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曹贼 作者:庚新 内容简介:   三国,又见三国!   不过这一次的主角,可不是那个大杀四方的董肥肥。 好吧,我承认,三国我独爱曹操,神马刘皇叔、孙仲谋的最讨厌了……   这本书是讲述一个小曹贼的故事。   不是曹丕,不是曹植,也不是曹安民……   一如恶汉的热血,但会尝试着加入一些新的素材。不再是一位的争霸,其实望父成龙,也挺有意思。   有点爽,有点白,可能还有点雷……   希望大家能喜欢这本书,喜欢小曹贼!   正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2011年,庚新倾力打造,一个小曹贼的故事。 卷一 第01章 下辈子别做英雄   “扬子,这么晚了,跑这里干嘛?”   曹友学笑呵呵地问身边的青年,顺手推开车门,而后走下车,非常随意的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了一下有些疲乏的身体。   二十六岁的曹友学,是x市警察局的刑侦员。   几天前,他刚破获了一桩毒品案,并成功击毙了隐藏着x市的一个毒枭,荣获省厅的表扬。   说起这桩案子,也有些离奇。   原本只是一桩普通的自杀案件,不成想被一个刑侦员发现了蛛丝马迹,从而追查出了一连串的谋杀案。在追查中,刑侦员遭遇了毒手,使得曹友学非常愤怒。在接手案件以后,虽然有重重的阻力,可是他始终却始终没有放弃,甚至到最后,被停职检查,曹友学还是一根筋的继续追查……   只是连他也没有想到,这真相竟然是……   享誉全省的著名企业家,竟然是一个大毒枭;而在这背后,更牵扯出一个巨大的贪污受贿案!   X市政法系统,几乎有半数被牵连进去。   更有无数官员落马,其中还不泛省市里的高官。   这也是建国以来,中原省破获的最大的贩毒集团和贪污腐败案件……   整个案件的破获,整整历时两年。两年里,曹友学经历了无数次生与死的考验,更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而今,案子终于破获了,曹友学感到无比轻松。站在熊耳河水库旁边,看着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他的心里既充满了自豪,同时也泛起了一股难以言述的淡淡忧伤。   突然,曹友学心里产生出一丝警兆。   这两年来,无数次在生死间徘徊的经验,使得他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敏锐直觉。   几乎是下意识的向旁边扑倒,可就在他扑倒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后背没入,将他掀翻在地。   虽然做出了反应,可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   曹友学摔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间流淌出来。他抬起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凝视着从警车上走下来的青年。他手里拿着一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一股袅袅青烟飘起……   “扬子,你……”   曹友学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自己最亲密的战友,也是最得力的伙伴,居然向他开枪。   月光下,青年面无表情,静静看着曹友学。   “老曹,我之前就劝过你,别查了……这件案子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可是你不听,死活要继续查下去。可结果呢?我告诉你,这件案子并没有结束,那些跳出来的家伙,只不过是一群微不足道的替死鬼罢了……你坏了人家的好事,人家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   一刹那间,曹友学仿佛全都明白了!   这两年里面,他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有好几次,他都在奇怪,对方是怎么找到他的?   原以为是内鬼,而且后来也的确把那个内鬼翻了出来。   但没想到,这最大的内鬼,竟然是……   两年来许多至今也没能想清楚的疑点,一下子变得清晰了!   “扬子,你也……”   “别怪我,我有老婆孩子,而且我很爱他们。老曹,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佩服你的执着,佩服你那所谓的正义感……可那又怎么样?案子看上去好像是破了,可你却变成了孤家寡人。伯父伯母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如果要怪,就怪你不识时务,看不清楚这个世道……老曹,好人不长命,想要当英雄,就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扬子说着,枪口再次对准了曹友学。   “下辈子,千万别再逞英雄了!”   砰!   随着扬子话音落下,一声枪响,回荡在熊耳河水库上空,久久不散……   数日后,曹友学的尸体被人在水库中发现!   后经公安机关确认,曹友学系死于黑帮的报复。对此,省厅下达指示,全省掀起声势浩大的扫黑行动,并追认曹友学为烈士。   在追悼会上,由于曹友学的父母已经故去,家里也没有什么亲人。时任x市公安局副局长,曹友学生前最信任的战友,最好的伙伴张扬,以曹友学家人的身份出席,并答谢领导们亲切的安慰。   老曹,别怪我!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你常说:人在做,天在看!可我如今就站在这里,你却魂飞魄散……希望你下辈子,千万别再当好人!   ……   砰!   枪声响起。   曹友学大叫一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后背冷汗,湿透了衣衫,贴在身上,冷冰冰的,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朋儿,你怎么了?”   也许是动静太大,以至于惊醒了屋中的其他人。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紧跟着火光一闪,有人点亮了油灯。漆黑的房间里,一下子明亮起来。虽然灯光昏暗,但还是让曹友学生出一丝安全感。   呼……   他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渐渐平静下来。   一个身穿斜襟布衣的憨厚男子,手里举着一个鲤鱼跃龙门形状的青瓷油灯,一只手挡着风,神色间透着紧张,快步走到曹友学身边。在他身后,是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左右的女人,眉宇之中更是万分紧张,和男子一左一右,坐在曹友学的身边,虽未开口,但那眼中的关怀之意,却表露无遗。   曹友学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轻声道:“爹……娘……我没事儿!”   哪怕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二十天了!   曹友学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当那一声枪响过后,他却意外的发现,自己依旧坚强的活着!   只不过,身处的世界,已经不是他原来的那个世界。   而且现在的他,也不再是原来的他……   准确的说,现在的曹友学,是个风华正茂,年仅十三岁的少年郎。如果再用玄乎一点的说法,那就是他的灵魂,此时占居了一个十三岁少年郎的身体,而这个少年,名字叫做曹朋。   曹友学同志是一名优秀的党员,同时也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可当他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冥冥中真的有神明的存在?   但既然有神明,为什么不去惩罚那些恶人呢?   他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不过有一点他却知道:他已经不再是曹友学了,他也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世界,却报仇雪恨!   在这个世界里,他有了一个新名字,并且还有了一个新的家庭。   憨厚的男子名叫曹汲……哦,您可别误会,不是草鸡,是曹汲……汲水的汲!据说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就是曹友学的奶奶正在井边打水。汲者,引水于井也,所以就叫做曹汲。   同时,他还有一个新的身份,那就是曹友学在这个世界里的老爹……亲的那一种。   坐在曹友学右边的女人,姓张,没有名字。没有嫁给曹汲之前,大家称呼她做张女,嫁给曹汲之后,则变成了‘张氏’。在这个时代,若非富贵家族,女人出生后,大都不会有名字。   张氏,就出生在一个庶民家庭。   曹汲和张氏,膝下有一子一女……   子名曹朋,也就是现在的曹友学;女名曹氏,也是曹友学的姐姐,年十八岁,两年前嫁给了棘阳邓村一个名叫邓稷的男子。出嫁的时候,曹汲还专门请人给曹氏取了名,叫做曹楠。   因邓稷将于棘阳南就聚迎亲,而曹氏五行缺木,所以就有了曹楠这个名字。   曹友学没有见过这么姐姐,不过重生后倒是听张氏提到过几次。十多天以前,曹朋突然昏倒,醒来后就已经偷天换日,变成了曹友学……亦或者说,是曹友学变成了十三岁的曹朋。   看着眼前这憨厚夫妇的关切表情,曹友学也不由得心头为之一暖。   “爹,我真的没事儿,只不过发了一个梦而已。”   不成想曹汲夫妇听罢,却变得更加紧张。   夫妻两人相视一眼,张氏开口道:“朋儿别怕,娘和你爹就在这里,你乖乖睡吧,没事儿的!”   “是啊,天也不早了,朋儿睡吧,我和你娘会陪着你的。”   前世,曹友学忙于工作,很有陪伴父母。   后来为了那惊天大案,还连累了父母,至今想来,曹友学仍感觉万分内疚。   眼前这对青年夫妇,虽然很陌生。但灵魂占居的这具身体,却是拜他们所赐,有着无法割断的血脉亲情。   这也使得曹友学的心里面,生出了强烈的依赖感。   耳听曹汲夫妇那声声温和话语,先前因噩梦而感到悸动的心,似乎一下子变得格外平静……   他闭上眼,重又躺下。   享受着张氏用轻柔的动作,为他盖上被褥,心里暖暖的。   “他爹,朋儿自从醒来以后,这一直发噩梦,可不是一桩好事啊。”   “我知道……朋儿从小身子骨就弱,那天突然昏迷,如今又噩梦不断,我担心他是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他娘,要不我过两天去中阳山里求两道仙人符水。我听说,中阳观的仙人本事很大,前些时候老王家的小子发病,就是喝了仙人的符水痊愈。”   曹汲和张氏轻声交谈。   曹友学看似睡着了一样,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醒来之后,曾旁敲侧击的想要询问清楚,他所身处的世界,和他如今所处的年代。可不管是曹汲还是张氏,都说不太清楚状况。所以曹友学也只知道他如今身处于中阳镇,位于中阳山下。   而中阳山则是在南阳郡治下。   南阳郡?   在华夏悠久的历史当中,有很多朝代都有南阳郡。   曹友学至少可以肯定,他如今身处的世界,应该还是在华夏。   但具体是哪一个朝代?   如今还不敢肯定!   曹汲和张氏压低了声音,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从最初的中阳观符水,到后来的家常琐事……   曹汲突然说:“我日间听对门的王老头说,刘荆州和小张将军已经不打了,好像还要结盟。”   刘荆州?   小张将军?   曹友学心里突然间咯噔了一下,隐隐约约,已有了答案! 第02章 生逢建安元年   中阳镇有多大?   如果按照官方的说法,共二百一十七户人家,合计九百三十六口人。放在曹友学的年代里,这算不得什么。可是在曹朋生活的时代,二百一十七户人家的小镇,已经算得上一个大镇子。   它背依中阳山,属舞阴县治下。   但又因为距离县城较远,所以并不太受重视。   瀙水从中阳山流出,经吴房县(也就是今驻马店市遂平县)之后,注入汝水。   “爹,刘荆州是不是刘表?”   已更名为曹朋的曹友学,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向曹汲求教。   在床上躺了十几天,骨头都躺得酥了。他实在不想再继续躺着,于是不顾张氏的反对,开始下地走动。   曹朋的身子骨很羸弱,据说张氏怀他的时候,正逢战乱,盗匪丛生。   有一次盗匪甚至攻至中阳镇外,险些就攻进镇子里。张氏受了惊吓,也使得曹朋变成了早产儿。   而张氏更因为受惊吓的缘故,绝了奶水。   这也使得曹朋从小就没有食用过母乳,靠着粥水长大,所以这体质就比同龄人差了许多……   曹友学得到了曹朋的零星记忆,但却没什么大用处。   一个十三岁大的孩子,从未走出过中阳镇半步,自然也不可能给曹友学留下太多的有用信息。他只知道,曹汲是一个铁匠,技艺也不算太精湛。帮着人修补农具,打造些小物件还行,可若说到大物件,就力所不逮……乱世中,什么东西最值钱?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兵器。   有好手艺的匠人,大都被当地诸侯所征辟。   而似曹汲这种二把刀的匠人,当然也就不那么受人看重。   但这样也好,不去掺和那些腥风血雨,曹汲一家至今也算是平安无事。小小的中阳镇,很平静,也很闭塞。曹友学虽然隐隐约约猜到了自己所处的时代,可是又不能肯定。昨夜听曹汲提到了刘荆州,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迫不及待的下地,坐在门槛上,看似无意的随口询问。   “嘘!”   曹汲吓了一跳,连忙放下铁锤,跑到曹朋跟前,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刘荆州的名号,又岂是咱们这种人能随便挂在嘴边?”   “不就是一个名字,爹又何必这么紧张?”   曹朋心里不免有些不以为然,同时也立刻了然:如我所猜测,果然是三国!   后世,一部三国演义,脍炙人口,妇孺皆知。人常言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曹朋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部传世名著,而且是不止一次的通读各种版本的三国作品。男人嘛,总是会向往铁马金戈的热血时代,根据曹朋的了解,历史上被称作刘荆州的人,也似乎只有刘表。   不过,小张将军又是哪个?   曹汲有些气急败坏道:“你这孩子,怎恁不懂事呢?刘荆州乃是天下名士,又是汉室宗亲,岂是我等小民可以直呼其名?若是被别人听见,少不得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朋儿,你以后说话可要小心一点,这年月人心难测,无法琢磨啊!”   曹朋依旧有些不爽,可是看老爹那惶恐的模样,想了想,还是点头,表示自己以后会注意。   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庶民与门阀的区别吗?   曹朋想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正在修补锄头的曹汲。   虽说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这门第差距,又何曾真正消失过呢?一个特权阶级的死亡,何尝不是另一个特权阶级的诞生?这人与人之间,永远不可能真正平等,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一个样子。   想到这里,曹朋不免有种意兴阑珊的感觉。   他呆呆坐在门槛上,看着曹汲挥汗如雨,可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老曹!”   一个洪亮的声音,把曹朋从沉思中唤醒。   只见从院外走进来一个魁梧壮汉,年纪大约在三十出头的模样,黑黝黝的面膛,浓眉大眼,看上去非常威武。在这大汉的身边,则是一名少年,很结实,壮得看上去就好像一头小老虎。   曹朋的记忆中,倒是有这两个人的印象。   壮汉叫王猛,是中阳镇的猎户;而小的叫做王买,和曹朋非常熟悉。   王猛身为猎户,自然少不得要和曹汲这个铁匠打交道。曹汲的手艺算不上太好,可修修补补倒也在行。最重要的是,这修修补补并不需要太多的技术,而且花费也不多,颇为划算。   看到王猛,曹汲立刻放下铁锤,迎上前去。   “老王,你这家伙最近去了哪里?可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   “我能去哪儿?”   王猛说着,从身上的兜囊里取出两个捕兽夹子,“前些天去舞阴走了一遭……对了,我今天来是想找你帮我修一下这两个夹子。”   “好,我这就给你收拾!”   曹汲接过那两个夹子,和王猛蹲在院子里嘀咕起来。   而那少年王买,则一溜烟的跑到了曹朋跟前,“阿福,听说你病了?”   王买,是曹朋在中阳镇为数不多的小伙伴。一来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二来曹朋身子骨羸弱,而王买却很壮实。每次镇上的小孩子欺负曹朋时,王买一定会为他出头,如同兄长般照顾曹朋。   对这个死鬼曹朋生前唯一的朋友,曹朋有一种本能的好感。   也许这种好感,更多的是来自于曹朋的记忆……但又有什么区别呢?至少在外人眼里,曹朋,还是曹朋。   “嗯,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昏了过去。这不一直躺在榻上,今天才下地……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有些头晕,腿脚也不是很得力。”   王买咧嘴嘿嘿笑了,“你这身子骨实在太差劲儿了,得多吃点好东西。过两天我和老爹进山,给你猎点好吃的……到时候你肯定可以强壮起来,呵呵,和我一样。”   这话说的很朴实,曹朋听得心里面,也是暖暖的。   “王买,你和你爹去县城了?”   “是啊,去了一趟县城……不过也没什么好玩儿的,比中阳热闹些,除此之外没别的感觉。”   “那有没有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   王买想了想,摇头道:“倒是没听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和王猛父子连相,最相似的就是那对浓眉。王猛生的一副一字横眉,差不多快连到一起。王买也如此,特别是当他蹙眉想事情的时候,那两撇眉毛就扭在一起,看上去非常有趣。   曹朋问道:“我听说,小张将军和刘荆州结盟了?”   “哦,这件事啊……早就结盟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天了吧……听人说小张将军和刘荆州的使者,在穰城结盟。阿福,你知道穰城在哪里吗?呵呵,从中阳出发的话,骑马要走好几天呢。我听人说,小张将军非常厉害,马上斗将,无三合之敌……听说他的枪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只可惜我没见过,不知道是怎生模样。”   “小张将军,可是张绣?”   王买惊讶的看了曹朋一眼,点头道:“对啊,小张将军就叫张绣!阿福,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以前和你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从来都不感兴趣,怎么今天主动问起来了呢?”   曹朋一惊,连忙笑道:“我昨晚听我爹我娘谈起他们,所以问上一问。”   “我就说嘛,好端端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些。”   王买是个心眼儿实在的人,自然也不会去怀疑曹朋。   “不过,我听人说,咱们这边可能会打仗。”   “哦?”   “这次去舞阴,听那边的人说,曹公的兵马已经占领了豫州。他老人家奉天子定都许昌,是咱大汉的顶梁柱。估计用不了多久,曹公说不定就会兵发南阳。”   “曹公?”   “就是年初时,迎奉天子定都许昌的曹公……我好像和你提过这件事吧。”   “呃,我忘记了!”   从前的曹朋,因为身体的缘故,对外界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或者说,是属于那种得过且过,没什么大志向的人。至少在曹朋得到的记忆里面,大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值一提。   王买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之色。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他日若曹公兵临舞阴,我定会从军。”   “从军?”   “是啊,凭我的本事,到时候一定能封侯,做将军!阿福,等到了那时候,我就请你当我的军师。”   曹朋不由得笑了,“好啊,我等你来请我出山。”   王买颇有些‘苟富贵,勿相忘’的豪气,胸怀远大理想。   而曹朋呢,似乎曾读过一些书,识得一些字。根据他的记忆,曹朋小时候,中阳镇曾住过一个术士。曹朋跟着那术士学了几天,后来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中途放弃。没过多久,术士也走了,以后再也没有音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说不定早就成为他人的刀下亡魂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子,曹朋也算是识字的人。   在王买心里,识字的人,都是有大本事的人……   “王买,回家了!”   王猛这时候也和曹汲说完了事情,站起身来招呼王买。   “阿福,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找你。”   曹汲坐在门槛上,笑呵呵的点了点头,目送王猛父子走出小院。   “朋儿,你也回屋歇一会儿吧,这天气不好,莫要着了凉,你娘到时候又该怪罪我了……”   “知道了!”   曹汲点头答应,站起身来。   按照王买的说法,曹操是年初迎奉天子,而后定都许昌。   记得也就是在这一年,汉室改元为‘建安’……建安元年,没想到我居然重生于一千八百年前的三国时代!   曹朋回到屋中,并没有躺下来。   这简陋的土坯房,分内外两间。因为他之前昏迷不醒,所以住在内间的小屋子,而曹汲夫妇则住在外间,方便随时照顾曹朋。总体而言,曹汲一家并不富庶,但也不能说是家徒四壁。   普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   可曹朋却知道,在这个动荡的年月里,怕是谁也得不到宁静。   南阳郡迟早会燃起战火,到时候这中阳镇,也无可避免的会遭遇战火的波及,乃至生灵涂炭。   在这么一个乱世,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曹朋站在小屋门内,下意识的握紧拳头,陷入沉思…… 第03章 我欲刚强   其实,卧床的十多天里,曹朋已想了很多事情。   在内心深处,对于自己重生在古代,多少还是有些遗憾。被最好的朋友出卖,如同一根刺扎在心里,让他很不舒服。可不舒服又能怎样?他已经回不去了!这是一个他无法改变的现实。   前世的种种遭遇,让曹朋也感到很疲惫。   特别是扬子开枪之前的那句话,久久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下辈子,别再逞英雄!   英雄?   听上去好像很风光,可背后的血泪,谁又能知道?   人常说‘好人没好报’!曹朋原本不信……可是现在,又容不得他不信。经济时代,西风渐进。改革开放令华夏腾飞,但何尝又不是一种堕落?曹朋无力改变,只想做好自己。可即便是这样,仍落得个凄惨结局……回想起来,曹朋就会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更感到莫名疲乏。   重生于建安元年,曹朋必须要做出选择!   准确的说,建安元年并非三国,而是群雄逐鹿的东汉末年。   曹操,刚开始奉天子以令诸侯;孙权,似乎还没有上位;至于那位大汉皇叔,似乎也没有得到正名。   这仍是一个时局未明朗的乱世。   也许,自己能融入这个乱世……可是曹朋心里很明白,三国尚未出现,然鼎足之势已隐隐呈现出来。曹朋今年方十三岁,想要加入这场游戏,已经晚了!他错过了最好的崛起时机。   既然如此,唯有依附!   可是,他能依附何人?   从情感上,曹朋偏向刘备。   但从理智上,曹朋知道,最好的选择,是曹操。   刘备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而江东孙吴,更从一开始便被曹朋丢到一旁。江东孙吴的结构,是一个江东士族掌握的朝廷。可以说,整个江东最有实力的,不是孙氏,而是那些依附孙氏的士族。这些士族因长年与当地山越交锋,所以家家蓄养私兵。记得三国末期,整个江东的兵力,几乎被陆家一手掌控……而这个陆家,正是江东古老的士族。   赤壁之战时,为何那些士族文臣都要投降?   并不是他们不忠诚,而是因为他们首先考虑的不是孙氏政权,而是他们的家族。   哪怕是归附了曹操,他们一样可以凭借手中兵马,在江东稳如泰山……故而,鲁肃才会劝说孙权:江东任何人都可以投降,为主公不可降!   所以,曹朋也不可能选择东吴。   至于袁绍、刘表之流,更不会有曹朋的出头之日……   这样一来的话,曹朋能选择的对象,似乎只剩下曹操一人。不过曹朋很清楚,曹操虽说是不计出身,提拔选用寒门庶族,这里面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才华!就如同曹操的招贤令中所说,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录用。那么,自己又有什么长处,能够被曹操看重,甚至重用?   低下头,曹朋摊开手掌。   突然,他双手握拳,顿足拧腰,一拳空击。   乱世之中想要出人头地,唯武力和智谋!   智谋……   曹朋不敢说自己有多么出色。毕竟,如果他真的擅长这阴谋诡计的话,也不会被好友背叛。   武力吗?   曹朋似乎多出了一些信心。   前世,他曾拜师本地的白猿通背拳大师,学了三年拳法。但在末武时代,武术的地位极为尴尬,十年苦练,挡不住人家的一颗子弹。所以长大以后,曹朋就放弃了修炼,专心工作。   依稀记得工作后第二年,曹朋给恩师拜年。   当得知他已经放弃了武术之后,白发苍苍的老武师眼中,所流露出来的黯然和迷茫……   末武时代,武术成了强身健体,甚至沽名钓誉的噱头。   但是在这个时代……   曹朋不由得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当年习武的种种。还好,虽然他后来放弃了习武,可是那些学过的东西,却深深的刻在了记忆深处。只是,自己这副身体实在太弱了!想要把那些功夫拾起来,就要付出十倍,二十倍,乃至于百倍的努力!穷文富武,他要走的路,很长!   除了这些,曹朋的兴趣很广泛。   刑侦是一个压力很大的工作,整日徘徊在生死线上。   如果不想被那种压力压死,就必须要学会放松……有的人,酗酒;有的人,纵情声色。而曹朋释放工作压力的方法与众不同,看书、藏书!看各种各样的书,藏各种各样的书,无分价值,只要是他喜欢,就会买下来,收藏起来……以至于到后来,曹朋家里俨然就像个小型图书馆,收藏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万里长城,非一日之功啊!”   曹朋自言自语,清秀的面庞,浮现淡淡的笑容。   曹汲生的五大三粗,看上去孔武有力。可如果看曹朋的长相,绝对想不出曹汲的模样。人常说,儿大随娘。曹朋长的更像张氏……但由于先天性的营养不足,使得他看上去非常羸弱。   细胳膊细腿,用句不恰当的比喻:嚼吧嚼吧也榨不出三两油!   这身体,这体格……   估计在这种乱世当中,也活不长久。   曹朋站在家中唯一一面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面模糊的影像,不禁苦笑起来。   ……   想要强健身体,可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   曹朋在狭窄的斗室中略略舒展了一下筋骨,就累得呼哧呼哧喘息不停。白猿通背拳重基础,可曹朋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差到什么地步?就连曹朋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开口解释。   坐在榻上歇了一会儿,曹朋逐渐恢复了精神。   迈步走出房间,就见曹汲正准备熄灭炉火,收拾工具。   “爹,您这就关门了?”   “是啊,大半晌除了你王大伯,也不见一个客人来,估计今天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我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和你娘去中阳观求符水,今天就不干活了……朋儿,你这是打算出去?”   “恩,在家里闷了好些天,我想在附近走走!”   “出去走走也好,总待在家里,说不定会闷出病来……不过要早点回来,不然你娘又该着急了。”   曹朋露出灿烂的笑容,点头答应了一声,便走出了院门。   “这孩子大病一场,倒是比从前开朗许多!”   看着曹朋出门,曹汲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从前,曹朋的性格有点孤僻,也不喜欢说话。加上身子骨羸弱,所以很少出门。偶尔出去玩耍,也是被曹汲夫妇逼着出去。即便是出去了,最多到王猛家里,和王买说上两句话而已。   如今他主动要求出去走走,无疑是一个大进步。   曹汲是个憨直的人,也没什么弯弯绕,自然不可能想到,曹朋的身体里,竟变成了一个三十岁老男人的灵魂。   殊不知,曹朋心里也在抱怨!   这死鬼曹朋也太宅了吧……   简直比后世的宅男宅女们还要可怕。   搜遍了他的记忆碎片,也没有搜索到太多有用的东西。   只知道曹朋生前学过《仓颉篇》,除此之外,大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不过,曹朋生前是个孝子,对姐姐曹楠,母亲张氏怀有无尽的依恋。许多记忆,都是他小时候和姐姐玩耍的场景。   也不知道,这个姐姐究竟是什么样子。   曹朋沿着接到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欣赏着眼前这座一千八百年前的小镇。   中阳镇不大,共两条大街,和一条环城小径,构成一个田字形状。整个镇子分为四个部分,分东南西北。正中央,是一个集市,也是小镇最热闹的地方。由于进中阳山,必经中阳镇,所以这镇子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有酒肆,有商铺……   天已转冷,不过小镇的集市里,却很热闹。   曹朋走累了,便坐在路旁,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感到格外平静。   “阿福!”   正惬意时,曹朋忽闻有人喊他的名字。   扭头看过去,就见王买背着一个竹篓,从集市里跑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   王买走到曹朋身边,一屁股坐下,顺手将背篓取下,放在身前。   那竹篓里,是一些打猎用的工具,还有一匹粗布,也不知道是什么用处。王买身着一件灰色的粗布斜襟襜褕,腰间系着一根大带。一方黑布包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晶莹的汗珠……   “你不是回家了吗?”   王买说:“叔父明天不是准备进山嘛,我和爹陪叔父一起去,所以我爹就让我来买些东西。”   “这样子啊!”   曹朋心里一动,心里顿时暖暖的。   他知道,曹汲进山是为了给他求符水,王猛父子其实也是为了他,一同进山。   被人关怀的感觉真好!   曹朋低声说:“王买,代我谢谢伯父。”   符水有没有用处?   曹朋心里非常清楚……   但人家的这份心意,他却不能辜负。   王买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咱们是兄弟嘛。”   兄弟!   曹朋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   被最好的朋友出卖,而那个人也曾口口声声的说过‘我们是兄弟’的话语。可是到了最后……   曹朋在重生以后,不免有些敏感,有些多疑。   特别是‘兄弟’两个字,如同一根针似的,把他的心刺得鲜血淋淋。一时间,他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王买见他半晌不说话,而且脸色有些难看,不免感到有些紧张。   “阿福,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哦,没事儿!”   曹朋回过神来,强颜一笑,“只是突然间感觉有些累……我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记得代我谢谢伯父。”   “要不,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说罢,曹朋就站了起来。   可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集市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吵闹声。   “成掌柜,这东西明明就是我的!”   “你这贱人,也配有这等好玉……这是我家传的宝贝,我刚才还拿在手上把玩,怎么就成了你的?”   “成掌柜,这是我祖传下来的宝贝,你怎么能……”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哀求的声音。   “我成纪是什么人,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会贪墨你的东西?我告诉你,今天你不交出来,就别想从我这里离开。”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转身向集市看去。   那哀求的声音,他太熟悉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天,可他还是一下子听出来,那正是母亲张氏的声音…… 第04章 成记商行   明天要去中阳观求符水,这可是关系到曹朋一生的大事,张氏自然格外看重。   既然是去求符水,自然不能够空手前往。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中阳观的符水颇有名气,如果没有供奉,根本没可能求到。供奉什么?自然不会是三牲祭品。中阳观不缺这些,他们布施符水求的是财,没有钱帛供奉,哪里能求得到灵验符水?对于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自太平道黄巾之乱以后,朝廷对方士、术士的监控,也随之变得严格起来。   中平元年,张角兄弟靠着布施符水,拉拢了一大批信徒,对汉室江山造成的危害,难以估量。   所以,一旦发现布施符水的方士,就会立刻缉拿拷问。   于是乎,方士们便开始明目张胆的借机敛财。布施符水可以,但必须要拿出钱帛来供奉,进行交换。官府不怕方士们借此敛财,害怕的是他们借布施符水的机会,招揽信徒,聚众闹事。   这样一来,符水买卖就变得光明正大。   你花多少钱供奉,就得到同样等级的符水,方士和官府,随之相安无事。   曹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曹汲是个三流的铁匠,靠修补铁器勉强糊口。张氏思来想去,觉得如果自己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恐怕也求不来上好的符水,于是便偷偷的把祖传玉佩拿出来,想要换多一些钱帛,好为曹朋求取符水,保他一生平安。   张氏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也曾风光过一些时日。   后来家道破败,到张氏这一代就成了庶民。嫁给曹汲的时候,也没什么值钱的嫁妆,就剩下祖传的这枚玉佩。   一大早,张氏带着玉佩来到集市。   其实,她也知道,在中阳镇这种小地方,这枚祖传的玉佩值不得什么大价钱。   可明白是明白,张氏还是抱着一点希望,想要尽可能卖贵一些……普通的小店铺自然不会出太高的价钱,而且把这玉佩给他们,他们也未必能明白其中的价值。不明白价值,当然也就不可能给出一个令张氏满意的价钱。于是在思来想去之后,张氏最终选中了成记商行。   如同那些大城市一样,小城镇里,同样存在着贫富差距。   成记商行是中阳镇最大的商行,专门负责收购山货。整个中阳镇的山货,几乎都是由他们吃下……同时,成记商行还兼营典当的生意。成记的掌柜名叫成纪,据说在官府中颇有背景。   张氏觉得,成记这么大的生意,说不定能识货。   “好玉!”   成记的典当师是个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这玉佩的价值,“弟妹,你这方玉佩是从何而来?”   大家都是在一个镇子里生活,典当师倒是认得张氏。   张氏说:“这是我家传的宝贝,若非我孩儿身子骨不好,我想去中阳观为他求取符水,我也不会拿来换钱。”   曹朋的事情,典当师倒是听说过一些。   当下颇为同情的点头,而后说:“这玉佩的年头不少,且雕工精细,不似寻常人家所出……弟妹你要是决定死当,鄙行愿出二十贯,你看可不可以?”   上等符水大约需供奉十贯!   余下十贯,还能买些药材,给曹朋补补身子。   张氏喜出望外,就准备开口答应。   可就在这时,只听柜台后有人道:“什么东西,能值二十贯?”   说着话,从后堂走出一个矮胖黑粗的男子,身穿华美锦袍,走到柜台前拿起玉佩,在手里把玩了一下。   “掌柜的,这是镇上的曹家媳妇,典当上好美玉一枚。”   这矮胖男子,正是成记商行的掌柜成纪。只见他瞄了张氏一眼,突然冷笑道:“什么上好美玉,不过是破旧残玉而已,一贯!”   说着,他指着那典当师骂道:“你这夯货,莫不是以为我这里是善堂?下一次,给我看清楚一点……”   说罢,他拿着玉佩就走。   眼看着二十贯一下子缩水成一贯,张氏哪能同意。   “这玉……我不卖了,你还给我!”   成纪难道不识货吗?   当然不是……   他一眼就看出这玉佩的价值,可让他出二十贯来买,显然不太可能。正如传说的那样,成纪是个有背景的商人。他是舞阴县县令的兄弟,同时他的女儿,还是张绣侄儿张信的小妾!   南阳郡,属荆州治下。   由于东汉光武帝刘秀发迹于南阳,所以在东汉政权建立之后,便将宛城定为陪都,又名南都。   南阳郡治下共领37县,为刘表所有。   但实际上,自张济张绣叔侄攻入南阳以后,南阳郡便一分为二。   以棘阳为交界,棘阳以北是张绣的地盘,而棘阳以南,包括棘阳在内的十七个县,为刘表所治。   如果在宛城,成纪算不得什么人物。   可这里是舞阴,以成纪的身份,再加上他老哥做靠山,绝对称得上中阳镇的土财主。   “你这婆娘,怎恁多事?一会儿卖,一会儿不卖,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张氏看出来了,成纪是成心想要黑下她这枚玉佩……于是心里面不由得有些发慌,急忙摆手:“我不卖了,不卖了!”   成纪见此状况,心中顿时不虞。   想他堂堂成老爷,在舞阴县城里从来都是横着走的主儿。   他看上的东西,岂能轻易放手?而且张氏态度坚决,加之心里发慌,言语中难免有些不敬。   这也让成纪更加不快……   眼珠子一转,他旋即便有了主意。   那张肥嘟嘟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笑呵呵的说:“曹家弟妹,你若不愿意卖,那就算了!”   说着,他把玉佩还给了张氏,转过身子不再理睬。   张氏也没有想太多,接过玉佩之后,扭头就想要离开。这成纪实在是太霸道了,让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只是,当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成纪大叫一声:“我那麒麟玉佩呢?”   张氏一怔,下意识的加快脚步。   可就在她一怔的刹那,成纪大声喊道:“抓住那村妇,她偷了我的玉佩……”   商行门口站着两个壮汉家丁,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把张氏按在地上。张氏手里握着的玉佩,也随之掉在地上。她惊恐无比,大声叫喊:“我没拿你的玉佩,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你这贼妇,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   成纪冷笑着上前,捡起了地上的玉佩,吹了一下上面的尘土,随手揣进怀里。   “这贼妇偷了我的玉佩,你们都看清楚了吗?”   他回头向柜台里的那些伙计们看去,三角小眼凶光灼灼。   那些伙计即便是心知肚明,可见到成纪如此模样,一个个也不禁噤若寒蝉,齐声道:“看见了!”   张氏,顿时大哭!   “请三老来……”   成纪厉声喝道:“今日若不好生教训你这贼妇,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三老,就是乡官儿。   中阳镇虽说不大,可好歹也有近千人。而舞阴县距离中阳镇又有些距离,总要有个管事儿的人。   凡三老,需年五十以上,有德行,能率众为善。   不过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哪儿来的那么多有德行,能率众为善的人?所以这中阳镇的三老,其实就是私相授予的职务。负责查证调停民事纠纷,同时负责这一方领地的治安。   ……   曹朋虽没有看到前面发生的事情,但他相信,张氏绝不会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眼见张氏被那矮胖子踩在脚下,曹朋顿时怒了!   重生之后的十余天来,张氏对他的关怀,令他十分感动。虽然这心里面还有些别扭,但实际上已经把张氏当成了自己的亲娘。曹朋的眼睛都红了……二话不说,就要冲过去拼命。   一只大手猛然攫住了他的胳膊,抬头看去,正是王猛。   “阿福,别冲动!”   “伯父,你放开我,我要杀了那贼胖子。”   “休得胡说!”   王猛死死的拉住曹朋,压低声音道:“你这么冲过去,只会令事情越来越麻烦……成纪素来横行霸道,而且有舞阴县县令做他的靠山,你焉能斗得过他?你呆在这里别动,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解决。”   这时候,三老带着人,急匆匆赶来。   “成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贼妇偷了我的玉佩,我这店里的伙计,都可以为我作证。你立刻将这贼妇关起来,火速禀报舞阴县知晓……我要让这些贱民都明白,谁才是这舞阴县的天。”   “张大伯,我没有偷他的东西……那是我祖传的玉佩!”   “一介贱妇,也敢说什么祖传之物?老张,这贼妇人冥顽不灵,依我看,得好生教训一番。”   中阳镇的百姓们,窃窃私语。   三老一脸谀笑,“成老爷说的是,的确当狠狠教训!”   说着话,他摆手让随从上前,“给我狠狠的张嘴,让她老实一点。”   “住手!”   不等那随从动手,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吼一声。   声若巨雷一般,震得人耳膜嗡嗡直响。王猛拨开一条路,从人群之中走出。只见他身穿一件黑色斜襟短襜褕,腰间系着一根大带,大带上插着一柄明晃晃的猎刀,肩膀上扛着一柄铁叉。   往人前一战,犹如一尊黑金刚。   一双浓眉扭成‘一’字,环眼圆睁,颌下钢须乍立,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成老爷,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苦苦为难我这弟妹?”   而后他环眼虎视三老,厉声喝道:“你这老张,亏得还是中阳三老……曹家弟妹是怎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大家乡里乡亲,凡事还是留上一线,日后也好相见。你说对是不对?”   那骇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成纪不由得心里一咯噔,脸色顿时大变。   至于三老,更是一脸尴尬笑容,“老虎,你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狗屎,老子别的不清楚,可曹家弟妹是怎样的人,却是清清楚楚!”   说罢,王猛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那随从的衣服领子,“你他娘的还想活,就给我立刻滚开!”   随从被王猛骇的连连后退。   王猛顺势把张氏搀扶起来,“弟妹,你没事儿吧。”   “大伯,我真的没有偷……”   张氏凄厉哭喊,却被王猛拦住。   他一手搀扶张氏,铁叉蓬的往地上一顿,“成老爷,你怎么说!”   成纪被王猛这骇人气势吓得连退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这王猛的气势,实在是太盛了!   成纪虽说没杀过人,却也能感受到,王猛身上的那股子杀气。   “呵呵,既然老虎你开了口,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这件事我不再追究了……你带她走吧。”   王猛目光森然,扭头向三老看去。   “既然成老爷不追究了,那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王猛冷笑一声,低声道:“弟妹,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   “可是……”   张氏有些不甘心,因为那玉佩还在成纪的怀中。   王猛低声道:“弟妹,破财免灾,咱们先回去和老曹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他抬起头,大声喊道:“阿福,还不过来搀扶你娘回去?”   人群外的曹朋连忙答应一声,和王买急匆匆跑过来,一人一边,搀扶着张氏的手臂……   “朋儿,娘没偷东西。”   曹朋扭头看了成纪一眼,咬着牙说:“娘,我信你,是哪个死胖子耍的花招。”   当娘亲的,总希望在孩子面前保持住一个完美的形象。   听曹朋这一番话,张氏多少感到了安慰,在曹朋和王买的搀扶下,强抑着哭声,往家走去。   王猛朝着成纪和三老一拱手,随后跟上。   “都散了吧,散了吧!”   三老大声呼喝,将人群驱散。   “成老爷,您看这件事……”   “这王老虎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力,居然敢坏我的好事!”   成纪看着王猛一行人的背影,咬牙切齿道:“若不能除去这头老虎,我成纪还有何脸面,在中阳镇立足?”   三老犹豫了一下,“成老爷,说句心里话,我忍这家伙很久了!可这家伙也确有些本事,等闲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依我看,这件事还得请大老爷出面。”   大老爷,就是成纪的哥哥,舞阴县令。   成纪说:“要说服我兄长出面也可以,但却要有个由头。”   三老嘿嘿笑道:“要说由头,倒也不是没有……这王老虎本不是中阳镇人,听说他以前做过黄巾……不如就用这个由头,请大老爷出面。呵呵,就说这家伙,和山里的贼人有关联。”   这中阳山里,除了道观,还有山贼。   不过兔子不吃窝边草,中阳山的山贼倒是没有祸害过中阳镇。   可山贼终究是山贼,是官府的敌人!   成纪闻听,胖嘟嘟的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就这么办……我立刻派人回舞阴。让这个王老虎再嚣张两日,到时候我看他一个没了脑袋的死老虎,还能不能再继续嚣张下去……” 第05章 大丈夫当杀人(一)   王猛扛着铁叉,走在后面。   只是那双环眼却炯炯有神地盯着曹朋的背影。说起来,王猛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今年三十六岁,只是中阳镇一个普通的猎人。可是在十六年前,那场席卷天下,八州振荡的太平道之乱中,他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太平道之乱时,张角设三十六方,犹如将军号。   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设立渠帅。而王猛当年正是一方的小渠帅,手下也有数千兵马。   张角死后,太平道随之散乱。   王猛眼见大势已去,心灰意冷之下,便隐世不出,在中阳山当起了猎户。   许多人都知道,王猛曾当过黄巾贼,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竟然是黄巾军中的一方渠帅。   经历过大场面的王猛,这眼力价自然不是曹汲夫妇可以比拟。   曹朋今天的表现,出乎王猛的预料之外……这孩子似乎比大病之前,多了一股子血性,有点纯爷们儿的意思了!此前,曹朋身体羸弱,性情孤僻,而且还有些畏首畏尾,胆子非常小。   王猛很看不顺眼,但曹朋又不是他的孩子,而曹汲和他关系又好,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王买每每为曹朋出头,说穿了也是王猛私下里的授意……   否则,一个喜欢争强斗狠的虎小子,一个性情孤僻且懦弱的病秧子,是怎么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不过后来,曹朋和王买倒真的变成了好朋友,别看曹朋身子不好,可脑瓜子却不差……   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王猛倒没有想得太多,只是眼中闪过一抹喜悦之色。   四人回到曹家,曹汲一见张氏那狼狈的模样,顿时就急了眼……   “孩儿他娘,你这是怎么了?”   不等张氏开口,王猛抢先一步道:“贤弟,咱们到屋里面说吧……虎头,阿福,你们在外面玩儿,等会儿一起吃饭。”   说着话,他和曹汲一同扶着张氏就进了屋。   曹朋和王买站在院子里,不知做什么好。   “干嘛不让我们进去!”   王买气鼓鼓的嘀咕着,看上去很不开心。   而曹朋却显得非常平静,他沉吟片刻,突然问道:“王买,你身上有钱吗?”   王买一愣,从怀里摸出几枚五铢钱,毫不犹豫的递给曹朋,“就这些……你要钱干什么?”   “我去集市上,给娘买点跌打药。”   “那我和你一起去。”   王买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立刻诈唬起来。   曹朋也没有拒绝,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和王买转身就走出了院子。   他和王买的交谈声很大,屋子里的人,听的是清清楚楚。   王猛笑着朝曹汲和张氏一拱手,轻声道:“贤弟,弟妹……恭喜你们啊,阿福越来越懂事,将来定有大成就。”   张氏躺在榻上,脸上还带着淤青。   不过听了王猛的这番话,心里面却是甜滋滋的,似乎连先前受的委屈,一下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曹汲问道:“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张氏的模样,就知道自家媳妇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个,还是让弟妹说吧,我也不太清楚。”   张氏闻听,不由得悲由心生,话未出口,眼泪先流了下来。   她把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最后哭道:“孩儿他爸,若非伯父在,我险些被那成纪害死……”   “这成纪,也太霸道了吧。”   曹汲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他以为他是谁,竟然如此欺人……我,我,我……”   曹汲也是个火爆性子!   试想一个铁匠,若没几分爆脾气,又怎可能操持营生。他呼的一下子就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贤弟,你干什么去?”   王猛一把攫住曹汲的胳膊,大声问道。   “我去找那成纪,把话说清楚,把东西要回来。”   “你疯了!”   王猛上前死死的抱住曹汲。   别看曹汲是个铁匠,和普通人比起来,他的力气很惊人,但在王猛跟前,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张氏也从榻上爬起来,拖住了曹汲。   “孩儿他爸,你可千万别乱来!你没见过那个成纪,连程大伯对他也是言听计从。他哥哥是舞阴县令,而且还和小张将军有关系……咱们没钱没势,怎么能斗得过他?就当没有这回事……你现在找他,肯定吃亏!”   “可是……就这么算了不成?”   “孩儿他爸,你想想我,想想朋儿!如果你有个意外,我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张氏凄厉的哭喊声,总算是让曹汲冷静下来。   自古民不与官斗!成纪虽然不是官,可他却有个当官的哥哥……这种人,比当官的还要凶残。   自己一介庶民,想要讨回公道?   闭上眼睛,曹汲咬着牙,突然一跺脚,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王猛见曹汲冷静下来,于是上前拍了拍张氏,把她搀扶到榻上,而后跪坐在席上,脸色随之阴沉。   “贤弟,我知道你想要讨回公道,可你也应该明白,这世道何来公道可言?现在,不是你能不能讨回公道,而是要担心,成纪会不会找你的麻烦……今天他吃我惊吓,所以暂时退让了一步。可越是如此,我就越是担心,他不会善罢甘休。我削了他的面子,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回来。我倒是好办,虎头也大了,了不起远走他乡……可是你们一家……”   曹汲一怔,“大哥,你是说成纪会找我们的麻烦?”   张氏也撑着身子坐起来,“大伯,他已经抢走了我的玉佩,难道还想要赶尽杀绝不成?”   王猛冷笑道:“这可不好说!观其器宇,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种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他若找不到我,定会找你们麻烦。”   曹汲和张氏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他二人不过是普通的平民,虽然成了家世,可这人心险恶,还真就了解不多。   曹汲期期艾艾问道:“大哥,你要走吗?”   “嗯!”   王猛点点头,“我打算天亮以后就离开中阳镇……我听说,曹公已经兵发豫州,迟早会攻取南阳。一旦南阳兴兵,咱们这中阳镇不可避免要被波及……依我看,你们最好也离开吧。”   “这个……”   曹汲不仅有些犹豫。   有道是故土难离,中阳镇的生活虽然清贫,可一下子让他们离开,又有些舍不得。   “你们好好考虑一下,不过要尽快做出决定!”   王猛同样是忧心忡忡!   好不容易有了个安稳的家,突然间要舍去,他同样有些难过。但王猛知道轻重,也明白取舍之道。在他离开成记商行的时候,清楚的看到了成纪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森冷寒光……他知道,成纪决不可能善罢甘休。他是无所谓,若只是他一个人,他大可去大开杀戒,然后飘然离去。   可他现在有了孩子!   为了王买,王猛也必须要做长远打算…… 第05章 大丈夫当杀人(二)   “阿福,你在干嘛?”   曹朋和王买回到集市以后,并没有急于去买跌打药。街上的行人已少了许多!成记商行出了这一档子事情,又岂能瞒得过别人?中阳镇才有多大?所以很快就变得是路人皆知……   谁都知道成纪的霸道,却没想到,成纪如此霸道!   一时间,人们纷纷闭市。   该回家的回家,该收摊的收摊……   惹不起咱躲得起,你成纪就算再厉害,我们不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你还能拿我们如何?   所以,再次行走在集市中,曹朋就明显感觉到了冷清。   他沿着街道慢慢行走,还远远的绕着成记商行走了三圈。直到王买催促,他才算停下脚步。   “没事,转转!”   说罢,他就走进一家药铺,买了两枚跌打膏。   “走了,我们回去。”   王买答应了一声,可心里面还是感觉有些奇怪,猜不透曹朋这喉咙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在回去的路上,曹朋突然说:“王买,我之前见你有一把猎刀,真漂亮啊!”   “你是说这把?”   王买从腰间拔出一把刀,递给曹朋。   刀,长约四十厘米,外套黑狗皮刀鞘。刀柄只十厘米长,但对于小孩子来说,却正好握住。   曹朋拔出刀,扫了一眼。   这把刀,说准确一点,算不上猎刀。   从外形上来说,只是将环手刀的尺寸缩减了一下,对成年人而言,其装饰的作用可能更大。   而且打造的非常粗糙,比起曹朋前世收藏过的刀具,有天壤之别。   但是杀人,却已足够……   “借我玩儿两天,好不好?”   曹朋把刀收好,笑眯眯的看着王买。   王买脸上露出舍不得的表情,轻声道:“这是我爹这次带我去县城里买的……”   “虎头,我们是不是好兄弟?”   曹朋哪能猜不出王买的心思,笑呵呵的搂着王买的脖子。   他比王买低很多,所以显得有些吃力,“虎头,借我玩儿一天嘛,明天,明天一定还你。”   王买挠了挠头,好半天才下定决心。   “好吧,那你明天一定要还给我!”   “一言为定!”   曹朋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随手将猎刀收入襜褕大袖之中。   眼眸中,闪过一抹寒光……   他笑呵呵的拉着王买,一同回到家中。   ……   曹汲夫妇留王猛父子在家里吃了午饭,而后王猛父子告辞离去。   而曹朋则偷偷的从老爹的工具箱里,翻出磨石,非常安静的回到内室里,随手放下了帘子。   曹汲很明显,已经忘记了明天去中阳观的事情。   他和张氏坐在榻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心里面沉甸甸的。   “孩儿他爸,你说王大伯讲的是不是真的?”   张氏有些不安的问道。   曹汲轻声道:“大哥见多识广,不是个普通人。而且你应该知道的,他不是那种喜欢胡说八道的人……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大哥说的没错,这年月兵荒马乱,哪里有什么公道可言?成纪在县城都能横行霸道,更别说咱们这小小的中阳镇……他那种人,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那咱们怎么办?”   “这个……我还没想好。”   张氏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要不然,咱们去丫头那边?丫头前些时候不还捎信说,让咱们过去……听说刘荆州宽厚仁德,他们那边的日子过得挺不错。而且亲家那边的人也多,遇到个什么事情,也不至于找个说话的人都难……你说呢?”   曹汲想了想,一咧嘴,“好倒是好,可到了那边,寄人篱下,总是要看人脸色……”   “寄人篱下又怎么了?咱们在这中阳镇里倒没有寄人篱下,可出了事情,除了王大哥之外,谁站出来为咱们说过一句话?姑爷又不是个小气人,一直说要咱们过去。再说了,你不是还有手艺吗?咱们就算到了那边,也算不得寄人篱下!”   曹汲闻听,也是怦然心动。   孩儿他娘说的不错,我这手艺虽然不算一流,可修修补补的,也不至于靠着姑爷家里救济。   自己养活自己,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又有什么区别?   “那王大哥……”   “你要是舍不得王大哥,咱们就去和王大哥说嘛……他带着虎头,就算离开了中阳镇,也没什么去处。倒不如咱们一起过去,也能有个照应。王大哥本事那么大,说不定换个地方,还能出人头地呢。”   曹汲连连点头,显然已经被张氏说动。   “那咱们这就过去和王大哥商量,如果真要搬家,还是桩麻烦事呢。”   曹汲和张氏商议许久,看天色将晚,准备做了晚饭再去找王猛商议。   不过,当他夫妇二人进内屋时,却发现曹朋已倒在榻上睡了……夫妇两人于是把做好的饭菜放在锅上,也没有唤醒曹朋,便关上门悄悄离去。   夫妇二人走了没多久,就见房门轻轻开了一条缝,紧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一闪,消失在黑夜中……   ……   王猛当然同意曹汲的主意!   事实上,他父子若离开了中阳镇,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昔日的袍泽倒有几个还活着,但大都是占山为王,非王猛想去招惹。好不容易从那是非圈里脱身出来,再跳进去?单只说为了王买,王猛也不愿意走这条路!当山贼,没有好下场。   至于曹汲女婿的情况,王猛也知道一些。   曹汲的女婿叫做邓稷,是棘阳邓村人……   这邓村,虽然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但在棘阳,也能排的上号,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宗族村。   整个村子有大约一百多户人家,近六百人。   其中,七成以上的居民都是邓姓,在棘阳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力量。   而今邓村族长名叫邓济,是荆州牧刘表的部将,驻守于新野县城……曹汲的女婿邓稷,属于旁支,和邓济并没有太深厚的关联。不过毕竟是邓姓,所以也算出身不差,如今在棘阳县署担任佐吏。职务不大,却是个实权佐吏……若有他照应,王猛父子和曹汲一家也有了依靠。   此前,曹汲还有些故土难离的想法。   但现在事已至此,他也没那么多的考虑。与王猛一商量,王猛立刻举双手赞成……   “贤弟,依我看,事不宜迟,咱们尽快动身。”   曹汲挠挠头,轻声道:“兄长,不用这么着急吧……”   “夜长梦多啊,兄弟!”   王猛劝道:“你也别顾虑那么多了,该舍弃的就舍弃,等咱们安定下来以后,都能置办起来。”   “如此……就依兄长所言。”   两家人又商议了很久,不知不觉,天色已很晚。   曹汲夫妇告辞离去,王猛则叫醒了王买,准备收拾东西。   “爹,咱们什么时候走?”   “当然越快越好!”王猛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大皮兜子,把弓矢之类的物品装好。这乱世当中,手里可不能没有兵器。他这些弓矢兵器,都是当年从战场上搜集过来,也算装备精良。   “对了,我昨日给你买的那把刀呢?”   王猛突然开口询问。   王买一愣,随口道:“被阿福借去了……他看我那把刀漂亮,所以想要拿去玩一玩儿,天亮我就找他要回来。”   “阿福要走了?”   王猛点点头,正准备接着收拾东西,忽然间一颤,转身问道:“阿福要刀做什么?”   王买疑惑的说:“我不知道啊!”   “这孩子……”   王猛眉头一蹙,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但旋即,他用力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笑道:“那孩子平时怯懦,哪有这等胆气?不可能,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蹲下身子继续收拾东西。   可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传来。   王猛起身打开门,却见门外曹汲气喘吁吁,一脸惶恐之色。   “贤弟,你这是……”   曹汲咽了口唾沫,摆手打断了王猛的话,“大哥,我家朋儿有没有来你家?”   “阿福?”   王猛一怔,“没有啊!我和虎头一直在家,没见他来啊。”   “那他去哪里了?”   曹汲急得直跺脚,“我和孩儿他娘回去以后,却发现朋儿不见了踪迹……” 第06章 大丈夫当杀人(三)   天已经黑了!   一千八百年前的中阳镇,也不可能有什么夜生活。这里没有通宵营业的酒肆,也没有莺歌燕舞的青楼。人们在忙碌了一天之后,早早便回家休息……随太阳而起,月亮而息,大致如此。   集市冷冷清清,几乎看不见行人。   曹朋穿着灰色的襜褕,借漆黑夜色,来到一面高墙下。   见左右无人,他走到墙脚下,拨开枯草,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狗洞。不过看洞口的枯草,想必已弃用多年。曹朋深吸一口气,矮身从狗洞钻进墙后,蹲在墙角下,仔细的向四周查探。   这是成记商行的后院,有高低两幢房舍。   一幢是做库房用,另一幢则供人居住。   在前世,曹朋和成纪这种人打过交道……他很清楚,这种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是典型的小人。   有钱人在乎什么?   答案很简单:面子!   王猛白天削了成纪的面子,以成纪这种人的性格,焉能忍气吞声?   且不说这桩事情是因曹朋的老娘而起,但只是成纪强夺母亲的玉佩,曹朋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记不得是那本小说里有这样一句话: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头野兽。   法治社会,不管这法制两字是否带引号,但效果却很明显。重重律法,将人类心中的那头野兽牢牢压制。曹朋本就是个执法者,所以这种压制也就格外明显。但如今重生于一千八百年前的乱世之中,种种束缚似乎已变得微不足道。曹朋在白天扶母亲离去的时候,敏锐的捕捉到了成纪和三老眼中隐藏的杀机……也就在那一刻,曹朋知道,这件事还不算结束!   与其被他们所害,倒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熊耳河水库旁的那一声枪响,不仅仅是害了他的性命,更解开了压在曹朋心中的层层枷锁。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既然你们惹到了我,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曹汲是个忠实憨厚的人,从他在得知事情缘由后,第一反应居然是要跑来和成纪讲道理,讨回公道的行为就能看出端倪;王猛以前的那些经历,曹朋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但他知道,或许王猛从前无法无天,可现在……王买已成为他的枷锁,令他不可能去随心所欲。   王买倒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但这件事却不能告诉他。   所以,曹朋决定自己来讨回公道。   趁买药的时候,曹朋观察了一下成记商行的环境,并发现了这个不为人知的狗洞。他知道,这成记商行是中阳镇最好的住处,根据他的了解,成纪平时来到中阳,都会住在商行里……   不是三老不热情,而是成纪是个贪图享受的人。   既然自家商行里住的舒服,他就断然不可能住在别人家里。   曹朋观察了一下院内的情况,猫着腰贴着墙根,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房间门口。他伸手轻轻推了一下房门……门轻轻的开了一条缝。门没有锁,屋子里也黑漆漆的,里面鸦雀无声。   成纪晚上被三老请去喝酒,所以这时候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   曹朋闪身进入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上。   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摆设。   曹朋眯起眼睛,努力的适应了一下这房间里的黑暗,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很快就探清楚了房间的格局。正对着大门,是一张低矮的席榻。三国时期的床,形状非常奇特……长约有两米左右,宽大约一米四。有六足,高二十厘米。创面是活抽屉板,四面装配围栏,前后各留一个缺口,方便上下。这张床的一面,抵着墙壁,只留有一个缺口,供人使用。   随看不清楚床的整体模样,但曹朋还是能大概清楚其具体的形状。   床前有一面低矮桌案,上面摆放有一卷卷木简。   曹朋又摸索片刻,很快便发现这墙角处摆着一个柜子。高大约有两米三四左右,柜子的顶部,还藏有一个凹槽。试探了一下宽度和高度,曹朋把短刀收好,猛地跳起,双手扒住柜子的边缘,两臂用力,身体顺势就落进了凹槽之中。趴在这柜子里,外人不注意很难发现。   这时候,屋外传来脚步声。   曹朋躲在柜子顶上,透过木栏缝隙向外看去……只见灯光闪闪,紧跟着房门被人推开。两个杂役拎着灯笼走进来,点上油灯之后,走到屋子中央,掀起一块地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火塘子。   一个杂役走出屋子,从外面拎进来一同火炭,倒在火塘子里。   “快点吧,过一会儿老爷回来了,如果温度不够的话,你我都要遭殃。”   “我这不正弄着吗?”   另一个杂役用一根吹火筒,不断往火塘子里吹气。塘子里的火炭,渐渐亮了起来,屋子里的温度,也渐渐提升。   “狗子,你说老爷白天是不是过了?”   “什么过了?”   “我是说……曹家媳妇是什么人,咱们都清楚。人家来典当玉佩,是为了给儿子求符水。老爷这样做,不免有伤天和。说实话,我是有点看不过去……咱家老爷又不缺那点钱帛,何苦要为难妇道人家?”   “你给我闭嘴!”   狗子连忙喝止那名杂役,轻声道:“这种事情,轮不到咱们抱不平。老爷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雁过拔毛,拉泡屎都要沾着唆一口的人……要我说,也是曹家媳妇不长眼睛,跑来咱这里典当。送上门的好事,老爷又怎么可能放过?要怪,就怪她上面没人,活该倒霉!”   而后,狗子压低声音道:“你以为咱家老爷是好相与的吗?王老虎怎么样!那可是中阳山第一条好汉……可我告诉你,用不了三天,那头老虎就会变成死老虎。”   曹朋趴在柜子顶上,目光陡然变冷。   果然,成纪果然是想对王猛下毒手……   “狗子,你怎么知道?”   “下午你有没有看见成四?   我告诉你,那家伙是奉老爷之命,赶回舞阴县去了。估计这个时候,他也快到舞阴县了……如果大老爷那边反应迅速,明天天黑之前,一定会派人过来。最迟,后天一早就会抵达中阳。   王老虎的确能打,可他能抵得住咱们大老爷吗?”   仆役一咧嘴,没有再发表意见。   不过看他用力的吹燃火塘子,就知道这家伙是怕了。   火塘子很快燃烧起来,屋子里温暖如春。两个仆役一边说着话,一边退出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曹朋所在柜子顶上,一动不动。   幸亏自己果断下了决定,否则的话,真会大难临头。   可越是这样,曹朋杀成纪的心,也就越来越强烈。这是一头疯狗,若不能杀了他,迟早危害一方。   他蜷缩着身子,闭上眼睛。   既然已经把火塘子点起来了,想必那成纪,快回来了!   做刑警的必修课之一,就是蹲点守候。想当年曹朋为了抓一个犯罪分子,整整蹲守了六天。这片刻的等待,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闭上眼睛,倒是更容易令他养精蓄锐,等那成纪回来。   ……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屋外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   房门被人蓬的一下子推开,成纪在一个护卫的搀扶下,醉醺醺走进房间,一边走还一边嚷嚷。   “我早晚必让他不得好死!”   让谁不得好死?   曹朋不知道。   但联系到狗子他们刚才的对话,应该就是王猛吧。   “老爷,可要取醒酒汤?”   护卫搀扶着成纪在床上坐下,小心翼翼的问道。   成纪醉醺醺一摆手,“六啊,你去歇着吧……明天一早你还要陪我进山一趟……对了,刚才老程送的那个盒子,你放在哪儿了?”   护卫一指床边,“就在您手边上。   老爷,真不需要小人伺候了吗?那小人就先下去,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您唤一声就行了。”   “下去吧,下去吧!”   成纪不耐烦的挥手,护卫连忙退出房间。   只是他没有发现,那屋角的柜子顶上,一双目光森冷的眸子,透过木栏的缝隙,死死的盯着成纪。   成纪端起一碗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而后捧起一个匣子,打开来,嘴里嘿嘿的笑个不停。   那匣子并不算大,二十厘米长,不到十厘米宽,高约五厘米左右。匣盖子上,镂刻着精美的图案……   成纪把匣子放在旁边,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也放进了匣子。   曹朋所在柜子顶上看得清楚,那匣子里,赫然摆着几块明晃晃,金闪闪的金饼子。每一个金饼子大约如婴儿的拳头大小,估计在七八两上下的重量。而那枚玉佩,莫非就是娘被抢走的玉佩吗?   曹朋下意识的一动,脚不小心提在木栏上。   他吓了一跳,连忙缩起身子,低下头去。不过屋子里并没有动静,片刻之后,曹朋听到了一阵鼾声。   再次抬头,却见成纪已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心里的大石,终于放回肚子里。但曹朋并没有急于动手,继续蜷缩在柜子顶上,一动不动。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屋外已安静下来。   屋子里,油灯灯光摇曳,火塘子的火炭,更忽明忽暗。   成纪鼾声大作,显然已睡熟了……曹朋慢慢撑起身子,伸了伸腿,顺着柜子轻轻的落地,而后匍匐着身子,观察片刻后,见成纪确实睡得死了,这才慢慢起身,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轻轻的拔出猎刀,就着屋中的光亮,成纪那张油光闪闪的胖脸,清晰可见。   曹朋的心,砰砰直跳。   他举起猎刀,慢慢靠近成纪的脖子,当猎刀距离成纪脖子大约还有半厘米左右的时候,他一只手按在刀背上,猛然用力……噗,被曹朋磨得锋利无比的猎刀,狠狠的切进了成纪的脖子。   成纪双眼猛然睁开,可没等他看清楚凶手是谁,曹朋另一只手握着刀柄,用力一拉。   刀口带着一股血水就离开了成纪的身子……成纪瞪着眼睛,一只手捂着脖子,鲜血顺着手缝汩汩流淌,瞬间染红了床铺。一只手伸出,抓住了曹朋的胳膊,他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曹朋这时候,也不紧张了。   扬手噗的又是一刀,没入成纪的面门。   肥胖的身子抽搐两下,成纪噗通就倒在血泊中,头朝地,半个身子倾斜着……   不过,曹朋也是用力过猛,以至于那猎刀嘎巴一声就断成两截。一节刀刃,就留在成纪的头上!   曹朋把半截短刀插在腰间,挣开了成纪的手,而后探手抄起了放在木枕边上的匣子。   他打开来看了一眼,金子和玉佩都还在。于是往怀里一揣,看了一眼成纪的尸体,上前从尸体腰间解下一个袋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是五铢钱,至少有两三贯。曹朋也没犹豫,把钱袋子也揣进怀里,而后便悄然走出房间。   由于曹朋杀人干净利索,所以动静并不大。   隔壁房间的护卫,显然也睡死了,没有觉察到这边发生的变故。清冷的空气拂来,令曹朋的头脑一清。   他关好房门,看院子里也没有动静,于是猫着腰一路小跑,便来到狗洞旁边。   沿着原路返回,曹朋在院墙外,把枯草重又摆好。四下里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这才顺着小路一路小跑,离开了成记商行。一下子跑出去三四百米,曹朋这才停下脚步,手扶路旁的一棵树,弯着腰大口喘息。   前世,他杀过人!   但那是以执法者的身份……   现在,他却是以一个罪犯的身份杀人,其中的刺激和恐慌交织一处,令他好半天没办法平息情绪。   不行,必须赶快回去!   趁天亮之前离开中阳镇,否则后患无穷。   曹朋想到这里,直起身子,就准备回家。   出来这么久,他可没打算掩饰什么。成纪罪有应得,杀了他,也许更能让曹汲下定决心吧。   下午曹汲夫妇的谈话,曹朋可都听到了。   别看曹汲那么说,可曹朋知道,曹汲还是有些犹豫。   也许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曹汲不再有任何留恋之心。这中阳镇,如今已经成了是非之地。   拐了个弯儿,再往前走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家。   曹朋的心情也已经平静,正思忖着说辞,忽然间从黑暗中冲出一个人,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混小子,你居然敢去杀人!”   刹那间,曹朋魂飞魄散,两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 第07章 鲲鹏定有乘风日   曹家小屋里,油灯忽明忽暗,轻轻摇曳。   曹汲、张氏还有王买三人呆傻傻的坐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曹朋,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曹朋瘦小的身体中,似有一股威压。   那一身早已经脏破不堪的短衣襜褕上,由带着斑斑血迹。   此时,血迹已干,呈现出一种暗紫色。脸上还带着血污,就连曹朋藏在身后的双手,也沾染着鲜血……   大门口,王猛一脸苦笑,眼中却流露出赞赏之色。   他得知曹朋失踪,立刻就意识到,曹朋可能去的地方!   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怯懦的曹朋居然会有这样的胆气。于是他赶去成记商行,却正好看见曹朋从狗洞里钻出来……虽然王猛没有进去看,但是从曹朋身上的血迹,已知道了答案。   “啊!”   王买突然大叫一声,吓了曹汲夫妇一跳。   “你这混蛋,做好大事情却不告诉我……你,你,你……阿福,你真的杀人了吗?”   曹朋抬起头,瘦削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他没有理睬王买,而是对张氏说:“娘,那死胖子欺负你,我杀了他!”   “我的乖儿!”   张氏想要开口责骂,可这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味道。她上前一把搂住了曹朋瘦小的身躯,连连道:“娘没用,娘没有用……却累得我乖儿冒此凶险。朋儿,你没事儿吧,没受伤吧。”   曹汲犹自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真的杀人了。   他抬头向王猛看过去,似是在询问。   王猛点点头,“贤弟,阿福这一身血渍,若非杀人,焉能沾染?”   “你……真的杀了成纪?”   曹朋所在张氏的怀里,从怀中取出玉佩,塞到了张氏手中,“娘,这是不是被成纪抢走的东西?”   张氏只扫了一眼,便连连点头。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心疼。见曹汲黑着脸想要过来责骂,她二话不说把曹朋拉扯到身后,“曹汲,你欲何为?”   “这混帐东西,这混帐东西,怎能做如此事情?”   曹汲是老实人,在他眼里,杀人那可是大罪,是要被砍头的。   而张氏却死死拦住曹汲,怒声喝道:“杀了也就杀了,有什么了不得?那成纪本来就该死,我儿是为我报仇,乃天经地义的事情。曹汲,你若是敢动朋儿一根指头,我就和你拼了!”   曹汲气得说不出话,指着张氏,却不知该怎么说。   还是王猛开口道:“阿福,来告诉伯伯,你是如何杀的成纪?”   “嗯!”   曹朋见大家都冷静下来,于是一五一十把经过说了一遍。   “伯伯,我还听那成纪的狗腿子说,已经派人前往舞阴县,准备让官府出面,来对付你……他们还说,最迟明天天黑之前,官府的人就会过来。那成纪也说:一定要取你的性命!   王猛的脸色,顿时变了。   黑黝黝的面庞,在灯光下表情变幻莫测。   突然,他哈哈大笑,“杀得好,杀得好啊……阿福,亏得你杀了那狗贼,不然伯伯就要倒霉了。   伯伯谢谢你,为我父子解决心腹之患。”   说着,他抬头凝视曹汲,“兄弟,咱们该做决定了!”   “做什么决定?”   “立刻动身……咱们立刻走。”   曹汲紧皱眉头,显得有些犹豫,“可这家什都还没有卖掉,就算咱们走,也不能这样子两手空空上路啊。”   “爹!”   曹朋从张氏身后探出小脑袋,一只小手上,拿着一个钱袋子。   “咱们带着钱帛上路就好。”   “你哪儿来的钱?”   曹汲接过来,打开袋子一看,里面居然装着四五贯五铢钱。   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连忙开口询问。可话一出口,他就露出苦涩笑容:曹朋刚杀了成纪,钱袋子上又沾着血……这钱的来历也就显而易见。肯定是这孩子杀了人之后,顺手拿回来的。   杀人是死罪,劫财也是死罪!   这孩子……从前唯唯诺诺,胆小如鼠。   可今儿个又是怎么了?竟然如此胆大,而且心思也变得非常细腻。   王猛则哈哈大笑,看曹朋的目光,也越来越柔和。   这孩子可真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以前觉得王买胆大包天,可现在看来,曹朋的胆子更大。   单凭这孩子杀人之后的冷静,就知道是个可造之材。   王猛点头道:“贤弟,阿福说的不错。   咱们家里那些破铜烂铁,就算是卖了也值不得几个钱。只要身上有钱,到哪儿都可以生存。   事不宜迟,咱们马上走。   若天亮了被人发现成纪的尸体,你我即便想走,怕也来不及了。   虎头,你在这里帮忙收拾一下东西,我回去拿上行礼,然后就离开此地……贤弟,莫要责怪阿福了,若不是他发现的及时,说不定你我兄弟到最后,都难逃一死,落得个身首异处。”   事到如今,老实人曹汲也没有其他选择。   “就依兄长所言。”   他看了一眼曹朋,无奈的摇摇头,“朋儿,去换一身衣服。你这一身血渍,容易惹人猜忌。”   “你去收拾东西,我带朋儿换衣服。”   张氏说着话,拉着曹朋的手就走进了内屋。   曹汲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出房间。其实,这个家是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一些吃饭的家伙还是应该带上……就在曹汲收拾的时候,王买也溜进了内室,气呼呼的看着曹朋。   “虎头哥,你别生气了!”   曹朋知道王买为什么生气,而且他知道,还有让王买更生气的事情呢。   他把那个装着金饼子的匣子用一块黑布包裹起来,然后又把一些随身用的衣物塞了进去。不是他不想把金子给张氏,而是这东西最好别轻易被人知道。特别是曹汲,那老实人若见到这么多金子,不晓得又会是什么模样。索性先放在身边,等时机成熟了,再交给曹汲夫妇。   曹朋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整理妥当。   而张氏呢,则在曹朋换好衣服后,拿着那一身血衣走去厨房,塞进了灶膛。   锅里还有些饼子,热一热带上,也可以做干粮。把灶火点燃后,张氏就去帮曹汲收拾东西。   曹朋把那半截猎刀取出,递给王买。   “虎头哥,对不起……   刀子断了!不过我保证,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赔你一把更好的猎刀,比这一把好一百倍。”   出乎曹朋的预料,王买并没有生气。   他接过断刀,看也不看顺手插在腰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曹朋连忙说:“虎头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阿福,你这家伙是个混蛋!”   王买突然低声咆哮,“你有没有把我当兄弟?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居然连说都不说一下,你是不是当我外人?一把刀又算得个什么?你以为我会为此生气?你,你,你太小看我了!”   你有没有把我当成兄弟!   曹朋的心,在这一刹那间颤抖了。   熊耳河水库的那一声枪响,在打开了他心中的枷锁时,又关上了一扇门。   兄弟……   这是个何等熟悉的词句,说出口也显得那么简单。   可对于曹朋而言,这两个字,却蕴藏了太多的意义……   见王买转身要出去,曹朋紧走两步,一把抓住了王买的胳膊,“虎头哥,我错了!”   “那你以后还敢不敢背着我偷偷冒险?”   “不会了……以后如果有事情,我一定会和你商量。”   王买是个直肠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突然转身,一把勾住了曹朋的脖子,用拳头狠狠的压着曹朋的脑袋,“你下次要是再敢这样独自去冒险的话,以后咱们就没得兄弟做。   对了,你刚才说会还我一把刀,对不对?   嘿嘿,若是没有这把刀好,小心我到时候揍你……”   “我知道,我知道了!”   ……   王猛和曹汲各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兜囊,王买则背着一个包裹。   张氏一手拉着曹朋,一个肩膀上挂着一个包裹……两家人趁着漆黑的夜色,悄悄离开了中阳镇。   神不知,鬼不觉!   一直走出三四里地,王猛回身,眺望夜色中已模糊不清的中阳镇轮廓,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大哥,可是舍不得吗?”   王猛点点头,“住了十几年,总是有些留恋。”   “是啊,我这心里面,也是别扭的很呢……”   “哈,有什么别扭呢?大丈夫仗剑天下,四海为家。今日咱们走了,早晚会有一天回来。”   王猛深吸一口气,看着走在前面的曹朋和王买两人。   “贤弟,中阳镇太小!   阿福将来是个做大事的人,小小的中阳镇,根本容不下他。咱们今天走了,未尝不是给孩子们开创了一个新天地。若永远呆在中阳镇里,就算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为世人所知。   舍弃了也好,舍弃了今日,说不得会换一个更为广阔的未来……   贤弟,想想孩子,也就没什么好别扭,没什么好留恋的。走吧,咱们可别让两个孩子耻笑咱们。”   嘴巴上虽然对曹朋的胆大妄为气愤不已,可是心里面,却又涌出无尽骄傲。   曹汲用力的点点头,看着曹朋那瘦小单薄的背影:朋儿,爹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展翅高飞,成为爹的骄傲! 第08章 筹谋未来   古人的心思,其实远比后世人单纯。   当然了,单纯并不代表愚蠢,这里面牵扯到了一个辩证法的问题。其实曹朋前世至死也没有弄明白这辩证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时候倒觉得,用辩证法来和稀泥,混淆是非效果不差。   王猛、曹汲,都是很单纯的人。   哪怕王猛曾做过渠帅,但就其本性来说,思想并不复杂。   曹汲就更不用说了,活了三十多年,几乎没有走出过中阳山。在曹汲眼中,曹朋是天性纯孝;在王猛眼里,则是胆大心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别人府邸,而后取人性命,最后悄然离去……这种冷静,这种细密心智,绝不是寻常人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而这样的人,才是做大事的人!   天亮后,两家人已走出中阳山的范畴。   原本从中阳镇到棘阳,只需西行,不需五日便能抵达。   可曹朋却认为,往西走太容易被人追上。而且他们两家五口人,靠的是双腿赶路;可若是舞阴县官府追缉,定然骑马追击。两条腿,怎么也比不过四条腿。既然如此,就必须早作安排。   所以曹朋建议,先往南走,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就能进入比阳县治下。   而比阳县,已属于刘表治下。   舞阴县官府即便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也需要小心谨慎。   而后由比阳县西行,差不多五六天的时间就能到达棘阳县……从时间上而言,似乎要多耗费两三天的光景,可是从安全系数上来讲,比直接前往棘阳县,无疑是安全许多。   “爹、娘、伯伯……”   在途中休息的时候,曹朋解释道:“其实咱们走比阳至棘阳县,未必会耗费时间。”   王猛对曹朋很感兴趣,忍不住问道:“阿福,你这话又怎么说?走比阳的话,路程至少增加了三分之一,又怎么可能不耗费时间呢?”   “比阳是刘荆州治下,这些年来,据说还算是平静。   咱们进入比阳后,设法买一辆牛车……然后坐车赶路,总是比用两腿行走,要方便许多。”   “买牛车?”   曹汲一听,立刻叫出声来。   “你这孩子简直是异想天开……你可知一辆牛车要多少钱?咱们身上的钱帛可不多,以后到了你姐姐那边,安置下来也需要花费。你买了牛车,难不成到棘阳后让你姐姐出钱吗?”   经过黄巾之乱以后,耕牛匮乏。   这一辆牛车的成本可不低,曹汲自然舍不得花这种冤枉钱。   曹朋叹了口气,“爹啊,买牛车不仅仅是为了方便赶路,这里面还牵扯到一个面子的问题。”   王猛摆手示意曹汲别说话,好奇问道:“阿福,你好生和伯伯说,买牛车还有什么好处?”   “爹、伯伯……咱们如今失去投奔姐姐,但却不是逃难。   姐夫在棘阳,也是有脸面的人。如果咱们过去的太寒酸,即便是他不会在意,难保邓氏族人也不在意。可如果赶上一辆牛车,表面上至少风风光光。姐夫的脸面上好过一些,邓氏族人就算不满,也不会太为难。   爹,就好像你去亲戚家里,关系再好,可两手空空的过去,和坐着华美车仗过去,待遇肯定不会一样。再者说了,咱们坐着牛车过去,就算到时候不想要了,也可以在棘阳县卖掉。   有姐夫在,你还怕咱们会亏掉吗?”   人常言,贫在闹市无人理,富在深山有远亲。   这车仗在古代,就如同后世的汽车。哪怕是开着一辆普桑,也能让人产生出几分敬重之情。   王猛连连点头,赞道:“贤弟,阿福想得比咱们周到,依我看,就买一辆牛车吧。”   张氏更是心疼儿子!   赶了一夜的路,曹朋的小脸蜡黄,看上去非常疲惫。   加之从成纪那里得来五贯钱,心里面多少也有底儿。所以王猛表态之后,张氏也随即赞成。   “你这夯货,就听朋儿的主意。   朋儿可是读过书,识字的人,考虑的肯定比你更周全。   他说的没错,咱们虽是投奔阿楠,却不是逃难。别的不说,只阿楠的颜面,咱们就必须保全,不能让她在族中被人看轻了。”   曹汲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若只是曹朋,他说不定还会同意。   可既然连王猛都这么说,曹汲不能不认真考虑。他素来敬重王猛,觉得王猛见识广,本领强。而这一次更是因为自家而被牵连,所以王猛的意见,也就变得格外重要……是啊,不能让阿楠被人小觑了!   “那好,就这么决定。”   曹朋在出完主意后,便跑到一旁休息。   以他现在的地位,也只能是出谋划策。至于能不能被采用?他相信以王猛的见识,能看出端倪。   和王买一人拿着一块饼子,大口的吃起来。   “阿福,你以后如何打算?”   “以后?”   王买咽下饼子,用手在衣服上一抹,看了看旁边正在商议事情的大人们,轻声道:“我是说到楠姐姐那边安置下来以后,你想做些什么?”   “你呢?”   王买咬着嘴唇,犹豫片刻后说:“我想投军。”   “投军?”   “是啊,大丈夫当持杀人剑,立不世之功。如今曹公奉天子,定都许都,正是我辈报效国家之时。”   曹朋放下饼子,凝视王买许久。   他轻叹一声,“虎头哥,你愿意听我一句劝吗?”   “你说!”   “我知道你本领高强,也知你心意。   然则现在还不是你我投军的时机……我觉得,你我现在,应该好好学本事,让自己变得更强。   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但若你这货不好,就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你看当世英雄,哪个不是本领高强?远的不说,就说这舞阴县……一个小小县令,就逼得我们背井离乡。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我们的本事还不够好,我们的名气还不够大,否则小小成纪,又岂能猖狂?而且,你我即便是现在去投军,若无人引荐的话,也只能从小兵做起。打仗冲在最前面,功劳也赚不到多少。长此以往,不等你功成名就,就成了无主孤魂。   虎头哥,听我的话,咱们再好好的学几年本事。等咱们本事好了,名声大了,说不定曹公会亲自上门来请我们去做事。你想想看,是你自己默默无闻的过去好呢,还是被人请去好?”   王买的眸光闪亮,露出兴奋之色。   “阿福,曹公真的会来请我们吗?”   “只要咱们有真本事,曹公一定会来请咱们的。”   王买忍不住呵呵傻笑起来,连连点头。   而曹朋呢,则闭上了眼睛,养精蓄锐……看上去,他似乎很平静。   但实际上,曹朋的思绪,却是此起彼伏。   要说未来最有出息的,还是曹操。可是想要在曹营中立足,那可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即便曹操日后推出举贤令,可若没有真本事,又怎可能站稳脚跟。   现在去投曹操,着实不是好机会。   历史上曹操在这个阶段,日子并不算太好过。   至少,曹朋就知道,在不久之后,曹操就会面临一场惨痛的失败……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也仅止是一闪,旋即消失不见!如今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还是先在棘阳安置下来,再做打算吧。同时,对自家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姐姐和姐夫,曹朋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棘阳,邓氏?   ……   短暂的休息过后,两家人再次启程。   中平元年的黄巾之乱已过去了十余载,可当年战乱留下来的疮痍,仍依稀可见。   沿着大路走,有时候往往走一个时辰,都看不到人烟。荒芜的土地里,不时能看到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天气越来越冷,听说北方如关中等地,已下了好几场大雪,就连洛阳也迎来了初雪。   寒冷的天气,荒凉的狂野,还有那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疮痍景象……   曹朋趴在老爹的背上,心中感受到无尽的萧瑟。   前世,他生活在一个‘盛世’,也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虽然在电视上,电影里看到过一些,可总不太真实。而现在,他却实实在在的看到了战争的创伤,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这也许很凄凉!   但曹朋却知道,未来会比如今更凄惨……   三国鼎足,固然是一个热血沸腾的时代,同样也产生了无尽的灾难。   记得前世看过一本书,记载了一些三国时期的数据。三国鼎足之前,北方有人口约四百万,近八十万户;曹魏灭亡后,北方却只剩下了五十八万户,二百余万人。巴蜀,在这个时期也有三四百万人口,可是当蜀国灭亡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二十八万户,九十六万人口;江东的情况相对好一些,三国鼎足之前,大概有二百万人,东吴灭亡之后,还剩下五十二万户。   听起来,东吴似乎最好!   可实际上呢,如果不是东吴政权连年征伐山越,大量掠夺人口,其人口基数未必能强过蜀国。   而三国之后,便是五胡乱华……   那也是汉人史上最黑暗的时期,北方汉人十不存一,甚至被那些异族胡人,当作口粮,称之为‘两脚羊’。   曹朋突然间打了一个寒蝉,下意识的抓紧了曹汲的衣服领子。   “朋儿,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别看曹汲经常责怪曹朋,私下里,他对曹朋的关怀,甚至比张氏还要强几分。   “爹,我没事儿!”   曹朋从思绪中醒来,连忙强作笑靥,低声回答。   “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爹……可别自己撑着。”   那有些生硬的关切话语,让曹朋感觉心里面,暖暖的。   下意识,他把脸贴在曹汲的背上,闭上眼睛,轻声道:“爹,我真没事儿!真的,你别担心。”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曹汲憨憨一笑,用手托了一下曹朋。   “阿福,累了吧!”   王猛突然开口,然后对曹汲道:“贤弟,这条路我以前走过。我记得过了前面的溪水,有一个车马驿。不晓得还开着没有……不过即便已经废弃了,也可以做个歇脚的地方,咱们休息一下,如何?”   走了快一整天,眼见着天就要黑了。   即便是强壮如曹汲和王猛,也感到有些疲乏,更别说张氏,一个妇道人家。   “也好,休息一下。   估计舞阴县也追不上来,咱们也不用担惊受怕……孩儿他娘,再加把劲儿,前面就能歇息了。”   就这样,王猛在前面开路,曹汲背着曹朋,王买搀扶着张氏,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   当夕阳降落,晚霞染红了天边的时候,在一片凋零的枫林旁边,一座车马驿出现在曹朋的视线中。   驿站门口,竖立着一根五米长的高杆。   一盏残破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在一片晚霞中,竟那样醒目…… 第09章 风雪夜来人(一)   入夜后,气温陡降。   寒风呼号不止,卷起漫天风尘。   差不多在亥时前后,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在瞬息间,将天地染成白茫茫一片。   这是南阳郡入冬以来的初雪,雪势很大。   只见千里银装素裹,在漆黑的夜色中,透出一丝凝重庄严之气。   到夜半时,风渐渐停息,雪势也随之减弱……   一行车队自东边徐徐行来,车队前后,有身着大氅的骑士护卫,由远而近,越来越近……   “仲业,到哪里了?”   马车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一名骑士催马过去,在马背上微微欠身,“元安先生,过了前面的溪水,就是羊册镇了!   这么大风雪,恐怕也不方便继续赶路。不如进羊册镇休息一下,待天亮再启程赶路?”   车厢内沉默片刻,接着就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片刻后,只听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算了,还是别去打搅地方了,否则又是一桩麻烦事。我记得羊册镇外有一个车马驿,早些年便弃之不用。不如今晚就在那驿站里歇脚,待雪势停息,咱们即刻启程……德操,你以为如何?如此雪夜,咱们索性煮酒畅谈……此次回转襄阳,老夫已决意回鹿门山中隐世。我那位兄弟劝说我许多次,以后再见面,怕就难了。”   “元安先生美意,德操焉敢不从?   风雪煮酒,也是一桩美事……呵呵,只可惜祖文先生不在这里,否则的话,定然更加快意。”   “你让那老货出山,恐怕是没可能喽!”   车厢里传来一阵大笑声,紧跟着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仲业,咱们今晚就在羊册驿歇脚。”   “喏!”   车外的骑士欠身应命,而后口中发出一连串的呼哨声。   十余骑纵马从车队中冲出,朝着远处急驰而去。只听马蹄声阵阵,很快便消失不见。骑士勒马在原地打了个盘旋,看车队并没有出现混乱,这催马跟上,随着车队沿大路,缓缓行进。   羊册镇,为比阳县治下。   进入羊册镇以后,就等于是到了刘表的势力范围。   建安元年,天子逃离关中以后,西凉大将张济见关中残破,于是带领部下离开关中,来到荆州。   而后,张济在争夺穰城的战役中,中箭身亡。   张济的侄子便趁机接掌了兵权,成为这支西凉军的主帅。张绣当年是董卓麾下的一员大将,离开关中的时候,便有建忠将军的封号。而此时,曹操迎奉天子,得到了正统之名。特别是随着曹操迎奉天子后,将势力范围转向豫州,相继攻取了颍川陈国等地,是刘表顿感压力。   宛城,距离许都很近!   刘表在谋士蒯良的建议下,将南阳郡一分为二,割出十七县交给张绣,供他休养生息。   不过,可别以为刘表是出于什么好心。   他让张绣驻守宛城,一方面是想要张绣成为荆州的屏障,另一方面则希望张绣和曹操二虎相争。   为了表示诚意,刘表还下令从棘阳撤走兵马,作为双方的界城。   当然了,所谓撤走兵马,并不是完全没有防范。刘表大将邓济驻守新野,麾下有精兵过万,为的就是防范张绣。从新野到棘阳,骑马可朝发夕至。而且棘阳有望族,对张绣这种外来户素来敌视。张绣初至南阳郡,立足未稳,当然也不敢轻易和刘表为敌,索性结成盟友。   而刘表是汉室宗亲,素有威望。   勿论是曹操还是袁术,都不敢轻易和刘表开战。   这也使得荆州在刘表的治理下,渐渐恢复平静。虽然说不上路不拾遗,可一路过来,也算安全。   车队沿着大路行进,远远就看见了羊册驿的影子。   骑士在马上挥手,示意队伍加快速度。可就在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兵器的撞击声,隐约间,似有人在搏斗。一匹快马从驿站方向疾驰而来,在骑士马前停下后,拱手道:“将军,驿站被人抢先占居。我等试图将其驱赶,不成想对方手中持有兵器,暴起反抗,还伤了两个兄弟。”   骑士蒙着遮风巾,看不清楚相貌。   只露出若星辰般璀璨的眸子,闻听部下禀报,双眸不由得一眯,闪过一抹寒光。   “随我一同前去观看。”   说着话,他催马就往前走,在经过一辆马车的时候,骑士突然探手抓住一杆竖在马车上的长枪。   几十名骑士立刻跟上,眨眼间便来到驿站门口。   这驿站,原本归羊册镇管辖。但由于种种原因,后来便被撤销了。   一个独立的小院,里面有一排房舍,还有一个废弃的马厩。几名骑士正站在院子里,和一个黑壮的彪形大汉站在一处。蒙面骑士勒马观瞧,只见那大汉身高大约在八尺上下,粗壮结实。身穿灰色短衣襜褕,外面罩着一件棉袍。掌中一杆双股钢叉,舞得风雨不透,呼呼作响。   而己方的骑士,虽占据人数优势,却奈何不得那大汉。   相反,随着那大汉的一声声怒吼,钢叉划出一道道寒芒,逼得骑士不断后退,渐渐不支。   在屋檐下,还站着四个人。   其中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生的面皮黝黑,膀阔腰圆。   他手里拎着一支大铁锤,好像是用来打铁的锤子……粗略扫了一眼,估计这锤子的重量,当在六十斤靠上。   骑士眼睛一眯,心道:这是哪儿来的两个好汉?   目光从那拎锤汉子肩膀越过,就见一个妇人,半蹲在屋檐下,一手搂着一个孩子,另一只手则攫住一个孩子的胳膊。   好像是一家人?   骑士心里有些疑惑,忽闻院子里传来巨吼。   钢叉壮汉在雪地上突然旋身转动,一式夜战八方,将三名骑士逼退。   “好汉子,休要猖狂,先吃我一枪……儿郎们,退下!”   骑士纵身从马上跳下来,抄起长枪,垫步拧身就冲进院子。几个同伴连忙后退,只见他大枪一抖,阴阳把一合,扑棱棱一枪刺出,快如闪电一般。大枪挂着一股风声,呼的就到了壮汉跟前。   壮汉眼睛不由得一眯,撤步向后退了一步,钢叉横在胸前向外一推。   只听铛的一声响,骑士手中的大枪立刻被崩开,可那壮汉也是脚步虚浮,噔噔噔连退数步。   不等他站稳,骑士大笑一声,健步向前。   手贴着枪杆滑动,抓住枪杆中央,手向下一压,顿足大喝。   大枪呼的转动,狠狠的砸了下来。壮汉眉头紧蹙,一咬牙,钢叉向上一举,咔嚓正锁住了枪杆。这枪杆是锁住了,可那大枪上传来的沉重力道,却让壮汉不禁身子一颤,脚下发软。   骑士哈哈大笑,“汉子,你上当了!”   长枪陡然在他手里转动,金铁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骑士横身跨步,身随枪走,向外一扭……   钢叉好像被长枪锁住了一样,壮汉再也无法抓住钢叉,一下子脱手飞出。   不等壮汉反应过来,那骑士快步上前,一记窝心脚,狠狠的踹在壮汉的胸口上。把那壮汉给踹的,一屁股坐在雪地里……骑士反手轮抢,大枪呼的刺出……一旁观战的黑汉和妇人,不由得失声惊叫。   壮汉也不由得眼睛一闭,心道一声:完了!   可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什么动静。   壮汉睁开眼睛一瞧,只见明晃晃的枪尖,就在他眼前晃动。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俺打不过你,你杀了俺就是,何苦要羞辱俺?”   骑士哈哈大笑,将脸上的风巾取下,露出一张俊朗面容。他摇摇头,突然把大枪往回一收。   “汉子,身手不错嘛!”   壮汉慢慢站起身来,盯着骑士,“却非你三合之敌。”   “既然如此,我也不杀你……只要你退出驿站,我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如何?”   “你……”   那壮汉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贤弟,咱们走。”   站在屋檐下的黑汉是个老实人,答应一声,把铁锤收好,从妇人手里接过一个瘦小的孩子,抱在怀里,拎起行囊就准备离开。壮汉则走到一旁,捡起钢叉,冲另一个孩子招了招手。 第09章 风雪夜来人(二)   “慢着!”   随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驿站外走进三人。   一个老者,一个青年,还有一个少年。青年看了一眼壮汉一行,突然道:“仲业将军,风雪甚大,人家先一步来,咱们又何苦做那恶人呢?汉子,你们留下吧,等雪一停,我们就走。”   说罢,青年看了老者一眼,见老者面带笑容,也没有反对。   壮汉犹豫一下,和那黑汉拱手:“多谢先生。”   说着,他二人带着那妇人和孩子走进屋子,把铺在地上的毯子挪到旁边,让出一个空旷的地方。   骑士轻声道:“元安先生……”   “诶,大家都是赶路人,能在这里相聚,也算是有缘。   你看他们拖家带口,也不可能是山贼的奸细……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咱们又何苦咄咄逼人呢?”   “如此,就依先生所言。”   “德操,咱们进去说话。”   “元安先生请。”   “德操,请!”   老者一手拉着少爷,迈步走进驿站房舍。   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这房舍有些残破。几扇窗子已不见了踪迹,寒风从窗口,灌进屋内。   不过,屋子里倒是挺干净。   老者看了一眼缩在屋角的那一家人,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很明显,这房子是被这一家人打扫过的,否则也不会这样干净。   几名骑士搬着两副坐榻进屋,摆在屋子中间。而后,有人拎着一桶木炭,倒进了已废弃不用的火塘子里,并迅速燃起。随着炭火点燃,这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温暖许多。老者和那青年面对面坐下,少年则在老者身旁坐下,看着火塘子里熊熊燃烧的火炭,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仲业,你也坐吧。”   骑士笑了笑,也不客气,在火塘子旁边坐下。   其余人则站在屋外,或是警戒,或是生活准备做饭……   “元安先生,您这次从许都回来,有没有见到陛下?”   老者点了点头,“倒是觐见了一回。”   “那结果怎样?”   老者犹豫片刻,低声道:“怕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我观曹操,亦非辅国之臣。此次陛下迁都许昌,正应了‘汉以许昌失天下’之谶语,早晚必天下大乱。”   汉以许昌失天下,是一句古老的谶语。   究竟是从何而出,已无法查缉……   青年闻听,不由得面露失落之色。   而那骑士更闭口不言,怔怔看着火塘子里的炭火,脸上露出一派迷茫。   “德操,你这次游历回来,可有什么收获?”   青年苦涩一笑,“我这次游历江东,又自徐州拜访好友,所到之处,却也无甚收获……   不过,我这次在徐州,倒见到了一位豪杰。   若将来天下大乱,能继汉室江山气运者,当就是此人。”   “哦?”   老者闻听,浓眉一挑。   “徐州……不是那虓虎盘踞,德操所言,当不是此人吧。”   “虓虎之勇,天下无双。   然好色失德,贪婪成性,怎可能为明主?我所言者,名叫刘备,字玄德!据说此人师从卢公子干,勇而有义,宽宏有大略……此前陶谦曾上表朝廷,拜他为豫州牧。陶谦死后,他就留在徐州……不过后来收留了那头虓虎,以至于失了徐州,暂居小沛。前些时候,他与虓虎反目,惨败而走。现已投靠了曹操,被封为镇东将军,宜城亭侯。”   “哦,原来是此人!”   老者颔首笑道:“我倒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   屋子角落里,所在妇人怀中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来。   他侧耳听着老者青年的交谈,心里面竟生出一丝古怪的想法。   这青年,唤之为德操?   莫非,他就是水镜先生,司马徽吗?   这少年正是曹朋。   而先前和骑士搏斗的壮汉,就是王猛……   他五人在天黑前就来到了驿站,把驿站打扫干净后,落脚歇息。不成想,入夜后突然下起大雪,又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王猛自然不会轻易让出驿站,于是就有了先前那一场搏斗。   对于结果,曹朋早就猜出端倪。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以王猛之勇,居然在那骑士手里只走了三合。   前世,看三国时总觉得作者有些过于夸大了三国猛士的勇武。可现在看来,的确是非同凡响。   老者唤骑士为‘仲业’……   莫非,这个骑士,就是荆州骁将,文聘?   只不过,司马徽的身份猜出来了,文聘的身份也猜出来了……那老者又是谁?他身边的少年……   曹朋突然挣扎着从张氏怀中出来,迈步向火塘子走去。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张氏、王猛还有曹汲都吓了一跳。   “朋儿,回来!”   张氏这一喊,自然惊动了火塘子旁的几人。   司马徽抬起头来,看曹朋走过来,眼中也不免露出疑惑之色。   而文聘,更下意识的握住了宝剑,眸光灼灼,盯着曹朋。   “几位先生,学生有理了!”   曹朋心里砰砰直跳,可是脸上却显得是镇定自若。   老者身旁的少年,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曹朋,而老者则转过身,面露慈祥笑容。   “这位小友,有何见教?”   他的声音很厚重,透着一股子庄重之气。虽面带笑容,却令人不由得心生敬重之意,更使曹朋,心跳加快。   “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哦,老夫庞季!”   庞季?   很陌生的名字,元安想必是他的表字,不过曹朋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曹朋的心,砰砰跳的更快。   他知道自己这么站出来,肯定显得很冒昧。但他也知道,这是个机会,若能做的好了,会令他的未来,变得顺利一些。   于是,曹朋深吸一口气,朝着青年一揖,“闻元安先生方才唤先生表字,可是司马德操先生吗?”   此时,司马德操是否已建起水镜山庄,尚未可知。   若还没有,那水镜先生之名,自然无从谈及……   司马徽一怔,笑了笑,点头道:“在下正是司马德操,敢问小友……”   “学生姓曹名朋,字友学。”   曹朋做出落落大方姿态,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对于古人这名字,他并不是特别清楚。不过他知道,单字为名,双字为字。曹朋,是他现在的名字,而友学,则代表着他的前世。   王猛愕然问道:“贤弟,阿福何时有了字?”   曹汲也是一脸茫然的摇摇头,“我哪里知道……可能是当初教他识字的方士,给他起的表字?”   这么一解释,似乎也能解释的通。   只是张氏却有些心惊胆战,“那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朋儿好端端过去,找他们说什么?”   “这个……”   曹汲和王猛,面面相觑。   而王买的眼中,则闪过一抹狂热之色。   自从曹朋从昏迷中清醒以后,变得和从前大不一样。   但只是他敢去杀人,就让王买钦佩不已。而今,又见曹朋面对能打败老爹的骑士,毫不露怯,更让王买暗自称赞。   “同门为朋,同志为友!”   司马徽和庞季相视一眼,轻轻点头道:“小友这名字,倒是颇有志气。”   曹友学,这在后世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可在古代,友学二字,却有着非常大的讲究。   古时候,友学是一个官位的名字。‘友’和‘文学’的合成,是辅佐侍从的官职……   能给曹朋起这么一个表字,说明他的老师,也非普通人!   庞季问道:“小友,你所为何来?”   曹朋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学生方才无意中听到两位先生之语,心有所感,故前来讨教。” 第010章 雏鸟初啼   曹汲孤陋寡闻,从小到大也没走出过中阳镇。   但王猛却不一样,他当过渠帅,早年随黄巾军纵横南阳,见多识广。元安先生是什么人?曹汲不清楚,曹朋没听说过,可王猛知道。这元安先生名叫庞季,是襄阳鹿门山人,荆州名士。   刘表初至荆州,立足未稳。   时有张虎、陈生盘踞襄阳,聚众作乱。   刘表那个时候是一没有兵,二没有将,只顶着一个荆州牧的头衔,还挂着一个汉室宗亲的名号。   不过,刘表是当世八顾之一,名动天下。   可别小看了这个‘名’字,有的时候它抵得上千军万马。   哪怕是在后世,为一个‘名’,人们也争得头破血流。而在东汉末年,这名气的作用更大。   刘表以八顾之名,请出庞季蒯越。   两人单骑入襄阳城,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虎、陈生数万大军作鸟兽散。刘表更因此不费一兵一卒,坐拥襄阳,打响了他征伐荆州的第一枪。换句话说,没有庞季,刘表想要在荆州站稳脚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除此之外,庞季还有一个名号。   在荆州有这样一个说法:鹿门二庞,小庞最良。   庞季字元安,是‘鹿门二庞’之中的大庞,而他的兄弟,也就是荆州极富盛名的名士,庞德公庞祖文。   至于司马徽,那是弘农司马氏的旁支,少有神童之名,也是荆州名士之一。   反倒是那位文聘文仲业的名号,倒显得有些默默无闻。至少王猛也不清楚文聘是什么来头,不过对文聘的武艺,王猛也是发自内心的忌惮。曹朋口称‘讨教’,着实吓出了王猛一身冷汗。   莫说庞季和司马徽两人,就算是文聘,想要收拾曹朋,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讨教?   在这个时代,讨教就是打脸的意思。   这孩子疯了不成?   居然要去打司马徽和庞季的脸!   文聘的脸一沉,手扶佩剑,虎目圆睁。   一丝淡淡杀气从他身上悄然散发,曹朋感受最真,只觉得全身发冷,口干舌燥。   不过,他却没有畏惧!   他在赌。   赌司马徽会站出来说话。司马徽既然能为名士,在演义之中更是诸葛亮、徐庶、庞统之师,那气量肯定不同于普通人。三国演义中,司马徽出场的次数并不多,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清雅善知人!   这样一位名士,又岂能容不得别人说话?   可没想到,没等司马徽开口,庞季就抢先一摆手,正色道:“仲业,休得无礼。”   他表情严肃,透出庄重之色。   文聘看上去很敬重庞季,见庞季开口,便立刻收回杀气,同时也放开了佩剑。嘴角微微上翘,划出一个柔和的弧度。那表情,带着一丝不屑,似乎是在说:且看你毛头小子,能说出什么道理。   司马徽目光温和,静静看着曹朋。   曹朋个头不高,甚至在同龄人当中,也有些偏低。王买和他同样十三岁,已差不多有170公分,可曹朋呢,却刚刚160出头的样子。加之先天营养不良,使得他看上去格外单薄瘦弱。   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襜褕,外罩一件棉袍。   袍子似乎有点大,所以更衬得他有些瘦小……   和在座的人一比起来,曹朋这衣着简直就是寒酸可笑。偏偏,他昂着头,丝毫没有怯懦之色。   那双眸子,目光平静如水,透着一股子骄傲。   司马徽不由得笑了!   别看他衣着寒酸,可这风范,却真真个令人击节赞叹啊。   “友学小友,有何见教?”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所以,司马徽也好,庞季也罢,倒也不是容不得不同意见的人。   文聘面无表情,可是这心里面,也暗自称赞:这孩子年纪虽说不大,可看这气度,却是不凡啊。   曹朋握紧拳头,指甲甚至扣进了肉里,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正如他之前和王买说过,在这个年代想要出人头地?除了真本事之外,还需要有两个条件。   其一,家世。   这其二,就是名气。   家世就是出身,这是老天定下来的,非人力可以挽回。   可名气就不一样了,这玩意可以炒作,可以赚取。曹操可以不问出身,不问德行。可如果能有些名气的话,这待遇自然不会一样。而眼前的司马徽和庞季,无疑是他赚取名气的一条捷径。   稳了稳心神,曹朋先是一揖,而后说:“刚才闻二位先生言天下大势,小子不才,不敢苟同。   元安先生说,曹操非袁绍之敌。   可小子却以为,那袁绍不过沽名钓誉之人,绝非曹操敌手。”   庞季刚才和司马徽谈及天下大势,认为曹操虽奉天子,却难有作为。原因嘛,很简单……曹操虽然占居兖州、青州,如今又得了豫州。名义上,掌三州之地,而且奉天子以令诸侯。   可兖州、青州残破,且当年曹操诛杀边让,使得兖州士人大为不满。   不得已的情况下,曹操才会将重心转到了豫州。可即便如此,这根基仍显得不够坚实。加之曹操四面环敌,迎奉天子之后,更成为众矢之的……反观袁绍,四世三公,雄踞河北,钱粮广盛。勿论是在名气还是从实力上讲,曹操都不可能战胜袁绍。他迎奉了天子,说不定会加速灭亡。   总之,庞季不太看好曹操!   坐在庞季身边的少年,饶有兴趣的看着曹朋。   司马徽道:“那小友有何高见?”   “小子以为,袁绍必败!”   “哦,愿闻其详。”   庞季不免有些动容,摆手示意身边少年让座。   少年倒也没有什么意见,笑了笑站起身,便让出座位。   曹朋拱了拱手,走过去屈膝跪坐,“昔高祖与楚项相争,楚项虽强,却终为高祖所胜,何也?   项籍乃大将军项燕之后,高祖不过沛县一亭长耳。   这就好像是今日袁绍和曹操。袁绍虽出身四世三公之家,据河北钱粮广盛之地,若楚项强横。可小子曾听说,若非袁绍,焉有董卓之乱?想当初,十常侍祸乱朝纲,大将军何进欲除十常侍,曹操曾谏言直取张让等人,但最终被袁绍所阻拦,言调边军勤王,却未想引狼入室。   由此可见,袁绍虚有其表,却非高明之士……”   庞季和司马徽闻听不由得动容,相视一眼之后,看曹朋的目光,旋即变得有些不同了。   而缩在屋子一角的王猛等人,也不仅是目瞪口呆。   “贤弟,阿福说的这些,是从何人学来?”   曹汲张大了嘴巴,咽了口唾沫道:“我哪里知道?这孩子以前不好说话,从来没和我谈过这些。   你问我,倒不如问虎头,说不定他比我还清楚一些。”   王猛旋即向王买看去,就见王买摇头说:“我也不清楚,阿福从前虽与我经常玩耍,但也从没有说过这些事情。”   “这孩子,果然非同寻常!”   王猛几人窃窃私语,而另一边,曹朋也逐渐进入了状态。   “以我看,袁绍虽盛,却不足惧也。”   “愿闻其详。”   “我观袁绍,有十败,而曹操有十胜。   袁绍出身高贵,繁礼多仪。曹操体任自然,此道之胜也;   袁绍以逆动,曹操以顺率,此义之胜;   自桓、灵以来,政失于宽。袁绍以宽济,而曹操以猛纠,此治之胜也;   袁绍外宽内忌,任人唯亲。曹操外简内明,用人唯才。此度之胜;   袁绍多谋少决,曹操得策辄行,此谋之胜也;   袁绍沽名钓誉,曹操以至诚待人,此德之胜也;   袁绍亲小人而远贤臣,曹操虑无不周,此仁之胜;   袁绍听谗言而惑乱,曹操明察秋毫,浸润不行,为明之胜;   袁绍混淆是非,曹操法度森严,此文之胜也;   袁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曹操能以少克多,用兵如神,此武之胜。   故小子以为,曹操有此十胜,早晚必败袁绍!”   东汉末年时期,言论非常自由。   老百姓可以讨论朝政,品评名士,而朝廷却不会因此而治罪。   特别是名士之间,抨贬朝臣大员,可随心所欲。那些被批评的人,若知道了还不能怪罪,更不能生气,反而要登门求教,甚至表示自己的谢意。若肆意报复,则会被人说他气度不够,心胸狭窄。   历史上,在建安三年,袁绍挑衅曹操。   曹操当时对袁绍多多少少有些顾虑,于是他的谋士,时任军师祭酒的郭嘉就上了这十胜十败的条陈。   这三国群雄之中,如果说最为曹朋喜爱的谋士,并不是人尽皆知的诸葛孔明。   他最崇拜的是贾诩和郭嘉,也时常会为郭嘉壮志未酬身先死,而感到难过。郭嘉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并不算太多。而这十胜十败,也是其中最为经典的一笔。   后世有砖家叫兽认为十胜十败之说并非出自郭嘉手笔。但曹朋坚定的相信,这就是出自郭嘉。如今,他有意在庞季和司马徽面前求名,而所谈论的,恰恰是袁绍和曹操的比较,所以毫不犹豫的就拿了出来。   庞季和司马徽,可说是面面相觑。   这十胜十败之说,如黄钟大吕一般,发人深省。   就连一旁文聘,也是连连点头……不说别的,就凭这份见识,足以令他高看曹朋几分。   “你是说,曹操必胜?”   一直保持沉默,站在庞季身边的少年,突然开口问道。   曹朋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正是。”   “若不胜呢?”   “啊?”   “我是说,如果曹操输给了袁绍呢?”   少年的言语中,不免有一种斗气的味道。   很显然,曹朋这番话虽打动了庞季和司马徽,却没有能真正的说服少年。   曹朋并没有急于回答,在庞季和司马徽的注视下,他沉吟片刻,抬起头道:“若曹操败,则苍生受难。” 第011章 我有凌云志   回答这个问题,曹朋明显是偷换了概念。   少年本来的意思是想要和曹朋打赌,因为他认为,曹操根本不可能战胜袁绍。他的意思是:如果曹操败了,你怎么说?   可是,也不知道是曹朋故意为之,还是领会错了他的意思,居然说出‘苍生受难’的答案。   这和他的本意,明显相悖。   少年一急,刚准备开口,就听庞季说:“莫非小友以为,曹操是汉室忠臣?”   曹朋说:“曹操是不是忠臣,恕小子无法回答。   但小子却相信,曹操绝不会篡夺汉室!小子没有见过曹公,但也听说过,当年关东诸侯会盟,讨伐董卓时,唯有曹操不计伤亡,奋勇厮杀,甚至险些送了性命。反倒是袁绍,身为诸侯盟主,在关键时却裹足不前,任凭董卓裹挟陛下迁都长安……这样的人,真的是汉室栋梁吗?   至于您说他四世三公,那是他祖上所为,与他何干?   公不闻,袁绍在河北时,就曾有意另立新帝。幸幽州牧不肯与他同流合污,最后被袁绍所害。   还有淮南袁术,早有不臣之心。   陛下落难的时候,诸侯,甚至于包括刘荆州置之不理,唯有曹操挥兵迎奉,这难道是奸臣做的事情吗?”   话说到这个程度,曹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并不是想要和庞季、司马徽辨出一个高下,只希望能借由这个途径,给司马徽等人留下印象。   名士之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获得,必须要得到其他人的认可。   现在,曹朋不求司马徽和庞季能够认可他的说法,但可以通过这一席话,给他们留下印象。   说完了这番话以后,曹朋拱手一揖,“小子才疏学浅。   方才所言不过是一时所感,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二位先生能够原谅。不打搅先生休息,小子告退!”   见好就收吧!   如果在讨论下去,恐怕就要露馅了……   这也是曹朋之所以不急于投奔曹操的另一个原因。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来了解这个时代,来充实自己的学识。刚才那一番话,虽说不上是绞尽脑汁,但他知道,如果再谈论下去,涉及的内容越来越专业,他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转过身,曹朋平静地回到父母身边坐下。   依偎着母亲,他这才感到了一阵阵眩晕……刚才和庞季、司马徽一番交谈,不仅仅是考量胆色,同时也是对他精神的一次磨练。从今以后,他将生活在这个时代,也许似这样的辩论,还会有很多。今天的试炼,权当作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次啼鸣,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王猛和曹汲,有些呆滞的看着曹朋。   王买则目光炽热,用力握紧拳头,在胸前一挥,释放着他心中的激动。至于张氏,表现的更直接。她用力把曹朋搂在怀里,同时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向庞季和司马徽两人偷偷看去。   庞季和司马徽,则陷入沉默。   两人谁也没开口,但显然是被曹朋那一席话所触动。   建安元年,曹操刚迎奉天子,尚未统一北方。在许多人的眼中,北方真正的霸主,并非曹操,而是盘踞河北的袁绍袁本初。无论是在家世,还是从名望,实力上而言,袁绍都是北方霸主的唯一人选……曹操?好吧,这个人的确不差,可相比之下,和袁绍还是有一定差距。   也许,我们应该再认真考虑一下,曹操和袁绍二人,究竟谁才能挽救汉室?   ……   不知不觉,屋外的雪变小了,并渐渐停息。   两名骑士走进屋子,在文聘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文聘点点头,走到庞季身边道:“元安先生,雪停了,咱们可以赶路了!”   “哦,也好,我们动身吧。”   庞季站起身来,就见少年立刻上前,为他披上裘袍。   和司马徽并肩而行,但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停下脚步。   “小友,你叫曹朋?”   曹朋这时候也恢复过来了精神,连忙起身回答:“贱名不足挂齿,不知元安先生有何指教?”   王猛已经告诉他庞季的来历,曹朋自然也不敢怠慢。   庞季微微一笑,“小小年纪,见识不俗……不错,不错!你今年多大了?”   “回长者,小子年满十三,过年就十四了!”   “恩,甚好,甚好……曹朋,你这是要往何处去?”   曹朋坦然道:“小子随父母往棘阳,前去投奔姐姐。”   “听口音,你是本地人?”   “是,小子是南阳郡人。”   曹朋没有说他是中阳镇出来,否则庞季肯定会问他,既然是中阳镇去棘阳,为何又转道比阳?   他倒不担心庞季会把他们交给张绣,可这防人之心,却不能没有。   毕竟,刘表和张绣如今是盟友,断然不会为了他这一家人,而反目成仇。所以,曹朋的回答也很有技巧。我就是不说具体的地方,我只说我是南阳郡人……反正这口音,也改不了。   “你姐家在棘阳何处?”   文聘突然开口,沉声喝问。   这时候,曹汲夫妇已经被吓傻了,哪有勇气回答。   而王猛父子,也只能恭敬的站在旁边。   曹朋说:“家姐早年下嫁棘阳邓村。”   “棘阳邓村?”   文聘愣了一下,“原来是邓济将军的族人。”   他没有再理睬曹朋,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王猛父子身上。   “那汉子,练得一身好武艺,何不投军,报效国家?”   原来,他是看上了王猛。   王猛一愣,连忙拱手,刚想好措辞,就听文聘接着道:“你若是想投军,可到襄阳来找我。   我叫文聘……   或者直接去新野县,找邓济将军也可以,就说是我推荐,邓将军定会善待于你。”   说罢,文聘挂上风巾,大步离去。   庞季身后的少年却盯着曹朋道:“喂,我叫庞林,我绝不会输给你的!”   曹朋毫不在意,朝着那少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司马徽则看了他一眼,依旧是一副温和的表情,点点头,和庞季一同走出了房间。   紧跟着,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马蹄声阵阵,车轮滚滚……   过了一会儿,屋外冷清下来。   张氏拉着曹朋的手,走到屋门口向外看,只见驿站小院子里,一片狼藉。   呼……   曹朋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爹,娘,伯伯……他们走了,这炭火正旺。   不如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夜,等天亮了在动身吧。天亮了,咱们就在羊册镇上,买一辆牛车。”   他倒是无所谓,可张氏也好,曹汲也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才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曹朋居然和庞季同席而坐,而且还侃侃而谈?   这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吗!   看曹朋的目光,明显有些不一样。   王猛突然过去,一把搂住了曹朋的脖子,“你这孩子,可真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跟谁学的?你知不知道,那庞季是什么人?如果你刚才惹怒了他,他杀你,比杀鸡都容易百倍。”   “伯伯,若庞元安那么容易发怒,他也不配做那鹿门二庞了。”   王猛闻听,不由得哑然失笑。   乍听曹朋这话有点狂,可细一想又觉得有道理。   名士!   什么是名士?   那不仅仅是要有渊博的学识,要有超出寻常的眼界,还要有常人无法比拟的气度和风范。   这养气的功夫,是名士的必修课程。   真正的名士,泰山压顶,面不改色。若是随意动怒,不过是寻常士子,哪怕本事再大,也做不得大事。   鹿门二庞,又岂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   五个人围坐火塘子边上,屋外的寒风,也变得不甚狂野。   曹朋真的是累了!   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他想好好睡一觉。   可刚才和庞季司马徽等人的刹那交锋,却让他兴奋不已。大脑处于极度活跃的状态,以至于在张氏怀里,却久久无法入睡。   风止息了,雪也停了!   就在曹朋迷迷糊糊,有些困倦之意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车轮声响。   王猛警觉的站起身来,抬手就抄起铁叉。   “这还让不让人睡了……”   曹汲也忍不住低声抱怨着,跟着王猛身后,来到屋外。   驿站小院里,听着一辆马车。   两个骑士在马上拱手,沉声道:“司马先生让我等前来,将此车赠于令郎代步。先生有言:若令郎闲暇时,可至襄阳檀溪。只需报先生名字,即能找到……先生还说:请诸位保重。”   王猛连忙道谢:“多谢元安先生,德操先生!”   骑士也不啰嗦,拨马就走。   看着停在院子里的马车,王猛和曹汲愣了半天。   “贤弟,恭喜你了。”   王猛率先清醒过来,笑道:“阿福有此见识,显然已得到元安先生认可,他日成就,必不可限量。”   曹汲则一脸呆滞,好半天才喃喃道:“这是给我的?”   “哈哈,不是给你的,是给阿福的!”   “阿福,是我儿子?”   曹汲这时候已经欢喜到极点,以至于连说话都有些疯癫起来。   张氏气得骂道:“若不是你儿子,还能谁的儿子。”   王猛也笑道:“我倒是想要他做我儿子,只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   “阿福是我儿子!阿福是我儿子!”   曹汲疯癫大笑,可两行热泪,却随着笑声流出。   “我儿,出息了……我就知道,我儿子不是一般人,我儿有出息了!”   曹朋依偎着母亲,看着曹汲癫狂的有哭有笑,大喊大叫,眼睛也不由得有些湿润了!这世上,最可怜父母心啊。想当初,曹朋身体不好,性格有孤僻古怪,不知道让曹汲偷偷掉了多少眼泪。   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   可很多时候,总是失望大过希望。   而今,曹朋得到了庞季这种的人物所看重,无疑是叩开了一扇曹汲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大门。   成功之路,何止千万条!   曹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若想要改天换命,还需厚积薄发。但或许,有捷径可寻? 第012章 棘阳邓村   车队已通过了宜秋聚,再往前行,就能看到平氏县城的城廓。   司马徽和庞季坐的久了,于是从车上下来。文聘立刻命人牵来两匹马,扶着两人跨坐马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雪后的清冷。   这清冷的空气,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德操,你似乎被说服了!”   庞季和司马徽并辔而行,笑呵呵的说道:“不过仔细想来,那曹家小子说的,确有些道理。”   司马徽说:“元安先生心里,怕也有些赞成吧。”   “呃,这个……”   庞季看了一眼司马徽,见司马徽依旧是一脸平静之色,目光温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司马徽也不说话,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柔和的弧线。   对于曹朋的那番见解,司马徽也好,庞季也罢,嘴上都没什么表示,可心里面却被极大的触动。   其实,倒也不是他们眼界浅薄,而是如今这局势,的确不太清楚。   曹操奉天子虽然说得了正统之名,可在士人心里面,特别是一些世家大族的心里面,还是对他有些抵触。一方面是曹操的出身,的确比不上袁绍;另一方面,曹操在兖州时诛杀边让,的确是触动了许多人的底线。边让是什么人?那可是东汉末年鼎鼎大名的士林代表。   其人性情桀骜,文采飞扬……   甚至有人说,这边让是继蔡邕蔡伯喈之后,当世少有的大家。   可这么一个大家,却被曹操说杀就给杀了……以至于边让被杀之后,立刻就爆发出了兖州之乱,吕布趁机夺取兖州,才有了三次濮阳之战。把个好好的兖州,才恢复一些元气,又变成满目创痍。后来曹操不得不把重心转移到了豫州,一方面是为了躲避兖州世族的怨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豫州的情况相对完好。不过,即便他到了豫州,在杀边让造成的影响,一时间也无法抵消。   所以许多人,特别是士人谈及曹操,本能的就会产生反感。   司马徽和曹操也没有过接触,他所了解的曹操,大都是从别人口中传出,又如何能看的清楚?   即便是庞季,和曹操有过正面的接触,可这先入为主的想法,也会让他生出反感。   从先天上来说,曹操和袁绍相比,的确是有天壤之别。   但今日曹朋祭出‘十胜十败’,更以当年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事情为根据,把袁绍批驳的体无完肤。   换个人,也许根本不会在意曹朋说的话语。   可司马徽和庞季终究不是普通人,两人在思忖片刻之后,也觉得曹朋所言,不是信口雌黄。   也许,应该多关注一下曹操?   “德操,你这次回去,有何打算?”   “嗯……我想回老家,收徒授业!”   庞季一怔,轻声道:“怎么,你打算拒绝景升的征辟?”   司马徽点点头,“其实这一路我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如今时局太乱,我这时候加入进去,恐怕会卷入是非之中。刘荆州这个人……”   他说到这里,向两边看了一下。   由于他和庞季的身份摆在那里,文聘并没有跟的太紧,只是带着人在后面随行保护。   司马徽压低声音说:“我一直觉得,刘荆州虽声名响亮,有八顾之名,且为汉室宗亲,出身高贵。可是性多疑忌,好于坐谈。其人立意自守,而无四方之志,恐非成就大事的最佳人选。”   这家伙多疑,而且喜欢夸夸其谈,并且没有进取心。   只这三点,就不足以征伐天下……如果不是刘表有点虚名,而且是汉室宗亲的话,恐怕连荆州都坐不稳。   庞季没有发表意见。   司马徽可以评价刘表,因为他是在野名士,无需顾忌太多;可庞季不同,至少目前来说,刘表还是他的主公。为人臣者,也不好过多谈论主家是非。如果主家是个明白人,那还好说。可如果主家……司马徽不也说了吗?刘表性多疑忌!就凭这四个字,足以令庞季闭口。   “收徒授业也好,我荆襄人杰地灵,能得贤才而教之,也是一大乐趣。   德操,若你决意授业,我还有一事相求。你也知道,我膝下二子,庞林尚年幼。长子士元已及冠,可否请你代为管教?那孩子天分是有的,才华也颇为出众。只是这性子桀骜,需有人管教一二。”   如果曹朋在这里,说不定会大吃一惊。   士元?   三国之中,有几个‘士元’?或者说,除了那位凤雏先生之外,还有其他人敢叫做‘士元’吗?   他没听说过庞季的名号,却知道凤雏先生之名。   这庞季,竟然是庞统的父亲?   司马徽微微一笑,“士元才华,我也早有耳闻。   元安先生实在客气了,若先生不嫌徽才疏学浅,就让他过来吧……恩,初平三年时,君贡先生病逝之前,曾命其次子拜入我门下。只是当时我正游历四方,一直没能好生教授。正好士元过来,也可以有个伙伴。”   “你说的,莫非是诸葛珪次子,诸葛亮吗?”   “先生也知道此子?”   “哈,我焉能不知!”   庞季笑呵呵拱手道贺:“诸葛亮虽年幼,却颇有才华。   德操初为人师,便得此贤才,实荆州之幸……恩,有此子在,倒是可以压一压犬子的傲气。”   建安元年末,在通往襄阳的途中。   未来大名鼎鼎的水镜先生,决意收徒授业。   也就在这一天,后世同样大名鼎鼎,甚至比水镜先生还要手欢迎的卧龙凤雏均,皈依水镜门下。   这一年,卧龙诸葛孔明,年仅十五岁。   这一年,凤雏庞统庞士元,刚过了及冠之年……   只是谁也不知道,在司马徽的心里,还有希望再收一个学生。   在那个风雪夜,羊册镇外侃侃而谈的瘦弱少年,给司马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司马徽还有些犹豫……   ……   阿嚏!   曹朋坐在马车里,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这辆马车,乘坐着非常舒适。里面的物品一应俱全,特别是那张白狼皮垫子铺在身下,感觉舒服极了。   有了司马徽赠送的马车,赶起路来自然方便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   两条路走路,那能比得上坐车舒服?王猛虽然是个猎户,可毕竟当过黄巾渠帅。拉车的马,不是什么好马,可用来拉车,最合适。王猛骑过最烈的马,所以收拾这匹驽马,也没啥问题。   他和王买负责赶车,有时候曹汲也会出来顶替一下。   若错过了宿头,就直接在野外露营。反正有两个猎户在,也不需要担心没有吃的。荆州虽然没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良好治安,不过这一路下来,也平平安安的,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贤弟,阿福这身子骨,可是要好好练练。”   王猛现在看曹朋的眼神儿,明显和以前不一样。   这孩子,已不是普通的孩子,那可是连元安先生都敢批驳的神童,将来肯定是会有大作为的。   自己这半辈子漂泊,当过反贼,杀过人……   但总体而言,也没做过什么大事情。也许这辈子,就得要这么窝窝囊囊的过去了!自己到无所谓,可王猛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自已走同样的路。要说武艺?王猛也清楚自己的本事。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对付七八个普通人不在话下,可要遇到高手,恐怕凶多吉少。   现在,曹朋让他看到了另一个希望。   如果曹朋将来能起来,作为他兄弟的王买,也定能受益。   咱们也不能说王猛这个人现实!人嘛,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个好奔头。   而王买很明显,颇有些唯曹朋马首是瞻的意思。他功夫虽好,可头脑却不是很清楚。如果没有个明白人领路,恐怕日后即便是出头,成就也是有限……   其实,曹朋并不知道,王买在历史上,还真是出人头地,并留下了名号。   不过他出头的时候,有些晚了!   以近七十的高龄,随钟会征伐蜀汉,以先锋之职,和参军皇甫闿从涪南杀出,直取成都……   但也仅止于此,甚至没有其他的记载。   从这个角度而言,王猛倒也不是瞎操心:王买这一生,曲折而艰难!   “阿福,你得多吃些,否则哪能长力气?”   看着病怏怏,瘦弱的曹朋,王猛就不由得感到心急。   再看看自家宝贝儿子,两张大饼,半只兔子都已经入腹了,还犹自不停口。   曹汲其实也头疼,他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自家宝贝儿子,那不是普通人,是他一家人的希望所在。   “朋儿,多吃一些!”   曹朋心里发苦……他何尝不想多吃一点,可真的是吃不下!   他这副身体,的确太差了。   想要调养过来,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见效的事情。   这路漫漫兮,还得求索好长时间……万里长征连第一步还没迈出,我还需要更加努力才是。   “好啦,休息好了咱们出发!”   也许是儿子为曹汲增添了信心,他说起话来,底气也变得足了。   “咱们今天就别歇着了……赶一赶,明天天亮就可以到达邓村。有什么事,到了邓村再说。”   王猛自然同意,张氏也没什么意见。   于是大家登上马车,王猛和曹汲负责赶车,张氏带着两个孩子,在车厢里休息。   王买没什么心事,所以上车后不久,便张着嘴巴,打着鼾声,呼呼大睡。可曹朋心里却有事!也不知到了邓村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还有,他还要把丢弃多年的功夫,重新拾起来……   也不知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有多少? 第013章 姐姐   在今河南新野境内,有一条南北流向的河流,名为溧河。   但在东汉末年,溧河又称之为棘水,是南阳郡治下极为重要的一条河流。战国时期,棘水是秦楚界河。楚怀王二十五年,秦楚两国举行黄棘会盟,并从此使秦楚两国,相安多年……   棘水东侧,有一座县城。   在古代,日出东方,故称之为阳。   县城在棘水之阳,所以就叫做棘阳。秦灭楚国之后,棘阳就归入南阳郡治下,属荆州领地。   邓村,位于棘阳县城外。   坐落在棘水河畔,一千八百年后,这里又被叫做张楼村,距离黄棘咫尺之遥。   邓村不大,居住在村子里的人,六成姓邓。余者大都是邓氏亲眷,也算得上是一个家族的成员。   就荆州而言,邓村不足为道。   但是在棘阳县,小小的邓村,无疑是第一大族。   当代族长之子邓济,如今是荆州牧刘表麾下大将,驻守新野县城,同时还兼顾着棘阳的安危。建忠将军张绣占领宛城之前,邓济是刘表防范曹操的第一道屏障。不过现在,这道屏障由张绣担当。   建安元年十二月初八,一辆马车踏着黎明的晨光,缓缓驶入邓村。   驾车的是两个彪形大汉,看上去孔武有力,颇令人畏惧。那马车上沾满了灰尘泥水,一看就知道,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邓村人一个个好奇的探出头来……倒也不是出于警惕之心,更多的是好奇,这马车究竟要去哪里?村子这么大,有马车的家庭,其实也不过四五家而已。   这车上坐着的,又是什么人?   “咦,他们这似乎是要去邓老三的家?”   “老三?不是吧,那个窝囊废能有这样的亲戚?你看拉车的那匹马,就算是邓老爷家里,也没几匹能比得上。这年头,能用这么好的马拉车,来头肯定不小,说不定只是过去问路!”   “说的也是!”   一个村妇嘀咕道:“如果邓老三真有这样的亲戚,也不可能被邓才收拾的那么惨……听说,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整天里呆在衙门里,累得好像狗一样,依我看啊,肯定不是找邓老三。”   “……邓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好歹邓稷也是他兄弟,他这么整老三,哪儿还有半点兄弟情谊?你们说,族长为什么也不管管?”   “管什么管,你没听说嘛,邓才娘家的表妹,如今成了蒯家的媳妇。   蒯家是什么来头?就算是邓将军见到了蒯家的人,也得退避三舍……你们说,邓老爷敢出头吗?”   “什么媳妇,不就是蒯家一个旁支的三房嘛……”   “三房也是媳妇,反正邓才现在可了不得,听说他老娘正琢磨着让他去襄阳做事,又岂是邓稷可以相提并论?”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   也就是在这议论声中,马车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下。   “阿楠在家吗?阿楠,在家吗?”   驾车的黑粗汉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在小院门口大声呼喊。   片刻后,只见院子里的小屋,吱纽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发髻蓬松,面色苍白的妇人探出头来。   “爹?”   妇人看见黑汉,顿时呆愣住了。   她连忙打开房门,惊喜的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爹,你怎么来了?王伯伯,你也来了?”   眨眼间,她就来到院门后,打开柴扉。   可一走出来,妇人又愣了一下。   只见一个三旬妇人,在两个少年的搀扶下,缓缓从马车中走出……   “娘?阿福?”   ……   马车上的人,正是曹汲一家。   当曹汲乍见到眼前这妇人的时候,也愣住了!   这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曹汲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在他的记忆里,女儿曹楠虽不能说是倾城倾国的美人儿,但也颇有姿色。可眼前的妇人,却蓬头垢面的好像个乡下女子,实在无法让他和记忆中的女儿联系一起。   曹朋也在偷偷打量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妇人。   记忆里,姐姐似乎虽然比他大一些,但也似乎只有十八岁的模样。   可眼前这女子,看上去苍老的很。气色也不是很好,加之衣装有些褴褛,更显得有些衰老。   死鬼曹朋的记忆中,曹楠的生活条件,好像很不错。   但看这样子,似乎也不太好……   不过,张氏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女子是谁。   “阿楠,你怎么……”   “娘,真的是你啊!”曹楠兴奋极了,跑过来一把搂住了张氏,脸上灿烂的笑容,让她似乎一下子变得年轻许多,“娘,你怎么来了?我听说阿福生病了,还说过些日子回去探望呢。”   这个时候的曹楠,好像有些十八岁少女的样子了。   “我和你爹……来看看你!”   张氏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来投奔的话语。   不过曹楠显然是个聪明女子,一下子看出父母似乎有难处,连忙侧身相让道:“爹,娘,王伯伯,进屋说话吧……虎头,长这么高了啊!阿福……怎么见到我,连个招呼也不打呢?”   “呃……姐姐!”   曹朋挠挠头,有些别扭的唤了一声。   让他叫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姐姐,哪怕这个女孩子已经为人妇,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其实,何止是叫姐姐不习惯。   当初刚醒来的时候,他连曹汲和张氏也叫的不习惯。   王猛赶着车,进了院子。   曹楠则一脸兴奋,同时又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那辆马车。   东汉时,这马车可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拥有,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乘坐。   曹楠的丈夫邓稷,也是官府中人。   可每天还是要腿着走去县城,甚至连牛车都做不得。   不过,曹楠心里也奇怪:爹娘哪儿来的钱,买得这等好车仗?   曹楠的住处,并不是很大。   看上去,似乎和曹汲夫妇在中阳镇的房子差不多大小。   一下子也做不来那么多人,王猛父子索性也不进去,从井里面打了清水,在院子里清洗车仗。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曹汲夫妇相视一眼,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由曹汲开口道:“阿楠,我们来,是投奔你和叔孙。”   叔孙,是邓稷的表字。   因他在家行三,所以叫做叔孙。   古人按照伯仲叔季来排列大小,在当时来说,也是一种方便辨认的方法。   曹楠闻听一怔,惊道:“爹,娘……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事啊,说来话长。”   面对女儿,曹汲夫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的把经过讲述了一遍。   “你兄弟说,中阳镇呆不下去了,不如来棘阳找姐姐。我们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你王伯伯为了你娘而受牵连,所以和我们一起过来。当然了,如果为难的话,那就算了!”   曹汲当然不会把曹朋在中阳镇杀人的事情告诉曹楠。   而曹朋呢,则坐在张氏旁边,静静的看着姐姐。从曹楠脸上的表情,他知道姐姐真的有些为难。   曹楠想了想,轻声说:“爹,这件事要早些时候,倒也不难。   只是如今棘阳县刚换了县令,叔孙那边……爹,娘,女儿也不瞒你们。叔孙和他大哥邓才关系一直不太好。此前棘阳县令挺器重叔孙,邓才因此而心生嫉妒。叔孙和邓才虽说是一家人,可邓才他娘是大房,加之邓才的表妹有嫁进了蒯家,如今气焰正炽。新任县令是蒯家子弟,自然与邓才相亲……那邓才如今成了叔孙的上司,整日刁难他,已有三天不让他休息。   要不这样,你们先在这里住下。   等晚上叔孙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虽说他如今比不得从前,但想来也是可以帮上忙的。”   “若如此……”   张氏看着女儿那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痛。   “他爹,要不咱们等等看?”   曹汲点点头,“好吧,那就等等看。”   “娘,你们先歇着。这一路辛苦,想必也饿了,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   曹楠是个孝顺的女子,先让曹汲等人安顿下来后,提着篮子往外走。   她也知道,曹汲也好,王猛也罢,食量很大。家里虽有些存粮,可根本不够这些人食用……   “娘,阿姐似乎也不太好过啊。”   曹汲夫妇相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曹楠的日子不太好过,他夫妇也能感觉出来。   “要是这样子的话,也别为难叔孙了。   他在官府也难做,要是因为咱们的事情,再丢了活计,我这心里面,怕是会更加难过吧。”   “他王大哥,你有什么主意?”   王猛这时候走进房间,听张氏开口询问,也有些犯难。   “其实,我父子倒好对付……实在不行的话,我带着虎头去找我昔日弟兄。可你们……要实在不行,咱们去襄阳?只是襄阳那边没什么亲朋故旧,就算是去了,也不容易立足啊。”   一时间,众人都犯了难。   不过沉默了片刻之后,王买突然道:“阿福,你有什么主意吗?”   对啊,曹朋可是一直都没说话呢!   曹汲王猛等人的目光,一下子凝聚在了曹朋的身上。   曹朋苦笑一声:我连中阳镇都没有走出去过,又怎可能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咳嗽一声,正准备说话。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妇人从外面跑进来,大呼小叫道:“不好了,叔孙浑家在村口被人打了!”   “什么?”   曹汲和王猛一听,立刻长身而起。   “是哪个这么张狂,竟敢欺负我家阿楠?”   说着间,两个彪形大汉,如同两头疯虎一样,一下子冲出了房门…… 第014章 鹿门弟子(一)   曹朋记忆里的姐姐,是个很温柔,很贤淑的女子。   在她的身上,似乎有着典型的传统中国女人的特点。吃苦耐劳,勤俭节约……在死鬼曹朋残留的记忆碎片中,曹楠很少和人红脸。即便有时候吃了亏,她也不会和人争吵,是个很善良的女人。   “娘,你别急,姐姐不会有事的。”   见张氏六神无主,曹朋连忙过来劝慰。   同时,他抬头向那报信的妇人看去,就见那妇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好奇的打量着院子里的马车。   她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和母亲张氏差不太多。   衣着也很朴素,不过很干净……   “大婶,还没请教您,尊姓大名?”   妇人一怔,连忙回答说:“什么尊姓大名,我姓洪,是邓巨业的家里人,庄子上的人都叫我洪娘子。”   红娘子?   曹朋心里面哑然失笑。   不过脸上还是表现的很恭敬,拱手一揖道:“多谢洪家婶子来报信。”   邓巨业是谁?   曹朋从没有听说过,也不可能知道。   但想来这邓巨业应该是邓村的族人,地位也不会太高。   洪娘子连忙客套说:“举手之劳,那值得一个‘谢’字。曹娘子是个好姑娘,平时对我们也很和善,我们有个什么困难,她都会尽力帮忙。唉,如果不是……对了,还没请问你们是……”   “曹楠是我姐姐!”   曹朋微微一笑,而后话锋一转,“我姐姐被什么人打了?”   洪娘子也是个人精,既然留在这里,也猜到这屋子里的人,肯定会问她事情的缘由。   只是她没想到,那两个黑粗汉子一听曹楠被打,就立刻发了狂。原以为会是屋子里的女人询问,可谁知道居然是一个看上去瘦小羸弱的少年站出来说话。而另一个魁梧少年,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唉,还不是那邓才媳妇?”   “哦?”   “既然你们是曹娘子的家人,那就算不得外人。想来你们也知道,叔孙兄弟和他哥哥邓才邓伯孙,关系一直很紧张。以前叔孙兄弟被王主簿器重,所以压了邓才一头。那邓才一直怀恨在心,总是和叔孙兄弟为难……如今,王主编被调去了襄阳,县令也换了别人。新来的县令,据说是蒯家子弟。而那邓才和蒯家又有些关联,自然会多了几分照顾……邓才好不容易得志,自然不会放过叔孙兄弟……   邓才的媳妇,是个凶悍女子。   以前叔孙兄弟得意的时候,就经常找曹娘子的不是。   如今邓才得势,他的媳妇就更不肯饶人。曹娘子刚才在村口买东西,不小心挡了她的路,她就破口大骂。曹娘子也是被骂的凶了,所以还了两句嘴,没想到那凶妇抬手就打,还把曹娘子推倒在地。”   “那婆娘欺人太甚!”   洪娘子话音未落,王买已暴跳如雷。   他怒吼一声,迈步就要往外走。   曹朋连忙开口道:“虎头哥,站住。”   “阿福,那婆娘竟敢如此欺负楠姐姐,我定不与她善罢甘休。”   “那是我姐姐,这件事让我来处理……”   还别说,王买平日里谁的帐也不买,可现在,对曹朋是言听计从。   “洪家婶子,那三老又怎么说?”   邓村的三老,就是邓村的族长,也就是新野大将邓济的父亲。   听曹朋询问这件事,洪娘子也有些犹豫。   见屋子里没旁人,她轻声道:“老太公自然是有些不满……可那邓才如今搭上了蒯家,连大公子都要忌惮几分。所以,老太公也只能装聋作哑。小兄弟啊,要我说,这件事能忍则忍吧。”   “那就是说,老太公也不满邓伯孙?”   “哦,我可什么都没说。”   洪娘子一个七窍玲珑心,绝不会把话说的太清楚。   趁着这说话的功夫,曹汲和王猛背着曹楠回来了……   “我的儿……阿楠这是怎么了?”   张氏一见曹楠昏迷不醒,顿时着了慌。   “我不知道,刚才我和大哥赶过去,就见阿楠倒地昏迷不醒。”   “这,这可怎么办?”   张氏顿时没了分寸,曹汲王猛,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曹朋问道:“洪家婶子,敢问这村里,可有医生?”   “啊,这村子里那里有什么医生?若是有个什么事情,我们都是去县城里请医生前来。只是,这费用……”   “花费不成问题。”   曹朋很沉稳的笑了笑,而后道:“王伯伯,烦劳你辛苦一趟,备好车子,咱们这就去县城。”   “好嘞!”   王猛连忙答应一声,出去备车。   曹朋又从张氏那里要了些五铢钱,递给洪娘子。   “洪家婶子,我们这里人生地不熟,所以还要麻烦您一趟。”   洪娘子眼睛一亮,手疾眼快,把那几十枚五铢钱就收在袖子里,“这算得什么?乡里乡亲,也是应该的。”   “爹,娘,你们在这里照看姐姐。   虎头哥,帮忙看着场子……万一有人过来闹事,你只管动手。只要不杀人,后果我来担当。”   曹汲夫妇倒是没有在意,可洪娘子却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曹娘子说过,她娘家人都是普通人,没什么权势。可这少年……气宇不凡,说起话来这个气概,就算是老太公也比不得啊。看起来,曹娘子这家里人,恐怕另有背景。否则的话,他一个小孩子,又哪来的这么大的口气?还有,看他们那辆马车,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   洪娘子在一刹那间,就有了打算。   “洪家婶子,进城之后,还有事相求。   我别有去处,烦劳你走一趟,请医生过去……车马钱由我来出,若有大花销,就请医生等我回来。”   “我省得,我省得!”   在马车上,洪娘子如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这么宽敞的马车,绝不是一般人能够享用。就看那铺在车上的白狼皮,洪娘子就知道来头不小。   她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那坐过这种好车?   以至于在车上如坐针毡似地,甚至连白狼皮垫子都不敢碰,生怕一不小心,弄脏了垫子……   在棘阳城里下了车,洪娘子目送马车离去。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沿着碎石铺成的街道,急匆匆往里面走。   “阿福,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县衙!”   “啊?”   王猛在车上吓了一跳,有些疑惑的问道:“去县衙干什么?”   “当然是拜访县令喽。”   “拜访……县令?”   王猛结结巴巴道:“阿福,咱们这样子,怕是连县衙都进不得。”   曹朋掀开车帘,笑呵呵的说:“王伯伯,咱们进不去,可不代表,咱们车进不去……车厢上的标志,可是鹿门山庞家的标志。那位蒯县令认不得咱们,难道还认不得这‘鹿门尚书’?”   司马徽送给曹朋的马车车厢上,有一个很奇怪的图案。   是一卷竹简的形状,上面标注有‘尚书’两字。一开始,曹朋也不知道这标志是什么意思,后来是在经过唐河镇的时候,一个读书人告诉他,这是鹿门山庞氏的标志。庞氏三代,以著‘尚书’而闻名。至庞季这一代,对尚书的理解,堪称整个荆州的翘楚,无人可比拟。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荆襄士人尊称庞季为‘庞尚书’。   这可不是什么三省六部的尚书,而是荆襄士人对庞家的尊敬,也代表着他们是《尚书》的专家。   王猛没听明白曹朋的意思,可是曹朋说的是自信满满,加之他对如今的曹朋也有那么点崇拜,所以就没再追问下去,扬鞭催马,向县衙行去。在来的路上,曹朋已经问过了洪娘子,县衙的位置。所以王猛也没费太多力气,驾着马车,径自在棘阳县的县衙门口停了下来。 第014章 鹿门弟子(二)   司马徽送给曹朋的马车车厢上,有一个很奇怪的图案。   是一卷竹简的形状,上面标注有‘尚书’两字。一开始,曹朋也不知道这标志是什么意思,后来是在经过唐河镇的时候,一个读书人告诉他,这是鹿门山庞氏的标志。庞氏三代,以著‘尚书’而闻名。至庞季这一代,对尚书的理解,堪称整个荆州的翘楚,无人可比拟。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荆襄士人尊称庞季为‘庞尚书’。   这可不是什么三省六部的尚书,而是荆襄士人对庞家的尊敬,也代表着他们是《尚书》的专家。   王猛没听明白曹朋的意思,可是曹朋说的是自信满满,加之他对如今的曹朋也有那么点崇拜,所以就没再追问下去,扬鞭催马,向县衙行去。在来的路上,曹朋已经问过了洪娘子,县衙的位置。所以王猛也没费太多力气,驾着马车,径自在棘阳县的县衙门口停了下来。   “还请通报,鹿门山弟子曹朋求见!”   县衙大门紧闭,里面也好像没有什么人。   不过在王猛这一声高喝之后,大门后传来一阵骚动。   紧跟着,大门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敢问,可是鹿门山庞氏弟子?”   荆襄世族颇多,与江东士族,并不一样。   所谓世家大族,大都是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其地位高高在上;而士族,则是相对于寒门庶族而言。   蒯家,是世族!   邓家,不过是士族……   这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世家大族,是声望遍及朝野的显赫家族。   而士族,只是出现较平民相对高贵,享有一定特权的群体。   如果是在江东,由于民夷杂处的缘故,所以士族还会拥有一定的私人武装。不过在荆襄,这种私人武装相对会弱小一些。在荆州治下,能与蒯家相提并论的世家大族并不算太多……如蔡家,如庞氏,都能够与蒯家相持。而且,这些世家之间,关系盘根错节,极为亲近。   蒯正,是蒯家的旁支。   之所以能出任棘阳县县令一职,也是家族在背后出力的缘故。   闻听鹿门弟子前来拜访,蒯正正在书房里看书。他连忙把书放下,命人请鹿门弟子到客厅,而后整衣装,前来相见。   走进客厅,就见一个布衣少年,端坐在堂上。   这少年的年纪不大,而且看上去颇为瘦弱,似乎有些病怏怏的。他的衣服也很朴素,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袍子,丝毫无半分奢华之气。不过在眉宇间,却又透着一丝英气,令蒯正也不得不多了小心。   “他就是鹿门弟子?”   管家轻声道:“正是!”   “可确认?”   “已经确认……他坐的车子,有鹿门庞氏的标记。   少爷可不要因他衣衫朴素,而生出怠慢之心。我听人说,鹿门山门下要求极为严格,庞尚书能赠予其车仗,说明这个人定是鹿门核心弟子。若能与之交好,于少爷定大有裨益……”   这管家,是蒯正的心腹。   蒯正本来有些轻视之意,可听管家这么一说,也顿时收起怠慢之心,迈步走进大厅。   而大厅里,曹朋也早早起身。   见蒯正进来,连忙上前一揖,“学生曹朋,见过县令大人!”   在中国古代,有称呼上官为‘大人’的习惯。不过这‘大人’的含义有很多,所以东汉末年时,还为推行这样的习惯。   大人,可以称世家豪门,也可以是对品德高尚之人的称呼。   曹朋并不清楚这里面的区别,习惯性的口称‘大人’。却不成想,正应了‘大人’二字的含意。   在蒯正耳中听来,曹朋这是夸赞他……   “啊,贤弟不必多礼。   蒯庞两家乃世交,你即是庞尚书弟子,说起来与我也是平辈。大人二字当不得,当不得啊!”   蒯正上前还礼,言语间也是格外亲切。   曹朋又哪里知道这一个称呼里面,还藏着许多讲究?   不过蒯正这样子一亲切,他这心里面也就有了底儿。看起来,自己冒充庞门弟子,还算成功。   他也知道,这样子迟早会露馅。   不过曹朋心里另有计较:其一,蒯正未必会去鹿门山求证;其二,就算求证了,庞季说不定也会默许。毕竟司马徽赠予他车仗,上面还有庞门的标记,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庞季对他认可。   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真有一天露馅了,再想其他主意吧……   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蒯正问道:“贤弟师从何人?”   你老师是大庞,还是小庞?   “回兄长的话,小子也是在数日前与元安先生相识,在羊册镇聆听先生教诲。   当时德操先生也在……   听闻小子要来棘阳投亲,庞师见小子身体不良于行,于是赠予车仗代步,还请兄长多关照一二。”   曹朋回答的很模糊,也没说他拜了庞季为师。   只说是和庞季在途中相识,而后得了这车仗。可在蒯正听来,又似乎是变了味道!司马德操,那也是荆襄名士,同时还是曹朋拜师的证人。看起来,庞季对这个刚收下的弟子非常喜爱,否则也不会赠予车仗。   慢着,他是来棘阳投亲?   那岂不是说,自己多了亲近的机会?   我在家里并不得看重……但若是与庞门弟子亲近,日后定然会多出许多机会。   蒯正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   “贤弟,你来棘阳投亲?敢问,是投何人?”   这连证明都不需要了,有庞季这块牌子顶着,蒯正也懒得去追查曹朋的来历。   “回兄长的话,小子的姐夫,是邓村人。   因家乡得罪了一些人,不得已举家前来……呵呵,日后小子是兄长治下,还请多照应才是。”   邓村?   那就更近了!   蒯正于是笑道:“那是当然。   不过贤弟来找我,怕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吧。”   “兄长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小弟的心思……不瞒兄长,小弟今日前来,是要向兄长讨要一人。”   “找我要人?”   蒯正更好奇了,问道:“不知贤弟是要什么人?”   曹朋苍白的脸上,顿时出现一抹嫣红。他似是很气愤,握紧了拳头,气呼呼的说道:“家姐夫就在兄长府中效力,已有多日未曾回家。而家姐身子也不太康健……小弟今日才到棘阳,不想家姐与村中恶妇起了冲突,如今卧床不起。小弟只好冒昧前来,请姐夫回家照应。” 第015章 谁比谁高贵(一)   乡村僻壤,村妇之间发生冲突,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儿。   但是在马英眼中,这却是一桩奇耻大辱。邓稷的媳妇见到她,居然理都不理……难道她还以为,现在和从前一样吗?她男人邓稷已经不成了,早先的王主簿调走,邓稷也就没了靠山。而今的棘阳,是蒯家的天下。马英的男人的娘家的小表妹,可是嫁给了蒯家人,自然扬眉吐气。   从蒯正出任县令以后,便立刻委任邓才为主簿。   这也说明,蒯家很看重邓才……就算是邓将军的老爹邓老太公,如今见邓才也是满面笑容。   邓稷媳妇,凭什么敢不理我?   从公面上说,邓才是邓稷的上官,如今把邓稷耍的生不如死。   在私下里讲,邓才是邓稷的兄长,虽非一母所生,可这长幼有别。邓稷媳妇见到马英,就该恭恭敬敬的上来拜见。要知道,如今的老邓家(单指邓稷一支),做主的可是她相公邓才。   马英是个心胸不大的女人,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见识。   此前,邓稷因才华出众,而被棘阳主簿王威所看重,一直压着邓才一头。   别看是一父所出,邓稷和邓才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在老一辈儿的眼里,也是更看重邓稷一些。   这也让邓才夫妇对邓稷,更是恨之入骨。   现在情况颠倒过来了,邓才当家作主,马英也随即变得嚣张起来。   早上出门,听说有一辆马车驶入邓稷家里,马英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不成想后来遇到了曹楠,当时曹楠拎着东西急着回家,也没有看见马英。这让马英觉得:你家不就是来了一辆马车吗?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可这邓村,如今是邓才做主,你竟然敢对我视而不见?   于是马英故意和曹楠撞在一起,而后寻曹楠的不是。   也不知道是因为娘家人来了,让曹楠多了些底气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平时不喜和人争吵的曹楠,忍不住争辩了两句,一下子激怒了马英。她上前就动手,曹楠一个弱女子又岂是这悍妇的对手。两人争吵之中,曹楠被马英推翻在地,也不知怎地就一下子昏了过去。   马英当时也是被吓住了,连忙跑回了家。   可回到家以后,马英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解气。   那贱妇居然敢装死吓我!   她自认没使什么力气,曹楠昏过去,那一定是装出来的。   偏偏自己又真被吓到了,以至于慌慌张张的跑回家里……若传扬出去,岂不是落人的笑柄?   不行,这件事不算完!   时寒冬腊月,屋外虽阳光明媚,却依旧寒冷。   马英坐在堂上,越想就越觉得窝囊。   不行,这件事情不算完……就算她曹楠家里来了人,也不过是一帮子贱民而已。我这时候若是退让了,日后岂不是要被村里人笑话?不行,得再收拾她一下才行,否则必是颜面无存。   “大姐,在家做好大事情?”   正思忖着,门外忽有人说话。紧跟着,一个裹着棉袍的青年迈步进来。这青年个头不高,看上去很结实。只是白森森的脸,气色不是太好。一双细眉,三角眼,眼珠子滴溜溜打转。   马英一见这青年,顿时笑了。   “兄弟,你怎么来了?”   青年名叫马玉,是马英的兄弟。平时就在县城里转悠,是棘阳县出了名的青皮。练过几天把式,加之有一膀子力气。如今邓才又得了势,自然更没人敢去招惹……在邓村,马玉也是出了名混子。手底下有一帮好吃懒做的家伙跟随,平日里横行霸道,也算是邓村一大祸害。   不过,马英马玉姐弟之间的关系很好。   所以马玉也是邓家的常客,时不时过来坐坐,还会带些礼物。   马玉走进厅堂,很随意的坐在马英的下首。   “大姐,我今儿个来,是求您一桩事。”   “什么事?”   “姐夫如今也算是棘阳的一号人物,新来的县令对他也很器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马玉说话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可大姐,你看我现在……我是想请你和姐夫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在县衙里帮忙找个事情做。我这也老大不小,总在县城里晃荡,不是个事儿啊。”   马玉今年也二十出头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马英这心里也有点着急,她姐弟是外乡人,算不得棘阳本地人,更要相互扶持。   如果能把马玉弄进衙门里面做事,邓才也能有个帮手不是?而且对外面说的时候,也好开口。   为官府做事,和游手好闲,可是天壤之别。   马英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下来。   “大姐,我刚才进来,怎么觉得你不高兴?”   马玉解决了一桩心事,立刻轻松下来,看似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哪知这一问,正问到了马英的心坎上。   她叹了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而后道:“兄弟,大姐正琢磨这事儿呢。那狐媚子平日里就喜欢装腔作势,这一回又在我面前装死,我如果不教训她,日后谁还服气我?   你哥哥现在是得了势,可你也知道,这村子里看他不过的人,实在太多……   我得借这个事儿,给村里人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咱姐弟不是好欺负的,以后少来招惹咱们。”   马玉闻听,不由得笑了,“我当是多大的事情,不就是教训那女人吗?   大姐你只管放心,这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一定弄的妥妥当当,让那些人不敢小觑了咱姐弟。”   “兄弟,就这么找上门去,会不会太招摇了?”   马玉哈哈大笑,“大姐,我不会让人拿到姐夫的把柄……总之,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马英立刻放下心来。   她对自己这兄弟倒是有信心,别看平时不务正业,却是个有心思的人。   “我这里有一贯钱,你先拿去用。   若是不够了,再来找我要……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马玉点头,拿了钱就走了。   他倒是没立刻动手,而是召集了一帮子村里的闲汉,先问了问情况。   曹楠已经醒了,但还有些虚弱。   听说还让人去县城里请医生过来,马玉不禁冷笑一声:请医生来?正好,可以救你的小命!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哦,只剩下一个壮汉,还有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孩儿。   听说是曹娘子的爹娘……晌午一起来的马车,先前已经走了。这时候曹娘子家里,也没旁人。”   “正好,让她一家晓得咱们的厉害!”   马玉带着七八个闲汉,气势汹汹的往曹楠家走去。   这一路上,马玉还嚣张的叫喊道:“去找那曹娘子,把我大姐的簪子要回来……我大姐的簪子,可是赤金打造,值十贯钱呢。今儿个和曹娘子见面后,就不见了踪影,定是她偷去了!”   村子里的人一见这架势,忙远远躲开。   可私下里还是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邓才家的,是越来越不像话。   这不是欺负人吗?曹娘子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怎可能偷什么簪子?定是他们栽赃陷害。”   “那也未必!马大娘子现在不同往日,晌午时她确实和曹娘子吵架,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   “都闭嘴吧,都闭嘴!这件事,咱们管不得。赶快去通知老太公,请老太公出面,别把事情闹大了!”   “就是就是,请老太公出面吧。”   “可我刚才看见老太公去了县城,这会儿应该不在家吧。”   “那如何是好?”   “……”   就在这窃窃私语中,马玉一行人已来到了曹楠家门口。 第015章 谁比谁高贵(二)   就在这窃窃私语中,马玉一行人已来到了曹楠家门口。   马玉也不客气,上前一脚把门踹开,厉声喝道:“曹娘子,快还我大姐的簪子来!”   曹楠这会儿刚刚醒来,气色很差。   听到门外一阵喧哗,她疑惑的向外看去。   张氏说:“孩儿他爹,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曹汲答应一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一旁王买也跟着走出房门,不过在出去的一刹那,他顺手从屋檐下抄起一根棍子,紧随曹汲之后。   “你们是什么人?”   曹汲走出来,就看见马玉等人堵在门口。   要说的话,曹汲人高马大,加之常年打铁,体格粗壮,看上去非常威武。   可骨子里却是个本份人!   什么是本份人?   说白一点,就是胆小怕事……有点小男人的意思。   这会儿王猛和曹朋都不在家,看这么多人堵在家门口,曹汲心里面也有些发慌。   马玉虽没有曹汲那般雄壮,可常年在县城里厮混,这胆气却大过曹汲,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你这黑厮,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东西?”   马玉指着曹汲破口大骂,“老子今天是来抓贼,识相的就滚一边去,否则老子连你一起教训。”   “抓贼?”   “曹娘子偷了我大姐的簪子,我前来讨要。”   “你胡说……”   曹楠这时候在张氏的搀扶下,从屋子里走出来。   闻听马玉栽赃,顿时急怒不已,大声道:“马棒子,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偷了大嫂的簪子?”   马棒子,是马玉的诨号。   马玉见曹楠出来了,嘿嘿冷笑,“曹娘子,你晌午是和我大姐在村口争执。   我大姐大人大量,没有和你计较……可有人却见到,你装昏的时候,偷走了我大姐的簪子。”   “没错,我可以证明!”   一个闲汉站出来,昂着脖子大声说道:“曹娘子,你是个聪明人。   我亲眼看见你偷走了大娘子的簪子……听我一句劝,大家是一家人。你把簪子交出来,大娘子也不会为难你。若是不然,大娘子如果报了官,到时候你吃罪不起不说,还会连累三哥。”   “就是,就是,交出来……”   曹楠那么温顺的性子,听这些闲汉血口喷人,也不禁气得脸发白,身子发颤。   曹汲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对方那么多人,连声道:“大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他若是软弱,马玉就越是张狂。   “黑厮,你再不滚开,老子就收拾你!”   他话音未落,从曹汲身后呼的窜出一个人影。   手中一根婴儿拳头粗细的棍子,抡起来呼的就砸向马玉。   “我操你祖宗!”   王买厉声吼道:“敢欺负阿楠姐姐,老子要了你的狗命。”   这王买年纪虽小,可脾气比王猛还要暴躁。   小时候,曹楠对他也非常照顾,有什么好吃的,给曹朋一份,也会给王买一份。在王买心里,曹楠如同他亲姐姐一样。加之曹朋走之前说了:有人敢来闹事,只管动手,不出人命就行。   他从小随王猛习武,虽算不得上乘,但也非同寻常。   等闲人,两三个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眼见马玉上门欺负人不说,还诬陷阿楠姐姐,王买可忍不住了。   曹汲不知所措,但王买却浑身是胆。   他跳出来,一棍子砸向马玉。马玉正嚣张的叫喊,忽然间王买冲过来,吓得他连忙躲闪……   棍子擦着他肩膀落下,砰的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王买趁势滑步向前,大棍抡起,一招横扫千军,“阿福说了,敢上门闹事者,杀无赦!”   马玉还没站稳,那棍子挂着风声就横扫过来。   也是他练过几天武艺,身手也比较灵活。连忙纵身后撤……棍子贴着他衣服,嘶啦一声就把棉袍扯下一块来。如果马玉手脚慢那么一点,说不定王买这一棍,就打得他骨断筋折……   “你他娘的找死!”   马玉是个青皮,那吃过这种亏。   反手从一个闲汉手里抢过一根短棍,垫步就冲向王买。   “给我往死里打!”   闲汉们齐声喊喝,一拥而上。   王买大棍抡起,左封右挡……   “别打了,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曹汲也乱了分寸,连声呼喊。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谁又会听他的劝阻。一不小心,被人用棍子打翻在地……而王买被马玉带着人围在院子里,也有些支持不住。他就算在厉害,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对付两三个人没问题,可马玉这边,有八九个之多……马玉也是个练家子,堪堪抵住王买。这样一来,王买就算是再厉害,也支撑不住。但即便是这样子,王买还是将两个闲汉,打翻在地。   “曹汲,你还是不是男人!”   眼看着王买吃亏,曹汲无所作为,张氏怒了!   “中阳镇的时候,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是朋儿为我出了这口恶气。   如今人家都欺负到咱闺女门上了,你竟然还是这窝囊德行……我怎么找了你这种窝囊废?   阿楠,你给我闪开,老娘今天和他们拼了!”   张氏说着话,推开曹楠,从屋檐下拿起一支锄头,就冲了上去。   “婶子,小心!”   王买大声呼喊,只见一个闲汉抡起棍子,就朝张氏砸去。   他本来就有点挡不住,这一分心,立刻被马玉抓住破绽,一记窝心脚,狠狠踹在王买胸口。   王买噗通一下子摔倒在地,棍子也飞出去老远。   一群闲汉冲上去,拳打脚踢……   张氏从没有打过架,凭着一股子勇气冲上去,却被闲汉一棍子夯翻。   曹汲一旁爬起来,面颊一阵抽搐。   突然间,他嘶声一声咆哮,“我和你们拼了!”   从地上一把捡起了王买脱手的棍子,他冲上去,一棍子打在那闲汉的肩膀上。只听咔嚓一声,那闲汉的肩膀,被曹汲砸的粉碎。曹汲眼睛都红了,上前一脚把闲汉踹翻在地上,大棍一顺,扑棱棱一下子戳在闲汉的胸口……   曹汲虽然老实,可也跟着王猛学了几年功夫。   他常年打铁,论力气,甚至比王猛还要大几分。只是他性子老实,不喜欢和人争斗,所以时常被人欺负。但老实人发起火来,更加可怕……张氏的咒骂,还有那马玉的张狂,以及女儿受到的欺辱,让曹汲怒不可歇。他冲上去,眨眼间就撩翻了两个人。和王买打倒的人不一样,王买虽说身手好,可力气还有些不足。哪怕是把人打翻,最多也就是伤了皮肉。   可曹汲不同,他那一棍子下去,是准备往死里弄。   一个闲汉肩膀粉碎,另一个闲汉被戳中了胸窝,一口鲜血就喷出来,倒地再也站不起身。   马玉吓了一跳,连忙弃了王买,冲向曹汲。   曹汲老实归老实,可真打起架来,可一点都不老实。身随棍走,一个怪蟒翻身,啪的将一个闲汉撞飞出去。大棍顺势手中一横,棍头变成棍尾,棍尾变成棍头,正戳在马玉的肚子上。   他这一棍子的力道,何等惊人!   把马玉直接就挑飞出去,噗通摔落尘埃之中,大口的往外吐血。   一干闲汉也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   眼见曹汲突然爆发如此惊人的战斗力,眨眼间己方四人或伤或残,一个个顿时傻了眼睛……   注:马玉,蜀国将领。三国志中记载,随诸葛亮出征曹魏,死于军中。 第016章 谁比谁高贵(三)   从外貌上来看,邓稷是个很敦厚的青年。   个头不高,大约在175公分上下,略显得有些肥胖。圆乎乎的脸,眼睛也不大,但很有神儿。   但也许是过度疲乏的原因,此时邓稷的眼神看上去很空洞。   脸色很不好看,有一种不健康的惨白。头发有些蓬乱,身上的黑色棉袍皱巴巴的,还有几块不太明显的污渍。站在客厅里,他恭恭敬敬的向蒯正行礼:“小吏邓稷,拜见蒯县令!”   心里面有些茫然,不明白蒯正突然把他找来,有什么吩咐。   按道理说,邓稷虽然是蒯正的属下,但和蒯正从来没有过接触。他本身也不是个善于钻营,喜欢迎奉的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兢兢业业的做好本份工作,其他的事情从不放在心上。   本来,他正在县衙的公房里整理户籍。   由于县令更换,这棘阳县的户籍资料必须呈报给新任县令。   东汉末年的户籍管理,没有后世那么规范。特别是在经历的太平道黄巾之乱以后,户籍管理就变得格外松散。上一次整理户籍,还是刘表刚到荆州的时候所做。此后棘阳县令对此毫不重视,虽说县丞王威对此很关注,可由于琐事缠身,抽出太多精力,只好零星的整理。   棘阳县是个中县,有人口一万零三百户,人口接近五万。   几乎每一天,都会有生老病死的发生。几年积累下来,突然间一下子要拿出来正确的统计,可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加之邓才又是刻意刁难,把几年的东西一下子堆给邓稷整理。邓稷的确是很能干,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立刻完成。算起来,他在县衙已工作了三天多,甚至连回去换个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即便如此,他每天还要面临邓才的咄咄逼人。   蒯正看到邓稷,也是一愣。   心里面不免觉得奇怪,怎么曹朋的姐夫看上去,如此狼狈?   他似乎有些明白过味儿了……   曹朋这是来问罪啊!   当然了,蒯正倒也不是害怕曹朋。哪怕曹朋是庞季的弟子,甚至是庞季的儿子,他也不会畏惧。   但是无缘无故的得罪一个人,终归不是一桩美事。   再说了,曹朋并没有当面问罪,言语间也显得非常客套和谦让。人家的姐姐在家里和人发生冲突,他过来接姐夫回去,倒也是人之常情。可问题是,邓稷在他的手下做事,却成了这副模样。传扬出去,于脸面上也没有光彩。蒯正还奇怪呢,这邓稷究竟在公房里干什么?   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模样,也不容易啊……   本来蒯正打算把邓稷叫过来,让他和曹朋回去就是了。   可现在,他也来了兴趣,沉声问道:“邓稷,本县初上任,诸事不清,还没有来得及与你们见面。听说你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不知是何原因?你若有困难,只管与本县提出就是。”   邓稷两眼无神,闻听不由得一怔。   “县令不是要小吏整理出棘阳户籍吗?”   蒯正点点头说:“确有此事……不过我也没有让你三天不回家啊?”   “回县令的话,您吩咐必须在后日将户籍整理成册呈报上来,小吏才疏学浅,也唯有从旦通宵,以夜继昼。”   蒯正愕然道:“我何时要你后日呈报户籍?”   他说罢,似是对曹朋解释道:“小兄上任以来,听说棘阳县户籍数年未曾修整,故而命人整理……邓稷,我说过,此事无需太着急,户籍修整困难,可慢慢修整,又何时让你后日呈报?”   “啊?”   邓稷晕乎乎说:“可主簿说,这是您吩咐下来的……”   “胡闹!”   蒯正一听就恼了,脸一沉,“你是说,是邓才吩咐你的吗?”   “正是。”   “这泼才,怎能如此做事?”   蒯正真有点生气了!   之所以启用邓才做他的主簿,还是他上任前,族人介绍。本想着自家族人介绍的人,想来就算没大本事,也可以作为心腹。毕竟蒯家的根本不在棘阳,蒯正若没个可用的人,也不好施展拳脚。但现在,邓才却让他在鹿门弟子面前失了脸面……这传出去,可不是一件好事。   “贤弟,这件事……属下人胡闹,竟使得邓兄受了牵连,还望贤弟海涵。”   邓稷这才留意到,在这厅堂上,除了蒯正之外,还坐着一个病怏怏,衣着朴素的少年。乍一看,邓稷还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当初他迎娶曹楠的时候,曾见过曹朋。只是由于曹朋孤僻,所以也没有太留意。这时候再一见,邓稷却又想不起来曹朋是谁。他也不可能往曹朋身上去想……毕竟自家媳妇娘家的情况他也知道,怎可能让堂堂一县县令,待若上宾一般?   哪知,那少年起身,看似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大兄又何必自责,这事情本来就和大兄无关,底下人胡闹,回头好生管教就是,别放在心上。”   说着话,少年走到邓稷跟前,拱手说道:“姐夫,咱们回家吧。”   姐夫?   邓稷更加疑惑,盯着少年看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是阿福吗?”   “姐夫,你认不出我了吗?”   邓稷吃惊的张大嘴巴,结结巴巴的说:“阿福,你怎么在这里?”   曹朋笑了笑,“姐夫,这话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回去再说。   姐姐今天和邓才的媳妇起了冲突,受了点伤……你快点和我回去,我在路上慢慢和你解释。”   邓稷真有些懵了!   这还是自家那个孤僻难以亲近的小舅子吗?   而一旁的蒯正听到,也是一阵愕然。   先前曹朋和他说,自家姐姐在村中与恶妇冲突。蒯正并没有在意……在他看来,什么恶妇之类的,根本不值一提。只要曹朋提出,他大可二话不说,帮曹朋出了这口恶气。但若是这样,蒯正说不定会小觑了曹朋。幸好,曹朋也没有提起这件事,蒯正当然也不会去追问。   可现在……   邓才,又是邓才!   “曹贤弟,你刚才说邓才,是哪个邓才?”   曹朋故作愕然,回答道:“是邓村的族人吧……大兄,我也是今日才到,说实话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蒯正脸阴沉着,向邓稷看去。   “邓贤弟,邓村有几个邓才?”   “……呃,只有家兄一个。”   “邓才还是你兄长?”   “正是……不过是同父异母所出。”   古人常说‘兄友弟恭’。这四个字,是孔圣人所留,也是品评一个人德行的重要依据。邓才是邓稷的兄长,却处处刁难自家兄弟。看起来,与‘兄友’二字是不沾边了!倒是这邓稷,温良恭谦,说起话来也慢声慢气,颇有‘弟恭’的味道。   不经意间,蒯正对邓稷的好感,是噌噌提高;同时对邓才的感官,也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曹贤弟,你先和邓稷回去吧。   待令姐身体无恙之后,小兄在县城里为你接风……邓稷,你这几天现在家里照顾曹娘子,不必急于回来做事。至于那户籍,你就不要再管了,等你回来后,本县另有要务托付与你。”   “喏!”   邓稷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插手回答。   曹朋站在旁边,苍白的脸上依旧是显得格外平静。   从他来县衙,和蒯正搭上话之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本来,若蒯正不问邓稷的工作,他也会把话题扯到这上面去。没想到蒯正倒也知事,自动提起,也省得他麻烦。   这种世家子弟,最讲面子。   今天自己顶着庞季学生的帽子过来,给了蒯正面子。   那么蒯正也一定会,给足他面子……   “姐夫,我们走吧。”   说罢,曹朋向蒯正一拱手,“大人,小弟先行告辞。”   曹朋带着邓稷走出厅堂,邓稷仍有些发晕。   他到现在还如同堕入云雾之中,有些想不明白。自家小舅子,怎么突然出现在棘阳?而且看刚才的架势,蒯正和他似乎极为亲热。这些世家子的性子,邓稷也有些了解。不是同等地位,他们可不会这样子放下身段……距离上次见到曹朋,差不多隔了三四个月的时间。   难道说,在这三四个月里,小舅子成了气候?   邓稷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曹朋身后跟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了县衙大门口。   “姐夫,王世父还认得吗?”   私下里,曹朋可以称呼王猛伯父;但是在场面上,却要尊一声‘世父’。   世父和伯伯的意思一样,只是更加尊重。   这里是县衙,曹朋的一言一行,都必须留意才行。   邓稷和王猛倒是很熟悉,立刻惊喜的唤道:“伯父,别来无恙。”   “叔孙,你也没变样啊。”   “伯父,你们今天这是……”   “呵呵,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回去。   你兄弟请了医生,说不定这会儿也该到家里了。先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然后咱们在好好聊。”   邓稷点点头,抬腿就要上车。   就在这时,只听大门旁边有人厉声喝道:“邓稷,你要去哪里?”   邓稷愣了一下,扭头看去,只见从县衙旁边的角门走出一个青年男子。那人的年纪看上去比邓稷大一些,长的也有些连相。但最初有点薄,眼睛有些细长,鼻梁高挺,透着一股子刻薄寡恩的味道。   “兄长……”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这里是县衙,不是家里。   在这里,你得唤我的官位……真是没礼数的东西,枉你也是读书人,真真个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   邓稷脸一红,气息顿时变得有些急促。   他强忍着怒气,拱手道:“参见邓主簿……”   这青年,正是邓稷的兄长,邓才。   只见他昂着脖子,一副冷傲模样道:“邓稷,你这是要去哪里?”   “回邓主簿,小吏正要回家。”   “回家?”邓才小眼睛一瞪溜圆,厉声喝道:“哪个准你回家?交给你的事情,你可做完?”   邓稷涨红了脸,正要回答。   却听县衙大门里传来一个冷幽的声音,“我让他回家的,邓主簿,你有什么意见?”   邓才正趾高气扬,头也不回的骂道:“你又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不把公务做完,你休想回去。”   说完,他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并非邓稷所言。   于是连忙回身看去。这一看,却把个邓才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弓着腰,结结巴巴道:“未知县令在此,下官,下官……”   蒯正迈步走出县衙,冷冷凝视邓才,好半天才阴森森挤出一句话来,“邓主簿,你好大的官威!” 第017章 谁比谁高贵(四)   蒯正气得手发抖,但表情却非常平静。   这家伙太不给自己面子了……之前他折腾邓稷,在德行上已属于下乘,让蒯正有些不快。   而今,这家伙居然敢骂他!   不管邓才有没有看见他,蒯正今天这个面子,是丢尽了。   至少在蒯正眼中,事情就是如此。邓才纯属无理取闹,让他毫无颜面可谈。如果曹朋是个普通人,蒯正倒未必在意。可问题是,在蒯正眼里,曹朋现在是庞季的门人,问题就变大了。   日后传出去,人们就会说他蒯正无识人之明。   用个下人,居然还当面顶撞……   邓才也吓傻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特别是蒯正那一句阴恻恻话说出口来,更令邓才如堕冰窟般的寒冷。他这会儿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蒯正就走出来,还帮着邓稷说话?这件事,也太诡异了吧。   这时候,曹朋开口了!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蒯正脸色一沉,“贤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朋笑嘻嘻的说:“大兄,你可是找了个好帮手……邓主簿刚才拦着家姐夫,也是为了公务。大兄有这么一个尽心尽责的帮手,以后掌管棘阳县,定然轻而易举,难道不值得恭贺吗?”   曹朋这句话,听上去是为邓才开脱,实际上却暗藏杀机。   蒯正眼中闪过一抹冷芒,脸上也旋即露出笑容。   “贤弟说的不错,若非贤弟,我险些错怪了邓才。”   说罢,他转身对着邓才道:“邓主簿,邓稷是我让他走的……他手里的事情,先放一下,我另有安排。只是这户籍整理,也的确是迫在眉睫。不如这样,就交给邓主簿来处理吧……   恩,后日一早,一定要交给我。   邓主簿,这可是一桩大事,万万耽搁不得。如果耽搁了,可休怪本县无情……另外,官署里的其他人,我也有了安排。所以户籍一事,就只能麻烦邓主簿一人,邓主簿不会推辞吧。”   蒯正笑容灿烂,但在邓才的眼中,却显得有些阴森。   什么是现世报?   眼前这一幕,就是现世报!   他用来折磨邓稷的借口,如今却落到了他的头上。这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邓才刚才不出来赶尽杀绝的话,曹朋说不定还放他一马。可既然他做得初一,那就别怪自己做十五。曹朋也知道,对这种人万万不能有半点怜惜。不踩便罢,要踩的话,往死里踩。   邓稷似有些不忍,想要出来说情,但是被曹朋制止住了!   “大兄公务繁忙,小弟就不打搅了……”   “贤弟好走,莫忘了常来坐坐!”   曹朋和蒯正拱手道别,看上去显得那么亲热。   可这亲热究竟有多少是发自内心?恐怕连曹朋和蒯正自己,都说不太清楚。   “姐夫,莫要打搅县令大人办公,家中还有事情,你我赶快回去吧。”   曹朋说着话,拉着邓稷就往车上走。   也是巧了,今儿个这事情似乎都堆积到了一处。就在曹朋刚踏上车凳的一刹那,只听远处有人大声呼喊,“叔孙,叔孙……快点回去吧,家里出事了……马玉带着人打到你家门口了。”   曹朋和邓稷一怔,抬头看去。   只见洪娘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挥舞手臂。   也幸亏这是东汉末年,人们也没有裹脚的习惯。这洪娘子天生一双大脚,跑起来也是飞快。   县衙门口,蒯正已经转身准备回去,听到喊声也停下脚步。   邓稷脸色一边,连忙迎着洪娘子过去,“婶子,你怎么来了?你刚才说,马玉打到我家门口了?”   洪娘子喘了口气,偷眼看了看站在车旁的曹朋。   “叔孙,我刚才请了医生回去,准备给曹娘子诊治。不成想一进村子,就听人说马玉带着一群闲汉去你家生事……还说,你娘子偷了伯孙媳妇的簪子。我看情况不妙,就让医生在村口老六家歇着,然后跑来找你报信。你快点回去吧,你娘子一人在家,说不定会吃大亏!”   邓稷那张圆乎乎,略显苍白的圆脸,因愤怒而涨的通红。   他突然转过身,手指已经站在县衙门外,由不知所措的邓才骂道:“邓伯孙,你欺人太甚!”   这也是个老实人,骂了一句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曹朋冷声道:“洪家婶子,那马玉又是什么人?”   “马玉啊……就是大娘子的兄弟。平日里在县城里晃荡,是出了名的闲汉。”   洪娘子毫不犹豫,大声的回答曹朋的问题。   她不认得蒯正,可是却认得邓才。邓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洪娘子一眼就看出端倪……   曹娘子这个兄弟,可真不简单啊!   没等洪娘子话音落下,曹朋呼的转身,抬头拱手向蒯正一揖。   “此事,还请大兄做主!”   如果只是简单的刁难,曹朋不好开口,毕竟是人家公务上的事情。可现在,这已经不再是刁难的问题了!如果放在后世,马玉的行为肯定已经触犯了刑法,曹朋的口气,自然变得严厉起来。   蒯正的脸,阴晴不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可算是丢了老大的面子。   要说,他应该怪罪曹朋。可蒯正也知道,这件事情和曹朋,还真没什么关系……   眼睛眯成一条线,蒯正冷冷的看了一眼邓才,而后恶狠狠的说:“贤弟只管放心,此事本县定给你一个交代。   来人,立刻带上人前往邓村,将马玉等一干登门闹事的贼子给我拿下,听候发落。”   本来蒯正还想着给邓才留一点面子。毕竟这邓才和自家还有点关系,教训他一下也就是了。可现在的问题是,邓才太不给他面子。做出来的事情,简直不是官府中人的作为,如同地痞流氓一样。这让素来自认高雅的蒯正,如何能受得了?索性狠下心来,决定公事公办。   邓才这时候,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也弄不清楚,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邓稷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和县令勾搭上了?那双三角眼无意间从曹朋身上扫过,邓才心里一动,有些明白过来……也许,蒯正今天的变化,就是源自于这病怏怏的臭小子吧……   “邓才,还不给我滚回去做事,站在这里,要我请你不成?”   蒯正怎么看邓才,怎么觉得不舒服,于是破口大骂。   邓才这才清醒过来,连忙躬身应命……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他那小舅子,灰溜溜的跑进县衙。   十几个差役,很快便来到县衙门外。   由蒯正的老管家带领,而后在洪娘子的引领下,匆匆离去。   “贤弟,今天这是……”   蒯正羞愧的朝着曹朋拱手。   曹朋则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笑呵呵的一摆手,“大兄又何必自责?此事与大兄本无干系,原就是一群宵小作祟,大兄初来乍到,被人蒙蔽也在所难免……大兄不必将此事挂在心上,否则小弟以后,还真不太好意思登门拜访了。小弟心急家中,就不再叨扰。大兄,告辞!”   说着话,曹朋登上马车。   邓稷也朝着蒯正行了一礼后,坐进车厢。   王猛一抖缰绳,“驾!”   马车沿着大街飞驰而去,只留下蒯正一个人站在县衙高台上,手捻颌下短须,面露沉思之色。   ……   “王伯伯,回去以后,还要烦劳你辛苦一趟。”   坐在马车里,曹朋没有理睬好奇的邓稷,隔着车帘对王猛道:“这件事已经解决,咱们在这边落户,应该不成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我今日冒用元安先生的名头……你连夜动身,赶车前往襄阳,将车仗还给元安先生。见到元安先生,你就说,我非常感谢先生增车之恩。”   王猛应了一声,并没有追问缘由。   一旁邓稷吃惊的问道:“阿福,你刚才所说的元安先生,可是鹿门二庞的元安先生吗?”   “正是!”   “你认识元安先生?”   曹朋看了一眼吃惊不已的邓稷,点头道:“我和爹娘来的路上,曾与元安先生和司马德操有过一面之缘。”   邓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激动的说:“阿福,好福气,好福气啊……能与元安先生相识,你日后前途,定不可限量。”   曹朋没好气的道:“姐夫,元安先生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多关心一下姐姐。你三天没有回家,可知道姐姐在家里,为你担惊受怕?”   他倒也不是对邓稷有意见,只是觉得这个姐夫,实在是太老实了!   被人欺负的好像狗一样,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如果今天不是自己过来,真不知道邓稷会被邓才折腾成什么样子。一想到姐姐那苍白的脸,还有憔悴的形容,曹朋气就不打一出来。   “姐夫,你做人别那么实在好不好?   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就是一个狗屎胥吏吗?能赚多少钱财?你又不是没有门路,为什么不去走走?就算你不想走这门路,大不了不干就是了,何必忍气吞声,受小人指使?”   邓稷愣住了,呆坐在白狼皮垫子上,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第017章 谁比谁高贵(五)   曹朋还不解气,恶狠狠的骂道:“你看看你,做公务……吏员做到你这种地步,简直丢死个人。姐姐性子柔顺不说什么,可你怎能忍得下去?那邓才,也不过是靠着些狗屁关系勾搭上了县令,你怕他什么?这种事如果真的闹开了,你了不起丢了事情,可那邓才也不会好过。   有些时候,你得学着强硬一点。   不为其他的,只为我姐姐不被恶妇欺凌,不被人打到自家门口,你也得强硬一点……姐夫,你可是个纯爷们儿。这种事换谁身上,都没法子忍,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邓稷脸通红,双手握成拳头,身子轻轻颤抖。   “够了!”   他突然大吼一声,而后抱头缩成一团。   曹朋看了邓稷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看得出来,邓稷是深受刺激!有些话点到为止,想必这邓稷,日后也能明白。吃亏就是享福?那是骗傻子的!孔老夫子还说,要以直报怨不是?   马车沿着崎岖土路行驶,很快就到了邓村。   当曹朋等人在家门口停下来的时候,蒯正的人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不过,曹汲和王买都受伤不轻,特别是曹汲身上还沾着血,坐在房门口,半裸着膀子,由张氏包扎伤口。据洪娘子说,马玉等人上门之后,激怒了曹汲和王买。双方立刻火拼起来,曹汲仗着身强力壮,勉强获胜。但毕竟是第一次和人动手,一不小心被人用刀子刺伤了胳膊。   邓稷的家门口,聚集了很多人。   邓村的村民们指指点点,看着那群蹲在墙根下的闲汉,窃窃私语。   “老三家这一次,可是真硬气啊!”   “是啊,你看那个黑汉子,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可真是一条好汉……我听说,那个人是曹娘子的父亲?”   “恩,听洪娘子说,好像是人家一家来投奔老三,没想到遇到这种事。   依我看,以后老三肯定能硬起来。就凭他那丈人这一身好把式,我估计这村子里,没人敢招惹他。”   “那倒不一定,别忘了邓老大还没回来。   那家伙如今正得意呢!到时候真要刁难起来的话,吃亏的还是老三一家。”   “你这个呆瓜,没看到公人都来了吗?   我刚才听洪娘子说,曹娘子的兄弟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在县衙门口,把那邓才收拾的服服帖帖。   我估计啊,定是曹娘子的兄弟出面,否则衙门里怎可能为这点小事,就派人过来?”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蒯正的管家走到曹朋跟前,非常恭敬的拱手道:“曹公子,这里的事情已经平息了,小人这就把这些家伙带回去,等候县令的发落。请公子放心,我家公子一定会重重处置,绝不会令他们快活。”   曹朋一笑,“如此,烦劳老人家!”   管家命公人把马玉等一干闲汉捆绑起来,忽然间却见人群一分,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壮实的女人。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我家相公可是主簿,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   管家眉头一蹙,“她是谁?”   “想必,是邓主簿家的老马子吧。”   老马子,是南阳郡地区的方言,老婆媳妇的意思。   曹朋好歹也重生了二十多天,对一些方言,也能够掌握。   管家的脸,顿时沉下来。   他刚要开口,却见邓稷从院子里冲出来,到马英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这恶妇,仗着邓伯孙竟欺我至此?   你平日里辱我夫妻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这般狠毒,冤枉我爱妻偷你簪子?我告诉你,我邓叔孙就算是穷死,饿死,也不会效宵小所为。你今日这般行径,我定要禀明族长,讨回公道。”   这一巴掌,打得是格外响亮。   马英根本没想到平日里软绵绵的邓稷,居然敢打她?   她捂着脸,惊恐的看着邓稷。好半天反应过来,突然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喊道:“邓叔孙,你这个下贱胚子,竟然敢打我?你有本事打死我!你要是不打,你就是个没卵子的东西。”   邓稷凭着一时之气冲上来,可是见马英这种泼妇行径,一下子懵了。   曹朋突然道:“姐夫,既然这位大婶儿求你打她,你又何必客气?这里的人都可以作证,是她要你打的……”   “是啊,叔孙,我们都给你作证,是她求你打的。”   马英愣住了!   不过她愣住了,邓稷可没有愣。   闻听曹朋开口,他二话不说,抬手又是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下去,立刻打的马英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听人提过这么过分的要求。这婆娘估计是个受虐狂,居然求着让人打。”   曹朋笑呵呵的对老管家说道。   老管家虽然没听过‘受虐狂’这样的名词,但也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连连点头道:“是啊,这要求还真有些古怪,我也从没听说过,还有人求着别人打……呵呵,这是你们的私事,我就不插手了。不过公子还是注意些,闹出人命可就不好说了。   我还要回去复命,公子若有闲暇,还望多多走动才是……”   “一定,一定!”   曹朋微笑着,目送老管家离去。   马英虽然有心阻拦,却被发疯了似地邓稷挡住,拳打脚踢。   她倒是个凶悍的女子,但毕竟只是个女人。邓稷平时看上去文绉绉,一副很和气的模样。可这一发起狂来,如同疯狗一样。马英被打得头破血流,凄厉的高声呼救。只可惜,她平日里太过嚣张,以至于这种时候,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拦。她那兄弟倒是想要过来解救,只可惜先被曹汲打伤,已经是有气无力。现如今又被绳捆索绑,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曹朋送走老管家后,见事情差不多了。   “王伯伯,把我姐夫拦住吧。”   王猛正查看王买身上的伤势,听曹朋吩咐,立刻上前一把抱住了邓稷。   此时的马英,已没有了先前的凶悍。被邓稷打得好像猪头一样,头发披散着,棉袍子也被撕扯的破烂不堪。   “嘿,识相的,赶快滚!   我告诉你,这邓村要变天了……你家那狗才,已没了气候!这村子里,上有族老族长,下有邓将军。往公面儿上说,蒯县令是正经的父母官,勿论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你家那狗才作威作福。   你若再闹,我就杀了你!   到时候,蒯县令也不可能致我的罪,最多打我几板子而已。   你要是不相信,咱们试试看?”   说着,曹朋站起来,大声喊道:“虎头哥,把伤我爹的凶器拿过来。”   “好!”   王买二话不说,从地上捡起一柄短剑,跑过来递给了曹朋。   曹朋看上去笑嘻嘻的,只是在马英看来,那苍白清秀的面容,此时无比的狰狞。   “你,你,你……   你等着!”马英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就跑,“等我家相公回来,我定会要你好看,你等着!”   曹朋啐了一口唾沫,“好,我等着!”   说罢,他把短剑又还给王买,看了一眼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们,沉声道:“好了,热闹看完了,都回家吧,散了吧。”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在言谈举止间,却透着一丝威严。   围观的村民,一哄而散。   曹朋轻轻揉动太阳穴,而后长出了一口气。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但曹朋知道,危机并没有接触,他还要等待,等待庞季的回答。   洪娘子领着医生走进屋里,为曹楠诊治。   王猛父子打扫院子,而曹朋则走到曹汲身边坐下。   “朋儿,你怎么做到的?”   曹朋没有回答,因为这种事情,没办法和曹汲解释,告诉他也没用处……   他看了一眼曹汲的伤口,突然笑道:“爹,你没事吧。”   “擦破了点皮,能有什么事?   不过呢,今天打这一场,我心里舒服多了!以前爹总是胆小怕事,让你母子受了不少的委屈。   爹想通了,怕个什么?   你越是害怕,人家就越是欺负上门。   朋儿,爹跟你保证,以后绝不会让人再欺负你们。哪怕是豁出去我这条老命,也不让人欺负你们。”   曹朋脸上的笑容更盛,“爹,我信你!”   “恭喜,恭喜!”   就在这父子说话的时候,洪娘子从屋子里突然走出。   圆乎乎的脸上,带着灿烂笑容,一见曹汲,她就连连道贺:“曹老爷,恭喜你,恭喜你啦!”   曹汲一副茫然之色,“洪家嫂子,喜从何来?”   “曹娘子有了,您马上就要多出一个小孙儿,您说,该不该道喜?”   “我,要有孙儿了?”   曹汲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他立刻冲进屋子里,大声喊道:“阿楠,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而曹朋则有些头晕……站在门外,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呆呆的问道:“洪家婶子,你刚才说我姐姐,有了身孕?” 第018章 父子夜话(一)   对邓稷来说,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   先是摆脱了早先在官署中的尴尬地位,而后痛打马英,为自己,也是为媳妇出了一口恶气,着实扬眉吐气的一把。而今,又得知媳妇怀了身子,这无疑更令他感到兴奋,感到开怀。   对生活在东汉末年的人们来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传宗接代,是一桩极其重要的事情。开枝散叶,家族越大越好,日后才能够变得越发兴旺。   现在,兴旺要来了……   曹楠的娘家,曹汲一家人,此时在邓稷眼里,简直就是幸运星。   坐在曹楠身边,紧握着曹楠的小手,邓稷咧着嘴,一个劲儿的傻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而曹汲夫妇同样感到高兴……女儿怀了身子,自然是一桩太大的好事,他夫妇怎能不感到开心?   王猛也替曹家高兴,作为好友,他也希望曹家能越来越兴旺。   唯有曹朋,显得有些迟钝。   前世,他是个独子,对兄弟姐妹的情谊,没有太深刻的体会。   而重生以来,他也是努力的想要融入这个时代。可毕竟时间太短了!短的让他根本无法产生出曹汲夫妻的那种兴奋。   我,要做小舅舅了?   邓稷今年才不过二十三岁,曹楠也只有十八。   如果单从这年龄上来说,曹朋还真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大家都很快乐,他也不会去扫兴。一个人坐在屋檐下,耳边不时传来恭贺声,笑声……曹朋的心里面,渐渐也产生出一份愉悦。他靠着墙,闭上了眼睛,静静享受着这份家庭的温暖。   有个家,真好!   ……   晚上,邓老太公从县城里回来了。   这是个老狐狸,邓村发生的这点子事情,他一清二楚。   随着邓才的崛起,让老太公感到很不舒服。也难怪,邓才太强势了,丝毫不知道收敛。邓老太公不是个迂腐的人,他也希望邓村能发展壮大。可是他绝对不会希望,有人触动他的利益。换个聪明人,也许会张狂,但绝对会保留底线……偏偏邓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   得势以来,虽然表面上保持着对老太公的尊敬,可是行动上,却令老太公很不开心。   邓老太公不是不清楚曹家的底细!   邓稷是他的族人,从辈分上来说,那是他的族孙。自家族孙娶了一个铁匠的女儿,邓老太公也不会放在心上。可现在,铁匠似乎咸鱼翻生了……老太公虽然不清楚曹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听说了曹朋在县衙拜访蒯正,堂堂一县县令,居然对一个铁匠的儿子态度亲热……   这里面的弯弯绕,邓老太公还是能看出端倪。   至于邓才……   老太公已经不放在心上。   看蒯正的态度,就知道邓才在蒯家的地位,其实也不怎么样。   而邓稷……这孩子很老实,是个实在人。就算日后他得了势,也会把持分寸。这样一个人,对于邓村来说,才是真正的人才。老太公心里面跟明镜似地,孰优孰劣,他自有一本帐。   所以老太公回村后,立刻派人前来道贺。   邓稷作为晚辈,也少不得要去回礼。   曹朋一个外人,而且还是小辈儿,自然就留在家中……   “姐夫,你和老太公说一下,我爹是个手艺人,也不可能占用土地。给个宽敞点的安身之所也就是了。   至于地点,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我想老太公也不会为难你,如果他给你好处,你只管答应。   现在可不是客气的时候,你越是大方,老太公就越是会看重你。你如果推三阻四,老太公反而不会高兴……想想姐姐,想想我那快要出生的小外甥!姐夫,这种时候,你可别做君子。”   邓稷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   对自家这个小舅子,他是看不出什么底细。   能够令庞季庞元安赠车,足以说明曹朋不一般。邓稷老实,但也不是傻子。他笑呵呵的说:“阿福,你放心好了,我晓得分寸……我刚才和丈人商量过了,村外头有一个桃树林,景色不差,背依棘水,距离南就聚也很近,道路非常方便。早年间那里是涅阳张家的财产,太平道之乱后,张家就把那块地让了出来。那边有个挺大的院子,而且房舍也是现成的……   虽说破旧点,修一修住人倒不成问题。   我准备把那块地要过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搬过去。   老太公对那块地也不是很看重,想必也花费不了太多钱帛。如果他同意,最多六天能搬过去。”   涅阳张家?   曹朋从没有听说过!   不过邓稷的住处,的确是简陋了一些。   换个房子也不算错,到时候大家住在一起,彼此也能照应一下。   曹朋对棘阳的情况还不熟悉,自然也不可能发表什么意见。这件事,就由着邓稷处理,无需他来操心。   邓稷准备了一些礼物,就匆匆走了。   曹朋回到屋里,见张氏正和曹楠说着悄悄话。   看样子,姐姐也很开心。略显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娇羞的红晕,使得她看上去增添了许多女性的温柔。   “阿福,你过来。”   看到曹朋进屋,曹楠微笑着,招手示意他过去。   “姐姐!”   曹楠走到榻边,在曹楠身边坐下。   “阿福,看到你来,姐姐真的很开心。   娘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家的阿福终于长大了,懂事了……姐姐这心里面,开心的很呢。”   看着曹朋瘦弱的模样,曹楠眼中不由得泛起一抹晶莹。   作为母亲的张氏,同样开心……儿子出息了,女儿也要做母亲了!她这个当娘的,怎能不高兴?   那笑容,让曹朋心里好悸动!   他轻轻握住了姐姐的手,低声道:“姐姐,你放心!咱们家的日子,以后会越过越好。”   “嗯,嗯!”   曹楠开心的不得了,连连点头。   “刚才你姐夫还跟我夸你,说你有气魄,是个做大事的人。   阿福,你姐夫是个老实人,只会闷着头干活,不懂得人情世故。姐姐一个妇道人家,也帮不到他什么。现在你来了,多帮帮他……他那个人,得盯着,否则一不小心,就吃亏上当。”   曹朋忍不住笑了。   看得出,姐夫一家很恩爱,姐姐也很喜欢这个姐夫。   对曹朋来说,这就足够了……至于邓稷?曹朋还真没听说过。将星璀璨,铁马金戈的三国时代,固然有很多了不得的大英雄,可更多的,还是那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曹朋不知道邓稷有什么本事!但从他默默忍受邓才的欺凌,认认真真整理户籍的作为来看,邓稷是个干实事的人。   “姐,你放心好了,我会的。”   屋外,王猛备好了马车,准备启程上路。   曹汲一边帮着他收拾,一边抱怨道:“大兄,朋儿不懂事,你又何必听他的呢?   这刚到地儿,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让你再次奔波……要我说,你别理他那些话,歇两天再走嘛。”   王猛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黑黝黝的面膛上,露出憨厚笑容。   “贤弟,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了!   阿福是个有学问的人,将来定然能做出一番大事业。他让我去襄阳还车,自然有他的考校。   这里不是中阳镇,咱们两眼一抹黑的,凡事还是多一些小心为妙。依我看,阿福一定是有他的想法,否则也不会这么匆忙的就让我赶去襄阳。你啊,今儿个强硬了一次,以后可别再软了……阿福身子不好,阿楠也有了身孕,姑爷也是个老实人……这家里,等有个人撑起来才行。   兄弟,你以后得顶住,多和阿福说说话,多听听他的主意。   你要知道,你可是一家之主。你强硬起来,这个家就能强硬起来。你若是软了,就算阿福再有本事,也撑不住啊。” 第018章 父子夜话(二)   王猛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黑黝黝的面膛上,露出憨厚笑容。   “贤弟,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了!   阿福是个有学问的人,将来定然能做出一番大事业。他让我去襄阳还车,自然有他的考校。   这里不是中阳镇,咱们两眼一抹黑的,凡事还是多一些小心为妙。依我看,阿福一定是有他的想法,否则也不会这么匆忙的就让我赶去襄阳。你啊,今儿个强硬了一次,以后可别再软了……阿福身子不好,阿楠也有了身孕,姑爷也是个老实人……这家里,等有个人撑起来才行。   兄弟,你以后得顶住,多和阿福说说话,多听听他的主意。   你要知道,你可是一家之主。你强硬起来,这个家就能强硬起来。你若是软了,就算阿福再有本事,也撑不住啊。”   曹汲认真的听完王猛这番话,用力点了点头。   “好了,我这边准备好了……阿福,我这就动身了。最迟十天,我一定会赶回来,虎头就跟着你,你多说说他。”   曹朋从屋里走出来,拉着王买笑道:“伯父早去早回,咱们这边可少不得你呢。”   “爹,一路保重!”   王买也有模有样的拱手作揖。   王猛咧嘴笑了,朝着曹朋摆了摆手,牵着马,引着马车走出小院。   驽马一声长嘶,随着王猛的呼喝声,仰蹄前进。曹汲曹朋王买站在小院门口,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心思各有不同。   曹朋看上去好像很轻松,可这心里,却沉甸甸的。   王猛这一次去襄阳,无疑有着非常重要的任务。也不知道,襄阳那边最终,会是怎生的回答?   “朋儿!”   “啊……爹,有事儿吗?”   “陪我走走吧,顺便去看看叔孙说的那处地方。”   曹汲说着,扭身朝屋子里交代了一声,然后带着曹朋,往村外走。   王买今天是累到了!   日间和人打了一架,这骨头架子好像散了似地。所以他没有跟去,索性留在家里休息。而曹朋呢,虽然不知道曹汲的想法,但也猜到,曹汲怕是有话要对他说。一路默默跟在曹汲身后,曹朋也没什么言语。   父子二人走出村口,沿着棘水北行,大约走出去两里多地,远远的就看见了那处桃林。   正是隆冬,桃林早已凋谢。   影影憧憧的,可以看到那林子里有一座废弃的宅院。   大门距离大路有大约二三百米,一扇门倒着,另一扇门则斜斜的倚在墙上,透出破败之气。   前院有一个马厩,还有三间厢房。   大厅面积不小,不过窗户棱子都没了,寒风呼呼往里面灌。   穿过大厅,就是后院。   共两排房舍,六间房屋。后院里有两口水井,一人高的院墙,也塌了一块……越过院墙,再走个二里地,有一个小小的河湾。   疏林,破屋。   小河,流水……   虽是隆冬,却又勾勒出别样情趣。   “这房子休整起来,怕是要花费不小啊。”   曹汲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自言自语道:“估计都弄下来,最少也要一二十贯。”   对于东汉末年的人工物价,曹朋还不是特别了解。   所以曹汲一旁嘀咕,他也没有接口。从院子里出来,曹汲坐在大门的台阶上,扭头招手,示意曹朋坐下。   “爹,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曹汲忍不住呵呵笑了,大手揉了揉曹朋的脑瓜子,轻声道:“你这小子……爹就知道瞒不过你。   朋儿,你在中阳镇杀了成纪,爹并不觉得你长大了。   可这一路上,你给了爹太多的惊喜……爹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也没兴趣知道。之前,你大病一场。病好了之后,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开朗了,聪明了,懂得为爹娘分忧。   爹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爹这心里面,高兴地不得了,而且非常自豪。”   “爹……”   曹朋一开始有些忐忑,可是当曹汲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这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曹汲摆摆手,“其实,爹早就想和你说说,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爹这个人啊,一辈子窝囊。用你娘的话,就是缩头乌龟当了一辈子……可爹是真的爱这个家,希望能让你,让你姐姐,让你娘过好日子,衣食无忧。只是爹的本事不够,所以……   从前,爹把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希望你能超过爹。   眼看着你长大了,懂事了……爹本来应该很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什么,爹这心里,却有些害怕。”   “害怕?”   曹汲点点头,搂着曹朋瘦削的肩膀。   “爹真的很害怕……就像你王伯父说的那样,你将来是做大事的人!可做大事,往往没个好下场,爹害怕你一个人,背负太多的压力。你和那些大人物不一样,爹没能给你一个好出身……阿福,爹的意思是,你以后的路很长,别光顾着走,累了就歇歇……爹帮不了你什么,可是爹会保证,绝不让你受欺负。其实你娘,还有你姐姐,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曹汲的话语,颠三倒四,颇有些混乱。   但是曹朋却能听得出,父亲话语中,那发自内心的关怀。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前世。   在他最为困难的时候,白发苍苍的老父也是这么搂着他,告诉他:孩子,不管你做什么,爹都会支持你!   鼻子有些发酸,心里面有些发堵。   上辈子,自己一路行进,从未停下来,真正的去关心家人。   前世犯下的错误,这辈子我绝不会再错。曹朋忍不住伸出手,就好像前世那样,紧紧搂抱父亲。   爹,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去逞英雄!   爹,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让你为我,担惊受怕……   ……   棘阳,县衙。   蒯正站在屋檐下,看着院中角落里,那朵盛开的红梅。   老管家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许久,蒯正回过身子,轻声问道:“邓村那边,状况如何?”   “回公子的话,邓村没什么动静……邓延午后回的村子,然后派人去了一趟邓稷的家里。   公子,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等等,再等等看。”   蒯正笑呵呵的说道:“咱们先别急着处置,看看情况再说。   明天一早,你派人回家,告诉蒯威……就说他家里的那个亲戚,得罪了庞元安的学生。让蒯威去探探那个曹朋的底子。”   老管家一怔,“公子是怀疑……”   “倒也说不上怀疑,不过这件事,还是稳妥一点好。   曹朋那辆马车,肯定不会有假。而且他也提到了司马德操,说明他的确见过庞元安。至于他是不是庞元安的弟子,现在还不好下结论。我估计,就算他不是庞元安的弟子,元安先生对他,也颇有好感……让蒯威去试探一下,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果曹朋真是元安先生的弟子,家里面定然会看重我。而蒯威,呵呵……   如果曹朋不是元安先生的弟子,而且元安先生也没有反应。我到时候再放了邓才,家里也不可能找我的麻烦。到时候,蒯威一定会让我为他出这口恶气……只要曹朋在棘阳,我收拾他易如翻掌。到时候,蒯威还要承我一个情。今年族会祭祖,他也不好像往常那样为难我。”   老管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公子,果然高明。”   他想了一下,低声道:“那马玉……”   “先关着吧,估计用不了多久,襄阳那边就会有消息。   让他在里面老实一点,也算是给他个教训。就算到最后放了他,也要让他明白,这棘阳,谁才是当家人。” 第019章 新家(一)   不出曹朋所料,邓稷和邓老太公谈的很顺利。   桃林里的废弃宅院,对于邓老太公就是一个鸡肋似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当初涅阳张家让出这块土地,固然有太平道之乱的原因,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这块土地没什么用处。   桃林是一块荒地,土质也不是很好,不适合耕种。   邓老太公接手这块土地,付出了整整二十贯。棘阳县认为,这块土地临近邓村,理应由邓村接手。哪怕老太公不愿意,也不得不咬着牙掏钱。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块土地没为他带来半点财富。所以在邓老太公的心里,早就想要把这块地扔出去,否则每年还要缴纳一定的税赋。   邓稷愿意用村里的房舍做交换,老太公自然没有问题。   加之他有心交好邓稷,也没有刻意为难。毕竟桃林偏僻,比不得村里……再者说了,村里早有人想把邓稷的宅基地拿走,用来进行房舍的扩建。从价值上来说,老太公还赚了一点。   不过,桃林里的宅子,的确是有些破旧。   要修缮起来,需要花费不少钱财。邓稷不算富裕,但也有些积蓄。加上曹朋贡献出来的一块金饼子,差不多也值个三十贯,所以也不算太拮据。只是在修缮宅院的时候,曹朋却说出了不同的意见。   按照邓稷的想法,自然是想要好生修缮一番,置办一些新家具。   可曹朋不同意,认为没有必要这样破费。他的意见是:把院墙修补一下,加高一些;换上两扇大门,在给房舍里添上窗户,基本上就可以了。宅院里面的房舍,总体上还算保存良好。一些漏风,残破的地方,修补一下就能继续使用。甚至包括家具,也不需要重新打造。   可以收购一些旧家具,让人粉饰一下,就可以了……   “阿福,既然搬进新家,为什么不好好装饰一下?弄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岂不是让人笑话?”   曹楠也表示不太认同曹朋的意见,于是提出疑问。   曹朋正色道:“我这样做,当然有道理。   其一,我和爹娘,还有王伯伯、虎头都是外来户。虽然有你们这一层关系,却终究还是外人。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财,会不会惹人怀疑不说,弄不好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要知道,财不外露。姐夫你敢保证,这村子里没人嫉妒咱们?姐夫你刚在县衙里得了好处,又暴打马英,得罪了一群宵小。你难道就不怕大兴土木,会招惹来别人的窥探,惹来祸事?”   邓稷听了曹朋这一番说法,也不禁表示赞同。   毕竟,人心难测,海水难量。邓村虽然是一个族村,可谁又能保证,村子里的人会有其他想法?   “爹,娘,阿福说的有道理。”   曹楠又问道:“既然有其一,那可有其二?”   “当然!”   曹朋深吸一口气,轻声说:“谁又能保证,这棘阳会不会燃起战火?一旦战乱兴起,咱们把新房弄的太好,那么肯定会倒霉。再者说了,到时候万一逃难,手里总得要有些钱财防备万一。难不成,事到临头再变卖家产?呵呵,先不说能不能卖出去,就算卖出去,能值几个钱?”   邓稷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连连点头。   中平年间的太平道之乱,他曾亲身体会。虽说那时候年纪小,体会并不深刻,但还是留下无法抹去的记忆。   “财不外露,有备无患!”   他对曹楠说:“阿福想的比我周全,依我看,就照他说的做。”   曹楠说:“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了战乱?这荆襄有刘荆州,那可是汉室宗亲,谁敢来犯?”   谁敢来犯?   至少曹操就敢……   不过曹朋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淡淡道:“姐姐,小心驶得万年船。   咱们今日多一份小心,将来就少一分麻烦。反正地契在咱们手里,将来想翻新时,再动手不迟。”   “小心驶得万年船?   阿福,你这家伙总喜欢说出一些古怪的话来。不过,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大家都赞同,我也没有意见。阿福,记得你小时候不爱说话,怎么现在说起话来,却变得滔滔不绝。”   说着话,曹楠伸出手,狠狠蹂躏了一下曹朋的头发。   曹朋心里虽有不满,却也只能默默忍受。毕竟,他可是破坏了姐姐乔迁新居的美好梦想……   ……   天正冷,所以村民们大都闲着。   邓稷托洪娘子在村里说了一下,村民们立刻表示同意。   都是同宗族人,谈钱不免有些伤感情。邓稷不需要出一文人工,但是要准备两餐作为酬劳。   这时候,荆州的物价倒也不高。   二三十个人的两餐,也不需要花费太多。   在洪娘子的帮衬下,连买菜做饭的人都省了。邓稷给了洪娘子三贯钱,洪娘子爽快的应下。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邓稷和曹汲便把精力投注于新房的修缮上面。   王买是个闲不住的人,跟着曹汲一起去了桃林。家里面只剩下张氏和曹朋,负责照顾曹楠。   曹朋不让大兴土木,有自己的打算。   他非常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眼下一切美好的东西,全都是镜花水月而已,又何必太过在意?既然重生一次,而且还是自己熟知的一个时代。如果不做出一番事业,岂不是辜负上天恩赐?在曹朋的心里,棘阳不过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地方。他的归宿,绝不是这里……   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了!   曹朋也终于,可以安静下来,认认真真的思考未来。   司马徽赠车的用意,曹朋多少也能猜出一些。内心里,他何尝不希望能去襄阳求学?可他清楚,他不能去。   自己能吃几碗干饭,自己心里清楚。   没错,他熟知这个时代,可那又能怎样?   且不说三国演义和真实的三国,究竟有多大的区别。就算是他了解这个时代的每一步进程,可除此之外,他还会什么?他学的是刑侦,掌握的大都是一些杂学。想要融入这个时代,没有点真本事根本就不可能。十胜十败之说,也不是出自他的手笔。一次两次,也许能蒙混过关,可十次,二十次,他能次次过关吗?水镜山庄里,也不可能只谈论天下大势,那些基础的东西,他又掌握多少?与其等人发现他其实什么都不懂,不如远避之,留一分神秘。   曹朋非常冷静,如今的他,还很弱小。   所以每走一步,都必须要控制在自己可以掌握的范畴之内……   与其想着如何飞黄腾达,倒不如想想,怎么保全这个家,怎么让家里的人,能过上好日子。   闲下来以后,他仔细整理了一下脑中所学。   功夫要练,身体要好……除此之外,还要学习这时代的功课,否则将来如何去忽悠别人呢?   这么一想的话,要做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如今其他的事情还不好说,那就索性好好锻炼一下身体。   这病怏怏的身子骨,着实碍事……曹朋可不希望,自己和那郭嘉一样,壮志未酬身先死!   可是,该从何处下手呢?   白猿通背拳,讲求聚则成形,散则成风。   取猿猴之势,而不取猿猴之形。对于身体素质的要求很高,以他现在的状况,很难练出成绩。   弄不好,他功夫没能练成,先把自己给练死了。   他的身体,属于先天性营养不良。所以当务之急,他的重点不是在练,而是在于养。可想要把身体养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自身的调养锻炼之外,还需要借助一些外力。   就比如……饮食!   曹朋发现了,穿越众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在仔细回忆了一番之后,从他所学过的种种拳法功法当中,最终选中了后世几乎人尽皆知的太极拳。 第019章 新家(二)   若单以‘养’而言,太极拳无疑是他目前,最适合练习的拳法。   天刚刚亮,曹朋便爬了起来。   太极拳功夫包括了两个方面。一是祛病延年的养生功夫,一是强身防身的技击功夫。之所以说他养生,是因为在练习时,始终贯穿的心神虚静。无论是站桩、活桩还是单操单练,都要思想集中,精神蕴蓄,心静神宁。关注于‘阴阳自然开阖,天机自然运行’之中。由此可以达到练功人静,静中有动……而从另一方面讲,太极拳的养生和技击是统一一起的拳法。   就曹朋目前的身体状况,太极拳是最好的选择。   迎着初升的朝阳,曹朋先练了一会儿无极桩,然后又练了一个套路。如果放在从前,这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如今,曹朋练完了之后,就气喘吁吁,浑身汗出如浆,但精神却格外矍铄。   “阿福,你刚才慢吞吞的,练得是什么东西?”   曹朋起床,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和他睡在一起的王买。   只不过一开始,王买不清楚曹朋起来干什么。等曹朋晨练结束,他才凑过来,低声的询问。   看了一眼王买,曹朋这心里突然一动。   我如今无法练从前的功夫,可是王买却可以练。   看得出来,王猛父子日后一定会和自己一家站在一条战线上。如果王买能练得好,说不定将来……   “虎头哥,我这里有一套拳法,不晓得你愿不愿学?”   王买一愣,旋即笑道:“就是你刚才练得那个吗?那也叫拳法?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道……呵呵,我不学。”   曹朋早就知道,王买不会学太极。   而且他的那个性子,也不可能学习太极。   这家伙天生是个好斗的家伙,甚至连白猿通背拳,也不适合他修炼。王买这样的性子,曹朋觉得最适合学习八极拳。所谓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八极拳以其刚劲、朴实、迅猛的特点,在后世享有盛誉。曹朋当年学得是白猿通背拳,可是对八极拳也有一定涉猎。   按照教他功夫的老武师所说,如果他能持之以恒的练下去,四十岁可入宗师。   只可惜,曹朋后来荒废这一身功夫。   如今重又捡起来,不禁心中感慨万千……   “我教你的拳法,叫做八极拳。   练得好了,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不过虎头哥,你得答应我,以后不管我教你什么,你都不许告诉别人。”   “八极拳,很厉害吗?”   “当然……武有八极定乾坤,你练好了,天下大可去得。”   王买闻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好,我跟你学!”   不过他旋即露出疑惑之色,轻声道:“阿福,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武艺?”   “这个嘛……”   曹朋也不禁有些为难,总不成告诉他,这拳法是后世所传,而他并非曹朋,是穿越来的后世人?   “阿福,还记得小时候教我识字的方士吗?”   “当然记得!”   “我跟你说啊,那个方士可是有大本事的人……当年他教给我了很多东西,只是我一下子接受不了。他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在琢磨他教给我的那些东西。我以前不爱说话,不是我不想说,是因为我觉着说话很费精神……方士说,西域的和尚有一个法门,叫做闭口禅。   那些和尚终生不语,就是为了领会高深的本领。   我从前,就是类似于那种‘闭口禅’。如今我已经领会了,否则又如何能教给你厉害的武艺?”   王买如果是个大人,可能不会相信。   但他毕竟是个十三岁大的孩子,难能明白那么多的事情?   曹朋这一番话,说的有真有假……哦,九分假,一分真。除了方士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可王买却深信不疑,眼中也露出了羡慕之色。   “阿福,那你以后一定要认真的教我。”   曹朋不禁笑了,他搂住了王买的脖子,轻声道:“那当然了,我们是兄弟,我会的,都会教给你!”   “恩,我们是兄弟!”   王买有些激动的点头,眼睛不由得有些发红。   “虎头,你这是怎么了?”   王买轻声道:“阿福,自从你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好像变了似地。   特别是咱们在比阳遇到那些人以后……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担心。担心你本事大了,以后不和我一起玩儿了。现在我放心了,我们是兄弟……阿福,以后谁敢和你作对,那就是我的敌人。”   曹朋脸上笑意更浓,心里面暖呼呼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家伙,平时看着嘻嘻哈哈,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敏感的心思。曹朋蓦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好朋友,似乎并不了解。不过那又有什么,我们是兄弟,今天是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   ……   就这样,王买跟着曹朋,开始学习八极拳。   他的底子极好,身体素质更远胜曹朋,所以练起功夫来,显得游刃有余。曹朋虽然不是什么宗师,但毕竟曾登堂入室。后世的武学理论很系统,所以对曹朋而言,重新拾起也不困难。   后世的形意宗师薛颠,曾系统的论述过习武的过程。   无非三层道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又有三步功夫易骨、易筋、洗髓;还有三种练法,明劲、暗劲和化劲。但所有这些,还有非常关键,也是极为重要的一步,筑基。   气走于膜、络、筋、脉;力出于血肉皮骨。   有力者外壮皮骨,称之为形;有气者内壮于筋脉,唤之为象。   有道是百日筑基,十月易骨,三年易筋……   按照王买的说法,结合这个时代的特点,曹朋觉着,这个时代的武将大体上分为三个层次。   三流武将,强壮骨皮;二流武将,气力相生。   曹朋认为,王猛最多也就是三流的巅峰,因为从他早先出手来看,完全是凭借蛮力,根本不懂得虚实相合的道理。那么文聘呢?应该已达到了易筋的工夫,练之以腾其膜,以长其筋,有拔山盖世之气。但要说到算得上二流翘楚。文聘在三国演义当中,算不得特别出彩的人物。可这样一个近似于龙套一样的角色,竟然也达到了气力相生的程度,着实令人惊讶。   文聘只是二流!   那么一流,又会是什么程度?   后世脍炙人口的关羽、张飞、赵云……还有那个号称东汉末年第一高手,虓虎吕布吕奉先……   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至于王买,还不入流。   那么比王买更弱的曹朋,恐怕比不入流还要凄惨。   了解了这些情况以后,曹朋的心里,也不禁暗自着急。   看起来,成为强者的道路,还有很长。自己只有一步步的行进,但愿得,还有足够的时间。   ……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   桃林的新居,也修缮完毕……   在曹汲和邓稷的操持下,举行了新居完工仪式。   接下来,就是乔迁之喜。虽说一些家具还没有准备妥当,可那却并不重要,能慢慢补齐。   邓稷的家里面,也的确是住的有些拥挤。   所以在商议之后,一家人决定先搬去桃林居住。   这一天,邓村的人都过来了,邓稷和曹汲一边与村民寒暄,一边布置新房。张氏和曹楠,还请来了洪娘子帮忙,准备在桃林设宴,以庆贺乔迁之喜。本来,老太公也想过来祝贺,却因为临时有事,无法到场。不过这样也好,老太公不在,大家也轻松许多,场面变得格外热烈。   “蒯县令到!”   酒宴刚开始没多久,忽然有人高声喊喝。   刹那间,院子里变得有些安静。   不过片刻之后,只听嗡的一声,好像炸开了锅似地,显得格外混乱……   “县令怎么来了?”   “这个……我可是不太清楚。   不过听人说,蒯县令和老三的小舅子认识,似乎关系极好。你们没看到吗?自从曹家过来之后,老三就一下子翻身了!如果县令和曹家不熟悉,会这样吗?依我看,老三这下发达了!”   “没错,我也听说了。似乎说曹郎君好像是哪位大人物的弟子呢……”   “哦,你听谁说的……”   在窃窃私语声中,蒯正的马车,在桃林外停下。   这种场面,本应该是曹汲出面。   可曹汲很清楚,蒯正今日前来,怕不是为了他……他出面的意义不大,倒不如让曹朋来应付。   于是,曹朋迎了出去。   蒯正一脸笑容,上前就拉着曹朋的手,“贤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乔迁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通知为兄一声?若不是今天邓才轮值,我无意间询问,恐怕还不知道你搬家了。”   邓才,因户籍未能整理好,已被撤销了主簿之职,如今是公房里的小吏。   曹朋知道,这是蒯正故意为之。   他连忙说:“区区小事,未曾想惊动大兄,真小弟之过,恕罪,恕罪……本打算过两日登门拜访,大兄却亲自前来。小弟怎受得起?怎受得起啊!”   蒯正哈哈大笑,搂着曹朋的肩膀,看上去非常亲热。   两人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说笑。   在外人看来,不晓得更坐实了曹朋来头不小的说法……   蒯正说:“贤弟,我过些日子,回返襄阳祭祖。你要不要和我同去?或者带些礼物给元安先生?” 第020章 橐(一)   蒯正喝了一杯酒,意思了一下,便告辞离去。   谁也不清楚他这一趟究竟是什么用意。只不过在外人眼中,蒯正的到来,似乎也预示着邓稷的崛起。特别是看到蒯正和曹朋亲切的交谈,更让人坐实了之前的想法,看曹朋的目光,也透出一丝敬重。   蒯正虽然只是一个县令,但在他的背后,却盘踞着一个庞然大物,蒯氏家族。   “看到了没有,曹郎君和蒯县令可是平起平坐……你何时见到过蒯县令与人这般亲热过?”   “是啊,邓老太公见到蒯县令,也是毕恭毕敬。   我从未见过蒯县令对邓老太公这等模样。老三这一回可是要发达了!就凭着曹郎君和蒯县令这一层关系,就不是邓才那夯货可以相提并论。呵呵,昨天我在村口见到了大娘子,脸上还贴着药膏,看见人都是低着头走,那里还有早些时候,马大娘子的风采?真是笑死个人了。”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没错,老太公看上去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不过我估计啊,是太公拉不下脸。换成旁人,早就甩脸子给马大娘子了……老太公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心软,太纵容邓才了……”   村民们的话题,渐渐从邓稷身上,转到了邓老太公身上。   而后又从邓老太公,扯到了邓大将军……从邓大将军又说起了张绣,最后回归到来年农事。   曹朋送走蒯正后,就回屋休息了!   曹汲和邓稷则负责在外面招呼,这一顿酒席,直吃到傍晚,只见杯盘狼藉,才算是曲终人散。   洪娘子找来人,收拾庭院。   张氏和曹楠则把洪娘子带到屋里,硬塞给了洪娘子些许钱财,而后张家长李家短的说起了闲话……直到月上柳梢头,洪娘子心满意足的带着人告辞离去。忙碌了一整天的曹家人,也都疲乏了。邓稷打算第二天就回县衙做事,所以早早便歇息下来。张氏母女虽有些累了,可精神却很旺盛。母女二人有说不完的悄悄话,索性同榻而眠,在房间里窃窃私语起来。   曹朋也累了!   不过他的疲乏,除了身体上,还有来自精神上的压力。   在别人眼中,他似乎风光无限。可是自家事情自家清,他所承受的压力,绝非外人可以想象。   曹朋在赌博,同时他也深信,庞季会认可他的作为。即便是庞季不认同,不是还有个司马德操吗?   只要他二人之中有一个人点头,冒充鹿门弟子的事情,就能掀过去。   曹朋有这个信心,可是在没有确切答案之前,他还是有些紧张……蒯正今天来的目的,他倒是看得很清楚。表面上,蒯正是来道贺,实际上,也是最后一次试探。想要看看曹朋的反应。   幸好曹朋当时回答的很得体:三天前我就派人赶去襄阳了!   至少目前来说,蒯正不会有什么反应。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再等待……   东汉末年时,私学很盛行。上有名士郑玄之流,下有那些不得意的官员回家授业。总之,人们接触学问的机会,远比从前要多许多。时下的风气,得贤才而授之,不亦乐乎。想必在司马德操这些人的眼中,自己也算是一个贤才吧。就凭这一点,曹朋心里就很有把握。   这几天锤炼身体,强健筋骨,很辛苦。   所以天才刚黑,曹朋就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好像有动静。   曹朋揉着眼睛,爬起来,披上棉袍,便走出房门。   声音似乎是从前院传过来。曹朋穿过中堂,站在台阶上望去。只见在前院的一个角落里,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来来回回的忙碌着。月光皎洁,曹朋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正是老爹曹汲。   曹汲在院子的一角,搭起一个简陋的棚子。   就位于水井边上,四根柱子,上面铺着草席。这棚子之前就已经搭好,只是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曹汲就站在棚子下面,垒砌着什么。曹朋挠挠头,跳下台阶,走了过去。   “爹,你在干什么?”   曹汲脸上沾着泥污,两手也黑乎乎的。   看到曹朋过来,他不禁疑惑的说:“朋儿,你不是早就睡了吗?”   “哦,睡足了,便醒了。”   就着棚子里的一盏油灯,曹朋看到了一个炉子似地东西。他先一怔,旋即便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溶铁的炉子。地上还摊着一堆物品,有锤子,有钳子,有砧板,还有一个巨大的皮囊。   这些,似乎都是打铁的工具……   西汉时期,冶铁业便开始规模出现。一般大型的作坊,都会有溶铁炉、橐、埵、坊之类的设备。东汉初年,南阳太守杜诗创造了水排,用水里鼓动排橐,其效果,类似于后世的风箱。   也许在曹朋眼中,这种设备很简陋。   可对于曹汲,就算是水排,他也没资格使用。   曹朋蹲下身子,捡起那个皮囊。   “爹,这个就是炉橐吗?”   皮囊的形状,两头细,中间鼓起。其外形和春秋时期一种名为‘橐’的容器相似,故而直接被称之为橐。把橐装在冶铁炉上,便是当时的炉橐。利用橐的弹性,在空虚时鼓起,橐上有一个陶制拉杆,使用将橐前后推拉,使之压缩鼓起。一些大型冶铁炉,往往将多个橐排在一起鼓风,所有有叫做排橐。   曹汲垒砌的炉子,显然不需要使用排橐这样的工具。   “是啊,这个就是炉橐。”   曹汲抓起一块黑泥,拍在炉壁上,用铁铲均匀压抹。他一边干着活儿,一边笑着对曹朋说:“咱们这就算是安定下来了……你姐夫说,可以在城里给我找个铺子。可我想了想,城里距离村子太远,倒不如在这里方便。你看门口的大路,南来北往的人有不少。附近村落的乡亲要修补农具,必须要从这里通行。与其在城里花钱租铺子,倒不如就在这里,还方便……   叔孙是个老实人,也实诚。   可咱们有手有脚的,总不能占他的便宜,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爹似乎是想把这里,当成家,安定下来……   可是爹啊,这棘阳县,终究只是咱们歇脚的客栈啊!   曹朋心里虽这么想,但嘴上却表示赞成。   难得老爹这么有兴致,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好去破坏,是不是?不过,修补农具……着实没有前途啊。   “爹,你会打刀吗?”   “刀?”   曹汲愣了一下,笑了笑,“你是说打造兵器吧。这个我倒是学过!只是爹这本事不够,所以也打不出什么好刀来。当初你王伯父也问过我……可是呢,做了几次之后,我便放弃了。”   “为什么?”   “这个嘛,原因很多。   一方面是爹的技艺不够,学艺不精;另一方面,爹也没有那个条件。打刀和修补农具不一样,对炉温有要求。一般来说,打造刀剑至少需要有两到三个炉橐鼓风,爹这里只有一个。   炉橐的造价太高了,爹买不起。   而且买来了,也不一定能成功……花那个冤枉钱,实在是不合适。   自己有多大的份量,自己得掂量出来。当初我一个师兄想要改行打造刀剑,结果在宛城建起一座铁炉,安装了十个炉橐,可最后还是失败了。他打造出来的东西没人要,最后欠了一屁股债,只得远走他乡。”   “爹,你还有师兄?”   “是啊,我那位师兄可说是才华横溢,他都失败了,更何况我这本事呢?” 第020章 橐(二)   曹朋不禁有些好奇,“爹,你师兄叫什么?”   “蒲寿。”   没听说过……   “爹,是不是说,炉温高了,就可以打造出刀剑来?”   曹汲摇摇头,坐下来喘了一口气,“哪有那么简单啊。炉温只是一方面,这里面的讲究,可多着呢。   朋儿,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哦……我之前在中阳镇坏了虎头哥一把刀。   我答应过他,赔他一把……可是一把好刀,要花好多钱。我就想着,能不能自己打一把刀呢?”   “这样啊!”曹汲点点头说:“男儿大丈夫,当言而有信。   不过,普通猎刀的话,花费不了多少钱。你要是想买,回头让你姐夫出面就是了。”   邓稷在衙门里,人面也广。   说实在话,官署里每年都会有淘汰下来的兵器,邓稷到时候可以出面购买,送给王买就行。   可曹朋从刚才的对话中,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   “爹,我和虎头是兄弟!   我们约定,将来要一起建功立业。可是我这身子……爹,我想亲手打一把刀,以全兄弟之情。”   说实话,曹汲是真不想让曹朋学习打铁。   这行当不是什么有前途的职业……没错,历代的确是有大师,受人尊敬,名扬四海。可能成为大师的人,又能有几个?全天下的铁匠没十万也有几万人。能真正出头的,却寥寥无几。   曹汲心里,还是希望曹朋将来能拜名师,求一个功名。   可曹朋说的也有道理,这兄弟情义,的确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   “你若是想学,那就学吧。”曹汲想了想,轻声道:“不过我可告诉你,打铁可是个力气活,你这身子骨不行,如果撑不住,就早点告诉爹。实在不行,爹帮你打,咱爷俩个想办法就是。”   “知道了,谢谢爹!”   曹朋笑逐颜开,乐滋滋的站起来。   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如果能成功的话,说不定可以帮助老爹,飞黄腾达。   “朋儿,天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曹朋答应了一声,起身便回房去了。只不过,并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偷偷摸摸的溜进了邓稷的书房里,拿走了几张麻纸,然后才返回自己的房间。说起纸张,人尽皆知,是蔡伦所造,故而有名蔡侯纸。其实,纸张早在西汉初年便存在,蔡伦所造的蔡侯纸,只是改进工艺罢了。   同一时期,与蔡侯纸齐名的,还有一种左伯纸,是东汉书法家左伯左子邑所造,又名子邑纸。子邑纸质地精美,有研妙辉光的说法,可算得上是当时世族子弟,清流名士珍爱之物。   不过,不管是蔡侯纸还是左伯纸,造价高昂,不是一般人可以使用。   即便是在官署里,更多的也是使用一种以麻纤维为原料的纸张,俗称麻纸。   可即便是麻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邓稷如果不是在官署里做佐吏,说不定也无法拥有。   曹朋不敢拿走太多,只拿了几张。   回到房中,他把油灯调暗,然后拿起一支黑炭削成的笔,在纸张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   炉橐,其实就是风箱。   不过风箱这个名词,在东汉末年还没有出现。   所谓风箱,最常见的就是一种由木箱、活塞和活门构成的工具。前世,曹朋倒是见过这种活塞式双向连续鼓风箱。只是他对里面的构造并不是特别了解,只能大概的记住一些特点。   他靠着床榻扶手,画了一会儿之后,便感到有些疲乏。   于是揉了揉脸,他收起纸张和炭笔,放进了枕边的一个随身小袋子里。这东西不是一下子就能想出来,还需要慢慢琢磨才行。可惜,当年他学的不是理工科,否则也不必这么煞费苦心了。   如果老爹能打出一把好刀,说不定就能获得曹操的看重。   要知道,这年月想要打出一把好刀,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和人工。刀剑不同于铁枪铁矛,要求的更加严格。三国时期,由于条件所限制,百炼钢打造出来的刀剑,不可能成为制式装备。   所以在三国演义里,时常会出现这样一个名词‘校刀手’。   比如关公身边就常配五百校刀手,可谓是他的心腹精锐。其实,校刀手就是当时的刀盾锐卒。根据三国志当中的记载,吴将丁奉凭三千刀盾兵,大获全胜;后来吴国国力颓败,晋国出兵征伐江东。孙吴大将沈莹率五千刀盾兵,三冲晋阵,杀得晋军大败……这刀盾兵的威力,可见一般。   司马炎登基后,曾造刀以强军力;蜀国还有名将蒲元,打造出三千百炼钢刀,建立功业。   若老爹能使这百炼刀普及起来,那不管到最后依附何人,都必将受到重用!   ……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   曹朋早早的起床,穿好衣服,登上鞋子,走出房间。   前院中,棚子里的溶铁炉已经有了雏形。不过却不见曹汲的影子,想必是昨夜太累,还没有起床。   王买已准备妥当,等着曹朋前来。   两人相视,点了点头。   一前一后从大门内走出去,沿着桃林小道,慢跑起来。   王买很不习惯这种慢跑,他喜欢狂奔……只是曹朋的身体,不允许那样子无节制的奔跑。   这种慢跑,最能强化他的肺活量,活动全身的每一寸筋骨。   在桃林里跑了半个小时左右,身体活动开了,浑身热气腾腾。曹朋和王买来到院子后面河湾空地,这里从今天开始,就是他们的练功场所。王买呼出一口浊气,迎着朝阳,开始站桩。   而曹朋则趁着身体还热乎着,慢慢的打了一套太极拳。   起式,并脚直立……左金刚捣碓,震脚砸拳揽扎衣……曹朋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太极拳的动作,筋膜络脉随之舒展。那种全身贲张的感觉,非常舒适。毕竟有那么些基础在,从境界上来说,他可以很容易进入虚静的状态之中。可不知为什么,曹朋练着练着,突然停下来。   他向四处张望了一下,见王买仍在站桩,再也没有旁人。   可就在刚才,他清楚的感觉到,似有人在偷偷窥视……   难道说,是自己的错觉吗?   曹朋想到这里,用力甩了甩头,继续刚才的拳法。一套太极拳打完之后,曹朋并没有就此休息。   他在河滩上慢慢跑动,每跑几步,就会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同时口中发出古怪吼声。   白猿通背拳里,有一个站桩八段锦的功夫。前世的老武师在传授曹朋的时候,一并传授了八个真言。有点类似于佛家的真言秘法,通过不同的动作,发出不同的声音,来强壮内腑。   每一个真言,配合一个动作,八个真言结束,足足耗费了曹朋半个多小时。   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水淋淋。   王买这时候也练完了桩功,在河滩上练习八极拳的金刚八式。曹朋则沿着河滩缓缓行走,以平静体内沸腾的血气。突然,他停下脚步,站在河边,向远处望去。棘水并不宽,可以清楚的看到河对岸。   这棘水,如同一条界河,东面是棘阳县治下,西西面则属于涅阳。   河对岸一排垂柳下,站着一个老者。   曹朋看过去的时候,那老者也觉察到了。颌下灰白胡须,在晨风里舞动。他朝着曹朋点点头,似是打招呼。   然后便舞动拳脚,打了一套拳。   只是这距离有点远,曹朋看得不太清楚。   看起来,对方也是晨练……从那老者的衣装上看,似乎是个富贵人家。大家都是晨练,也没有谁窥视谁的说法。反正隔着一条河,大家互不干扰就是。如果硬要争论,说不定还是自己,打搅了对方。   所以,曹朋也就没有在意,笑了笑,权作回应。   “阿福,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继续练功!”   曹朋和王买在河滩上一直练到将近辰时,才收手准备返回。   下意识的,曹朋向河对岸看了一眼,发现那位老者,已经不见了踪影……   “阿福,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咱们回去吧。”   临走时,曹朋再次回头看了一眼。   心里面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和那个老者还会再次相见! 第021章 庞德公   晚上,邓稷回来了。   蒯正也没有给他分派什么新工作,只让他继续整理户籍。   不过,蒯正倒是说了,这户籍整理也不必太紧张,慢慢来就好。至于邓才,则被打发到棘阳治下的村镇里,协助收拢地方上的户籍名册……听人说,那工作量很大,估计到年关也不一定回来。   “照这么说,邓才是彻底失势了?”   曹楠忍不住问了一句,言语间有一种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   “阿楠,怎能这么说呢?   大哥只是奉命行走村镇,怎么能说他失势呢?依我看,未必是失势,说不定是县令考验他。”   曹朋闷着头吃饭,没有插嘴。   心里面倒是有些赞同邓稷的说法。   如果襄阳传来的消息对曹朋不利,那么邓才下乡走这一趟,更多的恐怕是给他增添功劳吧……   这年月,没一个人是傻子。   蒯正这种世家子弟,既然被推出来,那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姐夫,河对岸是哪里?”   “河对岸?”   曹朋点点头说:“就是屋后河湾对岸。”   “哦,过了河,那就是涅阳治下。河对岸属涅阳……阿福,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了?”   曹朋没有回答邓稷的问题,而是又问道:“那河对岸,是谁家的田地?”   “这个嘛……如果从咱们这里过了河,好像是张村……我记得对岸那片田地,本属于涅阳张家。其实,包括咱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以前也属于张家的财产。如果不是太平道祸乱天下,说不定咱们还拿不到这个便宜呢……对了阿福,你可别去招惹那边,张家可得罪不起。”   “张家,很厉害?”   这一次,不用曹朋开口,张氏就忍不住问道。   邓稷露出敬重之色,“涅阳张氏,乃官宦之家,三世为官,是本地豪族。但如果仅是如此,还不值得我等畏惧。张氏一族不仅是官宦世家,还是本地有名的医家世族。远的不说,就说中平之前,伯祖先生行医荆襄,活人无数。就连反贼途径张村,也都要下马步行路过。   如今,张氏族长名叫张宗汉,曾为先帝重臣。   其子张机,不仅医术高明,中平年间还是长沙太守。如果不是因太平道之乱,而造成南阳大瘟,张机说不定可以贵为一州刺史。此人医术绝伦,而且与人为善,德行甚好。刘荆州出任州牧的时候,途经涅阳还专程登门拜访,想要请张机大人出仕。不过由于当时张机大人正忙于编撰一部医书,所以拒绝了刘荆州……刘荆州曾下令,涅阳官府绝不可惊扰张村……   总之,你可别去惹事。   万一得罪了张机大人,说不定连元安先生都不会为你求情。”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一咧嘴。   看起来,这小小的南阳郡,还真是藏龙卧虎啊……不过,张机又是何人?   曹朋挠了挠头,呵呵笑道:“姐夫,你只管放心。且不说隔着一条河,好端端我招惹他干什么?”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省得你惹祸上身。”   邓稷说是这么说,也知道曹朋不是那种挑事儿的人。   “娘,再给我一碗粥。”   曹朋举起碗,递给了张氏。   张氏不由得嘀咕道:“阿福,你这两天的饭量,可是比从前大了不少。”   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刚重生的时候,曹朋喝半碗粥就饱了。   可今天,已经是第二碗粥了……此外还吃了两个饼子,比之从前,饭量至少增长了一倍还多。   这也说明,自己最近的锻炼,产生了效果?   其实不仅仅是曹朋的饭量增加了,王买也比以前能吃了!   看着两个大小子狼吞虎咽的吃饭,张氏嘴巴上虽然嘀咕不停,可这心里面,却不晓得多开心。能吃是福,吃的多,说明身体好……这是一个很朴素的观念,其中道理,不足为人道。   当晚,邓稷和王买帮曹汲砌炉子,张氏和曹楠则在灯下缝补衣裳。   眼看着严冬将过,立春将至,这换季的衣服得开始准备。新年了,总得要穿件新衣服才是……   曹朋呢,被邓稷逼着去了书房,拿起一本《孝经》,开始温习功课。   邓稷得知曹朋被庞元安看重,自然也很重视。他这辈子是没希望拜到鹿门山门下,可如果曹朋可以的话,他同样感到高兴。得知曹朋已经学过了《仓颉篇》,邓稷便着手开始准备。   按照东汉末年的习惯,过了启蒙之后,需依次学习《孝经》、《论语》、《诗》,而后才是《尚书》、《周易》、《春秋》、《国语》、《礼记》之类的功课。这个也是主流功课,同时也是必修课。在学习这些功课之后,可以选定一个方向……比如弘农杨氏专攻《尚书》,汝南袁家则长于《孟氏易》。而之前所学的那些功课,都是其后专精的基础和关键……   除了必修课之外,也会有一些家训文章,供选择阅读,培养德行情操。   比如,东汉末年最为流行的一篇家训,就是东汉名将马援的《诫兄子严敦书》,为士人琅琅上口。   邓稷家里的书籍,大都是拓印而来。   他给曹朋做了规定,晚饭后温习半个时辰,而后学习半个时辰。   要说这学习的时间并不长,但邓稷却要求极为严格。每天都会留下功课,若做不好,曹朋就会遭受惩罚。   虽然只短短几天,曹朋觉得,邓稷不去当老师,实在是太可惜了……   ……   第二天一早起来,曹朋和王买再次来到河滩。   天还没大亮,两人开始各自做起了功课。曹朋打完了太极拳之后,开始慢跑,然后在跑动中,联系八段锦桩功。双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口吐真言声如雷,阴阳循环壮精神……   八段锦做完之后,曹朋气喘吁吁的开始慢走。   不过,与第一天练完功之后,浑身好像脱力的感觉不同,身体虽然疲乏,但血气却变得旺盛。   血气盛,则精神壮。   曹朋慢慢活动手脚,下意识向河对岸看去,就见昨日那位老者,正站在河堤之上。   老者似乎感受到了曹朋的目光,远远的朝他点了点头。而曹朋得了邓稷的警告,颇有礼貌的拱手欠身。而后,两人各做各的事情,就再也没有交集。待到曹朋练功完毕,再向河对岸看时,老者已不见了踪影。   “阿福,你今天一直张望什么?”   “哦……没事!”   曹朋笑了笑,和王买一同回家。   才到家门口,曹朋却愣住了……   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曹朋一眼就认出,这马车正是当初司马徽赠予他的那辆车仗。   王猛,回来了!   曹朋说:“虎头哥,你爹回来了!”   王买兴奋的跳上台阶,人还没有进去,声音已经响起,“爹,你回来了?”   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声,王猛雄壮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门口。   “爹,你可回来了。”   王买兴奋的跑过去,一把就抱住了王猛粗壮的腰身。   王猛一怔,眼中闪过一抹奇光,“虎头,这才几天功夫,你可是大有长进啊!”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王买跟着曹朋练了几天功夫,的确是有进步。但如果不是明白人,也看不出他的进步。曹汲算不上明白人,他那身功夫,还是当初被王猛逼着练得。   而邓稷,一个典型的书生,更不可能看出王买的变化。   但王猛不同,他虽然只是个三流武将,可眼界和实力摆在那里。王买那种变化,源自于精神上的改变。比之他离开棘阳时,王买的气质里似乎多了些剽悍,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可这种改变究竟是什么?王猛也说不出来。只是单纯的感觉到,王买似乎变得厉害了。   “伯父!”   曹朋上前,欠身行礼。   王猛看到曹朋,又是一愣。   也许是曹朋之前的底子太差,所以给人的感觉,变化也很大。   身子看上去还是很瘦弱,病怏怏的感觉并没有消失。但好像多了几分精气神,那张平日里惨白的小脸儿,似乎也增添了几分颜色。看看曹朋,又看了看王买,王猛若有所悟,脸上的笑容,更甚……   曹汲拉着王猛回大厅坐下,王买和曹朋作陪。   张氏一大早被洪娘子拉着出去买东西,家里面只有曹楠。   “爹,阿福不是让你还车,你怎么又把车赶回来了?”   王买好奇的问道。   王猛呵呵笑了,从木榻旁边又拎出一个包裹。   “阿福,这是给你的。”   曹朋一怔,起身走过去,从王猛手里接过包裹。   曹汲笑着说:“虎头,你爹不仅是把车带回来了,还带来了两个礼物……你出去,看看马厩里有什么?”   “马厩,不是空着的吗?”   王买疑惑的起身,迈步往外面走。   王猛问道:“阿福,你猜猜看?”   曹朋刚坐好,正准备把包裹打开。闻听王猛询问,他抬起头,微微一笑,“马厩里面,当然是应该进入马厩的东西。”   “马……阿福,有两匹马!”   屋外,传来王买惊喜的呼喊声。   曹朋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轻轻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摆放着七八卷竹简。拿起来一卷,入手沉甸甸的……他轻轻打开来。   “《孝经》?”   曹朋连忙放下竹简,又拿起来一卷。   《论》、《诗》……   “伯父,这是?”   “给你的。”   “伯父见到元安先生了?”   王猛摇摇头,“没有见到。”   “那这些……”   “这是小庞先生所赐。”   “小庞先生?”   这时候,王买兴冲冲的跑进大厅,结结巴巴的喊道:“阿福,马厩里有马,有两匹马……”   “马厩里,当然是马,难不成圈猪?”   王猛脸一沉,“虎头,坐下……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两匹马就让你失了分寸,日后如何能做大事?”   殊不知,当他刚得到那两匹马的时候,比王买还要兴奋。   王猛解释道:“我赶到襄阳的时候,元安先生正好不在。   我也进不得庞家大门,于是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司马徽德操先生。幸好当初德操先生留下了住处,我过檀溪一打听,就找到了他的住处。没想到,在德操先生家里,正遇到了小庞先生。   小庞先生听我说明了来意之后,又问了一下你的情况。   他说,这辆车是元安先生所赠,哪有再收回的道理?然后他从德操先生那里拿了这几卷书,说是要带给你。   小庞先生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曹朋不由得色变。   他知道这句话,是出自《论-雍也》一篇。   一个人要正直,只有正直才可以光明磊落。虽然有些人靠着歪门邪道也能生存,那只是侥幸而已。   言下之意,他已经明白了曹朋的意思。   小庞先生倒不是责怪曹朋,而是希望他以后能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活着,而非靠着歪门邪道,靠着小聪明来处世……从另一方面来说,小庞先生也很欣赏曹朋,希望他能做正人君子。   王猛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带话而已。   可曹朋却感受到了一丝压力,缓缓站起来,恭敬的朝着面前的书卷,一揖到地。   “学生,受教!”   这是一种无法言述的人格魅力。   哪怕你没有见过这个人,仍能够从他的话语中,行为中,感受到他那种令人心悦诚服的气度。   小庞先生,名叫庞仁,是庞季的兄弟。   也许人们不知道庞仁是谁,但提起庞德公,一定有印象。   王买本来很高兴,可是见曹朋这模样,也不禁严肃起来,站在曹朋身旁,对着书卷一揖到地。   “那两匹马,也不是什么好马。   呵呵,德操先生说,权作送给你的礼物。另外,小庞先生还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的学问足以去鹿门山了,那么他会在鹿门山欢迎你的到来。可如果你不能让他满意,他绝不会让你踏进鹿门山半步。”   这也就是说,庞德公应承下来,可以收曹朋为学生。   当然了,现在只是记名的,算不得数……   而包裹里的这些书籍,恐怕就是庞德公送给他礼物。别看只是几卷竹简,但在这个时代,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曹汲兴奋的脸通红,对儿子能得到庞德公的看重,非常开心。其实,他并不了解庞家兄弟的情况,只知道他们是荆襄有名的大人物。至于庞季和庞仁究竟有什么区别?他还真说不出来。   曹朋心里暗自苦笑:被这么一个大人物看重,恐怕也是一种负担吧。   低头,看了看包裹里的那些书卷。   曹朋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022章 龙形搜骨(一)   “德公,你这么做,会不会有些轻率?”   司马徽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在他对面,却斜躺着一个头戴纶巾,身披大袄的中年男子。正寒冬腊月,这男子却敞着胸,披散着头发。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鼓槌,不时敲击一下身边的小鼓,发出‘咚’的声响。   “有什么轻率?”   “你明知道那孩子是用你们的名头生事,非但不责怪,反而……”   “我责怪他了啊?”中年人笑嘻嘻的说道:“我不是让那大汉带回去一句话吗?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那孩子如果聪明,自然能体会出我的心意。如果体会不出,他就没资格踏进鹿门山。”   中年人说到‘人之生’的时候,唱了起来。   而后他翻身坐起,端起一碗温酒,一口饮尽,长出一口气。   “德操,你我相交多年,你的学问,你的道德,我素来敬佩。   可有些时候,你太拘泥于形式,而不问状况。我问你,你明明看好那孩子,为何不把他带来?”   司马徽一怔,道:“那孩子见解独特,确有几分才气。   不过我与他不相熟,只见一面便收他做弟子,会不会有些太仓促?我对他根本不了解,又怎么能轻易收徒?”   “德操,你这只是一家之言。我问你,是学问重要,还是德行重要?”   “当然是德行重要。”   “那我再问你,曾夫子尚需三省吾身,已正己心。   你把那孩子丢出去,说是观察,其实你又能给他什么帮助?我倒不认为借用家兄名头有什么错误。懂得借势,恰恰说明此子的高明。当然了,他手段和方法可能有错误,但我们可以给予指正。像你这样,丢在一边不管不问,他犯了错也不可能知道,又如何能正己心,省自身?   你要知道,这个曹友学和诸葛不一样。   诸葛家学渊源,君贡兄虽故去,但还有故友照应。他生来便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长大,有人时时提携,时时点醒。包括庞统也是如此……可那孩子,却只能靠自己。越是如此,我等就越是应该给他提点,而非置之不理。再者说了,他在棘阳的作为,也算不得什么错误……   我赠他以车马书籍,其实也是给他套上了一个枷锁。   日后他再做事,就会想到我告诉他的那一句话。如此一来,他即便是有小过,也能随即醒悟。”   司马徽沉吟许久,终于一声长叹。   “德公,你何不与我一同授业?”   “授业?”   庞德公哈哈大笑,“德操,你治学多年,为何会说出这种言语?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说完,他便闭口不语,静静的看着司马徽。   这也是庞德公和司马徽的分歧所在。司马徽讲求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的教育理念,是将自己所学尽数传授给弟子,从而进一步去领会圣贤之道;而庞德公则不然,他认为过多的约束,只会给学生增添枷锁。你看老天爷说过话吗?可四季分明,风调雨顺。   为人师者,应该是在引导,而不是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学生。   圣贤们已经把道理说的很清楚,很明白了,需要学生自己去理解。做老师的,就是在一旁扶持,不让他走歪门邪道。毕竟,人和人不一样,一样米养百样人的道理,同样的话语,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理解。你又何必非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学生?让他自己领会,不是更好吗?   司马徽没有错,他想要尽人师之道。   庞德公也没有错,他希望能解放天性,令其自由成长……   两个人坐在屋中,默默相视,谁也没有说话。这是个人理念的分歧,大家各有各的坚持,谁也没办法说服对方。所以,当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似乎也只有沉默。   屋外,两个少年蹲在一块田垄上。   “庞林,你再和我说说,那一晚曹朋究竟是怎么说的?”   “哥哥啊,我已经重复了好多遍了,你怎么……好吧好吧,那天晚上,父亲和德操先生在羊册镇驿站里煮酒论事。那个曹朋突然窜出来,大言不惭的说要指正父亲与德操先生……”   少年把曹朋所言的十胜十败,又叙述了一遍。   而另一个少年,则露出怪异神色。   他长的比较难看,皮肤发黑,浓眉小眼睛,蒜头鼻,大嘴巴,脸型瘦削,乍看好像猴子似地。   “没想到,南阳郡竟有这等人物?   庞林,为什么之前没有听说过他呢?按道理说,他能说出这样的言语,应该是小有名气才对。”   “我哪知道?”   年幼的少年摇摇头,“不过他倒是没有说谎。那天分手之后,文叔父还派人去了一趟舞阴县。听文叔父说,曹朋一家身上还有一条人命案子呢……如果算算时间,当我们相遇,他们正是在逃难的途中。只是我不明白,他们明明可以直接西进去棘阳,为什么还要绕道比阳?”   “这有何难?想必是他们知道,若直往棘阳,势必会遭遇追缉。   绕道比阳县,可以扰人耳目,躲过舞阴县的追缉。比起直接西行,路途虽远,却安全许多。   你说,这主意会不会是那个曹朋想出来的?”   “这个……我可说不好。不过我看那曹朋的家人,或为鄙夫,或是妇道人家,不可能有这么周全的谋划。我是觉得,这主意应该出自曹朋手笔。不过也没什么啊?兄长何故吃惊呢?”   难看少年笑了,“庞林,如果换做你,处在当时情况,你能想到这个主意吗?”   庞林一怔,片刻后摇摇头,“我怕是想不出来。”   “这个曹朋胆大心细,而且知道借势……不简单,真的不简单!呵呵,若不得日后咱鹿门山里,又可以多一个人了……叔父如此看重他,竟赠他以《诗》《论》……我真想早点见到此人。”   庞林似乎有些不服气,但又好像有些害怕这个兄长,于是闭口不言。   难看少年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若照他的说法,曹操似乎也是个人物,真是好奇啊……”   ……   《史记·天官书》记载:冬至短极,悬土炭。炭动,鹿解角,兰根出,泉水越,略以知日至。   就是说,冬至前三日,用土和炭分别悬在天平木杆两端,让两边的轻重刚好平衡。到了冬至那一天,阳气至,炭一边就会下沉,平衡被打破,说明阳气已至,大地也将开始复苏……   这是当时百姓们一种很朴素的测量时节的手段。   大寒已至,人们立土牛六头,置于城外田地中,已恭送大寒远去。大寒之后,就是立春,也是万物萌生的时候。立土牛的习俗,是和当时的农业时序有关。也是当时极为重要的祭祀活动。 第022章 龙形搜骨(二)   大寒已至,人们立土牛六头,置于城外田地中,已恭送大寒远去。大寒之后,就是立春,也是万物萌生的时候。立土牛的习俗,是和当时的农业时序有关。也是当时极为重要的祭祀活动。   邓稷家里也有田地,不过平日里雇人耕种。   所以在立土牛的时候,邓稷不但要参与,而且还是一个主要的角色。   随着他在县衙的地位提高,邓稷在邓村也渐渐有了话事权。今年的立土牛,他被排在第三位,也说明了他在邓村如今的地位。后世,这立土牛的习俗早已经失传了,曹朋也没见过。   所以这一天,他一大早起来,甚至没有去练功,随着邓稷一同前去立土牛。   立完土牛,邓村还有一个大聚餐的活动。   《史记-历书》中也有相关记载,人众卒岁,一会饮食,发阳气,故曰初岁。   如果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小年’!   东汉时,人们过小年,是以聚餐的形式庆贺。进酒尊长,并书写文章感谢君师。   一般来说,书写文章的人,必是村中的大人物。   以前邓村书写文章,大都是由老太公亲自执笔。不过今年,却由邓稷代替……   聚餐过后,曹朋就回到家里。   看了一会儿书,在邓稷的督促下,练了一会儿字,然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榻上,他把几张麻纸铺在桌案上,蹙眉沉思。麻纸上画的,正是双向活塞风箱的形状。   曹朋只能根据自己的记忆,画出一个图形。   但风箱内部的结构,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这东西还不能轻易示人,否则必有大麻烦。毕竟,双向活塞风箱,在明朝才出现,距离现在,整整相隔了一千多年。这东西若一旦泄露,会发生什么变化,曹朋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如果不能给自己带来足够的好处,他说什么也不会把这个风箱拿出去……要知道,这可是宝贝。   许是聚餐时喝了两碗浊酒,以至于头脑有些昏沉。   曹朋想不出什么结果,于是草草将图纸一收,倒头便睡。   这一睡,直到第二天天将大亮。   寒冬将去,孟春将来……   屋外起了薄雾,正是阴阳交替的现象。   “阿福,起床了!”   王买在门外叩响门扉,把曹朋从睡梦中唤醒。   揉了揉眼睛,从床榻上坐起。   如今这大宅院里,颇有几分生气。王猛回来以后,和王买一起住在前院的厢房里;邓稷夫妇占居了一排房舍,而曹汲夫妇和曹朋,则占居了另一排房舍。曹朋的房间,紧邻着中堂大厅,中间是书房,再过去,则是曹汲夫妇的卧室。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考虑到王买每天都会找曹朋的缘故。这样子一来,王买叫曹朋起床也方便,而且还不会打搅到曹汲夫妇。   自从王猛带了两匹马回来以后,王买越来越勤奋了!   他自告奋勇的把照顾马匹的事情揽过去,又是整理马厩,又是给马匹梳洗。每天一大早,还要牵着马去河滩上遛马。这样一来,除了正常的练功以外,王买主动得增加了一项任务。   练习马术!   连带着,曹朋也被他拉扯进去,要一同练习骑术。   王猛带回来的两匹马,如果放在行家眼里,还真算不得什么。   这两匹马是从军中淘汰下来的老马!比之当年王猛骑过的坐骑,还真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但王猛说,这种老马,最适合目前王买和曹朋的状况。   性情很温顺,而且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口令。对于初学者来说,这种老马无疑最合适。曹朋试了一次,觉着王猛说得也没错。如今他们刚开始学习骑术,还真不太适合什么宝马良驹。   穿好衣服,随手抓起枕头边上的皮囊。   里面装的是一些零碎物品,主要是练功时使用。   “今天你遛大黑,我带大花。”   大黑和大花,是两匹马的名字。   因为一匹是黑马,一匹是花马,所以王买直接给它们起了这两个名字。   曹朋倒是无所谓大黑还是大花,反正两匹马都挺温顺,遛谁都是一个样子。两人从马厩里牵出马来,而后出大门,绕着桃林慢慢行走。越走越快,然后开始奔跑……两匹马也颇有灵性的跟着,一开始踏着小碎步,到后来随着曹朋两人开始跑步,它们的步履,也随之加快。   跑到河滩上,曹朋和王买都热身完毕,同时翻身上马。   东汉末年,战马还没有配备双镫和高鞍,所以骑马的时候,多是依靠双腿,来固定在马身上。   这需要极强的腰腹力,而且需要一定的柔韧性。   如果是早一个月前,曹朋还真不行。   现在嘛……他能勉强坐在马上,徐徐慢跑。相比之下,王买的进步很大,可以纵马飞奔。   来到邓村快二十天了!   曹朋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的变强壮……   骑了一会儿马,曹朋便停了下来。他扔掉缰绳,站在河堤上,开始打拳。今天有点奇怪,河对岸没有人。前些日子,河对岸每天都出现的老人,今天没有来。这也让曹朋多多少少,感到有些不习惯。   打完一套拳之后,又一如平常的练习八段锦。   八段锦练完,老人还是没有出现!   也许,他今天有事儿,不来了?曹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间挂念那个老人。可能是习惯了老人的观看吧,所以突然间没人了,一时间感觉不太自在。这人啊,未免有一点贱骨头。   以前觉得被人窥视不自在,现在没人窥视了,还是不自在。   曹朋调整了一下情绪,和王买继续练功。   “虎头哥,我今天要教给你的,叫做‘龙形搜骨’。”   王买练得满头大汗,只穿着一件类似于坎肩状的内衣,叫做半臂。   他聚精会神的听着曹朋的讲解,不时还会提出疑问。   “发劲,讲求骨力,又叫做肾元之力,先天之力……其实说穿了,这龙形搜骨包涵了两个要素。   其一,髋部……哦,就是这个位置。”   曹朋说着,过去扶住王买的腰椎位置,以及骨盆上的肌群。   在传统武学里,这个位置叫做丹田,又称之为中节。   “髋部能够发力,腰胯可以开合,则是其一;其二,周身顾家筋经贯通……这里,就是我前两天和你提到过的丹田力,可以顺达周身各个部位,没有任何内耗,就叫做‘劲路’贯通。”   曹朋现在还没练到那种程度,自然也不可能发劲。   太高深的道理,他和王买也说不清楚,只好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进行教导。   “你看,咱们平时感觉不到丹田区域的肌肉……除非是你扭伤了腰。但如果练到之后,就能体会到身体中,这几个最死的关节里,所蕴含的最强力量。这种力量,叫做原始的野兽之力,真正的本能之力……虎头哥,如果你练拳能得力丹田,至少可以增强二百斤的力量……   这么说,你可能想象不出来。   恩,你和伯父一起打猎,想必也见过虎豹奔袭猎食时的样子。野兽猎食时那种速度,力量和协调性,都是从这几个部位发动的。有这种力量做后盾,日后搏杀疆场,必能取上将首级。”   王买认真的听讲,并随着曹朋,不时做出各种动作。   那双眸子,闪烁着精亮的光芒,连连点头……   “习武练拳,讲龙虎二气。   你可能没有见过龙,但想必见过老虎。老虎最强的,不就是脊椎和腰胯?身具龙虎之能,胆气怎能不壮。”   说着话,曹朋突然顿足扭胯,呼的一拳击出。   王猛一旁看的清楚,不由得大叫一声:“好拳!”   说实话,曹朋这一拳并不具备太大的威力。可是却产生出一种凶猛之气,令人感到心悸……   不过一拳击出后,他全身好像脱力一样。   这身体毕竟还没练好,模拟前世打这么一拳,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   王买也知道曹朋的情况,连忙说:“阿福,你歇一会儿。你刚才讲了这么多,我一下子也领悟不来……你歇一下,我自己琢磨琢磨……恩,龙形搜骨,龙虎之气……象这个样子吗?”   王买说着话,模仿曹朋刚才的样子,顿足一拳挥出。   从力道上来说,他这一拳比曹朋刚才那一拳,威力大很多。可是王买自己能感受出来,他这一拳,没有曹朋刚才的那种气势。   “阿福,我现在真后悔!”   “后悔什么?”   “当初那个老方士在中阳镇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跟他好好学呢?   唉,早知道他有这么大的本事,我说什么都会跟他学习。如今想起来,我真是要后悔死了!”   就算你学了,也学不来。   这些东西都是后世那些武学大师们总结出来的精华所在,这个时代的老方士,恐怕也不懂得。   曹朋只能尴尬的点头。   “缘分……虎头哥,缘分呐!”   王买,显得很沮丧! 第023章 火神歌(一)   “阿福,你爹叫你回去。”   曹朋正骑着马,在河滩慢慢行走,王猛突然跑来,冲着他大声叫喊。   “我爹找我干嘛?”   “你忘了,昨天晚饭时,你爹不是和你说过,今天要引火开炉吗?你不是想要打第一锤吗?”   “啊!”   曹朋大叫一声,拨马扬鞭就走。   按照东汉末年的习俗,新铁炉建成,必须要进行祭祀,祈祷这火神保佑,以后生意红红火火。引火,是极为关键的一个步骤,待火炉升温,就要进行熔炼,锻打……这第一锤,一般都是有大师傅主持。曹朋一直对此很感兴趣,所以就向曹汲苦苦哀求,想要打这第一锤。   按理说,曹汲是不肯答应的。   可架不住邓稷,曹楠为曹朋求情,张氏也在一旁说好话。   好说歹说,总算是同意让曹朋打第一锤。毕竟在此之前,曹朋在曹汲的指导下,已经掌握了一些窍门。   王猛看着曹朋的背影,不由得笑了起来。   “虎头,咱们也回去了……”   “爹,我想再练一会儿。”   王猛脸一沉,“你这孩子,恁不懂事?你知道阿福为什么想要学打铁吗?他就是想打出一把好刀,赔给你!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去观礼?这将来阿福真打出刀,你好意思要吗?”   其实,王猛并不觉得曹朋能打出什么好刀。   但这份心意,还是却足以令他感动。王买一听,也着了慌,连忙抓起衣服,牵着马走过去。   “爹,那我们回去吧。”   “你这孩子,怎么好端端地要阿福赔刀给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福那把刀是怎么没得……再说了,那把刀也值不得什么钱,你实在不应该啊。”   “我就是随便说说,哪晓得阿福是个死心眼。”   父子两人慌慌张张的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着。   河滩上旁的一颗桃树底下,一个黑色牛皮兜囊,静静的摆放着。王猛也好,王买也罢,谁都没有留意到。   ……   家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溶铁炉前,摆放着三牲祭品。   曹朋一进家门,就被曹汲抓了过去,“你这小子,昨天还口口声声要打铁,今天怎么就忘了?”   “我……”   “好了,好了,赶快穿好衣服。   你娘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赶快换上,咱们这就要准备祭祀火神,引火开炉了……莫耽搁了好时辰。”   这年头,也讲究个黄道吉日。   曹家的溶铁炉早就砌好,只因为没找到好日子,以至于拖延至今。   曹汲可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如果错过今天,至少要再等上七八天的时间。再过七八天,可就是新年了,到时候肯定会变得很忙碌,那里来得及开工?要知道,立春之后,便要准备翻整土地,好赶在雨水之前耕种。各家的农户,也将从现在开始,着手准备休整农具……一年中,这可是最好的时间。   曹朋连忙换上一身黑色襜褕,站在曹汲身后。   张氏和曹楠都不能参加这种祭祀,因为她们是女人!按照曹汲的说法,女人会冲撞了火神,以后很可能会发生事故。所谓阴阳相冲……火,是至阳至刚,女人属阴,自然不好同处一室。   香案下面,点着一炷香,已经焚烧了一半。   如果这香烧完,就是说开炉的好时机已经过去。   曹汲带着曹朋走到香案前,大声吟唱古老的祭词。据曹汲说,这开炉的祭词,是祖祖辈辈,口耳相承。用的是一种很古老的方言,也是每一个铁匠都必须学习的课程。不通祭词,不成大匠。   反正曹朋有点听不明白,老老实实跪在香案前。   大约唱了五六分钟的时间,祭词结束。曹汲带着曹朋,围着火炉一边走,一边祭拜,据说这是一种开炉的舞蹈。围着炉子转了三圈,总算是结束了最初的仪式。曹汲把香案请出炉棚,招呼曹朋过去。   “阿福,站在我旁边,听我的吩咐!”   曹朋暗地里一咧嘴,这开个溶铁炉,居然有这么多的规矩?   曹汲用清水净手,而后用干布擦干。只见他取出一块山麻木,摆放在炉火的架子上。架子下面,堆积这干草,就是用来引火的材料。曹汲要做的,是最原始的钻木取火。可别小看这钻木取火,所需要使用的工具,都是经过特殊处理。就比如这山麻木,必须是生长在溪流旁边。   木质偏软,摩擦系数大,生热也比较快,而且不容易流失热量。   这种山麻木,很不好找,往往在深山老林里,找上好几天才能有收获。找到山麻木以后,还必须要做些加工处理。比如,山麻木的中间必须是空的,而且要有细小的木芯。只有这样的木头,才能钻出高温的木屑……当然了,东汉末年没有这么科学的说法,只说是火神将临。   曹汲把钻木放好,拿起钻杆。   这钻杆也有讲究,长大约五十厘米,一头略微消尖。   山麻木钻板上有一个小坑,可以固定钻杆。同时在坑边刻出一个沟槽,这叫做流火槽。钻动产生的火星,就是从流火槽流出去,落在引火物上。钻木的手法,也要有讲究,不经过一番联系,很难掌握其中的奥妙。   只见曹汲握住钻杆,找到一个平衡点后,稍微用力往下压。   深呼吸两下,他看着曹朋道:“要开始喽!”   我求你了,快点开始吧……那香快烧没了!   这些话只能在心里面说,曹朋一脸严肃,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爹,咱们开始吧。”   “火啊,太阳呀,你给我的光……火就是太阳一样,火,你给我一个光明……”   曹汲突然扯起嗓子,大声唱起来。   这是《火神歌》,也是迎请火神时,必须唱的歌谣。据说,这火神歌早在远古便传承下来,在后世几乎绝迹,唯有黎族一些地区,还保留着这首古老的歌谣。曹汲用的南阳郡方言歌唱,如果翻译过来的话,大致意思如此。因为有一些词句听上去很生涩,即便是曹朋站在一旁认真聆听,有些土语也听不太明白,只能大差不差的翻译出内容。   曹汲一边唱,一边极有韵律的搓动钻杆。   渐渐的,山麻木上冒起了一缕青烟……   刚钻出来的火星,是无法用肉眼看见的,因为那只是一些黑炭。曹朋清楚的看到一些黑色的颗粒飞出来,顺着流火槽进炉膛。炉膛中的干草,是引火材料。但别以为这样就能燃起火焰。   “朋儿,吹火!”   “啊,怎么吹?”   曹汲在歌唱间隙的功夫,急促道:“橐!”   “明白了!”   曹朋连忙蹲下身子,拉住炉橐的拉杆,轻轻推动。   “慢一点,别太急!”   这炉橐的份量可不轻,拉起来很吃力。如果换做以前的曹朋,断不可能拉动橐杆……   在曹汲的指点下,曹朋轻轻推拉,向炉膛内送入空气。   渐渐的,那些掉落在茅草上的黑色炭粒开始发红,并且在炉橐持续的送气下,越来越亮。   炉膛里,开始出现烟雾。   曹汲却不敢停下来,继续钻动钻杆,高声歌唱。   “朋儿,大力推!”   随着曹汲一声大喊,曹朋用力拉出橐杆,而后奋力一送。炉膛内,一团火焰蓬的一下子腾起,瞬间点燃了钻板。曹汲连忙松手,把曹朋推到旁边,大声喊道:“朋儿,加炭,加炭!”   王猛父子从棚外拎进来两桶炭。   曹朋在曹汲的指点下,极有节奏的往炉膛里投放。   要把炉膛填满,并且保持住炉膛的温度。当炭火出现以后,曹汲这才松开了橐杆,示意曹朋退下。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把曹朋累得,汗淋淋。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还有心理上的疲乏……这迎奉火神将临的仪式,产生了一种极为肃穆的环境。在这种环境里干活,使一分力,等于平时用三分,四分力……曹朋如何能不累呢? 第023章 火神歌(二)   炉膛里,开始出现烟雾。   曹汲却不敢停下来,继续钻动钻杆,高声歌唱。   “朋儿,大力推!”   随着曹汲一声大喊,曹朋用力拉出橐杆,而后奋力一送。炉膛内,一团火焰蓬的一下子腾起,瞬间点燃了钻板。曹汲连忙松手,把曹朋推到旁边,大声喊道:“朋儿,加炭,加炭!”   王猛父子从棚外拎进来两桶炭。   曹朋在曹汲的指点下,极有节奏的往炉膛里投放。   要把炉膛填满,并且保持住炉膛的温度。当炭火出现以后,曹汲这才松开了橐杆,示意曹朋退下。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把曹朋累得,汗淋淋。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还有心理上的疲乏……这迎奉火神将临的仪式,产生了一种极为肃穆的环境。在这种环境里干活,使一分力,等于平时用三分,四分力……曹朋如何能不累呢?   “火神来了!”   炭火照映得曹汲脸发红,那张敦厚的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爹,这算不算结束了?什么时候可以打锤呢?”   “这哪里算结束?”   曹汲笑道:“这才刚开始而已。咱们得在这里盯着炉火,什么时候这火焰变了颜色,什么时候才能开打第一锤。朋儿,我早就和你说过,打铁是一桩很辛苦的事情。单是开炉,从现在其,咱爷俩儿不能离开一步。等第一锤落下去了,才算真正结束。你歇一歇,养足精神!   第一锤打得好不好,可是关系重大。”   曹朋,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我的个天呐,折腾了半天,才是个开始吗?   “阿福,好好干,我等着你亲手打出来的宝刀。”   王买没心没肺的嬉笑,气得曹朋没好气的大喝一声:“滚!”   眨眼间,王买不见了踪影……   王猛在一旁,一边帮忙,一边和曹汲聊天。   棚子里的温度渐渐提升,曹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在一旁坐下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看起来这打铁还真是个技术活。老爹这种普通匠人,都要付出这么多的心神。估计那些大匠,大师们,会更加辛苦吧。真不知道,传说中的那些铸剑大师,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曹朋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曹汲忙碌。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一天的时间渐渐过去。   随着天色开始变暗,突然间下起了大雪。   邓稷也回来了,在棚子外面帮忙。   “开始熔铁吧。”   曹汲一声吩咐,王猛立刻从拎起一个装满破碎铁器的木桶,一股脑的倒了进去。这些破碎铁器,都是之前搜集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大用处,主要是为了这第一锤做铺垫而已。开了炉,就不能歇着。等炉中的铁器开始熔汇一起,曹汲冲着曹朋招招手,让他做好打锤的准备。   用钳子钳出一块工件,曹朋拎着特制的铁锤上前。   这支锤,重十八斤,是曹汲特地给曹朋准备。只见曹朋深吸一口气,钳死工件,拉开架势。   单膀用力,只听他大吼一声,气走丹田,轮锤砸下。   铛……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金花绽放,火神回宫!”   曹汲大喜往外,忙冲过去,抢过钳子,轮锤就砸。   他用的锤,重六十八斤,比曹朋的锤足足重了五十斤。那砸下去的力道,自然也不一样,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火光中,曹汲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那目光专注,别具魅力……   打了一锤,几乎是动用了全身的力量。   曹朋退下来以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好了吗?”   “呵呵,没搞砸。”   “那就好,那就好!”   邓稷在棚子里,看得是惊心动魄。   他哪能想到,打个锤,也能打成这种声势。   随着曹汲轮动大锤,赤裸的臂膀上,肌肉极有韵律的跳动。不仅是手臂用力,事实上曹汲全身都在动,包括他的心神。   “阿福,你说的那个法子,真管用吗?”   王猛轻声问道,曹朋笑了笑说:“有没有用,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早在战国时代,先人们就发明创造了淬火技术。但长期以来,从战国一直延续到东汉末年,人们不管怎样淬火,始终无法摆脱以水作为淬火的冷却介质。东汉时期,人们认识到,用不同的水淬火,可以得到不同性能的刀。于是,辨水就成为铸兵匠人们必修的一门课程。   只是这种辨水的本事,需要有天分。   一百个人里,未必能出一个,以至于大匠就变得格外稀缺。   三国后期的制刀能手蒲元,就拥有这样一门技术。只可惜,能掌握这种技术的人,少之又少。   曹汲不懂得辨水,自然也不可能成为大匠。   不过,曹朋给他出了个主意:先用动物的尿液淬火,而后再用动物的油脂淬火,也许能有奇效。   问他如何知道这些?   曹朋说:“是那个老方士告诉我的。”   心里面,不晓得有多感激那位神秘的老方士。如果不是他,曹朋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方士在人们心中,是有大神通,说不定还是神仙的人。   既然是神仙说出来的,想必有特殊的效果。曹汲自然深信不疑,毫不犹豫的表示愿意尝试。   如果曹朋这个办法,真能解决水的问题,那曹汲就能突破一个门槛,迈出一大步。   棚子里,准备了一池马尿,还有一池猪油。马尿不用花钱,曹家三匹马,差不多也够用了。   只是这猪油……着实花费了不少钱财。   如果失败了的话,曹朋怕是免不了,要遭受一番责备。   “爹,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好,你先去歇着吧。”   曹朋自然是信心满满,因为他告诉曹汲的双液淬火法,可是在后世经过证实的。南北朝时期,铸兵大家綦毋怀文发明了这种双液淬火法,并打造出了鼎鼎有名的宿铁刀。也正是因为这双液淬火法的出现,才有了后来的横刀,陌刀……曹朋相信,曹汲解决了淬火的问题,一定能迈进一大步。不过,他并没有告诉曹汲宿铁刀的打造方法,因为他觉得,为时尚早。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曹朋好像瘫倒了一样,一屁股坐下来,就再也不想动。   总算是解决了一个问题!   老爹如果能以双液淬火法打出好刀来,将来不管效力何人,都可以站稳脚跟。   这,可是大功一件……   淬火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提升炉温,还有解决风箱的问题。   曹朋喘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书案旁边。   咦?   我的图纸呢?   他吃惊的发现,之前他画出来的风箱图纸,竟然不见了……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可是却没有找到那几张图纸。别是被人拿走了吧!   他也顾不得疲乏,风一样冲出房间。   “娘,今天谁进我房间了?”   张氏和曹楠正在准备晚饭,听到曹朋这一声吼叫,都愣住了。   “我没进去……阿楠,你进去了?”   曹楠摇摇头,“我没进过阿福的房间啊?阿福,出了什么事情?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诶,你去哪儿?”   没等她说完,曹朋扭头就走。   他的房间,平时根本没人会进去……   除了张氏和曹楠帮他收拾房间以外,不管是曹汲也好,邓稷也罢,包括王猛,都不会进去。   王买倒是经常出入,可他今儿一天都陪着自己。   冷静,一定要冷静!   曹朋不断提醒自己,努力的回忆起来。   昨天晚上,我还研究过图纸……后来我觉得累了,就睡了!不过睡觉之前,我……对了,我把图纸塞进皮兜里了。   我皮兜呢?   曹朋真急了……   “虎头哥,你见我那个黑色的皮兜没有?”   王买说:“就是你今天早上带走的那个皮兜吗?”   “是啊!”   “你没带回来吗?”   想起来了!   自己练功休息的时候,把皮兜取下来,放在河滩的桃树下。当时走的急,自己也忘了这件事。   坏了,可别被人拿走……   那个皮兜倒是值不得什么钱,充其量是因为母亲为他缝制,有纪念意义。可那里面的图纸……   曹朋的脑门子上,刹那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第024章 邻家有女(一)   关于风箱,后世辞典里是这样注释的:压缩空气而产生气流的装置。最常见的是一种由木箱、活塞和活门口称,用来使炉火旺盛。   不过,风箱一词最早见于明崇祯十年,宋应星所著《天工开物》里。宋应星的解说里,就直呼‘风箱’。不过当时宋应星所说的风箱,是活塞式双向连续鼓风风箱。在此之前,北宋年间的武经总要里面曾记载过一种木风扇……其原理,倒是和东汉末年的橐颇有相似之处。   曹朋所绘的图纸,就是活塞式双向鼓风风箱。   这种领先这个时代一千多年的东西一旦流传出去,势必会造成巨大影响。   曹朋倒是不担心什么影响,他担心的是,这东西是他的镇山宝贝,关系到他未来的计划……   他可不想自己辛苦画出来的东西,平白做了别人的嫁衣。   如果被不懂行的人拿走,那就是一张废纸;可如果被懂行的人得到,可还真会惹出大麻烦。   越想越着急,曹朋可就呆不住了!   “爹,我出去一趟。”   曹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全神贯注的打铁。   所以,他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但曹汲没有留意到,却不代表其他人没有留意。王猛和邓稷都觉察到曹朋的不对劲儿!只是曹汲这边一下子也离不开人,王猛一蹙眉,大声道:“虎头,你跟过去看看。”   “知道了!”   王买连忙答应一声,快步跟上。   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冲出大门,朝着河滩方向跑去。   “阿福这是怎么了?失了魂儿似地。”   邓稷说:“听他刚才的话,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应该没什么大碍,过一会儿我去找他。”   曹朋在家里的地位,与日俱增。   可归其年龄,在邓稷等人眼里,还是个孩子。   小孩子丢三落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邓稷也就没往心里去。   但王猛却有不同的看法。在他眼中,曹朋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他有着许多同龄人无法比拟的特点。胆大,心细,见闻广博,而且很冷静。哪怕是曹朋在中阳镇杀了成纪,之后也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这么慌张,那肯定是出了大事情……王买虽然跟过去了,王猛还是不放心。   “叔孙,你在这里照看着,我过去看看。天气不太好,下这么大的雪,可别真闹出了事情。”   “也好,那有劳世父。”   王猛走出棚子,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   雪,渐渐的大了。   王猛穿上棉袍,走到大门口,刚迈步出去,却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   一个中年男子走上前,看到王猛先是一怔,旋即拱手道:“敢问主人家,你们可丢了东西?”   丢了东西!   阿福刚才慌慌张张的,好像就是丢了东西。   王猛疑惑的看着中年人,“这个……请问,您是……”   “是这样,我是涅阳张家的管事,今天陪同小姐渡河办事,在河滩桃树下捡到一个皮兜。   这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家,想必和主人家有关。   所以小姐命鄙人前来询问一下,同时也有些疑问想要请教主人家……冒昧登门,不知是否方便?”   中年人说话很得体,也很有条理。   言语之间,让人感觉着他的教养不差,听上去非常舒服。   王猛回头唤道:“叔孙,你过来。”   邓稷听到王猛的呼唤,连忙跑过来。听王猛介绍之后,邓稷肃然起敬,“原来是张家小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时,马车车帘一挑,从车上走出来一名少女。   看年纪,少女大约在十四五左右,七尺身高,体态略显丰盈,透着一股子贵气。乌黑秀发,梳一个在东汉末年极为流行,由大将军梁冀妻子孙寿独创的堕马髻。不过与寻常的堕马髻不太一样,少女这个堕马髻梳的很有创意,如同坠马之余形……在后世,将这种堕马髻,唤作倭堕髻。   头戴绿松石簪子,淡扫蛾眉。   身穿明黄色袿衣,外罩一件白色棉袍披风。这袿衣,也称之为上服。   不过,上服可不是上衣,而是上等衣物的意思。只看这穿着,就知道这个少女的来头不小。   只是肤色略显黑……   也不是黑!   如果用现代的言语表达,就是小麦色。   一双明眸,鼻梁挺拔而秀气,樱桃小嘴儿更颇为动人。   邓稷连忙迎上前,恭敬行礼道:“未知小姐光临,还请恕罪。”   “这位先生,小女子冒昧前来打搅,乃错在先,先生何必客套?小女子今日登门,是有事请教。”   “啊,里面请!”   说着话,邓稷侧身让出一条路,少女也不客套,迈步登上台阶。   刚一进门,就听滋的一声响。   原来是曹汲钳着打好的工件,放进一个水槽。   一股腥臊之气,顿时在院子里弥漫。   少女一蹙眉,旋即眼睛一亮,轻轻‘咦’了一声。   原来,她发现这棚子里,共设置两个水槽。一个溶铁炉,两个水槽,似乎并不常见。而且那水槽里,似乎并不是淬火用的清水。少女不由得停下脚步,却又意外看到,曹汲钳着工件从水槽里取出后,并没有立刻投入溶铁炉继续锻打,而是把工件放进另一个水槽之中……   那水槽里装的似乎不是水,而是一种特殊的液体。   伴随着青烟腾起,还有一种古怪的味道。   也就是说,这两个水槽是专门设计,用途并不一样。   少女也见过不少铁匠,可这样子淬火,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敢问先生,为何要建两个淬火槽呢?”   邓稷一怔,刚要回答,却听王猛开口道:“呵呵,瞎胡闹罢了,小姐不必奇怪。粗人活计,没甚好看的,屋里请!”   王猛可是记得,曹朋曾叮嘱过,不要告诉别人,那水槽的用途。   看邓稷好像要实话实说,他连忙上前解释。   “哦,胡闹,瞎胡闹罢了。”   邓稷一开始,被涅阳张氏的名头镇住了,以至于有些失态。   他对曹朋说过,涅阳张氏虽不是袁绍那种四世三公的权贵家庭,但也是官宦世家。不过,他被张氏的名头镇住,并非畏惧,而是出于尊敬。涅阳张氏,世代医家,在当地极有名声。   黄巾起义失败后,南阳郡尸殍遍野,引发了一场极大的瘟疫。   涅阳张氏当时几乎散尽家财,平息瘟疫的蔓延。而且,为了救治百姓,张家还派出了不少医者,四处为人医治。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张家活命无数。然而为了救人,张家却付出六名子弟的性命……莫说涅阳、棘阳,整个南阳郡,乃至于大半个荆州,提起张家,谁敢不敬?   正因为这个原因,邓稷险些忘记了曹朋的交代。   少女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一双明眸眨了眨,突然笑道:“如此,小女子就叨扰先生一家。”   说完,她在邓稷的陪伴下,走进客厅。   “那女娃是谁?”   曹汲这时候才留意到,疑惑的询问王猛。   “不知道,好像是捡到了阿福的东西,前来归还……哦,她可是涅阳张家子弟,你也进去见一见,莫失了礼数,惹人非议。”   曹汲一听,连忙答应。   他急急忙忙换了身衣服,走进客厅。   只见少女拿着一个黑色皮兜,“请问,这可是你家的物品?”   曹汲一眼就认出来,这皮兜正是曹朋所有,连忙道:“没错,这的确是我家的东西……”   “啊,这是家丈人,小姐见谅……   爹,这是涅阳张家的小姐,在河滩上拾到了一个皮兜子,前来归还。”   “这真是你家的东西?”   少女似有些不太相信。   事实上,这个家庭让她感觉挺怪异。   看邓稷的言谈举止,似乎是个读书人。可他的老丈人,居然是个铁匠?   曹汲听出少女语气里的疑惑,心里有些不高兴,“当然是我的东西,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老先生,您莫生气。”   少女连忙赔礼,而后说道:“小女子捡到这皮兜之后,无意中发现了几张图纸……心感好奇,所以冒昧前来打搅。还希望老先生能指教小女子,这图上画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   说着话,她拿出几张麻纸,摆在案子上。   邓稷一怔,走上前看了两眼,却是勃然大怒。   “阿福怎敢如此?”   纸上的图形,他看不懂。   只觉得像是一个柜子……让邓稷生气的是,这些麻纸得来不易,曹朋拿走就算了,居然在上面乱画,简直就是浪费。   “这个,不是先生所画?”   “哦……这是我那妻弟所为!”   邓稷不禁有些惭愧。要知道,麻纸虽比不得左伯纸那样珍贵,可对于普通的读书人来说,也是非常难得。自己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这读书人的苦处……这么珍贵的纸张,居然被……   邓稷有些生气了!   “您的妻弟?”   少女眼睛一亮,“那可否为小女子引见一二?”   话一出口,她便觉察到有些不妥。俏脸一红,连忙道:“小女子对这图上的事物很感兴趣,所以想请请教一下。”   “这个……他好像去找东西了!”   找东西?   少女先一怔,旋即笑道:“可是这皮兜吗?”   “正是!”   看样子,这图纸果然不一般。   少女也是家学渊源,对机关土木之术,非常痴迷。   乍见图上的风箱图形,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却敏锐的觉察到,这东西的用途,应该不小。   做这张图的主人,似乎也很看重啊…… 第024章 邻家有女(二)   正说着话,屋外传来一阵声音。   紧跟着脚步声传来,一个瘦弱的少年风一般冲进大厅,脸通红,梗着脖子大声说道:“谁拿了我的东西?”   “阿福,放肆!”   邓稷勃然大怒,厉声喊喝。   这少年正是曹朋,刚才冒着大雪跑到河滩,却没有找到皮兜。垂头丧气的回来,却听王猛说,有人前来归还皮兜。曹朋立刻急了,连忙跑到大厅里。只是他这口气……着实不客气!   少女一撅嘴,似乎不太高兴。   曹朋也意识到,刚才他的语气有些强硬。   于是连忙说:“对不起,我这也是着急上火,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千万别见怪……请问,是哪位捡到了我的东西?”   他这话说的粗俗,邓稷气得脸通红。   就连曹汲也微微一蹙额头,心里有些不满。   少女的脸,也红了。   不过旋即噗嗤笑出声来。她站起身问道:“你说你丢了东西,那我问你,丢了什么东西?”   “一个黑色的皮兜,上面绣着火焰图案。”   “那皮兜里,有什么东西?”   曹朋愕然,想了想回答说:“里面有几张图纸,还有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东西。”   “图纸,什么图纸?”   “就是风箱的……”   曹朋突然闭嘴,瞪着少女。   少女调皮的嘻嘻一笑,“哦,原来那东西叫做风箱。”   操,上了小娘皮的当了!   曹朋抿着嘴,也不说话。   少女似乎也觉得有些过分了,于是从案子上拿起图纸,放进皮兜里,迈步走到了曹朋面前。   “喏,还给你!”   曹朋犹豫了一下,伸手从少女手中接过皮兜。   “谢谢!”   “不客气……不过小女子有一个疑问,不知公子可否为我解惑?”   邓稷这时候开口了,“阿福,不得无礼,这位是张家小姐。”   他虽然生气曹朋刚才的失礼行为,但是见少女不生气,也就不再追究。同时,邓稷也看得出来,那麻纸上的鬼画符,似乎别有奥妙。他看不明白,但却会琢磨……自家这个小舅子,与从前不一样了!能得到庞仁的看重,足以说明,曹朋的确不一般。联想到之前那双液淬火法(事实上邓稷并不知道,那叫做双液淬火法),曹朋所做的一切,都有很深的用意。   不过,邓稷还是不希望,曹朋怠慢了张家人。   张家?   曹朋疑惑的看了邓稷一眼,旋即恍然大悟道:“涅阳张氏?”   你就算知道了,也不用说出来把!   邓稷对曹朋很无奈,却也只能点点头,表示没有错。   “那敢问张机太守,是你何人?”   曹朋一直觉得张机这名字有些耳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后来在一次偶然机会里,邓稷说‘仲景先生’。曹朋就问,仲景先生是谁?而邓稷回答,我之前不是和你提过,就是张机张太守吗?   张机,张仲景?   那不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医圣吗?   曹朋前世的老家,有一个连锁药房,就叫做张仲景大药房。   他要是不知道张仲景是什么人?那才真的是奇了怪……   少女嘻嘻笑道:“那是小女子的世父。”   “啊,那在下方才确是失礼!”   曹朋连忙拱手一揖。他可不是恭维这少女,而是真心实意的行礼。不为别的,只为张仲景这个名字。   “我叫婉贞!”   “啊?”   “我的名字!”   少女嗔怪道,“你这人真没道理,人家都告诉你名字了,你还没有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曹朋如梦方醒,连连道歉。   “在下姓曹,名朋,表字友学。”   “你都有字啦!”   张婉贞抿着嘴,轻笑道:“那小女子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友学先生?”   “不敢,不敢……唤我曹朋即可!”   “嘻嘻,不开玩笑了……婉贞自知冒昧,可还是有些好奇。不瞒曹公子,我自幼好机关土木之术。今日我本是去棘阳县见我兄长,故而渡河途经河滩时,在一桃树下,无意拾到公子遗失之物。本来我当时就该给公子送还,但由于时间仓促,所以只好先去了县城办事……   路上,小女子无意间看到公子的图纸,所以心中有些好奇。   这个风箱……哦,是叫做风箱吧。公子可否告诉小女子,这风箱,究竟是做何用途呢?”   那双明眸中,透着渴求的期盼,令曹朋不忍拒绝。   “这个嘛……”   “阿福,你在这里陪小姐说话,我去看看,晚饭是否准备妥当。”   邓稷很有眼色,在一旁道了一句失陪,拉着曹汲就出了大厅。他这一出去,张家的管事也不好继续呆在大厅里。因为他看得出来,曹朋似乎有些犹豫。既然涉及机密,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倒是不害怕婉贞小姐出事……婉贞小姐的兄长,此时就在距离棘阳不远的地方驻扎。   如果真有意外,那位兄长,可以迅速踏平邓村……   “阿福?”   当大厅里只剩下曹朋和婉贞两人的时候,张婉贞笑嘻嘻的问道。   曹朋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阿福,是我的乳名……我姐夫平时这么唤习惯了,让小姐见笑。”   不知为什么,曹朋的心,跳的厉害。   禽兽啊!   看她这模样,估计也就是十五六岁而已,我居然……   以前怎么没觉得,自己还是个萝莉控?不过这女子给人的感觉,真的很怪异。那眼神,那气质,还有……他娘的,怎么这年月的女孩子,看上去这么早熟呢?我竟然会有初恋的感觉!   上辈子的初恋,是失败的!   没想到……   眼前这少女,让曹朋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刚才大家都在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现在只剩下他两人了,曹朋才发现,其实这张婉贞,长的挺漂亮。   “那曹公子,能否为我解惑呢?”   少女目光中的那种渴求,令曹朋难以自拔。   犹豫了一下,他轻声说道:“告诉你也可以,只是……”   “你放心,我一定保密。”   少女正色说道:“我知道,这事物对公子一定很重要,我谁也不会告诉……你要是不相信,我们打勾。”   说着,她伸出纤纤玉指,在曹朋面前。   曹朋迟疑一下,旋即伸手,打勾……   碰触少女的手指时,曹朋的心跳更快了。   而张婉贞的脸,也有些羞红,低着头和曹朋打勾以后,有些急不可耐的说:“其实,我就是好奇。给我的感觉,这个风箱一定别有妙用……而且我觉得,图纸似乎有些缺陷,不完善。”   “哦?”   曹朋也来了劲头。   他的图纸,他心里自然很清楚。   他只是根据记忆画出风箱的雏形,说实话这个图,并不完善。   想了想,他开口道:“婉贞小姐也看到了,家父是一个铁匠。一直以来,家父都想要铸造出上等好刀,可惜一直未能成功。我见家父着急,所以就想帮帮他。后来我发现,炉橐可以增加炉火的温度,就想着,如果我能把更强的风吹进火炉里,会不会增加炉火温度,打出好刀呢?   有一次,我看到一本书,上面有这样一句话: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于是,我就结合橐的特点,设计出了这个风箱。只是,如你所见,到目前为止,尚不完善。”   这句话,出自《老子-道经》。   张婉贞显然看过这本书,只是从曹朋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些惊喜。   “没想到,曹公子还是一个孝子!”   张婉贞的眼里,透出浓浓的赞赏之意。   她伸出手,“能否让小女子,再看看图纸呢?”   这似乎是一个专家!   曹朋这一次没有犹豫,将图纸取出递给张婉贞。   “嘻嘻,你这张图真有趣,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画出来的?”   “这个……”   曹朋这一次倒没有犹豫,从那个皮兜里,翻出一支炭笔。   “这是我自己做的炭笔……呵呵,其实很简单,就是将烧过的木炭拿过来,削成这个形状就能使用。只是为了方便作图,平时也当不得什么大用处……其实,我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取鹅毛,在硬杆上写着削下去,然后沾墨即可使用。”   “真的吗?”张婉贞露出好奇之色,那目光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令曹朋的心跳再次加速。   “那等我回去,一定要试试看。”   说着话,张婉贞接过炭笔,走到案子旁边,盯着图纸,左看看,右看看……   “其实,在路上我已有些想法。   只是不确定这物件究竟有什么用处,所以也没有往下琢磨。公子的想法,和我的猜测虽有些不太一样,但大体相同。   公子且看,我在箱子两边,各加上一个橐口。拉杆拉出的时候,从一个橐口吸入,而后推动橐杆的时候,气从近侧吸进来……恩,向里和向外的推拉过程,将气吸进箱子里,再从这里推出,喷射出去就是了。大致是这么一个过程吧,我想问题不会太大,但还需尝试一番。”   张婉贞说的,曹朋一句都没听懂。   但是从她在麻纸上画出的图形来看,似乎颇有道理。   其实,这鼓风箱是个很简单,同时又很聪明的设计。懂行的人琢磨一下,就可以看出端倪。   当然了,排橐并不是不能达到这种效果。   只是排橐的造价太高,而且操作起来非常复杂。和鼓风箱一比,就显得有些华而不实了……   曹朋没有留意到张婉贞的另一句话:和我的猜测虽不一样,但大体相同。   也就是说,张婉贞所想的,是风箱的另一个用法。   而关于这个用法,在以后才被曹朋重视……   “那要是找人打造,需要多久?”   张婉贞想了想,“公子既然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个物件,最好还是自己来打造,否则的话……”   “自己打造?”   曹朋为难了!   他可不会木工活儿,而且家里面似乎也没有熟悉。   张婉贞哪能不明白曹朋的困难,于是嘻嘻笑道:“曹公子,如果你信小女子,就让我来打造吧。”   “你?”   “小看我吗?   我家里有专门的匠人,都很忠心。   我让他们来打造,你就不需要担心泄露出去……当然了,这需要曹公子你相信小女子才可以。”   曹朋这一次没有犹豫。   “那就拜托了!”   人家能把他想不明白的东西想透彻,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   既然张婉贞开口,已给了曹朋足够的尊重。其实,如果她不经曹朋同意,回家照样能自己打造。   现在,她开口了,也就说明她并无其他意思。   张婉贞脸上笑意更浓,把图纸拿在手里,“那我可带走了。”   “请便!”   “那,我先回去了……再不走,我爹怕就要急了。”   说着话,她把图纸收好,迈步往大厅外走。走出大厅的时候,张婉贞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笑嘻嘻的问道:“曹公子,再请教你一件事情,好吗?”   曹朋说:“什么事?”   “你每天天不亮,是不是在你家后面的河滩习武?”   “你怎么知道?”   “嘻嘻,我爹说,你每天在那里练的那套拳法很有意思!小女子也很好奇,不知能否拜公子为师呢?”   曹朋闻听,一下子愣住了…… 第025章 洪娘子之请   风越来越大了。   天边的那朵小云,已变成了一片浓云,遮满天空。风呜呜的吼着,暴风雪肆虐……黑暗的天空,同雪海打成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南就聚渡口,停泊着一艘渡船。   船头插着一根高杆,灯笼在风中摇曳,忽明忽灭。   一辆马车由远处缓缓行来,停泊在渡口。   张婉贞从车上走下来,和张管事一同登上渡船。车夫顶着雪花,把马车往船上赶。几个船工也过去帮忙,一时间渡口喧嚣热闹,马嘶声不绝。   “张叔叔,你说曹家的溶铁炉旁边,为什么会有两个水槽?”   张婉贞站在船舱门口,看着略显混乱的渡口,突然轻声的询问道。   张管事愣了一下,苦笑着摇头道:“小姐,我哪能猜到这里面的奥妙?你这等才女都看不出端倪,我更看不出来了……不过,我觉得设两个水槽也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他们日后有用处呢?”   “嘻嘻,两个水槽同时使用,怎么可能是为日后谋划?   而且那水槽里盛放的,肯定不是水……我虽然猜不出这里面的奥妙,但却能肯定,和曹朋有关。   张叔叔,你有没有发现,那个曹朋和平常人不一样?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是个很有趣的家伙。我现在就想弄明白,水槽里究竟盛放的是什么?为什么盛放?又有什么特殊用途?”   风很大,雪也很大……   可是却掩不住,少女眼中那求知的欲望。   张管事也不禁暗自摇头。   这位女公子啊,和别人家的女孩子真有些不同。整天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满脑子的异想天开。可偏偏她那老爹,居然放任不管……好歹也是荆襄名士,怎么教出这么一个女儿呢?   当然了,这也就是张管事自己想想罢了。   他可不敢说出来……   别说是他,恐怕连自家的族长也不会跑去说三道四。   张家虽然在南阳郡很有名声,可若论起实力,比之这女公子身后的家族,却有着天壤之别。   算了,她感兴趣就感兴趣!   她老子不说,我又何必做这坏人?   想到这里,张管事反而轻松了许多,“小姐,你不是说要找那曹朋学拳吗?到时候问他就是。”   瑶鼻一翘,少女哼了一声。   “那个家伙鬼的很,如果这里面藏着秘密,未必会告诉我。   不过没关系,他不告诉我,我可以自己打听……哦,还有一件事。咱们回去以后,请叔叔给我准备个院子,我想做些东西。但这件事可千万别告诉我爹,要不然他又要唠叨我了……”   “这个,小人明白。”   张管事不禁笑了,点头应承。   “小姐,这船要开了,你还是会舱里吧,别着了风寒。”   “张叔叔,反正又没多长时间,我就在这里看看雪景,你忙你的去吧,不用费心照顾我。”   少女年纪不大,但也许是出身的缘故,这话语中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张管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不再说什么。他走到船尾,大声喊道:“快点,动作快点……这雪看样子会越来越大,咱们可别再耽搁了。把车子停好……你看好马,咱们开船喽!”   渡船缓缓驶离渡口,向河对岸行去。   少女看着雪景,脑海中却思考着另一个问题:那水槽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   ……   第二天,曹朋起了个大早。   披衣走出房间,就见眼前白茫茫一片,心中顿起空灵之感。   做了几个扩胸的动作,又活动了活动腿脚。先是用青盐漱口,然后又打了一盆温温的井水,洗了把脸。   看起来,得想办法做个牙刷才是。   用青盐漱口虽然不错,但终究没有牙刷来的习惯。   “阿福,走了!”   邓稷在大门口呼唤曹朋的名字。   昨天晚上曹汲睡的晚,不过在曹朋睡觉之前,叮嘱他去县城里买些木炭回来。   以后,这个家迟早会交给曹朋打理,有些事情也要慢慢的让他学着处理。本来王猛说,他可以去买,却被曹汲拒绝了。来棘阳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让曹朋去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说来也怪!   如果换做从前,曹汲绝不会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但就是在那天和马玉打了一场之后,曹汲渐渐的也出现了一些改变。   比如,他开始学会拿主意,开始尝试着对别人说‘不’。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他那有些懦弱的性格,那种滥好人的性格,促使曹汲总是很被动的去做出改变。而现在,他开始主动的改变,对曹家上下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毕竟,曹汲现在是这一家之主……   买炭,得趁早。   曹朋牵着大花,和邓稷走出家门。   “阿福,等等我。”   王买穿好衣服追上来,笑嘻嘻的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练功了?”   “我一个人练着没劲儿,先和你去买炭,然后回来一起练功。”   曹朋倒是无所谓,于是点点头,牵着马和邓稷并肩走。   “姐夫,这两天忙不忙?”   邓稷揉了揉发红的鼻子头,呼出一团哈气,笑道:“蒯县令回襄阳去了,估计得十五之后才能返回。这两天公房里倒是没什么事情,除了一些简单的公务之外,基本上没事情可做。”   “呵呵,估计这年后,恐怕要忙碌一些吧。”   “可能……”   邓稷是个做实事的人,不擅钻营。   不过由于曹朋这一层关系,蒯正对他倒是很照顾。   邓才被流放到了村镇,至今都没有回来。马玉则被关在牢狱里,一直没有判罚。   估计,蒯正这次从襄阳回来,也差不多该有结果了……曹朋倒是不太担心,显得非常轻松。   和邓稷一路聊着天,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棘阳县城外。   “叔孙,我正要去找你呢。”   还没进城,就见一个中年人迎面跑来。   曹朋倒是见过这个人,依稀记得他也是邓村人,论辈分还是邓稷的族叔。名字?曹朋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见那中年人,他还是恭敬的行礼问好。   中年人微微还礼,然后拉着邓稷道:“快点走,蒯县令在昨晚返回,一大早就召集大家,说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蒯县令回来了?”   “是啊,昨晚雪下得正大时回来的……快走吧,蒯县令等着咱们呢。”   邓稷连忙应承,回身对曹朋王买道:“阿福,虎头,你们两个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三颗老槐树,往右拐,大概一里地左右,就是车儿沟。你们找一个叫魏兰的人,他的炭烧的最好。”   “知道了!”   邓稷不敢再耽搁,和那老吏匆匆进城。   曹朋和王买相视一眼,牵着马沿着邓稷说的那条路往前走。   一边走,曹朋一边琢磨着事情。   按道理说,蒯正在年前回家,应该会呆到祭祖之后才会返回。这年月,新年祭祖可是一桩大事,没有特殊的缘由,不可能随意缺席。除非,蒯正是受了家里的排挤,或者是遭受处罚。   但似乎又不太可能,蒯正若受了处罚,根本不可能继续呆在棘阳县的位子上。   这说明,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曹朋拼命的回忆着,忽然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难道说,曹操要攻打宛城了吗?”   三国演义当中,曹操因张绣占据宛城,与刘表结盟,而感到后方威胁。于是匆匆结束了正在进行的徐州之战,回兵意图攻伐张绣。但具体的时间,曹朋记不太准了,只记得是建安二年。   现在是建安元年年底,张绣和刘表已经结盟!   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来计算,曹操应该是在年后,就会兵发南阳郡。   “阿福,你刚才说什么?”   “呃……没什么!”   曹朋笑了笑,对王买说:“走,咱们快点把炭买回去,然后练功去。”   “好!”   王买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兴冲冲的牵着马往前走。   曹操要打宛城了?   这应该是一打宛城,曹操是先胜后败,而且损失惨重。那么自己又能从这件事当中得到什么好处呢?曹朋思来想去,却发现此时的他,好像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静观事态的发展。   难不成他跑过去告诉曹操:张绣会造反,到时候你儿子,你侄子,还有你的大将都将战死?   且不说能不能见到曹操,就算见到了,若当着曹操的面说这些事情,自己恐怕小命难保……   可就这么看着吗?   曹朋又觉得有些可惜!   靠,没有名气,没有实力,还真是一桩痛苦的事情……   ……   车儿沟是个村子,有二十八户人家。   这里家家户户都是靠烧炭为生,冬天的时候,也是最热闹的时候。   曹朋和王买很快便找到了那个魏兰的住处,买了两大筐炭,踏上回家的路。东汉末年的物价不低,特别是在董卓为祸天下的时候,曾大量发行无文钱,令物价暴涨。谷一斛,需数十万钱,很多人积蓄一辈子,可能买不起一石粮食,最后不得不选择易子而食的方法生存。   不过,自董卓死后,情况也开始有了好转。   刘表不是个做大事的人,但在治理方面,确是有些手段。   首先,他废除了董卓时期发行的无文钱(董卓时期铸造的小钱,直径1.2-1.5厘米,重0.5-1克。同样刻有五铢字样,但因为字体模糊,后来被人嘲讽为无文钱),采用足值五铢,使物价迅速回落。后来又和荆襄世族联手,奖励农耕,兴修水利,使荆州治下渐渐稳定下来。   从这一点来说,刘表还算做的不差。   本来曹汲让曹朋买一筐炭,但考虑到即将到来的战事,曹朋还是多买了一筐回去。   看样子,还得要多买些粮食储备起来……   曹朋心里嘀咕着:一旦战事开启,棘阳肯定会受到影响。到时候物价飞涨,说不定又是一桩麻烦。   回到家,把炭卸下来,王买牵着马进了马厩。   曹朋正想要找曹汲商量储存粮食的事情,可还没走进大厅,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笑声。   有客人!   而且还是熟悉的客人,洪娘子。   自从经历过马玉那档子事情以后,洪娘子和曹汲一家走的很近。   这女子虽然没什么文化,却是个眼皮子活络的人。她看得出来,邓稷一家将来,肯定有发展,所以曹家有什么事情,她都会过来帮忙。一来二去,在洪娘子刻意迎奉下,和张氏、曹楠越发亲热。   “呦,是小郎君回来了!”   洪娘子见曹朋回来,立刻热情的招呼。   “大兄弟,这可是你的不是……这么冷的天,怎么让小郎君出去呢?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就告诉我。反正我家巨业没什么事情,让他去就是了。快坐下,快坐下,出去一趟,可辛苦了……”   洪娘子满面笑容,让曹朋也有些不知所措。   见过礼之后,曹朋正想着把曹汲叫出去说事情,却听张氏问道:“朋儿,你先坐下,我有事问你。”   “娘,什么事?”   “我听说,你每天早上,和虎头在后面的河滩戏耍,都耍些什么?”   曹朋愣了一下,“没做什么啊?”   “是不是在习武?”   “呃……是!”   这种事瞒不过去,曹朋也没打算隐瞒。   不过,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教王买练拳。   所以曹汲也好,张氏也罢,还以为是曹朋跟着王买习武。   王猛倒是觉察到了一些端倪,只是王买不说,他也不会过问……   隐隐感觉到,王买和曹朋一起习武之后,进步非常快。自家的状况,王猛很清楚。他教给王买的那些东西,达不到这样的效果。想必是曹朋指点?这听上去似乎很荒谬,可是王猛却不感到惊奇。想当初,曹朋跟着方士学习,说不定那位方士有大神通,教给了曹朋仙家妙法?   张氏笑道:“朋儿,是这样的。   咱们家来邓村这些日子,你洪家婶子帮了不少忙。她有一个儿子,就是邓范,你应该见过……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你洪家婶子来找我,就是商量着,想让邓范和你们两个一起习武。”   洪娘子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小郎君,我也知道这有些冒昧。   只是我家那小子,眼看着年纪大了,整日游手好闲的,四处招惹是非。让他跟他爹学手艺,他有不愿意,说没出息;让他去读书,也没有那个本事。我听说两位小郎君都有一身好本事,就想着让他跟着你们学学……这兵荒马乱,能练些拳脚,说不定还能搏一个出身……”   曹朋愣住了!   “这件事,需问一下王伯父的意思。”   曹汲说:“你王伯说了,看你的意思……你要是愿意,他没意见。   朋儿,你婶子帮过咱们的大忙,当初咱家落难时,你姐姐也亏了她照应,你自己看着办吧。”   靠,这叫我自己看着办?   你老头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么办?   曹朋倒是知道邓范,但却没什么印象。   于是想了想,对洪娘子说:“婶子,要是邓大哥愿意,那就一起来吧!”   洪娘子这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 第026章 拳名太极(一)   邓范十四岁,比曹朋大一年。   洪娘子的丈夫邓巨业,已年过四旬,是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他出身贫寒,父母死得早,是个孤儿。早年间和一个从交趾来的匠人学了一手篾匠活,此后便以此为生。直到快三十岁,才成了家,和洪娘子结为夫妻,并有了儿子,邓范。   邓巨业的手艺很好,周围十里八村的篾匠活,大都会找他来做。生活算不得富裕,但还过得去。   只是这老儿子邓范,总让他无法省心。   不但不肯继承他的手艺,反而整天游手好闲,在外面与人争强斗狠。   邓巨业为此,伤透了脑筋。   可邓范志不在此,要他学习篾匠的手艺,似乎也不太现实。只能由着他去,只要他不杀人放火,便也就罢了。   “什么?让我跟那个病秧子习武?”   洪娘子得了曹朋的点头,兴高采烈的回家,告诉了邓巨业。   夫妻二人很高兴,于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了邓范。原以为邓范会很高兴,哪知道他却是一蹦三尺高。   “爹,娘,我一根指头就能把那家伙撵死,让我跟他习武,真是说笑!”   “混帐东西!”   邓巨业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邓范骂道:“让你跟着去习武,不是让你去争强斗狠。曹公子是什么人?连县令都和他称兄道弟,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我告诉你,你娘这是为了你好……从明天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过去,曹公子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要是你敢不听,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我不去!”   邓范梗着脖子,大声拒绝。   “那病秧子能有什么本事?我跟着他,岂不是让人笑话?”   啪!   邓范话未说完,洪娘子突然起身,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娘,你……”   洪娘子气得浑身颤抖,咬着牙说:“儿啊,你怎么能这样子不听话?”   “娘,我……”   “你今年多大了?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养活自己,可是你呢?   儿啊,你以前胡闹,娘不管你,是因为娘不知道该怎么管你。但现在不一样了,曹公子那不是一个普通人,将来肯定会有大作为。娘不求你去学什么本事,只希望你能跟着曹公子,说不定将来能做出一番大事业……儿啊,娘今天就把话跟你说清楚。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愿不愿意习武,娘不管。娘就是要你跟着曹公子,别再东游西逛,让娘担心了。”   邓范见洪娘子真怒了,也有些怕了。   他人是有点愣,但天性纯孝。   连忙噗通跪在洪娘子跟前,“娘,你别生气,我听你的话,我明天去找那个姓曹的还不行吗?”   “是曹公子!”   “对,曹公子。”   心里面却暗自嘀咕:明天我去找那姓曹的,揍他一顿,让他听我的。   到时候娘问起来,我就说我去了……如果姓曹的敢找我麻烦,那我饶不了他打得他老老实实。   这主意拿定,邓范旋即轻松下来。   看儿子点头答应,洪娘子和邓巨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夫妻二人都看好曹家,知道曹家肯定能成大事。大道理他们不太懂,可他们知道,跟什么人学什么样!跟着曹朋,至少比现在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强。夫妻二人,露出欣慰笑容。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蒙蒙亮,屋外正寒。   曹朋和王买小跑着,来到了河滩上。   一如往常的,先开始热身。   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至少比之早先,饭量大了,小胳膊腿,也有了二两肌肉。相比之下,王买的效果更显著……身子比从前结实许多,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子剽悍之气。并且,随着他功夫日深,金刚八式练得无比纯熟,于是在曹朋的指点下,他开始修习八极架,也叫做小八极。这八极架是八极拳的基本功,也是真正的入门功夫。   同时,根据王买的特点,曹朋还让他进行搂桩,靠桩、顶功掌板等一些辅助训练。   指点完了王买的练功之后,曹朋则在一旁,开始打太极。   “你这是练拳?”   正当曹朋身心舒泰的时候,有人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道:“就你这拳脚,老子一只手就能赢你。”   曹朋收了拳,扭头看去。   就见一颗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少年。   要说起来,王买的块头已经算是惊人了!   可是和这少年比起来,似乎还差了一点……一脸的凶相,透着一股子剽悍之气。   看个头,得有175公分左右,站在那里,足足比曹朋高一个头还多。少年撇着嘴,目光中带着挑衅之气。   曹朋还没说话,王买就怒了!   “哪来的野小子,竟在这里口出狂言。”   “虎头哥……”   曹朋连忙喝止王买,笑呵呵的说:“你就是巨业叔的儿子吧。   洪婶子说让你过来和我们一起习武,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叫曹朋,他叫王买,你呢?”   邓范冷笑一声,“什么自己人,如果不是我娘逼我来,我才不想理你这病秧子。”   曹朋也不生气,依旧一脸笑容,好像没听见邓范说的话一样,自顾自接着道:“不过呢,来这里就得守我们的规矩。我没什么讲究,第一,这里我说了算;第二,如果想练拳,就得坚持下去,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第三,如果不听我的话,那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对我不客气?”   邓范大笑道:“姓曹的,我不管你以前怎样,不过从现在开始,这里是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王买冷笑道:“你有什么本事,敢在这里说大话?你说了算,问我同不同意。”   “虎头哥,让我来。”   曹朋伸手拉住了王买,缓缓走上前。   他的步履很慢,但行走间,却不知不觉的透出一股子令人心惊的韵味。   邓范说:“姓曹的,你想干什么?”   “呵呵,我一个病秧子,你怕什么呢?”   “我哪里有怕?”   “不怕,你后退什么?”   两世为人,曹朋虽说身子骨比不得从前,但毕竟上辈子留下的印记犹在。   上辈子,他是执法者,有一种执法者特有的威严。所以,他身子虽瘦小,可是那气场犹存。   这一世重生不久,手上便沾了人命。   从这股子气势上来说,邓范虽然愣一点,还真有些顶不住。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后退了三步。听曹朋说,他才觉察到这一点,不由得顿时恼羞成怒。   “你这是找打!”   说着话,邓范猱身扑来。   曹朋不慌不忙,脚踩太极,一只手负于身后,似后退一样微微侧身,让过了邓范的拳头,另一只手轻巧的搭在邓范的手臂上,脚底下一扣,手臂一送……邓范硕大的身子,一下子就被送了出去,蓬的摔在雪地上,半晌才爬起来。   昨天晚上,邓稷回来后,听说洪娘子的儿子要过来,就有些吃惊。   他可是知道邓范的性子,也知道那家伙是个混人……   于是把邓范的情况告诉了曹朋,还紧张的说:“阿福,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娘。明天他肯定会来,只是我估计,他不会向你低头。你小心点,万一把他惹急了,那小子说不定会和你动手。”   “姐夫,你放心吧,这不还有虎头哥嘛。” 第026章 拳名太极(二)   说是这么说,可曹朋心里面,却有了别的打算。   洪娘子一家对他们不错,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可这个人情总是欠下了。   正好可以还一点人情,邓范要老老实实也就罢了,如果他真要招惹自己,曹朋也不会饶他。   别看曹朋身子瘦小,但这些日子练太极,也逐渐将四两拨千斤的道理重新掌握。   一个莽汉,自己还会怕他?   所以,当邓范出现的一刹那,曹朋就有了主意。   “喂,你不过去帮忙吗?”   王买正全神贯注,聚精会神的看着曹朋和邓范交手。短短的时间里,曹朋连着摔了邓范四五个大马趴。那巧妙的招数,令王买也有所领悟。不知不觉的,他在原地模仿曹朋,做出各种动作。   “你吓了我一大跳!”   突然有人在旁边说话,让王买除了一身冷汗。   扭头看去,原来是张婉贞,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   她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襦衣,比之前天,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儿。只见她好奇的在一旁站着,目光却盯着和邓范打在一起的曹朋。远远的,在林子边上,跟着两个黑衣男子,好像是保镖。   “你什么时候来的?”   王买记得张婉贞,而且也听到那天她离开时,说要跟曹朋学拳的话。   本以为她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来了……   揉了揉鼻子,王买说:“放心吧,那傻大个不是阿福的对手。你别看阿福个头小,离力气不大,可真打起来,连我都觉得吃力。傻大个撑不了多久,等阿福用上缠丝手,能摔死他。”   “缠丝手?”   张婉贞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呵呵,我说不来……阿福说我练不成……你看吧,过一会儿肯定会用出来。”   说话间,就听邓范啊的一声惨叫,蓬的再一次被曹朋掀翻在地。   “你,你使妖法。”   邓范皮糙肉厚,但也经不住曹朋这么摔。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被曹朋摔了快十个跟头,只摔得他头晕眼花。   曹朋冷笑道:“好汉,这么快就不行了吗?刚才吹得挺大,这几下子就挺不住了吗?就你这本事,还敢说教训别人。我比你低,比你瘦,年纪比你小,力气没你大,你连我都打不过,还逞什么英雄?要不这样,你乖乖的说一声服我,我就帮你跟你娘说情,以后你不用来了。”   “老子撕了你!”   邓范气得火冒三丈,呼的爬起来,把外衣脱下,光着膀子厉声吼道:“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啐,登徒子!”   张婉贞脸一红,但眼睛却不肯眨一下。   那副又紧张,又好奇,还带着点担心的模样,格外俏丽。   曹朋却不慌不忙,慢慢做了个起式。双手从腿侧平举,到水平时向前合拢,在眉前下压至丹田。   “虎头哥,我平时让你站桩,你总说没用处。   看清楚了,我这是鸿雁双飞,我教过你的……今天正好,让你明白一下,这站桩的好处。”   这样慢腾腾的拳术,真的有用吗?   王买瞪大眼睛,全神贯注……   邓范暴怒一声巨吼,双手做虎形扑击,势大力沉。但见曹朋还是那个动作,可速度却瞬间加快,吸胸拔背,将邓范的攻势吞化,而后双臂将邓范的两手绞压锁住,顺势向后一腿,邓范的身子一下子就腾空,蓬的摔在地上。不等邓范起身,曹朋抢先发力,做出了双炸步。   这是后世一代形意宗师宋虎臣的形意招牌,将邓范的身子一下子从地上带起来,口中吐出一个奇怪的真言,双臂再次发力,狠狠将他掼在地上。太极拳里有‘打拳全在起式,一起得势,一下无不得势’。从一开始,邓范的招数就被曹朋看得清清楚楚,这才会一击便得手。   邓范被摔得是头昏脑胀,身子好像散了架一样,脸埋在雪地里,动也动弹不得。   “阿福,好拳!”   曹朋笑了笑,吐出一口浊气,退到旁边。   别看刚才就那两下,差不多快耗尽了他全部力量。   如果再打下去,曹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取胜……他舒展了一下身子,笑道:“邓范,服不服?”   邓范的脸埋在雪地里,一声不吭。   “不服,咱们再来!”   “我……服了!”   曹朋笑了,“成,服了就行。   你不愿意来这里练拳,以后可以不用过来。你娘那边,我会帮你遮掩着,只是你别惹祸就行。”   说着,他转过身,慢慢走向张婉贞。   张婉贞两只小手在胸前握成拳头,脸红扑扑的,透着一股子兴奋。   “曹公子,好本事。”   “让小姐见笑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张婉贞嗔怪道:“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那天你不是答应我,教我学拳吗?嘻嘻,我就要学你刚才用的那套拳术。以后我兄长要是敢欺负我,我就用你教我的拳,狠狠地教训他。”   曹朋不由得愕然!   当她哥哥,恐怕也是桩很痛苦的事情吧。   就这小丫头的机灵劲儿,估计只有她欺负别人,别人想欺负她,难得很呢。   “你要学,我就教你。”   曹朋笑道:“只是这练拳可苦的很,到时候你可别练了一半叫苦,说不定会被我鄙视咯。”   “鄙视?”   “呃……就是看不起的意思。”   张婉贞咯咯笑道:“你说话真有意思,不过呢,谁鄙视谁,还不一定呢。”   就在这时,邓范从雪地里翻身坐起,光着膀子坐在那边,表情显得有些呆滞。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给那个瘦猴子,病秧子?哪怕是输给王买,他这心里也会舒服一点。   “嘿,把衣服穿上吧。”   王买笑呵呵的拿着邓范的衣服,丢到他身上。   “阿福的老师,可是神仙……   你输给他,一点都不冤枉。别说是你了,我如果没有提防和他交手,估计结果和你也差不多。   好了,你走吧。   阿福说话算数,他说帮你遮掩,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哪知,邓范呼的站起身。   甚至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他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曹朋跟前。   “曹公子,我跟你学拳。”   把曹朋也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顺手抓住张婉贞的胳膊,将她扯到自己的身后保护起来。   “你要干什么?”   邓范一脸诚恳道:“曹公子,我是个浑人,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我想跟你学拳,再苦我也能坚持。你别赶我走,如果让俺娘知道了,肯定会很伤心的。”   “你刚才不是说,我这拳软绵绵的,不愿意学吗?”   “我,我,我……”   邓范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婉贞紧贴在曹朋身后,一股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直冲入鼻中,让她的心,也随之砰砰乱跳。   “曹公子,不知者不罪,你就原谅他吧。”   她轻声开口,吐气如兰。   只是两人贴的太近,那口鼻中的气息拂在曹朋的脖颈上,令曹朋不由得轻轻打了个寒蝉。   “哦……好吧,你先站起来,把衣服穿好。   以后每天早上卯时前起床,慢跑过来……记住,是慢跑。卯时要在这里集合,过时我可不侯。”   邓范一脸欣喜,连连点头。   “放心,我肯定不会迟到。   咦……”   邓范这时候看清楚了站在曹朋身后的张婉贞,脸色顿时显得很古怪。   “怎么了?”   “哦……没事儿!”   邓范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以低下了头。   曹朋也没有在意,对王买说:“虎头哥,你先教他一些基本功吧。”   “好!”   王买答应一声,上来扯了邓范一下。   邓范面色古怪的转身,跟着王买走了……   “张小姐,敢问那风箱,做的怎么样了?”   “嘻嘻,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放心吧,那东西其实不难做,我昨天就已经把它做成了。   刚才我把风箱送到你家里,没想到你一大早就跑来练功。   曹叔父让你回去,说一说那风箱究竟怎么安装。嘻嘻,所以我就过来了,正看到你刚才打拳……对了,你这拳术叫什么名字?有没有什么说道?我现在对这拳术,是越来越感兴趣。”   曹朋想了想,轻声道:“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也。这拳法,名叫太极!” 第027章 百炼钢刀(一)   太极一词,最早出现于《易传-系辞》中。   作为对中国传统文化影响深远的一部著作,其内容几乎涵盖诸子百家。   “太极?”   张婉贞连连点头,“无极而太极,倒是和你这拳术很契合。不过,你这拳术,又从何学来?”   “这个嘛……”曹朋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解释说:“这是早年间,一个云游方士教给我的拳术。早些年我家住在中阳镇,那个云游方士曾在中阳镇歇脚……哦,虎头哥也知道此事。”   同样的谎言,可以瞒过王买,瞒过王猛,却不知道能不能忽悠住张婉贞。   “居然有这种奇人?”   “是啊,虎头哥现在还后悔,当年没有拜师学艺呢。”   张婉贞倒是没有怀疑,只是这脸上,露出了向往之色。   这年头,方士有时候也是‘神仙’的代名词。如果那个方士是个大能,教给曹朋这些本领,倒也不足为奇。   “走吧,我们回去装风箱。”   “曹公子……”   “哦,你叫我阿福就好了,别公子公子的,我那算得上什么公子?”   张婉贞笑容灿烂,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那好,我叫你阿福,你也别小姐小姐的唤我,叫我月英就好。”   “月英?”   “嗯,月英是我的小名,小时候我因为发黄,所以我爹还唤我做阿丑。不过后来我长大了,我爹觉得阿丑不好听,便叫我月英。婉贞也是我的名字,但并不常用,所以叫我月英就好。”   东汉末年,人名以单名为贵。   除了名,还有字。此外还有很多小名,乳名,昵称……   比如曹操,字孟德,小名吉利,也叫阿瞒。   曹朋好奇问道:“那你的名呢?”   “我单名一个‘硕’字,不过也不太常用。”   张硕?   倒是个挺男孩子气的名字。   曹朋觉得月英这么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张月英……倒是个挺普通的名字,在后世可是很常见。   所以曹朋也没有去想太多,和张婉贞一路说说笑笑,便回到家中。   张婉贞做的风箱,就摆在木棚外。很精巧,做工也非常好。曹汲和王猛正蹲在一旁,好奇的打量,见曹朋两人回来,曹汲立刻站起来问道:“朋儿,这东西要怎么用?”   “和炉橐一样,把炉橐卸下来,换上风箱就行。”   “原来如此。”   曹汲恍然大悟,连忙招呼王猛过来帮忙。炉橐在安装的时候,本就没有固定死,以方便拆卸。所以两个人很快就把炉橐卸下来,又七手八脚的把风箱给装上去。然后站在溶铁炉旁边,曹汲扭头向曹朋看去,“朋儿,装好了……和橐用法一样吗?要不然我们先试一试?”   “当然要试一下喽。”   曹朋点点头,走过去帮着曹汲打开炉门。   张婉贞则站在木棚外面,脸上流露出兴奋之色。   溶铁炉渐渐升温,曹汲示意王猛拉动风箱拉杆。王猛弯腰,试了一下拉杆的力道,自言自语说:“这东西的力道可不轻啊。”   说着话,他猛然发力,拉出拉杆,旋即用力往里推。   风箱里产生气流的冲撞,自橐口,也就是气阀喷进炉膛。炭火呼的一下子就腾了起来,跳动着蓝汪汪的火苗子。   “好火!”   曹汲不禁大叫一声。   他不会辨水,但这识火的本事却不差。   什么样的火苗子,产生什么样的温度,最适合打造什么样的物品,他一清二楚。只看这火苗子腾起,曹汲就知道,风箱产生了作用。于是立刻从溶铁炉旁边钳起一支已经报废的刀胚,投进铁炉。   本来,这溶铁炉开张以后,曹汲是打算做些农具。   哪知道他这想法一提出来,王猛就表示出强烈的反对:“老曹啊,你有点出息行吗?阿福既然帮你解决了淬火的问题,你何必再拘泥于农具呢?阿福这可是仙家手段,你打农具,会遭天谴的。不如换打刀剑,正可以磨练你的手艺。难不成你想这一辈子当个三流铁匠嘛?”   在王猛看来,曹朋懂得这么多,肯定是那个方士教给他的本事。   双液淬火,闻所未闻!   那肯定是神仙妙法,否则曹朋怎能知晓?   曹汲觉得王猛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就点头同意。   正好,年底棘阳县正在清理库府,许多兵器需要淘换,修补。邓稷在衙门里做事,于是就把这差事讨要过来。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淘换兵器肯定不会交给曹汲,可这修修补补,正好是曹汲最擅长的事情。蒯正对此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修补,交给谁修补,不是修补呢?   所以最终,这修理武库兵器的生意,就交给了邓稷来处理。   邓稷别看老实,但也不是个呆子。立刻转手把这事情交给了曹汲,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几天,曹汲也修理了不少刀剑,昔日丢下来的手艺,也渐渐重又熟悉。   铛-铛-铛!   铁钳将火红的刀胚取出,放在砧板上,连续锻打敲击。每一次敲击,曹汲都用足了力气,只见火星飞溅,刀胚逐渐成形,温度也随之慢慢回落。差不多刀胚呈暗红状态时,曹汲停止锻打,钳着刀胚,放进了马尿槽内。刺鼻恶臭的味道,使张婉贞额头紧蹙,连连后退几步。   “那水槽里,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这气味,这么刺鼻?”   曹朋笑笑,没有回答。   张婉贞也没有再追问,而是一旁静静观瞧。   估摸着温度,曹汲把刀胚从水槽里取出,扫了一眼,点点头又放进了油脂槽内。   相比起时下最为普及的单液淬火,双液淬火法可以保证刀胚的硬度,同时防止开裂变形,使其具有一定的韧性。说起来,这真算不得什么大发明。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无疑有着巨大的意义。   其实,所谓的发明,只是在于你有没有想到。   想别人所不敢想,就是进步……   别看这简简单单的两种液体,同时还需要考量工匠的技艺和经验。没有测温、控温的设备,完全凭借感觉来进行操作。如果换个没经验的人来做,即便是有双液淬火法,也没有用处。   曹汲早年间的确是没有打过刀剑,可长时间的修补农具,也令他积累了足够的经验。   所以,曹朋只为他打开了一条缝,他却可以迅速的推开门,迈步走入殿堂。这其中的奥妙,即便是张婉贞再聪明,也无法完全掌握。她只是觉得,那两个水槽里,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但这东西涉及行规,曹朋可以让她在一旁观摩,却不可能告诉她真相。当然了,张婉贞可以自己去琢磨,却不会冒然询问。她知道轻重,更明白什么可以问,什么不可以张口。   刀劈修补完毕,还需要进一步的打磨加工。   时将晌午,张婉贞于是告辞离去。   不过她和曹朋约定,每天早晨,她都会乘小舟渡河,随曹朋学习太极拳。   曹朋呢,自然也不会拒绝……   送走了张婉贞以后,曹朋回到院子里。   “爹,这风箱效果如何?”   曹汲正在洗锋,听曹朋询问,便抬起头来。   “爹,你怎么不高兴?”   曹汲叹了口气,苦笑道:“铁炉的温度倒是解决了……你这一个风箱,快抵得上两个排橐。”   一个排橐,差不多装有十个炉橐。   也就是说,这一个风箱能产生出二十个炉橐的效果。按照这样计算,风箱的作用应该非常好。可曹汲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让曹朋不免心中忐忑起来,“爹,难道这样子,不好吗?”   “好是好,可今儿这一晌午的功夫,就用了一筐炭。平时一天也就是一筐炭,如果换上你这风箱的话,估计一天两筐炭都不够用……阿福,咱是修理兵器,照这样子下去的话,花费实在是太大了。你做的这玩意,用在作坊里倒是不错。可咱们这小门小户,可有点划不来。”   风力大了,炭的燃烧也会加速,消耗自然增加。   曹朋倒是真没有往这方面考虑……活塞式双向连续鼓风出现,是在明朝。当时的社会形态,与三国时期颇有不同。手工作坊的规模化,也不是如今这个社会能够相比。似乎,超前了? 第027章 百炼钢刀(二)   虽然花费增大,可是用高温炉锻打出来的刀胚,无论是在韧性还是在硬度上,都有了提高。   午饭时,曹汲还专门夸奖了曹朋一番,算作是奖励。   毕竟儿子花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而且也确实产生了效果。怪就怪自己没本事,没有大作坊,以至于儿子的心思,付之东流。这不是曹朋的错,曹汲自然也不会去责怪,甚至还有些愧疚。   曹朋倒是显得无所谓,中午吃了两大碗粥,外加一个大饼子。   只是,他发现王买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太对头。吃饭的时候,躲躲闪闪,好像有什么心事。   “虎头哥,你今天是怎么了?”   “啊,没什么啊!”   “还骗我……你今天吃的还没我多呢。   平时你的饭量可以顶上两个我,今天怎么……如果不是有心事,你肯定不会这样。呵呵,能不能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忙呢……对了,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不敢开口。”   王买那张黑脸,顿时变成了酱紫色。   “阿福,你别胡说。”他犹豫了一下,看四周没人,于是轻声问道:“阿福,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张小姐?”   “啊?”   曹朋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王买。   这家伙,居然还会八卦?   “你可别瞎说,你什么时间听我说过,我喜欢张小姐?人家是帮了我的忙,所以我才让她来习武。”   “没有最好。”   “好端端,你怎么问起这个?”   王买挠了挠头,“晌午你们离开之后,邓范和我提起一桩事情……他之前,见过张家小姐。”   “哦?”   “前几天……对了,就是你丢皮兜的那一天。   邓范在九女城附近,曾看见张家小姐和一个将军走在一起,而且手拉手的,似乎非常亲热。”   “九女城?”   曹朋愣了一下,下意识脱口说道。   这九女城,位于现今新野县王庄镇梅湾,东临唐河,有三水汇流,天蓝水美的说法。相传这里曾有九个仙女居住,并修筑城墙,建立城池。后来,还和当地村民相亲相爱,男耕女织。   神话往往很美丽,可事实呢?   九女城始建于西汉末年,由王莽所置。   当时王莽篡夺了皇位,为了笼络人心,便把他最小的九公主嫁到此地。那位公主倒是个可人儿,与驸马一同带领人修筑此城,在当地颇有赞誉。甚至在刘秀登基后,也没有去拆毁九女城,保留至今。   邓范平时游手好闲,所以跑到九女城,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我听邓范说,九女城城西岗,最近建起了一座兵营。   你没看邓老太公最近都不见人影吗?听说就是跑去那边……邓将军还专门派人过来交代过呢。”   九女城,兴建了兵营?   这件事情,曹朋还真没有听说过。   九女城位于棘阳和育阳之间,说穿了属于三不管地带。   所以怕是连邓稷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好像记得那天张婉贞说过,她过河是去见她的兄长。   “虎头哥,你可别乱说,张家小姐不是说过,她那天是去见她兄长吗?”   “屁的兄长。”王买冷笑道:“她姓张,邓范说那天他见到的那个将军姓黄。你也知道,邓范那家伙眼皮子广,认识的人多。他还打听出,那个将军,是江夏太守黄祖的长子,名叫黄射,今年刚过了十八,江夏兵曹史。据说,那家伙一个月俸禄就有37斛,刘荆州对他也格外看重。”   黄祖?黄射?江夏兵曹史?   昨天邓稷回家后,并没有说什么。   可今天一大早,便急匆匆去官署里上班,似乎很繁忙。   再联想早先蒯正突然返回,而江夏郡兵曹史黄射,突然间出现在九女城,还兴建了兵营……   难道说,刘表要用兵吗?   曹朋听出了王买话语中的意思,于是笑了笑,“虎头哥,你瞎想什么?我和张家小姐真没关系。”   “没关系是最好!”   王买低声道:“这件事我没有告诉我爹,我让邓范也不许告诉他家里人,否则你爹娘肯定会着急。总之,你最好和那个张家小姐离远一点,一个姓张,在南阳郡;一个是江夏豪族……她和黄射能是什么亲戚?你在中阳镇杀了成纪,可以远走高飞;可一百个成纪,也比不得一个黄射……阿福,你懂得比我多,我不和你说别的。反正啊,你自己多加小心才是。”   从王买的话语中,听得出他很担心。   曹朋强笑一声,“虎头哥,我晓得分寸。”   可这心里面,却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张婉贞,和黄射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   接下来的几天,曹朋看上去很正常。   张婉贞每天早上坐船来到桃林,跟随曹朋学习太极拳。   她的悟性很高,而且也很聪明……往往曹朋略一点拨,她就马上领会。短短几天的时间,张婉贞就把太极拳的套路,学得七七八八。虽然还不算太纯熟,可一招一式,却颇有模样。   曹朋教给张婉贞的,是温县太极拳三个分支之一,南冷架太极拳。   在后世,有‘学太极,到温县’的说法。温县太极以陈家沟、南冷架和赵堡架三个支脉而闻名。其中南冷架太极拳古风浓郁,走的是纯正内家拳的路子,最适合张婉贞来修炼。曹朋前世学得是白猿通背,但也兼学了其他拳术。南冷架严格按照古法修行,走经络,行气血,调五脏,鼓荡真气,强筋壮骨,攻防兼并。其长于四两拨千斤,劲若缠丝,绵绵不绝……   认真修炼个两三年,就能有小成。   而这种拳路,对张婉贞而言,也最容易理解。   只是每一次传授拳术时,都免不了会有些肌肤相亲,肢体接触的状况。   曹朋这心里,越发感觉怪异。   一开始王买说张婉贞和黄射的事情,他还能故作不在意。但面对张婉贞的时候,这心里面……   有好几次,他想开口询问,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随着时间越长,心里面就越是感觉不舒服。   难道说,我爱上她了?   这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腊月二十九日,张婉贞没有来练拳。   曹朋一晌午都无精打采,指点了一下邓范的桩功,他便回家休息。   “虎头,阿福今天这样子,好像不太对劲儿啊!”   王买收拳而立,长出一口气道:“何止是今天,这几天都有点不太对劲儿。   大个儿,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了没有?那个涅阳张家,是不是真的和黄家有亲戚关系?”   “没有,绝对没有!”   邓范连连摆手,“我别的不行,可这点事儿还难不住我。江夏黄氏,那是荆州有名的大族,不比襄阳蒯家差。张家虽然在南阳郡有名望,但在荆州,根本比不得黄氏。此前两家也没什么联系,我敢肯定,张家和黄家不是亲戚……不过张婉贞的事情,我却没有打听出来。   我问了几个对涅阳比较了解的兄弟,好像都没听说过张婉贞这个人。   估计……也是张家的旁支关系。张小姐看上去人挺好的,如果没有黄射,和阿福倒也般配。”   “你可千万别在阿福跟前说这个,否则他又说不定发狂。   恩,你再打听一下张婉贞的事情。实在不行,等过年后你去一趟涅阳?反正我是有点担心。”   两个半大小子,嘀咕了好半天。   而曹朋回到家里,一进门就见王猛拿着一把铲子,和曹汲面对面相持。   “老曹,我出手了!”   “老王,你来吧……”   曹汲怀抱一柄钢刀,兴致勃勃。   “爹,你们……”   曹朋愣了一下,没等他开口,就见王猛大喝一声,抬脚向前迈出一步,脚落地,发出蓬的一声响,随着他这一跨步,掌中铁铲呼的挥出,狠狠砸向曹汲。   曹汲不慌不忙,侧身一闪。   一道寒光暴起,曹汲手起刀落,正看在铁铲上。   那儿臂粗细的木杆,被一道斩断……   “好刀!”   王猛大声喊道,曹汲脸上,也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曹朋站在大门口,疑惑的问道:“爹,王伯伯,你们这是干什么?” 第028章 荆襄豪门   刀,长七尺。   典型的缳首刀制式,重约三十六斤。   不过这里的尺,指的是汉尺,也就是160厘米长短,刀茎长两尺,末端缳首内有龙雀图案。   刀上还刻有铭文:延熹二年七月己亥造廿湅大刀吉太尉黄琼。   “黄琼是谁?”   曹朋疑惑的看着王猛,又看了看曹汲。   “哦,黄琼就是黄世英,出身江夏黄氏。顺帝时曾为尚书令,后来还当过太常。延熹元年时,曾因日食而被罢免了官职,同年复出当了大司农。延熹二年,他又被升迁为太尉,死后赠车骑将军。   这把刀就是延熹二年时,江夏黄氏族人为庆贺黄琼复为太尉,专门打造而成。一共二十把,除黄氏本族保存的三把之外,可能只剩下眼前这一把了……一晃,可是整整过去了十二年。”   “王伯伯认得这把刀?”   王猛点点头,“当年大将军曾以此刀征战南阳郡。后来大将军战死,这把刀也就随之下落不明。”   王猛口中的大将军,是当年太平道起义时,南阳郡大将军张曼成。   “如果不是大将军告诉我,我哪里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曹朋恍然大悟,“那它怎么会在这里?”   曹汲笑道:“这还得感谢你姐夫。如果不是他把武库中残破兵器拿来让我修理,也不可能发现它。张……死后,这把刀可能就被官府收没。只是没人知晓它的来历,随手丢在武库当中。我前两天和你王伯伯整理那些兵器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把刀……保存的很不错。”   这种事,似乎司空见惯。   黄巾起义之后,往往是战斗刚结束,战利品还没来得及清点,敌军复又袭来。几乎南阳郡的没一个村镇城市,被叛军和官军反复争夺。到后来,干脆把来不及清点的武器扔进武库,也没有人去专门清查。黄巾之乱平息之后,便陷入了董卓之乱;而后诸侯征伐越来越激烈,以至于堆积在武库里的军械,许多到后来就成了破烂。专门去修理,花费不小,还不如购买新的……再往后,荆州战事平息,武库里的军械更不被人重视,甚至没有人去清查。   如果不是蒯正突然要清理武库,可能这把龙雀大刀,也不会被人发现。   再过几年,这些锈迹斑斑,已经没有用处的军械,必然会被处理掉,或回炉,或丢弃……   “这支龙雀的底子不错,原来就是一把宝刀。   你爹又把它修理了一下,比从前更锋利许多……我跟你爹商议,把这支龙雀就交给你使用。”   “让我用?”   曹朋看着这把竖起来,已过了他眉毛的龙雀大刀,不禁苦笑起来。   “王伯伯,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能使得动吗?它立起来都快赶上我的个头了,我怎么使用?   再者说了,它这重量,我就算能舞得起来,估计没两下也就没力气了,到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等着被杀。还是让虎头哥用吧,他力气大,个头也长得快,估计到明年就可以拿他杀敌了。”   看了看龙雀的长度,又看了看曹朋的个头。   王猛也只得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其实,内心里他当然希望王买能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可这把刀毕竟是曹汲修理出来,王猛也不好意思开口讨要。既然曹朋自动让出,他也就不再客气。   “如此,我代虎头多谢了!”   “伯父你太客气了,咱们虽非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虎头哥如我兄长一般,给谁不是用呢?”   “说的是,说的是!”   曹汲也在一旁笑呵呵的说:“朋儿别难过。等你个头长高了,爹再给你打一把好刀。”   曹朋呵呵笑道:“如此,就麻烦爹了!”   他倒是真的不着急,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拿着把刀上去,估计也是被人砍的命。再者说了,曹朋还留着后手,并不急于展露出来。有些技术,即便是现在告诉了曹汲,也未必能立刻见效。毕竟曹汲这些年来多以农具为主,在打造兵器方便,他的技艺还需要进一步提高。   不过,曹汲能修复龙雀,甚至使其质量更进一步,说明他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   中午吃饭的时候,曹朋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王伯伯,你觉得我爹这水准,到何等地步?”   王猛咬了一口饼子,“你爹的手艺不差,只是在这小地方,恐怕难有提高。”   “哦?”   “你想想看,这小小县城,能有多少机会让他练手?   这次如果没有叔孙,你爹也得不到这种机会。可是这县里头也不可能总有刀剑修理,想要再进一步,你爹就必须要专门打造刀剑。可这种活计,就算叔孙帮忙,怕也落不到你爹身上。”   “为什么?”   “大宗军械制造,那有专门的作坊。   而单件打造,你爹又没什么名气,谁会来找他打刀?棘阳这种小地方,谁会出大价钱,找一个没名气的人打造兵器?要以我说,你爹的手艺不差,但想要再进一步,还需要寻找机会。”   曹朋沉默了!   王猛说的的确是有道理,棘阳实在是太小了……   “伯父,你说我爹的手艺,能否在许都立足?”   王猛闻听,蓦地抬起头。   “阿福,你的意思是……”   曹朋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但就像您说的那样,我爹的手艺要想获得提高,就必须独立打造兵器。只是我不知道,我爹现在这手艺,能不能在大城市里立足……我是觉得,陛下方定都于许,说不定是一个机会?”   王猛顿时沉默了。   去大城市吗?   “阿福,咱们也可以去襄阳。”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曹朋却没有接话。   “对了,姐夫这两天好像很忙啊。”   曹朋突然站起来,走到曹楠跟前,看似无意的问道。   曹楠愣了一下,“的确挺忙的……这两天回来便睡了,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姐,我听说刘荆州往棘阳派兵了?”   “派兵?”   曹汲眉头一蹙,“好端端为何要往这边派兵?难道要打仗了吗?刘荆州不是刚与小张将军结盟,派兵作甚?”   “我哪知道……是邓范说的,江夏兵曹史如今就在九女城驻扎。   我估计姐夫最近忙,就是这件事情……如果真的要打仗,那我估计棘阳这边,也不太安全。”   “老曹,我们去许都吧。”   王猛沉声道:“阿福说的没错,如果打起仗来,棘阳这地方未必安全。刘荆州能让出宛城,我看未必会轻易让出棘阳……天子定都许昌,咱们现在过去的话,说不定也是个好机会。”   曹朋扭头看了王猛一眼,却见王猛朝他笑了笑。   而曹汲却眉头紧蹙,“刚安生下来,这就要走吗?再说了,为何去许都,我看襄阳也不差嘛。”   “襄阳,未必容得下咱们。”   王猛颇有深意的做出了回答,而曹汲似仍有些犹豫。   “叔孙如今刚得了县令的器重,这时候走,他恐怕不会答应吧。”   张氏好像也有些不舍,期期艾艾的插了一句。   “要不等叔孙回来,探探他的口气?”曹汲轻声道:“若叔孙没有意见,咱们搬走也无妨。”   “哈,我只是随便说说……他娘的,都这时候了,虎头怎么还没有回来?”   王猛没有继续在讨论下去,起身嘟囔着离去。   他这个人有点莽,有点直,但并非没有心眼儿。看得出来,现在还不是讨论搬家的时候。可能曹朋有这样的心思,可曹汲也好,张氏也罢,还有曹楠,以及邓稷,都不太同意搬走。   王猛不清楚曹朋的想法,不过也猜到曹朋似乎想离开棘阳。   什么原因?   王猛不清楚,但他愿意帮曹朋一把。   先种个种子再说,等机会成熟了,也就水到渠成。   曹朋心里面,对王猛非常感激。   他的确是想要离开棘阳了……重生以来,自己似乎过于谨慎。所在这小小的邓村,能有什么作为?   走出去,只有走出去,才会有更广阔的空间。   大丈夫需有功名,否则碌碌一生!   曹朋吃罢饭,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读书去了……   午后,王买回来了。   他中午和邓范在外面吃饭,还喝了一点酒。   “阿福,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张家小姐?”   王买冲进曹朋的屋里,一屁股坐在榻上,含含糊糊的问道:“如果你真的喜欢张家小姐,咱们就把她抢过来……你知道张家小姐今天为什么没有来吗?因为黄射昨天,在张家留宿。”   “虎头,你喝醉了!”   “我才没有多,我还能再喝一坛酒。”   王买一头栽倒在榻上,“阿福,我们是好兄弟。虽然你病好了以后,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懂得比我多,而且还教我习武……可我还是把你当成以前的阿福。如果你真喜欢张家小姐,咱们这就去涅阳,把她抢过来。什么黄射,我才不害怕……我只是不想你,因为这件事不开心。”   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传来一阵鼾声。   曹朋笑着摇了摇头,走上前,拿起被褥给王买盖上。   “虎头,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曹朋站起身,迈步走出了房间。   院中的老桃树,不知在什么时候,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嫩绿,似乎是在预告着,春天即将到来。   曹朋站在树下,抬头仰望苍穹。   但见白云悠悠,变幻莫测……忽然间,云朵变幻,竟成了张婉贞那盈盈的笑靥。曹朋痴痴站立在树下,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发现,和张婉贞相识虽不久,这女子却已刻印在他心中。   难道,真是有缘无分吗?   曹朋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下次再见到她,一定要和她表明心迹!   ……   涅阳,张氏门前。   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军,列队两旁。   从门里走出一个少年将军,看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的模样。他搀扶着一个老者迈出大门,在一辆马车旁停下脚步。   “仲景贤弟,且留步吧。”   老者笑呵呵的对站在大门口,一袭青袍,道骨仙风的男子拱手道别,“这些日子的确是叨扰了,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什么时候有空,还请来白水做客。我扫榻以待,期盼贤弟光临。”   如果曹朋在这里,说不定会认出说话这老者,就是在河对岸打拳的老人。   门阶上的男子,也笑着回礼,“承彦兄,小弟忙于编撰医术,这次也没有好好招待,兄长不见怪,小弟已是很开心了……兄长放心,待桃杏盛开时,小弟定去拜会,到时候少不得麻烦兄长。”   这男子,正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医圣,张仲景。   “月英,别磨蹭了,该走了!”   老者朝着大门内喊了一声,只见一名少女缓缓走出。   “爹,干嘛要走的这么急呢?”   没等老者开口,那少年将军就开口道:“月英,你离家月余,伯母甚为挂念。   我这次前来公干,婶子还专门叮嘱我,一定要接你回去。你若不回去,我日后怎敢再去登门?”   少女哼了一声,“那你别登门就是。”   “月英,怎么与你哥哥说话?还不快些道歉?”   少年将军连连摆手,“大伯,不用,不用道歉。只要月英回去,我就算给伯母,有交待了。”   少女则瞪了少年一眼,回身与张仲景行礼。   “叔叔,我拜托您的事情,还请您别忘了……否则您到我家的时候,我可不会给您酒吃。”   张仲景哈哈大笑,“忘不了,忘不了,我明天就过河,为他诊治。”   少女笑靥如花,轻轻点头。   “那您可别忘了……”   “放心吧,不会忘的。”   “叔父,那月英就告辞了。”   少女说着话,登上了马车。   “黄射,记着你答应我的事。”   “记得,我当然记得。”   少年将军满面笑容,连连点头。   少女这放心,低头钻进了车厢……   而另一边,老者也上了车,再次和张仲景道别。   少年将军摆手,将一个家将招至身旁,“路上多加小心,别耽搁时间,早一点送伯父到家。”   “喏!”   那家将跨上马,招呼了一声,马车缓缓移动。   骑军立刻分为两队,一前一后,保护着马车离去。   少年将军长出了一口气,突然迈步走到张仲景的面前,“世叔,小侄过来时,主公曾吩咐,说是请世叔尽快往襄阳走一趟。夫人近来身体不太妥当,府中医生又查不出症结所在……”   张仲景点了点头,“若如此,我会尽快动身。”   少年将军再行了一礼,“小侄已命涅阳县备好了车仗,世叔即刻动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清明祭祖。”   “这样的话……那我现在就收拾一下东西,立刻启程。”   “那小侄这就让涅阳县把车仗送来。”   少年将军目送张仲景回府后,脸上骤然闪过一抹阴霾,“去棘阳,传我军令,征辟邓稷随军听命。”   说完,他一抖缰绳,催马往涅阳县行去。   小妹,你可别怪我多事……好端端,你怎么看上一个贱民?   伯父也真是的,竟然不闻不问,由着你的性子胡来。若传扬出去,置我江夏黄氏颜面何存?   想到这里,少年将军轻咬牙关,暗自下定了决心! 第029章 九女城   建安元年的最后一天,阳光明媚。   春天马上就要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盎然的春意。一阳复始,万物萌苏,这样一个好天气,人们总是会有一个好心情。曹朋也不例外,一大早起来,就显得格外精神,练功的时候,也非常投入。白猿通背八段锦配合着佛家密宗八字真言,产生出令人无法想象的效果。   真言带动气血,振荡内腑;八段锦拉伸筋膜,强壮骨骼。   短短二十余日的时间,曹朋已经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变化。而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他的精神变得比刚重生的时候,要旺盛许多。原来细细的小胳膊,也开始变粗,瘦小的身子,看着比以前强壮不少。当然了,这不仅仅是练功的作用。来到棘阳以后,生活条件好转了许多,特别是曹汲承接了修理县衙武库中兵器的活计后,蒯正很爽快的把修理费用提前支付,也使得家里的生活,比从前宽裕很多。生活条件好了,伙食自然会有改进,更促使曹朋的进一步成长。   八段锦的前四式,双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调理脾胃需单举,五劳七伤向后瞧。其作用主要是梳理气血,调整阴阳,使身体机能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换句话就是治病。   曹朋从小身体不好,五劳七伤或许有些夸张,但身子骨羸弱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这八段锦的前四式,正合适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而后四段摇头摆尾去心火,两手盘足固肾腰可以强肾,肾为气血之元,肾元强大,身体自然健康;攥拳怒目增气力,是一种养气的功法,最后一式背后七颠百病消,则可以使修炼者血脉畅通,气血充足,强壮体魄……   前二十天,曹朋主要是修炼前四段。   随着身体一天天的健康起来,他自己估摸着,开春后就可以把重点放在后四段。   有一副好身体,将来才可能做大事业。   不是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日后谋划,甚至包括这练功。   收功以后,曹朋沿着河堤漫步,不时眺望河对岸。   但张婉贞依旧没有出现,让他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失落。   河滩上,王买和邓范正在练功。王买的进步很大,不论是气力还是身体的柔韧性,与二十天前,不可同日而语;邓范的情况则比较特殊,论身子骨,他和王买半斤八两,甚至还要强几分。只是王买从小随王买在山中狩猎,身体的灵活性远非邓范可比,但如果说亡命气质,常年在街头和人打架的邓范,又胜过了王买一筹。以至于邓范虽然刚开始练功,却能和王买打得不分胜负。看邓范这骨头架子,和王买一样,适合八极拳,特别是那种硬桥硬马的比试。   王买比邓范小,可塑性相对大一些。   邓范年纪略偏大,加上种种原因,所以路子就有些窄。   根据两人不同的情况,曹朋传授自然不同。邓范主要是打熬力量,王买则相对的,要全面一些。   在河堤上走了两圈之后,曹朋的气血渐渐平复。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朝着王买和邓范喊道:“天不早了,各回各家!今儿个是年关,邓范回去后,待我向叔父和身子拜个年……虎头哥,你也别再练了,回家干活,今天事儿可不少。”   王买和邓范答应一声,便停止了下来。   邓范家住在邓村,独自返回。王买和曹朋则并肩而行,一边走,曹朋一边提醒他呼吸的节奏,帮助他平复气血。   昨日一醉,今朝醒来。   王买似乎忘记了和曹朋说了些什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曹朋心里明白,有些事情,不需要挂在嘴边。别看王买平时虎头虎脑,却不是一个傻子。   “虎头哥!”   “嗯?”   “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初二我过河去老张家,把话说明白……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   王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在他看来,大丈夫就应该这样才对……如果连追个女人都要畏畏缩缩,那以后还说什么大事业?   阿福以前不是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就算那江夏黄氏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老子就是光脚的,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怕个球!   ……   不过,曹朋明显是小觑了黄射的手段。   这个在三国演义当中,几乎没有登场过的龙套,的确有些心计。江夏黄氏?曹朋不太清楚。   如果说荆襄之地的黄姓名人中,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位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黄忠。   除此之外,似乎也只有黄射的老子,江夏太守黄祖有点印象。除此之外,似乎想不出什么人物。   所以,从一开始,曹朋就没有把黄射放在心上……   “姐夫,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回到家里,曹朋立刻觉察到,家中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太正常。   邓稷按道理说,这时候应该是在县衙的公房里当值。可是当曹朋迈进家门,就看见他愁眉苦脸,坐在中堂之上。   “娘,出了什么事?”   张氏抬起头,未开口,泪先流,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爹……”   曹汲叹了口气,一指邓稷,“问叔孙吧。”   “姐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邓稷强作笑脸,“没什么,不过是一件小事……阿福,我今年怕是没法子和你一起过年了。   本来姐夫答应你,十五带你去看城里看花灯。但现在,突然来了一桩公务,需要我立刻去办……爹、娘,你们别担心,不过是正常的征召,也算不得坏事。等事情办好了,说不定来年小婿能受重用。呵呵,到时候咱们在县城里再买一处宅院,一家人全都搬到县城里住。”   邓稷说的很轻松,但眉宇间,却透出一丝忧虑。   征召?   曹朋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有一种不祥预感。   “姐夫,谁征召你?”   不等邓稷回答,曹楠就忍不住,抢先说道:“阿福,你一向聪明,赶快帮你姐夫出个主意。   今天你姐夫当值,蒯县令突然把他找去,说是江夏兵曹史征召你姐夫去九女城。你说你姐夫明明是棘阳县的人,他江夏的兵曹史有什么权利征召他?而且这年关头里,还让不让人过了?”   张氏也好,曹楠也罢,考虑的主要是年关里征召,一家人不得团聚。   其他的念头,估计也不可能有……   但曹汲和王猛,似乎不这么看。   王猛见识广博,而曹汲自从经历了中阳镇的劫难之后,也在悄然中不断发生变化。想想也是,自己老婆被人欺辱,诬陷,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瞻前顾后。倒是久卧病榻的儿子,为娘亲出了一口恶气。这让身为一家之主的曹汲,情何以堪?而随着曹朋逐渐的展露才华,曹汲似乎多了一根主心骨。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他知道自己从今以后必须承担更多的责任。   为此,他甚至跟女婿邓稷,开始学习识字……   这有了责任感的男人,自然不一样。哪怕他没有邓稷的学问,没有王猛的见识,也感觉到了这件事有些诡异。   邓稷?   棘阳县一个小小的书吏,前几天才当上佐史。   在普通人眼中,佐史也是朝廷官员;可实际上呢?佐史也只是个高级吏员,根本入不得品级。   月俸十一斛的俸禄,也就是百石而已,和三老斗食处于一个级别。   堂堂江夏兵曹史,江夏太守的儿子,为什么会突然点名征召邓稷?他连个孝廉都算不上,哪里有什么名气?外人不清楚,曹家人可知道,邓稷能做到佐史,也是靠了曹朋的福气……   “你懂个什么?”曹汲阴沉着脸,冲着曹楠说道:“你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朝廷的事情?江夏兵曹史虽然属于江夏太守治下,可一旦出领兵马,就直属州牧大人指挥。他征召什么人,那是代表州牧大人征召……莫说是蒯县令,恐怕就算是咱南阳郡的太守,也无法拒绝。”   “啊?”   张氏诧异不解,扭头问道:“叔孙,是这么回事?”   邓稷苦笑点点头,“丈人所言及是。江夏兵曹史此次领兵驻守九女城大营,是刘荆州所派,就连邓将军都无法节制。他手里持有刘荆州虎符,可征召县丞以下,所有的吏员。蒯县令对我说,他也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又无法拒绝。娘,你放心吧,蒯县令说了,不会有什么大事。估计就是九女城大营里人手不足,所以黄兵曹才会下令,从县城里征召吏员帮忙把。”   这话能骗得了张氏,却无法瞒过曹朋。   如果真是九女城大营人手不足,黄射大可以令县衙推荐,而不是点名征召……   这明显带有针对性,针对的就是你邓稷。   可这些话,他又不能说出口来,那样会让本就有些惊慌的家人,变得更加惶恐不安……   “阿福,你怎么看待此事?”   一直默默无语,暗地里观察曹朋的王猛,突然开口问道。   曹朋想了想,突然笑了!   “姐夫被征召,也是一桩好事。这说明姐夫的名气,已开始为人所知,将来前程,必不可估量。   依我看,这算不得什么大事,爹娘不必担心。对了,姐夫此次征召,可有规定不许带随员吗?”   邓稷想了想,“没有这规矩,往常的规矩,受征召的人可以自带扈从,但必须要在县衙登录名册。阿福,你问这个干什么?”   曹朋呵呵一笑,“不如这样,我和姐夫一起过去,也可以有个照应。” 第030章 扈从   “你和叔孙一起去?”张氏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只见她呼的就窜起来,大声喊道:“不行,你不能去。你年纪这么小,跟过去又有什么用处?再说了,那是兵营,你过去干什么?”   不禁是张氏不同意,曹楠也同样反对。   邓稷眼睛红了,上前拉着曹朋的手,颇有些动情地说道:“阿福,你的心意,姐夫领了……可我不能带你去。兵营之中,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你万一有个好歹,我又岂能心安?听姐夫的话,在家好好陪着爹娘,还有你姐姐。等办事回来,一定带你好好的玩耍。”   丫的个呸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曹朋心里苦笑,但却没有回应,目光向曹汲看去。   “孩儿他爸,你倒是说句话啊。”   曹汲慢慢抬起头,看着曹朋,沉声问道:“朋儿,你跟你姐夫过去,又能帮上他什么忙呢?”   说着,曹汲的目光扫了一眼曹朋的胳膊腿。   那意思分明是说:可别说你能保护你姐夫的安全,你这小身板,估计到了兵营里根本不顶用。   曹朋笑了,笑得很灿烂。   那笑容,令有些燥郁的张氏,心情一下子平静,更让邓稷在一旁,生出一种曹朋胸有成竹的感受。   “爹,俗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我不是说姐夫不行,只是他为人太老实,容易受人欺负。我跟着他,至少能帮他出谋划策……我不是说我有多厉害,只是在某些方面,我可以让姐夫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就如姐夫刚才说的一样,兵营之中鱼龙混杂,他这种性子如果没个明白人帮忙,实在容易吃亏。   不巧,孩儿应该算是个明白人吧……”   曹汲和王猛,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这小子何止是明白?能跟司马徽庞元安坐在一起谈论天下大势,简直就是明白到了没边……   曹朋接着说:“这第二点呢,我年纪小,跟着姐夫,也不惹人关注。有些事情,我可以去做,但姐夫却不好去做。所以说,我身体虽然不算强健,但我这脑瓜子,应该还算过得去。   再者说了,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甘罗十二岁就做了宰相,霍骠骑十八岁就追杀匈奴千里,使匈奴人闻风丧胆。我记得教我学问的老神仙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姐夫被征召,于孩儿不也是一个增长见识的机会吗?”   什么打虎亲兄弟,什么读万卷书……   这些俗语,曹汲从未听过,但却不代表他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细想,倒是确有几分道理。   曹汲想了想,正要开口说话。王买一旁说道:“爹,叔父,我和阿福一起去吧。阿福脑瓜子活泛,孩儿这武艺也不算太差。虽说不入流,可寻常人也能应付,正好可以保护阿福和姐夫两人。而且我年纪和阿福差不多,跟着姐夫一同过去,也不抢眼。再说了,阿福刚才说,打虎亲兄弟,我和他虽非亲兄弟,但胜似手足。我和他一起过去,也能多一些照应。”   王猛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而曹汲想了想,觉得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张氏说:“虎头,就算去,让你叔父或者你爹跟着,岂不是更好?”   曹朋立刻反对,“娘,若是爹和王伯伯过去,就太抢眼了。我和虎头年纪小,不惹人注意,可爹和王伯伯……我觉着,我和虎头去就足够了。反正时间也不会长,权当作是去玩耍。”   邓稷虽有心反对,却找不出什么理由。   王猛和曹汲相视一眼,曹汲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朋儿有大志向,孩子他娘你就别再反对了。再者说了,叔孙是个有学问的人,只要他三兄弟齐心,也出不得什么事情。   老王,帮我开炉。   我给叔孙打造两件兵器,顺便给阿福还有虎头,整治两件衣甲,既然是去兵营,总不能空着手过去。”   也真幸亏之前邓稷给曹汲揽了修理兵器的活计,所以想要整治出两三套装备,也不太困难。   张氏和曹楠,见事情已定,也不好再反对。   虽然还有些提心吊胆,可比之刚才的茫然无助,多多少少安稳了一些。   “姐夫,是不是要打仗了?”   曹朋和邓稷也过去帮曹汲的忙,私下里曹朋低声问道。   邓稷也不再把曹朋看成一个单纯的懵懂少年。且不说曹朋未来鹿门弟子的身份,只凭他刚才那些话,至少也是个明白人。和明白人说话,这口吻自然不一样,语气中也多了些凝重。   “恩,我听说曹司空,要出兵了!”   曹司空,就是曹操。   建安元年,对于曹操而言,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一年。   正月,他采纳了荀彧和程昱的意见,决定西迎汉帝;二月,曹操讨伐汝南、颍川黄巾军,将他的根基由兖州转移到了豫州,并因此被封为建德将军;六月,曹操迁镇东将军,封费亭侯;七月时,则亲至雒阳迎立汉帝,假节钺,录尚书事,从而达成了其战略上的制高点。   九月,汉帝加封曹操为大将军,武平侯。   但由于袁绍的原因,曹操很快让大将军与袁绍,自任司空,行车骑将军事。   十月时,曹操征伐杨奉,并收留了被吕布打得丢妻弃子,走投无路的刘备……   “刘备?”   邓稷笑着点点头,“没错,就是刘备。”   言语间,邓稷并没有表现出对刘皇叔的尊敬,就好像是在谈论一个普通人。   不是说刘备在民间很有声望吗?   曹朋忍不住问道:“这刘备又是何人?”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此人与公孙瓒,刘德然曾经师事卢植。后来太平道之乱爆发,此人率众随邹靖讨伐逆贼有功,当上了安喜县尉。不过,此人不太安分,不久便因为捆打杜邮,挂印亡命……在后来,大将军何进广招兵马抵御太平道逆贼,这刘备应招,在下邳力战有功,又当上了下密丞。在下密没做多久,迁高唐县尉,后来还当上了高唐令。”   曹朋还真没有认真打听过刘备的事情。   一则是因为他没这个机会,二来则是因为刘备的声名,并不响亮。   至少在南阳郡这个地方,知道刘备的人并不算太多。邓稷身为棘阳县吏员,处理往来公文,所以可以接触到这方面的资料。如果换一个人的话,说不定还不晓得,这刘备是何方神圣。   只是按邓稷的说法,似乎和曹朋了解的不太一样。   而且从邓稷的语气里,可以听得出,他对刘备并不是特别感冒……   “那后来呢?”   “后来,他被太平道余孽打败,投奔了中郎将公孙瓒,为别部司马。然后又随青州刺史田楷,和冀州牧袁绍打了几次,立有战功,领平原相。据说在平原县的时候,治理不差,颇有声誉。曹司空征讨徐州的时候,这刘备又弃了平原,前去救援徐州陶谦,并甚得陶谦看重。   陶谦还上表刘备为豫州牧,但没有获准,便屯居小沛。陶谦死后,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接掌了徐州,还打败袁术,因而得到了不小的声名。只是此人后来又收留了吕布,被吕布逆袭徐州,转而成了吕布的手下……总之,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也是朝秦暮楚,非等闲之人。”   曹朋不知道,这是邓稷一人的看法,还是大多数人的观点。   但是和他所想像的情况,大有不同,总体感觉不是太好……   “阿福,去库房里,取那支铁戟蛇矛过来。”   曹朋答应了一声,匆忙跑去了库房,将放在门口的一支一丈二尺左右的铁戟蛇矛拿在手里。   蛇矛重约四十余斤,与普通的长矛不太一样。   所谓蛇矛,并不是说其形状似蛇,而是指其长度。汉刘熙的《释名-释兵》中说,矛长丈八为矟,指的就是这种长矛。铁戟蛇矛则不太一样,长度略短,矛刃之脊隆起,脊两旁微微凹陷,可以流通空气,有助于拔出。东汉末年,使丈八长矛的人不多,但铁戟蛇矛却不少。   曹朋把蛇矛交给曹汲,疑惑的问道:“爹,你这是要修矛吗?”   “虎头不好用刀,喜欢用矛。   我昨天找出这支蛇矛,底子不差,修理一下,虽不能说是神兵利器,但也能透双札甲取人性命。一会儿我再给你打一把刀,给叔孙打一支剑。你们两个,去挑选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趁手的家伙。”   看得出来,曹汲非常用心。   儿子女婿要去兵营,手里有个趁手的家伙,也能多一分安全。   曹朋答应了一声,便叫上邓稷,去库房里挑选。   这库房,就是前院的一间厢房。前院一共三间房,王猛父子各占居一间,剩下一间就变成了堆放兵器的库房。两人走进厢房,一边挑选兵器,一边说着话。   “姐夫,刚才说到哪儿了?”   “哦,刘备……”   “不是,是曹司空出兵的事情。”   邓稷一拍额头,笑道:“被你一打岔,险些忘了正事。”   曹操收留了刘备,正准备攻打徐州的时候,张绣入主宛城,与刘表结盟的消息,便传了过去。   说实话,曹操不惧刘表,也不惧张绣的叔父张济。   可对这个张绣,却多少有些忌惮。   早在董卓入洛阳的时候,张绣就是出了名的西凉大将。不但武艺高强,而且精通兵法谋略。   张济活着的时候,张绣还受几分制约。   但张济死了,他手握西凉军,又得了刘表之助,屯居宛城,如同在曹操背后,钉了一颗钉子。   为此,曹操甚至放弃了攻打徐州的计划,火速返回许都。   邓稷拿起一支铁剑,虚空比划了两下。   “我估计啊,刘荆州这次突然复用九女城,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说罢,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就这把了,我给爹拿去,让他帮忙修理一下。阿福,你选好兵器了没有?”   “我再看看。”   邓稷点头,拿着铁剑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曹朋道:“阿福,你说这一次,为什么会征召我呢?” 第031章 义阳武卒(一)   曹朋选了一支缳首刀。   长五尺,重约八斤,看上去像是一支制式缳首刀。   刀身纤长而挺直,并带有一个小小的内弧,劈砍时可以增强力道。而在刀茎部分,这支缳首刀的设计和普通缳首刀有些区别,那就是偏长,可以用双手握柄。东汉时,大多数缳首刀的刀茎时单手握柄的结构,对使用者的腕力和身体素质,要求很高。而这支缳首的设计,似乎是考虑到了使用者力气偏小的因素,所以在刀茎上特意加长了长度,更利于双手劈砍。   之所以选中这支缳首,也正是出于对自身的了解。   曹朋的身体还没有达到单手握刀的水准,八斤重的缳首刀,依着他现在的状况,也支持不了多久。此外,他选中这支缳首还有一个原因。汉环刀大致分为五种,第一种时缳首另造,加热锤锻焊接在刀茎;第二种是缳首留有和刀茎末端一样宽的缺口,然后焊接在两端;第三种还是缳首另造,但夹在折返的刀茎末端;第四种则是刀茎缳首一体,然后与刀身嵌悍一体,再用目钉加固;最后一种,则是全刀一体锻造,缳首内有龙雀图案,谓龙雀大环。   此前曹汲送给王买的龙雀大刀,即最后一种。   而曹朋选择的,则是第三种,缳首夹在折返的刀茎末端。   制式缳首,以第一种和第二种居多。曹朋选中的这种缳首,则属于比较罕见的一种类型。   跟着曹汲学习锻造,一些基础知识还算不差。   曹朋知道,类似于这种夹茎缳首,刀身的质量普遍出众。虽然看似制式,但实际上是专门打造。   由于东汉末年的刀茎技术还不成熟,所以汉环刀兵没有木瓜护手。   曹朋把刀握在手中,用力挥舞了两下,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份量刚好!单手吃力,双手则正合适。   然后,他又在一堆杂物里,找出一面钩镶。   就是一面铁制的小盾牌,盾中间突出一支锐刺,可以用来推杀对手。上下各有延伸出来的铁钩,能钩锁对方的兵器。这也是汉环刀最常用的辅助兵器。但对于双手挥刀的曹朋而言,这支钩镶,似乎有些多余。但质地不错,让王买或者邓稷随身佩戴,应该也能有所用途。   挑选完兵器之后,曹朋便回到木棚下。   邓稷正帮忙拉风箱,看曹朋过来,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平时看着邓稷似乎木呆呆,但这家伙心里面,跟明镜一样,并非糊涂之人。   刚才他那看似很随意的一问,让曹朋明白,这个姐夫是个心里亮。只是,曹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清楚就好,没必要都挂在嘴上。于是,他也点头,微微一笑。   “咦?”曹汲接过缳首,扫了一眼,立刻露出惊奇之色,“这口刀,底子不差……朋儿,好眼力。”   曹朋嘿嘿笑了,并没有开口。   上辈子好刀见了不少,自己好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没必要表露惊喜。   “恩,这把刀回炉好好淬炼一下,倒是一口不错的刀。   就放在这里,我帮你姐夫把剑修好,就给你修理这口刀。对了,去弄些马尿过来,我要淬锋。”   曹朋连忙答应一声,拎起一只木桶,往马厩走去。   王买正在马厩里为马洗刷身子……   如今,曹家马厩里养了三匹马,如果放在棘阳县城里,也算是中上之家。   “阿福,你要哪一匹?”   “随便了……你骑大黑,让我姐夫骑大花。那匹驽马给我吧,反正我这骑术也不高明,骑好马可惜了。”   “阿福,你说是黄射干的吗?”   曹朋笑了,点头不语。   “他把姐夫征召过去,究竟是什么意思?”   “现在还看不出他的想法,只有过去了,才有可能弄清楚。我要随姐夫去,就是这个原因。”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王买嘴上说不害怕,但看得出来,他还是有点紧张。   毕竟,一个年纪才十四岁,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少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足以令他紧张莫名。   曹朋扫了他一眼,拎起一个装满马尿的水桶。   “拿稳枪矛,握紧钢刀。兵来咱将挡,水来咱土填。其看那黄射,能耍出什么花招!”   说完,他拎着桶走了。   王买呆立半晌,突然间哈哈大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填……光脚的还怕你们穿鞋的吗?”   精神头一下子振奋起来,给战马洗刷也更有精神了。曹朋在马厩外笑了笑,没有吭声。对王买这个兄弟,他倒是非常放心。这家伙胆子也大,只不过没经过世面。等将来他长大了,见识广了,一定能有所作为……同时,曹朋还在思忖着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已经发现了,这年头的战马,还没有马镫这种东西,马蹄铁自然也不存在。马上要去兵营了,要不要给自己增添上这两样物品呢?有了马镫,就必须要配备高鞍,会不会太过于抢眼呢?   这种东西,隐藏不了多久。   如果配备上了,根本就瞒不过行家的眼睛。   算了,暂时先放在一边把……这些东西,看似简单,可是对这个时代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进步。   要尽可能的用这些东西,换取最大的利益。   虽说这次去九女城,很可能凶多吉少,但也不值得把这些大杀器拿出来。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阿福!”   “在。”   曹朋刚把回到木棚,王猛就把他喊了出来。   “伯父,有事儿吗?”   王猛轻声道:“阿福,这次征召叔孙,你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大概了解一些。”   在王猛跟前,曹朋也没必要隐瞒。   王猛说:“很麻烦?”   曹朋想了想,点点头说:“可能是有点麻烦。”   “想好怎么解决了没有?”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想这次征召,针对的可能不是我姐夫,而是我……姐夫不过受无妄之灾罢了。”   王猛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犹豫片刻,一咬牙,低声道:“阿福,你应该知道,我从前的事情。”   “呃,知道一些。”   “我后来因为虎头出生,所以退出来,落户中阳镇。   不过,我有些老兄弟,一直都保持着联系。他们如今在复阳土复山中讨生活,据说混的挺不错。他们有六七十人,此外还有二十匹马。本来离开中阳镇的时候,我就打算带着虎头去找他们……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走一趟,找他们想想办法。干别的不成,杀人倒是容易。”   居然有这种事?   王猛曾经是太平道渠帅,那他的老兄弟,岂不是太平道余孽,也就是黄巾贼?   所谓的讨生活,不过是一种比较含蓄的说法。曹朋知道,那些人应该是占山为王,聚众为寇。   眼珠子滴溜溜打转,曹朋迅速做出了决定。   “伯父,想办法和他们联络一下,不是说马上要用,只是以防万一,提前做个准备。”   “那好,我明天一早,就去复阳。”   复阳,也就是后世的桐柏县,距离棘阳大概有五六天的路程,若骑马的话,可能会更快一些。   “那就拜托伯父。”曹朋想了想,又说道:“另外,我们走了以后,让我爹把风箱拆下来,找地方藏好。这些东西,都是咱将来发家的宝贝。如果被外人看到了,说不定会有麻烦。”   “我省得。”   ……   就这样,一天的时间,在忙碌中不知不觉过去。   天黑以后,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饭食,邓稷曹朋王买三人,便整装准备出发。   邓稷脱下了长袍,换上一身黑色襜褕,外面罩上一件札甲。   所谓的札甲,就是用土铁片编织而成的甲胄,类似于背心一样套在身上。一件札甲,重约二十斤,可以有效的提供防护。只是对曹朋而言,札甲的份量太重,所以张氏将土铁片拆卸下来,翻出来一张小牛皮,缝在外面就变成了一副皮甲。份量轻了一半还多,曹朋穿上也是正好合适。   王买抄起蛇矛,把经过改造的钩镶套在手腕上,变成了一面手盾。   王猛把马匹牵出马厩,停在院门口上。   曹朋三人精神抖擞,在门外翻身上马。   邓稷佩戴一支铁剑,而曹朋则跨缳首,执龙雀,端坐于马背之上。   “爹,娘,孩儿出发了。”   “到了九女城,万事要小心,可不要和别人发生冲突……”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即便曹朋两世为人,也不禁为之感动。   “娘,放心吧。”   他在马上转身,对曹汲说:“爹,我们去九女城以后,你就别在赶工了。反正蒯正也没有规定时限,你先歇着,等我们回来再说。有什么事情,和王伯伯多商量。姐姐有了身子,更需你和娘亲的照顾……王伯伯,一切拜托了!”   王猛微微一笑,点头算是回答。   “姐夫,咱们出发吧。”   邓稷在马上,伸出手轻抚曹楠的面颊,“阿楠,多小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爹,你保重!”   王买横矛马上,拱手欠身。   三人道别完毕之后,拨马就走。   夜色里,马蹄声阵阵,渐行渐远……   “老曹,咱们进屋吧。   夜风冷,阿楠还怀着身子,可得小心一些。弟妹,你先和阿楠回屋,我正好和老曹说点事情。”   “恩,回屋吧!”   张氏扶着曹楠,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厅里。   王猛和曹汲站在大门口,用力吐出一口浊气。   “老曹,帮我找一口刀,打一支矛。”   “你要干嘛?”   “阿福要我做点事情,我明天得出门。最多十五天,我一定能赶回来。我回来之前,你别再开工了……把风箱卸下来,找地方藏好。我估摸着,这桩事没那么简单,肯定还有麻烦。”   曹汲露出凝重之色。   “阿福和你说什么了吗?”   “他也不太清楚,但感觉着有点不太正常,所以才提出和叔孙一起过去。   有阿福在,叔孙不会有事情。当务之急咱们得看好这个家,别到时候孩子们回来,出了变故。”   两人相知多年,许多事情都尽在不言中。   “我明白了,这就给你打兵器。”   曹汲转身向库房走去,而王猛则站在门阶上,回头眺望已消失在夜色中,邓稷三人离去的方向。   小子们,可要安全的回来啊…… 第032章 义阳武卒(二)   夜风正冷,迎面拂来,虽轻柔,却化指柔。   胯下的马速度不算太快,曹朋把风巾往上提了一下,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遭人算计,能让人热血沸腾吗?答案很清楚……曹朋也不知道原因,只觉得自己这一步迈出,将正式融入这个时代。   握紧了肋下钢刀,大丈夫正当杀人!   “到了!”   邓稷在前面勒马,而后翻身从马上跳下。   王买和曹朋相继停下来,举目望去,就见夜色中,棘阳城廓若隐若现。   通往九女城的大道边,停着几十辆车马,以及三十余众人。看这些人的打扮,应该是棘阳囚徒。每辆车上都左右车夫,三十余囚徒则站在马车旁边,一个个气色坏败,有气无力。   “阿福!”   “嗯?”   “你看那边。”   顺着王买手指的方向看去,曹朋看到几个囚徒正缩在车后躲避风寒。   “怎么了?”   “那家伙,不就是马玉吗?”   马车上挂着灯笼,光线不是太好。   不过依稀看去,还是能分辨出一些轮廓。   曹朋倒是真记不太清楚马玉的样貌。那天马玉登门闹事的时候,曹朋还在县城里和蒯正说话。等回去时,马玉等人已经被拿下,所以曹朋也没有太留意对方。如果不是王买认出来,他还真不知道,马玉也在其中。   “老丈,别来无恙。”   曹朋从马上跳下来,上前走到邓稷身边,拱手问安。   负责和邓稷交接的人,正是蒯正的老管家。看到曹朋这一身装束,老管家也是微微的一怔。   “曹公子,您这是……”   “呵呵,回老丈的话,小子是准备和家姐夫同往九女城。   您也知道,我这姐夫是个老实人,家姐害怕他在兵营中吃亏,故而让我们两人随行扈从。不知老丈可否行个方便,在名册中添加我二人的名字?我听说,奉召之人是可以带扈从随行的。”   “啊,这有何难?”   老管家呵呵笑道,旋即命人把名册拿过来,在上面添上了曹朋和王买的名字。   “曹公子休要见怪,非是我家县令不通人情,实在是上命不可违。你也知道,黄兵曹史持有州牧虎符,各地官府都必须尽力配合。县丞以下吏员,可直接征召……这才黄兵曹史的命令很突然,完全没有半点预兆。不过我家县令说,邓佐史此次应招,说不定也是件好事情。   他才能是有的,可缺少机会。   缩在这小小的棘阳县,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去九女城走一遭,说不得日后也添了份功劳。”   蒯正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越发证明了曹朋心里的猜测,黄射征召邓稷,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大丈夫自当为国家效力,有什么委屈不委屈,老丈却是过了……这些车马,还有这些囚徒,又是怎么回事?”   “车中装的是粮草辎重。”老管家笑呵呵的解释道:“这次九女城集结兵马,所需粮草辎重均有棘阳县和育阳县两地承担。前两天黄兵曹史还派人说,他们那边缺少了一些苦役。   所以紧急从牢中抽调出三十七人,罚作九女城。   正好邓佐史奉召前往,一并交由他来押送。到了九女城,自会有人接收这些贼囚,公子只管放心。”   “原来如此!”   曹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了一眼零散于辎重车辆旁边的囚徒。   邓稷显然并没有留意这些囚徒的状况,拿着一卷清单,正核对车仗上的粮草和辎重物品。   曹朋念头一转,笑嘻嘻的说:“老人家,小子有不情之请,还望老人家帮忙。”   “哦?公子请讲。”   “您看这车仗众多,除了车夫之外,再无押运之人。   小子三人一路要照看车仗,还需要押解犯人。万一有个疏忽,说不得到了兵营会被问罪。”   “这个嘛……也的确是麻烦。咱们棘阳和其他地方不同,自刘荆州入主以来,棘阳不驻兵马。其他地方,还有乡勇可用,惟独咱这棘阳,却不好找人。而且这年关头上,也着实找不到人。”   “我有个小主意,取些结实的绳索,两端连在两辆马车上,而后把绳索套圈,一个圈套一个人,这样三十七个人,就会被固定在两辆车马之间。这样一来,犯人和犯人相互有绳索相连,有人想要逃走,势必会被其他人牵连。就算这三十七人同时逃跑,也要被车马拖累。”   老管家眼睛一亮,不无赞赏之意的看了曹朋一眼。   “公子果然高明……我这家吩咐人去做。”   老管家立刻下令,命人过去将囚犯都捆绑起来。   邓稷慢慢走到曹朋身边,低声道:“阿福,有这么必要吗?都是乡亲,如此一来可就严重了。”   “姐夫,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有慈悲之心。你也看到了,马玉那伙人在里面……万一他们路上使坏,或者逃走一两个,咱们到了九女城,必然会遭受处罚。想想咱们自己的状况,同情他们,就是给咱们增添麻烦。这样子锁住他们,如果敢有人闹事,我倒不介意取他人头。”   曹朋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大。   马玉很明显也听到了,不由得打了个寒蝉,老老实实让差人用绳索将他套住。   邓稷有心劝说,可再一想,曹朋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这押送罚作犯人,其实也挺麻烦。如果路上跑了一两人,到了九女城,肯定会遭受到处罚。   这种输作,素来是论头不论人。   只要人头在,就可以算数……   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阿福说的没错,如今自己还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了其他人呢?   在这一点上,邓稷觉得,曹朋比自己更加果决。   清点犯人完毕,邓稷在名册和清单上画押,算是正式接收。   曹朋跨刀上马,特意在那三十七名犯人身边掠过,缳首刀出鞘,森冷的光芒,令本还骚动的犯人们,一下子变得老实许多。   “老人家,多谢了,我等告辞!”   “几位公子保重!”   老管家挥手致意,与邓稷三人告别。   曹朋突然拨转马头,在马上拱手一揖,“老人家,今儿个是年关,小子在这里,给您拜年了。”   “啊……同贺,同贺!”   老管家愣了一下,连忙拱手还礼。   这心里面,对曹朋的好感愈发强烈。   这位小公子可真有礼,不愧是鹿门弟子啊……   ……   车轱辘声,伴随着杂乱的蹄声,脚步声,回荡在夜空。   邓稷催马与第一辆车并排,曹朋和王买则在最后面压车,同时还时不时的关注一下被绳索捆在两辆车之间的那一伙子囚徒。老管家用的是河船缆绳,差不多有婴儿手臂粗细。一个人一个套,不影响行进,也甭想轻易挣脱。三十七个囚徒踉踉跄跄,被马车拖着往前走,王买手持铁脊长矛,不时从他们身旁纵马掠过。即便是马玉,也不得不打起小心,紧跟队伍。   王买是个拼命三郎,他领教过了。   曹朋……   马玉没有和他正面接触过,但隐隐感觉到,这曹朋恐怕比王买更心狠手辣!   形式不由人,哪怕他当初在棘阳县横行霸道,可在这种时候,也必须老老实实,否则人头落地。   从棘阳县到九女城,大约半天的路程。   这夜风虽然清冷,但道路畅通,所以行进起来也很快。   大约将近寅时,曹朋一行人勒马山岗,举目眺望。九女城已影影憧憧的现出轮廓,邓稷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阿福,我们到了!”   邓稷扭头笑道,只是眉宇中,依旧带着几分忧虑。   曹朋深吸一口气,在马上做了个扩胸的动作。   其实这一路走过来,他也不轻松。一方面是心里有事儿,另一方面还要提放着马玉这些人。   如今,目的地就在前方,总算是可以放松一点。   也是刘表治理的不差,从棘阳一路过来,倒也算是平安无事。   “走吧,我们下去。”   邓稷说话间,催马准备冲下山岗。   “姐夫!”   “嗯?”   “新年快乐!”   回过头,邓稷诧异的看去,只见曹朋脸上,笑容灿烂。   不知为什么,邓稷总觉得,曹朋笑得时候很好看。他的笑容里,似乎蕴藏着一种魔力,能让他忐忑的心情,平静下来。   “阿福,新年快乐!”   “虎头哥,新年快乐。”   “呵呵,新年快乐啊……”   三个人在山岗上拱手相互道贺。   刹那间,所有的惊慌和不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走,我们报到去。”   邓稷突然扬鞭催马,豪气干云的冲下了山岗。   而曹朋脸上的笑容,在邓稷和王买下山的一刹那,收敛去……   黄射,我来了!   我会站在你的面前,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手,不经意间握紧钢刀,曹朋目眺远方,两脚一磕飞虎蟾,口中大喝一声:“驾!”   驽马也有暴烈时,仰蹄一声长嘶,驮着曹朋呼啸着冲下了山岗,朝着车队前进的方向,跑去! 第033章 义阳武卒(三)   黄射在睡梦中被人唤醒。   “少将军,陈就将军求见。”   “这才什么时辰,有什么事天亮不好说吗?”   迷迷糊糊的黄射,自然一肚子的不高兴。睡得正香甜时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搁在谁身上都不会太高兴。   黄射年方十八岁,正值血气方刚。   出身于江夏黄氏家族,又是黄祖的长子,可以说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黄祖是刘表到荆州以后,第一批归服的人,甚得刘表宠信。初平三年,袁术命江东猛虎孙坚征伐荆襄,却被黄祖所杀。据说当时黄祖能杀死孙坚,完全是出于一个意外。但不论是有心还是意外,总之孙坚死了,刘表的心腹之患解除了,黄祖自然更得刘表信任,依为左膀右臂。   此次黄射坐镇九女城,实际上就是赚取一份资历。   九女城早在初平年间便被废弃,如今曹操南征宛城,刘表担心发生意外,才决意重启九女城大营。   这座大营,由来已久。   方圆达九里之大,可以屯驻数万兵马。   重启九女城的目的,是为了给予张绣足够的信心。   同时,这座大营还肩负着向宛城运送辎重粮草军械的任务,故而屯扎的兵马,大都是临时征召过来。   黄射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旦张绣失败,新野县的邓济将在第一时间接管棘阳涅阳一线,九女城大营仍旧是负责辎重粮草的供应。为了替黄射争取这个任务,黄祖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一开始,黄射倒是野心勃勃,希望能借此机会,建立一番功业,为家族增添光彩,同时也为自己赚取军功……   不成想,到了九女城,他才发现是无所事事。   而伯父黄承彦驾临涅阳,让黄射意外的发现,黄承彦的女儿黄婉贞,也就是黄月英,居然和一个邓村小子走的很近。黄氏乃荆州有数的大族,也是出过三公的家庭。对于这门第,自然格外看重。黄月英既然是黄氏子弟,嫁人当然要讲求门当户对。偏偏曹朋,是个铁匠的儿子。如果两个人真的发生了一点什么,那江夏黄氏,必将成为荆襄世族子弟口中的笑料。   黄射当然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就下定决心,要干掉曹朋。   “回少将军的话,陈就将军说,你吩咐他留意的那个人,已经抵达辕门之外。陈将军问,该如何安排?”   黄射这时候清醒了不少,先一怔,旋即醒悟过来。   “立刻请陈将军前来。”   “喏!”   这陈将军,名陈就,字寯石,是黄祖的心腹爱将。   虽然明知道黄射来九女城,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但爱子心切的黄祖,还是放不下心,于是将自己最信任的将领,派过来协助黄射。黄射虽然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但是又无法拒绝父亲的好意。   而且,他这次要对付邓稷,说实话有点不太地道。   黄射不可能把真相告诉其他人,只能暗中行事……于是,陈就也就成了最为合适的人选。   陈就还不到而立之年,生的孔武有力,外貌也非常俊朗。   他衣甲整齐,大步流星走近中军大帐,先恭敬的向黄射一揖,而后道:“少将军,棘阳县佐史邓稷奉召而来,押送粮草辎重,并三十七名苦役,在辕门外等候。末将实不知该如何安排他们,故冒昧求见,还请少将军谅解。”   “寯石兄不必客套,坐!”   黄射言语间,对陈就非常客气。   但这并不代表,陈就能够在黄射面前放肆。   世家子弟,最讲究这面子问题。如果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陈就在黄祖手下效力多年,对这世家子弟也算是有些了解。故而黄射客气让他坐下,他还是很恭敬的把一卷名册和一卷清单呈现在黄射跟前,然后才恭敬退到旁边,跪坐于坐榻上。   “这是……”   “回少将军,这是棘阳送来的辎重清单,还有苦役名册。”   黄射伸手拿起名册,打开来扫了一眼。只见名册最右端写着三个名字,邓稷在最前面,后面还有两个扈从的名字。再往下,才是囚犯的名单……黄射没有去留意囚犯名单,当他看到‘曹朋’两个字的时候,目光就不在动了。眼睛微微一眯,嘴角翘起,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这曹朋……”   “应该是临时添加上去。按照规矩,受征召者,可自带扈从。”   这叫什么?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啊!   黄射脸上的笑容顿时浮现,把名册合上之后,他笑眯眯的问道:“这个邓稷,乃奸猾之辈。   我也是偶尔听人提起他的恶行,所以才决定将他征召过来,以便对他进行处罚。如今大营之中,各部人员都已经配齐……寯石兄,你觉得把他安排在何处,才算是最合适的地方呢?”   呸!   陈就心里骂了一句。   天晓得这个邓稷是怎么招惹了你,你才把他征召过来。   什么恶行?你们这些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些事情了?   可骂归骂,嘴巴上却不敢露出半句。   陈就想了想道:“既然这邓稷如此可恶,倒不如把他到下面受些苦,然后再慢慢收拾,如何?”   “哦,那不知安排到那一部人马,比较合适?”   “这个嘛,恕末将愚鲁,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马。”   黄射手指急促的敲击坐榻围栏,沉吟半晌后问道:“我记得,五日之后有一批粮草需送至宛城,是由哪一部人马负责押送?”   陈就愣了一下,连忙回道:“回少将军,由于首批辎重数量不多,原定是由义阳武卒负责押送。”   “义阳武卒?”黄射想了想,“听说这支人马很剽悍,也很能打。不过你刚才说‘原定’,难不成有变更?”   陈就苦笑说:“确有些变化。义阳武卒的队长,是个嚣张跋扈之徒,仗着有些军功,谁都不放在眼里。前两天,他带着部下和朝阳县曲长邓龙发生冲突,不但打伤多名朝阳武卒,连邓龙也被那家伙打伤……依照军法,末将只好将他处罚,杖二十,在后营中罚作苦役……”   按照东汉时期的兵制,基层大致分为部、曲、屯、队、什、伍六级。   其中,伍辖五人,设立伍长,什辖二伍,设立什长;队辖五什,称之为都伯;屯辖两队,共百人,设立屯将。屯之上,为曲,辖五屯,共五百人,有曲长;部辖二曲,共千人,设千人督,亦称牙将。部之上就是营,五千人,有校检校尉,两营则并为一军,主官名校尉。   黄射一听这话,顿时乐了!   “这么说来,这个都伯倒是很能打嘛。”   陈就苦笑道:“何止能打,脾气也当真是坏到了极点。不但暴躁,而且排外,好像这天下精兵,只有他义阳武卒。寻常人别说进去,就算是说句坏话,这家伙都有可能会暴起伤人。   本来,依着他的战功,就算当不上曲长,当个屯将也绰绰有余……   我也就是爱惜他勇武,所以不忍重责他。否则依照着军法,这家伙被砍十次头都不算为过。”   哪知黄射更乐了。   “一帮子悍卒待在军营中无事可做,火气大了些也很正常。   依我看,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如此精兵强将,与其留在营中招惹是非,倒不如让他们出去走走。   这样吧,传我将令,让那都伯回去。   五日后押运粮草的事情,还是让义阳武卒去。不过只一队人马,是不是有点少了?不如这样,提队为屯,升任那个都伯为屯将。恩,既然义阳武卒变成了义阳屯,那还需要有一个节从。   正好,邓稷不是棘阳佐史吗?做节从倒也不亏了他,就让他出任义阳屯节从。所缺的兵马嘛,就让邓稷带来的那些贼囚充入。都是些亡命之徒,说不定聚在一起,还可以相安无事。”   黄射似自言自语,又好像是提醒。   陈就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明白黄射的意思。   看起来,邓稷一定是得罪少将军狠了,否则少将军也不会这样子处心积虑的收拾他。义阳武卒……那帮家伙可全都是骄兵悍将,一个个牛气的不得了。少将军这样子直接委派节从,那些人又岂能答应?到时候,一边义阳武卒,一边是棘阳囚徒,两边说不定会自行火并。   不过,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谁生谁死,于我何干?   邓稷我不认识,那个家伙,也不是善茬子,留在军中,早晚必成祸害。   “少将军果然爱才如命,既然如此,末将这就下去安排,命邓稷出任义阳武卒……不,是义阳屯节从。”   黄射满意的点头,摆手示意陈就退下。   不过,就在陈就要走出大帐门口的时候,黄射又突然唤住了他,看似随意的问道:“对了,义阳武卒那个都伯,叫什么名字?”   陈就想了想,“那个都伯的名字,好像是叫……魏延?” 第034章 义阳武卒(四)   “敢问这位大哥,义阳武卒驻扎何处?”   王买瞪着一双环眼,咧嘴做出最灿烂的笑容,并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彬彬有礼地询问道。   被他拦下来的人,刚开始也是和善的还礼,可听到‘义阳武卒’四个字以后,咻的一下就没影了。那速度如果放在后世,绝对可以打破世界短跑纪录,快的惊人,让王买好不尴尬。   “姐夫,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   当王买有气无力的走回来时,曹朋忍不住对邓稷说:“这个义阳武卒怎么看上去好像妖魔鬼怪一样?听到这个名字,一个个调头就走。这是第几个?这么找下去,得找到什么时候?”   邓稷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我是围观者’的表情,表示不太清楚。   说来也奇怪,邓稷好歹也是棘阳县的佐史,老资格的吏员。每日处理各种公文,不计其数,却从未在任何一件公文当中,看到过义阳武卒这个名字。如果不是来九女城,他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支人马。义阳武卒?顾名思义应该是义阳县的乡勇,但为何会让人如此忌讳?   “这位大哥,请问义阳武卒驻扎何处?”   就在邓稷感到疑惑不解的时候,曹朋牵着马,又拦住一人。   “你们要找义阳武卒?”   那人身材高大,大约有190公分左右,生的虎背熊腰,膀阔腰圆。白面,颌下短须。丹凤眼,长眉,一派英武相貌。他身穿黑襦,外罩一件红漆札甲,步履间沉稳有度,颇有威严。   曹朋站在他跟前,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似地,说话时必须要仰着脖子。   “你知道义阳武卒在哪里?”   “嗯,当然知道。”   “敢问,能否带我们过去?我们在这里找了好久,结果每次询问别人时,一个个好像见了鬼一样,扭头就走。”   曹朋说着,还露出一种十三四岁少年特有的懊恼之色,让青年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揉了揉曹朋的头,“好端端,找义阳武卒做什么?走吧,我带你们去……不过那里的确不是什么善地,一般人轻易不会去那里。”   果然!   曹朋心里面嘀咕:早就猜到黄射不会存什么好心,让姐夫去做什么节从!听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可现在看来,他难道是想要借刀杀人?恩,估计是这个意思,看他接下来能怎样。   出乎曹朋意料之外,来到九女城大营后,黄射甚至没有露面。   不过想想也正常,他好歹也是秩比三百石的兵曹史,同时也是这九女城大营的主将,的确没必要亲自出面,接见一个月俸只有八斛的棘阳佐史。两者身份悬殊太大,黄射自不可能自降身价的跑出来招呼。更何况,他本就没存什么好心思,若是表现的太突然,反而露马脚。   想到这些,曹朋也随即释然。   他招呼了一声邓稷,然后跟在青年身后。   青年似有意无意的回头看了一眼,见邓稷王买后面,还跟着几十个衣衫褴褛的男子,长眉一蹙,好像有点不耐烦。   “这位大哥,还未请教您高姓大名?”   “区区一个小卒,担不得高姓大名……对了你们找义阳武卒干什么?”   曹朋随口道:“家姐夫受征召而来,奉命出任义阳屯节从,正准备过去赴任。”   “义阳屯节从?”青年脸上,浮现出一抹阴霾,嘴角微微一翘,“自古以来,军中节从皆有主官举荐,怎么这一次竟是直接委派?小娃娃,看起来你姐夫的来头不小,否则也不会有人破坏规矩,擅自任命。”   曹朋一怔,“节从,难道不是委派的吗?”   “开什么玩笑,节从乃一屯副将,屯将不在,举屯皆归于节从调派。屯将在时,节从需负责巡视军纪,发放粮饷,安排衣食住行,同时还要担负起与其他各屯的协调联系。逢战事,节从即为后军,举屯性命皆交由节从,若非主将举荐,外人委派,岂能令部下信任?”   原以为,节从就是个普通的辅官。   可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一个类似于指导员之类的职务。   如果屯将和节从不能相互信任,相互配合,势必会造成混乱。这到了战场,弄不好就是性命之忧。   怪不得黄射让姐夫做节从,原来是存了这么一个心思。   借刀杀人,黄射这一招,还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邓稷在一旁听得真切,也不禁打了个寒蝉,“这位大哥,我也是迫于无奈,才会被派下来,并不是成心要坏了军中规矩。但不知,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家信任呢?”   青年看了邓稷一眼,冷冷哼了一声。   姐夫啊,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呗……   你这么一说,好像看不起他们这些下级士兵的样子,岂不是闹得更僵?   曹朋刚想要为邓稷圆话,青年却停下脚步,“办法?有两个!”   “请大兄指点。”   “现在立刻调头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恐怕不行。”   “那就只有第二个法子了,想要令屯中军士信服,先打一架再说。打赢了,什么都好办,打不赢,就别想走进营寨半步。”   “打架?”   邓稷瞪大了眼睛。   这军中斗殴,可是违犯军纪啊!   “怎么,没胆了吗?大家都是当兵吃粮,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就让拳头来解决。打一架,算得个什么?如果没胆子,还是赶快走吧……喏,要想进义阳武卒的大营,且看你的本事。”   说着话,青年用手一指前方。   顺着青年手指的方向看去,大约在一百多米之外的地方,孤零零坐落在一座残破的小营寨。   面积看上去并不是太大,三面低矮的木栅栏,没有设立营门,只是插着两根五米高,碗口粗细的木竿子。站在曹朋的位置,可以一眼看透营寨里面的布置。正中央一座军帐,周围星罗密布,设立有十几座小帐,再往后还有一排小帐。小帐门口,摆放着一排排的兵器。   不过从兵器的陈列来看,能看出整个营寨的结构。   最靠近木竿子的四座小帐,应该是长矛手。正中央大帐两边的两座小帐,似乎是所谓的校刀手。营寨两边各有一座小帐,似乎是和整个营寨的布置分离开。不过从小帐旁边的马厩可以看出,那应该是骑兵。如果按照这种方式计算,义阳武卒可能还不足五十人。其中长矛手约有二十余人,校刀手约有十余人,骑军大概六人。满打满算,也就是四十多个人的模样。   一般来说,汉军各屯应该是单一兵种。   可这义阳武卒,却混杂了三个兵种,颇有些怪异。   单凭这种怪异的布置,再加上营寨所驻扎的方位,基本上能够看出来,义阳武卒似乎游离于整个九女城大营之外。   “那就是义阳屯。”   青年淡然一笑,便不再说话。   邓稷眉头一蹙,深吸一口气,向青年拱手道谢,然后说:“阿福,虎头,我们过去吧。”   曹朋还想再和那青年说两句话,可看对方的样子,似乎并不想说话。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朝着青年拱手一揖,牵着马和王买并排,紧随在邓稷身后,向那座营寨行去……   在他三人身后,三十七名棘阳囚徒有气无力的跟随。   马玉的脸上,带着一抹冷笑,低声和身边伙伴说:“看起来,邓叔孙这一回,是要倒霉了!”   邓稷死活,和他们没有关系。   反正他们是被罚作苦役,即便是出了事故,了不起回苦役营就是。   相反,马玉幸灾乐祸的想要看邓稷吃亏,如果被人打死,那才是马玉最想看到的结果。   “兄弟们,一会儿大家可别凑过去。   邓叔孙这是恶有恶报,咱们旁边看热闹就行,他倒霉,咱们可别跟着受牵连。我看这座营寨,是个大凶之地。邓叔孙他们几个过去,凶多吉少。大家伙儿别跟的太紧,小心被波及。”   “老马,这不好吧。邓佐史好歹和咱们是同乡,咱们袖手旁观……”   “你他娘的傻子吗?想想邓叔孙这一路上是怎么对待咱们,他娘的可曾有半点同乡之谊?”   “话也不能这么说,邓佐史也是职责在身嘛。”   “你他娘想死,就跟过去,别他娘的连累我们。”   和马玉顶嘴的囚徒,不禁缩了缩头,“老马,我这不就是说说嘛,你干嘛这么凶呢?大家都是同乡,你既然说不帮忙,那咱们不过去就是了……我就是觉得吧,邓佐史人其实不差。”   一帮子囚徒窃窃私语,却没有人留意到,那带路的青年紧跟在他们身后。   马玉等人的对话,青年都听在耳朵里。   长眉又是一蹙,他抬起头,向邓稷三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眸中露出疑惑之色……   “站住,来者何人?”   木竿子下,站着两个卫兵。   依着木竿子,怀抱长矛,原本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是当曹朋等人接近木竿子五十步的距离时,两个卫兵突然睁开眼,架起长矛,厉声喝道。   邓稷连忙道:“我是棘阳佐史邓稷,奉将军命,如今是义阳屯节从。”   “呸,狗日的瞎了眼吗?   这九女城大营,何时有义阳屯?告诉你,这里是义阳武卒,立刻止步,再往前走,休怪无情。”   邓稷糊涂了,“义阳武卒,难道不是义阳屯?”   “义阳武卒是义阳武卒,义阳屯没听说过……我家都伯不在,有什么事情找他说。没有我家都伯之命,任何人不得靠近营寨。至于你那劳什子节从,我们这里没有,立刻离开此地,否则格杀勿论。”   邓稷还想要再解释,对方却不耐烦了!   “有敌袭兮,武卒当先!”   一个卫兵突然嘶声吼叫起来,刹那间原本寂静无声的营寨,顿时沸腾起来。   从一个又一个小帐里,冲出一个个士兵。只见他们冲出小帐之后,二话不说,抄起帐外的兵器,呼啦啦从两根木竿子中间冲了出来。最前面的是三排长矛手,明晃晃的矛刃,在日光下闪烁寒芒。长矛手之后,则是一排校刀手,清一色缳首刀配备钩镶,口中发出一连串暴喝。   “有敌袭兮,武卒当先!”   “矛兵在前,有我无敌……杀!杀!杀!”   六匹战马在左右两侧长嘶,六名骑军,手持丈八骑枪,枪矛架起,虎视眈眈。   虽然这营寨里,甚至不足五十人。可是在瞬息间爆发出来的杀气,直令曹朋毛骨悚然。   我操,好一个义阳武卒! 第035章 义阳武卒(五)   九女城望楼中,黄射举目眺望。   “怎么样,那个魏延放出来了没有?”   “早就放了,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到了营寨……少将军,我估计邓稷那些人,怕是凶多吉少。”   “哼,若真如此,正好省的我费手脚。”   黄射舒展了一下身子,转过身准备走下望楼。   “寯石,我要去和育阳令商议事情,这边就拜托你多费心思。我记得今天还有会两批粮草过来,你直接点收就是。大概天黑前我就会回来,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吧。”   “那义阳屯……”   黄射想了想,露齿一笑,“随他们去吧。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过去阻拦,就让义阳武卒好好的疯狂一下。呆在营中时间久了,总要放松一下才是……恩,此事你立刻安排,别出差池。”   “喏!”   陈就看着黄射离去,转身向义阳屯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轻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邓稷啊邓稷,看起来,你这一次真的是把少将军惹恼了!”   ……   邓稷的脸色苍白,全无半点血色。   义阳武卒给他带来的震撼,堪称从未有过。   仅不足五十人,竟然流露出千军万马厮杀一处的惨烈气势。破旧的衣甲,明晃晃的枪矛,还有那一声声撕裂苍穹的暴喝,都让他的心灵,生出莫名战栗……这义阳武卒,真锐士也!   原以为义阳武卒就是一群兵痞!   曹朋也没有想到,黄射会把他们扔到一群悍卒当中。   身旁的驽马,受到那股兵势的压迫,希聿聿暴嘶不止。若非曹朋死死抓住缰绳,这匹马估计就会惊了……   而邓稷和王买身边的两匹马,也显得不太平静。   摇头摆尾,不时喷出响亮的响鼻,前蹄哒哒哒不断踏踩地面。   它们和驽马的反应不一样,更多的是一种兴奋。大黑和大花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马,对于这种兵戈之气,再熟悉不过。有句话说的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两匹老马在瞬间,似有一种重归战场时的感觉,沉寂已久的热血,在这一刹那间,似乎重新苏醒,感到无比雀跃。   “阿福,怎么办?”   邓稷一手紧握铁剑,指关节都露白了。   曹朋扭头看了一眼,却看到那三十七名囚徒,竟远远的站在后面。马玉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正和旁边的人交谈。和曹朋目光相触,马玉咧嘴一笑,嘴巴开合,似乎是说:“保重!”   操!   曹朋啐了一口唾沫,锵的一声,拽出钢刀。   “姐夫,冲进去!”   “可是……”   “姐夫,往回走是死,往前走还有一条生路。我们身后面,正有人盼着咱们倒霉,现在调头,日后你我再无抬头之日。”说着话,曹朋厉声喝道:“虎头哥,上马……咱们冲过去!”   王买二话不说,翻身上马。   只见他抬手抄起铁戟蛇矛,两脚一磕马腹下的大带,蛇矛呼的平举,“挡我者,死!”   一声厉喝之后,王买跃马冲出。   “姐夫,跪着生,站着死,你自己选择。”   曹朋也跨坐马上,迎着义阳武卒冲去。邓稷嘴巴张了张,突然间一咬牙,翻身上马,拽出铁剑。   三个人,三匹马,面对着十倍于己的义阳武卒,面对着林立的长矛,竟毫无惧色的冲了过来。   站在最前面的长矛手,也不禁愣住了!   这几个家伙,可真有胆子……   “架矛!”   队伍后面,响起一个浑厚声音。   长矛手不再犹豫,身体微微向前一顷,左手钩镶护身,右手长矛架起,口中不断一连串爆吼声:“杀,杀,杀!”   随着三声爆吼,长矛手躬身前进三步。   进退间,格外有序。   哪怕是曹朋这个从未见过冷兵器厮杀的人,也能看出这些人,绝对是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悍卒。   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   难道因为他们悍勇,自己就可以退却吗?   黄射把他们征召过来,就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取他们性命。曹朋甚至相信,如果今天进不得义阳屯大门,那么黄射一顶‘抗命’的帽子就会立刻丢下来。在军中,抗命不遵,就是死罪。到时候黄射甚至不需要再用任何借口,就能杀了他们……甚至,不会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义阳屯的大门,就是他们来到九女城的第一次考验!   反正都是一个死,只看你怎么选择。   曹朋重生以来,一直牢记着‘别去逞英雄’的准则。可是当事到临头,他已无从选择了!前世埋藏在骨子里,灵魂深处的倔强,在瞬息间爆发。虽千万人吾往矣……你们又算个球?   汉环刀高高扬起,曹朋催马冲锋。   他和王买一左一右,眨眼间就到了矛阵跟前。   王买气沉丹田,口中一声暴喝,猛催战马,同时双手举矛呼的刺出。铁戟蛇矛破空,发出锐啸,气流自矛脊两侧的凹坑掠过,显得格外刺耳。义阳长矛手说,矛兵在前,有我无敌!   而王买这一击,却是狮子搏兔,全力一击。   蓬的一声,铁脊长矛凶狠的撞在了一名矛兵的钩镶上。人借马力,马助人威!二十天来的桩功,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此前,曹朋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王买强调骨力,强调丹田发劲。可即便是他讲解的再详细,如果不经过几次实打实的战斗,根本就体会不到效果。   骨架贯通,是桩功的一个重要作用。   在后世一些武技书中,多次提到关节的重要性。并指出骨节者,两骨间之空隙也……此处精神填实,则如铁如钢,气力方全。要求这骨架贯通,如实沙袋,逐层填实,虽软无也可释之坚硬。   而曹朋所修习的太极,也讲求这发劲要‘接骨斗榫’。   强调的是化枪为拳,枪化到哪里?就是到了身体之中。   人的骨架就是一杆大枪,特别是脊椎,经过桩功训练,如同白蜡杆般坚韧,充满弹性。腰胯肌肉力,就在此完成须发,转化为高频杀伤的弹抖力。在枪法之中,叫金鸡乱点头。   王买现在肯定是体会不到这种金鸡乱点头的蕴意。   可是被义阳武卒的杀气所刺激,竟使得他在一瞬间,达到了所谓的人枪合一,劲力相容的境界。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连王买自己都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但蛇矛刺出的一刹那,王买就知道:有了!   土铁打造而成的钩镶怎可能经得住王买这人马合一,人枪合一的力道。只听咔嚓一声,钩镶碎裂。蛇矛掠过那矛兵的手臂,凶狠的就刺向了哽嗓咽喉。矛兵的手臂在钩镶碎裂的一瞬间,软绵绵的耷拉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蛇矛袭来,矛兵竟然不躲不闪,大吼一声,举矛就刺。   曹朋,在王买铁矛刺出的刹那,也冲到了阵前。   一杆长矛迎面直刺,就见他不慌不忙,抬刀相迎。矛刀相触时,曹朋使了一个巧劲,手肘往下一沉,迅速一收,然后刀口一转,就贴在矛杆上,刷的推了出去。一沉、一收、一推……这是太极中的黏劲。当然了,曹朋现在的状况,还不能把这黏劲发挥到极致。可即便如此,这一刀过去,只吓得矛兵撒手后撤,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铛的一声响。   王买的铁脊长矛眼看就要夺走了对方的性命,横里却突然架出一支长矛,硬生生将蛇矛崩开。   而矛兵拼死一击的长矛,也在这时候刺来。   王买在马上突然一伏身,玄之又玄的躲过那一矛之后,铁戟蛇矛顺势横扫,只听铛铛两声响,两个矛兵便被砸翻在地。   “住手!”   一声暴喝响起。   义阳武卒抬头看去,顿时一个个面露惊喜之色。   “都伯回来了,是都伯回来了!”   曹朋在义阳武卒停手的一刹那,也喊住了王买。   两人勒马后退,而邓稷堪堪赶到他们身旁。   这一轮冲锋的结果,倒是很明显。义阳武卒不但没有逼退曹朋等人,反而被曹朋等人前进了数步。   双方再次拉开距离,曹朋扭头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那个刚才带自己过来的青年,慢慢的走上前来。   义阳武卒中,一匹战马冲出。   马上端坐一个黑铁塔似地男子,在青年跟前勒马停下,插手行礼道:“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青年笑呵呵的说:“怎么,我回来不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黑铁塔顿时急了,连忙辩解。   可越是着急,他就越显得有些结巴。   “好了,唐吉,带着兄弟们先退下。”   “喏!”   黑铁塔二话不说,转身喝道:“义阳武卒,后退廿步。”   话音未落,义阳武卒们便立刻架矛后退。不过人后退,可阵型却丝毫不乱。矛阵整齐,队列森严。   邓稷惊奇的看着青年,结结巴巴的说:“你是……”   “我就是义阳武卒的都伯,不过现在,是义阳屯的屯将。”   青年嘴角滑出一道邪魅的笑容,语气森冷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历,现在滚回去,老子就饶了你们刚才伤我弟兄的过失。义阳屯,是义阳武卒的地方,绝不会接受你来做节从。”   “滚回去,滚回去!”   邓稷的脸色,更白。   他紧握铁剑,身子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我们要是不走呢?”   曹朋突然开口问道。   青年大笑一声,“不走?那也简单……唐吉,给我备马抬刀。”   义阳武卒一个个面露兴奋之色,更有人高声喊喝道:“大哥,干掉他们,让他们知道,咱义阳武卒不是好欺负的。”   说话间,黑铁塔前来一匹神骏的黑马,手里还捧着一支七尺龙雀大环。   青年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抬手将龙雀大环抓在手中。只见他走马盘旋,手中大刀一指,“姓邓的,丑话先说在前头,老子不是针对你,这是我义阳武卒的规矩。想进义阳屯的大门,很简单,只要能胜过我魏延手中这口刀,这里四十三名义阳武卒,就认了你这个节从。” 第036章 义阳武卒(六)   魏延一刀在手,立刻让人有一种不寻常的感受!   很难说清楚,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睥睨天下,傲气冲天?亦或者是一种冷冽的杀意,如同一头正欲噬人的野兽!总之,邓稷的脸色更白,白的有些吓人。他竭力让自己坐稳,想要保持住一丝平静。可是……邓稷知道,自己真的是怕了!平日里,他早上去县衙,坐在公房里处理一些公文,和同伴聊聊天。晚上按时准点回家,有娇妻等候,生活很平静。   他又如何能挡得住魏延这种暴烈的杀气!   那也许是十个人,百个人甚至千个人性命所凝结出来的杀气,邓稷一个寻常书生,焉能承受。   可他不能退!   邓稷虽然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但他已经明白,黄射征召他,绝对是不怀好意。军中十七禁律五十四斩,他也不是不知道。   正如曹朋所言,他现在后退一步,便立刻给了黄射杀他的借口。   “魏屯将,你这样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魏延笑了,“姓邓的,你说我欺负你,那就当是我欺负你好了。可我义阳武卒的规矩不能变,你要进来,就必须过了我这一关。否则的话,你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义阳武卒不要胆小鬼,你们有三个人,只要能让我落马,我就认输……怎么样,你选择哪一条路呢?”   王买大怒!   “魏延,你太猖狂了。”   说话间,他跃马拧矛,就冲上前来。   如果说这次征召,最清楚内情的人除了曹朋之外,恐怕就是王买。   他也知道自己三人的处境,自然不可能向魏延低头。王买清楚,自己不一定是魏延的对手!   从魏延抓刀的那一刻所展现出来的气势来看,自己三人之中,谁都不是魏延的对手。   哪怕我不是你的对手,就算拼着受伤,也要让你落马……   王买想到这里,手中铁矛握的更紧。一双环眼圆睁,眼角好像要撕裂一般,口中爆吼,“看枪!”   铁戟蛇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凶狠刺向魏延。   魏延端坐马上,嘴角依旧挂着邪魅笑意。当王买铁矛刺来,他不慌不忙,一提缰绳,战马从容向旁边一跳,躲了过去。   “小子,别说我欺负你,让你三招。”   “老子何需你想让?”   王买如同受了侮辱一样,暴怒狂喝,掌中蛇矛挂着风声,呼呼呼,如同疾风暴雨般,扑向魏延。   “阿福……阿福!”   “啊!”   曹朋蓦地警醒。   就在刚才魏延自报家门的一刹那,他可是真的愣住了。   三国时期的智者如云,谋士成群。荀彧、郭嘉、贾诩、诸葛亮……一个个名字提起来,就令人敬佩不已。除此之外,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有那些武将。三英斗吕布,千里走单骑,长坂坡,喝断当阳桥,虎痴斗马超……   三国,是一个金戈铁马的年代,更涌现出无数猛将英雄。   每一个男人,都听说过那些脍炙人口的段子,武夫称雄的时代,这是一个令人无比向往的时代。   曹朋重生于三国,算起来也见过几个名人。   比如说司马徽,比如说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庞德公……可无论哪一个,都比不得那些武将能让人热血沸腾。   魏延,当属三国时期的一流武将。   虽然在很多时候,他并非以一个正面角色出现,但没有人能够否认他的勇武。   曹朋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九女城大营中,遇到这么一个牛人。这……可是一头大牛!   三国演义中,说魏延长的和关公相似。   红脸膛,卧蚕眉,丹凤眼……   也正是这所谓的明显标志,曹朋从一开始就没有往这方面考虑。   这家伙在十年之后,能和文聘斗个旗鼓相当。即便是在蜀汉阵营里,也仅次于五虎上将那些人,至少能和严颜打个不分伯仲。这么一个牛人,现在可能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却也不是王买能够对付。邓稷喊醒了曹朋,刚想问他该怎么办,却听铛的一声响,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魏延崩开了王买的蛇矛,大笑道:“小子,功夫不错,可惜非我对手,看刀!”   二马盘旋之后,再次发起了冲锋。这一次,魏延不再躲闪,而是主动催马,拖到扑向王买。   “虎头哥,小心!”   曹朋大惊失色,连忙高声喊喝。   说时迟,那时快,王买和魏延两人就到了近前。   只听魏延大喝一声,拖刀而起。龙雀大环带着一抹弧光,伴随着魏延的一声暴喝,竟有如风雷炸响一般,轰鸣着劈向王买。说实话,魏延这一刀在外人的眼里,似乎是平淡无奇,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可身处刀锋之下的王买,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魏延这一刀似慢还快,一刀劈出,几乎将王买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等王买反应过来,那口龙雀大环已到了跟前。   森冷的刀锋,迸发出的骇人杀意,令王买无从躲闪。   如果换另一个人,说不定已被这杀意夺去斗志,乖乖等死。   可王买毕竟是个贼大胆,与曹朋修习二十余日八极,令他有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这种变化,源自于王买的精神层面。武有八极定乾坤!可不是一句虚言。能说出这么一句话,需要何等的胆气与豪迈。生死之间,王买毫无半点恐惧。两腿夹紧马腹,双手紧握铁矛,气沉丹田,先前那种骨架贯通的感觉再次出现,口中一声暴喝,铁矛霸王举鼎,朝着龙雀迎去。   铛……   一声巨响,魏延这势无可挡的惨烈一刀,正劈在铁矛上。   二马错身的一刹那,邓稷可以清楚的看到,王买双臂颤抖不停,虎口迸裂,双手血淋淋的,格外吓人。   铁矛再也拿捏不住,噗通掉落在地上。   王买在马上摇了摇,晃了晃,突然间喷出一口鲜血,坠落马下。   “虎头!”   邓稷和曹朋双双下马,冲到了王买的跟前。   魏延也收刀不再出击,遥遥勒马,傲然横刀……   王买的气色不太好,有些灰败。曹朋把了一下他的脉搏,跳动依然有力。这说明,刚才那一刀,魏延并不是要取王买的性命。否则的话,王买这个时候,估计就算不死,也要伤筋动骨。   “阿福,这家伙好厉害!”   王买说罢,就是剧烈的咳嗽。   曹朋抱着王买,抬头向魏延看过去。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觉察到了,魏延此时至少达到了内壮经脉,易筋的水准。   可能与文聘相比,他现在还有些不如。毕竟从年龄上,文聘看上去比魏延大了不少……   也就是说,魏延现在至少也是个二流武将的水平。   “阿福,咱们走吧!”   邓稷实在是不敢再打下去了!   这个新年,对他来说可真的是太糟糕了。   不但被强行征召,还遇到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家伙。你他娘的,以为我愿意做那劳什子节从吗?   邓稷站起身来,苦涩一笑,拱手就想认输。   “慢着!”   曹朋一把抓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迈步,走向魏延。   “阿福,你要干嘛。”   “姐夫,虎头哥为了你当上这狗屎的节从,已经成了这样子。这时候你要是认输,能对得起虎头哥刚才的搏命吗?姐夫,男子汉大丈夫,遇到困难,遇到危险,当挺起胸膛,勇往直前。动不动就要认输,动不动就要后退……姐夫,咱们没有退路,我才不会向他认输。”   曹朋说着,手指魏延。   那瘦小的身体,在刹那间似乎迸发出无限的力量。   魏延的脸不禁微微抽搐了一下。   而先前还喧哗欢呼的义阳武卒,在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   邓稷面红耳赤!   他犹豫了一下,扶着王买站起来。   是啊,到了这一步,他还能后退吗?   “阿福,等我!”   曹朋抬手,示意邓稷不要上来。   手中钢刀一指魏延,他笑呵呵的说:“魏屯将,你马上功夫的确厉害!”   言下之意,你不就是仗着马上功夫吗?有本事你下来,咱们步战……   魏延不由得笑了,而且越笑越大声。   “娃娃,魏某自十五岁从军,至今已有六载。这六年里,我从一个小卒,做到如今的都伯。   你说我马上功夫好?那行,我不占你便宜,我就和你步战。今天,让你们心服口服。”   说罢,他翻身下马。   手中龙雀大环胸前一横,大吼一声,“来吧。”   哪知,曹朋却往后退了两步,笑盈盈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娃娃,怎么还不动手?”   “魏屯将,你已经输了……”   “我输了?”魏延一愣,脱口而出道:“我们还没有交手,你那只眼睛看见我输了?”   邓稷一开始也没有反应过来,可看曹朋那笑盈盈的模样,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也笑了。   “没错,魏屯将,你的确是输了!”   “我哪里输了?”   曹朋笑呵呵问道:“魏屯将,你刚才是怎么说的?”   “刚才?”   “对啊,虎头哥和你交手之前……”   魏延怒道:“我说如果你们三个谁能让我坠马……”   话说到一半,魏延闭嘴了。   “魏屯将,你现在可不在马上!”   邓稷似乎再也没有畏惧,神色淡然道:“你刚才说谁能让你坠马,你就认输。阿福说你马上功夫厉害,然后你自动下马,你不就输了吗?”   “你们耍诈!”   魏延气得脸通红,刀指曹朋,“小娃娃,没想到你这么狡猾,竟然耍诈……”   “耍诈也好,怎样也罢。总之,你现在不在马上。魏屯将,你输了……输了,就得要认!”   “你……”   曹朋挺起胸膛,毫无惧色。   “怎么,魏屯将你要反悔不成?”   魏延面皮抽搐,怒视曹朋半晌。渐渐的,他脸上的怒气消失不见,转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起来,猛然把大刀收回,“小娃娃,你厉害!”   笑罢,魏延那双丹凤眼瞪着邓稷,“姓邓的,你们三个够胆气,确入得我义阳武卒的大门。   兄弟们,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咱们义阳屯节从。来人,列阵,迎接邓节从。” 第037章 骄傲不死   邓稷总算能松口气了!   不管怎样,至少在目前,不会再有什么危险。扭头向曹朋看去,却发现曹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跑回去搀扶王买。邓稷如今就落在最前面,两根木竿子,一边各站着一排义阳武卒。   长矛手在前,校刀手在后。   魏延把龙雀大环交给了那个名叫唐吉的黑铁塔,上前一步挽住邓稷的手臂。   “邓节从,请!”   “邓节从请……”   即便是在棘阳县当上了佐史,邓稷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扬眉吐气过。胸中,有一种感觉,叫做骄傲。眼前这些看上去衣甲有些破烂的义阳武卒,可是真正百战沙场的豪勇之士。这种人,不会因为你是什么官,就盲目的信服你。要让他们接受,你至少要拥有足够的胆气。   邓稷觉得,自己做的并不算好。   今天能够走进义阳屯,完全是因为阿福的原因。   这个阿福啊……倒真应了一句老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今是成也曹朋,败……若非他招惹了黄射,邓稷也不可能来到九女城。不过邓稷并不会去责怪曹朋,若不如此,焉能识得真豪杰?   “你没事儿吧。”   曹朋搀扶着王买正要走,却被一个黑铁塔拦住。   曹朋记得,这家伙叫做唐吉。   “魏大哥说,让我带你们先过去休息。”   唐吉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架住了王买的胳膊,“走吧,我带你们去营帐,你们先休息一下。”   曹朋还好,但王买确实是有点撑不住了。   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害,同时还有一点心理上的打击。   自己狂攻许久,连魏延一根毫毛都没伤到。结果人家魏延一刀劈出,直接就把王买KO了。   王买也有他的骄傲!   这一次失败,着实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曹朋拱手,“劳烦唐大哥了。”   “又什么劳烦不劳烦……呵呵,你这娃娃的确是聪明,一句话就让我大哥上当。还有你,也不算差,能挡住我大哥一击而不死,这营中没几个人能做到。你这家伙,别以为我大哥长的白净,身手就不行。他从十五岁从军,打了六年,经历过多少次搏杀,才有今天成就……我们义阳武卒,从最初整一曲人,打到现在只剩下我们这四十三个人,你以为很容易吗?”   曹朋闻听,倒吸一口凉气。   一曲五百人,到现在四十三人而不散,这是一直怎样的兵马?   曹朋没有见过古代战争的场面,但却听人说过,一般战场上出现十分之一的伤亡时,就会出现溃败。五百人,打到现在,仍能抱成一团……恐怕就算是后世的军队,也不过如此吧。   怪不得,魏延身上的杀气那么重!   原来是从一次次惨烈的搏杀中,凝聚出来的杀气。   看着唐吉直挺的腰杆,曹朋心中突然有一种明悟:也许,三国演义中的魏延,并不是骄横,而是一种骄傲。这种骄傲,也许就源自于眼前的这一支义阳武卒,就源自于这四十三头百战雄狮。   “唐大哥,能和我们说说,义阳武卒的事吗?”   “这个容易,等到了营帐里,我慢慢和你们讲就是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曹朋扭头看去,原来是马玉等人被挡在营外。十余名校刀手列成一队,缳首刀出鞘,钩镶在手,厉声喝道:“尔等立刻止步。”   马玉看到邓稷进了营寨,心里面自然非常失望。   一边暗自咒骂曹朋狡诈多端,另一边又表示了对魏延这帮人的不屑一顾。   他娘的一群没胆气的家伙,有本事把邓叔孙拦住啊!摆出来那么强的架势,结果却是虎头蛇尾……   嘴巴里轻声嘟囔着,三十七个苦役迈步往营中走去。   他们是跟随邓稷一起过来,如今邓稷已经进了大营,而他们还在营外。一旦点卯,发现人不在的话,魏延也好,邓稷也罢,都有足够的借口,把‘逃兵’的帽子戴在他们的头上。   临阵脱逃?   那可是直接触犯了十七禁律五十四斩!   不管马玉等人是否愿意,他们的名字已经上了名册。而且就从属关系来说,他们归于义阳屯。   哪知,才靠近了营寨,就被人挡下来。   马玉顿时不乐意了,“这位兄弟,我等是随邓节从过来,也是咱义阳屯的人,为何阻拦我们。”   为首的校刀手冷笑一声,“既是邓节从所属,为何方才不见冲阵?”   “啊?”   “方才邓节从亲自冲阵,不过三人。   尔等皆袖手旁观,若同临阵脱逃。我家屯将说了,你们这些贼囚配不得义阳武卒这个名号。所以,义阳屯不接收尔等,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如若再啰嗦,休怪我等缳首刀不认人。”   从哪里来?   回哪里去?   且不说自己的名字已经被列入义阳屯的名册之上,就算没有,也没人愿意跑回苦役营里罚作啊。   马玉说:“你们欺人太甚。”   “就凭你们,也配让我们欺辱吗?”   “你少拿把刀吓唬我等,我偏要进去,看你敢杀我不成?”   马玉说着,迈步就往前走。   但见校刀手二话不说,钩镶往前一推,手中缳首刀抡起来直劈马玉。马玉吓得啊的一声惊叫,缩头倒地,险又险躲过了校刀手那一刀。不过绕是如此,缳首刀从他胸前落下,如果不是他刚才往后退了那一步,这一刀直接就能把开膛破肚……这校刀手,绝不是在开玩笑。   “这位大哥,我们已进了名册,若入不得营寨……大家都是当兵吃粮,何苦为难我等呢?”   马玉不敢再耍横了,连忙低头哀求。   要依着曹朋的心思,马玉这帮人是一群孬兵,没必要收留。   而且这家伙对自己颇有怨念,看得出属于睚眦必报的性格,留在义阳屯里,始终是一个祸害。   但邓稷却不忍心,向魏延期期艾艾的求情。   毕竟都是从棘阳县走出来,这同乡之谊不能不念。否则,自己就算回去了,又怎么去面对父老乡亲?古人的乡土观念,无疑是非常强烈。甚至包括义阳武卒,若非都是义阳人,恐怕也未必能保存到现在。魏延对马玉的感觉,和曹朋其实差不多。他是觉得,不管有什么私人恩怨,可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主将都发起了冲锋,马玉这些家伙却在旁边幸灾乐祸,纯属害群之马。   但架不住邓稷苦苦求情,魏延最终答应点头。   “进营寨可以,不过……”魏延冷森森一笑,“可别指望着我会把他们这些家伙当作兄弟!   来人,架矛!”   二十个义阳武卒,一边十个人,站成两排,手中长矛搭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通道。   “进营寨,就从这长矛下爬过来吧。”   “啊!”   马玉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迈步走上前。   可是等他们才靠近矛阵,却见两边长矛手突然放低了长矛。   “屯将说了,爬过去。”   这矛阵高度才刚刚及腰,想要通过,还真必须要爬着过去。   “都是你,刚才我就说过去帮忙,偏你不同意……你与邓佐史有仇,何苦还要连累我们受辱?”   囚徒们的目光,森冷。   马玉站在矛阵跟前,竟隐隐有些后悔。   “爬,还是不爬?”   韩信当年还受胯下之辱,我……且受着吧!   马玉这种人,永远不会考虑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在矛阵里四肢伏地,一边爬行,一边暗自发誓:若我有朝一日能够翻身,今日所受之辱,必加倍奉还。邓叔孙,还有他那个妻弟,还有这个屯将……等着吧,总有一天老子能时来运转,到时候我定不会让你们这么得意!   曹朋在一旁看着,却不禁蹙起眉头!   ……   “怎么样?打起来没有?”   黄射从育阳返回,便找来陈就,兴冲冲的问道。   陈就当然知道黄射在问什么,不禁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打起来?邓稷那三个人,是不是被魏延那家伙干掉了?”   “少将军,打是打了,可……”   “怎么?”   陈就说:“末将派人一直跟着邓稷等人。结果在义阳屯营外,邓稷等人的确是被阻拦下来。   双方还发生了争执,邓稷三人甚至冲击了义阳屯的营寨。后来魏延出面了,便拦了下去。不过他一开始,似乎也不是太赞成邓稷出任节从,为此邓稷的一名小扈从,还和魏延交了手。魏延一招就把那小扈从砍落马下……只是另一个小扈从出面后,形式就急转直下。魏延不但认输,还同意了邓稷出任节从之职。他带着邓稷三人,一同进了义阳屯的营寨……”   陈就详详细细,把魏延怎么和邓稷打赌,曹朋又怎么赢了赌局,告诉了黄射。   黄射一开始,还显得很生气。   但听着听着……他脸上竟浮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个曹朋,怪不得月英要和他混在一起,果然是有些手段,竟然兵不刃血的就让魏延认输。   恩,还真是个人才!   只不过,就算你再出色,我也不会容你坏了我江夏黄氏的声望……   他突然问道:“你是说,只有邓稷三人冲阵?那些和他一起过来的贼囚,为何没有随同冲阵呢?”   “这个说来也怪,按道理说他们都是从棘阳出来,本该一条心才是。   可不知为什么,从头到尾这些贼囚都没有动手。据末将派去的人回报,那些家伙似乎在一旁,还有些幸灾乐祸。少将军,你说会不会是这伙贼囚,和邓稷有矛盾,所以才置之不理?”   黄射并没有急于回答,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片刻后,他笑嘻嘻的说:“寯石,你立刻派人去棘阳县,找蒯正把这三十七人的卷宗调来。” 第038章 农夫与蛇   义阳兵,在荆襄绝对算得上是一支精兵。   如果追究其源头,差不多能追溯到黄巾起义时期。面对黄巾乱贼,面对形同于强盗的官军,义阳人自发组建出一支义勇,和黄巾,和官军多次血战,从此勇武之名,便在荆襄传开。   据说,魏延的父亲,就死于黄巾之乱。   刘表入主荆襄,也不是一帆风顺。特别是刚到荆州的时候,刘表几乎是单人独骑,身边无一兵一卒。而当时,荆州匪患猖獗,士族林立,豪强割据各地,犹如一盘散沙般混乱不堪。   刘表的到来,必然会引发许多豪强、士族的不满。   加之肆虐于各地的盗匪,迫使刘表需尽快组建起一支自己的人马。于是在一番私下里的交易之后,刘表获得了江夏黄氏、襄阳蔡讽以及襄阳蒯氏三大家族的支持。而后,他以州牧之名,汉室宗亲之尊,在荆襄招兵买马。义阳武卒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组建,成为一支精兵。   最初,义阳武卒有一曲之众,共五百六十余人。   魏延当时才十五岁,不过是个小卒而已。随后义阳武卒跟随刘表,转战荆襄各地。先后平定了南阳、南郡以及长沙等地的匪患,镇压了南阳羊,长沙陈等几大荆州士族,可谓战功显赫。但由于义阳武卒是一群泥腿子出身,而刘表治荆襄,更多是依靠几大世族的支持,以至于义阳武卒南征北战,建立无数军功,却没有获得太多好处。只是那些领兵的将领,一个个获得升迁。魏延呢,也从一个小卒,逐渐爬升,甚至曾有一段时间,做到了屯将位子。   “那为何又变成了都伯?”   王买很好奇的询问。   邓稷有些醉意,靠着简陋的榻上,轻轻叹了口气。   “文长的臭脾气,你们也都看到了。   你们说,似他这样的人,如何能讨得上官的欢心?所以呢,义阳武卒是有功得不到,临战一定冲在最前面……好像是一年前,义阳武卒当时的曲长是文长的叔父,奉命随刘荆州甥儿张允在武陵山平剿五溪蛮之乱,不想遭遇五溪蛮伏击,义阳武卒几乎是全军覆没,文长的叔父,当场战死,三百余众,仅剩下这四十三人。文长也因此,而受到惩罚,被贬为都伯。   从那以后,义阳武卒回归义阳驻守,就没人再去理睬……”   王买奇道:“怎么会这样?既然是遭遇伏击,那应该是主将的责任,与魏屯将又有什么关系?”   “打输了,总要有人当替罪羊。   当时张允上报的是,义阳武卒擅自出击,以至于全军遭遇埋伏。也幸亏文长的叔父战死,否则不知道会被治怎样的罪名。义阳武卒这些年东征西讨,总算也有些人脉。那些人站出来求情,文长才算保住性命。只不过想要升迁,不太可能了……而且张允也不太喜欢他们。”   王买一脸的阴郁,好半天才说:“如此主公,保来何用?”   “虎头哥,慎言!”   一直半眯着眼睛假寐,养精蓄锐的曹朋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睛,低声喝道。   这是什么地方?   九女城大营……哪怕是在义阳武卒的营寨,也难保隔墙有耳。王买刚才的那一句话,大逆不道,是砍头的死罪。   邓稷也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醉意一下子消失。   他不由得苦笑,好端端和王买说这些做什么?这家伙心直口快,可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货的人。以后自己再找人倾诉,可得要看清楚对象。阿福不错,至少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曹朋起身走出小帐,见周围没人,这才回来。   “姐夫,你今天做错了一件事。”   “嗯?”   曹朋说:“有道是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今天你不该求情,让马玉他们进来……姐夫,咱们现在身处险境,就应该多小心才是。马玉明明和你我有仇,你还偏偏让他进来,岂不是自找麻烦?咱们冲阵的时候,他们可以袖手旁观。那他们就应该做好被处罚的准备。   自古以来,哪有上官冲阵,部曲袖手的道理?   这说不好听一点,就是临阵脱逃。按照律令,砍了他们都不足为过,你又何必再去求情呢?”   “可是……”   邓稷轻声道:“大家毕竟都是乡亲,我实不忍心……”   “姐夫,若将来你执掌一方,心里面总是牵挂着劳什子同乡之谊,如何能做到赏罚分明,令行禁止呢?而且,你明知道这些人中,有人不怀好意,你还要一味姑息,为他们考虑……   姐夫,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农夫,在路上看到了一条冻僵快要死掉的毒蛇,于是心生怜悯,将毒蛇放在怀中。蛇儿受暖苏醒过来,非但没有感激农夫,反而狠狠的咬了农夫一口。你今天的举动,就和那农夫一样。马玉那些人就是毒蛇,你救了他,他却未必感激,甚至会随时咬你致死。   姐夫,你读的书比我多,大道理比我清楚……妇人之仁,可千万要不得,否则害人害己。”   邓稷面露尴尬之色,低着头,久久不语。   曹朋说的,他不是不懂。   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同乡之谊,乡土之情,总是有些牵挂。一下子想要抛弃,对邓稷而言,还真有些困难。但他知道,曹朋的话绝对正确,他今天似乎真有些错了!   “那怎么办?”   “趁着现在还没什么状况,找个借口,把马玉干掉。”   “啊!”   “姐夫,马玉是害群之马,你可千万别再自误。你好歹也是节从,正好可以从军纪方面着手。”   邓稷迟疑了,犹豫了!   曹朋非常无奈,看起来他这性子,一时半会儿地是改不过来。   读圣贤书,养浩然正气,求得是行得正,坐得端。这种刻意为之的行为,邓稷一时间难以接受。   如果不经受几次打击,恐怕是难以更正过来。   看起来,想要收拾马玉,还得自己想办法……   小帐里一阵沉寂。   邓稷半晌后抬起头,轻声道:“阿福,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为何被征召?”   估计这个问题憋在邓稷心里,也有不少时间了。   他能拖到这时候才问出来,也算他能忍。曹朋看了一眼王买,然后笑着说道:“无非风花雪月罢了。”   “风花雪月?”   “姐夫还记得张硕吗?”   “张硕?”   “就是涅阳张家的那个女孩子……”   曹朋把他猜测的结果,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邓稷。   邓稷哑然失笑。   还以为是什么状况,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没有去责怪曹朋,因为这种事情,哪能说得清楚?   “姐夫,你说黄射能有什么后着?”   邓稷想了想,摇了摇头,“这可说不好!似黄射这种世家子弟,若是妒火中烧,保不齐会做出各种事情,不计任何后果。不过你做的很好,你随我一起来,至少为家里免去了麻烦。   我们现在是在黄射的手里,他肯定会再生事端。   我估摸着,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总之你我小心一点,别让他抓到错处。需知军法无情……”   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估计黄射要动手,也就是从军法入手。   可这样一来,自己要收拾马玉,怕要小心一些,一定要有周详的计划,才可以动手除掉此人。   ……   天,亮了!   九女城大营上空,传来威武的号角声。   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一次操演。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走走队列,练习一些武艺。而且各屯分开,并不是合演。具体的操演内容,大都是有各屯屯将自行决定,没有太多的规矩。   毕竟,九女城大营是临时从各地征召来的乡勇武卒。   各自有各自的体系,一时间也不可能融合一处。义阳屯的情况更特殊,基本上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状况,也没有人刻意前来巡查督导。可以说,义阳屯只听魏延一个人的调派。   马玉鼻青脸肿的走出来,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褐衣。   这是囚徒的服装,由于昨天才过来,所以还未给这些人分发衣甲,只得身穿囚衣,列队营中。   王买,变成了骑军,成为魏延亲随。   而曹朋继续跟随邓稷,同时魏延还调过来了四名校刀手,负责保护邓稷的安全。   他被提升为屯将,那么他原有的部曲,也会获得升迁。唐吉,就是那个黑铁塔似地壮汉,是魏延最亲近的好兄弟,武艺不俗,差不多是三流武将的水准。所以顺理成章,成为都伯。   一屯两队,那就是要有两个都伯。   魏延提出由他本家族弟,出任另一个都伯的职务,对此邓稷没有任何意见。   魏平今年十八岁,从军三年,也是武陵山一战中的幸存者。他个子不高,大约175上下,白白净净的,长的很敦实。如果换一身衣服,到更像是一个书生。不过唐吉告诉曹朋,魏平是义阳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这家伙的武艺不入流,但一到战场,就会变得格外凶狠。   每次作战,他肯定会受一身的伤,偏偏每次都能活下来,也算是一个奇迹。   邓稷当然不会表示反对,而他这种态度,又使得魏延非常满意。   “大家今日以伍为组,各自操练。   没有衣甲兵器的人,暂演戏队列。待邓节从领取衣甲兵器回来之后,再行发放,编队!”   “喏!”   马玉打了个哆嗦,和棘阳囚徒站在一起。   昨天夜里,他被这些棘阳囚徒收拾了一顿,被打得好不凄惨。在棘阳人眼中,如果不是马玉几人,昨天就不用受那等屈辱。一切都要归咎在马玉的身上,大家住在一起,焉能有他的好处?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魏平面色沉冷的走过来,看着马玉问道。   那双眸子,看不出半点情绪,令人感到心里有些发寒。   马玉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轻声道:“小人,小人是昨晚不小心摔伤的。”   “摔伤的?”   魏平淡然道:“有没有大碍?”   “没大碍,没大碍的!”   在一众棘阳囚徒恶狠狠的目光中,马玉心惊肉跳的回答。   “没大碍就好,以后小心一点,过两天我们会有任务,我可不想无故增添伤员。好了,回归本队,继续操演。”   魏平说罢,拍了拍马玉的肩膀,转身走了。   马玉心里微微一颤,看着魏平的背影,不由得生出一丝古怪的感受…… 第039章 危机感   很多时候,你必须要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其中的真实。   在外人看来,义阳武卒是一个团队,一个极为团结,所有人拧成一条绳的无敌锐士。可就在曹朋来到义阳屯的第二天,就清楚的感受到,义阳屯里,似乎是同样隐藏着巨大的隐患。   “唐大哥,魏都伯是魏屯将的族弟?”   邓稷和魏延不在营内,各自处理事情。   身为节从,必须要保证粮饷辎重的及时供应。在这方面,邓稷无疑有着巨大的优势。他在棘阳县常年担任吏员,对于数据之类的东西非常敏感。所以在他赴任的第一天,就发现了义阳屯存在的巨大缺陷。比如,军士的兵器已经很久没有修理,必须要进行更换;春天到了,兵士们的衣甲也要换装。同时,破烂不堪的黑襦,很难抵挡春夜的寒意,也需要更换。   根据魏延提供的说法,义阳屯已经有一年没有领取过新装了!   一方面是因为魏延不懂这些,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上官的克扣和打压。随着义阳曲在武陵山遭遇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在很多人眼中,义阳武卒的存在,似乎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   再加上魏延不太会做人,所以不可避免的,受到冷落。   义阳县的说法是,义阳武卒不在义阳县的治下,所以没有义务承担他们的辎重粮饷;而南阳郡治下又说,义阳武卒驻扎义阳县,本就应该有义阳县负责,而南阳郡没有责任承担……   就是踢皮球,你踢过来,我踢过去!   虽然魏延竭力维持着义阳武卒,可也仅仅是勉强维持而已。   现在,这些事情由邓稷接手了,自然轻车熟路。他熟读律法,知道该如何处理各种关系。   别看他人老实,但老实不等于傻子。   如果邓稷不清楚这些事情,就不可能在棘阳县站稳脚跟,更不可能得到上一任县丞的看重。   所以,一大早,邓稷便带着人前往中军大寨。   曹朋随着唐吉操演完毕,便跟着他在大营中巡视。   唐吉点点头,“不止是族弟,算起来魏都伯应该是魏大哥的从弟。”   “你是说……”   “恩,他是老军侯的独子。”   怪不得!   魏延对魏平非常照顾,如果依照资历,魏平还没有这个资格,来出任都伯一职。义阳武卒原来包括唐吉在内,一共有五个什长。魏平年纪最小,从军时间最短,理论上不可能轮到他。   唐吉出任都伯,没有人会有意见。   他武艺仅在魏延之下,从军时间最长。六年来,唐吉斩杀甲士,近百人之多,以军功论,当然名正言顺。偏偏,魏平出任都伯,军中其他人也没有表示不满,似乎他出任都伯,顺理成章。曹朋原来还想不清楚,可现在唐吉这一说明情况,他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唐大哥,可我看魏都伯,对魏屯将好像挺冷淡啊。”   这句话若换成别人,唐吉说不定会拔刀相向。   偏偏曹朋是个小孩子,十四岁的年纪,在唐吉眼中和娃娃没有多大区别。   他苦笑一声,看四周没人,点了点头。   “阿福,有些事情,你不懂的!”唐吉叹了口气,“当初武陵山之战时,义阳曲死伤惨重。魏大哥当时是屯将,为前锋军。五溪蛮子发动袭击的时候,魏大哥在前面,无法回援中军。以至于老军侯战死武陵山,所部进二百人,全军覆没。魏平那时候没有参战,属后军。   魏大哥没有把老军侯救出,让他非常不满。   其实,魏大哥当时不是不愿意救,而是……武陵山中地形复杂,我们和那帮五溪蛮子动手,本就有些吃亏。再加上事发突然,魏大哥根本就来不及去救援。从重围中杀出来的时候,魏大哥的部曲同样是死伤惨重,他自己也险些丢了性命。但魏平却认为,魏大哥是故意为之。”   曹朋诧异问道:“为什么?魏屯将身受重伤,魏都伯应该能理解啊。”   唐吉咬着厚厚的嘴唇,犹豫片刻后轻声道:“老军侯战死后,曾有人推荐魏平接掌义阳武卒。可弟兄们觉着,魏平年纪太小,不足以担起义阳武卒的旗号……魏大哥平时对兄弟们很好,而且武艺又高,官职也摆在那里。所以弟兄们都支持魏大哥接掌义阳武卒……唉,争个什么?又有什么好争?义阳武卒在武陵山之后,元气大伤,就这么几个人,连一队都凑不足。   如果不是为了这帮子老兄弟,魏大哥说不定早就飞黄腾达,用不着待在这半死不活的地方。”   唐吉最后一句话,近乎于发牢骚。   但曹朋从这句话里,却听出了不寻常的含意。   揉了揉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不要说这么一支几乎完全是由同乡组建出来的一支人马。有人的地方,一定会有争斗……这种事,还真不好说是谁对谁错。   “阿福,我刚才说的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我知道,我知道!”   唐吉咧嘴憨笑,“本来,去年年初的时候,襄阳的文司马想让魏大哥过去。   可魏大哥舍不得这帮子老弟兄,最后也没有答应。如果不是我们这些拖累,魏大哥如今至少也能当上一个军侯,绰绰有余。”   “文司马?”   “呃,就是南阳司马文聘文仲业将军。”   这个司马,是地方属官,秩比六百石,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官职。   曹朋愕然,没想到文聘居然还是南阳司马。   “好了,说了这么多,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唐吉笑呵呵的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揉了揉曹朋的脑袋,“你这娃娃聪明,魏大哥很看好你。只是你这身子骨太弱,以后得多吃点肉才行。”   也许,在唐吉朴素的思想中,吃肉是强壮身体的最佳途径。   曹朋笑了,也没有再问下去。   他站起身来,看看天色,轻声道:“天要黑了,邓节从那边想必也该回来了,我们去看看吧。”   军营中,自有军营中的规矩。   曹朋虽然没有当过兵,但也知道一些基本的习惯。   至少在这里,他不好再称呼邓稷‘姐夫’,那样会给人一种邓稷任人唯亲的感觉,不利于邓稷行事。所以,不用邓稷开口,曹朋主动的便更换了对邓稷的称呼,尊称他为‘邓节从’。   对此,魏延也表示满意。   ……   “唐都伯,唐都伯!”   营寨大门外,一名校刀手急匆匆跑来。   唐吉认得,这校刀手正是配给邓稷的手下。   “什么事?”   “邓节从让你找些人,过去帮忙领东西……呵呵,邓节从今天给咱们讨来了好多辎重衣甲,还有刚送来的兵器。这一下弟兄们可以把这破烂衣服换一换了!数量太多,一下子拿不过来。”   “邓节从好本事啊!”   唐吉一听,顿时开怀。   这有快一年了吧,没有更换过衣甲兵器!   弟兄们甚至过年还要穿着去年的冬衣,实在是有些寒酸。   唐吉立刻叫上人,匆匆离去。但临走时,他让曹朋留在营中,说是曹朋细胳膊细腿,当不得用处。   对此,曹朋也没有拒绝。   目送唐吉等人离去后,他站在那两根木竿子中间,伸了个懒腰,扭头往自己的小帐走去……   路过大帐时,曹朋意外的发现,马玉从大帐后面走出来。   不过他看上去鬼鬼祟祟,似乎很小心。曹朋连忙闪身躲在一座小帐后面,凝神看去。马玉看周围没人,往营寨后走去。棘阳囚徒大都住在后面那一排小帐里,所以倒没什么古怪的地方。   只是马玉走后不久,就见一个青年从大帐后出来。   此时,正是黄昏,光线还算不错。   曹朋一眼就认出来,那青年,正是魏延的从弟,新任义阳屯都伯魏平。   莫非,刚才是他在和马玉说话?按道理说,魏平找马玉,不需要这么背着人啊?他是都伯,马玉是个小卒,主从关系,何必这样子偷偷摸摸?曹朋眼神一凝,心里陡然生出不安的感受。   这魏平,找马玉又有什么事情呢?   正疑虑间,营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曹朋连忙转身看去,见魏延带着一队骑军,风驰电掣般冲进了营寨。   “唐吉呢?”   魏延人还没有下马,就大声问道。   大帐门口,魏平连忙走上前去,“唐都伯有事不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魏平,你在这里正好,立刻把邓节从还有唐吉都找过来。还有,让各什什长前来大帐集合。”   “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魏延从马上跳下来,沉声说道:“曹操已经出兵了!后天一早,我们押运粮草,送往宛城!”   魏延也没有刻意隐瞒,声音不小。   而曹朋站在小帐后,听得真真切切……   刹那间,他身子微微一颤:曹操,出兵了?   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 第040章 宛城之献刀   建安二年正月,也就是新年的第一天。   官拜大司空的曹操曹孟德,兵分两路,征伐宛城。   曹操的族弟,谏议大夫曹洪自颍川郡昆阳县出兵,与当日攻破叶县,兵锋遥指堵阳、雉县;新任河南尹夏侯惇,自汝南郡房山县出兵,逆汝水而行,在正月初二,兵临中阳山,直指舞阴县。   舞阴县令成尧不战而降,双手捧印,举城献降……   曹操自领中军,随后跟进。   平虏校尉于禁坐镇后军,押运粮草辎重。   一时间,南阳郡风声鹤唳,战云密布!   ……   对于曹操这次出征,曹朋早有预料。   而且他也清楚,曹操这次出征宛城必然会以失败收场。因为在张绣身边,隐藏着一个可怕的家伙。   那个人,也是曹朋极为崇拜的偶像,贾诩贾文和。   曹朋很想去告诉曹操,你丫到了宛城后,可千万别勾三搭四,贪恋美色,否则连儿子都要跟着倒霉。   可问题是,他怎么报告曹操?   谁又会相信他,任由他去接近曹操呢?   要知道,曹操如今奉天子以令诸侯,已俨然是一国首领。曹朋连黄射都见不到,又如何能见到曹操?这也是当初他为什么反对去投奔曹操的一个原因。没有举荐之人,他们很难站稳脚跟。曹操也称得上礼贤下士,而且用人不拘一格。但问题是,这些人至少是小有名声。   他想要接近曹操,实在是太难了……   邓稷领了一百人的衣甲兵器,还有足够的粮草返回义阳屯。   甚至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便被魏延抓到大帐里,商议事情。不管怎样,邓稷毕竟是义阳屯节从,如果义阳屯要出征,那么邓稷需要忙碌的事情,肯定多不胜数。   孙子兵法里不是说过: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大家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义阳屯不足百人,但要出征,同样需要作出许多准备。各种材料,以及各种物资,都必须要准备妥当,才能够出发。哪怕是从九女城到宛城,走快了两天,走慢了也不过三天路程,一样需要费尽心思。   这,就是节从的工作。   魏延终于体会到了一个优秀辅官的作用。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也不需要他来操心,邓稷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先将运来的衣甲兵器进行登记,然后一伍一伍的发放下去,再将破旧的兵械衣甲收回,将来会交还给军司马。至于军司马拿着这些废旧的兵甲军械是修理还是丢弃,与邓稷无关。   把这些都忙完了,邓稷又开始着手准备出征的事宜。   如何拔营起寨,在途中是否需要休整,以及其他种种琐碎事宜,都必须做出计划,准备妥当。   忙完了这些,回到小帐的时候,已经快到子夜。   邓稷疲惫不堪,一头栽倒在榻上,就觉得眼皮子一个劲儿的打架,脑袋一个劲儿的犯迷糊。   “姐夫,醒来!”   “阿福啊……有事儿吗?我今天有些累了,如果没太紧要的事情,明天起来再说,好不好?”   曹朋一见邓稷又要闭眼,连忙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   “姐夫,这件事很重要!”他表情严肃,神色凝重。邓稷本来倦意浓浓,可是看曹朋这副模样,不由得打起精神,疑惑的看着他。曹朋说:“姐夫,我想,我知道一点黄射的打算了。”   “打算?”   “姐夫,曹公出兵了!”   邓稷强打精神,打了个哈欠,点头道:“是啊,据说行进速度很快,已经跨过鲁山,攻入南阳。”   “黄射是不是要我们押送粮草去宛城?”   “嗯,后日一早出发,大概有五千石左右,三天内必须送抵宛城。”   “那按照曹军推进的速度,我们抵达宛城时……”   曹朋没有再说下去,但邓稷却反应过来。   “我们抵达宛城时,曹军也差不多兵临宛城。到时候,咱们就算不想参战,怕也做不得主了。”   “借刀杀人!”   “没错,就是借刀杀人!”   邓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曹朋,面露苦涩笑容。   “这黄射,果然好毒辣的手段。”   到了这个时候,曹朋也好,邓稷也罢,或多或少的都猜出了黄射的打算。   最初,黄射把邓稷征召过来,是打算找一个由头,栽赃嫁祸也好,其他的方法也罢,最后可以株连满门。不成想,曹朋主动过来了,黄射也就不必再费手脚。曹操出兵宛城,让他连最起码的栽赃都不需要。直接把邓稷曹朋等人送去宛城,任由他们在宛城,自生自灭……   张绣打赢了,曹朋他们未必能活着;张绣打输了,他们同样难以存活!   “阿福,我们……跑吧。”   邓稷再也没有困意,抬起头说道。   跑?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曹朋苦笑一声,“姐夫,你说黄射会没有后着吗?”   “你是说……”   曹朋咬着嘴唇,轻声道:“我敢保证,黄射现在肯定派人监视着咱们家。只要咱们稍有异动,爹娘,还有姐姐,肯定会被牵连……姐夫,咱们现在还真不能跑,刀把子握在黄射手里呢。”   邓稷沉默了!   “那,你说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曹朋在小帐里徘徊片刻,猛然停下脚步,“还有一件事,我今天看见魏平魏都伯,和马玉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义阳屯,也非铁板一块,魏都伯似乎与魏屯将,存有一些矛盾。我觉得,黄射要对付咱们,肯定会从魏都伯和马玉着手……   咱们和马玉之间的恩怨,并不难调查。   黄射这个人,很擅长借力……之前要借义阳屯来与我们冲突;如今又要借宛城之机,对付我们。那保不住,他会收买魏都伯,借马玉之手……姐夫,黄射这个人,似乎不可小觑啊。”   邓稷手指急促的敲击着床榻围栏。   “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设法让你跟着魏屯将。   文长武艺高强,而且颇有情义。你在他身边,说不定能保护周详。只是,魏都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文长呢?”   “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咱们和魏延关系还没有那么好。这么冒然过去说这件事,保不齐人家会认为咱们挑拨离间。我在魏延身边倒是没关系,不过你一个人也着实有些危险,必须设法把虎头调过来。还有,魏都伯一直执掌校刀手,你身边四个校刀手,可不是很放心啊。”   邓稷想了想,淡定一笑。   “这个,你放心,我会想把法把他们调走。”   曹朋发现,邓稷这时候已没有了刚开始那种紧张的情绪,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那种感觉,颇有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韵味。   他也笑了!   经过这么一连串的事情,相信邓稷比之最初,成熟了许多。   “总之,从现在开始,咱们都要小心。”邓稷敲击围栏的节奏渐渐慢下来,像是在和曹朋说,也好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情况也未必太糟糕。黄射让我们到义阳屯,是一个大错误!”   ……   紧张的准备,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稳定下来。   虽然是突然出征,但对于身经百战的义阳武卒来说,却好像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就如同他们的口号一样:有敌袭兮,武卒当先。也许从集结的那一天起,义阳武卒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有敌袭兮,武卒当先!   邓稷找了个借口,让曹朋到了魏延身边。   然后又把王买要过来,同时和唐吉商量了一下,以校刀手精锐,跟随自己作用不大为理由,退了回去。唐吉也没有想太多,便召回了四名校刀手,又拍了两个长矛手过去,随行扈从。   一天的时间,就是在这种忙碌中,不知不觉的渡过。   第二天一大早,义阳屯寅时生火做饭,卯时点兵过后,押运着五千石粮草,共四十一辆马车,踏着晨光,浩浩荡荡开拔,驶出了九女城大营。魏平为先锋军,率六名骑军在前方开路;魏延领二十名长矛手,外加二十个刀盾兵,坐镇中央。唐吉为后军,麾下有三十四名长矛手。   在邓稷特意的安排下,马玉等人以长矛手的身份,出现在后军之中。   四十余辆马车,共八十个人,沿着大道行进……   曹朋骑在那匹驽马的背上,跟在魏延身后。一身皮甲,在人群中显得很抢眼,手中拿着一支汉环刀,马背上还挂着一支龙雀大刀。   “阿福,你这支龙雀,可是很不错啊。”   魏延是个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曹朋马背上的龙雀大刀,是一支好刀。   他也是用大刀,只不过他这支大刀,明显比不上曹朋的那支龙雀。但凡大将,宝马神兵是他们的最爱。魏延看了一眼曹朋马背上的大刀,可就有点挪不开眼睛了……   “这是我爹为我出征,专门修理出来的龙雀。”   曹朋单臂拔出龙雀,递给了魏延。   “你爹,会打刀吗?”   “恩,他是个铁匠……”曹朋催马紧走两步,故作神秘的低声道:“魏屯将,您看这支龙雀,有何特别之处?”   魏延接过龙雀,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你爹也是,这么重的刀让你用,恐怕舞不动两三下,你自己都能把自己砍伤。呵呵,刀是好刀……恩,有年头了。你爹应该是修理吧。不过手艺的确不错,比我这支强上百倍。”   说着话,魏延单臂抡刀,虚空一斩。   龙雀破空,发出一声锐啸。   “好刀,真是好刀!”   魏延赞不绝口,连连点头。   看得出,这支龙雀的份量,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思。   龙雀大刀本来就是专门打造出来,比普通的七尺龙雀,要重两倍有余。这种刀,若单手使用,需要极强的臂力,腰力。普通人,根本无法使用。魏延一手拿着这支龙雀,一手是他原来那支大刀。双手舞动,在马上施展开来,只见刀光闪闪,罡风阵阵,曹朋竟看不清楚人影。   这家伙,真不愧是三国的一员猛将啊!   “魏大哥,你若是喜欢,这支龙雀,就送给你吧。”   魏延一愣,“给我?”   “本来,我爹是要把它送给虎头哥。可您也看到了,虎头哥不喜欢用刀,而时喜欢用蛇矛。   所以这支龙雀才归我所有……你也说了,我现在根本用不了这把刀,放在我手里,还真有些明珠暗投。有道是红粉赠佳人,宝刀送烈士。这支龙雀,也唯有在大哥手中,才不算委屈。”   “这个……”   魏延有些犹豫。看得出,他是真喜欢这支龙雀。   “大丈夫爽快些,大哥既然喜欢,又何必犹豫?我都说了,这刀我用不得,正好给大哥,建功立业。”   魏延闻听,不禁大笑。   “阿福兄弟,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说着,将双刀一合,反手扣在马背之上。   远处,邓稷默默的看着他们。   见魏延收了那支龙雀,他才如释重负般的长出一口气,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笑容。 第041章 宛城之夕阳聚   后世,三国群英传中有一个很有趣的数据,叫做忠诚度!   曹朋没有奢望过得到魏延的忠诚度,而且以他目前的状况,也没有什么资本去奢求忠诚度。   但没有忠诚度,却可以增添好感嘛……   献刀的主意,是源自于邓稷。和魏延接触的时间不算太长,可邓稷大致上,能够揣摩出一点魏延的性格。这个人的骨子里,非常骄傲,但也不是不近人情。只要是个人,就有七情六欲,就会有喜好,有憎恶。邓稷觉得,要想平安的渡过这次劫难,和魏延打好关系无疑最为重要。   于是,他想到了献刀之策!   别看魏延是个百人屯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积蓄。   市面上一口好刀,张嘴至少几千钱,甚至几万钱……你还别还价,这价钱真不算太高。这里说的好刀,其实就是普通的缳首刀。比如曹朋手里的那支龙雀,放到市面上,没几十万钱,想都别想。至于真正的宝刀,那可是有价无市。几百万,乃至千万钱,也未必能得到。   魏延手里的大环刀,属于那种制式环刀,也就是几千钱而已。   就好像曹朋说的那样,英雄配宝刀。如果能有一口好刀,魏延的战斗力,至少能提高几成。   而曹朋呢,又使不得龙雀。   与其把刀留在身边浪费,倒不如送给魏延,以博取他的好感。   这在以前,邓稷绝对不会,也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似乎开窍了,开始去琢磨一些不足为人道的小动作。可往往就是这种小动作,在关键的时候,可以派上大用处……   对邓稷的这种变化,曹朋很欣慰!   ……   车队走的不快,甚至可以用‘蜗牛‘来形容。   这原本只是一趟很普通的任务。但随着曹操的出兵,使得这一趟押运,变得有些不太寻常。   魏延一路上和邓稷不断进行交流。   两个人并辔而行,曹朋和王买则拖在两人的身后。   “虎头哥,你要小心些。”   “小心什么?”   “盯死马玉,那家伙太安静了!”   “我知道。”   对于曹朋的叮嘱,王买不会去询问缘由。   在他看来,阿福既然这样说,那肯定是有他的理由。阿福的见识好,注意多,有些东西说出来,自己也未必能够理解。既然是无法理解,那又何必去多嘴询问?只按照阿福说的做就是了……   正月初一在义阳屯外和魏延一战,虽然受了点伤,但实际上魏延并没有恶意,所以伤势并不重。王买的底子本来就好,加之后来跟曹朋练了二十多天的八极,所以恢复起来并不难。   只两天的功夫,已没有大碍。   “阿福,你说这一次谁能嬴?”   “嗯?”   “就是曹操和小张将军啊……”   “我估计,曹公这一次估计会吃亏!”   “为什么?我听说曹操可是很能打,而且他手下有很多能人,小张将军能打得赢他吗?”   “有时候,太顺利了,就会得意忘形。   这人啊,一旦得意忘形,就要倒霉……曹公兵马推进太顺利了,几乎兵不刃血就攻入南阳郡。”   曹朋很装逼的教导着王买。   当然,他不可能说他知道曹操一定会输,而且输得很惨。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和王买交流。王买是个实在人,听了曹朋的这些话,并没有反驳,反而很认真的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   ……   天色将晚,车队继续行进。   就在魏延等人押着车辆,刚从一个渡口过河,准备继续赶路的时候,一骑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   “魏屯将何在?魏屯将何在?”   魏延跃马冲出,厉声喝道:“来人止步,我是魏延。”   马上的人,立刻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在魏延马前,“卑下自九女城来,奉黄兵曹是之命,请魏屯将暂停行进,就地宿营,等候黄兵曹史的命令。卑下这一路赶来,总算是赶上了。”   说着话,他双手奉上一支令箭。   魏延下马,伸手接过令箭,扫了一眼便确认,这令箭的确是九女城大营所出。   “这好端端,为何停止前进?”   “这个……”   信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不瞒魏屯将,晌午时刚接到细作回报,张绣已于昨日,归降曹操。”   “什么?”   魏延大吃一惊,勃然色变。   “曹操兵进神速,正月初一时攻破叶县后,其谏议大夫曹洪第二日便拿下了堵阳。雉县、博望两县当天举城投降,张绣于昨日派遣使者,前往博望请降。据说曹操已经同意其投降之请。   黄兵曹史得到消息以后,便立刻派卑下前来追赶将军……兵曹史说,张、曹交锋,其变数甚多。若张绣投降,这五千石粮草就不必送至宛城。但目下情况尚不明朗,只好请魏屯将就地驻扎……卑下已传完了消息,需立刻返回九女城禀报。不知魏屯将可有其他的吩咐?”   “哦,我这边暂时没什么事情,请回禀黄将军,就说魏延遵命!”   “喏!”   信使起身拱手,而后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魏延却有些头疼了……   “邓节从,刚接到军令,黄将军命你我就地宿营,等候命令。”   魏延刚才和信使的对话,没有多少人留意。邓稷正忙着调整车仗,安排事情,也没有关注。   乍听黄射让他们就地宿营,邓稷也好,曹朋也罢,心里都不禁咯噔一下。   这好端端,宿什么营啊!   “刚得到消息,张伯鸾投降了!”   “啊!”   邓稷大吃一惊,而曹朋却有些迷惑。   “邓节从,张伯鸾是谁?”   邓稷瞪了曹朋一眼,轻声道:“张伯鸾就是小张将军,宛城张绣。”   曹朋感受到了王买疑惑的目光,似乎是在问他:你刚才不还说曹操必败,怎么张绣就投降了?   这种事情,还真不好解释。   所以曹朋也只能暂时忍受黄射这打脸的一巴掌。   邓稷问道:“既然小张将军投降,那我们自当返回九女城才是,为何又要就地宿营呢?”   魏延搓着下巴上青幽幽的短须,苦笑道:“我哪知道黄将军的意图?不过我估计,张伯鸾投降的事情,目前还没有个确定。所以黄将军让咱们暂时留在这里,等待宛城方面的确认。一俟张伯鸾真降,咱们就立刻返回。此地距离涅阳县,不到一天的路程;如若是假,继续押运。”   听上去,好像也只有这么解释了!   邓稷看不出这其中的问题,于是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我就立刻安排宿营。”   “有劳邓节从。”   魏延说罢,示意曹朋跟上。   拿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要多给一些照顾。   在这一点上,魏延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   曹朋朝着王买使了一个眼色,王买点点头,示意他会留意。   而后,曹朋随着魏延,纵马徐行。一路上魏延也不吭声,一对长眉紧锁,似是怀着心事。   “屯将!”   没走多远,就见魏平带着六骑来到跟前。   魏平问道:“怎么好端端,突然停止前进?”   “黄将军有令,让咱们就地宿营,等待新的命令……文伯,可曾打探,这里是什么地方?”   文伯,是魏平的字。   他在马上躬身回道:“回屯将,此地名为夕阳聚,是棘阳县和宛城的交界处。咱们退回去,就是棘阳县;而现在,咱们是身处宛城境内。再往北行,大约明天傍晚,就可以抵达宛城。”   “还真他娘是个岔口。”   “那咱们是退回去,还是就地驻扎?”   夕阳聚,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棘水连接育水,由此为宛城和棘阳县的分界。同时,这个夕阳聚,又是宛城和涅阳县的分界。顺着棘水往南走大约十里,就是涅阳县治下。总体而言,这夕阳聚又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   魏延想了想,回答道:“就在这里宿营吧。如若再退回去,麻烦的紧。就算黄将军让咱们返回九女城,咱们也可以经涅阳返回。反正差不了太多,就不必再费手脚了……弟兄们走了一整天,也够辛苦。早点歇息,等候黄将军的命令吧……文伯,不过你还要再辛苦一趟。”   “请屯将吩咐!”   “以夕阳聚为中心,向北推进三十里,查探可有敌情。   刚得到消息,张绣投降了……我担心如果是真的,这附近一定会有曹军出没,你要多加小心。”   “末将明白!”   魏平插手应命,带着六骑扬长而去。   魏延很苦恼的挠了挠头,回头道:“走,咱们回去吧。先把营寨安置妥当,然后再等消息。”   曹朋没有发表意见,也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随着魏延径直返回渡口,就见车马被换成了一个圆圈,一个简陋的营地,已呈现出了雏形。   就在他们准备进驻营地的时候,一支插在马车上的大纛旗,突然间轰然倒塌,更引发起一连串的人荒马乱。唐吉急匆匆跑过去,将大纛旗重又扶起来。魏延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按照这个时代说法,大旗折断,大纛倒塌,这都是不祥之兆。   曹朋却在这时候伸出手来,自言自语道:“起风了!” 第042章 宛城之巨变   夜深了,风很大!   曹朋坐在小帐里面,安静的把长刀抽出,找了一块柔软干爽的抹布,将刀身擦亮。这把汉环刀自入他手后,还没有见过血。但刀口上却隐隐泛着一抹冷幽的红光,也昭示着它,曾饱饮鲜血。   “阿福,你在干什么?”   王买回到小帐,准备卸下身上的衣甲。   他把铁戟蛇矛靠在架子上,然后把钩镶从手臂上取下,伸展了一下身子骨。   曹朋抬起头问道:“姐夫呢?”   “和魏屯将在巡视营地……”   邓稷作为节从,需要承担很多的事情。   不过似这种巡查的事情,本不应该由他来做。可出于谨慎,他还是和魏延一起在营地中巡视。   风折大纛,是为不详。   不管是魏延,还是邓稷,都因为这个原因,而变得格外小心谨慎。   曹朋把刀收入鞘中,站起身走到王买的身旁,“虎头哥,我右眼皮一直在跳。人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有点担心,会发生什么变故。”   “变故?”   王买诧异的看了曹朋一眼,“能出什么变故?”   “我不知道!”   曹朋说不清楚,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不安?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王买解释。   王买笑道:“阿福,你想的太多了!我们现在距离宛城还有一天的路,咱们在这里安全的很。”   “这个……就当是我胡思乱想吧。”曹朋苦笑一声,走到小帐门口。帐外的风,呼呼作响,看样子是越来越大。他蹙了蹙眉头,突然扭头问道:“虎头哥,马玉那边,有没有什么古怪?”   “很老实!”   王买想了想,“这一整天,他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干活的时候也挺卖力。”   “虎头哥,拜托你一件事情。如果发生什么变故,你一定要护着我姐夫离开。如果能逃走,那就马上回家。带上我爹我娘和我姐姐,去土复山……我临走之前,曾拜托你爹去土复山寻求帮助。那边有一些他昔日的老兄弟,你护着我爹他们,去投奔你爹,你能做得到吗?”   曹朋神色很凝重,让王买不自觉的也有些紧张起来。   “阿福,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这样子疑神疑鬼呢?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能出什么岔子?”   “你别管,我只要你答应我!”   王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那你呢?”他有些担心的问道。   曹朋笑了笑,“我会跟着魏屯将,有他保护,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好吧,我爹出发前叮嘱过我,要我听你的话……不过,我真看不出来,我们现在有什么危险。”   王买嘴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让曹朋笑了。   有一些事情,我也看不出来端倪。但有备无患,小心总不会出大错……   ……   “曹朋,王买,速到营中集合。”   就在王买和曹朋说话的时候,一名小校突然在帐外大声呼喊。   曹朋和王买都没有卸去衣甲,所以立刻抄起兵器,就冲出小帐,“这位大哥,出了什么事情?”   “魏都伯,出事了!”   “啊?”   曹朋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被王买拉着跑起来,他才反应明白,魏都伯,就是魏平。   魏平,又出了什么事?   曹朋和王买急匆匆来到营地中央,就见魏延已跨坐马上。   二十名长矛手,列队在他身后。看到曹朋和王买过来,魏延二话不说,厉声喝道:“曹朋,立刻上马。”   “喏!”   “王买,你留下来亲随邓节从。”   “喏!”   曹朋连忙跨坐上马,诧异的看了一眼魏延。   魏延并没有理他,而是对在营门口的邓稷和唐吉两人道:“邓节从,老唐,你二人在这里收好营盘,保护辎重粮草。我这就往红树林,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不可轻举妄动,切记小心。”   邓稷和唐吉连忙拱手应命!   一脑袋糨糊的曹朋,仍有些不明白状况。   魏平,出事了?   “阿福,带着人,随我出发!”   魏延说罢,和曹朋两人带着二十名长矛手,就冲出了简陋的营地。   “邓节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邓稷面色凝重,轻声道:“刚得到消息,魏都伯率领斥候军巡视周围的时候,在红树林遭遇伏击……”   “伏击?什么人伏击?”   邓稷摇摇头,“还不清楚,魏屯将就是前去查看。   虎头,你跟着我,继续巡视营地。唐吉,你带人看好辎重粮草,一旦有状况,就立刻做出反击。”   唐吉答应一声,带着人走了。   而邓稷却是一脸的忧虑,因为曹朋早先的提醒,仍声声在耳。   和曹朋一样,邓稷此刻,同样是忧心忡忡……   王买下意识的握紧了蛇矛,将手臂上的钩镶盾牌,紧了一紧。深呼吸一口气,他只能暗自祈祷,但愿不要发生什么状况。看起来,阿福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这时局,还真是混乱。   ……   曹朋跟随着魏延,跃马疾驰。   身后二十名长矛手撒腿狂奔,紧随身后。   看起来,这些义阳武卒是受过专门的训练,虽然是两条腿,但奔跑起来,也仅仅落后魏延曹朋二人不远。   “魏屯将,究竟出了什么事?”   曹朋纵马追上魏延,大声的问道。   魏延把马速稍稍放慢了些,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的和曹朋说了一遍。原来,就在刚才,一个义阳骑兵浑身是血的跑回来,告诉魏延,魏平等人遭遇伏击。   对手的情况还不清楚,伏击出现的也非常突然。   魏平带着几名斥候,死死的和对方缠住,并派斥候回来求援。   穿越众,往往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缺陷。他们或许能掌握住大势,却无法把握这细节的奥妙。   曹朋同样存在这种问题。   哪怕他能说出十胜十败的经典言论,可是对于这个时代所发生的细微处,毫无了解。以至于到现在,他好像没头苍蝇的一样乱撞。宛之战时,难道曹操曾对刘表,也动用过兵马吗?   在这种时候,在这个地方……   有可能对他们用兵的人,似乎只有曹操。   可是,曹操刚刚受降了张绣,有能力在这种时候,对刘表用兵?   曹朋,也无法确定。   红树林,就位于夕阳聚宿营处西北方大约三十里的位置。因为这里有一片枫树,当秋季时,远远看去,枫红似火,故而称之为红树林。魏延带着曹朋等人赶到红树林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几匹孤零零的无主战马,正徘徊在树林外悲哀的嘶鸣。在它们的身旁,有几具尸体……   魏延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虽然距离尚远,可他还是一眼认出,那几匹马,就是魏平和他的斥候军坐骑。   连忙催马加鞭的冲动树林外,魏延跳下马,快走两步,半蹲到一具尸体旁边。那具尸体,匍匐在地上,背朝天,身下的鲜血将地面变成了一滩红色的泥浆。   “阿福,火把!”   魏延大吼一声,曹朋连忙跳下马,从马背兜囊里取出一个火把,用火折子点燃之后,一下子照亮了周围。他快步走到魏延身旁,不等他开口,魏延一把从他手里将火把抢过去,低头翻转尸体,仔细辨认。   正是自家的斥候!   眼睛瞪得溜圆,表情非常古怪。   魏延或许看不出什么,但前世曾为刑警的曹朋,却一样看出了怪异之处。   死者的表情,分明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致死,仍无法相信。而他身上的伤口,也非常明显,是一处枪伤,就在哽嗓咽喉处。婴儿拳头大小的血洞里,鲜血仍在不停流淌……   曹朋向四周看了两眼,发现周围残留着很明显的搏斗痕迹。   不过,尸体身上的伤痕,各有不同。有三具尸体,明显是在搏斗中,被人用乱刀砍死;而另一个斥候,则是被人从背后所杀。伤口和之前的死者相同,致命的伤口,是一支铁矟。   “阿福,有没有找到文伯的尸体?”   就在曹朋观察这些尸体的时候,就听魏延在身后,大声的喊叫。   长矛手,已经到了红树林前,气喘吁吁,队形有些散乱。曹朋转过身,却在忽然间,生出一种毛发森然的恐惧。那种恐惧感,就好像黑不见指,蛇虫爬进,深感耳闻,猛兽近身……   “魏大哥,小心!”   曹朋高声呼喊,身体蓦地向前倾倒。   也就是在他倾斜身子的刹那间,身后的红树林里,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弓弦声响。数十支利箭破空发出锐啸声,星星点点,飞射而来。曹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箭支就擦着他的后背,掠过! 第043章 宛城之惊艳一刀   魏延离开营寨,已过去了快一个时辰。   营地里非常安静,所有人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邓稷却能够感受得出来,在这座简陋的,临时建成的营地之中,弥漫着一种很怪异的气氛,有些压抑,还有些杀气。   也许,在义阳武卒眼中,征战杀戈已经成为习惯。   所有人从表面上看去,都很平静。可平日里休息时,都集中摆放的兵器,此时却都握在手中。   邓稷在营地里巡视一圈,又和唐吉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到军帐。   魏延这个时候不在,身为节从的邓稷,也就成为这个营地里的最高指挥官。这也是邓稷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一时间有些紧张,但同时心里又生出一丝丝的激动和兴奋。两军对垒,搏杀疆场,这是每一个男儿都渴望的事情。邓稷虽是个读书人,但少年时同样有着这样的梦想。   “虎头,你下去歇着吧。”   王买这一天几乎没有好好休息,一直跟着邓稷身边忙碌。   以至于这会儿坐下来,也产生出一些疲倦。毕竟才十四岁的少年,按照古人计算年龄的方法,哪怕是虚两岁,也不过十六而已,确实有些不堪重负。   “邓节从,我不累!”   “屁话,我都有些乏了,你怎可能不累?”见王买犹自倔强,邓稷立刻虎下了脸,厉声喝道:“快回去休息,说不定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你若不休息好,哪里来的精神?”   “可阿福说了,要我寸步不离。”   “阿福也要听我的,你听阿福的话,更要听我的话,否则军法从事。”   邓稷声色俱厉,王买只好答应。   但是,当王买离开之后,邓稷却陷入了沉思。   曹朋对王买的叮嘱,令邓稷心生警兆。他知道,曹朋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个谨慎的人。难道说,他发现了什么?可如果他发现了状况,应该告诉自己才是,而非让王买寸步不离。   这说明,曹朋也不敢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邓稷越想,就越觉得有些诡异。   他起身用力的做了一个扩胸,看了一眼挂在营帐里的一副札甲,而后转身从军帐的柱子上,摘下了那支铁剑!   ……   曹朋的脸埋在鲜血浸泡过的泥泞中。   耳边,不断回响着凄厉的哀嚎和惨叫声,以及魏延那愤怒的咆哮。   “何方贼子,竟敢偷袭……有本事出来和你家魏爷爷大战三百合!”   紧跟着,从红树林的方向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更伴随着一声声呼喊,席卷而来,“休走了反贼魏延!”   曹朋并没有受伤,但此时却匍匐在一具尸体旁边,面朝下一动不动。   一只大脚从身上踩过去,差一点把他踩的岔气。但即便这样,他仍旧是匍匐地面,一动不动……   突如其来的袭击,令魏延和他的那些手下有些猝不及防。   一轮箭雨过后,二十名长矛手,倒下了将八九个。剩下的人,或多或少的也都带了些小伤。魏延非常狼狈,将两支大刀擎在手中,上下翻飞,水泼不进。他一边拨打雕翎,一边怒声喝骂。可没等他骂完,就见从红树林里冲出一队人马。清一色校刀手,左手钩镶,右手汉环刀。看他们的衣甲,也非常眼熟。魏延一眼就认出来,这些人赫然全都是荆州兵的装束。   而为首一人,更是让魏延大吃一惊。   “魏平?”   走在最前头的青年突然停下脚步,嘿嘿笑道:“兄长,没想到吧……”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我还活着!”   魏延眉头一蹙,厉声喝道:“魏平,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说胡话?”魏平仰天大笑起来,“兄长,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今天的事情,是我特意安排……这里的人,也是我从邓军侯那里要来的兵马。邓军侯,还记得吗?就是你在九女城大营中,打伤的那个人。”   魏延扭头向两边张望,自己这边能战者,不过八九人而已。   两个重伤,已失去了战斗力。即便是那还能战斗的八九人当中,也有三人身受箭伤,勉力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魏文伯,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魏平嘿嘿冷笑,“怪不得义阳武卒在你手中,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你这家伙,果然愚蠢。义阳武卒是我爹一手创立,我爹即便是不在了,也应该由我执掌,凭什么由你来发号施令?当初武陵山时,你见死不救,坐视我爹丧命乱军之中,不就是为了谋夺这义阳武卒的兵权吗?魏文长,你休要在我面前表现什么兄弟之情……我早就想取你性命。”   一双虎目,瞪得溜圆。   “你说我眷恋兵权,故意谋害叔父性命?”   “难道不是吗?”   魏延怔怔的看着魏平,突然大笑不止。   他笑的非常厉害,到最后,竟手拄双刀,笑出了眼泪。   “区区一个义阳武卒,不过一队而已,我为何要眷恋?   当初文仲业文将军邀我前往襄阳,被我拒绝了!你以为,我这是眷恋兵权?魏文伯,你太小看我魏延了!若非这些弟兄,都是和我出生入死的手足,我何必留恋这一个小小的都伯之位?在文聘手下,我至少能做个军侯,如果运气好一些,做一个千人督,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竟然……”   魏延越说越激动,突然左手探刀,将衣袍前襟撩起,右手龙雀唰的落下,把前襟斩为两段。   “魏平,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兄弟。   我今天,更要为这些老兄弟们,报仇雪恨……”   随着魏延这一句话,魏平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可不等他开口,只见那仅存的长矛手,唰的一下子举起长矛,左手钩镶与眉相齐,右手长矛架在钩镶之上,瞬间列成一排,躬身向前迈步。   魏延瞠目欲裂,虎目中,泪光闪动。   他看了一眼魏平,突然一刀平举胸前,一刀朝天一柱。   “有敌袭兮!”   “武卒当先!”九个长矛手同时向前迈出一步,口中发出一连串的暴喝。   不等魏延再次开口,长矛手接连迈出两步,“矛兵在前,有我无敌!”   对方,有一队人马。   而己方,甚至不足一什。   可即便如此,九个义阳武卒,却爆发出令人震惊的斗志。   刹那间,红树林前弥漫着一股惨烈的杀气。这是一种经过无数次战斗之后,才会凝聚的杀气。   魏平眼睛一眯,突然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   “黄兵曹史有令,魏延勾结曹贼,密谋造反,本军侯奉命将其斩杀。尔等皆听命行事,可不予追究。本军侯不日将重组义阳曲,再现咱义阳武卒当年之声势。你们都是追随我爹的老兄弟,受魏延蒙蔽,也属无奈。此时回头,犹未晚也。如果再继续追随反贼,格杀勿论!”   刹那间,魏延如受雷击,竟呆立原地。   他手持双刀,半晌没有动作,脑海中一片空白……我,是反贼?   挺直的身躯,突然有些佝偻。他辛辛苦苦为刘表打拼,结果到了最后,却变成了一个反贼?   谁也没有留意到,在魏平等人的身后,匍匐在地上的一具尸体微微一动。   曹朋心里面说:果然是黄射!   只不过,他要对付的是自己,和魏延好像没什么关系吧……现在,他就算是杀了魏延,也牵扯不到自己的身上。慢着……他说魏延是反贼,难道说……曹朋这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突。   隐隐约约,他好像已经猜到了黄射的意图!   “文长,看看这地上的兄弟,他们因为你而丧命于此。   我等愿意追随你,是因为你是个好汉,值得我们追随……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你莫要冷了这帮子老弟兄的心。”   一个什长模样的长矛手,扭头厉声喊喝。   然后,他对魏平说道:“魏平,我们当初选魏都伯,说白了就是信不过你。这些老弟兄,追随你爹征战多年,你连眼睛都不眨眼一下的便杀了。你就是个白眼狼,值不得我们信任。   兄弟们,咱们是什么人?”   “义阳武卒!”   “还记得咱们是号令吗?”   “有敌袭兮,武卒当先!”   “咱们是义阳武卒的什么兵?”   “矛兵!”   那位什长眼中透着浓浓的杀意,向前迈出一大步,“矛兵在前!”   魏延的眼睛,红了!   双刀一指,跃身冲出,“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矛兵和魏延的喊喝声汇聚在一处,在红树林上空回荡。   魏平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握紧手中长刀,咬牙切齿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杀!”   五十名荆州兵立刻冲出,手舞长刀,扑向义阳武卒。   魏平站在原地,却没有行动。   嘴角勾勒出一道冷酷的弧线,他厉声喝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听上去,有些声嘶力竭,气急败坏的感觉。不过他很清楚,这些义阳武卒如果发起飙来,会是何等可怕。他们身经百战,他们出生入死。死亡,对义阳武卒而言,其实等同于解脱。   在许多人眼中,义阳武卒就是不服管教的兵痞。可魏平却清楚,这些人早已看透生死。   想当初,兄弟,父子齐上阵。   六年里,他们看惯了朋友,伙伴,袍泽的死亡。   所以他们什么都不在乎,只为了昔日的那一句誓言,聚在一起。   这样的人,战斗起来会产生巨大的杀伤力。也曾身为义阳武卒一员的魏平,对此再清楚不过。   不过,义阳武卒虽然凶悍,毕竟人数不占优势。   对方一队兵马同时扑来,他们几乎是以一挡三,挡四。而魏延,更是被十几名钩镶手死死困住。一支支长刀闪烁着光寒,凶狠劈落。魏延双刀上下翻飞,呼呼作响,带着一股股诡谲刀气,与对方战在一处。耳边,不时传来惨叫声……有他的兄弟,也有敌人的哀嚎!   虎目几欲滴血,魏延左手刀铛的崩开一面钩镶,作势向前一扑,面前钩镶兵连忙闪身一让,哪知道魏延却突然掉手拦腰一刀。锋利的龙雀大刀自旁边的一个荆州兵胸前划过,撕裂了衣甲,直接在胸口劈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口子。荆州兵惨叫一声,仰面朝天便摔倒在地上。   周围几名荆州兵齐声呐喊,一拥而上,把魏延困死中央。   九个长矛手,再加上那两个身受重伤的长矛手,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不过荆州兵为此,也付出了两倍有余的代价。近二十人,惨死在义阳武卒的手中。只是眼看着袍泽惨死,更激起了荆州兵的凶残之气。战场上,只剩下魏延一人困兽犹斗。他的确厉害,连杀七人……   魏平呵呵的笑了!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亲手杀死魏延的机会。   不过,他也知道魏延的厉害,所以一直不肯动手。   而现在,机会来了!   魏平拔刀出鞘,大步向前。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弱的脚步声,魏平心里一咯噔,转身回手就是一刀。可这一刀,却落了个空……眼角余光,扫到了一抹冷芒。可也就是在他看到这一抹冷芒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轻叱:“连自己的兄弟都不放过,你又如何服众?到地狱里去做你的军侯梦吧……”   伴随着声音,冷芒从他的颈侧掠过。   魏平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刀锋撕裂他肌肤时所发出的轻弱声响。   一蓬血雾自颈间喷出,魏平瞪大了眼睛,脸上带着一抹不可思议的表情:是谁杀了我? 第044章 宛城之覆没   子时,风越来越大。   时值初春,阴极而阳生,阴阳交汇,故多有风雨。南阳郡本身已靠近南方,所以春季多风,也很正常。   夕阳聚营地里,除了少数士兵仍在坚守之外,大多数都躲到了避风处。   整个营地里都很安静,除了呼啸的风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马玉走出来,看四下无人,鬼鬼祟祟来到一辆马车旁边。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火折子,深吸一口气,在车板上用力一擦,火折子顿时显出一团光亮。马玉将火折子扔到了车里,扭头就走。   只见那团火光在一堆粮草中慢慢沤着,一股黑烟渐渐升起……   ……   邓稷倒在床榻上,背着身子,好像睡熟了。   驻守在门口的两个钩镶手,相视一眼之后,轻轻点头。   远处,马车上的辎重,正在沤烟。不过在黑夜里,不太容易被人发觉。两个钩镶手闪身撩开了帐帘,轻手轻脚的溜进去。而床榻上的邓稷,仍旧静静的躺在那里,根本没有动静。   一名钩镶手的脸上,浮现出冷酷杀机。   轻轻拽出长刀,高抬脚,轻落步,走到了床榻旁。   军帐里,烛火摇曳,钩镶手的面目更显狰狞。只见他咬着牙,把长刀高高举起,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就看在床榻的邓稷身上。邓稷,依旧没有反应,人头骨碌碌落地,啪的摔成粉碎。   居然是一个披着黑丝的瓦罐。   圆乎乎的,蒙着一层黑布,看上去就好像人的脑袋一样。   钩镶手愣了一下,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掀开被褥。被褥下,还是被褥,只不过是被卷起来,再用一层被褥掩盖。这样一来,从外面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人睡在这里。钩镶手大吃一惊,扭头刚要说话,耳边就响起了同伴的惊呼声:“老六,小心!”   一抹寒光从床榻后窜出,邓稷猛然从床榻的围栏后面显出身形,铁剑掠过划出一抹长虹,噗的一声,正刺中那‘老六’的后心。老六眼睛瞪得溜圆,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他艰难的回头,想要看清楚凶手是谁。却见邓稷一咬牙,猛然拔出宝剑,一股血箭喷到他的衣服上,顿时染成一片血红。   当啷一声,长刀落地。   钩镶手倒在血泊中……   与此同时,帐外的营地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呼喊声:“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伴随着‘走水’的呼号,喊杀声骤然响起。   邓稷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尔等竟敢焚烧辎重,可知道这是谋逆之罪?”   剩下的那名钩镶手,呲牙笑了!   “谋逆?没错,的确是谋逆……不过不是我们,是你!”   “什么?”   邓稷惊讶的看着对方,哪知钩镶手却不再开口,一手钩镶,一手汉环刀,垫步拧身扑过来。   “废话少说,看刀!”   钢刀呼的落下,势大力沉。   这钩镶手,原本是魏延派来保护邓稷的人。   可没有想到,如今却变成了索命的无常。这些人都是义阳老兵,杀法骁勇。钩镶兵,又属于近卫,整个义阳屯,也不过二十名钩镶手,其战力自然非同寻常。邓稷刚才之所以能杀死一人,完全是靠着偷袭。   东汉末年时的书生,可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   儒家讲六艺,骑射击剑都属于必修的课程。当时许多名士,无一不是击剑高手。曹操袁绍这些人就不用说了,单说那献貂蝉,用连环计诛杀董卓的王允,年轻时也曾佩剑招摇过市,做那任侠的江湖豪客。一部《史记》,不仅仅是一部文学巨著,同时还为汉代留下了无法磨灭的血性……游侠列传!   邓稷也学过剑,对付寻常人,也还能周旋。   可他现在面对的却是一个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悍卒。   只两三个回合,钩镶手便砸飞了邓稷手中的铁剑,抬脚把邓稷踹翻在地。   营帐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响,以至于营帐之中的动静,居然没有人觉察……   邓稷此时自身难保,眼见钩镶手一脸狞笑挥刀扑来,也不禁苦笑一声,闭目等死。   “姐夫,营啸了!”   帐帘一挑,一个少年手提蛇矛,冲了进来。   钩镶手一怔,手中的刀不自觉的就偏了几分。噗的一声,汉环刀正砍在邓稷的胳膊上,只疼的他啊呀一声大叫,手臂跌落在地上,血如泉涌一般,一下子便昏死过去。冲进营帐里的少年,正是王买。他听到外面噪杂,冲出小帐一看,却见整个营地里火光冲天……   那些赶车的车夫,还有一队钩镶兵,手持兵器,疯狂的砍杀营地里的义阳武卒。   这里面,有许多人还是昔日的战友,所以在乍一照面时,竟没有任何反应,被对方活生生砍死。   王买才不会理睬旁人的死活!   他牢记着曹朋的叮嘱,要保护好邓稷。   所以见情况有变,立刻就跑向营帐。心里面,同时对曹朋又多出几分敬重……阿福果然料事如神。   哪知道,冲进营帐,却看到邓稷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王买怒了!   “狗贼,竟敢害我姐夫!”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军中规矩,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虎目中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王买大吼一声,踏步拧枪,分心便刺。   钩镶手吓了一跳,旋身听钩镶封挡。只听铛的一声脆响,王买手中的蛇矛,竟似一柄重锤凶狠的撞击在钩镶上,顿时把钩镶刺激粉碎。巨大的力量,瞬间折断了钩镶手的胳膊。那钩镶手来不及发出惨叫,蛇矛便撕裂了他胸前札甲,噗的没入身体。王买双手一合阴阳把,扑棱棱一抖,将那钩镶手的尸体,甩飞出去。而后,就见他冲到邓稷身边,一把将他抱住。   “姐夫,姐夫,你别吓我啊!”   邓稷被唤醒,一张脸惨白如纸。   “虎头,快去救阿福!”   “姐夫,你放心好了,阿福跟着魏屯将,不会有事的……他让我保护你,你可千万别出事,否则我没脸再去见他。”   王买急得快哭了!   他撕下一块袍子,裹住了邓稷的伤口,然后翻身将邓稷背在身上,顺手将地上的蛇矛攫在手中。   “姐夫,你别怕,我带你杀出去。”   邓稷被这么一折腾,又昏死过去。   王买不敢再迟疑,健步冲出营帐……   此时,整个营地里火光冲天,战斗却已到了尾声。营中真正的义阳武卒,也不过剩下二十多人。其余都是临时充数的棘阳囚徒,根本形不成战力。而义阳武卒被昔日的战友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最重要的是,那些赶车的车夫和苦役,突然间变成了手持刀枪的士兵。   此消彼长,义阳武卒很快便溃不成军。   在王买眼中,这营地里的人,全都是敌人……   蛇矛翻飞,呼呼作响。只要有人拦路,他就毫不犹豫的一矛挑杀。王买学得,是曹朋教给他的断门枪。断门枪又叫做白猿通背断门枪,一共八式,是后世白猿通背拳的历代宗师所创出的枪法,据说融合了多个门派的精华,精妙无比。断门枪犹如其名,枪枪夺命。王买可不是邓稷,他底子本来就好,加上随曹朋习武,后来又多次和唐吉过手,所以毫不怯战。   几乎是十步杀一人,枪枪夺人命。   从营帐一路走下来,王买也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反正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蛇矛滴着粘稠的鲜血,王买神色狰狞。眼看着就要冲出营寨,忽听前方喊杀声不断。   一个黑铁塔似的壮汉,被一群人围在中央,浑身浴血。   王买一眼认出,那正是唐吉。他犹豫了一下,向四下环视,目光锁定住一匹黑色的战马。   “大黑!”   王买嘬口一声口哨,那匹黑马立刻向他跑来。   就见他,拧枪挑斩一个贼兵,当黑马从他身旁掠过时,速度明显顿了一下。王买蛇矛驻地,腾空而起,稳稳坐在马背上,单臂反手抡起蛇矛,矛做棍使,呼的砸落,把一个钩镶兵砸翻在地。   “唐大哥,快走!”   王买和唐吉的关系不差,对这个憨厚的汉子,也是非常敬重。   唐吉此刻,遍体鳞伤。   身边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死尸,可敌人却好像杀不完一样,越来越多。   乍听有人呼喊他的名字,唐吉大吼一声,铁矛夜战八方,横扫出去,逼退了周围敌人。抬头一看,就见王买背着邓稷,纵马驰来。唐吉喘了一口气,一矛砸翻一个贼兵,闪身让开一条路。   “虎头兄弟,速速突围!”   “唐大哥,我们一起走。”   “走你娘的头……快去找魏大哥,就说义阳武卒完了……魏平的人反了,让他赶快走……”   唐吉面目狰狞,憨厚的面孔,在火光照映下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狰狞无比。   腹部,肩膀,后背,一个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流淌鲜血。有好几处伤,都是致命之处。   王买还要说话,却见唐吉挥铁矛啪的打在大黑的臀部上。   “快走!”   大黑吃痛,希聿聿长嘶一声,撒蹄狂奔而去。   王买想要勒马,已经没有办法,只好双手抓紧缰绳,在马背上不断回头眺望。   火光中,唐吉扔在奋力厮杀,死死的堵着营门。   身上的鲜血,越流越多,手中铁矛,也渐渐的变得沉重,视线随之模糊……   在他脚下的尸体,已达到了二十多具。可唐吉仍坚持着站在营门口,守护着身旁那杆悬挂着‘义阳武卒’大纛的旗杆。   “唐大哥,投降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唐吉耳边响起,若同癫狂的唐吉,拄抢而立。   在他周围,全都是敌人。有的熟悉,有的却很陌生。唐吉一眼认出,几个昔日的袍泽也在其中。   当他的目光扫来,那几个袍泽,竟不敢正视。   从人群中走出两人,其中一个,赫然正是马玉……   “唐大哥,你是一个好汉,魏都伯知道,陈将军知道,黄兵曹史也知道。实话告诉你吧,今天的事情,只针对魏延邓稷还有曹朋,和你没有关系。黄兵曹史已经答应,会重建义阳武卒,并且还会把咱们纳入江夏军中。到时候,唐大哥你就是屯将,甚至还可以坐上军侯节从,何苦在为那魏延卖命?只要你现在说一声投降,魏都伯说了,绝不会亏待唐大哥……”   “你是……那个软骨头?”   唐吉眯着眼睛,凝视马玉。   他突然大笑,“尔等以为义阳武卒是什么?也敢说重组义阳武卒?”   说罢,他抬起头,看着风中高高飘扬的义阳武卒大纛,突然大吼一声,“有敌袭兮,武卒当先!”   义阳武卒,不仅仅是一支兵马,更代表了一种精神。   他们为保卫家园而聚在一处,为了同一个目标,征伐杀戈,不抛弃,也从未有过背叛。这是一种血性,一种很难用言语来表达出来的血性。有兄弟情,有袍泽情,更有那永不背叛的忠诚!   “作死!”   马玉身旁的汉子,冷声喝道:“杀了他!”   十数支长矛挺刺而出,唐吉却不躲不闪,迎着那长矛扑去。   “矛兵在前,有我无敌!”   铁矛,锐啸…… 第045章 宛城之何去何从   曹朋的个头,刚到魏平下巴。   血雾喷溅在他的脸上,也不见曹朋伸手擦拭。一抹血珠子,顺着刀口如玉珠滚盘似地滴落……   只是他的表情,却依旧平静,丝毫没有任何波澜。   汉环刀在手中滴溜溜打转,啪的将魏平拍翻在地。曹朋紧走两步,伸出手抓住一匹战马的缰绳,翻身上马。这所有的动作,都是在一群荆州兵的注视下完成,可是却没有一人阻拦。   都傻了!   魏平,居然死了?   这小孩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好像鬼魅一样,出现的无声无息。   巨大的恐惧,在一刹那间,笼罩在荆州兵的心头。以至于曹朋上马擎刀,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魏大哥,还不走!”   曹朋在马背上一声大吼,总算是让魏延清醒过来。   左手刀呼的飞出,在空中旋转,正劈在一个荆州兵的面门上。不等那荆州兵发出惨叫,魏延双手握紧龙雀大刀,刀光闪闪,罡风阵阵。每走一步,口中必发出一声暴喝。每一声暴喝,手中龙雀必带着雷鸣般的刀啸声劈落。锋利的龙雀,撕裂了荆州兵的衣甲,夺走他们的性命。   一步杀一人,或许有些夸张。   但十步杀一人,却是绰绰有余……   一个已经达到了易筋阶段的武将,若拼命的话,可未必会输给那些一流武将。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魏延的武艺本就高出这些荆州兵一大截,再加上魏平诡异的被杀,令荆州兵魂飞魄散。所以当魏延大开杀戒之后,荆州兵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反抗,齐声呐喊,扭头就走。   将是兵之胆!   这句话并非无的放矢。   魏平固然比不上魏延,可是在荆州兵里,确是兵王,是主将。   现在,主将都死了,还打个屁啊!   曹朋纵马冲锋,单手握刀,迎着荆州兵冲去。他的刀法,不像魏延那种大开大阖,却显得格外诡异。白猿通背中,有一门专门的刀法,叫做天罡刀。走的就是轻灵路子,杀人只用刀口三寸,绝不会施以劈斩。如果是在平时,曹朋冲锋就是送死。可现在,荆州兵已经失去了魂魄,这痛打落水狗的事情,曹朋绝不会轻易放过。在这个时代,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任何的怜悯都会带来杀身之祸!曹朋与邓稷说了农夫和蛇的故事,那他绝不会去做那愚蠢的农夫。   连杀两人,血染衣甲。   曹朋冲到魏延身旁,刚要开口,却见魏延一把抓住辔头,翻身跨坐马背之上。   “魏大哥……”   “我们快回去!”   魏延心中悲愤,也顾不得夸奖感谢曹朋,催马就走。   曹朋身体瘦小,也不是很重。而这匹马,显然不是曹朋那匹驽马可比,驮着两个人,速度丝毫不减。   夜风很大,迎面吹来,让人睁不开眼睛。   曹朋刚要说话,凛冽的罡风迎面灌入口中,险些让他岔了气。   魏延的脸色很凝重,纵马狂奔。   突然间,他猛然一提缰绳,勒马停下。   “魏大哥,怎么不走了?”   魏延没有说话,只是铁青着脸,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曹朋顺着魏延的目光看去,就见远处火光冲天,几欲照亮半边苍穹。   “那是夕阳聚!”   “我知道。”   曹朋顿时紧张起来,大声喊道:“魏大哥,我们快过去啊。”   “晚了!”   魏延口中呢喃,牙关紧咬。   这么大的火,肯定是早有预谋。魏平先杀了斥候,然后又派人求援……把自己调出来以后,营寨几乎空了。魏平既然反了,那一直由他训练的钩镶手,也就是校刀手,肯定跟着造反。   魏延了解魏平,不如魏平对他的了解深刻。   但他知道,单凭魏平一个人,绝没有胆量做这样的事情。那么在魏平身后,一定还藏着黑手。   红树林的荆州兵,也证明了这件事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伏击。   再算上之前黄射突如其来的命令,更说明了一切问题……黄射,一定是黄射!   “魏大哥,我们快过去啊,我姐夫和虎头都在那边。”   魏延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刚要纵马冲过去。忽听夕阳聚方向传来一阵阵马蹄声。风声很大,可蹄声却清楚传来。魏延脸色一变,二话不说,拨转马头就走。   曹朋急了,“魏大哥,停下来……魏延,你给我停下来,我要去救我姐夫!”   “住口,邓节从已经死了。”   “不可能,我让虎头保护他的,他怎可能会死。”   “我军中何时有过骑军?刚才的马蹄声,说明有很多骑军!如果夕阳聚营地的战事没有结束,那些骑军怎可能过来?”   “不会的,不会的……虎头一定会保护姐夫!”   曹朋一下子懵了!   什么冷静,什么谨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上一世,他未曾保护好家人;难道这一世,他还要面临这样的命运?短短月余,曹汲一家人对他的关爱,曹朋无法忘却。他答应过姐姐,一定要保护好邓稷。可现在……他又该如何向家人交代?   魏延有些不耐烦了,抬手用刀柄的缳首啪的敲在曹朋的脖子上。   曹朋的嘶喊声戛然而止,软绵绵瘫在魏延的身上,再也没有反抗。魏延扭头又看了一眼夕阳聚,一咬牙,扬鞭催马,急驰而去……   ……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曹朋幽幽醒来。   刺眼的阳光,照的他有些睁不开眼。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遮挡住阳光,耳边一阵阵鸣响。   用力的甩了甩头,曹朋总算清醒过来。   “这是哪儿?”   “宛!”不远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们现在是在宛城境内。”   宛城?   曹朋一个翻身爬起来,顺着声音看去,就见魏延坐在不远处的一堆篝火旁,正安静的烤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曹朋站起身,再次用力的甩了甩头,他疑惑的看了看魏延,又向四周巡视。一条潺潺的小溪,在不远处流过。斜阳的日光照在溪水中,波光鳞鳞,泛着一抹血色的光。   一头好像野猪似地动物,倒在血泊中。   想必,是魏延所杀……   “现在是什么时辰?”   “马上就到酉时……这里距离夕阳聚有些路程,周围也没什么人家,我们基本上没有危险。”   我怎么会在这里?   曹朋逐渐清醒过来,突然暴怒的吼道:“我要回去找我姐夫!”   “你姐夫,已经死了。”   魏延抬起头,白净的脸上,还沾着粘稠发黑的血污。一双眸光,显得格外阴冷,在阳光的照映下,透出一丝寒意。   “你回去能干什么?回去送死吗?”   “可是我答应过我姐姐……我要回去,我姐夫不会死!”   曹朋说着,扭头就要走。   魏延伸手抓刀,从篝火中挑起一根木炭,呼的砸向曹朋。曹朋根本来不及躲闪,被那木炭砸中,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   “我答应过邓节从,会好好照顾你。   所以,我绝不会让你回去送死……”   曹朋一下子怒了。   他爬起来,手指魏延骂道:“你这个胆小鬼,口口声声说什么袍泽之情,手足之情。可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袍泽兄弟被杀,却连回去的勇气都没有。义阳武卒,你配的这称号吗?”   “住嘴!”   魏延猛然抬起头,厉声喝道。旋即,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仿佛自言自语道:“义阳武卒,已经没了……”   曹朋清楚的看到,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顺着魏延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滑落,无声的滴在篝火中……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   魏延一死又有何妨?可我若死了,谁又为我那些兄弟报仇?他们不能白死,我不能让他们白死!”   说着话,他猛然抬起头,凝视着曹朋。   “阿福,我们去投曹公吧。”   “啊?”   “唯有曹公,才能助我报仇雪恨;也唯有曹公,才有能力对刘表施压,让他交出那黄射来。”   魏延的脸上,突然多出一抹绚烂光彩。   “对,我去投曹公……他如今就在宛城,说不定会即刻出兵荆州。到时候,我愿为马前卒,踏破荆襄九郡,为我那些兄弟,讨回公道!阿福,你和我一起去吧,咱们去投奔曹操!”   投奔曹操?   魏延不是仰慕刘大耳已久,怎么突然要投奔曹操?   当然了,此时的刘大耳名声尚不显赫,还没有挂上刘皇叔的头衔。他的影响力,也仅限于徐州地区……哦,可能涿郡那边也能有些根基。不过要说到名扬天下,似乎还远远达不到。   反倒是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如今声名正响。   魏延生出投奔曹操的想法,似乎也不算太过分……   曹朋却犹豫了!   好半天,他抬起头看着魏延,轻声道:“魏大哥,我要回家。” 第046章 宛城之选择   魏延沉默了。   他低下头,继续专心的烧烤,没有再和曹朋纠缠。   野猪肉被烤的焦黄,一滴滴猪油滴落在篝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小溪上空,浓香四溢。   “先吃饱肚子。”   魏延切下一块烤肉,递给曹朋。   快一天没吃东西,曹朋也确实有些饿了。也不再客气,伸手接过烤肉,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天快黑了,你现在走,也不安全。”魏延看着曹朋吃东西的样子,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那笑容,旋即消失。他低着头,食不知味的咬了两口烤肉,而后轻声说道:“等明天天亮,我送你一程。从这里到老河口,大概半天的路程。你到了老河口之后,可以坐船走,也可以直接向南行。沿着大路,别走小路,差不多后日凌晨,就能抵达棘阳。”   要说起对南阳郡的了解,魏延还真是熟门熟路。   曹朋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魏延说的倒没错,此时宛城虽然尚在风平浪静,但还不算安全。曹朋也不清楚,曹操有没有抵达宛城,更不知道,是否已经上了张绣的婶子。但不管怎样,魏延愿意送他一程,也算是够意思了。   只是……前世的魏延,投奔了刘备,虽未有过独领一军的风光,但在蜀汉也算得上一个人物。而今,他却选择了曹操。曹朋这只小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之后,把蜀汉阵营中一等一的上将给推到了曹操的阵营当中。这效应,似乎有点大了……曹朋也开始糊涂,魏延的将来,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也许,魏延会比原来做的更好;也许,他将会从此泯没芸芸众生。   毕竟,曹操和刘备的情况不一样。   魏延投奔刘备的时候,刘备势力尚不算强横,所以能够迅速获得青睐;而今曹操麾下,兵强马壮,猛将无数,谋士如云。历史上曹操的五大谋士,如今也仅剩下贾诩还没有投奔。如果魏延加入曹军的话,必然会面临更多的,更大的挑战。曹营之中,竞争可是很激烈啊!   但这是魏延的选择……   曹朋也不知道,魏延这样做是正确,还是错误?   总之,魏延从此以后,将会走上一条与原来全不相同的道路。而造成这一改变的,正是曹朋。   如果没有曹朋,魏延也许会继续当他的兵王。   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点,他可能会被文聘看重,成为千人督,牙将;然后,刘备会出现,刘表会病故,魏延会选择追随刘备,从此过关斩将,建立无数功勋……不过现在,都改变了!   当晚,曹朋躺在树下。   夜风很凉,他蜷缩成一团。   魏延仍坐在原处,抱着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里,叫做大王岗。   据说刘秀建立东汉的二十八元勋之一,冠军侯,执金吾,号称刘秀帐下第一猛将的贾复,曾在这里聚众为王,反抗新莽政权。归附刘秀之后,更每战争先,勇悍无敌。后因屡受重创,晚年身体羸弱。每每梦回当年的大王岗,与众兄弟相聚。于是请奏刘秀,将他当年聚义之所,赐名为大王岗。   距离曹朋和魏延休息的地方大约二十里,至今还留有当年大王寨的遗迹……   “阿福!”   “嗯?”   “我若投奔曹公,能否报仇雪恨?”   曹朋沉默良久,轻声道:“如果魏大哥你想马踏荆襄,也许能够实现。不过若想马上报仇,恐怕有些困难。”   “为什么?”   “刘荆州毕竟是汉室宗亲。   曹公虽说迎奉了天子,占居大义之名。可也正因为这样,他会遭受到无数嫉恨。如今曹公周遭尚有袁术、吕布和袁绍虎视眈眈。关中李傕郭汜,也还没有平定。如果他这时候对刘荆州用兵,势必会招来各方势力的联合打击。所以,魏大哥你若想报仇,北方不定,断无可能。”   魏延蓦地转身,凝视着曹朋,脸上流露出惊奇之色。   这番话,如果是出自那位名士之口,比如庞德公,比如司马徽,哪怕是出自文聘之口,魏延也不足为奇。可偏偏,这些话是从一个少年口中说出来,魏延若不惊奇,才真的怪异。   突然,他笑了!   曹朋坐起身,“你笑什么?”   “你来义阳屯的那天晚上,邓节从曾和我谈起你。   他对我说,阿福你文不通《诗》《论》,武不过泛泛。可若说起‘大局’二字,同龄人中绝无人能与你相提并论。我原本不太相信,可现在,我却信了。你这大局,当是老天赐予,的确不同凡俗。”   曹朋闻听,却没有高兴,反而露出一抹哀伤。   他想起了邓稷,想起了王买……   大局观再好又能怎样?就算他能掌握住天下大势,甚至于未来数百年的走向,又能如何?   他现在,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保护,连一个小小的承诺,都无法做到。   大局观……我呸!   想到这里,曹朋用双手捂着脸,许久没有说话。   而魏延也觉察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当下闭口不言,怔怔看向篝火。   那篝火,在夜风中噼啪作响。   远处小溪水潺潺,似合着那火焰燃烧的声音,奏响了一曲孤寂的歌……   ……   宛城,帅府。   一个中年男子,咬牙切齿的抓起一方砚台,狠狠的拍在了桌上。   巨大的力量,透砚台而出,把张结实的黄梨木长案,砸的裂纹密布。而砚台也随之,四分五裂。   “曹贼,欺我太甚!”   中年人发出野兽一样的咆哮,双手握成拳头,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愤怒。   屋中坐着三个青年,一个个面沉似水,眼中闪动着怒火。   “父亲,曹贼如此欺辱我等,如若忍气吞声,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我父子靠女人求取荣华富贵?”   “不错,曹贼该死,我们和他拼了!”   说话的,是一个肤色古铜,相貌英武的少年。   “张信住口。”   中年人闭上眼睛,努力平息着胸中怒火,厉声呵斥。   这中年人,生的仪表不凡,颇有威严。一百八十多公分的体格,既不臃肿,也不单薄。举手投足间,莫不透出一种悍勇刚猛之气。与他儒雅的外表似有些不合,却更增添阳刚之美。   他,就是宛城之主,建忠将军张绣,张伯鸾。   张绣起于西凉,自幼父母双亡,随叔父张济长大,练得一身好武艺,后来投奔到西凉太守董卓帐下。西凉之地,羌汉混居,民风彪悍而狂野。张绣在这样的氛围下长大,不但枪马纯熟,还能左右开弓,甚得董卓所喜爱。后董卓入主雒阳,张绣随叔父张济,坐镇于关中。   而等到董卓迁都长安以后,张济张绣叔侄,又驻守函谷关……   时太师王允使计离间董卓吕布,吕布诛杀董卓,王允大肆屠戮西凉军。张济担心受到牵连,于是带着本部人马,和张绣一起来到了洛阳。李傕郭汜复夺长安后,谋主贾诩因看不惯二人作为,便找了个借口投奔段煨。不久后,贾诩又离开段煨,找到了张济叔侄,从此便留在张济身旁。作为西凉军中的谋主,贾诩声名不似李儒显赫,但论及手段,却为众人敬重。   贾诩认为,中原不久必乱。   洛阳是八方通衢,虽有关隘阻遏,却非休养生息之地。   于是,趁着中原混战之机,他建议张济叔侄离开洛阳,前往南阳郡,寻找立足之地。   张济叔侄,深以为然……   于是,这才有了西凉军进驻南阳,张济攻克宛城,在穰城外被流矢所杀,张绣接掌西凉军。   张济有一个儿子,不过早年间战死,只留下一个孙子,就是那面色古铜的少年,名叫张信。   而张绣自己呢,还有两个儿子。   长子张泉,次子张甦,与张信并称张门三虎,皆武艺高强,骁勇善战之人。   曹操兵发南阳郡,贾诩认为,张绣不可以与之为敌。于是派人向曹操请降。曹操呢,当然也希望兵不刃血的结束战斗,于是便同意了张绣的请降。命族弟曹洪留守博望,大将于禁,河南尹夏侯惇二人驻扎于育水东岸,而曹操自带长子曹昂,次子曹丕,族侄曹安民,以及心腹爱将,折冲校尉典韦,过河来宛城受降。双方都不想打,所以受降也就一蹴而就。   只不过,张绣归降后,就必须要让出宛城,交由曹军接掌。   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成的事情,所以曹操临时驻扎于宛城城外,等待着和张绣换防。   有道是饱暖思淫欲。   不打仗了,天性好色的曹操,呆在城外的大营里无所事事,于是便让人寻找女子前来解闷。   族侄安民为他找来一个美貌女子,曹操一眼就看上了对方,并把那女子留在自家大营中,日夜欢愉。可不成想,这女子……竟然是张济的遗孀,也就是张绣的婶子。你曹操嬴就赢了,找女人也无所谓。可你这样子大模大样的把张绣的婶子带到军营里淫乐,张绣的脸,又该往哪里放?   所以,张绣便招来三个子侄,商议此事。   张门三虎,皆好勇斗狠之人,那受得了这种事?   特别是张信……张济的遗孀邹氏,虽然不是他亲祖母,可名义上总是他的祖母。曹操在宛城外面,搞了他的祖母,一旦传扬出去,他张信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所以,他的反应最强烈。   可张绣,还是有点犹豫。   毕竟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他刚投降曹操,立刻又反复……岂不是要被人说成反复无常之辈?   这个名声,可不敢当。   吕布就是前车之鉴,虽有虓虎之名,可不管是谁提起,定然是一脸不屑。   “父亲,你倒是说句话啊。   难不成,咱们就忍了这口气,要让曹贼在咱这宛城为所欲为吗?父亲,你常教导孩儿,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咱们虽说起于微末,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就算翻脸,也未必会输。”   一边是跪着生,一边是站着死!   张绣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   “叔父,既然拿不定主意,何不请军师前来商议?”张信上前献策。   张绣愣了一下,顿时豁然开朗。   是啊,这种事情,应该和军师商议一下。想必军师一定能有好主意,为我来解除这烦恼。   当下,张绣就要命人去请贾诩。   没等他吩咐下去,就听门外有人道:“将军,军师来了!” 第047章 宛城之恶来   建安二年正月初六,阳光明媚。   初春的太阳,很温暖,也非常舒适。严冬过去,春季到来,人们纷纷卸下厚厚的冬装,走出户外,呼吸弥漫在空气中,那春的气息。许多宛城人表情轻松,嬉笑着在城里面行走。   春天来了,战争结束了!   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值得令人庆祝吗?   而在宛城城外的曹军大营中,一个身高九尺,膀阔腰圆的大汉,正懒洋洋的站在空地上,享受着初春的阳光。他身穿一件绯红色短襦襜褕,外罩黑蓝色斜襟大袍。腰中系着一根巴掌宽的大带,上面扣着十支式样奇怪的小戟。在他身后,紧跟着两名侍卫。一个手持七尺龙雀,另一个则背负一对黑黝黝,沉甸甸的双铁戟。戟长140公分左右,盛载在一只虎皮兜囊中,戟身几乎全部没入兜囊,只露出一对长约三十公分左右的月牙手柄。在阳光下,手柄闪烁光毫,长刀吞吐冷芒……   大汉生的一副黑脸膛,环眼横眉,塌鼻梁,大嘴巴。   颌下一部钢针似的短须,更使得他看上去,显得有些狰狞,以至于他所在之处,周围除了两个亲兵之外,竟无一人敢靠近。   “典大哥,何故今日长吁短叹?”   亲兵和这大汉的关系,显然非常亲近,故而说起话来,也非常随意。   大汉叹了口气,“听说那张绣号称北地枪王,西凉军中,吕布之下第一人。好不容易从许老虎那里抢来差事,原本以为能打个痛快,哪晓得居然是这等状况。他娘的张伯鸾无卵子,打都还没有打,便举手投降。害得老子欠了许老虎一个人情不说,这身子骨憋得也很难受。”   亲兵一听,顿时笑了。   这满营之中,恐怕也就眼前这位会感到不快。   其他人,哪怕是于禁曹洪,莫不是暗自庆幸。毕竟这打仗就会死人,哪里是有什么值得高兴?   可眼前这大汉,是个打架狂。   从出道以来,就不断和人交锋。他斗过虓虎吕布,结果不分上下,和吕布的八健将交过手,同样是胜多负少。还有那个刘豫州手下的关羽、张飞,都是当下顶级的好汉,和他也有过交锋。就连自家军中的几名上将,如大汉口中的许老虎许褚,还有刚投奔曹公的徐晃……   包括曹公本家兄弟曹仁,以及和曹家关系极为密切的两位夏侯将军,夏侯渊、夏侯惇,都被他骚扰的不胜其烦。   偏偏曹公对他信任有加,封为武猛校尉,宿卫中军。   等同于是曹公的贴身侍卫,所以曹营众将见到此人,莫不是躲着走,以免被他给缠上……   本以为来宛城能大战一场,不成想三两下张绣便清洁溜溜。   这让这位典校尉,情何以堪呢?   “典大哥,您就别嘟囔了,否则让主公听到,少不了又是一顿责骂。再说了,一个张绣何需典大哥您亲自出马?看他这作为,就知道他当不得典大哥的看重。不打也好,回去许都,您可以找许老虎练手嘛。就算许老虎不愿意,那不是还有其他人,总能打他一个痛快不是?”   大汉闻听,颇以为然。   “小三,你这话说得不差,张伯鸾不过是无胆鼠辈,当不得典某看重。”   这大汉,名叫典韦,是曹操的心腹爱将。   他原本是陈留己吾人,性格极为豪爽,且颇有任侠之气。早年间曾为好友报仇,杀富春长李永,为豪杰之士所赏识。初平年间,张邈举兵,征典韦为士,隶属司马赵宠麾下。军中牙门旗既长且大,一日突然倒塌,所有人都无法将其举起,这典韦以一只手把牙门旗竖起,从此为人所敬重。后来,典韦成为夏侯惇的部下,数次斩首有功,并拜为军中司马之职。   兴平元年,曹操讨伐吕布。   时吕布别置军屯于濮阳西五十里处,曹操夜袭其屯,不想未等回还,吕布亲率援军赶到,双反立刻发生了惨烈战斗。曹操临时招募破陷敌阵的人选,又是这典韦抢先应募,率领数十人,着重甲,不执盾牌,便冲入敌阵。与吕布鏖战百余合,曹操援军抵达,吕布不得已撤退。   那吕布世称虓虎,有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之说。   胯下一匹赤兔嘶风兽,掌中一杆方天画戟,曾杀得关东诸侯闻风丧胆。世人虽鄙薄其人品,但谈到吕布的武艺,莫不引为翘楚。典韦能与吕布大战百合,也仅仅是稍落下风,其悍勇之程度,可见一斑。也正是因为这一战,典韦得到曹操青睐。又因他性格憨直,从不结党营私,甚得曹操器重,拜为都尉,留在身边,并让他带领亲兵数百人,在军中大帐巡绕……   建安元年,曹操又加封典韦为武猛校尉,并亲赐表字:君明,还称赞说,典君明乃古之恶来!   军中流传:帐下壮士有典君,曹公从此夜能寐。   也就是说,只有典韦在的时候,曹操才能够安心入睡。   曹操征伐南阳,来宛城受降当天,曾设下酒宴,邀请张绣等人一同置酒高会。逢曹操行酒之时,典韦就手持大斧,立于曹操身后。那斧刃直径几近四十公分,寒光闪闪。以至于曹操走到人前,典韦在后面一瞪眼,对方就乖乖饮酒。一直到酒宴结束,张绣等人均不敢仰视。   至于三国演义当中,更是将典韦形容的极为可怕。   而在后世的京剧立面,典韦更变成了黄脸大汉,为众人所知。   今天,是张绣和曹操换防之日,为了避免过度刺激张绣,曹操决定让典韦留在大营中,不再露面。   这一来,却让典韦无所事事。   带着两个亲兵,在军帐周围游走,一会儿是咒骂张绣无胆,一会儿又说曹操不公,不让他相伴。   两个亲兵听着典韦的嘟囔,一个劲儿的呲牙。   这曹军上下,敢如此说曹操的,除了典韦,还真就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去打听一下,张绣有没有出城。”   “典大哥,刚才您不是已经让我打听过了吗?张绣已经出城了,而且城中兵马也集结完毕。”   “那就再去看看,他娘的走了没有?”   典韦环眼圆睁,大声骂道:“磨磨蹭蹭的像个娘们一样,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他还没有走吗?”   两个亲兵相视一眼,不由得苦笑起来。   看起来,这位典校尉是真看不上张绣……   “小三,你过去看看吧。”   “好!”   小三答应一声,快步向大营外跑去。   “典大哥,你今天看上去有点紧张啊。”   留下来的亲兵,忍不住低声问道:“主公那边兵马整齐,张绣也闹不出什么花招,您何必担心?”   “我担心?你是说我担心?哈哈哈……”典韦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仰天大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凝重之色。他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的确是有点担心……不过我不是担心张绣,而是担心主公,还有另一个人……”   “担心主公?”   典韦郑重的点点头,“主公这次,似乎少了些沉稳,与往日临战,大不相同。我觉得,主公似乎有点过于轻松了。”   亲兵知道,别看典韦长的五大三粗,确是个有心思,肯动脑的人。   曹操有的时候,也会看似不经意的询问典韦的意见。   “那大哥还担心什么人?”   “可记得前些日子咱们到这里时,站在张伯鸾身后的那个人吗?”   亲兵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那家伙好像是叫做……”典韦轻轻拍了拍额头,猛然说道:“贾诩!那家伙叫做贾诩,好像是张绣的军师。那天主公置酒高会时,他一直没有说话。当我迫视别人的时候,也只有他不畏惧我的目光。主公请他饮酒,他表现的从容自若……我觉得,这种人比张伯鸾可怕。”   “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典韦用力搓揉了一下面膛,“我这都是胡思乱想,也许根本就没什么……算了算了,他娘的张伯鸾撤走怎么撤了这么久?小三那家伙也是,一去就不见回来。小五,你过去打探一下。”   小五一怔,心里虽说感觉着没必要,可还是躬身应命。   他往大营外走去,没走两步,突然间大营外传来一阵喧哗骚乱声。人喊、马嘶,以及震天介的喊杀声响彻天地。   “休走了曹贼,休走了曹贼!”   典韦原本准备返回营帐,听到这喊杀声,不由得微微一怔。   刹那间,他变了脸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小五跟前,“小五,可听到喊杀声?”   小五看上去也有些慌乱,连连点头,“好像是从大路方向传来!”   “不好!”   典韦大叫一声,一把从小五手里抢过虎皮兜囊,往身上斜着一挂,健步如飞,向大营外跑去。   没等他跑到营门口,迎面就见小三仓皇跑来。   “小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小三脸色惨白,结结巴巴的说道:“典大哥,大,大,大事不好了……张绣,张绣他反了!” 第048章 宛城之高丘亭   老河口,位于宛城西南方向。   这里距离夕阳聚大约有四十里,距离宛城约十里。站在高处,可以影影憧憧看到宛城方向林立的旌旗。   魏延和曹朋站在河湾,四处眺望。   依着魏延的说法,这里应该有渡船才是。可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只渡船的影子……   “怎么没有船?”曹朋一脸疑惑问道。   魏延挠着头,有些尴尬的说:“我那知道?以前这里渡船挺多的,我记得上一次路过这里,有三艘渡船停在这边。”   “呃,你上次过来是什么时候?”   魏延想了想,非常郑重的回答道:“两年前!”   我呸死你!   两年前你路过这里渡船很多,可现在是两年后,而且曹操和张绣大战方息,怎可能有渡船?   “魏大哥,除了这里,还有哪儿有渡口?”   “往东,大概三五里路,有一处高丘亭,据说在秦朝时兴建,不过如今已经废弃。那里的河水比较舒缓,河面也很窄。但现在初春,冰雪消融,所以我也不清楚河水是否已经暴涨。”   曹朋苦笑一声,“那咱们过去看看吧。”   正是晌午十点左右的辰光,阳光很暖,照映在人的身上,也非常舒服。   初春的风,虽有些寒意,却柔柔的,好像少女的纤纤玉指,从面庞拂过。曹朋牵着马,和魏延并肩而行。前夜的惨烈杀戮,两人都没有再提起。但他和魏延都清楚,那一晚所发生了一切,都已深深刻在记忆深处。除非有朝一日能够报仇,否则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那仇恨,刻骨铭心!   “阿福,你这次回去,怎么打算?”   “如果家里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会去土复山。”曹朋用力的吐出一口浊气,似想要将胸中的郁闷,全都束发出来。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虎头的爹,当年曾做过无本的买卖。他有一些老兄弟在复阳讨生活,我们可能会先到那边安顿下来,再为以后的事情慢慢打算。”   无本的买卖,其实就是山贼。   魏延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轻声道:“土复山贼吗?”   “嗯!”   “那些人倒是一群好汉,虽然没有和他们接触过,不过在当地口碑不错。没想到虎头还有这种秘密……他爹,当年的地位应该不会太低。如若这般,那到时候好去处。”魏延说罢,面容一整,他压低声音问道:“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不愿去投曹公?总比做山贼强吧。”   “投曹公……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书不过《诗》《论》,凭什么在曹公帐下立足?而且,我现在就算过去,也无引荐之人。去了也未必会被人看重。与其这样,倒不如回去,慢慢积蓄实力。”   这出身二字,着实太重要了!   曹朋难道就没有想过招揽魏延吗?当然想过!可是他知道,他没有那个资本,也没有那个实力。这年月,出身和名气,是立足世上的两个重要因素。当然除此之外,再有些本事,就能做一番事业。别的不说,刘备在没有得到‘刘皇叔’这个名号前,手底下兵不过数千人,将不过关张,谋士无非孙乾简雍而已。甚至包括关张,也是因为和他有兄弟之情才在一起。至于孙乾简雍,皆其余微末……能在徐州立足,是因为他和当地豪族联姻,才站稳了脚跟。   就这么一直漂泊着……   直到他得到了‘刘皇叔’的头衔以后,才算开始组建班底。   君不见,连黄巾贼的刘辟龚都也过来相投?究其原因,正因为他那个‘刘皇叔’的出身。   曹朋现在,连未发迹的刘皇叔都比不得,凭什么去招揽别人?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曹朋这一点还算做的不错。和魏延相识以来,用种种小手段和他拉近关系。至于日后……日后再说吧。   他现在还没有那个资格,去妄言未来。   魏延听了曹朋这一番话之后,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凭心而论,他比曹朋的情况好很多。至少他有一技之长,也能算得一员武将。可问题是,除此之外,他和曹朋的情况又极其相似。同样的出身卑贱,同样的毫无名气。这样子冒然投奔到曹操的帐下,又能如何?了不起从一个伍长,或者什长做起,一步步的往上攀爬。   自家的性情,自家清楚!   魏延当了六年的兵,战功数之不尽,最高也不过是做到屯将。   哪怕曹操再有识人之明,自己这么过去,估计也需要五六年的时间,才算是可以进入曹操视野。   再过五六年,虚两岁的话,可就快而立之年!   没个引荐的人,有时候还真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可这个引荐之人,又岂是容易找到?   想到这里,魏延不由得看了曹朋一眼。   明媚的阳光里,曹朋瘦削的面庞,还存有几分少年稚气。不过那清澈的眸光,流露出一种非常沉稳干练的气质。   其实,阿福说的颇有道理。   他大局那么好,对世事的观察力也强。   若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一定是能够出人头地……倒不如和他一起,先闯出一些名声再说?   这念头在魏延脑海中一闪即逝,旋即摇头否定。   我和阿福的情况不一样,我已过了双十年华,若不奋起,只怕将来难有成就;而阿福年纪还小,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理由去成长,去积蓄力量。若我现在只求依附,将来怕无法和他同席而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   魏延同样。   而且他性子骄傲,不可能容忍自己去依靠一个比自己还要弱的人小孩子。如果真如此,他当年就不必理睬义阳武卒,直接投奔文聘就是。再不济,现在也能做到郡曹的位子……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没有再说话。   忽然,魏延停下脚步,伸出手一把攫住曹朋的胳膊。   “魏大哥,这是何故?”   “听!”   魏延一脸凝重,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曹朋连忙凝神自己听去,隐隐约约,只听到远处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不时的,还伴随有一连串的惨叫声,被和风裹着,传入曹朋的耳中。   前面在打仗?   曹朋扭头看了一眼魏延,却见魏延紧走两步,匍匐地面,把耳朵贴在地上。   “有骑队正往这边过来。”   “有多少人?”   “至少三四十骑。”   曹朋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环视左右。   “魏大哥,快进林子。”   说着话,他牵马往不远处的一片树林跑去。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宛之战!张绣的反击!   一定是这样,肯定是曹操干了老张的婶子,惹恼了张绣。   不对啊,不是说老张反扑是在晚上吗?这大白天的,怎么就公然反扑了呢?   曹朋一边想,一边就跑进了林子。   魏延也紧随其后,两人进入树林后,魏延朝四下看了看,“阿福,咱们要在这里藏身不成?”   曹朋看了一眼身旁的战马,突然一咬牙,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巴掌。   战马受惊,顿时撒蹄向北方跑去。   魏延惊声喊道:“阿福,你干什么?”   “上树,咱们上树!”   “啊?”   “站得高,看得远。不管是什么人在打仗,肯定不会留意上面!咱们先藏好,再暗中观察。”   魏延想了想,曹朋说的没错!   于是不再犹豫,把龙雀往背后一挂,手足并用,飞快的爬到一棵树上。曹朋更轻松!别看他身子骨瘦弱,可爬高上低比魏延还要强上半分。爬到树上以后,曹朋伸手在身上一抹,却发现没有一件防身的武器。他那只汉环刀,早在夕阳聚被魏延打昏的时候,便丢失不见。   “魏大哥,有没有兵器?”   魏延和他距离并不算太远,闻听之后,立刻从腰间摸出一支短剑。   大约四十公分长短,剑、茎一体锻造,黑漆枣木手柄上缠绕一层粗布,不过却没有护手木瓜。   这是骑军随身配备的骑剑,对魏延来说,装饰的用途大于战斗的作用。   他朝着曹朋扬了扬手,而后高抛出去。曹朋坐在一根大腿粗细的树枝上,伸手接住短剑,往腰间一插,旋即站起来,躲在粗壮的主干后。由于严冬刚走,初春才至,所以树上没什么树叶。好在这些大树都有不断的年轮,枝干繁茂,主干粗壮。藏身其中,如果从林外看,很难发现曹朋的身影。   魏延看曹朋这番举动,也有样学样的,藏身躲好。   两个人刚把身子躲藏起来,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隆隆蹄声,犹如闷雷,传入曹朋耳中。   曹朋,翘首凝视…… 第049章 宛城之大牛人(一)   张绣最终下定决心,反出曹营。   不过让他下定决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可爱的身子被曹操xxoo,而是因为贾诩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张绣手下有一员偏将,名叫胡车儿。   据说此人能力负五百斤,日行七百里。至于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但这胡车儿确实勇冠三军,号称张绣之下第一悍将,可斩将夺旗,取上将首级。而且胆气颇盛,每战必为先登。早年间,张济活着的时候,将胡车儿视为心腹,并拜为都尉,宿卫中军,和典韦的性质相同。   张济死后,张绣同样对他看重。   如果曹操只是xxoo了他的婶子,也不是不能忍。   这年月,女人不值钱。如果真的能凭着一个女人在曹营中站稳脚跟,张绣最终还是能忍受下去。   如今的张绣,已不是当年在西凉时,马踏氐羌,纵横疆场的北地枪王。   事实上,当他抵达长安后,心中就多了许多欲望。有了欲望的人,再想恢复当年的勇气,就会变得非常困难。就好像刘皇叔说过的话‘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张绣亦如是……   胡车儿是他爱将!   可这员爱将,居然被曹操看重。   甚至还赠与重金,执其手而赞……   这可是赤裸裸的挖墙脚。张绣哪能忍受这个?婶子被老曹霸占了,戴绿帽子的是他那死鬼叔父,和他无关。可你曹操明目张胆的勾引我帐下爱将,究竟是存的什么心思?难不成,你想把我架空?亦或者,你曹操想要杀我?之前我投降时你同意,是因为不想费手脚。现在我投降了,你就可以秋后算账?到时候胡车儿杀了我,你顺理成章接手我部下的兵马?   这念头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   在思忖良久之后,张绣最终决定发动反击。   甚为他所倚重的贾诩,也没有表示反对。张绣决心一下,贾诩便为他提供出一套完整的计划。   同时贾诩还连夜离开宛城,赶赴襄阳,与刘表谈判。   既然要和曹操撕破脸皮,那么与刘表的盟约,就势必要进一步维系。否则,张绣将腹背受敌。   第二日,宛城换防。   张绣便派人禀报曹操,说为了避免麻烦,请求他麾下兵士自带武器。   一般而言,投降一方在换防的时候,是不准携带兵器,而是集中一处。张绣的要求虽然有些过分,但曹操此时心情正好,也没有和他计较;于是张绣又提出一个要求。按照原来的计划,宛城军撤离时,是按照曹军安排的路线撤离。张绣说,道路不好走,如果从那条路撤离的话,会换防的时间。所以他请求从大路撤离,这样一来,他撤离的路线正好在曹营边上。   对此,曹操依旧没有反对。   可就在宛城军撤离的时候,张绣突然对曹营发动攻击。   毫无半点防范的曹操,在遭遇这突然袭击的时候,竟有些懵了……不知所措!   他慌忙带人逃走,张绣紧紧追赶。眼见着就要追上曹操的时候,却被曹操爱将典韦所阻拦。   ……   曹朋站在树上,看到一队西凉骑军,身着黑甲,纵马疾驰。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则是一个黑大汉,匍匐在一匹裸马背上,浑身上下都是血,亡命狂奔。   “休走了典韦!”   宛城骑军嘶声吼叫。   其实,宛城骑军的前身,就是西凉骑军。   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民间有赤帝斩杀白帝的说法。按照五行之说,汉尚火,所以衣甲多以红色为主。而西凉骑军其余西北,尚黑,所以着装多以黑色为主。曹朋重生于这个时代,对于这个时代的习俗,也算有了一些了解。故而他一眼就能看出,敌对双方的派系所在。   不过,真正让曹朋感到吃惊的,还是西凉骑军的一声声吼叫。   典韦?   那个黑大汉,难道就是典韦吗?   后世关于三国,有许多种版本。比如武力值一说,就有一吕二赵三典韦。   这典韦,无疑是被众多人所喜爱的一个人物。他的忠诚,他的勇武,他的豪迈……至少曹朋前世,也算是典韦的一个粉丝。这个人是典韦?他不是被盗走了双戟,惨死于曹营之中吗?   就在曹朋心怀疑虑的时候,为首的西凉骑将,摘弓搭箭,朝着典韦连发三箭。   第一箭,正中典韦的后背,但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直接掉落下来;第二箭,却射中了典韦的大腿。而第三箭,正中典韦胯下坐骑的屁股。那战马吃痛,突然间希聿聿一声长嘶,仰蹄直立而起。马上的黑大汉猝不及防,噗通一声就从马上摔下来,战马随即落荒而走。   黑大汉从地上爬起来,反手从后背拽出一对铁戟。   看到这一对超乎寻常的铁戟,曹朋可以确认,这黑大汉,就是传说中的古之恶来,典韦!   咦?   典韦居然还活着!   曹朋心中疑惑不解,全然忘记了,他所了解的三国,大都是自三国演义而来。   演义和正史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别……   “典韦在此,哪个来受死!”   西凉骑军呼啦啦冲上来,把典韦团团围住。   而典韦,却面无惧色,双手擎铁戟,厉声高喝。那吼声,犹如巨雷般炸响,以至于周围西凉骑军的战马,也显得有些惊恐,不安的踏踏踏不断踏踩地面。西凉骑军,可说是生长在马背上,个个马术超群。很快便把战马安抚住,一员小将,也就是刚才射箭的那西凉骑将,催马上前。   掌中丈八长矛一指典韦,“典君明,曹贼已败逃,尔何不下马投降,可免除一死。”   树上,魏延向曹朋看去,却见曹朋伸出手,做了一个‘杀’的手势。魏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典韦怒骂道:“尔等反复小人,也敢妄言杀我?主公授之天命,辅助汉室。你这小娃娃助纣为虐,早晚必死。想要我典韦投降,先问问我手中双铁戟是否答应。小娃娃,可敢与俺一战?”   说话间,典韦须发喷张,犹如一头狂狮。   周围虽有五十余西凉骑军,也不由得一个个面露忌惮之色。   这典韦,实在是太凶悍了……   ……   张绣偷袭曹营,眼看着就要杀了曹操,不成想却被典韦拦下。   这典韦,可是能与吕布斗一个不分伯仲,张绣虽然枪马纯熟,身经百战,可是和典韦相比,似乎还相差许多。只不过,他胯下马掌中枪,身披重甲。而典韦则是仓促应战,身上连一件札甲都没有佩戴。两人在曹军大营外鏖战十余个回合,张绣一枪戳中典韦的肩膀,而典韦也恶狠狠的,一刀劈在他的胸前。披甲和不披甲的结果,立刻显现出来。张绣虽然受伤,但由于甲胄的保护,所以并无大碍。而典韦却是实实在在受了一枪,血流如注……   不过,趁着二人交手的机会,曹操带着人逃走了。   见曹操逃离出去,典韦这才抢了一匹马,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按照张绣所想,典韦不过一介武夫,不足为虑。他的目的是杀死曹操,只要杀了曹操,典韦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所以张绣率部追击曹操去了,而他的侄子,也就是张信却怀着另一个心思。世人皆知典韦勇武,如果他能杀死典韦的话,岂不是名扬天下?于是张信带着一队骑军,死死的咬住典韦,大有不杀典韦,誓不收兵的架势,从宛城一直追到了高丘亭。 第049章 宛城之大牛人(二)   失去了坐骑的典韦,毫不害怕。   他双戟横在身前,厉声咆哮……   张信勃然大怒,大叫一声,“典韦,你这是找死!”   说着,就见他催马拧枪,向典韦冲来。西凉军的坐骑,大都是西凉好马。体型巨大,速度奇快。这冲起来,犹如一阵风似地。张信一发起冲锋,周围的西凉骑军离开纵马环旋,围着典韦打转。   典韦冷笑一声,“尔等只这些手段吗?”   迎着张信,他猛然踏步腾空而起,左手戟向前一探,铛的一声锁住了张信的长枪。巨大的力量,真的张信手臂发麻。不等他做出反应,典韦的右手戟劈面落下,力劈华山,声势骇人。   就在这时,从回旋的马队里,突然冲出一骑。   “典韦,休伤我主。”   一名骑将风驰电掣般冲过来,长枪呼的一颤,凶狠刺向典韦。   如果典韦不收手,也许能伤了张信,但他自己却势必有性命之忧。说时迟,那时快,典韦在半空中猛然一个回身,掉手一戟劈出,正劈在那长枪枪脊之上。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在一瞬间,典韦就劈出了十数下,每一戟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把那西凉骑将震得虎口迸裂,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张信策马和典韦错身而过,而西凉骑军则从马背上直接摔落在地上。   十余戟的劲力,透过长枪几乎震断了骑将的心脉,典韦落地的一刹那,突然感到腿上一阵剧痛,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原来,先前张信射中他的大腿,这伤势使得他难以受力。   肩膀上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典韦喘着粗气,单膝跪地,手拄大戟,哈哈大笑。   “土鸡瓦狗,也敢口出狂言!”   说着话,典韦咧开大嘴,手上用力,呼的重又站起。   在他身前,西凉骑军的尸体静静的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已气绝身亡。   原以为,典韦身受重伤,自己出马可以手到擒来。哪知道这家伙居然还这么凶猛,只一招就干掉了自己手下最精锐的西凉铁骑。张信的脸色,不由得变得非常难看。他咬着牙,突然把手中丈八长矛遥指典韦,厉声喝道:“给我杀……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西凉骑军闻听,齐声呐喊。   一匹匹战马随即仰蹄狂奔,风一般扑向典韦。   眼见着,典韦就要被这人海所包围,就听头顶传来一声暴喝:“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一道人影,从树上唰的窜出,在空中舒展身体,犹如一只苍鹰般,疾扑下来。   一口明晃晃的龙雀大刀,在阳光的照映下,带着一道匹缎似地弧光,呼啸着砍向一个西凉骑将。   那骑将大吃一惊,连忙举枪封挡,只听铛铛铛,一连串的声响,钢刀在瞬间和大枪交锋三次。锋利的刃口,准确的披在同一个地方。骑将手中的大枪虽然铁铸,可是在这一连串的交击之下,咔嚓断成了两截。人影落地,大刀顺着那骑将的面部滑落,撕裂了他身上的铁甲。   胸口处,一道细细的血痕越来越清晰,突然间噗的一声,喷出一蓬血雾,骑将翻身落马……   “黑厮,别怕,我来帮你。”   魏延落地之后,手中龙雀大刀却不见停顿。   但见刀云片片,翻滚不停。罡风四溢,呼啸不止。   典韦乍见有帮手出现,顿时精神振奋起来。   他大吼一声,忍着腿上的剧痛,腾空而起,手中双铁戟狠狠贯入一个西凉骑军的胸口,把他拽下战马。而后,双铁戟翻飞,迅速冲到了魏延身边。两人背靠着背,形成一个简单的阵势,和西凉骑军斗在一处。   刹那间,在高丘亭下,人喊马嘶。   曹朋躲在树上,冷静的观察着场中的局势。   魏延大刀锋利,势大力沉。每一刀劈出,都带着刺耳的刀啸,逼得对方无法靠近。而典韦更是双戟翻飞,化作一片戟云翻滚。只要靠近过来,必会发出致命一击。短短的功夫,十余名西凉骑军便倒在了血泊之中。不过典韦的身上,又多了两处伤口,虽非致命,却血染征袍。   这样子下去可不行!   曹朋看得出来,魏延也好,典韦也罢,都是用最凶狠的招数攻击。   固然可以造成巨大的杀伤,但对他二人来说,这样子连续不断的攻击,势必会令他二人力竭。   而且,拖得时间越久,就越危险。   宛城军迟早会赶来援兵,那时候敌人越来越多,别救不出典韦,连魏延也要被搭进去。   目光游离,四下观望。   突然间,曹朋发现张信正不知不觉的向他这边移动。   想来是典韦和魏延两人的杀法太过凶残,以至于这位张门三虎之一的张信,竟有些胆战心惊。   下意识的拨马后退,渐渐就来到了曹朋藏身之处的下面。   一双眸子,紧盯着战场。手中握紧了长矛,心里却一个劲儿的打突突……   人言典韦悍勇无敌,如今看起来,果然非同凡响。看样子,不能和他正面硬拼,只有偷袭才是上策。   不过,哪个家伙又是从何而来?   看他的装束,似乎不是曹军之中的人……   张信一边思忖着魏延的来历,一边偷偷的把长矛收好,抬腿摘弓,从胡禄中抽出一支利矢。   他咬着牙,慢慢拉动弓弦。   当强弓被拉成满月之时,张信心里一阵冷笑。   成名,就在今朝!   “小贼,休得暗箭伤人。”   耳边突然间传来一声带着稚嫩的呵斥之声。曹朋见张信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存在,突然间从树上俯冲下来。手中握紧一支短剑,同时一只手探出。张信猝不及防下,乍听头顶有人喊喝,不由得心里一惊。抬头看,却不想手中的弓箭一垂,利矢刷的飞出,正中他的大腿。   疼的张信啊呀一声大叫!   也就在这时,曹朋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一只手蓬的拍在张信的肩膀上,屈肘卸力之后,猛然发劲,身体呼的再次腾起。   顺着这股劲儿,曹朋在空中旋身,锋利的短剑贴着张信的脖子划过,将张信的人头斩断……   一股粘稠的鲜血,从腔子里喷涌而出,溅了曹朋一身。   而张信的那颗人头落地之后,骨碌碌滚动两圈,脸上仍带着疑惑之色。   “贼将已死,典将军休得惊慌,援兵来了!”   西凉骑军先是听到张信的惨叫声,回头看去,却见一具无头尸体正从腔子里喷着血,从马上摔落地面。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听到曹朋的呼唤声。   曹军的援兵来了?   我的天,曹军还有援兵!   虽然占居上风,可西凉骑军被魏延和典韦杀得也是心惊肉跳。   乍听曹军援兵抵达,再加上张信被杀……一连串的刺激,让西凉骑军顿时慌乱起来,一个个大喊一声,拨马就走。   “援兵来了?援兵在哪里?是元让还是文则?”   典韦气喘吁吁,心里面嘀咕着。   听到有援兵,他那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眼前发黑,一头就栽倒在地上。   魏延手拄长刀,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好像散了一样。   “阿福,曹公居然输了?”   他向曹朋看去,眼中犹自带着一丝丝疑惑。   在他看来,曹操那么厉害,怎可能会被张绣打败?   “这个家伙,究竟是谁?怎么如此悍勇……如果他没有受伤,我估计甚至不是他十合之敌。”   魏延刚才和典韦并肩作战,自然看得非常清楚。   一方面,他为曹操的失利而感到疑惑,另一方面,他又为典韦凶悍的战力,而感到震惊!   天下何其之大,英雄豪杰何其之多?   见到了典韦杀人的气势,魏延心里顿时有些失落。   也许,我从前真的是小觑了天下英雄?他这番心里活动。   曹朋自然不清楚。如果让他知道因为典韦的出现,使得魏延心中的傲气减少许多,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感慨。   他快步走上前,查看了一下典韦身上的伤势。   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死死的扎住了典韦的伤口,然后对魏延说:“此地不可久留,快帮我把他扶起来。”   “啊,这就来!”   魏延如梦方醒,连忙快步上前,从曹朋手中接过了典韦。   “阿福,这家伙究竟是谁?”   曹朋忙着从战场上牵来了两匹无主的西凉战马,把缰绳递给魏延,然后又从一名西凉骑将身上取下一柄汉环刀,这才翻身上马。   “魏大哥,你若是想在曹营站稳脚跟,他就是你的引荐人。”   “啊?”   “具体的我回头再和你说,咱们先回大王岗,估计宛城张绣用不了多久,就会派人过来……”   说罢,曹朋一抖缰绳,催马就走。   魏延一头雾水,但也知道,这高丘亭不能久留。   至于宛城……那就更别想了!   估计这时候,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想到这里,魏延先是吃力的将典韦搀扶上马,然后跨坐马上,一拢缰绳,“阿福,等等我……驾!”   战马希聿聿长嘶,四蹄撒开,朝着曹朋走的方向,追去! 第050章 宛城之落幕   宛城,大王岗。   已废弃多年的贾公寨,重又开启。   破败的山寨里,看得出已有多年没有人打扫过。一排排低矮的房舍中,更是蛛网密布。走进房门,迎面就是一股子腐湿恶臭的味道。由于多年没有人居住,这里已经变成了老鼠的天堂。一路走过去,可以看到简陋的青石路面上,布满了老鼠屎的痕迹。除此之外,还有层层叠叠,野兽的足迹……山寨空地上,有几具不知名的野兽枯骨,在风雨的侵蚀下,看上去很斑驳。不少房舍已经倒塌,残留的几间房舍,有的塌了半面墙,有的连门斗没有。   魏延一进来,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福,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   曹朋跳下马,把缰绳拴在寨子里的栓马桩上,然后环视四周,轻声回答说:“魏大哥,就这儿吧。这里距离宛城有一些路程,估计张绣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过来。那家伙的伤势也挺严重,需要处理一下。如果我们再折腾下去,说不定就没法子保住他的性命。忍一忍把。”   也许连魏延也没有觉察到,在不知不觉中,他开始重视曹朋的意见。   大局观!   曹朋的大局,天下无双。   这是魏延对曹朋的评断……其实,曹朋所谓的大局观,也就是源自于他后世积累的知识。   如果不是穿越而来,他怎可能知道,曹操必败?   同样,如果不是穿越而来,他又怎可能说出曹操能统一北方的论断呢?   可不管是剽窃,还是源自于后世灵魂的先知。在魏延的眼中,曹朋无疑多出了几分神秘色彩。   “阿福,这家伙究竟谁?”   魏延吃力的把典韦抱进一间保存最为完好,同时也相对整洁干燥的房间里。   曹朋推开窗子,对立的空气,将房间里腐臭的味道一扫而空。然后,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把典韦平放下来。   “魏大哥,我去弄点柴火,咱们先把火升起来。”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懂得疗伤?”   “哦,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算不得太精湛。”   “真不明白,你这家伙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你姐夫……算了,我先去生火,顺便查看一下周围的情况。”   魏延说着,扭头就走。   曹朋看了一下房间,发现在一面墙壁上,插着半支牛油大蜡。这种蜡烛的燃烧力很强,一个房间,往往一支大蜡就足够了。墙上这半支蜡烛,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东西。   曹朋甚至不无恶意的猜想:莫不是贾复所留?   他走过去,把大蜡取下。   然后回到典韦身边,把蜡烛插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一枚火折子,在地上用力一擦,把大蜡点燃后,整个房间顿时显得格外通透。   典韦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颜色甚至发黑。   曹朋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衣服除下,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原来,典韦身上的伤口,不下二十余处。从这些伤口可以看出,这家伙在先前,经历了一场怎生可怕的惨烈厮杀。也就是典韦这身子骨,如果换一个人,恐怕这时候已经挂掉了。不少伤口,已停止流血,把手放在典韦的身上,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典韦的肌肉在以一种极为奇异的韵律跳动。也正是这种跳动,使得典韦的鲜血流出缓慢。除了肩膀上,腹部,还有后背三处比较严重的伤口外,其余已没有大碍。   这家伙,定然已经达到了洗髓的境界。   身体可以在无意识之中,自行调整,来缓解伤势。   曹朋拿起一个虎皮袋,从里面倒出几个瓶罐。是那种土陶烧制而成的小瓶罐,每个瓶罐上,都有一些标志。曹朋拿起一个标志着长刀模样的瓶罐,拧开了塞子。王猛和他说过,由于这年月很多人都不认得字,所以有时候就会以简单的标识来进行注解。比如这个刀的标识,其实就是特制金创药,止血散。一般武将的身上,都会带有这样的伤药,以避免意外发生。   虎皮袋,是从典韦身上取下。   果不出曹朋所猜想的那样,典韦身上带着金创药,止血散。   那些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不必去理睬,重要的是三处比较严重的伤势。将金创药倒出一粒,在口中咀嚼。同时把止血散抹在伤口上,待金创药被咀嚼碎,吐出来在手上搓揉,然后涂抹在止血散上。黑色的药膏混合止血散,便成了一剂非常神效的药膏。不过,这种药膏的刺激性应该很大,当涂抹在典韦伤口上的时候,曹朋感觉到,他的身体骤然紧绷,旋即放松。   真不明白,东汉年代的金创药,究竟是用什么制成?   但有一点非常清楚,那就是这种药膏的确很神奇。融合了唾液和止血散的药膏,迅速凝固,形成一块黑色的硬疤。曹朋觉得,这玩意似乎和后世的创可贴很相似,甚至保护的更严密。   典韦体型巨大,翻过来,转过去,把三处伤口抹上金创药之后,曹朋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这时候,魏延也看罢了周围的情况,并且在房间里点燃了篝火。   他还找了一口废弃的陶罐,在里面装满了水,从随身携带的干粮袋里取出几块硬邦邦的杂面饼子,掰开了扔进陶罐里烹煮。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香味,令曹朋忍不住咽了几口唾沫。   这一整天,除早上吃了一顿之外,水米未进。   肚子,早就咕咕的叫个不停……   “阿福,过来吃点东西吧。”   这贾公寨里的餐具,还挺齐全。   也不知道是当年贾复聚众为王时留下来的东西,还是后来在这里落脚的人,为方便别人留下来。魏延不仅找到了一个陶罐,还有两个陶碗。用寨子里的井水冲洗干净,倒还能使用。   饼子很咸,看样子放了不少盐。   没有被煮开的时候,硬的根本咬不动,但一旦煮开,味道还算不错。   曹朋也是真的饿坏了,一连吃了三碗杂面饼子汤,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陶碗。   魏延把剩下的饼子汤都倒进自己的碗里,一边吃一边问道:“阿福,你先前说,他是我的引介人?”   曹朋笑了笑,点点头。   “你没听那些西凉军喊叫吗?这家伙应该是叫做典韦……典韦你知道是谁吗?那是曹公的心腹爱将,同时也是曹公的宿卫。据说,曹公若没有此人宿卫,甚至连觉都睡不好……呵呵,魏大哥你不是想要投奔曹公吗?正好,有他来给你引荐,定能迅速在曹公帐下站稳脚跟。”   “啊?”   “这家伙还有个绰号,曹公唤他做古之恶来。”曹朋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典韦,心里面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慨:我,居然救下了典韦?哈,我居然把大名鼎鼎的典韦给救下来了……   历史上,曹操宛城初战,大败而归。   典韦也在这一战中战死,以至于曹操后来在育水祭奠的时候,竟说出:我不是痛惜我的儿子和侄子,我最痛惜的,就是在这里失去了典韦。   由此可见,曹操对典韦的喜爱。   曹朋这只小蝴蝶,再次扇动了一下翅膀。   上一次,他煽动翅膀,改变了魏延的命运;而这一次,他救下了典韦,也救下了自己最为喜爱的一个三国大将。   魏延不禁下意识的朝典韦看了一眼,啧啧嘴巴。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苦于不知道该如何投奔曹操,这就出现了一个引介之人。   不过,魏延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蹙道:“阿福,曹公新败,我又当如何去投奔曹公呢?”   “魏大哥,你只要救活了典韦,害怕不能投奔曹公?”   “我的意思是说,曹公……何时会反击?”   在魏延看来,曹操实力雄厚,一定会马上反击张绣。   “这一时半会儿,曹公未必会发动攻击……甚至有可能收兵。”   “啊?”   “曹公在南阳郡并无根基,南阳豪族也未必会认可曹公。此前,曹公势大,可兵不刃血;然而现在,他被张绣击败,势必会引发南阳大族的反扑。你想啊,张绣都能把曹公大败,那些土豪们,岂能不蠢蠢欲动?到时候,曹公未必能在南阳郡站稳脚跟,必须徐徐图之方可……此外,河北袁绍也不可能坐视曹公得到南阳郡,他一定会设法牵制。到时候曹公……”   曹朋笑了笑,轻声道:“不过你放心,曹公早晚必杀回南阳郡。”   魏延轻轻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敬服之色。   “阿福,你和我一起去投奔曹公吧。   你见识这么好,一定能得到曹公的重视。到时候咱们兄弟在曹公帐下一起效力,将来马踏荆襄。”   曹朋沉默了!   他站起来,走到房门口,负手仰望。   但见玉兔东升,繁星闪烁……   曹朋低声道:“我已经耽搁了一天,明天一早,我必须启程……魏大哥,我要回家去!”   魏延嘴巴张了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正所谓,人各有志。   曹朋担心父母安危,宁可抛弃好大的前程,只这份孝心,足以令魏延敬佩。百善孝为先,他总不能阻拦曹朋,去尽那人子之道吧……   只是,这的确有些可惜!   魏延叹了口气,抱着腿,看着眼前熊熊篝火,呆呆的出神。   ……   建安二年正月初七,曹操于宛城大败。   自曹操起事以来,此次大败,也许是他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不仅仅是损兵折将,还丢了长子曹昂,从子曹安民的性命。而他的心腹爱将,有古之恶来之称的典韦,同样是生死不明。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曹操次子曹丕,在曹操渡过育水,稳住阵脚之后,终于赶回来与她会合。   如果曹丕也死了,那曹操可真的是……   不过,正如曹朋所说的那样,曹操这一败,使得他头上的神秘光环,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阳郡各地豪族,纷纷起兵反抗。   正月初十,曹操不得不放弃舞阴县,退回豫州。   但是,曹操虽放弃了南阳,却不代表会完全撤出南阳。在撤回许都之前,曹操命其族弟,谏议大夫曹洪屯守叶县,始终保持着对南阳郡的压力。   在撤兵的途中,曹操咬牙切齿的对被他抢来的邹氏,也就是张济的遗孀,张绣的婶子说:“早晚我必取张伯鸾性命,一雪今日之辱。”   同日,就在曹操决定暂停攻击宛城的时候,在棘阳县城里,蒯正蹙眉端坐大堂,看着手中的一封书信。   沉思良久,他抬头向跟随他多年的老管家问道:“黄射要我缉拿曹家上下三口,你怎么看?” 第051章 夏侯兰   天亮了!   阳光普照大地,更增添了几分浓郁的春情。   曹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之后,爬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筋骨的舒展,令他感到精神为之一振。看了一下房间,典韦仍昏迷不醒。但从他沉稳悠长的气息来看,比昨天好转许多。   魏延不在房间里。   那支从不离手的龙雀,也不见踪影。   不过曹朋知道,魏延不可能独自离开。这里还有他的引荐人,他现在走,又能走去哪里?透过半开的窗户,曹朋看到了拴在寨子里的两匹西凉马,更进一步的让他确定,魏延没走。   走出房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整个人都好像清醒了。   他走到典韦身旁,伸手看了一下典韦身上的药膏。黑色的药膏经过一夜之后,变得有些发灰。伸手在上面一敲,药膏碎裂,自动脱落,露出覆盖在药膏下面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仍有些触目惊心。曹朋蹙了蹙眉宇,倒出一粒金创药,在口中咀嚼碎了,又涂抹在典韦的伤口上。这金创药的效果不错,至少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典韦恢复的速度非常快。   就在曹朋准备起身,出去漱口的时候,典韦突然一动,睁开了眼睛。   眼角的余光,见人影晃动,典韦二话不说,猛然坐起来,伸手一把扣住了对方的脖子……   曹朋猝不及防,被典韦掐住脖子,差一点断了气。   那只大手的力气,实在是太可怕了。就好像铁钳子一样,死死掐住,曹朋甚至可以想象,典韦的手指头只要微微用力,就可以把他的脖子扭断。脸憋得通红,曹朋只好无奈的挣扎。   好在,典韦很快就看清楚了他手中的人……   “你是谁?”   曹朋用力拍打典韦的手臂,却好像蜻蜓撼柱。   典韦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松开了手。不过,他却没有放松警惕,一双虎目凝视曹朋,眸光泛黄,带着一抹冷酷之色。只要曹朋敢有半点举动,典韦会毫不犹豫的取走他的性命。   咳咳咳……   曹朋佝偻着身子,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这家伙,就这么报答恩人的吗?”   “恩人?”   典韦眼中露出迷茫之色,但旋即想起来昨天的事情。   “你,救了我?不对,救我的那个人,我认得,并非是你这小娃娃。”   曹朋这时候也缓过起来,看着典韦那张迷茫的大黑脸,怒道:“帮你打架的大个子,是我朋友,最后杀西凉主将的人是我。黑大个,你莫不是连这个也忘了吗?若不是我杀了他们的主将,你们现在早就挂掉了……你身上的伤,还是我帮你上的药,你刚才差点杀了我,知不知道?”   典韦用了的晃了晃脑袋,隐隐约约,好像想到了什么。   张信的确是被一个人杀掉的,只是当时他已力竭,头昏脑胀的,并没有看清楚是何人出手。   莫非,就是眼前这小娃娃?   “小娃娃,你也能杀人?”   难怪典韦会怀疑,曹朋这身子骨,的确是太弱了些。虽说练了一段太极拳,身体比从前有了极大的改善。可那也是和从前比,在典韦的眼里,曹朋就是一个小孩子……   曹朋冷哼一声,不再理睬典韦。   典韦也觉得很无趣,于是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   “你要是想把血流尽,你就接着折腾吧。我可把话说清楚,你的止血散和金创药已经不多了,估计只能支持两次。你伤口刚开始收口,乱动的话,伤口迸裂了,我可不会再帮你敷药……呸,这金创药是用什么做的?怎么这么涩?你老老实实的躺着,别再让我为你操心了!”   金创药的确是很涩口,曹朋这会儿嘴巴里麻的要命。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走出房间,只把典韦一个人留在屋里。坐在地上,典韦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口,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出昨日的情形。对了,主公现在怎样了?可脱离危险?   “小娃娃,小娃娃!”   典韦在屋子里大声呼喊。   过了一会儿,曹朋才走进来,一脸不高兴的问道:“黑大个,你又有什么事?”   “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我家主公……”   “你主公不会有事儿的!”曹朋打断了典韦的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说道:“曹公麾下战将无数,并不是只有你典韦一个人能征惯战。他身边跟了那么多人,肯定能安全撤走……这里是大王岗,距离宛城有些路程。你要是想回去继续保护曹公,就老老实实把伤养好。”   典韦虎目中,闪过一抹冷芒。   “小娃娃,你是谁,你怎知道我主公是谁?”   “废话,宛城大战,一方是小张将军,一方是曹公。既然西凉军追杀你,那你肯定就是曹公的人。拜托你下次问点有水平的问题,这种问题,我实在懒得回答……我叫曹朋,昨天和你并肩作战的那个人,叫做魏延。对了,魏大哥准备去投奔曹公,你能否给他做个引荐?”   曹朋连讽刺带挖苦,典韦居然没有生气。   他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曹朋身上那件沾染着血污的皮甲,突然问道:“小恩公,你是……”   “我是棘阳人,被刘表征召。   魏大哥是义阳人,原来是南阳郡义阳武卒的屯将。只因得罪了上官,在押运粮草来宛城的途中遭遇陷害。他现在有家难回,所以想投奔曹公,博取个功名。典韦,你能不能引荐一下呢?”   “你,知道我的名字?”   曹朋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刚说了让你问点有水平的问题,结果没两句,你又……宛城军喊声那么大……休走了典韦!你说,我能不知道你是谁吗?好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连典韦都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好像有点傻。   眼前这小娃娃可算得上是牙尖嘴利,可不知道为什么,典韦就是发不出脾气。   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你那魏大哥的武艺不差,虽比不得我,但也算得上一把好手。他如果想要投奔曹公,我自然可为他引荐。如果他愿意,我可以让他先做我的近卫,这样和曹公接触的机会也会增加。不过,能不能得曹公看重,就要看他的本事,我也只能引介。”   对于曹操的用人法则,曹朋不太清楚。   不过,能做曹操的亲卫,肯定能有更多的机会和曹操接触。   曹朋相信,魏延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只要给他一些机会,说不定就会被曹操看重,甚至重用。   “那,我就多谢你了!”   曹朋说着话,走到一旁,把典韦的虎皮袋拿起来,斜挂在身上。   “小娃娃,那好像是我的东西吧。”   “借来用用不行吗?”曹朋笑了,看着典韦道:“我救了你的命,还给你敷药,收取一些代价,也很正常嘛。子路当年做好事,拒绝别人的报酬,可子贡同样做了好事,却收取了别人的报酬。孔圣人却没有责怪子贡,反而夸奖他。子路问他的时候,孔圣人说: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做了好事却无所得,谁又会再去做好事?子贡的做法,却可以让更多人去做好事……你看,孔圣人都这么说了,我也是听从先贤的教诲。所以,我取走虎皮袋,也很正常。”   典韦惊奇的看着曹朋,只觉得他那笑容,格外灿烂。   “小娃娃,你读过书吗?”   “嗯!”   曹朋蹲下身子,把短剑插在腰间,然后又撕下一块衣服,将缳首刀包裹住,缠了一下,放在旁边。   “这个止血散,你暂时不需要,我就带走了。   金创药你留下,差不多六个时辰换一次。你身体强壮,伤口恢复的很快。估计再换两次药,就应该可以结疤。只要不做太剧烈的运动,想必很快就能够康复……魏大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小娃娃,你这是……”   典韦疑惑的看着曹朋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问道。   曹朋说:“我该走了!本来我昨天就该启程的,不成想遇到你这桩事情,耽搁了一整天的时间。”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要去哪里?”   “回家!”曹朋说着,把缳首刀斜背在身上,“我爹娘还在棘阳,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必须回去看看。典韦大哥,你既然醒了,我也就放心了。过一会儿魏大哥会回来,你多保重。”   不知为何,典韦突然生出一种不舍的感觉。   这小娃娃牙尖嘴利,而且讥讽他,也是毫不留情。   可这种感觉,却非常亲切。典韦也有孩子,和曹朋的年纪相差不多。只是由于典韦常年奔波在外,所以很少聚在一起。看到曹朋,典韦不自觉的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特别是曹朋说要回去看望父母,这种孝心,更让典韦顿生好感。   古代人,评判人的好坏,无非是从德行二字。   如何评判德行?   这‘孝’字排在第一位。   一个孝子,就算是再坏,也有限度。   一个不孝子,哪怕是才能再出众,也会被人鄙夷。   典韦说:“你不等你魏大哥回来吗?”   “等什么等?到时候免不了又是恋恋不舍。男子汉大丈夫,说走就走,哪里来的那么多牵挂?”   曹朋说完,迈步就往外走。   典韦嘴巴张了张,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把曹朋留下。   好潇洒的一个小娃娃!   他心中暗自感慨:这小娃娃不简单!如若回去见到主公,我定要向他推荐此人。   曹朋这时候,倒是没有任何的留恋。   典韦的确是他所喜欢的三国猛将,但也仅仅是一个现代人,对古人的崇拜。如今,人已经见到了,而且他还救活了典韦,心里再也没有任何遗憾。魏延的命运改变了,典韦的命运也改变了……曹朋现在心里面就想着,早一点回去,把父母和姐姐借走,免得被黄射陷害。   揉了揉鼻子,曹朋迈开大步,走到寨子中央。   他解下一匹马,翻身跨坐马背上。   回头,朝着屋中正向外眺望的典韦摆了摆手,两脚一磕马腹,口中一声轻呼,“驾!”   西凉马长嘶一声,就冲出了破旧的山寨。   典韦喃喃自语:真是一个有趣的小娃娃……   ……   沿着山路,曹朋纵马疾驰。   不多时,他便看到了大路……   勒马向四下里看了一眼,曹朋认出了方向之后,催马就要赶路。就在这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叱喝:“西凉小贼,休走,拿命来!”   一匹白马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绕出来,马上一员小将,丈二银枪,白袍札甲,纵马拧枪,向曹朋扑来。   曹朋完全没有反应,那小将的速度太快。   等他弄清楚,白袍小将就到了他跟前,二话不说,拧枪分心便刺。   枪风猛烈,隐隐藏着杀机。曹朋刚想要开口,哪料到对方根本就不给他机会,上来就打……   “你……”   曹朋刚喊出声,枪就到了跟前。   而曹朋的缳首刀,则背在身后,手中没有寸铁。下意识的,他猛然低头,一哈腰,银枪从他头顶掠过。枪风扯散了他的发髻,头发一下子披散下来。曹朋披头散发,和那小将错马而过。他正想探手拔刀的时候,那白袍小将突然倒转大枪,反手轮圆,呼的一下子横扫过来。   只听铛的一声,枪杆正砸在曹朋背后的缳首刀上。   包裹着缳首刀的粗布,一下子碎裂……   曹朋只觉得自己后背如受雷击,喉咙口发甜,鲜血夺口喷出。   靠,这家伙又是什么人?   曹朋脑袋昏沉沉,身子一歪,从马背上噗通就摔在地上。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魏延的怒吼声:“兀那贼人,休伤我兄弟,义阳魏延在此。”   你他娘的,不能早点出现吗?   曹朋心里暗骂一声,眼前发黑,一下子就昏迷过去! 第052章 夏侯兰(二)   魏延一大早就出门了。   大王岗离宛城挺远,而且周围也很荒凉。最近的城镇,也得要两三个时辰的路,平时根本看不到人烟。   由于宛城大战的缘故,大王岗附近的行人变得更加稀少。   张绣忙着在宛城和曹操决战,曹操一天不退兵,张绣就一天抽不出手。所以,魏延也不必担心会有人过来。从大前天的夕阳聚,到昨天的高丘亭。三四天时间,连续数次激战,魏延也觉得有些疲乏。如今,他救了典韦,有了典韦的引荐,魏延相信自己能在曹营站稳脚跟。   心事了去,自然也就轻松下来。   魏延想着典韦受伤挺重,流了那么多血,但靠着杂面饼子,恐怕难以恢复身体。于是就想着,狩猎一些野味,给典韦补补身子,同时也可以改善一下伙食,犒劳自己和曹朋的辛劳。   西凉骑兵,大都会配备弓矢。   两匹战马上都有弓箭,魏延拿着弓箭,带着龙雀,就跑出去狩猎。   还别说,收获挺不错。射杀了两只兔子,意外的抓获了一条刚刚冬眠苏醒,爬出来透气的草蛇。   可没想到,回到寨子里,典韦已经醒了。   从典韦口中得知曹朋走了,魏延当然着急。   这几天,一起出生入死。魏延对曹朋的感官,是噌噌的提高。曹朋虽然羸弱,可杀戈果决,全不拖泥带水。只看他杀魏平,杀张信……都只是一刀,却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杀人技巧。   魏延有种预感,曹朋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就这么走了?   魏延当然不会乐意!听典韦说,曹朋刚走没多久。魏延二话不说,立刻骑上另一匹战马,风一般的冲出寨子,想要追上曹朋。哪怕曹朋一定要回家,魏延也想和曹朋说一声:保重!   谁料想,刚出寨子没多远,就看到一个白袍小将,把曹朋打落马下。   魏延这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性子傲,却是个重情义的人……否则当初,他也不会为了义阳武卒,心甘情愿的当一个都伯。曹朋虽然加入的晚,却是义阳武卒除魏延之外,唯一幸存下来的兄弟。至少魏延是这么认为,所以看到曹朋口吐鲜血,跌落马下的时候,魏延顿时觉得一股气直冲头顶,大吼一声,催马就冲向白袍小将。   白袍小将之所以攻击曹朋,就是因为曹朋胯下的那匹西凉战马。   再加上曹朋那一身军中打扮,以至于白袍小将误以为,曹朋是宛城军。他刚把曹朋打落马下,还没等拨转马头,回去刺杀曹朋,耳边响起一声巨吼,一匹西凉战马,风一般冲到了跟前。   “无耻贼人,敢伤我兄弟。”   刚才白袍小将不给曹朋开口的机会,这一次魏延,也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龙雀大刀高举头顶,魏延双手握刀,呼的一声,一刀劈落……这一刀,魏延可说是用尽了全力。曹朋生死不知,在魏延看来,正是因为他的缘故。这怒极之下,刀罡更盛。一抹冷幽的刀风在日光下闪闪,夹带万钧之力,砍向那白袍小将。   白袍小将虎目圆睁,双手握紧丈二银枪,鼓足一口丹田气,双臂用力,猛地向外一崩……   “开!”   铛铛铛……   在电光火石间,龙雀大刀与丈二银枪交击十数下。   魏延气力相合,这一刀可谓是达到了巅峰状态。白袍小将只觉得手臂被震得快要失去了知觉,虎口鲜血淋漓,胯下白马也是希聿聿暴嘶不止,踏踏踏……连退十余步,方才稳住坐骑。   好厉害的家伙!   白袍小将只一个回合,就知道这魏延,比他高出不止一筹。   可他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退路,一咬牙,一横心,丈二银枪扑棱棱一颤,挽出一个斗大的枪花,分心便刺。   魏延也有些惊奇!   这小将的武艺,不差啊……   看他的年纪,大概和自己差不多。   不过这枪法确实不赖!丈二银枪,可不是后世那种花枪,用白蜡杆做枪身。通体是用生铁打造,份量应该在三十余斤。这小将能挽出枪花,说明他的确是下过苦功,有真功夫……   但,管你有没有真功夫,你伤了阿福,就必须死!   魏延想到这里,催马再次冲向白袍小将。   掌中龙雀大刀刀云翻滚,刀啸声犹如鬼哭狼嚎,刺耳之极。唰唰唰,疾风暴雨般的刀云扑向白袍小将。也看不出来,魏延在这一刹那间到底劈出多少刀,那刀云之中,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白袍小将咬碎钢牙,虎目圆睁。   眼见着魏延冲过来,他也别无选择,大枪噗的一下子直冲进刀云之中。   叮叮当当……   金铁交鸣的声响,似雨打芭蕉般的密集。   魏延突然一声暴喝,“给我撒手。”   大刀凶狠的劈在了白袍小将的枪脊上。而白袍小将刚才一枪刺出,正是旧力方消,新力未生的档口。龙雀大刀劈在枪上,白袍小将只觉一股巨力从大枪上传导过来。再也无法拿捏住大枪,丈二银枪呼的一下子,便脱手飞出。魏延得势不饶人,做势就要再次攻击……白袍小将连枪都拿不住了,又哪里敢再和魏延交手,二话不说,拨马就走,想要躲开魏延。   只是慌乱中,他没有看清楚方向,竟朝着山寨方向跑去。   山寨门口,站立这一个黑铁塔似地彪形大汉。魏延紧随白袍小将,看见那大汉,大声喊道:“典将军,休要放过那小贼,他杀了阿福!”   典韦在魏延离开之后,呆在屋子里好生无趣。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便一瘸一拐的走出来,想要活动一下腿脚。哪知道,刚走到寨子里,就听到外面传来魏延的怒吼声,以及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典韦一怔,连忙跑到寨门口。   还没等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一匹白马迎面跑来。   紧跟着,魏延的呼喊声传入典韦的耳朵里,典韦一听,当时就懵了!   他挺喜欢曹朋这娃娃,感觉这娃娃无论是德行还是品性,都非常出色。虽然说话有点牙尖嘴利,而且还把他呛得无话可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着曹朋对脾气,对胃口……而且曹朋说话,也颇有条理,还读过书,能用圣人之语。在典韦看来,这娃娃的才华,足够出众。   可现在……那小娃娃死了?   典韦只觉的胸中憋着一口气,如果不发泄出来,他整个人就会被炸开。   “小子,我要让你给娃娃赔命!”   眼见白马冲过来,典韦却不躲不闪。   前腿弓,后腿伸,一个弓箭步迈出,前脚落地的一刹那,用力一顿,只听蓬的一声响,典韦随之迎着白马,一拳轰出。   典韦是什么人?   整个三国时代,有数的高手。   这一拳蕴含了典韦心中无尽的愤怒,蓬的一拳,轰在了马头上。   巨大的力量,直接轰碎了那白马的头颅。白马希聿聿惨嘶一声,噗通就摔倒在了地上。   马上的白袍小将被摔得头昏脑胀,躺在地上难以站立。   典韦二话不说,迈大步就走向白袍小将,口中发出一连串的咆哮,犹如巨雷般,在空中炸响。   “小子,我撕了你!”   白袍小将这才看清楚了典韦的长相。   “典校尉……我是夏侯兰。”   蒲扇大手在空中陡然一顿,典韦一把攫住白袍小将的胳膊,“你认得我?”   “典校尉,我乃夏侯将军帐下军侯,我叫夏侯兰,曾随夏侯将军,在主公身边见过您!”   夏侯兰?   典韦愣了愣,“你是夏侯家的?”   “不是,末将是常山真定人氏……”   “老子管你是什么人,你杀了小娃娃,我要你偿命。”   典韦说着话,探手就抓住了夏侯兰的另一只胳膊,双臂做势就要发力……   “典将军,阿福还活着,阿福他还活着!”   另一边,魏延下马跑到曹朋跟前,把他抱在怀中。只见曹朋面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道血丝。   不过,他的脉搏跳动还在,只是感觉有些微弱。   魏延抱起曹朋,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   典韦听到曹朋还活着,顿时喜出望外。甩手将夏侯兰丢在一旁,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魏延跟前。   “这娃娃,没事吧。”   “气脉尚存,只是有些不太稳定。”   “快给我看看。”   典韦伸出手,抱住了曹朋的身子。   这小人,怎地这么轻?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怜惜!典韦扭头怒视夏侯兰道:“你这小子,为何伤人?”   夏侯兰这会儿才算明白,原来刚才伤的那个小孩子,居然和典韦认识。   看典韦的模样,好像和那孩子非常亲密。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夏侯兰在夏侯惇帐下效力,可是听说过典韦的凶名。   这位爷,那要是发起狂来,可是连夏侯将军也要退避三舍。   夏侯兰不禁暗自叫苦,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躬身道:“典校尉,末将哪知道这位公子和典校尉认识……昨天小将在宛城杀了一夜,也不知此地是何处。看这位公子胯下西凉马,还是军中装束,所以就以为……此末将之错,还请典校尉责罚,末将绝没有半句的怨言。”   典韦无心理睬夏侯兰,抱着曹朋,往寨子里走。   魏延回去把两匹马牵过来,瞪了夏侯兰一眼,也急匆匆的跟在典韦身后行去……   站在寨子门口,夏侯兰看了一眼地上的马尸,又看了看典韦的背影。苦涩一笑之后,他回身捡起了那支丈二银枪,拄着枪,一瘸一拐的往山寨里走……这两天,还真他娘的倒霉啊!   夏侯兰站在空旷的寨子中,仰天一声长叹! 第053章 曹公帐下,谁可为将?   强武者,善医。   这句话并不是说,功夫好的人就是好医生。而是说,在长期的习武生涯中,他们各自有一套检视自身的方法。典韦强武,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也有了这种能力。   曹朋的伤势看上去很严重。   后背肿的好像馒头一样,一道血棱子高高隆起,令人触目惊心。   然则典韦在检查了曹朋的身体之后,却意外的发现,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由于重生后以太极养身,以八段锦配合八字真言强壮气血和脏腑的功能,曹朋的体内有一种自行调节的能力。   夏侯兰的境界不过易骨,比之魏延还差了一个等级。   丈二银枪抽在曹朋的身上,却被缳首刀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量。所以曹朋的伤势属于体外伤,而非内伤。看上去很严重,可实际上也只是被夏侯兰打岔了气息,暂时昏迷而已……   “夏侯兰,可有金创?”   典韦拿起曹朋那支短剑,在火堆上过了一下之后,擦拭干净。   夏侯兰正感觉着有一点内疚,听到典韦的吩咐,连忙上前回答道:“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   说着,他从随身的兜囊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陶罐,递给了典韦。   典韦接过来,从陶罐中倒出一粒鸽卵大的黑色药丸子,闻了闻,脸上顿时显出一抹赞赏之色。   “好金创!”   “这是末将出师时,老师从左仙翁那里讨来的金创。”   “左仙翁?”典韦一愣,疑惑的看了一眼夏侯兰。不过,他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用短剑在曹朋身上的那道血棱子上,轻轻划了一下。一股暗红的淤血从刀口处汩汩流出。曹朋的身子,很明显的颤了一下。典韦按着曹朋的身子,又划了两刀,将淤血放干净,这才把金创放到嘴里嚼烂,抹在刀口上……馒头似的血棱子,明显消肿许多,典韦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典将军,阿福他……”   “大体上没甚大碍。”典韦站起身,把金创还给了夏侯兰,黝黑雄武的面膛上,多了一丝笑容,“这娃娃也不知练得是什么功夫,不但气血旺盛,而且内腑也很强壮,应该没有问题。”   魏延,也长出了一口气。   “你师父是谁?”   “回典校尉的话,末将师从童渊。”   “童渊?”典韦顿时露出一抹惊异之色,“可是那与剑王王越王子师齐名的枪王童渊吗?”   “典校尉也知家师之名?”   典韦笑道:“王子师的弟子史阿,如今在曹公帐下效力,而且还是二公子的剑术老师,我焉能不知童渊之名?”   不过,他旋即露出一抹古怪之色,上下打量了一下夏侯兰,“只是你这身手,未免有些差了……史阿的身手可是高绝,如果只是切磋,我都未必是他对手。”   言下之意,若真刀真枪,史阿不是典韦的对手。   夏侯兰脸一红,懦懦言:“其实,末将不过是童师记名弟子。童师当初就说,我的资质很难练成,本不愿收我……童师的弟子,和末将从小一起长大,所以苦苦哀求。童师耐不住我那兄弟的苦求,就让我随着他一起学习。只不过童师的精力都放在我兄弟身上,我……”   典韦露出恍然之色,“怪不得,我就说童渊偌大声名,岂能连徒弟都不认真教授?对了,看你这模样,应从军已久。虽说功夫算不得高明,可做个千人督绰绰有余,为何只是军侯?”   “回典校尉,末将原本在白马义从。”   “啊?”典韦大吃一惊。   三国时期,有几支部队,堪称精锐。   刘备手下的白耳精兵,以丹阳兵为基础建立;刘备入主西川之后,还有一支无当飞军,擅长山地作战;曹操的虎豹骑,目前还在组建当中;袁绍的先登营,因大将麴义桀骜不驯,为袁绍所杀,先登营随之解散,袁绍旋即组建大戟士,但同样尚未成型。除此之外,徐州吕布麾下八百陷阵,号称天下无敌;而白马义从,则是幽州公孙瓒所属,堪称骑军精锐。   没想到,这夏侯兰居然是白马义从!   “那你为何到了元让麾下?”   “去岁公孙将军与袁绍交锋,白马义从为麴义先登营所败。末将本是义从先锋,因初战不利,故而公孙将军要治我等的罪。我那兄弟也在白马义从效力,于是传出消息,末将连夜逃出……流浪半载,去岁八月时抵达洛阳。正逢夏侯将军招兵,所以末将就加入夏侯将军麾下。”   原来如此……   典韦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三人在篝火旁坐下之后,魏延虽然仍有些不爽夏侯兰,但敌意似乎已减轻了不少。   典韦又问道:“我记得元让驻守育水东岸,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夏侯兰闻听询问,不由得苦涩一笑。   “昨日张伯鸾突然反叛,元让将军旋即做出反应,督军准备救援主公。不成想阵脚被溃军冲乱,元让将军也无力回天。夏侯将军麾下,多以青州兵为主。当时战败,青州兵随之抢掠溃兵,有反乱之势。末将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冲散,也不知怎地,就到了育水西岸,还与叛军交锋数阵……”   典韦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青州兵反乱?”他连忙问道:“那主公的情况如何?”   “这个……末将倒是不太清楚。”夏侯兰接着说:“等到后来末将反应过来,想要再杀回东岸的时候,叛军已封锁了育水沿岸。张伯鸾亲领大军,就屯扎在育水东岸,并且严加防范。   末将几次想要试图冲过去,奈何叛军人多……   昨夜子时,末将最后一次想要渡河,被张伯鸾之子张甦所部发现,一路追杀。末将也是慌不择路,加上天黑也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就跑到了这里。本来,末将还想着怎么杀回去,不成想看到小公子,以为是叛军斥候,所以……典校尉,末将实不是有意想要伤害小公子。”   夏侯兰言语间,带着一丝丝讨饶。   他从白马义从逃出来,在河北呆不下去,才投奔了曹操。   哪知道,宛城一战失利,居然还打伤了曹朋。夏侯兰到现在也不清楚曹朋的身份,可是见典韦如此重视,以为曹朋的身份非同寻常。加之曹朋也是姓曹,夏侯兰以为,他是曹操族人。   如果真如此,他在曹操帐下,可有的苦日子了……   典韦摆摆手,“此时怪不得你……文长,你也莫再生气。阿福性命无虞,不过是暂时昏迷而已。估计过了今日,就可以醒转过来。大家日后都在主公帐下效力,你也莫再斤斤计较。”   魏延虽然不快,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件事,说穿了就是一个误会,还真就怪不得夏侯兰。   典韦作为三人中,身份最高的一个人,此时显然已成为主导。   “先做些吃的,阿福醒了之后,也需要将养一下。”   典韦一声令下,魏延和夏侯兰马上动了起来。   这餐具是现成的,食物魏延刚狩猎过来,也不需要什么麻烦。夏侯兰显然是想要和魏延搞好关系,主动承担起处理食材的任务。看得出来,他挺有经验。把草蛇处理干净,用一根木条从蛇口中穿进去,架在篝火上燎烤。然后拎着两只兔子,在水井旁边清理皮毛和内脏。   典韦心事重重,在一旁沉思不语。   屋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味,魏延和夏侯兰两个人处理食物,三个人坐在篝火旁,谁也没开口。   “夏侯!”   “末将在……”   “青州兵反乱的情况,严重否?”   夏侯兰轻声道:“依着当时的情况来看,的确是挺严重。”   “这么说来……主公岂不是危险?”   典韦一句话出口,夏侯兰和魏延,都不禁动容。   是啊,青州兵如果反乱,那么从西岸逃回去的曹操,势必面临更大的危险,万一……三人不敢再往下想,一个个面面相觑。   “你们真是杞人忧天!”   一个低弱的声音,突然传来。   魏延扭头看去,惊喜的呼喊一声:“阿福!”   只见刚才还昏迷不醒的曹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苏醒过来。   正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典韦连忙跑过去,一把攫住他的胳膊,“娃娃,你怎么起来了?”   同时,心中暗自惊异。   依着典韦的看法,曹朋至少要到天黑以后,才有可能苏醒。   没想到,只半日的光景,他就醒过来了……之前,典韦就感觉到了曹朋的气血旺盛。他身子虽有些弱,可这气血却很强盛。气血强,则内腑壮;内腑壮,则肾元足,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孩子,究竟练得是什么功夫?   曹朋骨头架子好像散了一样,后背更是疼的要命,火辣辣的,好像被炙烤一样。   他慢慢爬起来,对典韦说:“黑大个,你别担心。青州兵虽然乱了,却不会威胁曹公性命。”   “哦?”   “夏侯元让是个大笨蛋,打仗还行,可要说治兵,他差的远。曹公帐下,若说治兵严谨,也就四个人能算得上厉害……其余之人,或长于守,或善于攻,可独当一面,却非大将之才。”   曹朋的脸还有些惨败,但说话中气却很足。   典韦知道,这娃娃已没有大碍。只需休养一下,便能够恢复。   听了曹朋这一番话,他不禁有些好奇。   “娃娃,你说主公帐下有四个人算得大将,敢问那四个人?”   “我姐夫教过我:将者,智信仁勇严。听上去好像很容易做到,可实际上……曹公帐下,议郎曹仁,可为大将;颍川太守,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日五百,十日一千,令部下效死,可为大将;裨将军徐晃,性简约谨慎,常远斥候,先为不可胜,而后战,追奔争利,士不暇食,可为大将。此三人者,皆可独镇一方。除此之外,尚有平虏校尉于禁,治军严谨,使将士效命,军纪森严,知晓轻重……亦可以为大将。”   曹朋笑着说:“我记得这一次平虏校尉,似乎也随军而来。”   典韦不禁为之惊讶,看着曹朋,忍不住问道:“阿福,你姐夫何人?”   曹朋脸色一沉,没有回答。   魏延在典韦耳边低语两句,典韦顿时大怒。   “黄射小儿嫉贤妒能,不当人子……阿福,你别担心,吉人天相,你姐夫一定不会有事。”   哪知曹朋冷冷一笑,“黑大个,你先别为我的事情操心,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脱离困境。” 第054章 同行   困境?   典韦有些转不过弯儿!   魏延和夏侯兰倒是猜出了一点端倪,顿时勃然色变。   咳咳咳……   曹朋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坐了这么一会儿,又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疲乏感。于是他换了一个姿势,头枕在廊柱上,把后背悬空。   “黑大个,你们刚才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夏侯也说了,他在西岸杀了一夜,几次试图冲击育水防线,都未能成功。这说明什么问题?张伯鸾已经控制住了宛城的局势!也许你会以为,曹公会反扑。但我告诉你,曹公会反扑,但绝不会是在眼下。南阳豪强,断然不会坐视曹公继续攻打宛城……如果说早先他们因为曹公势大而畏惧,故不战而降。那么现在,张伯鸾已经给他们做出了一个最好的榜样。曹公若继续征伐南阳,会比之前困难百倍。”   典韦黑黝黝的面颊,抽搐了几下,却没有说话。   夏侯兰默不作声,只是静静聆听。   之前,他或许还以为曹朋和典韦有什么关系,甚至有可能是曹操族人,故而心生畏惧。可畏惧是畏惧,要说敬服,却不太可能。然则现在,夏侯兰已经知道曹朋和典韦并无关联。   但心中,却没由来多出了几分敬意……   这小娃娃,不简单!   魏延更不会开口,因为他知道,曹朋的大局观极强。   “若只是南阳豪强,曹公打也就打了。问题在于,北方诸侯林立,其他人岂能容得曹公放手作为吗?”   典韦露出凝重之色,“你是说……”   “淮南袁术,河北袁绍,还有荆州刘表……特别是刘表,断然不会坐视宛城丢失,那样一来,荆襄大门等同于敞开,荆州势必受到威胁。曹公迎奉天子,占居大义之名,已经遭人忌惮。如果这个时候曹公强行征伐,定然会被其他人所敌视。刘表好歹也是汉室宗亲,大可联合袁术袁绍,甚至包括徐州吕布。曹公为避免四面受敌,唯有退兵,也只可能退兵。”   曹朋侃侃而谈。   他倚着廊柱,单薄的身体,苍白的面颊,此时却透出一抹令人不敢小觑的气势。   典韦第一次郑重其事道:“阿福,那你刚才说的困境,又是什么?”   “如今张伯鸾固守育水,是为了防御曹公。可一俟曹公撤走,那张伯鸾下一步,定然是清剿治下乱兵。到时候,南阳各地豪族,都会鼎力配合。黑大个,你以为,咱们该怎样做,才能从这天罗地网之中逃离?”   曹朋这一句话,令典韦色变。   他轻轻颔首,也不禁有些忧虑……   打架,杀人!   典韦从未害怕过。可这并不代表,他能从南阳一路杀回许都。别看他长的五大三粗,却也不是傻子。听了曹朋这一番言论,典韦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阿福,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曹朋又是一阵咳嗽,苦笑道:“我要知道该怎么办就好了……当务之急,是要趁刘表和张绣还没有恢复关系之前,跳出宛城治下。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怎么跳出,你们自己商量。   反正,我身子恢复一些后,要回家看我爹娘。你们怎么做,我还真想不出一个好主意来……”   典韦三人,都沉默了!   曹朋的确是有些害怕,因为他知道,张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张绣背后的另一个人:贾诩!   这次张绣反叛,应该就是出自贾诩的手笔。   只看他一环连着一环的攻击,曹朋就能体会到,贾诩的可怕之处。   总之,他一点都不想和贾诩为敌……   “我肚子饿了!”曹朋说道。   “先吃东西,先吃东西……吃饱了肚子,才有精神谋划。”   典韦连忙大声招呼,夏侯兰和魏延纷纷行动起来。魏延撕下一只兔腿,夏侯兰给曹朋端过来一碗兔骨汤,里面有杂面饼子,肉香四溢。曹朋也不客气,狼吞虎咽的吃下一只兔腿,又喝了两碗骨头杂面饼子汤。空落落的肚子,一下子变得舒服起来。曹朋刚才说了一阵子话,感觉着很疲乏,于是就趴在草堆上,闭目休息。同时,他默默练习白猿通背中的十二段锦静功。虽然无法配合八字真言,但对于他门前的身体状况来说,十二段锦静功无疑最适合。   “典校尉,咱们该怎么办?”   夏侯兰喝了一碗汤,忍不住开口询问。   典韦挠了挠头,也想不出太好的法子……让他动手可以,但让他动脑子,还真有些难为他。   “文长,你怎么说?”   魏延也搔了一下头,轻声道:“宛城往北,是南鄂县与东武亭。从宛城一路北上,育水河面很宽。如今眼见着春汛将至,河水势必湍急。唯有从东武亭渡河,可直达雉县。从目前的状况来说,这是最方便的一条路。我记得雉县也投降了曹公,咱们这么走,大约需两天时间。”   “那咱们就走东武亭!”   “可问题是,如果阿福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先不说到东武亭这一路,是否会遇到张伯鸾的人马,但东武亭,张伯鸾一定会重兵屯守。而且,雉县那边是否会如阿福说的那样,本地豪族造反……如果出现这种状况,咱们走东武亭,就是送死。”魏延看着典韦,轻声说道。   典韦一听,也蹙起了眉头。   夏侯兰忍不住说:“也许阿……曹公子只是猜测呢?说不定张伯鸾并没有在东武亭驻兵呢?”   魏延冷笑道:“你不了解阿福,他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他姐夫邓稷邓节从生前曾对我说过:阿福大局无双。如果没有把握,他绝不会轻易说出来。但既然他说了,十有八九,会出现他所说的情况。在这一点,我信他!”   脸上一副‘你不懂,少说话’的表情,把夏侯兰噎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夏侯兰还想要争辩,就听典韦说:“我和阿福接触时间不长,但我能感觉到,他和普通孩子不一样。”   典韦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猛然抬头道:“我信阿福。”   连典韦都这么说了,夏侯兰就算是有一肚子的意见,也只能闭上嘴巴。   魏延说:“还有一条路,就是往南走。”   “哦?”   “咱们从刘表治下通行,也能回归曹公。   但眼下的情况是,张伯鸾很有可能封锁南北要道。在没有和刘表重新结盟之前,他不会放松警惕。   所以,直接南下,也不成……”   夏侯兰急了,“南下不成,北上不成,难道往西走?”   宛城以西,那是纯粹的张绣治下。   魏延想了想,“西行倒是个好主意。”   “此话怎讲?”   魏延喝了一口汤,正色道:“曹公与张伯鸾,目下集中在育水沿岸。其实往西走,虽说是张绣的地盘,可是并未收到战事影响。其守御必然松懈许多。”   说着,他拿起短剑,在地上迅速画出一个简陋的地图。   “你们看,这里是宛城,这里是育水。往北走,是东武亭,往南走,则是棘阳……我建议,咱们西行。大约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湍水。而后我们顺湍水南下,绕过穰县,就是安众。到安众,就属于刘表治下,这里一定不会有任何防御。咱们从安众渡过棘水,顺比水东进,过确山就是汝南郡。汝南郡是曹公治下,到了汝南,我们岂不就变得安全了吗?”   典韦闻听,也不由得心动起来。   “这么走,需要多长时间?”   “若骑马的话,按照这个路线,咱们到安众,大概需要三到五天。从安众到确山,又需三到五天。至于从确山到郎陵,需要多久我就说不准了。我以前也只到过确山,没去过汝南。”   “也就是说,最少需要十天时间!”   典韦说着,就露出了沉思之色。   见典韦有些犹豫,魏延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典将军,咱们外面说话。”   典韦答应一声,站起身扭头看了一眼趴在草堆上已经睡着了的曹朋。   “夏侯,你照顾一下阿福。”   说着话,他迈大步随魏延一起走出去。   站在空旷的寨子里,典韦问道:“文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典将军以为阿福如何?”   典韦一怔,想了想回答说:“阿福甚好。”   “阿福如今年纪有些小,可将来,必能做出大事。这样一个人,典将军难道就不想介绍给曹公吗?”   “当然想,可他要回家啊!”   “典将军,咱们走安众的话,必然会途径棘阳。一会儿就由我来说服阿福,咱们一起走。等到了棘阳,咱们把阿福的爹娘一起带走,阿福是个孝子,一定会愿意和咱们一同投奔曹公。”   典韦闻听,不禁喜出望外。   “这主意甚好。”   魏延说:“阿福少而老成,听邓节从说,他对曹公也是常有赞言……只可惜了,邓节从……那也是个才华横溢之人,而且本份老实。虽然和我只做了两三人帮手,却让我心折不已。   若非黄射……”   魏延说着话,不由得露出咬牙切齿之态。   连典韦也都忍不住流露出可惜的表情,“依文长所言,这邓稷将来,再不济也能做毛孝先。”   毛孝先,名毛玠,陈留平丘人,也算是典韦的同乡。   年轻时曾做过县吏,以清廉公正而闻名。曹操做兖州牧的时候,征召毛玠为治中从事。毛玠当时就向曹操献策说:今天下分裂,天子迁移他方,人民放弃本业。国家没有一年的粮食储备,百姓没有安居本业的念头。这样的局面难以持久……成大事,须有长远谋划,要树立根基。打仗作战,正义的军队一定能取胜,而保持地位凭借的则是财力。所以您应当尊奉天子,并以他的名义号令地方诸侯。发展农业,积储物资,唯有这样子,才能成功。”   三国时期,常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说法。   事实上在建安前后,有很多有识之士,都看到了这一点。   毛玠,是曹操阵营中率先提出奉天子以令诸侯的人,同时也正是因为他的建议,是曹操决意屯田。   典韦和毛玠相熟,如今把邓稷和毛玠相提并论,若邓稷知道,一定会诚惶诚恐。   沉思片刻,典韦下定决心,“就依文长所言,咱们和阿福一起走,到时候接他父母,同往许都。” 第055章 回家   魏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他希望曹朋能和他一起投奔曹操,这样的话,将来相互间也能有个扶持。而夏侯兰的遭遇,也让魏延心有戚戚。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出身白马义从,那可是天下有数的精锐之一。   夏侯兰的武艺,其实也不算太差。   虽然还比不得魏延,可如果有个好出身,放在哪儿都会被重用。   可他混的,先是被公孙瓒责罚,后来到夏侯惇帐下,也只是个普通的军侯,根本当不得用处。   魏延开始感激曹朋,如果没有曹朋,他蒙着头投奔曹操,还不是和夏侯兰一样?   如果曹朋也投奔了曹操,再不济也能有个人商量不是?总好过他一个人,在那边单打独斗。   曹朋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   背上的淤肿,已消减了大半。至少穿衣甲不成问题,虽然还无法剧烈运动,却可以骑马赶路。   典韦把他们的想法,告诉了曹朋。   曹朋自然也不会去反对……   他也在考虑如何回家的问题。如今典韦他们愿意和他一起走,路上相互间也能有个照应,至少能保证他的安全。所以,曹朋几乎没有考虑,便答应下来。当然了,除了出于对自己安全的考虑,曹朋还有另一个想法。他不清楚家里现在是什么状况,如果,只是如果……   当然了,如果一切安好,那皆大欢喜。   但如果发生了什么变故的话,身边能多一个人,自然能多一些保障。   ……   当晚,曹朋等人便启程出发。   大王岗距离宛城虽远,但始终还处于宛城的管辖范围。天晓得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状况?   于是,趁着夜色,四个人踏上了曲折周转的逃亡之路。   对曹朋来说,也是回家之路……   如魏延所说的那样,西行的道路并不困难。   张绣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育水沿岸,根本没有经历关注自家的后院。一路行来,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大麻烦。魏延还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想办法换上宛城军的衣甲。这也不是太麻烦的事情,途经一个小镇的时候,魏延和夏侯兰偷偷摸摸的溜进当地的官署,从库府中偷了几套衣甲。只不过,这些衣甲对曹朋而言,似乎有些重了!好在他已没有大碍,否则又是一桩麻烦事。   在郦国县的牛马市,由夏侯兰出面,买了两匹劣马。   四个人四匹马,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便抵达湍水。途中,虽遇到了一些兵马,但都被魏延出面搪塞过去。那一口极其流离的南阳郡本地方言,很难让人对他们产生什么怀疑。在湍水改方向,又走了一整天,便抵达穰县。   出于安全考虑,曹朋等人没有进城。   直接从穰县城外绕过去,朝着安众方向行去。   过了穰县,其实也就等于脱离了张绣的治下范围。但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衣甲和马匹,必须更换。   两匹西凉马,都带有宛城军的标识,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哪怕张绣和刘表是盟友,可突然间几个手持刀枪的宛城军出现在刘表治下,一样会引发冲突。   所以,曹朋建议,将西凉马卖掉!   穰县和安众交界之处,有一个车马市。   魏延出面,用两匹西凉马,换来一百八十贯五铢钱。本来,私相买卖战马是一桩违禁的事情。可由于荆州缺马,以至于刘表对马匹的买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穰县和安众交界处的车马市,本身就是一个被刘表默认的黑市。在这里,你有货物,我有钱,至于货物的出处,谁会在意?能在这黑市里站稳脚跟的商行店铺,哪一家背后,没有荆襄世族做靠山?   而后,魏延在车马市里,又花了三十贯,买了一辆车。   车是好车,做工非常精良。   套上两匹驽马,四个人又换了一下衣装。于是曹朋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衣着华美的江夏黄公子。   魏延成了车夫,改名黄不射。   典韦则变成了保镖,叫做韦典。   夏侯兰相貌俊秀,换了一身衣服以后,文质彬彬,于是就成了江夏黄家的账房先生,叫做黄兰。   总之,当四个人进入安众县治下的时候,全都改头换面。   “阿福,你这主意还真不错。”   魏延赶着马车,一脸的笑容。   而典韦呢,坐在魏延旁边,也是一脸的轻松。   唯有夏侯兰有点不高兴。因为曹朋捡了他几缕头发,黏在他嘴巴上,这一路走下来,很不舒服。   他甚至觉得,曹朋是故意为之,报复自己打伤他的事情。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嘴巴黏上胡子,换上一身白色长袍,坐在那里,还真有点账房先生的意思。   丈二银枪,龙雀大刀,还有典韦那一对双铁戟,都搁在马车里。   曹朋则坐在车厢里,一派贵公子的模样。不过在大多数时间,他走在联系十二段锦,以求尽可能的早日康复。   “魏大哥,咱们现在已过了安众,该怎么走?”   魏延扬鞭,啪的在空中甩了一声响。   “今晚咱们在杏花山下休息,明天一早北上,大概到正午,就可以绕过涅阳县,抵达南就聚。”   不知为何,曹朋心里没由来的一颤。   过了南就聚,就是棘阳……   ……   杏花山,位于涅阳县十五里处。   当地有‘翘首杏花山,濯足兰溪河’的说法。这杏花山,兰溪水,是涅阳的两大景观。杏花山奇峰险崖,峥嵘俊俏,又因云气缭绕,层峦叠嶂,变化莫测;兰溪水涌泉流激,情趣盎然。   一轮皎月下,兰溪水环绕杏花山,山水相合,相得益彰。   曹朋驻足兰溪水畔,默默的看着溪水湍流。   站在这里,可以远眺涅阳古城,曹朋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似笑还嗔的秀美面庞。   目光有些凄迷,心思更百转千回。他知道,这件事和她并没有关系,但所有的一切,似都是因她而起。   用力的叹了口气,曹朋搓揉了一下面庞。   身后,篝火熊熊。   魏延和夏侯兰都已经睡了。   典韦坐在篝火旁,呆呆的发着愣。   曹朋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看着篝火,发呆……   “阿福,有心事吗?”   “嗯!”   “……是不是担心你爹娘?”   曹朋抬起头,就看到了典韦那张大黑脸。此时,那张凶神恶煞似地面膛上,带着一抹关切之意。   “典大哥,你还是别笑了!”   “为什么?”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更难看?”   典韦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了。   这几天同行,一路走下来,让他对曹朋更加喜爱。   这是一种全无任何利益纠葛的喜爱,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喜爱。   而曹朋呢?和典韦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太多顾忌。这是一个很实在的人,也很单纯。和他一起说话,甚至比和魏延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放松。有时候,曹朋还是会刺典韦两句,而典韦却从不生气。   “我是个不孝子!”   “为什么这么说?”   “娘生我,爹养我……我无一物报爹娘,却总给他们惹麻烦。小时候,我身子骨不好,我娘为了给我求符水,把祖传的簪子卖了。没想到,却被人诬陷……我一怒之下,把那个人杀了,结果让我爹和我娘背井离乡,远离故土。原以为安顿下来,能好好报答他们,不想……”   曹朋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前世,父母因他而受牵连;今世,竟还是如此!   越是临近棘阳,曹朋就越是痛苦。   他想起了邓稷,想起了王买……他实在是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去面对姐姐,面对王猛?   典韦静静的看着曹朋,许久后沉声道:“阿福,如果我是你爹娘,我会为你骄傲。”   “嗯?”   “我也有儿子,那家伙从来都不让我省心。有时候我被他气得,真想一巴掌把他拍死……可他是我儿子,当他还没有出生,身体里就流淌着我的血脉。每当他做出一点事情来,我嘴上虽然责骂他,可心里面却开心的不得了。我不认识你爹娘,当我知道,他们不会怪你。”   “是吗?”   “当然……”   “那将来若有机会,我倒是很想认识一下,你那个想让你一巴掌拍死的家伙。”   典韦一怔,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叫典满,你们将来,一定会有机会认识。”   典韦说着,抬头仰望星空。   也不知,我那儿,现在如何了?   ……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再次踏上归途。   宛城的战况,已经传到了这边。当典韦得知曹操已与前一天撤兵,退出南阳郡的时候,不由得对曹朋,又看重了几分。包括夏侯兰在内,也暗自心惊,曹朋之前的分析,竟毫无差错。   随着曹操在宛城的战败,南阳各地豪族,纷纷开始反对曹操。   这些势力在以前,算不得什么。可是当张绣获取大胜,曹操惨败退守舞阴的时候,就变得格外庞大。   夏侯兰看曹朋的目光中,明显带有几分崇敬之色。   反倒是曹朋,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依旧非常平静……   “阿福,前面就是南就聚了!”   魏延突然停下马车,扭头对车厢里的曹朋说道。   “那我们过去啊。”   魏延却显得面色凝重,轻声道:“渡口上,似有乡勇设卡!往来之人,好像都要接受盘查。”   曹朋闻听,不由得一怔。   南就聚从不设卡,这关卡又是何时设立?   他连忙从车厢里走出来,站在车上举目眺望。只见南就聚渡口,行人排列。分成两路,过往都会遭受乡勇的盘问。   之前过安众的时候,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不是说刘表和张绣已经重新结盟了吗?那这个关卡,又是因何故而设立呢?   正当曹朋感到疑惑的时候,一队巡逻乡勇,从马车旁边行过去。一名乡勇在无意间,朝马车上扫了一眼,当他看到曹朋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他走到那伍长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伍长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乡勇旋即从队伍中脱离出去,钻到了一旁的疏林之中。   当巡逻乡勇走远,曹朋正准备钻进马车的时候,乡勇从疏林中突然跑出来。   只见他大步流星,眨眼间就到了马车近前,口中大喊一声:“阿福,你怎么才来?爹娘让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曹朋乍听有人呼喊他的名字,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连忙转过身,朝着那乡勇看去…… 第056章 张家桃园   “邓范!”   曹朋看清楚那乡勇,不由得一声惊呼。   典韦三人早在那人叫出曹朋名字的时候,便露出警惕之色,盯着对方,做出随时出手的准备。   只见来人,大约175上下的身高,古铜的肤色,外形魁梧而壮硕。   身着一件布甲,打着绑腿,手持一杆长矛。这不是别人,正是洪娘子和邓巨业的儿子,邓范。   邓范对典韦三人的戒备,似乎毫无觉察。   他一脸兴奋之色,笑呵呵的跑上前来。曹朋一只手搭在典韦肩膀上,一只手轻轻压住魏延,摇了摇头,笑嘻嘻的从车上跳下来,迎着邓范走去。   “阿福,姑父姑母他们还好吗?这一眨眼有四五年了,你这身子骨看上去比以前可壮实多了,我刚才差点就没认出来。”邓范说着云山雾罩的言语,兴奋的来到曹朋身边,把长矛倒插在地上,伸手就是一个热烈的熊抱,“阿福,你怎么还敢回来?县令命人设卡,正要缉拿你。”   曹朋的耳边,响起邓范低低的言语声。   心里不由得一突突,脸色如常,“邓范哥哥,你可是别以前更结实了……我出门的时候,爹还交代我,途经此地的时候,来探望你们呢。”   突然,他压低声音,“为什么要缉拿我?”   邓范偷偷看了一眼左右,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立刻掉头,去涅阳城东十二里的张家桃园,一切就清楚了……我这边还在当差,可能要晚一会儿才能过去,你多小心。”   “阿福,可安顿下来了吗?”   这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对话,让曹朋突然生出一种前世和线人们接头的感受。   心里虽然惊异,可脸色却依旧保持着正常。   “劳邓范哥哥费心,小弟正准备去涅阳拜访一位长辈,暂时就在那边落脚。等办完事情,一定会去拜访哥哥一家。”   “原来还有要事……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搁你了。记得办完事情,一定要来看我。我回去告诉爹娘,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   “一定!”   曹朋拱手,和邓范道别。   然后上了马车,在魏延耳边低声道:“调头,可知道张家桃园?”   魏延摇摇头,“不知道,但张家是涅阳大族,只要打听一下即可。让夏侯出面,方便一些。”   他也看出,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头。   曹朋钻进车厢,魏延则把夏侯兰叫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两句之后,夏侯兰点点头,转身离去。   “典大哥,事情有变,咱们调头。”   魏延和典韦说了一声,典韦立刻坐上马车,魏延催马就走。   邓范站在路旁,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邓范,你发什么呆?刚才那人,又是谁?”   一只大手拍在邓范的肩膀上,把邓范吓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扭头看,却是一个壮年男子,站在他身后,正盯着他看。   “马黑子,你吓死我了!”   “好端端的,你怕什么?”   “废话,你冷不丁的让人拍一下,估计早就吓得尿裤子了……这也就是老子胆大,否则非让你下出事儿不可。那是我爹的一个远方亲戚,太平道之乱时离家逃难,去了弘农。后来也不知就走了哪门子狗屎运,把女儿嫁给了当地一个好人家做填房。好像,好像姓杨,叫什么我却是记不清楚了。生了儿子,就是刚才那小子……你看那排场,真他娘的让人生气。”   邓范是瞎话张口就来,还说的有模有样。   曹朋虽说家住棘阳,可时间毕竟短,而且很少进城。除了邓村的人外,棘阳没几个人认得他。   马黑子就属于不认识的那个序列,闻听顿时瞪大了眼睛。   “弘农,姓杨?不会是弘农杨家的人吧……怪不得这么大排场呢。对了,他们怎么不去你家,反而往涅阳走了?”   “我气就是气这个!好歹我爹娘也是那小子的长辈。可你也看到了,人家现在发达了,看不上我们。如果不是我刚才拦住他,估计他连我家都不会去。我刚才好心好意邀请,可人家要去涅阳,说是拜访长辈……哪门子的长辈?我爹娘就不是长辈?马黑子,你给评评理,这家伙是不是狗眼看人低?”   邓范做出一副羞怒之状,马黑子也不禁连连点头,颇以为然。   “算了,别为这种人生气!伍长让我过来看你,怎么这大半天了还不回去?走吧,再坚持一个时辰,就该换人了。哥哥请你饮酒,犯不着为这种事情劳神。”   邓范叹了口气,点头道:“也是……不过喝酒就算了,我一会儿还得回家,告诉我爹娘。”   马黑子也没有坚持,拍了拍邓范,扭头往哨卡方向走去。   邓范又回头看了一眼,曹朋一行人的马车,已不见了踪影……   他轻轻出了一口气,快走几步,大声喊道:“马黑子,你等等我!”   说着,便追着马黑子的背影,跑向哨卡……   ……   “阿福,什么情况?”   马车距离南就聚渡口越来越远,典韦回身,询问曹朋。   曹朋表情凝重,轻轻摇头,“还不清楚,不过我那朋友应该可信,咱们去张家桃园,便清楚了。”   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家里一定出事了!   蒯正明知道他的身份,还下令缉捕自己。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的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对他施压。而能够对他施压的人,恐怕也只有黄射。蒯家是襄阳世家不错,但蒯正只是一个偏房,算不得蒯家的嫡支。曹朋虽然挂着一个鹿门学子的身份,可庞德公却未必会愿意为他,而去得罪另一个荆襄豪门。   江夏黄氏,还真是一个庞然大物啊……   曹朋搔搔头,不禁暗自有些担心。一定是黄射没有发现自己的尸体,所以决意对家人动手。   以他江夏兵曹史,九女城大营主帅的身份,蒯正还真就无法抗拒。   可是,这与张家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说,是她……   曹朋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月英笑靥如花的模样,轻轻点头。一定是她,也只可能是她……她听到了风声,所以抢先把自己的家人救了出去,并藏匿在张家桃园?这么一解释,似乎也就通顺了许多。曹朋深吸一口气,探头出来问道:“魏大哥,夏侯打听回来了没有?”   ……   张家,是涅阳大族。   不过也仅仅是大族,而非世家豪门。   但在涅阳地面上,张家就是一头庞然大物。加之张家医家传承,每一代都会有名医行世,活人无数。而现任张家族人中,更出了张机这么一个人。南阳大瘟时,张机救了很多人,张家更因为救人,几乎倾尽家财。所以在涅阳,还真就没人不知道张家,提起张家,无不显得格外敬重。   夏侯兰很容易便打听到了张家桃园的位置。   它位于张村之外,虽属于张家的产业,却独立于张家的治下。   这里,是前长沙太守张机的私人产业。也是当初南阳大瘟之后,南阳郡太守赐予张机的奖赏。   位于杏花山的另一侧,满山桃杏,将桃园淹没其中,景致极为动人。   魏延在桃园门外停下马车,夏侯兰快步上前,走上门阶,抓起狻猊门环,啪啪啪拍响门扉。   桃园中,静悄悄,似无人居住。   好半天才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大门打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个皓首,“你们找谁?”   “啊……”   夏侯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张口结舌。   老者说:“这里是私宅,不留宿,请立刻离开吧。”   说完,他缩回脑袋,就要关门。   曹朋这时候刚走下马车,见状连忙大喊一声,“老丈,且慢!”   他快步走上门阶,把夏侯兰推到一旁,拱手欠身,轻声道:“是棘阳邓村的邓范,让我过来。”   “邓范”   老人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是张小姐的家吗?”   “张小姐?”老人迷茫之色顿时消失,露出警惕之色,“我不认识张小姐,公子走错地方了!”   说着话,大门蓬的一声合上。   这下,曹朋也有些糊涂了……   这算什么?   “夏侯,涅阳有几个桃园?”   夏侯兰愕然说:“只这一处名叫桃园,在没有其他去处。”   这是怎么回事?邓范明明说的,就是张家桃园啊!可为什么这桃园的人,竟把自己拒之门外?   邓范不认识也就罢了,他连张家小姐也不认识?   “阿福,让开!”   就在曹朋疑惑不解的时候,就听身后典韦一声大吼。曹朋下意识的侧身闪躲一旁,典韦大步冲上来,双手按在大门上,也不见他又任何多余的动作,双臂猛然发力,大门蓬的一声,被生生推开。   门后挂着一根儿臂粗细的门闩,竟然被典韦震断。   随着这一声巨响,刚走出没多远的老人回头看,就见大门洞开,一个雄狮般魁梧的巨汉,迈步走进桃园。   “你们想要干什么?不是说了吗,我不认识邓范,这里也没什么张小姐。”   曹朋连忙拽住了典韦的胳膊,“典大哥,千万别冲动。”   他回身,想要对老人道歉。却见大厅里猛然窜出一道人影,风一般从大厅台阶上冲下来,站在天井中,厉声喝道:“早就知道你们这些泼才会找上门来,爷爷在此,想抓我只管来!”   曹朋乍听那熟悉的声音,身子没由来一个寒蝉。   他呼的转身,瞪大了眼睛,看着天井中站立的那个雄壮少年,颤声喊道:“虎头哥,你还活着!” 第057章 悲与喜   王买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上去有些憔悴。   和从前相比,眉宇间少了份稚气,多了些成熟和稳重。身穿黑色襜褕,外罩一件敞襟大袍。手中一杆铁戟蛇矛,横在胸前,傲然而立,令人不由得为之却步……   “阿福!”   王买看清楚了曹朋,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脸上顿时露出狂喜表情。   “茂伯,茂伯……这是自己人,是自己人!”   谁也没有留意到,皓首老人在典韦闯进来的那一刻,脚步向前轻轻滑动了一下,身子微微一弓。也许是他本来就显得有些佝偻,所以包括典韦在内,也没有觉察到他的异状。直到王买喊出来,大家才留意到了这位老人。不过这时候,老人已恢复先前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曹朋心里,涌动狂喜。   他从门阶上跳下来,快走几步,却见王买突然扭头,往大厅里跑去。   “虎头哥……”   没等曹朋说完,就听王买大声喊道:“姐夫,姐夫……阿福回来了!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又是一个寒蝉!   曹朋竟呆愣在原地。   姐夫?   王买是独子!如果说他有姐姐的话,就是曹楠。   姐夫,难道是邓稷……他,也没有死吗?   不过转念一想,曹朋又觉得很正常。王买活着,依着他那倔强的性子,一定会保护邓稷周全。   正思量间,就见王买搀扶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人,从大厅里走出。   他看上去很虚弱,衣着略显单薄。一身青衫,令他看上去颇有儒雅之气,只是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白的有些吓人。   “姐夫!”   “邓节从!”   曹朋和魏延同时喊出声来。   魏延更是一脸骇然之色,那眼中突然腾起一抹希翼光彩。   邓稷没有死,他那些老兄弟,义阳武卒……   曹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邓稷的身前,伸出双手,一把攫住邓稷的手臂。可就是这一抓,他一下子就觉察到了不对劲。邓稷的一个袖子,竟是空荡荡,一只手臂,却不见了踪影。   “姐夫,你的胳膊!”   邓稷没有回答曹朋的问题,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曹朋的脑袋,“阿福,既然逃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   心中涌动的那股暖意,让曹朋鼻子一酸,差点就流出眼泪。   “姐夫,事因我而起,我若不回来,与禽兽何异?”   “可你回来了,也……”   邓稷话未说完,却被魏延突然上前打断。   只见他一脸希翼,紧张问道:“邓节从……”   “魏屯将,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我就是想问一下,老唐,就是唐吉他们,如今怎样了?”   邓稷神情一黯,魏延这心,呼的一下子沉了下去。   “当晚夕阳聚大乱,我被人砍去一臂,昏迷过去。幸得虎头拼死将我抢救出来,我这才……听虎头说,当时整个营地都乱了,甚至还有许多义阳武卒,也参与其中。唐都伯死守武卒大纛,让虎头带着我离去,他在后面掩护……依着当时的状况,唐都伯他……凶多吉少!”   人世间,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当你已经死心的时候,却突然来了希望。   然而不等那希望变成现实,就破灭无踪……魏延闻听,顿时呆立不动,整个人好像傻了一样。   关于义阳武卒的事情,典韦和夏侯兰在路上,也都听说了。   见此情形,典韦上前一步,搂着魏延的肩膀,用力紧了紧,“文长,休要效仿那小儿女之状。义阳武卒之仇,你我早晚必报。待咱们回去之后,重整旗鼓。他日马踏荆襄,我定把那奸诈小儿送到你的面前,任由你千刀万剐……振作一点,别让人看扁了,笑话咱爷们儿!”   魏延咬着牙,仰天深吸一口气。   “典大哥,我没事了!”   “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有多少恨咱们埋在心里,终有一日,可以报偿。”   “嗯!”   魏延用力的点了点头。   邓稷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典韦和夏侯兰两人的存在。   他连忙说:“阿福,快请大家进屋里说话……茂伯,烦劳您了,把那车马赶进马厩里吧。”   皓首老人笑了笑,枯瘦的面皮抽动,给人一种古怪的感受。   但见他,颤巍巍,慢腾腾向大门外走去。邓稷在曹朋的搀扶下,请众人走进大厅。   这桃园客厅的摆设很简单,几张坐榻,正中央是一副半高的床榻。邓稷肃手,请众人落座。   “阿福,这几位好朋友是……”   不等曹朋开口,典韦呼的起身,一拱手道:“邓节从,久仰大名。我叫典韦,阿福是我的救命恩人。”   “在下,夏侯兰!”   邓稷一怔,“典韦?”   古之恶来,名扬天下。   也许很多平民百姓不知道典韦何人,但邓稷久为胥吏,过往公文大都需经过他的手处理,知道典韦的名字,倒也不算稀奇。谁让典韦的名声响亮,濮阳一战天下闻名,又出任曹操宿卫,公文中提到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邓稷一下子,没能把典韦和恶来联系一处。   毕竟典韦是曹操的爱将,而曹朋……   不过曹朋一见典韦自报家门,也明白不好隐瞒。   “就是曹公帐下,武猛校尉!”   “啊?”   邓稷倏地瞪大眼睛,盯着典韦看了半晌,苍白如纸的面膛上,显出一抹笑意,“原来是典校尉当面。我家阿福这些日子,定然麻烦不少……恕邓稷身体不适,不能大礼感激,见谅!”   典韦说:“邓叔孙何必这样客气?阿福确是我救命恩人,这些日子倒是拖他照顾,典某才能幸免一死。我常听文长和阿福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非凡。咱们自己人,莫再客套了。”   邓稷扭头看了曹朋一眼,见曹朋点了点头。   “姐夫,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胳膊,是那个混蛋砍的?”   “那个混蛋,已成了虎头枪下亡魂。”   邓稷说着,轻轻咳嗽了两声。   而后抬起头,对魏延说:“未能救出唐都伯,还累他……邓叔孙,实在是愧对魏屯将。”   魏延苦涩一笑,“叔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客气。我如今已不是什么魏屯将,义阳武卒也不复存在。你若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文长。论年纪,你比我大,直呼我名字也行,但还请莫再提及屯将二字。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兄弟,那日若非阿福,我已早死……”   双方把当日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不由得都是一阵唏嘘。   “若不是我心软,让马玉那些人加入,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当时阿福还怪我心慈手软,我却觉得他有些过于严厉。可现在看起来,阿福果然没说错,我还真是那愚蠢的农夫!”   说罢,邓稷轻轻摇头。   “叔孙,这事情怪不得你。就算你当时不求情,那马玉没有混进来,也会有张玉、李玉、王玉……也是我太过相信魏平,不成想他利令智昏,竟与外人勾结,谋害自家兄弟。错非阿福兄弟杀了他,若落在我手中,必将其千刀万剐,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魏延说着,不禁咬牙切齿。   “姐夫,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说起来,可就话长了……”邓稷看了一眼曹朋,仅存的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亏了虎头,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已尸骨无存。”   “虎头哥……”   王买一把拦住了曹朋,“阿福,休要说那些生分的话,你不是说过,一世人两兄弟,咱们是兄弟,我只是尽我本份而已。那天我带着姐夫从营地杀出,狂奔一夜,大黑也累死路旁。幸亏遇到了仲景先生,救了姐夫的性命。如若不然,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脸再去见你……”   “仲景先生?”   “就是张机张太守啊!”王买轻声道:“这桃园就是张先生的居所,他得知我和姐夫的身份之后,便把我们安排在了这里。”   “如此说来,你们没有回家?”   王买神情一黯,摇摇头,没有说话。   曹朋心里,顿时生出不祥之兆。   他一把攫住王买的胳膊,“虎头哥,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阿福!”   一旁邓稷开口,摆摆手,示意曹朋冷静下来。曹朋这时候,心思都乱了,脑袋里乱哄哄的,快变成了一锅粥。他深吸一口气,在邓稷身旁坐下,努力平稳心绪,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在这里安置下来后,虎头曾试图过河去联系爹娘和你姐姐。不成想,在路上被邓范拦住,说咱家附近,有很多陌生人游荡。邓才又回来了,还接替了我佐史之职,监视家中。”   “啊!”   “前日,邓范传来消息,说蒯县令带人,抓走了爹娘,还有你姐姐。如今被关在棘阳大牢。”   曹朋瘦削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   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出,而他却好像全无觉察。   “阿福,之前我正和姐夫商议,闯棘阳大牢,迎接叔父婶婶和姐姐呢……”   刹那间,曹朋明白了邓稷先前那句话的含意。   父母妻子被抓,邓稷也不想独活。他已决意闯大牢,哪怕是死,也要和家人死在一起。然则曹朋若没有回来,还能保住曹家一条血脉。可他现在回来了……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姐夫说我不该回来!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内腑气血振荡,浑身好像被烈焰焚烧。   曹朋忽然起身,握紧了拳头,仰天一声历啸。   “黄射,我与你誓不两立!” 第058章 冷静了吗?   古语有云:罪不及家人。   也许在黄射这些世家子的眼中,曹朋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曹朋是曹朋,却不应该把他的家人牵扯进来。其实,对于这种事情,曹朋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前世,正因为他的倔强和执着,累得家破人亡……可他没有想到,重生在另一个时空,他还要面对这种打击。   黄射抓走了曹汲夫妇还有曹楠,分明是摆出了一副斩尽杀绝的架势。   前世,曹朋是不知觉,所以没有救出父母;而今生,他绝不会再坐视同样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   站起身,曹朋就往外走。   “阿福,你干什么?”   “我去找黄射,他要对付的是我,和爹娘还有姐姐没关系,我找他,让他把爹娘还有姐姐放出来。”   邓稷长身而起,“虎头,拦住他!”   不等王买动手,典韦和魏延已经冲过去,一左一右架住了曹朋的胳膊。   两人的个头都很高,以至于曹朋整个人都被架空起来,不停的弹腾双腿,挣扎着扭动身子。   “放开我,我去找黄射理论!”   邓稷快步走上前,抬手一巴掌抽在了曹朋的脸上。   “你是去理论吗?你这是送死……你以为你去了,黄射就会放出爹娘还有你姐姐吗?他们那些人,又岂会在乎旁人的性命。你这么跑过去,就算是死了,黄射也不可能放过他们。”   “为什么?他只是针对我而已。”   曹朋梗着脖子,大声质问。   邓稷冷声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斩草除根吗?”   黄射会介意杀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   若曹朋死了,曹汲夫妇就会面临丧子之痛,结果又会怎样?黄射不会害怕曹汲他们,但也不会介意,杀了他们,避免日后的麻烦。   邓稷说:“你一日不出现,爹娘,还有你姐姐,以及你姐姐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安全。可只要你一出现,爹娘他们的性命,就难以保住。你去找黄射,是要救爹娘,还是害他们?”   “我……”   曹朋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堵住了呼吸。   那种憋屈的感觉,令他格外痛苦……   一顿足,他大叫一声,蹲在一旁。   生也不是,死也不是,那该如何是好?   典韦和魏延退到了旁边,默默的看着一脸痛苦之色的曹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安慰。   邓稷说的不错,曹朋不出现还好,一出现,就等于令家人丧命。   魏延大体上,也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作为一个无辜者,黄射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义阳武卒,那么这个人的性子,大体上也能有所了解。这家伙,绝对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他也想杀黄射,不过和曹朋相比,魏延明显多了份冷静。   邓稷长出了一口气,疲乏的坐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他本已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曹朋的突然出现,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典韦、魏延、还有那个账房先生夏侯兰,都不是等闲人。   再算上自己这边的王买……   这么多人在一起,也许能放手一搏?   在大局观上,曹朋有着穿越者的先天优势,的确是无人可以比拟。可若要说谋划细节,曹朋却比不上邓稷。常年在公房里厮混,邓稷如果没有一些真本事,又岂能压制住别人呢?   “阿福,你先别急!”他单手轻柔面膛,努力保持一分清醒,思忖良久,邓稷沉声道:“邓范那边传来消息,蒯正虽抓走了爹娘他们,却并没有苛待。这说明,蒯正也是迫于无奈,不得已为之……只要他还在棘阳县,那爹娘还有你姐姐,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怎么计议?”曹朋抬起头,双眸通红,声音也显得很冷。   邓稷冷冷看了曹朋一眼,“自己先冷静下来,等你什么时候冷静了,再来商量救人的事情。”   曹朋,低下了头。   他现在,的确是很难冷静,于是起身走出客厅。   王买想跟着一起过去,却被邓稷拦住,“虎头,别去,让他一个人好好去想想,会冷静的。”   “可是……”   “别担心,他能控制住自己。”   既然邓稷这么说了,王买自然也不好再跟过去。   其实,他对曹朋的信心,甚至胜于邓稷。之前曹朋对他说,曹操必败!而今,曹操真的败了,还如曹朋所说的那样,撤出南阳郡……这种未卜先知,料事如神的本领,王买怎能不信服?   他相信,只要曹朋能冷静下来,一定能想出好办法。   邓稷也是如此,同时这心中,又多了些希望!   ……   曹朋在一棵古桃树下,找到了一口水井。   他打了一桶水,洗了洗脸。冰凉的井水,使得曹朋那昏沉沉的脑瓜子,一下子变得清醒许多。   黄射让蒯正扣押曹汲夫妇,其目的无非是等曹朋上钩。   可他能等多久呢?   随着宛城战事平息,张绣和刘表重修盟约,九女城大营的任务,就只剩下输送粮草一件事情。   换句话说,黄射不可能长久呆在九女城大营,早晚会返回江夏。   毕竟,黄家的根基是在江夏郡。让黄射长久留在南阳郡,不现实……也不符合刘表的利益。   一俟黄射调离,他会怎样做?   无非两个办法:带走曹汲夫妇,或者就地处置。   “娃娃,冷静下来了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曹朋的思路。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皓首老人,正从不远处的马厩中走出来。   记得邓稷和王买,都称呼他做茂伯。曹朋也不敢失了礼数,毕竟人家收留了他们,而且张机还是邓稷的救命恩人。只这份恩义,曹朋就不能失礼,于是连忙拱手欠身,唤了声:“茂伯!”   “你师父是谁?”   “啊?”   “虎头那小子练的一手好功夫,说是你教给他的。我就想知道,你的师父,又是哪一个呢?”   只这一句话,就让曹朋不得不对茂伯另眼看待。   “娃娃,别怕,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说着话,茂伯也打了一桶水,洗了洗手,然后轻轻舒展身子,猛然双手抱月,口中发出一声低沉咆哮。   刹那间,曹朋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从茂伯身上发出。   佝偻的身子,突然间变得格外雄壮。体外隐隐流转着一道强大的血气,只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曹朋在典韦身上也领教过。   但他可以肯定,典韦没有茂伯的这种血气强大。   茂伯双手抱月的姿势很古怪,乍看不见什么特殊,但细一看,却能感觉到,好像是一头野兽。   眸光闪闪,茂伯呼出一口气,声如闷雷。   他慢慢的收手,似笑非笑的看着曹朋道:“有没有看出什么?”   也就在茂伯开口的同时,那股迫人的气势,顿时消失。同时,体外的血气,也不见了踪迹。   曹朋的脑海中,突然间闪现出前世老武师的一段话。   “人言天下武功出少林……都是狗屁!少林几多年,华夏又几多年?老祖宗们茹毛饮血,和天地搏斗,求取生存,靠的是什么?自有史以来,战事不绝,杀戮不断,难道用的是泼妇打架的手段吗?一群投机之辈,好大口气!”   老武师还告诉曹朋,技击之法,故而有之。   先人们再与大自然的搏斗中,创造出各种神奇的技击之术。   其中又有拟兽功法,其效果和后世的桩功相似。模拟各种野兽的动作,结合黄帝内经等经典著作,创造出杀伤力极强的技击招数。或延命,或养身增力,或炼气,或强壮神魂……   “拟兽拳?”   茂伯眼睛一亮,笑容更甚。   旋即,他佝偻着腰,转过身,往外走,“娃娃,孟轲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世上一切苦难,皆上天所安排的磨练。莫气馁,莫悲伤,即认准方向,只管大步前行!若遇到阻拦,踢开就是……呵呵,他日若遇到你师父,就说巴中米熊向他问好。”   巴中,米熊?   他不是叫做茂伯吗?就算他姓米,这‘熊’字又作何解释?   不过,他刚才那动作,还真有点像一头苍熊……慢着,莫非他拟兽,就是模拟苍熊之术吗?   曹朋一头雾水,却没有追上去询问。   他心里清楚,茂伯一定是有故事的人……他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算追上去问,也没有用处。   异人异行……   大体都是这样子吧!   曹朋搔搔头,转身往客厅走去。   “阿福,冷静了没有?”   看曹朋走进来,邓稷沉声问道。   “姐夫,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解救爹娘他们出来。我刚才有了一点想法,想和你说说。”   邓稷满意的点点头,示意曹朋坐下。   “典将军,你看,他这不就好了吗?”   典韦笑了,没有吭声。   想来,在刚才他们已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交流。   邓稷轻咳两声,有些疲乏的靠在床榻上,“阿福,在商议事情之前,还有一件事,要与你知。”   曹朋一怔,“什么事?”   邓稷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虎头帮你打听了一下,涅阳张家,举族上下,并无一个名叫张硕的女子。叫婉贞倒是有一个,不过不姓张,而且已年过四旬,是仲景先生的庶母……”   “啊?”   曹朋闻听,不由得愣住了!   难道说,自己见到的那个张硕,是女鬼吗? 第059章 人生大快事   看着曹朋一脸的愕然,邓稷的心情突然轻松了许多。   这些天,他不禁要承受身体上的痛苦,还要承受来自精神上的压力。双重重压,让邓稷有些快撑不住了。而就在这时候,曹朋回来了!别看曹朋年纪小,但在家中,他已不知不觉地拥有了不小的地位。至少,当邓稷看到曹朋的时候,他精神上的压力,一下子就舒缓许多。   自从曹朋来到棘阳之后,邓稷就看他一副老成,稳重的模样。   如今心情舒缓了,竟忍不住产生出戏弄之意。而曹朋流露出的那副茫然,也正是邓稷所想要看到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变得更加古怪。王买捂着嘴,不住的抽搐,憋得很难受。   “好了,说正事!”邓稷话锋一转。   曹朋差点蹦起来,冲过去给邓稷一拳。   这家伙,太为老不尊。   典韦、魏延和夏侯兰,也都看出了端倪!见曹朋气急败坏的样子,也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邓稷笑得很开心,苍白如纸的面膛,多了几分血色。   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这样快活了……   “虎头,还是你告诉阿福吧。”   王买笑得不行,听邓稷说话,这才止住笑声,在曹朋身旁坐下,“姐夫醒来后,得知为仲景先生所救,便让我打听一下张小姐的状况。我开始是找茂伯打听。听说他是仲景先生当年为长沙太守时的亲随,虽非张氏族人,但地位很高。茂伯没听过张家小姐的名字,我于是又从其他途径打探消息……姐夫刚才也说了,张家没有一个叫做张硕的女子,也没有人叫月英。倒是有个叫婉贞的女子,是仲景先生的庶母。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打探到线索。”   “然后呢?”   “前两日,我与茂伯闲聊时,他提到了一桩事。年前时,曾有江夏名士黄公承彦驾临涅阳求医,同行的还有黄公之女,名叫黄硕,字婉贞,又名月英,小名阿丑,就住在这桃园中。”   “啊?”   曹朋再一次呆愣住了。   黄-月英?   这名字好熟悉,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诸葛夫人吗?三国演义中,倒是没有很详尽的介绍过黄月英,但在野史里,黄月英的才能,甚至不输诸葛亮。月英、阿丑、婉贞……如今细回想,张硕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她是张家人。由于后世流传的黄月英,是个丑陋女子,所以曹朋也从一开始,就没有把笑靥如花的月英,和大名鼎鼎的诸葛夫人联系到一块去……   聪慧,长于机关之术!   除了长相不太吻合,其他的,似乎和野史中黄月英的形象,大致一样。   张婉贞,就是黄月英!   曹朋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另外,还有一桩事。”邓稷笑容收起,露出一抹关切之色,对曹朋说:“黄公承彦,乃江夏黄氏族老,同时和江夏太守黄祖一母同胞。黄公年长,黄祖为弟。不过黄公与黄祖性情不同。黄祖工心计,长谋略,趋炎附势且性情暴躁;黄公则好黄老之术,性情淡漠,喜山水,好与饱学之士结交。也正因为这原因,黄公并没有出仕……黄射与黄硕,是从兄妹。”   好像被一击重锤击中,曹朋懵了。   不是说,黄射追求月英,怎么又变成了从兄妹。   “高门不与庶族通婚,除非你愿意入赘……黄射之所以千方百计要害你,并不是因男女之情,而是担心你和黄家小姐交往,会玷污黄氏门风。这种高门脸面,犹甚于夺妻之恨!”   邓稷毕竟是土生土长于这个时代,对这个时代的种种陈规陋俗,远比曹朋体会的更加深刻。   他很是担心,曹朋和黄射撕破面皮,他日若知道黄月英的真相,会受到打击。   与其到以后告诉他,不如现在就和他说清楚。家人,女人……邓稷希望借由这样一种二选一的选择,让曹朋忘却黄月英的事情。因为他很清楚,在这种时候,黄家和曹朋已没有寰转余地。   阿福,放弃吧……   邓稷是这么想,但别人却未必这么认为。   典韦和魏延,皆寒门出身,哪里会在意什么高门大阀?   闻听邓稷说话,又见曹朋神情恍惚,典韦忍不住高声大笑。   “君明,何故发笑?”   邓稷一蹙眉,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典韦摆摆手,站起来走到曹朋身边,一屁股坐下。   “阿福,可是怕了?”   “怕什么?”   “黄家啊……江夏黄氏,好大的名头。”   “我怕他个鸟!”   典韦抚掌笑道:“没错,黄家就是个鸟,怕他作甚。他黄射要脸面,咱兄弟就不要脸面了吗?他为脸面做得初一,兄弟也可以为脸面做得十五。要我说,这样也好!咱们今天杀了黄射,来年马踏江夏,抢了他黄家的女人。到时候且看他江夏黄家敢放一个屁出来,我就陪你杀上门去,杀得江夏黄家低头,乖乖的把女儿送过来。呵呵,大丈夫快意恩仇,快哉,快哉!”   言语中,透出了典韦的豪气,也体现出他那性情。   杀黄家的男人,抢黄家的女人……   曹朋脑海中陡然回响巴中米熊茂伯之前的一番言语:大丈夫既然选定目标,应大步向前。但有阻碍,踢开就是。   黄射,就是那个阻碍……   想清楚这些,曹朋也不禁放声大笑。   “杀他家男人,抢他家女人,此人生之大快事。”   也许,曹朋并没有觉察到。他虽然仅重生于这个时代四十余日,他的思想已不知不觉,被这个时代所同化。   邓稷没料到,他一番苦心,被典韦一句话,扯得全然变味儿。   不禁蹙了蹙眉,心里暗自一声苦笑:以后可不敢让阿福和这些家伙走的太近,弄不好将来连媳妇都找不到……   一想到曹朋变成了五大三粗的典韦,邓稷就感到头痛!   ……   不过,这么一打岔之后,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变的好转许多。   这时候,邓范也找上门来。   曹朋这才知道,邓范来这里用的并不是本名,王买和邓稷,在人前只唤他小名‘大熊’。   这也是曹朋提起邓范大名时,茂伯全然不知的主要原因。   曹朋又是一番感谢,而后和邓范一同坐在客厅。   正月初五,张绣和曹操议降,使得南阳郡刘表治下,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当时的情况是,如果曹操兵不刃血的夺去了宛城,整个南阳郡都将面临曹军的威胁。九女城大营随之进入备战状态,临近的几个县,也都开始紧锣密鼓的征召乡勇,做出随时参战的准备……   棘阳县,同样要征召乡勇。   由于春耕时节,为不影响农活儿,蒯正下令一户抽一丁。   本来,应该由邓巨业应召,不成想邓巨业在新年后,就病倒在床榻上。   而征召令又来的很紧急,邓范不忍邓巨业带病应征,于是代父从军,成为棘阳县治下乡勇。   “我娘说,做人需知感恩。   当初我游手好闲,村子里都不喜欢和我玩耍,唯有阿福兄弟和王买兄弟接纳了我,这份恩情,不能不顾。我娘还说,阿福兄弟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早晚会飞黄腾达。当时情况不太好,我娘就让我暗自照拂。说有朝一日阿福兄弟回来,也就是我出人头地的时候……”   邓范憨厚的解释,倒是让曹朋不禁感慨,这洪娘子的道义。   “县城里情况如何?”   “其实也算不得太坏,曹军败退之后,基本上已经平静下来。   如今还设立关卡,说是因为阿福兄弟的原因,其实蒯县令更多的是害怕从宛城败退下来的溃军。”   “蒯正,倒是个好官。”曹朋忍不住感慨。   邓稷也赞同道:“世家子弟和世家子弟,终究还是有不同之处。蒯正这个人和我接触时间不长,但我能感觉得出,他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身不由己,也无可奈何。”   曹朋问道:“我爹娘情况怎样?”   “叔父和婶子现在都挺好,我昨天还偷偷的去探望了一下。蒯县令虽然将他们打入大牢,不过并未苛待。”   “倒是个明事之人。”邓稷点头,目光清冷,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他扭头对曹朋道:“阿福,你怎么看?”   曹朋想了想,“黄射不可能久留九女城,如今宛城战事平歇,他早晚会返回江夏。他要对付的是我,如果我一直不出现,他无法两个选择。一是放了爹娘,二是将爹娘杀了,彻底断了我和黄月英的情分。依我推测,第二种可能最大……只不清楚,他究竟会怎样下手。”   邓稷满意的点点头。   “你和我想的差不多。其实黄射要杀爹娘,无非是在县城里,或者是到九女城再下手。以我对蒯正的了解,他也许会迫于无奈,缉拿爹娘和你姐姐,但绝不会同意黄射在城中下手。蒯正也算个有原则的人,黄射如果真敢触犯他底线,我估计蒯正会和黄射,撕破面皮。”   “那就是说,黄射会派人来,押解爹娘他们?”   邓稷沉吟片刻,“十有八九如此。大熊,这两日还要烦劳你一下,帮忙盯住县城里的动静。一旦有什么异常状况,你就尽快来禀报……若一时间脱不开身的话……夏侯将军,可否烦劳你呢?”   典韦的外貌太抢眼,不好出头。   魏延也是在九女城排的上号的人,肯定会有人认识。   而曹朋、邓稷和王买,更不可能轻易抛头露面。如此一来,似乎能出去和邓范接头的人,就只剩下了夏侯兰一个人。   夏侯兰不是本地人,所以没有人认识。   虽说他一口北地口音有些突兀,不过邓范不是已经给他编排好了身份,弘农杨家的管事先生。   于是乎,夏侯兰不得不再一次改名为杨兰。   他外貌清秀,很有书生气概。再略微一化妆,基本上不会引起什么人的关注。   夏侯兰苦笑道:“这可是最后一次了……如果再改名的话,我夏侯兰可就要变成三姓家奴。”   曹朋噗的一口水喷出! 第060章 认清自己的身份(一)   和往常一样,邓范按时当值,在南就聚附近巡逻。   由于时局已逐渐明朗,曹操退兵,张绣和刘表重新结盟,棘阳随之也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蒯正虽然没有解除征召令,可相比之下,已经放松了很多。   邓范显得很清闲,随着大部队巡逻,然后在县城里晃荡一下,到天黑的时候,再返回邓村。   他原先在县城里就是个游手好闲,争强斗狠之辈。所以每日里悠哉游哉倒也没什么感觉奇怪。邓范会在县衙外的酒肆里喝一碗酒,有意无意间和酒肆里的客人们,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罢,哈啦两句,顺便沾点便宜。然后,便心满意足的回家,看上去是那样自然。   大约是在桃园重逢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建安二年正月十四。   元宵节就要到了,棘阳县城里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幸免于战火之外的棘阳人,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准备度过这个元宵节。新年时,他们过得并不是特别安生。随时可能受到战火波及的威胁,让棘阳人这个新年过得是提心吊胆。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安安生生度过元宵节了……   邓范交了差,慢悠悠的往县城走。   可是在棘阳城外,他却意外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驻扎了一支兵马。   “这是哪儿来的人?”   马黑子看了一眼小小营盘,嘴巴一撇,“还不是九女城过来的人。”   “九女城?不是说州牧大人和小张将军已经达成结盟,怎么还派人过来?难道,要开战吗?”   “呸!”马黑子连忙摆手,“你这家伙可别乱说,如果真要开战,也不至于只派来这一队人马……他们是昨天晚上抵达的,据说是要押解邓叔孙一家人去九女城。哼,邓叔孙也真是倒霉,人死了,连家眷也保不得平安。听说他那媳妇怀了身子,这要是出事,可是一尸两命。”   邓范闻听,眉头一蹙!   “对了,知道这些人的主官是谁吗?”   “谁?”   马黑子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伏在邓范耳边道:“我早上当值的时候,看到马玉进城了……妈的,这小子也真是命好。都成了苦役,也不知怎么就翻身了!看他那打扮,可是官军,至少也是个都伯。以前见到老子,他得乖乖的过来打招呼,结果早上连看都不看老子,鼻子孔快朝天了……你说也真他娘的怪,邓叔孙一倒霉,邓才这一家人,立刻就走了鸿运。   你看邓才,屁大的本事没有,如今也成了佐史。   昨天还踹了老子一脚……要不是老子有急事,非抽那家伙不可。邓叔孙在的时候,那小子像狗一样。现在……你们说,老子怎么就遇不到这种好事呢?”   马黑子人缘挺好,不过喜欢说大话。   其他的人也就听听罢了,忍不住齐声笑道:“马黑子,你少在这里吹大气,有本事你现在就去抽他。”   “黑子,听哥的话,以后说话小心点。现如今邓才一家人气运正足,你刚才那些话如果传到了他耳朵里,那可就麻烦了。”   “他敢!”   马黑子一瞪眼,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家伙是声厉色荏而已。   “黑哥,你们先去吃酒,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做……你们等我,我随后就过来。”   “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哪儿来的这么多事情?莫不是看上了老王家的媳妇?”   老王家的媳妇,是个寡妇,在县衙旁边开了一家酒肆……就是邓范每天都会去喝酒的那家!   王娘子的年纪,比邓范也就大了两岁而已。   人长得很漂亮,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宛如秋波,非常撩人。许多酒客去她家酒肆喝酒,说穿了就是冲着那漂亮的小寡妇。不过,王娘子倒守身如玉,长相虽温婉,可性子却火辣。   马黑子等人都以为,邓范是看上了王寡妇。   而邓范也不和他们争论,只呵呵笑了一声,便拱手告辞,匆匆离去。   “大熊最近怪怪的!”   “废话,被小寡妇吸引住了,能不怪吗?马黑子,你他娘的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少操那闲心。”   一帮人说说笑笑,便走进了县城。   ……   马玉的确是回来了!   而且,他这次回来的身份,可不是一个苦役,而是九女城大营的都伯。   他运气好,夕阳聚虽未能真的干掉邓稷曹朋等人,可是却除掉了义阳武卒。本来,魏平因为不服气魏延,所以早就存了反心。抵达九女城的第一天,魏平便毫不犹豫的投奔了陈就。   黄射想要杀曹朋,陈就想把魏平扶起来,顺手接受义阳武卒。   于是一拍两合,就有了夕阳聚的那一场兵变。马玉,不过是黄射手里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在弄清楚了马玉和邓稷之间的矛盾以后,黄射便密令魏平和马玉联系,共同谋划……   没想到,魏平居然死了……   陈就虽得到了义阳武卒的力量,可是却发现,这支武卒,已非原来那支战斗悍勇的义阳武卒。   所以,他也就没了早先的心思。   于是便把马玉提拔成了都伯,让他自领一队人马。   所谓春风得意,衣锦还乡。   大致上就是马玉此时的心境了……他以一个罪犯的身份,被发配九女城。哪知道一转眼,便鲤鱼跃龙门,成了正经的军官,而且还是一队都伯。心中这份得意,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   回到棘阳,他便找到了邓才。   “小玉,你怎么回来了?”邓才乍见马玉,也是格外惊喜。   马玉说:“姐夫,我回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马玉很明显的有一个颤抖的动作。两人相视片刻,突然上前,紧紧拥抱在一起。   两个生活在最底层的小人物,从巅峰到谷底,从谷底到巅峰,不过短短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们都经历了太多,太多……   “走,到我公房说话。”邓才拉着马玉,径自来到属于他的公房之中。在此之前,这间公房的主人,是邓稷。邓稷被征辟九女城之后,蒯正就把邓才给招了回来,接替邓稷的事情。   蒯正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原本他想要提拔邓稷,不成想邓稷居然……   既然邓稷不在了,那他也只好再次启用邓才。毕竟,邓才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他蒯家的人。   邓才和马玉,互诉离别之情。   两人把彼此的遭遇,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马玉道:“邓叔孙以为自己有个妻弟被庞门看重,便不知轻重,得罪了黄兵曹史。他也不想想,凭他的身份和地位,哪里是黄兵曹史的对手?你看,黄兵曹史一出手,连鹿门山也没有出面。邓叔孙如今下落不明,估计是要死了……黄兵曹史让我过来,押解邓叔孙一家人。”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支令符,递给了邓才。   邓才的细目眯成了一条缝,从眼缝中,闪烁出一抹阴冷的光芒。   “邓叔孙兄弟,真的死了?”   “目前还没找到尸体,但估计是死了……你也知道,这段时间外面有些乱,死个把人,太正常。黄兵曹史马上就要会襄阳述职,所以命我前来押解邓稷一家。我估计,他们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邓才沉吟片刻说:“不过蒯县令好像对邓稷一家挺优待……交接人犯的事情,我这边就可以处理,但在此之前,还是要问一问蒯县令的好。早死早了,咱们可别拖得太久,我这就派人呈报县令。”   “也好!”   邓才把马玉留在公房里,匆匆前往县衙。   可是,蒯正却不在县衙中,据门子说,他出门了!   反正有黄兵曹史的令符,想必蒯正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所以邓才回到公房里,便签下了交接令。   “小玉,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我这次回来,还想去拜见一下姐姐。等回去了九女城,我可能要随黄兵曹史一同返回江夏。以后和姐姐再见面,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好生羞辱一下邓叔孙的媳妇。当初就是因为她,累得你我兄弟好不凄惨。如今,正可出胸中恶气。”   邓才闻听,不由得笑了。   “那曹娘子若打扮起来,可是漂亮的紧呢。”   马玉哈哈大笑,“等明天上路,就没机会了……我早就看上了那小娘们儿,如今邓稷死了,老子就操了他女人,还要当着他丈人的面操。邓叔孙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我吧。”   临了,他还笑着说:“姐夫,要不咱们一起?”   “哈哈哈哈,小玉深知我心,深知吾心……”   邓才和马玉相视,同时淫笑不停。   就这样,狼狈为奸的两人,抱着胳膊走出公房,直往大牢行去。 第060章 认清自己的身份(二)   邓才闻听,不由得笑了。   “那曹娘子若打扮起来,可是漂亮的紧呢。”   马玉哈哈大笑,“等明天上路,就没机会了……我早就看上了那小娘们儿,如今邓稷死了,老子就操了他女人,还要当着他丈人的面操。邓叔孙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我吧。”   临了,他还笑着说:“姐夫,要不咱们一起?”   “哈哈哈哈,小玉深知我心,深知吾心……”   邓才和马玉相视,同时淫笑不停。   就这样,狼狈为奸的两人,抱着胳膊走出公房,直往大牢行去。   按照邓才的想法,这大牢如同虚设。想他堂堂佐史,也算是这牢头的上官,谁敢阻拦他们?   哪知道,在大牢外,邓才却被挡了路。   “县令有命,无他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大牢。”   “混帐东西,看清楚我是谁。”   牢头面无表情回答道:“我当然看得清楚,您是邓佐史。不过,没有县令手令,你也不能进去。”   马玉勃然大怒!   他正春风得意,如今也能算得上黄家的人。   陈就虽然不是很待见他,可黄射却记得马玉的名字。若非如此,马玉又岂能轻易坐上都伯的位子?   黄射是否重视马玉,不重要。   重要的是,黄射知道马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只要知道了名字,就代表着会有很多机会。比如这次押解犯人,黄射就是亲自点了马玉。   这趟差事如果办好了,马玉说不定能获得更多机会。   可现在,未来江夏黄氏家族门下的大红人,居然被一个区区牢头给拦住了!   马玉又岂能善罢甘休?   “老子奉黄兵曹史之命,前来押解犯人。那个敢拦老子,哪个就是延误军机,论罪当斩。”   他的吼声很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说着话,马玉还要拔出兵器,那架势分明是如果牢头敢再阻拦,他就会砍了那牢头的脑袋。   就在这时,大牢内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黄兵曹史?好大的威风!不过,这里是棘阳县,不是九女城!”   话音未落,就看蒯正冷着脸,大步从牢中走出来。他走到大牢门口,看了一眼马玉,突然间露出一抹耻笑之色,“我还当是谁这么大口气,原来是个贼犯人。马玉,你还真嚣张啊!”   在普通人跟前,马玉倒是能张狂一下。   可是在蒯正面前,他却连个屁都不敢放。甚至包括邓才在内,这会儿也没有了先前的张狂。   两人连忙上前见礼,蒯正却一甩袍袖,“两位好大威风,蒯正不敢当呢。”   这句话,说的是咬牙切齿,听得邓才和马玉,心惊肉跳。   蒯正这心里面,正不舒服呢!   他黄射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靠着他老子黄祖在州牧跟前得宠,狗仗人势而已。说起来,大家都是世家子弟。蒯正虽非嫡支,但也不见得就比黄射差上太多。可那黄射到了九女城,要人要粮,动辄就是州牧吩咐,全然不把蒯正放在眼里。这对于蒯正而言,着实有些憋屈。   不过,黄射是嫡支,蒯正是旁支。   虽说蒯家未必输于黄家,也不存在怕不怕的说法。蒯正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有和黄射计较。只要在大原则下不触犯蒯正的利益,该忍也就忍了。毕竟,两人在家族里的地位,不太对等。   可黄射,却不知好歹。   你让我拍邓稷过去,我就派过去。   你陷害邓稷,我也不计较,没必要为个小人物而与你翻脸。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和你算这笔帐。   你让我把邓稷一家抓起来……好,我也没问题。   可你黄射却蹬鼻子上脸,居然来信让我干掉邓稷的家人。   你他娘的,把老子当成你黄家的什么人?蒯正别看平时很随和,但骨子里却有着大多数世家子弟特有的骄傲。老子敬你一尺,你却把老子当成了仆从。杀人?很简单……可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吩咐?   也是黄射年少气盛,少了些接人待物的经验。   如果换一个人,至少也会派个人来表示感谢,然后再提出其他要求。   可他,却从未对蒯正流露过半点谢意。建安年间,礼乐崩坏。汉律已几近名存实亡,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公正的说法。但蒯正学得就是律法,对‘法’字,还是很看重。抓曹汲三人,没问题……但你无缘无故就要我杀了,那就是与律法不合。到时候,我还要向上头禀报呢。   再者说蒯正也不想做这种恶人。   邓稷虽然只是一介小吏,可在接触之后,蒯正知道,这个人是有学问,有才华的……   山不转水转,万一邓稷没死,到时候咸鱼翻生找上门来,蒯正可就是凭白为黄射得罪了人。   还有,邓稷的那个妻弟,老管家对他的评价不低。   你别看庞家到现在也没有吭声,其实未必就是人家怕了你。庞季庞元安在年初病倒,生命岌岌可危,所以庞家也顾不得其他事情。但等人家腾出手来,庞德公会和自己,善罢甘休吗?   那可是个不发怒罢了,发怒就不得了的人。   老庞家在荆襄盘根错节的实力,甚至比黄氏更甚一筹。   蒯正今天来大牢,其实也是想告诉曹汲一家人,外面的状况。   他求个心安,明白的告诉曹汲,不是我想要对付你们,而是黄射要对付你们……而且,黄射已动了杀心。   如果你们死了,也别怨我。   有什么未了的事情,或者有什么遗言,我能帮你们,一定不会推辞。   事实上,蒯正是想要从曹汲一家手中得一个护身符。不管邓稷也好,曹朋也罢,万一这两个人那天杀回来了,自己至少能给一个交代不是?省的到最后,白白给黄射当了替死鬼。   曹汲一家三口,倒是显得很平静。   这让蒯正的心里,更感压力……   出门,正好听见马玉张狂的言语,蒯正顿时就怒了!   黄射压我一头,我也就忍了。你马玉邓才,又他娘的算哪根葱?   邓才颤声回答:“启禀县令,马玉现在是九女城都伯。”   他的意思是想说,马玉是奉命而来,并不是想要得罪您。可他这一开口,让蒯正更怒了……   上前一步,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了邓才的脸上。   “混帐东西,本官何时许你说话?”   “蒯县令,你……”   马玉直起身子,刚要说两句场面话。不想蒯正看都不看他一眼,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抽在马玉的脸上。   “一个小小的都伯,也敢在我面前张狂?信不信本官现在取了你狗命,看黄射会不会为你出头。”   马玉心里,咯噔一下。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   蒯正打了两人一记耳光,心里舒坦了不少。   他冷冷道:“邓才,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邓才半边脸被打得红肿,好像馒头似的隆起来。听到蒯正发话,他这才敢上前,颤声道:“回禀县令,今九女城都伯马玉前来,奉命押解囚犯曹汲一家三口。小人这边,已签了公文。”   “拿来我看看!”   蒯正神情淡然,接过了公文,看都不看,三下五除二,把公文撕成碎片,狠狠摔在了邓才的脸上。   “邓伯孙,你这些年都活到了狗身上吗?这里是棘阳县,本官未签署,你又有什么资格签署公文?给我滚回去,重新撰写,呈报到衙门里。还有你,立刻滚出城去,休要让本官看见。”   蒯正手指马玉,厉声喝骂。   你狂,你狠?   这里是棘阳县,是我蒯正的治下。到了这里,管你是什么来历,都得要按照这我的规矩来。   马玉和邓才灰溜溜的走了!   蒯正这才算是舒坦了一些,看着两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   “也不看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官面前撒野?”   说着,他转身往县衙里走,老管家紧随在蒯正身后,摇了摇头:这邓才还是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比起邓稷来,他太容易得意忘形,太容易忘了自己的身份。将来成就,只怕有限!   ……   人群中,邓范一直默默的观看。   待围观众人散去之后,他看着邓才和马玉的背影,突然冷冷一笑,转身大踏步走进了酒肆。   只是,就在邓才离开的时候,一群站在街角阴影中的男子,也在窃窃私语。   “看到了没有,那两个家伙是来押解渠帅要救的人。”   “嗯!”   “头领,那咱们该怎么办?”   这伙人看打扮,好像是行商的商贩。   不过有几个人的口音,一听就知道不是南阳郡人。   为首的,是一个黑面长身,板肋虬髯,相貌雄武的男子。看个头,大概有185左右,在一群人当中,更显得格外挺拔。他身着一件灰色襜褕,头扎黑色纶巾。背后还背着一个包裹,沉甸甸,似乎颇有分量。   “看起来,在城里动手可能性不大。   狗官盘查的挺严格,城里城外六百乡勇,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如果咱们要硬来的话,伤亡势必很大,而且不一定能救出人来。我正为此事发愁,那些官军却送上门来……左丘,你留下来打听一下官军的情况。看他们具体什么时候出发。其他人,立刻随我出城,把情况告知渠帅。左丘,你一打听出消息,就立刻通知我们,咱们就在路上,把人解救下来。”   众人闻听,齐声答应,旋即便分散开来,向棘阳城外行去…… 第061章 龙潭   当晚,邓巨业赶着一辆马车,悄然驶入桃园。   邓稷带着曹朋在庭院中相迎,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洪娘子,两人不约而同,上前就是一揖!   这一揖,不为别的,只为邓巨业夫妇在曹汲一家危难时,挺身相助。   人常说患难见真情!   春风得意时,别人上杆子的过来,捧你,赞你!说实话,当时洪娘子求曹汲,让邓范跟着曹朋他们一起习武,曹朋心里还有些看不上洪娘子。但如今,他一家落难,没有人再去理睬。可洪娘子这一家人,仍帮他,助他……上到邓巨业洪娘子登门,下到邓范在棘阳卧底。   这一家子的恩情,曹朋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想当初,他也只是应付一下邓范而已。可现在,看人一家子的表现,曹朋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阿福啊,你可千万别担心。人这一辈子,就是起起伏伏。婶子相信,你是个做大事的人,一定不会出事。曹兄弟一家都是有大造化的,肯定会渡过今天的磨难,到那时候一定时来运转。”   洪娘子一手拉着曹朋的胳膊,一手攫住邓稷的手臂。   “承婶婶吉言!”   曹朋和邓稷相视一眼后,再次躬身,深施一礼。   “刚大熊让人带了话,说明天一早,马玉会押解曹兄弟三人上路。县衙也要派个人随行,所以大熊就报了名,今晚就留宿城里,明天一早出发。他说有他在,也能护着你爹娘周全。”   “大熊随行押解?”   曹朋和邓稷相视一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对方。   这一家,都是实诚人啊!   邓巨业瓮声道:“叔孙,你丈人留在我那里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   “东西?”   邓稷一愣,和曹朋上前,掀开车帘往里面一看,就见一个风箱,静静的摆放在车上。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包裹,看上去好像是洪娘子一家的行囊。   “婶子,你们这是……”   洪娘子露出一抹羞涩,轻声道:“阿福,我听大熊说,你们救出你爹娘以后,不打算再留在棘阳了?”   曹朋点了一下头。   不管救不救得出曹汲三人,他们都不可能继续留在棘阳。   洪娘子说:“大熊这孩子得有个人带着,我听他说,你们这边有贵人,所以就想着……能不能带上我家大熊一起走呢?他留在这边,也难混出头来,倒不如跟着你,碰碰运气。”   古时,曾有孟母盼子成龙,三迁居所。   这天下父母的心思,都是一样。洪娘子夫妇的意思很清楚,是希望能跟着曹朋,离开棘阳。   棘阳县,太小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洪娘子为何会这么信任自己。   但就是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足以让曹朋无法拒绝。他看了一眼邓稷,却见邓稷,正看着他。   那意思,分明是要曹朋自己拿主意。   “婶子,蒙你看得起我兄弟,愿意随我一家颠簸流离,曹朋感激不尽。我不说废话,不管将来如何,只要曹朋在,定不会亏待了大熊。”他郑重其事,朝着洪娘子一揖,做出了承诺。   洪娘子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   也许,在许多人眼中,洪娘子是个很市侩的女人,而且还很强势。只看邓巨业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就能看出她的手段。但实际上,洪娘子很聪明!她拥有很多女人都不具备的眼光。当初洪娘子嫁到邓巨业家里的时候,邓巨业家徒四壁。而今,邓巨业的家业虽说不上有多好,可至少在邓村,已算得上中等之家。出现这样的变化,正是因为洪娘子的机灵劲。   洪娘子了解邓稷!   这是个有本事的人……   只不过运气不好,没有机会去施展才华。   而后,曹汲一家的到来,让洪娘子更看到了希望。曹朋,一个垂髻童子,居然能得到鹿门山庞家的青睐。鹿门山庞家有多恐怖?洪娘子不知道。可她却看到,蒯县令对曹朋一家的客气。   从那时候起,洪娘子就知道,曹汲这一家子人,将来必有大出息。   她是个认准了,就不会改变主意的女人。哪怕前一阵子曹家落难,许多邓村人想要落井下石,洪娘子却始终保持沉默。邓稷不死,曹朋不死……曹家就不会没落,那些落井下石的人……   洪娘子年纪随不算大,可也看到了不少起起落落的事情。   在这一方面,她虽然不是一个男人,却有着比许多男人更敏锐的直觉。   如今,邓稷还活着!   曹朋也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还带着几个伙伴。洪娘子下车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典韦。别看典韦一身奴仆的装束,可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却非普通人所拥有。毕竟,那是能和吕布交锋,身经百战,杀人无数,为曹操宿卫的武猛校尉。如果计较起来,那也是秩真两千石的朝廷大员。   就算典韦自己没留意,但那气度,终究不凡。   这是个大人物!   老曹家,要发达了……   洪娘子更坚定了她的主意,听曹朋这番承诺,让她一下子变得非常舒心。   “好了,咱们该准备一下,好好休息,午夜出发。”   典韦洪亮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点头。   曹朋说:“婶子,叔父,我们现在要去做一桩大事,你们恐怕也没法子插手。不如这样,你们先休息,午夜后和我们一起出发。渡河之后,你们一直往东走,大约四十多里,有一座凤凰岭,你们就在那边等我们。待我们把事情做完了,就和你们汇合,然后去谋求大富贵。”   一句话,令洪娘子更心安。   ……   凤凰岭,后世又名战台寺。   夜色已深,凤凰岭下一座破落道观中,王猛正坐在篝火旁,静静聆听一个黑面虬髯大汉的汇报。   “……渠帅,按照左丘的说法,明天一早,官军会押解曹大哥一家去九女城。从棘阳县城出发,必经过龙潭。那边地势开阔,适合咱马队冲锋。到时候咱们从两下伏击,打他娘地就是。”   虬髯大汉一口关中腔,不过言语清晰。   王猛说:“老周,打打杀杀,咱从来都不会害怕。可问题是,我得保住我那兄弟一家人的性命。伏击,虽说也可以,风险却有点大了……我有个想法,既然是官军押解,咱们何不扮作官军?到时候假装和他们汇合,混到队伍里,在突然出手。如此不但可以降低兄弟们的伤亡,也方便我保护住我兄弟一家的性命。老周,左丘,你们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虬髯大汉一听,不禁一拍大腿。   “好主意!”他敬佩的看着王猛,“渠帅果然厉害,这样正可以把那些官军杀一个措手不及。”   “渠帅,这官军的衣甲……”   “咱们现在就出发,走一趟育阳县。那边夜间有不少巡逻马队,到时候抢了他们衣甲就是。”   “那我这就下去安排。”   左丘是个三十出头的精壮男子。   说话做事,颇有些雷厉风行的味道。他在道观外,集结了一帮子人,跨上马,趁着夜色离去。   王猛站起身来,慢慢走出大雄宝殿。   虬髯大汉紧随他身后,轻声道:“渠帅,你别担心。在县城里,我看狗官对唐大哥一家还算周全。等明天咱们救出他们,就回土复山去。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劳什子黄家有算个甚?”   王猛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阿福,你说过会回来……可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呢?   ……   马玉和邓才喝了一夜酒,第二天便到棘阳城门口等候。   卯时,棘阳城门开放,老管家带着曹汲一家三口,从城里走了出来。曹汲夫妇看上去,精神还算不差;可曹楠明显有些萎靡,俏丽面庞略有些惨败,有点憔悴。三人都是一身褐色囚衣,在五名乡勇的看护下,走出城门。   “邓才,你也随着一起去吧。”老管家淡然道:“县令说,九女城大营正是用人之际,你才能卓绝,就去那边做事吧。”   邓才连忙上前,恭敬的说:“邓才尊令。”   说着话,他偷眼打量了一下曹汲三人,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笑意。   “蒯伯,那我们就先启程了!”   老管家蒯伯显然不想和他们寒暄,冷冷的应了一声之后,调头就走。   “这不是大熊吗?”   马玉一眼认出,五名乡勇之中的邓范。   想当初,邓范游手好闲,马玉也是县城里的青皮地痞,故而也算有些交情。   邓范连忙谀笑道:“马大哥,小弟给您问安了……呵呵,这一路上,还请马大哥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   马玉得意的大笑,见邓才正准备把曹汲三人上锁,连忙喊道:“姐夫,不用这么麻烦……小弟有个办法,用绳子套住他们的腰,系死一头之后,另一头就系在我马上,他们跑不了。   这里有五十多个人,若还让他们跑了,岂不成了笑话?”   马玉说着,催马就到了曹汲的跟前,手中马鞭敲着曹汲的脑袋,“姓曹的,这法子可是你儿子想出来的,没想到今天会用到你的身上。放心,咱这一路上,我一定会好生招待你们……”   当初,曹朋为防止马玉他们逃跑,就想出了一个连环绳套的法子。   马玉现在得了势,自然要想办法还回去。   曹朋和邓稷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那就只有还给曹汲一家。   一个军士上前,用绳子套在三人身上,绳索的一头,就落在马玉的手里。   马玉用力一拉扯,曹汲三人就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马玉看在眼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走,咱们上路!”   说着话,他纵马就走,曹汲三人身不由己跟着小跑,看上去非常狼狈。   邓范一蹙眉,下意识握紧了长矛。他紧跑两步,看似无意的搀扶了曹楠一把,压低声音道:“姐姐,忍耐一下,马上就结束了。”   曹楠一只手轻轻护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听到邓范这句话,下意识的抬起头,眼中流露出希翼之光。   邓范点点头,大声吼道:“看什么看,还不走……”   伸出手推了一下曹楠,但实际上,却是扶着她,令她不至于跌倒。   马玉得意的笑声,更响。   邓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兄弟,让我也来过过瘾。”   他从马玉手里接过绳索,纵马疾驰。曹汲差一点就被带翻在地,幸好他常年打铁,体格还算不差,很快便稳住了身子。   “邓大哥,慢一点……”邓范忍不住开口道:“您是四条腿,弟兄们可是两条腿,跟不上啊。”   邓才这才勒住马,笑眯眯的把绳索交给了马玉。   “哥哥,别急……咱们这半天,有的戏耍,慢慢来就是。”马玉把绳索系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大手一挥,“走了,咱们回九女城!” 第062章 恶来凶猛   离开棘阳县的一路上,马玉和邓才轮流戏弄曹汲一家人。   或是纵马小跑,让曹汲一家人不得不小跑着才不至于摔倒,或是突然加速,把曹汲等人摔翻在地……   马玉和邓才是开怀大笑,还有随性而来的九女城官军,也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曹汲咬着牙,竭力的护着张氏和曹楠。一身褐色囚衣在无数次摔倒拉扯中,变得破烂不堪。   身上,脸上,四肢,伤痕密布,一道道血痕子,更触目惊心。   也幸亏曹楠才两个多月的身子,如果再久一些,弄不好就会流产。邓范虽然一腔怒火,却只能咬着牙忍耐。暗地里,或多或少的给予曹汲三人方便,只是看邓才马玉的目光,却变得格外阴冷。   曹汲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已经知道,儿子和女婿都没有死,他们就在前方等候。   心里面,有了希望。让这个雄武的汉子,变得格外坚韧。他一只手搀扶着女儿,不时还伸出手,扶一下妻子。   等着吧,我家朋儿会为我报仇!   他不清楚曹朋目前是什么状况,但他知道,曹朋也好,邓稷也罢……特别是邓稷,绝不是莽撞之人。   ……   从棘阳到九女城,要走两三个时辰。   似乎连老天也不作美,快到辰时,突然下起了濛濛细雨。   一开始,马玉等人还戏弄曹汲一家为乐。不过一个游戏玩儿的久了,他们也就失去了兴趣。   “走快点,他娘的你没吃饱肚子吗?”   马玉不停责骂曹汲三人,身上的衣服,被雨丝润透。   邓才纵马过去,就要抽打走的最慢的曹楠。不想被邓范拦住……   “邓大哥,别打了。你看她挺着个肚子,能走多快?您要是打伤了她,岂不是走的更慢吗。”   邓才小眼睛一瞪,“老子杀了她,反正到了九女城,他们还是死。”   话是这么说,可邓才还是收了手。   黄射要杀曹汲一家,那是易如反掌。可如果他们动手,可就不太一样了。他嘴巴里虽然说没什么,天晓得黄射会不会怪罪?邓才也知道,他昨天惹怒了蒯正。哪怕他和蒯家有一层拐着弯儿的关系,蒯正真要收拾他,蒯家绝对会站在蒯正一边。与其这样,呆在棘阳也没什么意思。   邓才觉着,倒不如和马玉一起投奔黄家,哪怕去江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因为这样,他就更加小心。   催马到了马玉身旁,邓才小心翼翼的问:“小玉,你说黄兵曹,真能收留咱们吗?”   “肯定会……”马玉小声道:“其实我觉得,留在南阳郡已没什么意思。且不说如今南阳郡一分为二,那张绣别看打赢了曹操,可曹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南阳郡肯定是保不住……”   “我也这么认为。”   “既然如此,留在这边也没什么意思。江夏那边还算太平,说起来也不比南阳郡差。咱们只要跟好了黄兵曹,将来肯定能出人头地。总好过留在这边,看别人脸色,还受那窝囊罪。”   邓才连连点头……   “怎么回事,为何停止不前?”   马玉和邓才说着话,突然间发现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天下着雨,人被淋得湿透,马玉的心情就有些不太好,立刻开口叱问,同时纵马往前面走。   “都伯,前面倒着一辆车,挡了道。”   有士兵连忙跑过来,向马玉和邓才禀报。   马玉邓才坐在马背上,自然也看到了前方的状况。别看他两个官儿不大,可这谱儿却不小。   一辆双马牵引的马车倒在路上,两匹劣马希聿聿不停嘶吼。看样子,是想要把马车拉起来,但由于一个轱辘折了,车厢斜倒着,任由那两匹马使足了力气,可马车却依旧倒在泥泞中。   赶车的马夫,是个青年。   看模样,也就是二十出头。手里拿着一根马鞭,不时的呼喝,可是作用却不太明显。   而在马车旁,还有一个魁梧壮硕的汉子,双手捧着车架,似乎想要把马车扶起来。那大汉身高九尺,膀阔腰圆。黑面,短髯,透着一股子威武雄壮的气概。马玉不禁一蹙眉,纵马上前。   “兀那汉子,赶快把车挪开,让出通路。耽误了军情,小心要你的狗命。”   大汉闻听顿时怒了,双手一松,哐当车架子就摔在地上,泥水四溅。他回身骂道:“老子不正在这边挪吗?狗日的瞎了狗眼,吠个什么?有本事,你过来挪,就知道在哪里乱叫。”   马玉一听,勃然大怒!   老子怎么着也是堂堂都伯,你这家伙居然敢骂我?   “贼厮,作死吗?”   大汉环眼一瞪,“老子就是作死,你他娘的能奈我何?”   “我杀了你!”   “哈,我怕你不成……”   马玉气得拔出刀,就要过去和大汉交手。   邓才皱了皱眉,一把拉住了马玉。然后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兄弟,我等军务在身,实在是有些耽搁不起时间。这样吧,我让人帮你一下,把马车先挪开,先让我们通过,怎么样?   你这车子搁在路中间,也着实有些麻烦……实在不行,我们回营之后,找个匠人过来帮你修理马车?”   大汉闻听,不由得有些踌躇。   青年马夫却走过来,看似劝说大汉一样,而后猛然提高声音,“君明,人家也是军务在身,你就别生气了。这位老兄,那就麻烦你们一下,请帮忙抬一下车子。呵呵,都是我不好,赶路赶得急了,以至于车辆……辛苦各位,辛苦各位。”   说着话,他朝邓才马玉拱手。   马玉也不是真想和对方交手,看那大汉的个头,显然是个莽汉。   打赢还好说,如果打输了……   “过去几个人,把车子挪开。”   他在马上一摆手,七八个军士立刻走向马车。   车夫笑呵呵的从车上取下一个虎皮兜囊,递给了大汉。立面撞得应该是防身兵器,马玉也没有在意。   这年月出门,若不带防身的家伙,肯定是找死。   反正距离九女城已不远了,马玉也不是很在意,只看了大汉一眼,便转过头,和邓才说话。   “典将军,等他们过来后,你就出手!”   马夫在大汉身旁低声说道。   “不是说先杀马玉吗?”   “那家伙挺机灵,不靠过来,怎么杀?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抢先出手,末将设法缠住那几个人,你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拦住马玉几人。咱们这边一动手,文长他们,也会跟着动手。”   大汉看了一眼几个走过来的军士,嘴角陡然间,浮现出一抹酷戾笑容。   “有劳,有劳几位。”   马夫,正是夏侯兰。   他笑容可掬的拱手道谢,却在不经意间,绕过马车,走到了另一边,悄悄摘下了藏在车架子另一端的丈二银枪。   几个军士上前,一个个脸上带着不情愿的表情,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咒骂着。   大汉脚下慢慢的向前移动,探手向腰间的大带摸去。那大带下,藏着几支小戟。眼见着军士越来越近,走到马车旁,伸手向车架子搭去。说时迟,那时快,黑脸大汉突然间动起来。   只见他脚下生风,呼的冲向马玉。   同时在告诉奔跑当中,身形猛然回转,口中发出一连串巨雷似地暴喝,三支小戟,脱手飞出。   走在最前面,已经搭住车架子的军士,在这时候也感觉到不对劲。   看大汉刚才搬动车架子的模样,这马车的份量应该不会太轻。可用手一搭,明显感觉到马车并没有那么沉重。正疑惑间,耳边传来大汉的怒吼声,身后紧跟着一连串惨叫,扑通扑通,三名军士倒在血泊中,后脑处,各插着一支小戟。军士心知不妙,连忙撤手想要后退。   也就在这时,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噗……丈二银枪,没入军士的哽嗓咽喉。   夏侯兰手握银枪,一合阴阳把,双臂一震,扑棱棱将那军士的尸体甩出去,撞翻了两个军卒。他一脚踩在车架子上,脚下一用力,腾空而起。丈二银枪在细朦朦的雨丝中,犹如一道长虹贯日,呼啸着就扑向几名军士。   “啊!”   马玉正扭头和邓才说话,哪料到前方风云突变。   不过,他好歹在军中也干了些时日,还参加过夕阳聚的伏击。这本能的警觉心,还是有的。   反手一把抽出长刀,口中高喝:“敌袭,敌袭,拦住他!”   说实话,马玉还真不害怕。自己这边五十多个人,而对方只不过两个人而已,有什么可怕?   十几名校刀手蜂拥而上,扑向那黑面大汉。   这些校刀手,可都是从义阳武卒跟过来的人。魏延下落不明,唐吉战死,魏平被杀,那些反叛的义阳武卒,就变成了没人要的孤儿。陈就是看不上,其他人觉得这些人连自家主将都敢反叛,不值得信任。于是乎,就便宜了马玉。不但当上了都伯,还接收了参与的义阳武卒。   细雨之中,刀盾兵悍勇争前。   而黑面大汉,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土鸡瓦狗,也敢前来送死?陈留典韦在此,正好送你们上路!”   只见他反手一把掀开虎皮背包上的黑布,露出一对明晃晃的双铁戟。大戟抽出,迎着那些刀盾兵,凶猛劈落。只听砰砰两声闷响,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刀盾兵,手中钩镶被劈成碎片。巨大的劲力扭断了他们的手臂,身体呼的腾空而起,飞出一两米远,扑通一声便落在泥泞之中。   口鼻中,涌出黑血。   身体在泥水里抽动两下,便再也没有动静。   马玉手中的钢刀才刚拔出来,正想要纵马上前。可看到这幅景象,那到了嘴边‘杀’字,竟生生咽了回去。   这家伙,好厉害…… 第063章 武卒已死   如果换做张绣……不,哪怕是黄射、陈就在这里,一定清楚典韦是什么人!   也许,张绣会上前和典韦一战,而黄射陈就之流,则会调头逃跑,而不是与典韦发生冲突!   恶来之名,对于这些居于上层,或者说中上层的人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威慑力。   可马玉和邓才?   一个本是棘阳的混混,另一个虽为胥吏,却也没听说过典韦的名字。   典韦双铁戟翻飞,戟云重重,整个人好像都被包裹在一团乌光之中,水泼不进。义阳刀盾兵根本无法靠近,更没有一个人,能抵挡住典韦一招。大戟快如疾风暴雨,罡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锐啸。站在一旁,可以清楚的发现,典韦所过之处,竟逼得雨丝飘飞,无法靠近。   沉甸甸的双铁戟,一击必杀。   那蕴含在其中的诡谲劲力,让刀盾兵们,叫苦不迭。   另一边,三名军士被夏侯兰挡住。一杆丈二银枪如同怪蟒出洞,枪枪致命。别看夏侯兰在典韦和魏延跟前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普通的武卒而言,那绝对是一员猛将。碗口大的枪花在雨水中不断幻现,每一次枪花出现,必有一人丧命。转眼间,三名武卒,倒在血泊之中……   夏侯兰拧枪,健步上前!   一个典韦,已经让那些武卒心惊肉跳,再加上一个夏侯兰,刀盾兵顿时无心再战。   与此同时,从路旁的林中,又冲出一员大将。龙雀大刀舞动,刀云偏偏,只杀得官军措手不及。   “马玉小儿,还认得魏延否!”   大汉一声暴喝,震得马玉耳根子嗡嗡直响。   他忙扭头看过去,一眼就认出那手持龙雀大刀,如同凶神恶煞般的男子,赫然正是义阳武卒的首领,魏延魏文长。   “魏延,你没死?”   魏延朗声大笑,身随刀走,将一个军卒砍翻在地。   “你还没死,老子又怎可能丧命?”   事到如今,马玉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一伙人的目的……   邓稷,或者曹朋,必有一人活着!   “姐夫,看好犯人,弟兄们,随我杀敌。”   魏延徒步前行,大刀正劈在一个军卒的钩镶上。只见他猛然顿足发力,大吼一声,将那军卒震翻在地,上前一脚,就落在对方的胸口上。胸骨碎裂的声音,在细雨中清晰可闻。那军卒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当时逼命。   “魏大哥?”   被典韦杀退下来的一名武卒,正拦住了魏延的去路。   他忍不住一声惊呼,声音颤抖,似带着无尽的恐惧之意,还夹杂着淡淡愧疚。   魏延认出,这武卒正是当年义阳武卒的成员。面颊一抽搐,魏延横刀旋身横扫,厉声喝道:“武卒已死,今日之魏延,已非昨日之魏文长。哪个敢阻我做事,就是魏延的敌人……杀!”   锋利的刀口,撕裂武卒衣甲,把那武卒,开膛破肚。   看着昔日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却死于自己的刀下,魏延心里并不轻松,隐隐有一种刺痛。   他仰天一声吼叫,“魏延在此,谁敢拦我?”   刀光迸裂,幻出无数星芒。   魏延就被包裹在这星芒之中,如同疯虎一样扑出。所过之处,杀得官军血肉横飞。刀口撕裂肌肉,斩断骨头的声音,在这蒙蒙细雨之中,更透出几分诡谲之意……   曹朋和邓稷,慢慢走出树林。   两人都是一副漠然表情,冷冷看着战场。   邓才拨马,冲向了曹汲一家。   他也看清楚的状况,这肯定是曹汲的儿子女婿,来劫人的。只要拿住曹汲三人,就有了依持的本钱。身后,典韦的咆哮声震耳欲聋,身旁,魏延浑身浴血,杀得官军抱头鼠窜……   不过没关系,曹汲还在我手中。   邓才咬牙切齿的扑向曹汲,眼见着战马就要到了曹汲的身前,眼角余光突然闪过一抹寒光。   有人要杀我?   邓才下意识的勒马,一杆长矛,凶狠的贯入了胯下坐骑的脖子。   那战马希聿聿悲嘶不停,噗通就摔倒在地上。邓才惨叫一声,一只腿被压在马身下,竟折成两段。只疼的邓才哀嚎不止,抬眼望去,就看到邓范面色阴冷,从马脖子上拔出了长矛。   “邓范,你要造反?”   “蠢货,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的上我造反二字?路见不平有人踩,老子就是踩你的人……”   说着,邓范上前一步,一脚踩在邓才的另一条腿上。   咔嚓一声响,邓才那条好腿,被邓范生生踩断。邓才疼的直翻白眼,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险些昏死过去。   “虎头哥,给我拿下马玉……我要活的!”   路旁,曹朋突然厉声高喝。   站在他身边的王买露出狞笑,铁戟蛇矛一拧,纵身就扑入战场。   “马玉,还认得你家老子吗?”   马玉这时候已被吓得是魂飞魄散。   该死的,一个都没死,还冒出来了两个凶神恶煞似地杀神。自己的手下,被典韦和魏延两人一冲,早已溃败而逃。而马玉自己,则被夏侯兰缠住。虽说他骑着马,可是在夏侯兰的枪下,早已抵挡不住。夏侯兰的功夫再不好,那也是受过名师指点。枪枪奔着马玉的要害……   夏侯兰没有坐骑,可他这丈二银枪的长度,足以弥补战马的缺憾。   马玉被杀得是衣甲歪斜,披头散发……   王买一出现,就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夕阳聚一战,王买获益匪浅。加之在桃园养伤时,也没有落下功夫,这一杆大枪,已登堂入室,迈入了易骨的阶段。铁戟蛇矛的份量,比夏侯兰那杆丈二银枪更重。如果说,夏侯兰是枪法精妙的话,王买也就是势大力沉。   蛇矛挑飞两个军卒,就到了马玉跟前,二话不说,分心就刺。   马玉刚躲过夏侯兰的丈二银枪,王买的铁戟蛇矛,挂着一股罡风,就到了他的近前。   匆忙间,他连忙摆刀想要磕挡。可他那功夫,又如何挡得住王买的铁矛。只听铛的一声,钢刀就脱手飞出。马玉见形势不妙,拨马就走。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他亲爱的姐夫,正哀嚎不止,也认不清楚方向,究竟该往何处逃窜。典韦杀得兴起,双铁戟上已不知沾了多少人的性命。   眼见马玉要走,他猛然暴喝一声,抬手将铁戟腾出。   大戟在空中打着旋,啪的就拍在了马玉的背上。把马玉身上的札甲,啪的粉碎……马玉喷出一口鲜血,却拼命的抱住马脖子,才算是没从马上落下。逃出去,只要逃出去,老子还有报仇的机会。他心里面嘀咕着,却没有看到,解脱了束缚的曹汲手里拿着绳子,猛然朝他甩了过来。绳套正好落在马脖子上,战马长嘶,正要发力,就听曹汲大吼一声,双膀一用力,猛然往怀里一带。   常年打铁,曹汲的力气,可是不小。   战马吃力之后,噗通就翻到在地。曹汲快走两步,冲到了马玉跟前,手中绳索一抖,就套住了马玉的脖子。那匹马摔倒之后,旋即便又站了起来。刚才摔了那么一下,把它也惊到了……希聿聿暴嘶不止,仰蹄狂奔。马玉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被狂奔的战马一带,噗通又摔在地上。战马狂奔,拖着马玉就走。马玉不停的在地上哀嚎,惨叫,声息却越来越弱……   “爹!”   曹朋搀扶着邓稷,来到曹汲跟前。   两人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喉咙里,好像赌了什么东西一样,曹朋和邓稷噗通就跪在了曹汲跟前。   官军,被杀得七零八落,早已溃不成军。   王买和邓范自动靠拢过来,一边搀扶着张氏和曹楠,一边警惕的向四周查探。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官军哪里还有半点斗志,被典韦魏延和夏侯兰三人,杀得抱头鼠窜,亡命而逃。   曹汲伸出手,把曹朋和邓稷拉起来。   他看了看曹朋,又看了一眼邓稷,目光落在邓稷那只空荡荡的衣袖上,鼻子一酸,泪水混合着雨水,夺眶而出。   “苦了你们,苦了你们啊……”   他不知道曹朋和邓稷在过去的半个月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   但是他知道,两个孩子肯定是经过千难万险,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管自己受多少苦,都算不得什么……曹汲张开手臂,用力的抱住曹朋和邓稷,轻声道:“没事了,回来就好!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曹汲深吸一口气,松开两人。   “去,看看你媳妇,还有你娘吧。这几天,可把她们吓坏了。”   邓稷向曹楠走去,张氏更跌跌撞撞走过来,一把抱住曹朋,“我的儿,你总算回来了!娘快担心死了……”   两个女人,痛哭失声。   曹朋搂着张氏,邓稷则伸出他的独臂,用力抱住曹楠。   战场上,到处都是死尸。   典韦三人闲庭散步般走上前来,曹汲紧走两步,“三位壮士救命之恩,曹汲没齿难忘。”   “老哥,使不得,使不得。”   曹汲上前行礼,典韦却把他拦住。   “阿福是我救命恩人,我帮他那是天经地义,可劳不得老哥这般大礼。”   这时候,曹楠和张氏也止住了哭声。   张氏拉着邓范的胳膊,“孩儿啊,你做了这般大事,可怎么回去啊。还有你爹娘他们……”   “娘,你放心吧,洪家婶婶和巨业叔已决定和我们一起走。他们如今就在凤凰岭下歇脚,咱们这就赶过去和他们汇合,然后一起去许都。”   “去许都?”   张氏不由得惊呼一声。   曹汲也奇道:“阿福,咱们去许都,可是什么都没有。”   曹朋笑了,走到典韦身旁,拍了拍典韦的胳膊,“怕什么,到了许都,自然一切水到渠成。”   曹汲看了看典韦,顿时明白了。   这位典壮士,怕不是普通人啊……   “叔叔,婶子,咱们快点走吧。这里距离九女城不算远,万一被他们发现,那可就麻烦了!”   王买从战场上,牵来几匹无主的战马。   典韦也说:“是啊,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后患无穷。”   曹朋,向曹汲看去。   却见曹汲一把扯掉身上的褐色囚衣,从一具尸体上扒下一件札甲,套在了身上。抄起一支铁矛,他从王买手中接过一匹马,“孩儿他娘,这里不是说闲话的地方,咱们先离开再说。”   “那这家伙呢?”   夏侯兰突然开口,丈二银枪,指着躺在泥泞中,装死的邓才。   邓才快疼死了……先前强忍着断腿之痛,不敢吭声,想装死混过去。   哪晓得,却被夏侯兰看出了端倪。   他睁开眼,颤声哭喊道:“饶命,饶命啊……叔孙,咱们可是同父所出,是兄弟啊。我知道我从前对不起你,可我现在后悔了,真的后悔了。看在咱死去的老爹面子上,饶我,饶我!”   也许,这一辈子,邓才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他也知道,自己早先得罪邓稷,怕是得罪的狠了……可现在,能救他的人,似乎也只有邓稷。   至于其他人?   包括那最瘦小的曹朋,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   “姐夫,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曹朋把张氏搀扶上马,而后坐在了张氏身后,纵马到邓稷身旁。   而邓稷,犹豫了一下后,好像没有听到邓才的哭号声。他先是默默的让曹楠上马,而后翻身跨坐马背上。   “哥哥……”邓稷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我这是最后一次叫你哥哥,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不杀你。”   “啊,谢谢,谢谢……”   邓才趴在泥水里,强撑起身子,带着哭音。   只是,他话音未落,却见魏延纵马从他身边冲过去。龙雀大刀带着一抹寒光,从邓才颈间抹过。   人头骨碌碌落在泥水中,一腔子鲜血,喷出去老远,把地面染成红色。   “叔孙不杀你,我杀你!”   魏延说罢,收到一笑,“叔孙,我们快点走吧。这雨看样子要下大了,弟妹的身子怕受不得!”   邓才的脑袋,孤零零落在泥水中,眼睛瞪得溜圆。   雨越来越大,落在他的脸上,洗去了脸上的血污……他似乎仍在询问:你说过不杀我,为何又说话不算数呢?   邓稷冷冷的看着那具扔在喷血的尸体,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哥哥,我真没有杀你!” 第064章 老君观里话前程   雨,越下越大。   大道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二三十具死尸,在大雨中,显得格外凄然。瓢泼的雨水击打在地上,发出噼啪不绝的声响。飞溅的雨星四射,混着地上的血水,使得被鲜血浸透的地面,更加泥泞。   一队骑军顶着大雨,飞驰而来。   当先一匹马上,端坐着一个大汉,身穿斜襟黑襦,外罩红漆札甲。所有人都披着一个雨篷,遮掩了大半张面孔。大汉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尸体旁边,掀掉了雨篷,眯着眼睛四处打量。他看到了一颗人头!就在不远处,孤零零的浸泡在雨水中。大汉上前,将那颗人头拎起来,抹去上面的泥水,眼中陡然闪过一抹精芒。紧抿着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笑意。   “阿福,回来了!”   他呢喃着,脸上的笑意更浓。   “渠帅,这是哪路英雄所为?”一个虬髯大汉走上前,低声的询问。他好奇的打量着战场上的尸体,从那几具完整,但七窍流血的尸体上,他看出了一丝端倪,“这伙人可不简单啊!”   “是啊,不简单!”   大汉眼中,也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因为他同样看出,出手劫人的这些人里面,恐怕都不是等闲人。   阿福,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的好手呢?   “渠帅,在前方林中还发现一具尸体,好像是个官军。”   “带我去看看。”   大汉立刻大步走过去,不多时就看到在路旁,有一匹战马正静静站立。马身后有一具尸体,脖子上套着一根绳索,另一头则系在马脖子上。尸体显然是被勒死的,不过在死之前,被战马拖着狂奔,以至于此刻已面目全非。尸体的许多部位,露出森森白骨,还有明显的骨折迹象。   大汉不认得这个人,但他身边的虬髯大汉,却认出了尸体的来历。   “这家伙好像就是昨天在县城牢房外闹事的那个人……渠帅,你这朋友找来的帮手,可真够狠啊!这家伙虽然是被勒死,却也受了不少苦。若没有深仇大恨,恐怕一般人也不会这么做。”   大汉,点了点头。   阿福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当初在中阳镇,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成纪,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如果不是自己抓了一个现形,估计那孩子不会露出半点破绽。   他见过马玉,但只是匆忙一瞥,哪里会看清楚马玉的长相?   且不说马玉被拖得面目全非,估计就算他完好无损的站在大汉面前,大汉也不见得会认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闷雷似的马蹄声。   “渠帅,有官军过来了!”   虬髯大汉跑上前,在大汉耳边低声禀报。   “撤!”   大汉二话不说,立刻跑过去,翻身上马。不过,跨坐马上,他犹豫了一下,扭头对虬髯大汉道:“老周,看着战场的状况,老曹他们应该没走太远。咱们想办法领着官军绕一圈,给他们一些逃命的时间吧。这样,我和左丘带几个人往北,你带几个人往东,咱们把官军分散开来……甩脱了官军之后,咱们就在老君观里集合。如果天黑时我没回来,你就赶回复阳。”   “渠帅……”   “休得赘言,咱们分头行事。”   大汉说完,带着十几个人,朝棘阳方向纵马疾驰。   虬髯大汉犹豫了一下,拨转马头道:“弟兄们,咱们走!”   一伙人在大雨中,兵分两路,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大约一盏茶后,一队骑军出现在战场外。   为首之人,赫然正是陈就。   他在九女城大营中得到了消息,便立刻点齐人马,赶奔过来。   从大营里抽调出一曲骑军,足足三百余人。按道理说,一曲当在五百人上下,可骑军的性质,和步军又不相同。且不说荆州治下本就缺少马匹,就算是不缺,九女城大营也不可能承受太多骑军。毕竟,这骑军的花费实在是太过惊人,能凑足三百骑军,对九女城大营而言,已算是极限。   陈就的脸色阴沉,看着战场里的尸体,眼中闪过一抹怒焰。   “绝不能放过这些贼人,忒张狂……如若传扬出去,岂不让他人笑我荆襄无人吗?”   说句心里话,陈就并不想劳神追杀。可他知道,这曹汲一家是黄射势在必得的人。虽然到现在,他也不清楚黄射为什么会对这一家人怀有深仇大恨。可端人家的饭碗,他就必须为人家效力。曹汲一家,似乎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只听说那曹朋得鹿门山庞德公看重,有意收为弟子。但又能怎样?他鹿门山难不成还会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曹朋,与江夏黄氏反目?   陈就表示,没有任何压力!   现在的情况是,黄射对曹家和邓稷是必除之而后快。   陈就如果连这个都无法做到,以后别想在江夏立足了……所以,他亲自带队前来,誓要将曹家诛杀。   “给我追,不杀掉这些贼子,难消我心头之恨!”   陈就咬牙切齿,在大雨中,厉声咆哮。天边,传来一阵闷雷声,雨似乎越来越大,厚重的云层中,酝酿着雷电之气。   ……   凤凰岭下的道观,又名老君观。   它坐落在一处偏僻峪谷边缘,地势相对较高。站在道观中,可以鸟瞰大路,视野非常清晰。   但道观的香火并不好。   特别是在黄巾起义时,由于老君观曾作为黄巾军的一处落脚点,遭受了官军的扫荡。如今,道观早已破败,山墙倒塌,几乎成了一座废墟。不过,虽然破败,遮风避雨还可以堪堪做到。   曹朋一家在老君观里,和邓巨业洪娘子汇合。   洪娘子拉着张氏和曹楠的手,忍不住好一阵子的哭诉。   “他婶子,可苦了你!”   洪娘子和邓巨业,把老君观的大雄宝殿打扫的很干净,还找来了厚厚的枯草,作为床榻。   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出戏。   洪娘子、张氏和曹楠坐在一处,这话唠子一打开,可就再也收不住了。特别是张氏和曹楠,这些日子来担惊受怕,精神已处于一个极限。别看她们表面上看去很坚强,可实际上,快承受不住了。特别是亲眼目睹了一场声势虽不算浩大,但却极为惨烈的杀戮之后,两个女人的神经,都快要崩溃了。如今坐在干爽的草垛子上,听到熟悉的声音,忍不住放声大哭。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算是逐渐稳定下来。   邓稷坐在曹楠身边,紧紧的搂抱着妻子。曹楠哭罢,笑罢,竟倒在邓稷的怀中,睡着了……   另一边,曹朋取出金创药和止血散,为曹汲疗伤。   曹汲身上的伤势,都是些皮外伤,并不是太严重。他自己也不在意,但却不忍拒绝曹朋的这份孝心,老老实实的坐着,任由曹朋为他处置。   “老哥,你可真有福气啊!”   典韦忍不住一声感慨,让曹汲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骄傲。   “阿福,这些日子以来,你们怎么过的?叔孙的手臂……”   曹朋压低声音,把夕阳聚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曹汲。   他有些羞愧的说:“都是孩儿招惹来的祸事,若非我和黄家小姐走的近,家里也不会遭此劫难。”   曹汲微微一蹙眉,许久后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也怪不得你。只是这么一折腾,咱们现在可说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了。连带着你巨业叔和你洪婶子一家三口,也要随着咱们颠簸流离。朋儿,你可想过,咱以后该怎么办呢?还有你猛伯,到现在也没消息,不知怎生状况。”   典韦旁边听了,大笑一声。   “老哥,你这又有什么好操心呢?你们随我去许都,某家虽算不得什么人物,却也能保你们衣食无忧。再者说了,你一家都是有本事的人……叔孙遇事沉稳,小阿福也非池中之物。我家主公求贤若渴,曾私下里与我说过许多次,只恨身边无人可用。到时候某家愿做那引荐之人,为老哥你一家,谋个前程。大富贵咱说不好,可总比呆在棘阳这小地方,强百倍。”   许都虽说比不得洛阳、长安那种老牌帝都历史悠久,可毕竟是汉帝迁都之地,远非棘阳可以相提并论。而且,黄巾之乱时,南阳郡也算是重灾区,匪祸不绝。而许都所地处的豫州地区,由于当时陈国王刘宠的强力抵抗,使汝南地区的黄巾军最终未能北上与波才等部汇合。   所以,豫州的重灾区,也仅止于汝南和颍川郡南部。   许都相对而言,没有被波及太深,所以还算是保存完好。就这一点而言,许都比之屡遭战乱的洛阳、长安,倒也差不了太多。   曹汲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典韦的真实身份。   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问道:“典兄弟,敢问你在许都,做什么?”   他一个升斗小民,当然不可能知道典韦的名号。   曹朋一旁轻声回答:“典大哥官拜武猛校尉,是曹司空的宿卫,甚得曹公宠信……”   “啊?”   曹汲这一次,被吓了一大跳。   武猛校尉?那又是多大的官职?   “阿福,典兄弟这个什么校尉,比蒯县令如何?”   曹汲这一句话,使得周围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邓范和曹汲的情况差不多,也不知道这武猛校尉究竟是多大的官儿。可看别人笑,他也跟着笑。反正,随大流总归是没坏处。   这时候,邓稷把曹楠放到了张氏的怀里,慢慢走过来。   “爹,武猛校尉和棘阳县令,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差别太大了!”他笑着坐下来,解释道:“典大哥这个武猛校尉,其实算不得实职,而是一个爵位。他是宿卫曹公,负责保护曹公安全。临战时,他凭此爵位,可为将军,能独领一军;棘阳是个下县,蒯县令不过秩比三百石,而典大哥这个爵位,秩真两千石。二者性质不一样,也不好做比较。不过单从俸禄上来说,典大哥这个武猛校尉,比南阳郡太守的俸禄还高一筹。南阳郡太守,秩比两千石。”   秩比和秩真,虽然一字之差,但区别还是不小。   “比太守还大?”   一旁侧耳聆听的张氏和洪娘子,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我的个老天,比太守还大,那又是什么官儿?至于邓稷前面解释的那些,她二人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就说,阿福洪福齐天,你看他这些朋友,都是有本事的人……他婶子,你可真有福气!”   至于张氏,脑瓜子已经空白了!   一个月之前,她还被一个中阳镇的土豪欺辱,最后不得不背井离乡。   可现在,她居然和一个比太守还大的大人物同处一室?这听上去,怎么感觉是在做梦啊……   两个女人有点傻了!   曹汲和邓巨业父子,也有点发懵。   好在,他们总算是没有失态,不过很明显,他们看上去有些不太自在了!   “爹,你别紧张,典大哥……”   不等曹朋说完,曹汲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这孩子,怎能如此没有规矩。典兄弟……哦,不对,是典校尉是什么人物,你怎能称呼大哥?”   典韦浑不在意,挠挠头,“老哥,您这又何必呢?阿福怎么说也是我救命恩人……”   “不成的,不成的!”曹汲的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一样,正色道:“这孩子不懂事,不知道轻重。且不说别的,论辈分,他至少也得唤你一声叔父才是,哪能大哥长大哥短的,让人家笑话。”   叔父?   曹朋和邓稷,同时咳嗽起来。   是啊,典韦称呼曹汲老哥,曹汲唤典韦兄弟,而曹朋又叫典韦大哥……听上去,似乎有点乱。   可是,好端端的叫典韦‘叔父’?   曹朋和邓稷,还真就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爹,不用吧。”   曹朋偷眼看了一下典韦,却见典韦在愣了一下之后,咧着嘴嘿嘿直笑,一双环眼,正看着他。   操,不至于吧!   “怎么不用?难道你还要和老子平辈。”   魏延正蹲在旁边,津津有味的喝着杂面饼子汤。听了这话,他忍不住被呛得‘噗’一口饼子汤,喷到了在他旁边夏侯兰的脸上。那一口杂面饼子挂在夏侯兰英俊的脸上,夏侯兰满面通红,一双眼瞪着魏延,心里面嘀咕着:错非老子打不过你,今天定要把你揍成一个猪头!   “老魏,咱平辈论交,以后你也要对你典叔父,多有尊重。”   邓稷和魏延好歹也算是合作了一些日子,对他也有些了解。看魏延放下碗,想要说话,他便立刻开口,坏了魏延的小算盘。这时候,能拉一个垫背的,就拉一个垫背的。典韦这辈分提高,看起来是不可阻挡。邓稷断然不会允许再蹦出来一个‘魏叔父’,否则可真要悲剧了。   典韦,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065章 曹汲的忧虑   雨一直下。   雨水顺着房檐低落下来,连成了一面水幕……水珠击打在灰色石头上,水花四溅。曹朋一个人静静坐在大雄宝殿的门槛上,看着外面模糊的世界,神魂却早已经离体而出,不知道跑去何方。   一只大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曹朋一激灵,抬头看去,只见曹汲不知何时,坐在他身旁。   “想什么呢?”   曹朋回过头去,往大雄宝殿里看了一眼。曹楠还在熟睡,张氏和洪娘子在一旁,窃窃私语。典韦、魏延和夏侯兰三人,坐在神像下闭目养神。邓巨业正在烧水,而邓范和王买则坐在一起。邓范羡慕的看着王买手中的那支铁戟蛇矛,很是眼馋。王买呢,正默默擦拭枪伤血迹。   邓稷,也走了过来。   三人并排坐在门槛上,看着雨中模糊的世界。   “没想什么。”   “可是觉得,我不该让你们自降身份?”   曹朋一怔,倒是没有说话。其实,让他称呼典韦做‘叔父’也没什么。毕竟典韦的年纪在那里放着,叫一声‘叔父’,也不会死人。不过邓稷却点点头,觉得这样做,有些掉身份。   “咱们到了许都,除了典兄弟,还认识别人吗?”   邓稷摇摇头,“不认得。”   曹汲把声音又降低了一些,“叔孙你是读书人,我知道你们讲求风骨。可这世事不由人啊……咱们到了许都以后,人生地不熟,除了典兄弟,再也不认得其他人。朋儿与典兄弟,有救命之恩。我不知道这恩义能维持多久,但我觉得,那不可能像你猛伯那般的长久……”   邓稷眉头一蹙,虽不太愿意承认,但也只有点头。   “这世上,没有什么恩义能维系永远。典兄弟可以帮咱们站住脚,可以给你们一个前程……可以后呢?当他把这份恩义都偿还了,还会一如既往的帮助咱们,维护咱们吗?阿福年纪小,叔孙你这身子……咱比不得那位魏兄弟。他一身好本事,只需引荐,总能够出人头地。   朋儿,还有叔孙……你们要记住,这人情帐,很难持久。你若是存着挟恩求报的心思,再大的恩情,也抵不住咱们这一大家子使用啊。”   细想一下,自家拖家带口,好像人确实多了些。   曹朋邓稷这五口人不说,还要算上邓巨业一家三口,再加上王猛父子,这可就是十个人。   曹汲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这十口人吃喝拉撒,一开始还真的要靠典韦扶持。   没错,曹朋对典韦有救命之恩。可人家典韦同样,也有解救曹汲一家三口的恩情。再算上安置十个人,典韦未必欠曹朋的恩情。弄不好,曹朋还要反过来,欠下典韦的情义……这人情债欠的多了,人情也就没了。老曹家上下这么多人,一旦没了典韦的人情,又如何生存?   曹朋一下子,明白了曹汲的心意。   这是一种底层社会,小人物的聪明。   别小看曹朋那一声‘叔父’,有这么一个称呼在,将来曹朋邓稷遇到事情,典韦不会袖手旁观。   事实上,连曹朋也不清楚,典韦究竟是怎样的性格。   他对典韦的了解,更多还是源自于三国演义。而真实生活中的典韦,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曹朋也说不准……   是啊,别看自己这一家子人多,可真比不上魏延一个人来得轻松。   他那一身好武艺,不说别的,典韦把他安排进近卫军,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自己这些人,又该如何安置?邓稷少了一只手臂,曹朋年幼体弱。王买倒是能有好前程,问题是,自家能一直依靠着王买吗?曹汲通过一个称呼的变化,却让典韦和曹朋一家,有了长久的联系。   谁说曹汲不懂得变通?   谁说曹汲,只是一个莽汉?   这个时候,曹朋觉得,老爹真聪明极了!   “爹,你怕什么?”虽然明白了曹汲的心意,可曹朋还是要安慰一下曹汲。否则的话,曹汲这心里的压力,会很大……他轻声道:“爹,你也是有本事的人。只不过你的本事,和魏大哥他们不一样。魏大哥他们可以上阵杀敌,可爹你却可以打造出品质优良的兵器……说穿了,他们将来还得求你呢。咱们在许都安定下来,也不需要再去麻烦典……叔父。你有这手艺,害怕饿了站不住脚吗?再者说了,孩儿这一路上,还想出了一些小玩意儿,一定可以让咱们站稳脚跟。”   “小玩意儿?”   “什么小玩意儿?”   邓稷和曹汲,忍不住露出好奇之色。   “嘿嘿,一些说不定能让爹飞黄腾达的小玩意儿。”   曹汲对曹朋,还是比较信任的。   只是听了他这番话,忍不住笑了,“朋儿,爹这点本事,就不想什么前程了!你要真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倒不如帮帮你姐夫。他读书多,有见识,总好过我一个不识字的打铁汉吧。”   邓稷少了一臂,终究是一桩麻烦事。   曹朋闻听,却摇了摇头,扭头看着邓稷说:“姐夫,你要我帮忙吗?”   邓稷呵呵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到了许都,别再招惹麻烦。我自己的事情,能自己解决。”   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邓稷虽然少了一只手臂,却多了几分自信和沉稳。   曹朋一歪头,“爹,你看,姐夫不要我帮。而且我相信,姐夫不需要我帮忙,也能搏出前程。再说了,我想的办法,只对你有用,对姐夫嘛……呵呵,爹,你其实也不必妄自菲薄。打铁汉又怎么了?没有打铁汉,魏大哥也好,典……叔父也罢,还不是得赤手空拳上阵杀敌?而且,你打得刀确实很好。那支龙雀,虽说之前底子不错,可没有爹你的妙手回春,估计也就是一块废铁。魏大哥也说了,你修理的那支龙雀,就算不是神兵,也追得上宝刀。”   “可那还不是你……”   “爹,我只是给你出了一个主意而已,却没有那种本事。   别的不说,咱手里有风箱,还有那双液,凭这两样,爹就能当个少府监作……姐夫,你说呢?”   邓稷连连点头,“阿福这话倒是不差。”   曹汲一脸的迷蒙,看着曹朋,结结巴巴的问道:“那啥,那个什么府……作的,做啥的?”   “是少府监作!”邓稷笑着解释说:“少府,是九卿之一,掌管宫中御衣、宝货,珍膳以及山海地泽收入,还有手工制作等事务。其下辖五署三监。其中诸冶监,就是专门打造兵农之器。监作,就是诸冶监下的一个官职,一共设有四人,秩真百石。”   曹汲,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那不是和你之前当的佐史,一个样子?”   邓稷笑道:“爹,那怎么可能一样?我是秩比一百石,监作却是秩真一百石。而且一个是县城里的小吏,一个属于朝廷九卿之下的属官。爹,你的分清楚,监作是官,佐史是吏啊。”   曹汲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朋儿,你让我去做官?”   “不可以吗?”   “我这本事……”   “爹啊,谁敢说你没本事,我就抽死他。猛伯也说过,你本事有,只是有时候太固执,太小心了些。做什么都瞻前顾后,哪能搏出前程?爹,我希望你将来不仅仅是做监作,还要做监丞,监令,少监甚至于少府……这世上,只要你去想,有些事情,就可以做到……   等那时候,爹贵为九卿,孩儿也能沾点光,至少也能搏一个好出身,你说是不是?”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可曹汲却感觉着有些发懵!   少府,九卿?   如今自己这些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孩子居然要我去做少府?   连邓稷也忍不住笑了……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曹朋为他谋划了一个甜美的未来。想想曹楠肚子里已经两个多月的孩子,邓稷觉得,自己有必要奋发努力一下。至少,要为他那还未出世的孩子,搏一个出身,搏一个未来!   “孩儿啊,你没生病吧。”   曹朋闻听顿时怒了,拨开曹汲的手,站起身来,“爹,有志不怕不计出身。你连这点志气都没有,将来如何能做的大事?”   “不,我只是……”   曹汲结结巴巴的想要辩解一下,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曹朋的声音,也惊醒了其他人。   邓稷见大家的目光都往这边看,连忙说:“好了好了……爹,阿福也是一番好心意,你也别怪他。不过,我觉得阿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有些事,若你连想都不敢想,又怎能成功?”   曹汲搔了搔头,没有再去辩解。   他也知道,自己似乎有些懦弱了……   是啊,想想也不犯罪,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至少这也表明了朋儿对我的一番期望。我虽然只是一个打铁汉,可有些事不试试,又如何知道结果?   一粒小小的种子,就这样在曹汲心中栽下。   至于将来生根发芽,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子来?甚至包括曹朋在内,也很难做出估计……   典韦,蓦地长身而起。   抄起双铁戟,大步走出大雄宝殿。   看他的脸色,似乎很凝重。魏延、夏侯兰等人也纷纷起身,大踏步走到了殿外的台阶之上。   “典……叔父,怎么了?”   曹朋紧随起来,来到典韦的身边。   只见典韦站在台阶上,举目眺望连天雨幕,眼中流露出一抹森冷杀意。   “马蹄声……好像有人,正朝这边过来。”   一句话,所有人都露出紧张表情。王买夏侯兰,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枪矛,而魏延则眯起了双眼! 第066章 历史,还是演义   轰隆!   酝酿了许久的惊雷,终于炸响。   漆黑的苍穹,乌云密布。银蛇闪没,唰的一下子把天地照映一片惨白,如同要将天空撕破。   雨,更大了……   山门外,来了一群人,大约在八九个左右。   清一色骑着马,一副荆州兵的装束。红襦红甲,手持兵刃。当先一个大汉从马上跳下来,迈步就走进了道观。   “什么人!”   黑面大汉走进道观的一刹那,便觉察到了不正常。   看得出,他很警惕,而且身手也不差。一只脚刚落地,另一只脚还在半空中,身体陡然间原地回旋,唰的就拽出了七尺长刀。刀在手,横于胸前,黑面大汉一副警觉之色,如临大敌。   他的这个反应,立刻感染了同行众人。   其他人纷纷拽出兵器,相互依持着,凝视着大雄宝殿。   “荆州人,还真有不怕死的!”   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典韦和魏延,大步走出大殿。两人神色淡漠的看着山门口的那些荆州兵,典韦冷笑一声,扭头对魏延说:“文长,看起来这荆州,非你义阳一地出好汉嘛。”   魏延倒拖龙雀,傲然道:“一群土鸡瓦狗,当不得什么。”   黑面大汉勃然大怒,“你说谁是土鸡瓦狗?”   “除了你们这些将死之人,某家还能说谁?”魏延大笑着,迈步就走下台阶。雨水击打在他的身上,可他却好像全无感觉。依旧是一派傲然,冷声道:“既然你们想死,那就让某家,送尔等上路吧。”   那副目中无人的表情,直接就激怒了黑面大汉。   只见怒吼一声,“也不知谁才是将死之人。”   刀光一闪,黑面大汉话音未落,就健步冲上前来。典韦纹丝不动,而魏延依旧倒拖龙雀,站在原处。眼见黑面大汉冲上前来,魏延才嘿嘿一笑,龙雀在手中滴溜溜一转,激起一蓬雨水飞溅。在雨水中,一道匹缎般的寒光唰的飞出,迎着黑面大汉手中长刀,铛的一击对斩。   两人的刀,都非常快!   一刀交击过后,叮当连续数声脆响,雨水在洒向两人的时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阻挡,在空中一副诡异的景象,四散开来,哗啦洒落旁边。魏延和黑面大汉,噔噔噔同时后退。   不过看得出,魏延略占上风,因为他退出三四步后,便站稳身形。   而黑面大汉足足退了十步还要多,站稳之后,拿捏大刀的手,微微颤抖着,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曹朋和邓稷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魏延和对方交手。   王买在他二人身旁,夏侯兰则没有出现,奉命留在大殿中,守候张氏等人。   “这家伙,不差啊!”   曹朋忍不住轻声赞道。   他功夫不行,但眼光明显高出王买等人。   在王买的眼里,黑面大汉明显被魏延压制,似乎不足为虑。   然而曹朋却看到,魏延背在身后,那只握刀的右手,也有些不太稳定的迹象。   典韦扭头看了一眼曹朋,咧嘴一笑,“阿福这眼力价不差……这家伙和文长在伯仲之间,略逊色几分而已。”   易筋!   这黑面大汉,也是个正处于易筋阶段的好手。   曹朋突然觉得,他对这个时代,似乎还少了很多认知。自以为已熟知这个时代的英雄豪杰,可没想到……   之前在张家桃园中遇到的茂伯,明显是个高手。   而这黑脸大汉,能和魏延不分伯仲,难道也是个牛人不成?   正思忖间,却听魏延大喝一声,“黑鬼,老子倒是小觑了你,没想到这小小棘阳,还有这等人物。你是谁,可敢通报姓名?老子这口宝刀之下,不死无名之辈……某家,义阳魏延。”   其实,魏延也觉得奇怪。   看这些人的打扮,明显是荆州兵。   而在这附近出没的荆州兵,似乎只有九女城大营……   黑面大汉的装束,明显不是什么高级将领,甚至可能只是一个什长之类的军官。按道理说,九女城大营中的好手,就算是不认识,但至少也会有点印象。魏延在九女城大营,就是个喜欢争强斗狠的家伙。大凡是厉害一点的人物,他都会有印象,哪会像现在,根本不认识?   而且,这黑面大汉的同伴,一看就知道不是未上过战场的菜鸟。   无论是他们站列的队形、间距以及他们做出战斗的姿态,都能够看出,是身经百战……至少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而且是经历过苦战的战士。对于典韦和魏延这些人来说,那些人上过战场,那些人是菜鸟,他们可以一眼看出。就这一点来说,曹朋还远远比不得。   魏延询问对方的名字,也是一种试探。   黑面大汉愣了一下,显然不太习惯这种先交手,后通报姓名的方式。   不过不习惯归不习惯,他心里面对魏延,还是很敬佩的。毕竟,魏延的身手,比他要厉害。   “某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土复山周仓就是我。”   “土复山?周仓?”   从这极为奇特的通名方式,便可以知道,这周仓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子。   山贼……   这是劫径山贼们,最常用的切口。   不过,土复山不是在复阳吗?怎么回跑来棘阳?   就在魏延疑惑的时候,大雄宝殿门口的曹朋,则陷入了一阵迷茫!   周仓?   这家伙是周仓?   对于这个名字,曹朋简直在熟悉不过。   关二爷马前的扛刀将,相传两臂有千斤之力,堪称三国时期的一员猛将。说是扛刀将,可实际上在当时,属于关羽的裨将。这周仓应该是黄巾余孽,和同伴落草卧牛山,后来归顺了关二爷。   可是,在真实的三国中,并没有周仓这个人物……   怎么出现了?   关于三国演义中的古城会,后世有诸多说法。有的说是在汝南,有的说是靠近东郡。但更多的说法,则是认为古城会中的古城,就位于南阳郡中,叶县西南。如果古城是在叶县西南,那么周仓落草的位置,最有可能是鲁山,或者颍川郡境内。但这家伙,怎跑到了棘阳?   曹朋有些懵了!   这究竟是历史?还是演义?   亦或者是因为我这只小蝴蝶的到来,所产生的蝴蝶效应?   此前曹朋知道王猛是渠帅,是黄巾军。可是他却没有把周仓,和王猛联系到一起。   土复山……   “魏大哥,先别动手!”   曹朋突然高声叫喊,喝住了准备出手的魏延。   他上前一步,大声道:“周仓,可认得王猛吗?”   “你是……”   周仓这一犹豫,曹朋立刻确定了他的来历。他也不理睬那一脸疑惑之色的周仓,转身招手,示意王买上前。   “我爹就是王猛,你们是我爹找来的帮手吗?”   “你是……渠帅的公子?”周仓瞪大牛眼,张大嘴巴。   “我叫王买,我爹在哪里?”   “你,真是少渠帅?”   周仓在迟疑半晌后,突然间欢喜的把手中大刀往旁边一扔,“我是周仓,是渠帅带我们来的。”   知道这时候,曹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典韦一把攫住了曹朋的胳膊,“阿福,这家伙也是咱们的人?”   “恩,是我猛伯找来的救兵……当初我和姐夫去九女城大营的时候,就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拜托猛伯去找他当年的老部下。只不过,我没想到居然会是这家伙,呵呵,是自己人!”   说着话,曹朋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如果我现在把周仓带走的话,不晓得将来,又是哪个来为关二哥扛刀呢?   每一个三国迷,都存有一个收集命人的恶趣味,曹朋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没那个本事招揽对方。但他招揽不到,不代表别人不能招揽啊!要知道,此时的关羽,声名并不太显赫。   虎牢关,没有三英战吕布;汜水关,也没有温酒斩华雄!   没有斩颜良,诛文丑!没有千里走单骑……这样的一个关羽,想必还不足以让周仓去敬佩吧。   说句不好听的话,关羽现在还仰仗着曹操的鼻息,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可在曹朋身边,却有一个未必就比关羽逊色的大人物,典韦!   在这个时候,曹操刚迎奉天子,正为天下人所称颂。而典韦,身为曹操的武猛校尉,不仅仅是官位不凡,还与那天下第一猛将,有虓虎之称的吕布交锋,并且不分伯仲,声名远扬。   曹朋的眼珠子滴溜溜打转,已生出一个主意。   王买,则冲下台阶,跑到了周仓跟前,一把握住了周仓的胳膊,“我爹呢?我爹他,在哪里?”   周仓说:“少渠帅,你莫担心。渠帅为了掩护你们,带着一些弟兄,与我兵分两路,引开追兵。你不知道,渠帅本来已做好准备,在龙潭下手,劫走曹家大哥。没想到我们在龙潭等了半天,却不见官军的踪影。后来我们抓到了一个逃兵,才知道你们竟然在前方动手了……   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   当时有官军赶来,渠帅害怕被你们被追上,所以就带人掩护你们。”   “那他现在……阿福,我爹他,不会有事吧。”   别看王买平时很稳重,可听到这些话,也不禁急了眼,扭头朝着曹朋喊道:“我爹去引官军了,他,他不会被官军追上吧。”   周仓笑了,“少渠帅放心,那些官军,又岂是渠帅的对手?想当年,我们随渠帅纵横南阳郡,几万官军被我们生生拖垮,也奈何不得我们。渠帅的经验比我都丰富,断然不会有事……”   “可万一……”   周仓说是这么说,可王买哪能放下心来?   他连忙走到曹朋跟前,急切说道:“阿福,要不然咱们去找我爹吧!”   曹朋突然间,感觉非常愧疚。在听到周仓的名字以后,他竟然忘记了王猛的事情……人家可是为了帮忙,才带着人过来。可自己……曹朋觉得,自己重生以后,似乎改变了许多。要是在前世,他绝不会这样子只为自己考虑。可现在……曹朋认为,他好像变得自私了……   “虎头哥,你别着急!”曹朋拉着王买的胳膊,沉吟片刻后说:“猛伯应该不会有事!咱们现在就算出去找,恐怕也无处下手。不如这样,等雨停了,猛伯还没有回来,咱们再去找他。那时候视线会清楚一些,找起人来,也方便一点,总好过咱们这样子,好像没头苍蝇。”   曹汲也走出来,拉着王买轻声安慰。   “周头领!”曹朋朝着周仓一拱手,“你和猛伯分手的时候,猛伯可留有什么交代?”   周仓说:“渠帅只说,若天黑时他没有回来,让我们别再等待。”   “那岂不是说,我爹他……”王买又急了,焦急的叫喊道。   曹汲眉头紧蹙一起,沉声道:“阿福,这样等下去,恐怕也不是个办法,咱们还是去找一下吧。”   “不用了!”   “啊?”   典韦突然开口,“有人正往这边来,人数不多,应该就是你们说的那些人。”   话音未落,山门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第067章 重逢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伴随着一连串极为奇特的口哨声传来,周仓长出了一口气。   “老周,你们回来了!”   山门外,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紧跟着一个魁梧壮汉走进道观。雨很大,道观里的景象一目了然。乍见有陌生人的存在,王猛立刻停下脚步,下意识攥紧手中长矛,并且向后一退。   “爹!”   一个人影从台阶上冲下来,扑向王猛。   那一声呼喊,让王猛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手中长矛铛的一下子脱手,跌落在泥水中,水花飞溅。   “虎头!”   王猛紧走两步,一把抱住了扑上来的王买。   在大雄宝殿门前,曹汲曹朋和邓稷,静静的站立,看着眼前这父子重逢的一幕,都笑了……   算算日子,今天是正月十五。   父子分别整整十五日!可在这十五天当中,又发生了多少变故?   心里的牵挂,不足为外人道。王买也从没有表露出过思念,然则在这一刻,隐藏在王买内心中的感情一下子爆发了。一直自以为了解王买的曹朋,也不禁微微动容。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白发苍苍老人的容貌。此生,也许再也无法父子团圆。   一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曹朋扭头看,却见曹汲一脸慈祥笑容。   心里一暖,他紧紧握住了曹汲的手臂:上辈子,我没能照顾好老爸,可这一辈子,绝不会再有闪失。   王猛父子激动过后,王猛也看到了曹汲。   两个老兄弟,在大雄宝殿门口拥抱一处,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在邓稷的提醒下,曹汲把大家都让进了殿内。本来挺空旷的大雄宝殿,涌进来二十多个人,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   周仓先把他的人安顿下来,邓巨业则端来了煮好的杂面饼子汤。   这一伙平日里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好汉们,奔波了一整天,也都饿了。顾不得这面饼子汤简陋,一个个津津有味的吃起来。王猛和周仓也喝了一碗面饼子汤,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渠帅……”周仓问道:“情况如何?”   王猛笑呵呵的说:“一帮子蠢材,能奈我何?我带着他们在棘阳附近兜了一圈之后,便撤了出来。这会儿,估计那些蠢材还在夹皮沟子里打转,一时半会儿的,恐怕是追不过来。你那边情况怎样?”   “和渠帅的状况一样,那些蠢材根本就追不上我们。”   说完,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伯父,这位周英雄……”曹朋忍不住开口询问。   周仓连连摆手,“小兄弟,这英雄二字,我可是当不得,当不得啊……当年若非渠帅救我性命,周仓早就成了冢中枯骨。只可惜渠帅后来隐姓埋名,否则那轮得到我在土复山做主呢?”   听得出,这周仓对王猛很敬服。   王猛在一旁,露出赧然之色。   “老王,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接下来……”   不等王猛回答,就听周仓说:“打算?当然是回土复山,过咱的快活日子去。曹大哥,依我说你们都过去,这几位兄弟,一看都是有本事的人,咱们在土复山上,也乐得逍遥。”   王猛说:“棘阳咱们呆不下去了,眼下也只有去土复山,暂且落足……老曹,要不然你和我一起走吧,你那性子,到哪儿都被人欺负。老周那边的情况不差,手下也有二三百个弟兄,周围的官军,也奈何不得他们。咱们现在土复山落脚,等将来时局好了,再做打算,如何?”   王猛和周仓的言语,惹恼了一个人!   典韦怒道:“大丈夫生于世上,当报效国家。尔等都是有本事的人,为何却要做那偷鸡摸狗之辈?”   王猛和周仓顿时怒了!   “你又是何人?”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陈留典韦,就是某家。”   两边言语中,都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曹汲连忙想劝说,却被曹朋一把拉住了胳膊,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哪知,典韦报名之后,王猛和周仓却愣住了。   “你,是典韦?”   “正是!”   “可是曹公帐下武猛校尉,典韦典君明?”   典韦巍然不动,傲然颔首。   只看那范儿,就足以令曹朋暗自点头。恐怕也只有典韦,才敢在这种情况下,面无惧色,报出自己的名号。   “久闻典君大名,未曾想今日才得以相见,周仓冒昧了!”   周仓连忙上前行礼,而王猛也拱手,微微一欠身。同时,用疑惑的目光向曹朋等人看去,却得到了曹朋等人肯定的点头。   “我等听人说,典君在宛城……”   典韦老脸一红,但却爽快的回答说:“没错,典某在宛城遭遇伏击,险些丢了性命。若非阿福和文长相救,如今也早已成了死人。你们两个,恁不痛快!我还是那句话,大丈夫练得一身本领,当凭三尺剑,建不世功勋才是。可你二人,怎能只想着去做山贼,毫无志气呢?”   王猛和周仓相视一眼,无奈苦笑。   周仓说:“典君,非我等无大志,实在是……你也知道,我等原本效力黄巾。张曼成将军死后,我们便被官军打散,四处流浪。早年间,我们也动过依附朝廷的心思……可是后来……”   王猛则更简单,“我们是贼,一日为贼,一辈子是贼。不管我们怎么做,朝廷总是提放着我们。   老周他们当初也想归附,可险些被官军所害……那个人叫什么来着?老周,你跟我说过的。”   周仓苦涩道:“南郡司马文聘。”   魏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道:“我想起来了,你们莫非是那绿林山盗?”   周仓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一开始,我们是在绿林山讨生活。刘表入主荆襄后,便开始清剿各路英雄。当时就是那个叫文聘的家伙主持,先把我们骗下山,然后……我们那一战,损失惨重,最后只好逃到了土复山。”   “原来如此……”   魏延恍然大悟。   典韦一蹙眉,“刘景升乃自守之贼,当不得什么大事。他不要你们,你们为何不去投曹公?”   周仓说:“非是我等不想,实无引荐之人。再者说,曹公那时候还没有夺取豫州,我们就算是有心投奔,只怕连豫州都无法通行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汝南颍川世族,对我等恨之入骨。”   想当初,黄巾之乱时,颍川汝南的确是重灾区。   特别是当地世族豪门,深受黄巾之饶。以至于长社之战以后,黄巾式微,豫州门阀对黄巾余孽的打击,可谓凶残。加之当时陈国王刘宠,同样是对黄巾贼大肆打压,使得当地黄巾贼,不得不远离他乡。周仓看似莽撞,却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他这么一说,典韦倒是理解了。   “既然如此,何不随我同行?某家不才,可在曹公面前为你们引介一番,他日也能搏个功名,总好过当一辈子山贼,连娃儿们也要受你们牵连,被他人耻笑。”典韦瞪大眼睛说道。   周仓眼睛一亮,但犹豫了一下之后,向王猛看去。   王猛则看向了曹朋……   “老王,咱们去许都吧!”曹汲看出了王猛的担忧,“典兄弟既然开口了,也是一条出路。咱这一辈子,估计也就是这样子了,到哪儿都无所谓。可咱们得为孩子们想想,总不成一辈子做盗匪,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以前,咱们在许都没人,怕受欺负。可现在,有兄弟在,也算是有了依靠……虎头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许都,在历练一下,说不得将来也能做个将军。”   曹汲这一番话,说中了王猛的心事。   当初,他为什么离开黄巾军?一方面是因为看出,黄巾军已不成气候;另一方面,也是为王买的将来考虑。   “如此,可就要拜托典君了!”   典韦咧开大嘴,哈哈大笑,“好说,好说。”   他拍着胸膛打包票,也让王猛等人,更加放心。   “渠帅……”   “老周,既然咱们决意投奔曹公,渠帅二字,以后切莫再提了。叫我一声大哥,足矣!”   周仓连忙点头,道:“大哥,我山里还有些弟兄……”   “一起来,一起来。”典韦笑道:“曹公立志兴复汉室,如今正需人手相助。待我回去之后,为你们引介就是。”   周仓说:“我寨子里还有些琐事,恐怕一下子也不能过去。而且,我虽然想投奔曹公,可寨子里的弟兄,未必都愿意……不如这样,大哥随典君先去,我和左丘回寨子,把事情处理一下。待安排妥当之后,我带着兄弟们前去投奔曹公……典君,你以为这样子,如何?”   典韦倒是无所谓,轻轻颔首。   还是曹朋提醒说:“叔父,周仓他们到时候去了汝南,总需有个信物,来证明身份。不如你留下一件东西,到时候他们也省了麻烦,而且回去以后,也能让寨子里的人,安下心来。”   “如此……你就持我大戟回去吧。”   典韦想了想,把双铁戟取出一支,交给了周仓。   大家围坐一起,又详细了商议一下细节……外面的雨,渐渐变小了!   王猛说:“雨停了,咱们也尽快上路吧!这里虽然隐蔽,但终究不太安全……老周,你给我留下十个人,你和左丘带其他人赶回土复山。到时候,咱们兄弟在许都见,一起做番大事业。”   周仓答应一声,点了十个人留下,然后带着其他人,便告辞离去。   而曹朋等人则收拾了一下,让邓巨业赶车,张氏洪娘子和曹楠坐在马车上,其余人骑马,踏着雨后的斜阳,离开了老君观!   ……   九女城大营里,黄射有些木然的坐在正中央。   陈就跪在案前道:“少将军,末将无能,被那些贼人跑了!”   黄射看了陈就一眼,摆了摆手说:“跑就跑了吧……反正那些贱民,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   “少将军……”   “咱们该回家了!”黄射起身,轻声道:“庞老头把咱们告了!没想到那老东西居然为个贱民……家父派人说,江夏那边有点不太平,让咱们立刻回去。明天一早,邓济回过来交接。”   他说着,绕过长案,走出了军帐。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黄射深吸一口气,突然嘴角一翘,自言自语道:“曹朋,算你好运气!” 第068章 郎陵   涅阳,桃园。   十五过后,天气渐暖,放眼望去,满山桃红。   张仲景正坐在满园桃红下,苦思冥想的撰写着一部医书。书名《伤寒论》,早在他还是长沙太守的时候,便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在经历了南阳大瘟的灾难之后,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编写这部在后世医学史上,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医学巨著。但显然,这并不是一桩易事。   老管家茂伯佝偻着身子,走上前来。   “老爷,黄射走了!”   张仲景的笔一颤,抬起头来。   “如此说,曹家小儿果真劫走了他的父母?”   茂伯说:“应该是成功了!昨日棘阳县全城戒严,乡勇四出,足以说明所有的问题。刚才大爷过来,说庞德公亲上襄阳,当面责问刘荆州,使得刘荆州这个新年,也过得不太舒坦。”   张仲景闻听,却笑了!   他是一名医者,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官员。   政治上敏锐的嗅觉,让他马上捕捉到了这里面的关键。   此前,他之所以收留邓稷,甚至不惜帮助曹朋,是出于医家的本心,同时也是为了当初的一个承诺。黄月英离开涅阳的时候,曾拜托他去看护一下曹朋,还留下了一封书信。不成想黄月英前脚刚走,黄射就把他调去了襄阳。刘表的夫人并无什么大碍,所以张仲景很爽利的便解决了问题。只是当他返回涅阳的时候,却听说曹朋随他的姐夫,前往九女城应征。   随后,便发生了夕阳聚之变……   涅阳张氏,或许算不得什么世族门阀,可也是当地的豪族。   张仲景更做过秩比两千石的长沙太守,这其中的奥妙,他焉能看不清楚?   说穿了,无非是所谓的世家颜面。黄射算计曹朋,从世家的角度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他后来斩尽杀绝的手段,让张仲景非常不满。   所以,张仲景出手襄助曹朋,但从始至终,也没有和曹朋照过面。   甚至连黄月英那封书信,张仲景也没有送给曹朋。在他看来,这封书信还不如不送,免得将来再有纠葛。毕竟,曹朋不管怎样,和黄月英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内心里,张仲景还是有一些偏向黄射。医家悲天悯人,但世族门阀的力量,绝非张仲景这样的人,能够抗拒。   茂伯说:“听说曹家这次劫人,可是调动了不少力量。”   “哦?”   “大爷那边得来的消息是,九女城大营死伤近百……据说江夏黄氏部将陈就,曾率兵追赶,却被对方耍了一个团团转。折损了二十多名骑军不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   张仲景,放下了手中的笔。   “看起来,曹家小儿的背后,有人帮忙?”   “不太清楚,但据大爷打探来的消息,曹家小儿身边的那个人,好像是曹公帐下武猛校尉,典韦。”   张仲景的眼睛,顿时闪过一抹冷芒。   “典韦?不是死了吗?”   “张绣那么说,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许典韦没有死呢?”   茂伯轻声一语,张仲景叹了口气,把笔拿起来,想了想问道:“你说,庞德公为何会为曹朋出头?”   “这个,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你和那曹朋也有过接触,对此人感官如何?”   茂伯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和他并没有说几句话,只是他好像练过一些神仙术,也不知道师承哪位老神仙。他倒是有几次想和我说话,却又因其他缘故,一直没能真正的接触过。   以我对他的观察,这孩子平淡无奇,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平日里更多的是他姐夫邓稷出面……那邓稷倒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过似乎对那孩子很重视,有时候甚至是以那孩子为主。之前我曾经去棘阳打听过他的事情,但棘阳那边也说不清楚状况,只说蒯正对他很亲热……   老爷,他姓曹,曹公也姓曹……你说二曹是否为一曹呢?”   张仲景陷入了沉思。   “老茂,可还能联络到当年道友?”   茂伯说:“联络倒是可以联络到,只是五斗米仅限于西南,恐怕未必能打听到其他的事情。”   “试试看吧!”张仲景说:“如果曹家小儿身边跟着的真是典韦,那他肯定会去许都。曹公此次宛城虽败,却未伤元气。他奉天子以令诸侯,占居了大义之名,早晚必再取宛城。我看曹公也是个做大事的人,值得关注一下。不如这样,你想办法联系马真,让他去许都。”   “可马真刚在河北站稳脚跟……”   张仲景想了想,“倒也是,若这时候放弃了,确是有些可惜。只是张家子弟当中,似难有大作为者,否则……不如这样,你去和大哥说一下,实在不行,就让伯阳走一趟,去看看情况吧。”   张仲景是一个医者,但同时也代表了涅阳张家。   他要考虑的事情,不仅仅是医学上的,还包括了一些政治上的问题。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仅仅是世族门阀经常使用的手段,也是张仲景这样的地方豪族,做出的选择。   张仲景说:“错非我现在编撰医术,走不开。否则我就亲自去一趟许都……”   茂伯笑了笑,并没有接口。   他见张仲景又低下头,继续埋首与医术当中,便佝偻着身子,悄然退下。   既然修得神仙术,说不定……   他搔了搔灰白的头发,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看样子,是时候和老兄弟们联系一下。   ……   阿嚏!   曹朋坐在马上,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阿福,可是不舒服?”   曹朋揉了揉鼻子,笑呵呵道:“哪有不舒服?我估计啊,是什么人在骂我呢。”   王买顿时笑了,两脚轻轻一磕马腹,胯下坐骑紧走两步,就到了曹朋的身边,“阿福,许都什么样?”   “呃,我又没去过,哪里会知道?”   “不晓得是不是比宛城大呢?呵呵,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那么大的地方呢。以前倒是和我爹去过两次舞阴县,人好多啊……不晓得许都是不是比舞阴的人还要多呢?”王买一脸的憧憬之色,话语中带着一丝期待。也许,对于每一个从小城市走出来的孩子而言,帝都是一处充满希望之所。   曹朋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许都再繁华,能繁华过后世的城市吗?   只不过,他也不会去破坏王买的梦想。十四五岁,不正是一个造梦的年龄……   “大熊,你到了许都,想做什么?”   王买突然回头,大声的问道。   邓范骑术不是太好,所以就陪着他老爹邓巨业,坐在马车上。   邓范说:“我就想有钱了,在许都买一个大宅子,让我爹和我娘,能舒舒服服的住在里面……恩,比叔爷的房子还大。”   叔爷,就是邓济的老子,也就是邓村的族长,一个老奸巨猾,却又胆小怕事的老家伙。   听了邓范的话,邓巨业忍不住笑了。   因为从邓范的回答中,他感受到了儿子那份浓浓的孝心。   曹朋笑了笑,催马追上典韦。   “典叔父,咱们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典韦用手向前一指,“绕过前面那座山,就是郎陵治下。到了郎陵,基本上咱们就算到家了!”   距离离开老君观,已过去了五天。   五天当中,众人晓行夜宿,一路倒也还算顺畅。   黄射没有继续派兵追赶,所以大家渐渐的,也就放松下来。走在比水河畔,但见杨柳青青,春意盎然。   从棘阳到确山,正好是从比阳和舞阴县中间穿行。   曹操退出南阳郡,张绣复得舞阴,为弥补和刘表之前的裂痕,双方决意在两县之间,不设关卡。   关系是否修复?   天知道!   不过这却便宜了曹朋等人,一路下来,畅通无阻。   郎陵的历史,非常悠久。在后世,又叫做确山县,属河南省驻马店市所辖。早在远古时期,这里便有人类的活动。西周时,郎陵北部为道国,东南则为江国。西汉高帝四年,置郎陵,属汝南郡所辖。   说起郎陵,最著名的莫过于郎陵罐酒。   相传,汉高祖刘邦抱病巡游郎陵,饮当地美酒,心中喜悦,竟病愈而还。   从那之后,郎陵罐酒就成了当地极为著名的产物,甚至还被作为贡酒,每年向朝廷贡奉……   那是公元前,西汉初年流传下来的事情。   郎陵罐酒是贡酒,确有其事。只是在郎陵县境内,这贡酒随处可见,一进入郎陵,就能够闻到弥漫在空气里的那股浓浓酒香。   “喝正宗的郎陵酒,得去独山李家铺子。”也许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典韦一路上都显得很兴奋。想想也是,死里逃生一回,兜转了大半个南阳郡,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安全了,轻松了,而且回到许都,就可以和家人团聚了!这心里的喜悦之情,自然溢于言表。   “你别看到处都挂着郎陵酒的幡子,都是假的!   去年我随主公攻占郎陵后,和许老虎走遍了整个县城。如果不是当地人告之,肯定会上当。”   典韦笑呵呵说道:“等一会儿,我请你们去李家铺子喝酒。”   王猛曹汲和魏延,都笑着连连点头。   曹朋却突然勒住马,指着前方问道:“典叔父,怎地前面设有关卡?”   一条通往县城的笔直大道上,一个关卡设立在路中央。两边车马行人,排成了长龙……   典韦一蹙眉,自言自语道:“好端端,这里怎多出这么一个关卡来?” 第069章 仇人   确山,是南阳郡和汝南郡的分界线。   以一道山脉为阻隔,又以一条水相勾连,把南阳郡和汝南郡巧妙的融合为一体,同时又相互独立。   哪怕是两边交锋,南阳郡和汝南郡之间的联系,始终没有断绝。   不过,他们是以另一种方式联系,那就是经商。郎陵是汝南和南阳郡的中转站,南来北往客商,通过郎陵将汝南的货物输送到南阳郡,又通过郎陵县,把南阳郡的特产运送至汝南,而后行商天下。   所以,无论是曹操还是刘表,都特意的维持着这条商路的畅通。   典韦身为曹操的宿卫亲随,虽然并不负责什么政务,可是却时常从曹操口中得知外面的状况。   郎陵,不能封锁!   这是曹操在入主豫州之初,便订下的规矩。   可是看这路上的关卡,典韦就知道,曹操的规矩,被人给破坏了!   “一个人就要十大钱,一车货物就得五贯钱……这算下来,还有什么赚头?”   一个商贩嘀嘀咕咕的从旁边走过去,典韦不由得眉头一蹙。   曹朋连忙催马上前,拦住了那位商贩,“这位长者,敢问你刚才说什么一个人十大钱,一车货物五贯钱,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贩先是一怔,见曹朋一副寻常人打扮,于是看了看四周,见没人留意,便轻声道:“这位公子看起来是第一次来这里,这是新任郎陵长定下的规矩,说是过路税。从十天前,便设立了这个关卡,过往的行人车辆,必须要交纳税钱,才可以从这里通行。一个人,要十大钱,一辆车,需五贯税钱。如果不交这个钱,就不能从这里通行,弄不好还会被扣押货物。   新来的郎陵长说,今战事虽息,但盗匪肆虐。   县衙要剿匪,就必须要支付足够的粮饷和钱帛。可县衙现在没钱,所以就把主意达到了我们的头上……我不和你说了,若是被人听到,少不得又是一番刁难。这位公子,你多保重。”   商贩行色匆匆的走了!   曹朋却忍不住笑了:这位郎陵长,也是穿越众来得?居然知道设卡收钱,典型的路霸……而且还是官方支持。   他扭头,看了一眼典韦。   却见典韦的脸色,格外难看。   “典叔父,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你又何必生气?曹公运筹帷幄,却无法事必亲躬。此必为宵小所为,到时候回了许都,你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曹公,想来曹公一定会妥善的处置。”   典韦觉得非常丢脸,同时也非常恼火。   这一路上,他把曹操夸得好像花儿一样,似乎在曹公治下人人可以安居乐业,官吏们也尽心尽责。可眼前这一幕,却是赤裸裸的打脸啊!这让典韦觉得,自己先前的那些话,变成了笑柄。   “这郎陵长,该死!”   “一颗老鼠屎,能坏了一锅汤。叔父若为了这种事情生气,那才是划不来呢!”曹朋笑着道:“对了,你不是说要请我爹他们喝正宗的郎陵酒吗?呵呵,小侄还等着叔父你来请客呢。”   “嗯……”   典韦重重的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继续上路,随着大路上的人潮,慢慢走向那路中央的关卡。   关卡前,传来一阵哭喊声。   只见两个差役把一个商贩模样的男子推倒在地,把他的货物强行拉到了旁边。那商贩苦苦哀求,可差役却听若罔闻。一个差役抬脚,把那商贩踹翻在地,恶狠狠的骂道:“你这老儿,好不晓事。过路交税,那是天经地义……我家老爷也不为难你,想通行,就交税,如若不然,那货抵税。我告诉你,就算是你哭破了天,也无法改变,此乃曹公之命,哪个胆敢违抗?”   “可是……我的钱都押在这货物上,你们把货物抢走了,我一家该怎么活呢?”   “老子管你怎么活?”   关卡里,一个军官模样的男子大声喊道:“怎么还不把他赶走?这耽搁了事情,小心成老爷问罪。”   那嗓门听上去有点尖亢,曹朋一眯眼睛,觉得这人有点面熟。   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对方,只得皱着眉头,和典韦一同往前走。   “兀那黑厮,还不立刻下马?”   一个差役上前拦住了典韦,还想破口大骂,可是看典韦那副样貌,到了嘴边的脏话,生生咽了回去。   典韦虎目圆睁,厉声吼道:“老子好端端的走路,你这家伙,为何拦路?”   差役被典韦的吼声,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我,我……”他突然一挺胸膛,鼓足了勇气说:“我家老爷有名,即日起,所有自郎陵通行者,都必须缴纳过路税。一个人十大钱,一匹马五十钱,一辆车五贯钱。哪个胆敢不遵,就是造反,是抄家灭门的死罪……你们,一共十九个人,二十匹马,一辆车……加起来一共是六贯又一百九十钱。另外,你们携带兵器,需缴纳平安税,凑个整数,一共七贯。”   “平安税?”   那差役梗着脖子,大声道:“就是平安税!你看你们都带着兵器,万一在城里和人起了冲突,我们还要负责维持……怎么,爷们儿的命,难道就不值八百钱吗?废话少说,交钱!”   典韦怒极而笑,“我交你个祖宗!”   马鞭抡起来,啪的一下子就抽在了那差役的脸上。   典韦多大的力气?   这一鞭又是怒极出手,只一鞭下去,就把那差役打得是皮开肉绽。   “打人了,造反了……”   那差役捂着脸,一边惨叫,一边嚎叫。   一群差役呼啦啦从关卡后面冲出来,为首的男子,生的瘦瘦高高,三角眼,山羊胡,眼珠子略有些发黄。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闹事!”   山羊胡一袭黑衣,厉声喝骂。   曹朋这时候,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   “你可是姓程?”   山羊胡一整,瞪着三角眼,打量了一下曹朋,“没错,我是姓程,你又是哪个?”   曹朋,突然笑了……   只见他两脚一磕马肚子,胯下战马希聿聿一声长嘶,倏地长身窜出,眨眼间就到了山羊胡的跟前。   “为虎作伥的小人,还记得你家小爷吗?”   山羊胡有点糊涂了,“你个小杂种,唬老子吗?”   曹朋却不怒反笑,“虎头哥,还不过来见见咱们的三老大人?想当初,你在中阳镇与成纪狼狈为奸,羞辱我娘,害得我一家人背井离乡。我正想着去哪里找你,没想到你却跑来这边。”   王买纵马上前,一眼便认出了这三角眼,正是当初中阳镇上的三老。   想当初,曹朋的母亲张氏,为去中阳山求取符水,想把自家祖传的玉佩卖掉,换些钱财。哪知道却被当地的土豪看上了手中的玉佩,强买不成之后,还勾结了这位三老,诬陷张氏。   曹朋至今仍记得,这家伙当时是如何助纣为虐。   只不过因为不清楚他的住处,所以当晚曹朋只杀了成纪,而放过了这个家伙。   不过,欺辱母亲的仇恨,他可是从未忘记过。瘦削清秀的面颊,陡然闪过一抹阴冷之色,曹朋二话不说,也不与那家伙废话,抬手摘下钢刀,手起刀落……咔嚓,山羊胡眼中犹自带着难以置信的神采,便倒在了血泊之中。王买更不客气,跃马拧枪,狠狠扎在山羊胡的胸口。   他诬陷了曹朋的母亲,还差一点害死了王买的父亲。   这二小突然出手,毫无半点预兆。   以至于在旁边的典韦,有心想要阻拦,还是慢了一步……   “阿福,你干什么?”   典韦对这些人恼火归恼火,却不代表他可以擅自处置对方。   魏延笑道:“典校尉,都这个时候了,还问什么‘干什么’?这些人鱼肉乡里,死有余辜。”   说着话,他纵马上前,龙雀大刀呼啸着上下翻飞,战马所过之处,留下遍地的残骸。   在关卡前排队,准备通关的那些人,见此情况,立刻一哄而散。   邓稷上前,对先前那个被扣留了货物的商贩道:“你这蠢货,还不带着你的货物走?等着倾家荡产吗?”   “啊……”   商贩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多谢几位英雄,多谢几位英雄。”   他连忙招呼两个伙计,推着车,快步离去。   而此时,夏侯兰、邓范也都动手了!关卡里总共不过十几个差役,那架得住这么一帮子人的砍杀?   只片刻功夫,便被杀得干干净净。   魏延犹自不过瘾,在那关卡上点了一把火,哈哈大笑。   “阿福,你们这是……这些人该死,可自有朝廷律法处置。你们怎么可以擅自就动手杀人呢?”   “害苍生者,苍生皆可杀之。”   曹朋一脸平静,看了一眼典韦,“典叔父,怎么到了自己的地盘,你却胆子变小了?想当初,你在宛城,在棘阳,杀人无数,可曾如此啰唆?这些家伙,多留一日,就会对曹公,多一份危害。早一日杀死,早一日天下太平……你常说大丈夫当纵意,怎么这会儿却瞻前顾后。”   典韦,被曹朋说了个满面通红。   王猛和曹汲也赶上来,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只淡淡一句:“杀得好!”   典韦苦笑一声,“小阿福,未想到你这杀性,比我还大……也罢,这些人,杀了就杀了,值不当什么。不过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免得过一会儿,麻烦上身。”   他自有他的考虑,实在不想耽搁下去。   典韦虽然是曹操的亲信,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便继续逗留。   ……   一行人也不耽搁,再次启程上路。   只不过,他们想走,却没那么容易了!   走出不过十里地,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并伴随着一连串的叫喊声:“休走了贼人,休走了贼人……”   典韦勒马,回头看去。   只见大路的尽头,烟尘翻滚。   典韦眉头一蹙,轻声道:“阿福,你们只管走,我留在这里。”   曹朋却笑道:“人是我杀得,又岂能留下叔父一个人?我倒是想看一看,这郎陵长,究竟何许人也?” 第070章 霸王三甩   曹朋不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但绝对也算不上心胸宽广,宰相肚子里能撑船的大度。   特别是一些原则性的问题,曹朋看得很重。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则性,前世他也不会像个拼命三郎一样的做事,到最后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重生一世,曹朋试图将那些原则抛弃。可有些东西一旦刻入了骨子里,融入了灵魂中,绝不是想要抛弃,就能够抛弃掉……   姓程的家伙,在曹朋眼中,就是个该死的人!   羞辱自己的母亲,诬陷自己这一世的娘亲,还得爹娘带着他,背井离乡,颠簸流离,不是死罪,又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姓程的在路上设立关卡,当路霸,横征暴敛,最多也就是让曹朋怒一下而已。可有了这个原因在,姓程的又正好撞到了曹朋的手里,曹朋岂能对他有半点怜悯?   王猛和曹汲,都认得姓程的家伙。   两人略一交流,便弄清楚了其中的原委。   见典韦要独自迎敌,曹汲正色道:“典兄弟,你这就不对了!是我家朋儿惹出来的祸事,怎能让你独自面对?这样吧,我和老王都留下,其他人护着车辆先走,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典韦一听,顿时笑了!   这一家人,都是有担待的人……   典韦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曹朋向曹汲看了一眼,心里不由得暗自感慨:老爹,可一点都不傻!以前,他或许因生活的压迫,而畏畏缩缩。但骨子里,却有着极其独特的生存手段……甚至,比他做的更出色。   这一路上,曹汲没有去迎合典韦,有的时候甚至会和典韦争吵。   换一个人的话,也许会很不高兴。但典韦却不在意……他喜欢粗豪的汉子,认为这样子才算的好汉。   而现在,曹汲又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和典韦的关系,增强了典韦的好感。   你说曹汲胆子小,也不算什么错误;可若说他不懂得耍心眼,动心机,那可就是大错特错。   老爹,也不简单啊!   ……   就在曹朋在心中感慨的时候,远方马蹄声越来越近。   “休走了反贼,休走了反贼!”   呼喝声越来越清晰,渐渐的,就见一队人马从远处飞快赶来。数十骑冲在最前面,随后是一队步卒。当先是一个小将,生的倒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只是那眼睛有点细长,嘴唇略显单薄,让人能感觉到,这是个刻薄寡恩的家伙。他冲在最前面,胯下马,掌中一杆长矛。   远远的,就看见典韦等人横在道路中央,这小将顿时精神大振。   “贼子休走,郎陵县尉成莫言在此,尔等还不下马就缚,更待何时!”   一个小小的县尉,口吻却狂妄的惊人。   典韦乐了,“小小县尉,竟张狂若斯?”   一句话,使得曹朋等人,哈哈大笑……   成莫言一见典韦等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他从小习武,练得一手好矛。早先在舞阴县的时候,便有中阳一条枪的绰号,小有名气。   后来,曹操兵发南阳郡,谏议大夫曹洪率部兵临舞阴,与河南尹夏侯惇合兵一处。成莫言的老子,也就是舞阴县县令成尧,一见曹军势大,二话不说,举城献降。也许是想要安抚人心,也许是其他的原因,曹操对成尧很看重,虽把他调离舞阴县,却当上了郎陵县县长。   成莫言随着老子一同赴任,很轻松的便成为郎陵县尉。   如果郎陵是一个上县,成莫言断然做不到县尉;偏偏郎陵是个下县,也就没有人什么关注。   按照曹操的想法:成尧是南阳郡人!   让他出任郎陵县,一来可以保证汝南和南阳郡的商路畅通,另一方面也能吸引一些荆襄人才。   你看,这么一个人在我手下,都可以主政一县。如果你真有本事,就只管过来吧,我绝对会重用你们。曹操存的是这么一个心思,可是没有想到,他前脚刚走,成尧后脚就开始乱来。   这成莫言,也是个张狂惯了的人。   见典韦等人对他毫不在意,又怎能不怒?   他出来的时候,他那老子曾叮嘱过:对方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下动手,必然有所依持。最好先弄清楚他们的来历,再做打算。如果他们没什么背景,抓住后杀了就是;如果有背景,咱们还要细细商议。   可惜,成莫言这时候,已经忘记了老爹的叮嘱……   “贼子找死!”   成莫言其实心里面也很清楚,他父子二人初来乍到,在郎陵毫无根基。能不能站稳脚跟,只看他们身后那人的心意。可要想拉近和那人的关系,就需要大量的钱帛。而这个,也正是他父子目前最缺乏的东西。成尧之所以横征暴敛,说穿了,就是想要和那个人拉近关系。   同时,他们也需要展现出足够的手段,否则就很难震慑下属。   眼前这些人,就是他父子立威的最佳对象!   成莫言想到这里,也懒得再和典韦废话,跃马拧枪,分心就刺。他对自己的枪矛,还是颇有信心,一枪刺出,锐风呼啸。典韦冷笑一声,刚要纵马迎上,不想在他身后的王猛,已抢先冲出。   掌中三十六斤中的铁矛,挂着风声呼的就砸向成莫言。   “典兄弟,杀鸡何用牛刀,且让我练一练手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王猛也不例外……   如今,他已确定自己的余生,将会在曹营中渡过。虽说和典韦搭上了关系,可如果自家本领不够,也难以有大成就。王猛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他向典韦展现的最佳时机。   所以,不等典韦开口,他抢先就冲了出去。   二马照面,王猛铁枪力若千钧,向成莫言凶狠砸落。   论枪法,王猛未必比成莫言的枪法精妙。就如同一个科班出身,一个野路子,完全无法相比。不过,他生在身高力大,而且战斗搏杀的经验,远非成莫言可以比拟。想当年在张曼成手下,王猛就是以悍勇而不畏死著称。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成莫言枪法再精妙,面对王猛这种搏命杀法,也顿时慌了手脚。他那一枪刺出,固然能要了王猛的性命,可王猛一矛落下,也能砸碎他的脑袋。自己大好的前程,怎是一个贼子可以相提并论?   于是成莫言连忙变招,举矛相迎。   可这一来,他就等于掉进了王猛的节奏当中……   铛,一声巨响,战马狂嘶。   二矛交击,王猛明显占据了上风。成莫言胯下马希聿聿暴嘶,连连后退。而成莫言更因为硬接了王猛这一矛,被震得手臂发麻。   这家伙,好大的力气!   成莫言这念头刚起,王猛已到了跟前。   刚才那一矛,虽说被崩开了,但实际上,依旧在王猛的掌控之中。   铁矛被荡开之后,王猛并没有就此停下,反而催马再次扑出。重达三十六斤的铁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挂着一股罡风,再次落下。呼呼,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令成莫言无处躲闪。   一个照面,王猛挥击十数击,压迫的成莫言,连连后退。   “霸王三甩?”   典韦不由得低呼一声。   他认得王猛的打法,是一种以力取胜的妙招。   所谓霸王三甩,相传是楚霸王项羽所创。讲的是力大,枪快,狠辣……据说当年楚霸王垓下被围时,眼见汉军重重包围,却毫无惧色。带着部下杀出重围,将汉军杀得是血流成河。   当时楚霸王用的,就是这霸王三甩。   汉军人数虽多,却无一个人,能撑住一个照面。   这传说是否真实,已无从考究。但凡武将,大都知晓霸王三甩,可想要用的好,却非易事。   这里面有太多先天条件的限制。   比如,力气必须要大;比如,杀法必须要强悍,不畏死……   所以会霸王三甩的人很多,可能用好的人,却很少。典韦也会这一招,而且比王猛用的更好。   但此时见王猛施展出霸王三甩,典韦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   王猛已达到易骨巅峰,而且经验丰富。这搏杀一旦进入了他所熟悉的节奏里,胜负早已分出。   说时迟,那时快!   成莫言连挡十三枪,已是汗流浃背,手脚发软。   这胆魄,消失无踪,哪里还敢再打下去。在用力崩开王猛第十三枪之后,成莫言大叫一声,拨马就走。   就在他拨马的一瞬间,王猛跃马上前,口中一声暴喝。   “小贼,哪里走!”   铁矛轮圆了呼的落下,成莫言被他这一声犹如闷雷般的怒吼,吓的一失神。大枪落下,再想躲就来不及了。只听啪的一声,铁矛就拍在了成莫言的头顶。刹那间,成莫言脑浆迸裂……   王猛取胜的一刹那,典韦也发出了一声暴喝。   “尔等不走,作死不成?”   这一声爆吼,可说的上是运足了丹田气,声如巨雷,在苍穹回荡。   随成莫言追赶过来的乡勇们,被吼得头皮发麻,耳根子嗡嗡直响。更有那骑军的胯下坐骑,希聿聿嘶吼,再也无法安静下来。   “县尉死了!”   也不知是谁大叫一声,一干乡勇掉头就跑。   前面的骑军,还好一些,毕竟有战马代步。可后面的乡勇刚追上来,就看到自家县尉被打得脑浆迸裂,气喘吁吁的掉头就走。手里的兵器也不要了,往路旁一扔,一个个撒丫子狂奔。   典韦呼出一口气,“老王兄弟,别追了!”   他摇摇头,苦笑道:“让大家见笑了……也不知这郎陵长是什么人。满伯宁素来刚毅忠直,嫉恶如仇,怎容得这等人窃据高位?”   曹朋问道:“满伯宁?”   典韦点头道:“就是满宠满伯宁,汝南太守。”   说罢,他又摇了摇头,“看起来,咱们路过平舆时,我需拜访一下满宠,问清楚郎陵状况。”   平舆,是汝南郡治所所在。   曹朋微微一笑,“只怕那位郎陵长,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吧。” 第071章 嫉恶如仇满伯宁   郎陵,县衙。   成尧好像发疯了一样,把桌案掀翻在地。   整洁的书房,此时已变成狼藉。一卷卷竹简散落在地上,家具摆设,更东倒西歪,伤痕累累。   “我誓杀此贼,我誓杀此贼!”   成尧愤怒的咆哮着,俊朗的面容,因扭曲而变得格外狰狞。   成莫言的尸体,就在摆在县衙里的台阶上。成尧的老婆在院子里放声哭嚎,又是跳脚咒骂,又是伏地痛哭。整座县衙,充满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差役仆人们,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   不过,成尧咆哮归咆哮,却是个冷静的人!   成莫言是他的爱子,却非他独子。失去了爱子,固然很痛苦,但若因此而失去冷静,那就是灭顶之灾。   “成整!”成尧在发泄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平复了心中的激动,迈步走出书房。耳边回响着女人的哭号声,刚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混乱起来。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子暴虐杀气,成尧跑到女人身边,抬脚把那女人踹翻在地,然后按着她,一顿拳打脚踢,口中犹自骂着:“哭,哭,就知道哭!老子被你哭得晦气,再敢哭一声,我就杀了你,让你去陪儿子。”   成莫言的老娘,顿时止住了哭声,蹲在旁边,骇然看着成尧。   “都给我闭嘴……成整,给我过来。”   成尧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后整了整衣衫,抬手对一个老家奴说道。这老家奴就是成整,跟随成尧已有多年。成整这一次,是陪着成莫言追杀典韦,不过当成莫言被杀之后,他是第一个跑路的人……心中不禁忐忑!看到成尧对老婆拳打脚踢,成整的脸都白了!   不过,怕归怕,成尧唤他,他也不能不去。   留下满院子心惊肉跳的家奴差役,成整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走进书房。   他知道,老爷对衣装非常讲究。成尧不是世族子弟,也算不得什么豪门出身。但也正因为这样,他对世家子弟的规矩充满了向往,甚至一举一动,都可以要模仿世家豪门的风范……   连带着,对家奴下人,要求也格外严格。   成整走进书房,就见成尧那座最为重要的钮纹貔貅熏香炉,已变成了碎片。那一盒子从西域购买来的昂贵香料,更散落一地。心知此时此刻,成尧一定是无比愤怒,于是连忙上前跪下。   “和我说说,那伙人的情况!”   “啊?”   成尧坐在床榻上,一脸平静,“敢如此张狂,杀人之后还不急于逃亡,背后一定是有所依持……我已经犯下了一个错误,断不能再犯错误。那些贼人,绝对不是什么亡命之徒……”   “老爷高明!”   “别废话,快说!”   成整见成尧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这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想了想,便把他见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成尧。末了,他小心翼翼的说:“老爷若不提醒,老奴还没有感觉。您刚才那么一说,老奴也觉得那些人的来路,恐怕不那么简单。   那些人显然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凶残之徒,而且看他们手中的兵器,也都不是普通贼人可以持有……而且其中一个黑大汉,显然是他们的首领。从头到尾,那家伙就没有出过手,但气势却最盛。”   “那黑汉,长的什么模样?”   “很高,很壮,而且很凶恶,让人不敢看……”   成整说的是实话,可又等于什么都没说。   成尧眉头一蹙,沉吟半晌后说:“气势不俗,而且还持有兵器,非富则贵,难道是世家子弟?”   成整想了想,突然轻呼一声,“我想起来了!那黑汉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他和那黑汉几乎是并立,而且其他贼人,好像都护着那少年……老爷,据说在关卡,就是这少年率先出手。”   “骄狂,动辄杀人,倒是有些世家子弟的风范。”   成整是顺杆爬,却把成尧带进了一个死胡同。他越想,就越觉得典韦这一行人,是豫州某个世家门阀的子弟。在关卡时,可能是被那些差役惹怒了,所以出手就杀人,毫不留情……   豫州,本就是一个世族林立的大地方。   汝南世族原本众多,但因为和袁家关系密切,在曹操夺取汝南时,一个个都采取了不配合的姿态。后来还是曹操派出了满宠,一个个剿灭,攻破二十余座坞堡,杀得汝南世族不得不低头。   而在汝南郡临近的颍川,更是世族盘踞之地。   这些世族,与曹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且不说荀彧荀攸叔侄出身的荀氏家族,还有钟氏、陈氏……屈指一算,颍川林立大大小小门阀数十家,而且在曹操帐下,都占据一席之地。   如果是这些世家的子弟,那成尧想报仇,可就有点难了……   “老爷,要不然派人去向曹将军求助?”   成尧想了想,“如若那些人是颍川子弟,恐怕曹将军就算愿意为你我出面,也难讨回公道。”   “那怎么办?难道小少爷就这么白白死去?”   “废话!”成尧眼睛一瞪,而后冷笑道:“就算是颍川子弟,又能如何?曹将军奈何不得他们,可不代表别人奈何不得。这样,你立刻去拜会曹将军,就说颍川子弟欺辱我等,请他为我做主。我会立刻上表平舆,将此事报与满伯宁。嘿嘿,那可是个嫉恶如仇的强项之人。”   “满太守?”   成尧一笑,“放心,满伯宁……绝不会心慈手软!”   ……   满宠,字伯宁,年三十有二,兖州山阳昌邑人。   十八岁的时候,满宠便坐上了山阳郡督邮。当时山阳郡豪族众多,而且多有部曲。其中又以一个名叫李朔的人最为张狂,为害乡里,肆无忌惮。时山阳郡太守便命满宠前去纠察,李朔等人闻讯,立刻前来请罪,并表示再也不敢作恶……满宠这刚烈强项,由此可见一斑。   二十岁时,满宠出任高平县令。   县中督邮张苞贪污受贿,干乱吏政。满宠听说之后,立刻将其人抓捕,并严刑拷问,致使张苞受刑而死。满宠也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免去了官职。但他刚硬之名,兖州治下无人不知。   曹操到兖州之后,便征辟满宠为从事。   建安元年,曹操移汉帝于许县,也就是现在的许都,满宠出任许县县令。   当时谏议大夫的亲戚宾客,在许都治下多次犯法。满宠将他们抓捕起来后,不理曹洪求情,敢在曹操赦令到来之前,将那些犯人提前处斩。强项之名,顿时在许都人所共知,提起满宠,莫不感到畏惧。   后名士养膘入狱,满宠不顾荀彧孔融等人的求情,严刑拷问。   但杨彪最终没有认罪,曹操不得不将他释放。可也因为这个原因,满宠就得罪了颍川世族。   杨彪是弘农杨氏子弟,为关中望族。   对一个名士用刑,在当时看来,是极其不当的事情,而且还削了这些世家的脸面。曹操见此状况,也知道满宠不能继续留在许县。时曹操征伐杨奉,汝南却始终不得太平。汝南,是袁绍的老家,其门生宾客分布于诸县,拥兵抗拒。而袁绍则雄霸河北,暗中资助这些人。   曹操见此,便命满宠为汝南太守。   满宠抵达汝南后,立刻招募五百人,旬日间强攻二十余坞堡,设计诱杀为首者十余人,汝南随之平定。   曹操说:“有满伯宁,勇而有谋,我可以不必担心,我的吏政会出现混乱……”   典韦打算去找满宠,说道一下郎陵县的事情。   没想到,不等他去找满宠,满宠带着五百亲随,竟找上门来。   杀了成莫言之后,典韦反倒变得轻松了……   “似这等贪官污吏,何该被杀。”   邓稷却微微一蹙眉头,轻声道:“这郎陵长的确该杀,只是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叔孙,你这话怎么说?”   邓稷笑了笑,揉了揉面颊,“郎陵虽是下县,却是汝南郡西南屏障,意义及其重大。一个小小的郎陵长,不管他多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设关卡,这件事本来就有些古怪。我猜他背后,一定还有人。若非他背后有人,焉敢如此肆意妄为?曹公律法森严,他难道就不怕死吗?”   “你是说……”   典韦立刻明白了邓稷的意思。   没错,一个小小的郎陵长,怎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一个让他可以无视律法,肆意妄为的靠山,恐怕来路不小啊……   不过,典韦又怕谁来哉?   他大笑一声,“不管是谁,若犯了律法,谁求情都没用。我听说,主公为洛阳北部尉的时候,设五色棒,连当时权阉蹇硕的叔叔都敢打。如今他执掌朝纲,更不会放过一个宵小。”   曹操曾做过洛阳北部尉,打死蹇硕的叔叔,令洛阳治安为之一肃。   邓稷当然也听说过这件事情,事实上,当时他还把曹操,以为偶像,极为敬重。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昔年曹操敢怒杀权阉,如今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他还能够如当初刚正不阿吗?   只是这些话,邓稷不可能说出口来,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大哥,前面有官军拦路!”   就在众人边走边说话的时候,一个土复山的好汉,纵马回来,在王猛身前停下。   虽说王猛要追随曹操,一行人中,典韦权势最盛。可在这些土复山的好汉眼里,王猛始终都是他们的渠帅。   典韦一听有人拦路,勃然大怒。   原本以为,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会很轻松,哪想到会遇到一连串的变故?   典韦怒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夯货,敢拦我的路!”   说完,他纵马冲了出去。   大路上,一队人马横在中央。   正当中一匹战马,马上端坐一名文士。说他是文士,却又一副武将打扮。可偏偏,举手投足莫不流露出儒雅之气。   在他身后,一队悍卒列队,阵势森严。   见典韦冲出来,那文士举目凝神,忽然间脸色大变。   眸中,闪过一抹狂喜之色。只见那文士纵马冲出本阵,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可是典君明尚在?可是典君明尚在……山阳满宠在此!” 第072章 养成计划第一弹(一)   从事,也叫做从事掾,是刺史的佐吏,借由刺史自行辟任。   满宠不是最早跟随曹操的人,但作为曹操的佐官幕僚,绝对是曹操最信任的人。而典韦是曹操的亲随宿卫,同样甚得重视。所以早在兖州的时候,满宠和典韦,便有极深厚的友谊。   满宠也算是兖州名士,但却非世家子弟。   典韦,更是庶民出身,靠着一身勇武,而获得曹操的青睐。   走的路虽然不同,但历程却很相似。满宠因为执法严苛,性情刚直而被罢官,典韦因为胆气过人,武力超群而被同僚所嫉妒,甚至差一点丢了性命。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倒颇能说得来。曹操宛城战败以后,满宠得知典韦战死的消息,当时就昏过去,之后大病一场。   直到三天前,才恢复过来,能下榻行走。   不成想,刚一病好,就得到了郎陵县的报告,说有一伙世家子弟在郎陵县肆意杀人,目无法纪。   满宠一听这些,顿时怒了!   他性子刚烈,嫉恶如仇。而且从小修习律法,所以为人也格外严苛。   倒也不是说所有的世家子弟都为非作歹,但的确是有那么一帮子人,在败坏世家子弟的名声。   汉末以来,朝纲混乱,律法崩坏。   对于一个修习律法,以整肃法纪,惩恶扬善为理想的人来说,世家子弟触犯律法,其害处远胜于普通百姓。原因很简单,世族是构成汉末高层建筑的主体,世家子弟往往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如若他们败坏法纪,那么带来的结果,必然是令更多人,无视汉律的威严,肆意妄为。   所以,满宠对世家子弟,更加严格。   得到郎陵县的报告后,满宠二话不说,立刻带上兵马,就来拦截。   可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典韦……   典韦同样惊喜,刚要纵马,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提缰绳,勒住战马:“伯宁,你是来抓我的吗?”   满宠在经历过刚开始的惊喜后,也冷静下来。   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去。满宠一双剑眉,扭在一起,叹了一口气道:“君明,莫非真是你所为?”   他心里很奇怪,典韦在宛城遇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可为什么,又变成了世家子弟的随从?是哪一家世家子弟?典韦又为什么愿意助纣为虐呢?   目光,在不经意间,越过了典韦,向他身后望去。   只见一辆三匹马牵引的马车,静静的立于典韦身后十多米处。马车周围,十余名手持兵器的壮汉,拱卫一旁。满宠的目光扫过那一排人,目光最终落在了曹朋和邓稷的身上。不是因为曹朋和邓稷有什么王霸之气,而是因为这两个人的气质,和其他人似乎有一些不一样。   邓稷缺失一臂,面色苍白。   瘦削的面颊,犹如刀削斧劈一样,棱角分明,线条粗犷。   有时候,气质这东西真的是很玄妙,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有的人,相貌俊朗,却往往让人感觉厌恶,而相同长相的人,却又可能被人敬重,乃至于令人感觉亲切。邓稷的长相,算不得特别英俊,但也不算差。以前邓稷总让人感觉着有些柔弱,可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之后,邓稷的气质,和从前大不一样。身体似乎比之从前,有些羸弱。但气质上,却令人不由得为之敬重。   这是个刚强的人!   满宠心里暗自感慨。   不过,当他目光落在曹朋身上的时候,不由得为之一愣。   这同样是一个很有趣的小家伙,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但流露在外的,却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相匹配的沉稳。世家子弟,满宠也见过不少,可是却没有见过曹朋这种类型的少年。   怎么说呢?   这孩子的眼中有一种看穿生死的淡漠。   有点冷,却又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一种让人忍不住,会生出怜惜和关爱之情的冷。   满宠,愣住了!   典韦脸上,闪过一抹怒色。   “伯宁,可还记得当年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啊?”   “你说,你要整肃吏政,令天下人恪守律法,不敢轻犯。”   满宠目光收回,正色道:“我到现在,也在为此而努力,又何时忘记过呢?君明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要整肃吏政,为何你治下,却又横征暴敛?”   “横征暴敛?”   典韦怒道:“我记得,主公曾言,务必保证汝南与南阳商路通畅。可是你治下却有人,在郎陵私设关卡,强收赋税。伯宁,一个人十钱,一匹马五十钱,一辆车五千钱,携带兵器还要另收税赋。这就是你的整肃吏政,这就是你的严肃律法之道吗?你莫不是瞎了眼睛?”   满宠大吃一惊,“君明,你所言当真?”   典韦哼了一声说:“我这身后众人,皆可证明。你若是不相信,自可派人前去询问,看可否真实。”   满宠面颊抽搐了一下,转而露出苦涩笑容。   “此事,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如何?”   这一大帮子人阻住了大路,有些话也着实不太好说。   典韦还要发作,曹朋却催马上前,把典韦拦住:“典叔父,这里人多嘴杂,不如到平舆后再与满叔父详细说明。”   依着满宠对典韦的了解,这时候肯定会爆发一下。   典韦不喜欢有人打断他,除了主公曹操之外,就算是夏侯惇曹仁,也不会轻易在他面前开口。   哪知典韦却丝毫不怒,想了想,点头答应。   满宠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曹朋,然后一摆手,喝道:“回城!”   在他身后的五百健卒,齐刷刷列队转身。   满宠是个文臣,可看那些健卒的动作,就知道他练兵也颇有一套。魏延不由得眼睛一亮,露出一抹古怪之色。其他人并没有留意到魏延这几乎是难以觉察到的微小反应,可是曹朋却看在了眼中。   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看了看满宠,又看了一眼魏延,轻轻点了点头。   ……   平舆县,位于后世河南省东南部两省(河南,安徽)三市(驻马店、周口,阜阳)交界处。   夏商时期,平舆县叫做挚地,是一个诸侯国。   周朝时,平舆县并入沈子国。因文王之母太任归省家书中有‘平舆抵达’的字样,而得名平舆。   这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是汝南郡的治所所在。   满宠把典韦等人带回府衙之后,便打发人在外面警戒。他命家人摆设酒宴,为典韦一行人接风洗尘。在酒宴中,典韦把他在宛城死里逃生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满宠,并言明要带曹朋等人一同前往许都安住。   满宠听罢,向魏延和曹朋,深施一礼。   “君明是我好友,赖得两位仗义出手,解救其于危难,满宠感激万分。”   言语中,已流露出亲切之意。   曹朋和魏延连忙起身还礼,曹朋问道:“满太守,在路上的时候,你似乎有什么话要告诉典叔父?”   典韦立刻想起来了先前的一幕,也连忙探身询问。   满宠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郎陵长在郎陵私设关卡,的确是罪该万死。此人原本是南阳郡舞阴县县令,之前主公征伐宛城,成尧献关投降,而得到了主公的赏识。但要说主公真有多看重他,倒也不见得。主公之所以用他,一是有千金买马骨之意,想借此来招揽荆襄士子;这第二点……则是因为有人在主公面前推荐了他。君明,非是我放纵此人的作为,而是……”   典韦闻听,不由得脸色一沉。   “谁?”   满宠苦笑道:“便是子廉!”   典韦顿时沉默了,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   曹朋忍不住低声问道:“子廉是谁?”   夏侯兰在他身旁低声道:“便是主公的族弟,当朝谏议大夫曹洪曹子廉……据说,这曹子廉是最早跟随主公起事的一批人,当年诸侯征讨董卓,迫使董卓迁都长安。主公率部追赶,险些被董卓所害。幸得曹洪将军让出坐骑,步战护主公脱离危险,故而甚得主公的宠信。”   若说曹子廉,曹朋还真不清楚是谁。   但曹洪的名字,他可是再熟悉不过……   成尧的背后,是曹洪吗?   历史上对曹洪的评述,除了说他才能之外,还说他贪婪好财。   成尧如此横征暴敛,其用意也就不言而喻……什么剿匪,不过是借口。恐怕是成尧想借此手段收敛钱帛,巴结曹洪。成尧也是个外来人,而且在曹营中,没有半点根基。如果身后没个靠山的话,凭成尧的本领,未必能站稳脚跟。他不是个有本事的人,但确实擅长钻营。   典韦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便是子廉撑腰,难不成就要坐视不理吗?”   满宠,不由得露出尴尬之色,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如何向典韦说明此事……   他的确是个强项,但也不是不知道轻重分寸。在许县的时候,满宠为整肃法纪,已经得罪了曹洪一次。曹洪虽然没有计较,可若说心里没有芥蒂,显然不太可能。如果再用强横手段,只怕曹洪会颜面扫地。毕竟曹洪是曹操的族弟,到时候恐怕连曹操,也不好调停关系。   满宠,也是左右为难。   见满宠不说话,典韦更加恼怒。   “你若是不敢除掉此人,那就让我来动手。”   “君明,你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实在话!”典韦怒道:“主公能有今日基业,并非一桩易事。我可不想看主公的大好名声,毁于这么一个宵小的手中。你满伯宁害怕曹洪,我典韦却不怕去得罪曹子廉!”   “谁说我害怕曹洪……”   满宠怒了! 第073章 养成计划第一弹(二)   “阿福,你怎么看?”   就在典韦和满宠争吵的时候,坐在曹朋另一边的邓稷,突然开口询问。   说实话,如果不是典韦的因素存在,曹朋也好,邓稷也罢,都没有资格坐在这客厅的席榻上。   饶是这样,如魏延曹汲等人,也只能坐在靠门口的位子。   而曹朋邓稷和夏侯兰的位子相对靠前,则是别有缘由。夏侯兰官职不高,但好歹也是曹军阵营中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军侯。军侯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地位却摆放在那里。   曹朋邓稷,看上去好像是读书人,满宠相对重视。   若非是这个原因,他二人恐怕要和曹汲他们的情况一样,坐在下首位置。   曹朋正津津有味的吃菜。虽说这年月的饭菜滋味没有后世那么鲜美,却别有一番滋味在里面。后世发明了味精,以至于饭菜里面似乎滋味很足。而东汉末年,富贵官宦人家多以高汤提味。大户人家招收厨子,首先就问你是否会做高汤。如若不会,则没有资格成为厨子。   满宠身为汝南郡太守,家里自然不会缺少厨子。   曹朋听到邓稷问话,放下刀筷,看了一眼好像斗鸡一样,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的满宠和典韦,不由得笑了……   “法不外情与理,满太守有满太守的苦衷,典叔父有典叔父的主张,说不上谁对谁错。”   作为后世的一名执法者,曹朋说出这番话来,也是出于无奈。   什么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到头来却落得家破人亡,成了镜花水月。   这世上,需要法,但永远也不可能完全依靠法。   人是自私的动物,有欲望,有野心……哪怕是执法者,就真的能一碗水端平?曹朋不相信。   熟读三国,曹朋知道曹洪是何许人。   同时,他还知道曹洪和曹操的关系,也清楚到后来,曹洪在曹魏集团中的地位。想要在曹魏集团站住脚,有些人是绝对不能够招惹。就比如曹洪,那是曹操的族弟,而且还是救命恩人。   曹朋还知道满宠同样不可小觑。   在三国演义中,满宠并不算特别出彩的人物。   文比不得郭嘉荀彧这些人,领军打仗也不如五子良将之流。可是每当曹魏战事胶着,满宠一定会被排出来。特别是在对东吴的对抗中,孙吴好像从未占到过满宠的便宜。后来满宠还做到了太尉,被封为景侯。在曹魏集团当中,绝对是一个能排的上号,能文能武的牛人。   所以,无论是曹洪还是满宠,非但不能得罪,还要尽力和他们搞好关系。   “姐夫,我记得你好像也是修律法,对吗?”   “嗯!”   “如果换做你在满太守的位子上,你又会怎么做?”   邓稷斩钉截铁道:“郎陵长横征暴敛,已触犯律法,若不追究,则律令再无任何威慑力,于曹公大业有亏。”   这时候,典韦和满宠也留意到了曹朋和邓稷的对话。   典韦顿时笑逐颜开,看了满宠一眼,似乎是在说:你这家伙的胆子已经变小了,连个白身都比不得。   哪知,邓稷又道:“然则谏议大夫虽举荐郎陵长,却与郎陵长毫无关联。于私,谏议大夫身为曹公族弟,代表着曹公的颜面。满太守早先在许都就曾削过谏议大夫的颜面,若再有动作,势必会遭受曹公族人不满。若如此,满太守就会陷入窘境,恐怕是很难在许都立足。   于公,谏议大夫屯兵叶县,责任重大。   郎陵长的所作所为,与谏议大夫当没有太大的关系。既然如此,又何苦让谏议大夫也牵扯进来呢?毕竟曹公早晚会再次征伐张绣。如果这时候谏议大夫被牵扯进来,只怕会破坏了主公在南阳郡的安排。”   还是那句话,法不外情与理。   邓稷这一番话,正说到了满宠的心坎上,不由得轻轻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满宠突然发问。   邓稷连忙站起来,态度却显得不卑不亢,正色道:“学生邓稷,原本是棘阳县佐史。因得罪了荆襄权贵,不得已随家翁举家逃离……幸得典叔父帮助,所以才会前往许都安置家业。”   “得罪了豪门?哪家豪门?”   “江夏黄氏……”   满宠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他对世族没好感,对邓稷这种寒门士子,更看重几分。   “邓稷,我问你!”满宠犹豫了一下,沉声道:“若你来处置此事,又会从何处着手呢?”   “只问犯官,何需追责?”   “呃?”   “郎陵长成尧原本是舞阴县县令,当年在舞阴时,就以贪鄙而著称。他几乎一手垄断了中阳山的商路,令其族弟肆意妄为,百姓怨声载道……如今到了郎陵,他所作所为皆为个人主意。成尧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所以做出什么事,就必须要承担什么罪责,此天经地义。   若学生处置此事,当取成尧首级……而后以守土不利之名,淡化其私设关卡的罪名。如此一来,即可以还百姓朗朗乾坤,严肃我大汉律法,又不至于将谏议大夫牵扯其中,使其可安心坐镇叶县,为主公效力。总之,成尧不可不罚,但却未必一定要以私设关卡之名责罚。”   人,要会变通。   有本事,而不会变通的人,未必是真本事。   没本事却懂得变通的人,却能够鹏程万里,一帆风顺。   前世,曹朋就是个不会变通的人,所以对这变通之道,极为看重。   典韦就是要杀成尧,未必是真想去得罪曹洪;而满宠不是不想处罚成尧,却担心因此而牵连曹洪。   “邓稷,我若把此事交给你来处理,你是否能做的妥妥当当?”   邓稷一愣,刚想要拒绝,却感觉身旁曹朋拉扯了他一下。低头看去,见曹朋朝他,点了点头。   “取成尧首级,于学生而言,若探囊取物。   如果太守要把此事交与学生来处理,不出三日,必献上成尧首级。”   “可需我出兵协助?”   “满太守,如若出兵,只怕会打草惊蛇。郎陵位置重要,如若成尧得到风声,说不得会把事情闹大。学生不需太守费一兵一卒,但望太守,于学生处置之权,必可以将此事办妥当。”   满宠,笑了!   “既然如此,我就许你这决断之权!”   典韦闻听,却一蹙眉头。   “伯宁,难不成你要我在这里逗留三日吗?”   满宠笑道:“我知你心系主公,恐怕未必会愿意留在这边。你若要返回,只管走就是……我已命人快马赶赴许都,估计用不了多久,主公就会得知你活着的消息,必然会非常高兴。”   典韦起身,看了看邓稷,又看了看曹朋。   “叔孙要留下来帮伯宁,我不阻拦……不过我要尽快返回许都,阿福你们又是如何打算呢?”   曹朋看了一眼邓稷,笑了笑说:“自然随叔父前往许都。”   “若如此,就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动身。”   曹朋之所以把邓稷推出来,并不是突然兴起。邓稷的落脚点,还是在许都。不过到了许都,单凭一个典韦,邓稷未必能得到认可。所以,若想要让邓稷上位,还要一个更强力的人物。   这个强力,不是说武力。   邓稷走的是文臣路线,修的也是汉律刑法。   典韦虽然得曹操的喜爱,可他毕竟是个纯粹的武将。若是论武力,曹操可能会相信典韦的眼光。可若是说治世吏政,曹操断然不会听从典韦的言语……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虽然满宠并非曹魏集团中的顶级文臣,可是在曹魏集团中,却有足够的话语权。   对曹朋而言,这足够了!   邓稷留下来处理成尧的事情,只不过是向满宠展露一下才华。   当时机到来的时候,满宠顺理成章,可以向曹操推荐邓稷……这个举荐人,可是非常重要。   满宠也站起来,命人下去安排曹汲等人的住所。   眼见着满宠就要离开,曹朋却抢先站出来,拦住了满宠的去路。   “满太守!”   满宠一愣,疑惑的看着曹朋,“小友,可有什么事情?”   另一边,典韦也好奇的向曹朋看去。   曹朋说:“学生素闻满太守刚直忠勇,且能文能武。汝南郡,乃豫州重地,于曹公的意义,不需言表。满太守才能出众,可毕竟这一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学生老家有古谚曰: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故学生斗胆,想要为满太守推荐一个人。此人武艺出众,且熟知兵法,治军严谨。只可惜,他寒门出身,在荆襄一直不得重用……此次同样是受江夏黄氏所迫害,随学生一家投奔曹公。学生见满太守即要整顿吏政,还要操演兵马,实在是太过辛苦。太守乃曹公心腹重臣,更需保重身体……魏延若能得太守提携,必能为太守分忧。”   见过胆大的,却没见过曹朋这么胆大,公然向满宠推荐自己人,颇有些举贤不避亲的味道。   换个人,满宠可能老大的耳光子就抽过去了。   但是对曹朋,满宠还是很好奇。   不仅仅因为曹朋是典韦的救命恩人,还因为邓稷,以及曹朋自身那种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   “魏延?”   满宠疑惑的向典韦看去,似乎是在问:此人如何?   而典韦,却蹙起了眉头……看了看满宠,又看了看曹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第074章 养成计划第一弹(三)   “阿福,为何让文长留在汝南?”   典韦一肚子的郁闷,扭头询问在他身旁,骑在马上的曹朋。   他的确很郁闷,而且有足够的理由去郁闷。憋了一天,这终于等到离开了平舆之后,典韦终于忍不住了!   在他看来,魏延武艺高强,如果随他一同前往许都,必然能得到主公的信赖。   而且此前大家也是这么商议的,哪晓得一眨眼的功夫,曹朋就改变了主意。说起来,典韦和魏延的关系很好。毕竟在宛城的时候,是曹朋和魏延一起救下的典韦。难道说,是曹朋对魏延生出了忌惮之心?亦或者是嫉妒,所以特意打压?典韦有点想不太明白这其中原因。   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还是魏延的态度。   当典韦把这件事告诉魏延的时候,言语中已清楚的表明了一个意思:如果你不想留下,我可以拒绝。   哪知道,魏延居然兴致勃勃的点头,丝毫没有不快的表现。   这曹朋和魏延的喉咙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曹朋笑了,轻声道:“典叔父,你可是觉得我把文长大哥留下,是出于嫉妒,或者其他缘由?”   “呃……”   “呵呵,换任何人,都可能是这样认为,也没什么了不得。”曹朋两脚轻轻一磕马肚子,战马小跑两步,便追上了魏延。两人并辔而行,曹朋这才正色道:“典叔父以为文长大哥,是何等人物?”   典韦一怔,“是条好汉。”   曹朋哈哈大笑,“文长大哥是好汉,小侄心里也清楚。典叔父,可知这为将者,当如何区别?”   “不知道。”   “我认为,为将者,无非分为两种。   一种是搏杀疆场,斩将夺旗,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这种人,我会称之为战将!他们能打能杀,却不晓得兵法,不懂得治军,更无法领军打仗。典叔父,你就是最出色的战将……杀人打仗,你毫无问题。可是让你挥百万之兵,如韩信那种如使臂转,兵锋所指所向无敌,你恐怕就不行了。而这种人,也许不一定比典叔父你勇猛,可是却能够统帅大军,征伐天下。   这种人,我称他们为帅才。   他们不需要多么勇猛,甚至有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但却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此二者相辅相成,再好的帅才,若无战将,也难以成事;再好的战将,如果没有帅才指挥,同样无法取得胜利。文长大哥的武艺高强,但他真正厉害之处,还是在于他治军,统帅的才能。   留在曹公身边,固然能与曹公亲近,甚至获得很多好机会。但是如此一来,文长大哥就失去了历练的机会。而留在汝南,有满太守的看重,文长大哥可以得到足够的历练,对他而言,这才是最想要的结果。曹公身边,猛将如云。有典叔父你这样忠心耿耿的大将护佑,足矣……”   典韦听罢,若有所思。   “若非阿福你看的清楚,我险些坏了文长的前程。”   良久,他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曹朋的肩膀。   “有些事情,你比我看的更长远。”   长远吗?   曹朋自己倒是不觉得。   如果他不是占着穿越众的优势,知道魏延的才干,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身边有一个武力值超高的牛人,那该有多安全!但问题是,如果把魏延留下来,对于他的将来定然没有好处。一个武力值超高的牛人固然是一个保障,可如果这个牛人还能统领一军,岂不是更有保障吗?   曹朋心下,暗自爽了一把。   “对了,叔孙留在汝南,能处理好此事吗?”   典韦突然想起来邓稷的事情,不免心里有些担忧。   曹朋说:“区区一个成尧,还难不住姐夫。如果他连这样一个家伙都收拾不得,日后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算了。再者说了,满太守不是给了他决断之权吗?典叔父你只管放心好了。”   典韦,这才不再询问。   邓稷会如何对付成尧?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曹洪从事件中摘出来?   曹朋并不清楚。   但他相信,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曹洪掺和在里面,估计满宠会毫不犹豫的派人将其诛杀。现在让邓稷来解决,实际上也是对邓稷的一次考验。只要邓稷能把这桩事情处理的妥当了,自然能得到满宠的赏识。   只要满宠认可,也就算是达到了曹朋的目的。   ……   进入豫州之后,曹朋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曹操治下和刘表治下的不同。   荆襄治下,外紧内松。   看似守卫严密,实际上许多县城,是控制在那些本地豪族的手里。至少,在南阳郡是这种状况。   而豫州曹操治下,则是外松内严。   表面上看去,一派祥和。可实际上,曹操在各地的守御,相当严密。   世族大家虽然声名远扬,但明显处于依附的状态。曹操得豫州时间并不久,但很明显,他已经把豫州掌控在手心。   相比之下,刘表的手段,还真比不得曹操……   “朋儿,你说的那小玩意儿,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一天,眼见着就要到了汝南郡和颍川郡交界之地,曹汲把曹朋抓到了车上,有些紧张的询问。   曹朋信誓旦旦,说要为曹汲谋一场富贵。   可这富贵,究竟是什么?   曹朋见老爹那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他从车上探出头,喊了一声:“虎头哥,把我马背上的那个包裹拿来。”   王买正在和王猛说话,听到曹朋的呼唤声,立刻纵马过去。曹朋那匹马,正被邓范骑在胯下。   夏侯兰在旁边轻声的指点,邓范则脸发白,小心翼翼的骑在马上。   “大熊,你可真笨!”   王买从马上取下包裹,见邓范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举起蛇矛,在马臀上拍了一下。   战马受惊,顿时发出希聿聿一声暴嘶。   邓范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在马上忍不住大吼一声:“虎头,你小子想害死我吗?”   话音未落,战马仰蹄狂奔。邓范吓得抱住马脖子,不时的大声叫喊。后面马车上的邓巨业和洪娘子听到了动静,连忙看过去。只见邓范趴在马上,口中哇哇大叫,模样好生狼狈……   夏侯兰和两个土复山的好汉,紧随邓范身旁。   “大熊,直起身子,别趴着……对,慢慢直起腰……不是让你挺直,含胸收腹,把力量集中在腰胯上……别太用力……不要放松,你太放松了!对,就是这样,挽住缰绳,别紧张,按照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要领……别去控制,要想办法安抚,让马匹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虎头,你干什么!”   王猛气得大声呵斥,邓巨业和洪娘子虽然一脸担心,却只能在旁边劝说。   王买说:“当初阿福学骑马,一天就学会了!可你看大熊……他太小心了。那马不跑起来,他又能学得什么?阿福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要是一直那么小心下去,这辈子都别想学会骑马。你看,至少现在比刚才强多了,他能控住马匹……若不如此,他又要学到何年何月?”   经过了最初的紧张之后,邓范已渐渐的,抛却了恐惧之心。   相反,一种驰骋的快感油然而生,让他逐渐的和战马,达成了某种契合。   王猛气得,想要抽王买。   却听曹朋道:“伯父,你别怪虎头哥。若不这样,大熊就无法克服心中的恐惧。虽说有些凶险,但效果不错。再者说了,有夏侯他们在,大熊不会有危险。巨业叔,洪家婶子,你们放心好了。”   王买把包裹递给了曹朋,曹朋便缩回车里。   车厢外,传来王猛的责骂声,王买的辩解声,邓巨业夫妇的劝说声,还有典韦那爽朗的笑声。   “你们这些孩子……大熊刚开始学骑马,你们又何苦那么心急呢?   你巨业叔和洪家婶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到时候看你怎么向他们交代。”   说着话,曹汲从曹朋手里接过包裹,小心翼翼的打开。   包裹里面,有一个方寸大的匣子。把匣子打开,里面则是一摞图纸。   “这是什么东西?”   “爹,你看,这个叫做马镫,这个叫做马鞍……和我们现在用的平鞍不一样,这种马鞍,叫做高桥鞍。人坐在马上,双脚扣住马镫,不但能坐得更稳,交战时,还能够提高战斗力。   你说,如果把这几样东西呈献给曹公,会发生什么事情?”   曹汲闻听,忍不住眼睛一亮。   他虽说是个铁匠,但也能看出这些‘小玩意儿’的重要性。   拿着图纸,他看了许久,轻声道:“这东西说实话,打造起来并不困难……朋儿,这都是你想出来的吗?”   曹朋笑道:“我哪有这本事!还不是那位老神仙传授?”   天晓得当年那个方士是谁,反正如今已成了曹朋最好的一块挡箭牌。   不知道名字,不清楚下落……如今这时局动荡,说不定早就死了。这,就叫做死无对证!   曹汲,深信不疑。   “那这个是……”   曹汲拿起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疑惑的望向曹朋。   曹朋犹豫了一下,指着上面的简体文字,低声说:“爹,这个是老神仙教给我的打刀之法。我害怕忘记,所以用老神仙传授给我的天书记录下来……你可一定要保存好,别被人看见。天书文字是神仙使用,如果被别人看到,孩儿恐怕就要……你是我爹,所以你看,无碍。”   曹汲激灵灵打了个寒蝉,瞪大了眼睛。   他连忙捂住了曹朋的嘴巴,探头出车厢,见车夫正全神贯注的驾驭马车,并没有留意他们的对话。   又缩了回去,轻声道:“朋儿,这东西就放在我这里。等有空了,你就教我这上面的内容。我学会以后,会立刻把它焚毁……这东西,不该是咱这等人所有,传出去可是杀头之祸。”   曹朋,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阿福……”车外传来典韦的呼唤声:“咱们恐怕错过了宿头,看起来,今天要宿于野外。”   宿于野外?   曹朋从车厢里走出来,“典叔父,全凭你安排就是。” 第075章 赌   自平舆出,溯意水而行,大约两天时间,就抵达汝南和颍川交界。   由于错过了定颖县县城,所以典韦一行人只好夜宿黑闾涧。这黑闾涧,同时也是意水的源头所在,故而被人称之为意水河畔。虽说黑闾涧距离定颖县并不远,可典韦却不愿意继续赶路。   以前他随同曹操,倒还不觉得什么。   可如今典韦独行,就发现在县城里的纷扰实在太多。   由于身份曝露,以至于从平舆出来后,所过之地,地方官员都会出县城迎接。哪怕典韦不愿意和那些人接触,也只能耐着性子和对方寒暄。毕竟同朝为官,这场面上还要照顾得过去。可一两次他还能耐得住性子,次数多了,典韦就有些不耐烦了……不说别的,就着迎来送往的寒暄,哪怕典韦是绕城不入,也要耽搁许多时间。典韦归心似箭,实在不想再耽搁下去。   错过定颖的宿头,对曹朋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披星戴月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露宿荒郊,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而且满宠还派了一队人马随行,专门负责照顾典韦的衣食住宿,典韦并不需要为此而操心。   入夜后,一行人在黑闾涧旁边安顿下来。   典韦拉着王猛,在篝火旁说话。这两个人,都类似于草莽人物,所以时常可以说到一起;邓范则被王买拉着,在一旁练武。夏侯兰笑呵呵的看着,不时还会过去,指点两人一下……   夏侯兰的武艺不算出众,但也算是经过名师指点,眼力价不俗。   曹朋教给邓范王买的东西,说实话有些太过于超前。以至于王买二人刻苦修炼,但有时候还是不太明白。同样的问题,曹朋会让他们去领悟,而夏侯兰则会尽力把道理讲解个清楚。   都是练枪的人,在这方面,夏侯兰绝对属于权威。   其他人则在旁边,看着两个毛头小子在那里练枪。邓巨业忙碌不停,和洪娘子帮着生火烧饭。偶尔听到旁边的叫好声,夫妇二人都会露出欣慰之色。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儿子,正走在一条康庄大路上!   曹朋拉着曹汲,躲到了帐篷里。   他拿着那一摞所谓的‘天书’,非常尽心尽责的与曹汲讲解。   以东汉末年的科技力量,特别高明的打刀之术,曹朋也没法子讲解出来。特别是在后世,随着科技发展,大机械时代的到来,市面上的刀剑大都是用机器铸造出来,而传统的制刀锻打技术,则渐渐不为人知。虽有一些人打着复兴传统工艺的幌子,说什么按照古法锻造,也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华而不实。曹朋讲解的这些东西,大都是平时从书上学到的东西。   他自己也不懂,只能说一个大概。   可曹汲却是这方面的专家,往往一个简单的想法,就会在他脑海中生出详细的操作过程……   曹朋讲解的,其实就是灌钢法,宿铁刀。   在三国后二百年,炒钢法逐渐被灌钢法所取代。南北朝时,有铸兵大家綦母怀文结合古传秘法,造出极为著名的宿铁刀。据说这宿铁刀,可以断三十札,其锋利程度,在当时属于翘楚。   双液淬火法,曹汲已经掌握。   而风箱的提前出现,又使得炉温得以大幅度的提高。   将生铁和熟铁合练一处,数宿则成钢。   “以柔铁为刀脊,浴以五牲尿液,淬以五牲油脂……”曹朋非常耐心的,把宿铁刀锻造的基本程序,向曹汲一一解释。而曹汲则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时候轻声低呼,时而沉思不语。   “朋儿,你说的这个法子,的确是大有可为。   只不过想要完全掌握,没一两年的时间,恐怕很难成功。按照你的说法,这种打刀之术打造出来的兵器,可断三十札。我不是很清楚,这断三十札能否做到,不过十札当问题不大。”   曹朋笑了,“爹,你不必着急……我想曹公一定能给你充足的时间。但是到许都之后,你务必要尽快打造出三十把同等水准的钢刀。只要有这三十把钢刀,孩儿可保你入主诸冶监。”   “三十把……”   曹汲露出为难之色。   说实话,一把好刀没有几年的功夫,很难打造出来。   一个月的时间,别说三十把宿铁刀,恐怕三把都难成功。曹朋的要求,着实有些超出曹汲的能力范畴。   “爹,孩儿不求你打出神兵利刃,能断三札,即可!”   “三札……倒是可以试一试。只是想要一个月打出三十把,还是比较麻烦。三个月,至少要三个月的时间,才有可能做到。朋儿,你手中既然有这马镫,马鞍的神器,何故非要打造出三十把钢刀呢?我是觉得,凭借这两样宝贝,曹公也不可能怠慢了咱们,你说呢……”   “有这两样宝贝,的确是可以进入诸冶监。”曹朋正色道:“可问题是……诸冶监不可能只有爹你一个人,其中定然会有能工巧匠,以爹你现在的本事,有把握震慑住那些人吗?”   “恐怕不行!”   曹朋点点头,“那就是了……爹,你可别忘记了,曹公如今是什么官职。大司空,直辖少府,诸冶监就是在曹公执掌之下。不管曹公是否真的纸张诸冶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曹公对此,非常重视。若爹能在一个月……不,三个月中打造出三十把同等水准的钢刀,至少也能算得上一个宗师吧。是一无所有的进入诸冶监,还是顶着宗师之名进入诸冶监?   爹,你应该能分辨出这二者的区别。”   这是一个连傻子都能分辨出来的问题……   就好像在后世,同样的水准,一个什么都没有,另一个顶着无数名头,带着许多证书过来,领导们又会重视哪一个人?   曹汲沉吟许久,而后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爹,你要去哪儿?”   “要想在三个月里打出三十口好刀,我一个人肯定做不到。此事还需要你典叔父从旁协助,借用他的名头和人脉,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朋儿,我去找你典叔父商量一下,你去陪陪你娘还有你姐姐。叔孙不在,你姐姐有些不稳……你也知道,她怀着身子,在所难免。”   曹朋答应了一声,和曹汲一起走出了小帐。   这时候,营地里显得非常热闹。一大群人围坐在篝火旁,大声的呼喊,气氛是格外的热烈。   正中央,邓范和王买正在角力。   这两人一个是天生神力,一个是技巧出色,以至于不分伯仲。   曹汲径直去找典韦商议事情,曹朋正准备去陪母亲张氏和姐姐曹楠说话,就听身后有人喊道:“阿福!”   扭头看去,却是夏侯兰。   火光中,夏侯兰俊面微红,似乎喝了不少酒水。   “听虎头和大熊说,他们的本事,是你教的?”   曹朋对夏侯兰还是挺有好感,于是点点头,诧异问道:“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我不信!”夏侯兰大声说:“你要真有这等本事,大王岗又何至于被我所败?我不相信!”   说这些话的时候,夏侯兰看上去,有些狰狞。   他的确是有足够的理由郁闷!   这辈子,他一直都不太顺利。早年拜师学艺,跟着他最好的朋友找到了童渊,不成想却因为资质不好,差一点被童渊拒绝。资质是什么?夏侯兰到今天也没弄明白。为此他也曾刻苦练习,但明明是同样的时间,他的兄弟进步神速,而他却好像蜗牛一样,进步非常缓慢。   下山后,他陪着他的兄弟,投奔了公孙瓒。   凭着一身武艺,夏侯兰成为白马义从,而且是先锋营。   当时,夏侯兰认为这是他时来运转的机会。哪知道初战就遇到了袁绍军最精锐的先登营!   先登营的主将麴义,显然不是夏侯兰可以对付。   一场恶战,夏侯兰杀出一条血路,却得知公孙瓒准备拿他当替罪羊……   没办法,夏侯兰只好背井离乡,投奔曹操。宛城之战,本来和他狗屁关系都没有。但随着曹操战败,青州兵突然做反,以至于在慌乱中,夏侯兰和大队人马失散。身为军侯的他,和自己的部下失散了,也就等于是告诉别人,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杀了大半夜,好不容易脱离危险,又遇到了曹朋……为此,夏侯兰最心爱的战马,被典韦一拳轰杀!   夏侯兰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郁闷了……   可他能找谁诉说?   典韦?   夏侯兰招惹不起。   魏延?   似乎也比他高明许多。   从南阳郡脱险出来,紧绷的心弦总算放松下来。   夏侯兰喝了点酒,又听说王买和邓范的一身本领,都是曹朋教出来,这心里就更加不舒服。   大家同时庶民,凭什么你曹朋走到哪里,都被人看重?   我十年学艺,到头来却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到处装孙子,总是被人看轻?   借着酒劲,夏侯兰把曹朋拦住。   他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羞辱一下曹朋,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而已。因为他知道,曹朋的武艺并不是很强,和他根本就是两个层次。他不相信王买和邓范所言,认为王买邓范,不过是抱曹朋的大腿。   夏侯兰觉得,曹朋断然没胆子,和自己交手。   哪知曹朋一蹙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夏侯兰一番之后,突然笑着问道:“夏侯,你若是输给我呢?”   “我会输给你?”   夏侯兰忍不住放声大笑。   “阿福,不是我小看你,只需三招,我就能让你趴下。”   “好啊,那我们可以来试试……不过,如果你输了,又该怎么办?”   二人的争执,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王买和邓范也停下手,急匆匆的跑上前来。   “夏侯,你干什么?”   这原本只是一句极为普通的言语,却让夏侯兰火冒三丈。   凭什么,凭什么大家都向着你呢?   “我干什么?”夏侯兰厉声吼道:“阿福,我若是输给你的话,这辈子就给你为仆为奴,绝不后悔。” 第076章 家臣   “你要造刀?”   在黑闾涧的另一边,典韦疑惑的看着曹汲。   当曹汲把典韦拉到旁边,并郑重其事的对典韦说,他想要造刀,需要典韦帮忙的时候,典韦并不感到意外。他已经听说了,曹汲是个铁匠。只不过他并不认为,曹汲是一名大匠。   铁匠和大匠,有着本质的区别。   铁匠到处都有,而大匠难寻。曹操手底下也算是人才济济,一个诸冶监几乎包含了豫州、兖州、青州所有著名的匠人。可这么多的匠人,也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大匠。曹汲默默无闻,了不起就是个出色的铁匠罢了。大匠固然要有出色的造刀技术,同时还需要有超乎常人的想象力,有不为人知的独特手段。大匠打造出来的兵器,往往可以被称之为神兵宝刃。   典韦可不认为,曹汲能有这种本事……   之所以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如果曹汲真有大匠的本领,早就被刘表拉拢,就算是江夏黄氏,也未必敢轻易动他们。   曹汲期期艾艾,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不瞒典兄弟,我祖上三代造刀,有秘法传承。但由于我一家无甚根底,所以不敢轻易告与人知。典兄弟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有家传秘法的消息传扬出去,定然会被人窥视,甚至会遭人嫉妒,乃至于被人抢走秘法……实非存身之道。”   典韦眼睛不由得一眯!   自古以来,这造刀之术被宣扬的神神秘秘。   什么欧冶子,什么干将莫邪,总体而言就是说,凡大匠宗师,借由秘法传承。   而这秘法究竟是什么?   并不为人所知……   比如干将莫邪,有人就说是要以鲜血祭练。后来还传出要用人童男童女生祭,才可能铸造出神兵。   如果这曹汲手中,真有祖传秘法的话……   典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沉吟许久后,轻轻点头:“若凭你秘法,可得何等宝刃?”   “断三札,易如翻掌。”   “才是断三札啊……”   “三十把!”   “啊?”   “我是说,三个月内,我会造出三十把断三札的神兵。”   曹汲是个行家,如果单纯以锻打技术而言,已经达到了巅峰。而今,他又得了曹朋的灌钢法和双液淬火法,配合以他曹家独有的风箱技术,能够令炉温超出普通溶铁炉三百度左右。   就凭这些,曹汲就有把握,打造出断三札的钢刀。   断三札,其实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不过也属于千金难求。   汉军所使用的缳首刀,断一札就算得上一把好刀。更何况这断三札……而且还能够量产?   典韦不由得暗自惊奇。   “若兄弟真能打造出三十把断三札的神兵,需要什么,尽可与我知,我当鼎力相助。”   曹汲点头,“只有兄弟能为我准备一僻静场所,并配备可靠之人协助。一应材料,我回头会告知兄弟,烦劳兄弟为我备齐就是。其他的嘛……我自己可以解决,不知兄弟以为如何?”   “一言为定!”   东汉末年,炼钢技术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从战国时期的青铜器,逐渐发展出一套完善的铁器铸造技术。其中尤以炒钢法和百炼钢最为著名。   然则炒钢法也好,百炼钢也罢,都属于费时费力的炼钢技术。   一把好刀,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才能完成。所以东汉时期缳首刀虽然推广,但并算不得普及。军队中,多是以长矛大戟为主,刀盾兵因为造刀技术的限制,无法在军中占居主导地位。   典韦也知道,好刀难求。   如果曹汲真能三个月打造出三十支断三札的好刀,绝对能在曹操帐下,站稳脚跟。   有时候,典韦也觉得幸运。宛城一战,他似乎因祸得福。不但结识了曹朋邓稷和魏延这样的人,还得了曹汲这么一个造刀的大匠宗师。典韦憨直,却并非说他没有心计。事实上,他在曹营中能站稳脚跟,依靠的就是曹操的信赖。可如果有朝一日,曹操不再信赖他的时候……   说到底,典韦没有自己的力量。   于是,他到处找人打架,四面树敌,其目的就是要告诉曹操:我是个孤臣,我只忠于你一个人。   内心深处,典韦还是希望,能形成一股自己的力量。   也许,曹汲这一家子……   典韦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典校尉,典校尉……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一个武卒神色匆匆的跑来。   典韦不认识这人,但知道他是满宠的手下。   “何事惊慌?”   “不知何故,夏侯军侯与曹公子起了冲突,双方在那边斗起来了!”   “啊?”   典韦和曹汲,顿时大惊失色,二话不说便跑了过去。   “老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曹朋和夏侯兰站在场中,周围已被人围住。甚至连邓巨业,洪娘子,张氏和曹楠,也跑了出来。   王猛一脸无奈,站在一旁。   典韦上前一把攫住他的手臂,大声询问。   “我也不清楚,就听说是夏侯喝多了,拉着阿福吵了起来。然后两个人不知道就怎么顶上了,而且还下了赌约。夏侯说他要是三招之内不能制服阿福,就做阿福的家臣;阿福说,如果他收拾不得夏侯,那他就送夏侯一场大富贵……虎头他们怎么也劝不住。这不,快要开始了!”   这涉及到了赌约,典韦就不好插手了。   如果是公事,他还能站出来阻止;可现在,明显是私人恩怨。   夏侯兰的赌注不可谓不重!想他也是堂堂军侯,一曲之长。竟说出了输了给曹朋为仆为奴的话语,已经是赌上了他的前程。这时候典韦如果站出来阻止,与夏侯兰,与曹朋,都没好处。   当今乱世,人们重的是英雄气。   就算是典韦,也不能阻止这场赌斗……   只不过,这好端端的,夏侯怎么会和阿福冲突起来?   而在另一边,张氏明显乱了手脚,连声呼唤,让曹朋下来。   曹朋慢慢脱下身上的衣衫,活动了一下手脚。这些日子以来,虽说奔波劳碌,可是曹朋并没有落下功课。相反,在经历了数次杀戈之后,曹朋的武艺,比之当初要进步很多。特别是他那套太极拳的功夫,更因为几次杀戮,在圆润中平添一分凌厉,似乎与当初相比,进步许多。   隐隐约约,曹朋能猜出夏侯兰的心事。   想来,他也是因为被压制的太久,以至于有些抑郁的缘故吧……   深吸一口气,曹朋摆出了太极拳的起手式。   内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要说起来,他和人交过手,但是似夏侯兰这种正经的高手,却没有接触过。不过他见过了典韦,看过了魏延,甚至早在去年末,也领教过文聘的功夫。   这眼力价是够了,可实战尚未经历。   和王买,和邓范的过招,搭手,那都是游戏。   第一次和一个已达到易骨水准的高手过招,心里紧张,在所难免。   但曹朋是不可能退却,更不可能因为夏侯兰的功夫好,就会低头认输。前世老武师说过,武者,刚猛,勇烈,心中存一口浩然气,无惧鬼神。这口气,绝不能泄掉,否则就算是功夫再好,也没有用处。俗话不是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说的就是这口气,武者的本性。   所以太史公说,侠以武犯禁。   其中自有一番道理……   曹朋神色自如,笑呵呵道:“夏侯,机会给你了,若你真能胜了我,我保你一场大富贵,如何?”   而夏侯兰,这时候也清醒过来。   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后悔,可偏偏又骑虎难下。   “阿福,干掉他!”   “没错,干掉他……以后让他给你牵马。”   王买和邓范旗帜鲜明,为曹朋呐喊助威。   夏侯兰不禁暗自后悔起来,曹朋不过是个小孩子,而他,则是堂堂军侯。就算是赢了,又能怎样?   估计也不可能有人为他喝彩!   眼角余光,在不经意间扫过人群,夏侯兰虎躯一震。   他看到了典韦,还有典韦那张阴沉沉的面庞。   完了……   夏侯兰暗自叫苦,心里也更加踌躇起来。   他当然知道典韦对曹朋的喜爱,今天他主动挑事,等于是抽了典韦一记耳光。以典韦那种性子,焉能给他好脸色?   患得患失的心里,越发强烈起来。   耳听曹朋淡淡的言语,夏侯兰的气息,明显出现了紊乱。   拼了!   他一咬牙,垫步呼的扑向曹朋,耳边传来张氏和曹楠的惊声尖叫。   而曹朋,却不慌不忙,迎着夏侯兰的拳脚斜行拗步,落脚旋掌,就让过了夏侯兰,出现在他身侧,虚步双手探出,轻轻落在了夏侯兰的肩臂上,轻笑一声道:“夏侯,你心有些乱了!”   虚步跺脚,骨力勃发。   六十天的桩功,所蓄养的骨力在这一刹那,显示出不凡的威力。   后世拳法,讲究明暗劲。其中这暗劲,依靠的并不是肌肉的力量,而是依靠的骨力发威。曹朋并没有达到易骨的水准,可是这骨力已蓄养出来。虽然算不上强横,却足以令夏侯兰吃亏。   在外人眼中,曹朋只是推了夏侯兰一下。   可实际上,曹朋借由这双掌虚按,暗劲涌出。夏侯兰的心神本来就有些乱,被曹朋一下子推出去,踉踉跄跄,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同时,曹朋用暗劲,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挫伤了夏侯兰肩臂处的肌肉。夏侯兰如今依靠的,主要就是肌肉的力量,而肩臂上的肌肉,也是他力量的主体。只不过,夏侯兰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着了曹朋的道儿。站稳身子后,耳边响起一阵哄笑声,夏侯兰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曹朋那句话,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心神顿时更乱。   “夏侯,我力量比不得你,但你不是我的对手。”   “住嘴!”   夏侯兰怒吼一声,猱身再次扑向曹朋。   曹朋这一次,却露出凝重之色,错步拧身,脚踩阴阳。如秋猿闪掠,滴溜溜原地一个打旋儿,顺着夏侯兰的攻势,抬手看似无意间的拂动,手掌虚合,啪的一声,就拍在夏侯兰的手臂上。   “我说过,你未必是我对手!”   曹朋笑呵呵的说道,一只手在身后轻轻抖动,脸上浮现出一抹轻蔑笑容。   夏侯兰,更怒了! 第077章 不简单的一家人   在许多看热闹的武卒眼中,曹朋那一推,一拍,似乎是平淡无奇。   更多人觉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没多大的力气。但有看不懂的,就有那看出门道的人。   典韦无疑是这些人中的翘楚,眼睛不由得为之一亮。   “老王,阿福练得这是什么功夫?”   王猛苦笑一声,“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他没跟着曹朋去练过功,当然不清楚具体的状况。   “一直都是虎头和他一起练功,后来大熊也加入进去。你要是想知道,不如把他们找来问。”   说着,王猛招手示意王买和邓范过来。   典韦又问:“阿福的师父是谁?”   曹汲回答说:“阿福没有师父。早年间我们那里曾有个云游方士,教阿福读书认字。原本我们也不是很在意,后来听阿福说,那个方士教给他许多本领,其中就包括这一身的武艺。”   当谎话说了十遍二十遍,乃至于百遍,就会变成了真话。   曹汲本来就没有怀疑过曹朋,现在说起这些谎话,更显得格外真实。   典韦不禁叹道:“阿福,果然好福气!”   练过太极拳的人大都知道,太极拳的基本功,就是盘架子。盘顺了架子,练推手,推手揉顺了,就去练站桩。站桩有东西了,开始连修养,修养练成了,就要去练神明……   盘架子,推手,如果换做一个毫无基础的人来练习,没个一两年的功夫,根本就不太可能。   但曹朋不一样,上辈子就把这架子盘顺了,推手揉顺了。   如今换了一具身体,重新捡起来。一开始可能有点困难,可用不了太久,就能找到‘顺’的感觉。毕竟,前世也算是下过一番苦功。不过这站桩,才刚开始,曹朋还需慢慢修炼。   夏侯兰终于冷静下来!   先前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渐渐平复。   脑海中,回响起了老师在他下山时的那番话:你很努力,很勤奋,这原本可以弥补一些你天份的不足,可是你的心,却总是浮躁。如果你这颗心无法安定下来,那么你永远不可能练出成就。   当时,夏侯兰并没有在意。   这一晃就是几年,直到这个时候,夏侯兰有点懂了。   收回脚步,夏侯兰深吸一口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虎吼,双臂舒展,做出虎扑的架子。   拟兽拳!   典韦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另一边,王买和邓范正模拟着曹朋刚才的动作,体味其中奥妙。听到典韦的叹息声,不禁抬头看去。   “夏侯如果一开始就这样子,说不定一个回合,就能战胜阿福。”   “那现在呢?”   曹汲紧张的询问。   典韦摇摇头,“有点晚了……他筋骨已伤,根本不可能再战。”   说完,典韦扭头就走。   筋骨已伤?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买和邓范,不由得面面相觑。难道就是在刚才曹朋看似软绵无力的一推,一拍之间吗?   夏侯兰一声虎吼,全身血气勃发。   一股逼人的气势直扑向曹朋,曹朋连忙后退,斜撩衣襟,脚踩阴阳,单手置于身前,手背向前,手心向内,另一只手负于身后。一连串的动作,使得是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潇洒空灵。   曹楠忍不住赞道:“娘,阿福好帅!”   就这么一个动作,不晓得让多少人暗自赞叹。   夏侯兰一咬牙,顿足做势扑出。可就在他收肩提臀的,准备扑出的一刹那,肩臂突然一阵刺痛。一开始他还没感觉,但是当他准备发力的时候,这刺痛的力度,顿时提高了百倍。   闷哼一声,脚下就是一个趔趄。   夏侯兰脸色一变,另一只手想要却按住肩臂,却发现手臂已经肿的好像发面馒头一样,令人触目惊心。   “你……”   “夏侯,搏杀疆场,你一招就可以把我干掉。可是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来找我挑战。你心中杂念太多,交手时又患得患失。加之你看我不起,根本就没想过,我能把你打败,十分力,使出不过五成。我知道,你师从高人,可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别小看任何一个对手吗?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你不是狮子,我也不是柔弱的兔子。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曹朋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收手时撩衣一甩,轻轻摇头。   这个动作,是他前世看《黄飞鸿》时学来的招式。当时只觉得帅气,没想到今天却用上了。   “你若再发力,我敢保证,你肩臂必毁,以后就是个废人。”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夏侯兰几次想要振臂扑出,奈何肩臂上的刺痛,此时已变成了剧痛,根本无法抬起手臂来。   我输了?   夏侯兰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什么时候,着了曹朋的道……   ……   当晚,夏侯兰独自坐在小帐里,呆呆发愣。   他原本是前途无量,二十岁出头就坐到了军侯的位子,手底下好歹统领五百人。这次他随典韦回去,本应该能得到封赏。可天晓得,刚才他是哪根筋不对,当着那么多人和曹朋赌斗。   而且,他输了……   夏侯兰可以赖账,但他日后,别想在曹营里待下去。   这年月,礼乐崩坏,所以人们对信义二字,也就看得更重。失去了信义,谁还能看得起他?   但让他给一个小娃娃当奴仆,夏侯兰真抹不下这个脸。   大凡习武的人,骨子里都会有一种傲气。有的时候,这傲气能助一个人飞黄腾达,也能毁了一个人的前程。夏侯兰此刻真实的感觉到,他的前途就是一个茶几,上面摆放的都是悲剧。   轻轻叹了口气,这悲剧,是他自找的!   手臂已经消肿不少,还有些发红。肩臂处的刺痛感,也减轻了许多,至少没刚才那么疼痛。   帐帘一挑,一个雄壮如狮子般的巨汉,迈步走了进来。   “典校尉!”   典韦看了夏侯兰一眼,示意他坐下,然后走过去看了看他的伤势,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算太重,阿福下手还算有分寸,否则你这肩臂的骨头,会彻底废掉。”   “啊!”   典韦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副药膏,贴在夏侯兰的伤处。   “夏侯,你如何打算?如果你不想过去,我可以为你向阿福求情。”   和典韦认识这么久,典韦从没有这么和蔼的说话。一时间,夏侯兰竟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当典韦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夏侯兰心里不由得一动。如果典韦说情,曹朋一定会取消之前的赌约,那么他,就不需要为仆为奴……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旋即消失。   “典校尉,夏侯认赌服输,没什么后悔。”   典韦那张黑脸上,浮现出笑容。   虽然,他笑的时候,比不笑更难看……   “服,就好!”   他轻轻拍了一下夏侯兰的肩膀,“阿福那一家子,并不是你看上去那么简单。你野心太大,太多,去历练一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倒是觉着,你过去以后,说不定成就会更大。”   典韦说完,便站起身。   夏侯兰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典韦,有些不太明白,典韦话语中的意思。   曹朋一家,不简单吗?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夏侯兰绝对是一口口水喷过去。   可典韦这么说,让他不能不深思一番。曹朋那一家人真看不出什么出奇之处。曹朋是个小娃娃,曹汲明显就是个粗人,而张氏和曹楠,也无甚特别之处。至于邓稷?他最特别的地方,恐怕是少了一只臂膀。这一家人,能有什么特别呢?夏侯兰甚至觉得,王猛父子都比曹家有故事。   典韦走到小帐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本不想来说这些,是阿福担心你想不开,让我过来看看你。”典韦转过身,盯着夏侯兰说:“如果你刚才不认,我会断了你的胳膊,让你一辈子做废人……夏侯,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但绝不会看错人。阿福一家将来,绝对不简单。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不会后悔。”   夏侯兰,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他不是因为典韦那杀气腾腾的一句话,而是因为曹朋竟觉察到,他的心思已经乱了……   抬起头,夏侯兰苦笑一声:“以后的事情,末将没有去想。不过请校尉放心,夏侯兰不是赖账之人。”   典韦,笑了!   ……   第二天,曹朋搀扶着张氏登上马车。   扭头却看到一身灰衣打扮的夏侯兰,就站在一旁。   丈二银枪不在手里,那一身白袍衣甲,也没有看到。灰布襜褕,斜襟短打扮,头裹黑巾……   俨然一副奴仆下人的装束。   不过看上去,夏侯兰似乎非常平静。   看到曹朋的时候,他还拱了拱手,恭敬的唤了一声,“小人夏侯兰,见过少爷。”   曹朋不由得愣了一下,突然间笑了。   “夏侯,你就负责这辆马车吧。”   “谨遵少爷的吩咐。”   曹朋点点头,转身离去,在不远处翻身上马。   而夏侯兰则神色自若,全然不理会周遭人对他的指指点点,坐在车架子上,马鞭扬起,口中喝了一声:“驾,出发喽!”   引车的马,希聿聿一声长嘶。   马鞭在空中挽出一个鞭花,啪的一声炸响。   阿福,典校尉说你非常特别,那我就好好盯着,看看你究竟是怎样的特别? 第078章 初会   建安二年二月中,匪虐郎陵。   有太守满宠亲自率部平定匪祸,令汝南平靖。然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汝南郡西部督邮曹掾行经郎陵,发现郎陵长成尧,竟暗中与匪勾结。西部督邮邓稷斩郎陵长成尧,并从县衙中搜出成尧与江夏太守黄祖书信数封。汝南太守满宠得知消息,立刻命人快马赶赴许都呈报。   同时,由西部督邮邓稷假郎陵长事,治理地方,等待许都回复!   邓稷是谁?   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知晓。   这个人好像是从石头缝里突然蹦出来的一样,无从追考。反正汝南太守满宠对此人,极为信赖。   与此同时,远在南阳郡叶县的曹洪,收到了满宠一封书信。   在看罢了书信之后,曹洪竟忍不住放声大笑,对左右言:“伯宁已明是非,此后再有郎陵派人,一概不见。”   建安二年三月初,许都派遣使者,抵达平舆。   曹操在信中称赞了满宠处事果决得当,并委派前汝南太守,尚书,军师祭酒荀攸长子荀缉为郎陵长,负责接收郎陵事宜。随后,当荀缉抵达郎陵时,却发现郎陵一切运转正常,井井有条。讯问后才知道,在荀缉没有到来之前,郎陵一直是由汝南西部督邮邓稷负责治理。   于是,荀缉立刻前往平舆,想要拜会一下那位西部督邮曹掾。   未曾想从满宠那里得到的答案却是:西部督邮曹掾邓稷,早在许都使者抵达之前,返回许都。   “这位邓督邮,莫非是许都人?”   满宠,笑而不答。   荀缉有些失望,同时又有点疑惑。   于是命人在汝南太守府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太守府中,竟没有一个人,认识这个神秘的邓稷。   据说,自满宠上任以后,就没有委派过西部督邮曹掾。   那么这位名叫邓稷的神秘人,究竟会是哪个?   怀着一腔疑惑,荀缉返回郎陵,并立刻书信一封,派人送往许都,拜托父亲荀攸打听此人。   不过,书信之后,荀缉就面临一系列的变故。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查看卷宗,否则的话,荀缉也许会发现,郎陵县的卷宗,缺失了整整十一日。   而这十一日,也正是成尧私设关卡的十一天……   建安二年六月,刘表命大将邓济,兵出南阳郡,兵临郎陵。荀缉匆忙应战,为邓济所害!   那缺失的十一天卷宗,也随之泯没在浩瀚如烟的历史长河。   ……   郎陵长被杀的消息,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因为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位死而复生,不远万里归家的武猛校尉典韦身上。   距离宛城之败,已过去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一个月当中,曹操数次派人打探典韦的消息,试图寻找到典韦的尸体,却一直没有线索。甚至包括宛城张绣,也不知道典韦是不是死了。反正曹操说典韦没回来,他自然也乐得宣称,典韦已死。为此,曹操悲恸无比!将典韦衣冠下葬,并亲自前往,在灵前痛哭失声。   二月中,曹操更把典韦长子典满拜为郎中,还安排典满住在自己家里。待头七过后,命典满扶典韦衣冠椁,返回陈留老家。这典满刚走没多久,估计还没有出豫州治下,典韦竟然回来了!   以至于当曹操得到满宠的书信时,竟喜极而泣……   “阿福,前面就是许都了!”   典韦勒马,遥指正前方,话语中带着兴奋之意。   此时,正是黎明。天边刚飘起鱼肚白的光亮,朦朦重重,只见一座城市的轮廓,在远处显现。   那,就是许都!   从黑闾涧出来以后,一路顺畅。   颍川治下相对还算良好,这一路走下来,倒也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赶了一夜的路,终于抵达许都。曹朋可以理解典韦心中的兴奋,对典韦来说,许都就是他的家。只是对于曹朋而言,看着远方城市的轮廓,他却高兴不起来。心中有一丝迷茫,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恍若是在做梦一样。许都,就在眼前,他苦苦期盼的,也就是这一天。   可当他真的来到许都城下时,却生出了莫名忐忑。   “典叔父,我们走吧。”   曹朋声音怪怪的,典韦并没有听出来。   “对,我们赶快过去!”   车马隆隆而行,眼见着距离许都,越来越近。   晨光中,一座古老苍雄的城市,出现在曹朋的眼帘中。高大巍峨,又蜿蜒起伏的古老城墙,在晨风中默默矗立。那是许都的外城城墙。据典韦介绍,许都分内外两城,内城为皇城,外城宛若小丘,环抱内城……曹朋前世曾参观过许都的遗址,不过看到的,只是残垣废墟。   说实在话,若不是典韦在一旁,曹朋真的无法把那残垣废墟,和眼前这座巍峨雄壮的城市联系一起。   穿越一千八百年,行走于古人的时代!   这听上去似乎很浪漫,却总让人感觉到,有些不太真实。   深吸了一口气,曹朋催马,追上了典韦……   呜呜呜……   呜咽的长号声,撕碎了黎明的寂静。   远处,许都城门大开,就见一队人马,从城中冲出。   那些人来的很快,如一股黑色洪流,眨眼间就到了曹朋的跟前。   为首是一个雄壮魁梧的大汉,胯下一匹黑色乌骓马,跳下马身长八尺,腰大十围。古铜色的面膛,额头上还有一个醒目的痦子,看上去颇有些古怪。在古代,如果某些人长的怪异难看,一般并不会用‘丑’字来形容。大多数时候,他们会用雄毅,果毅这等古怪的名词,来解释这个人的相貌,不同于寻常。这既是一种习俗,也是一种礼仪。比如在三国志中形容典韦,只说他长的是相貌果毅。听上去似乎很美好,可当你看到真人,就知道什么叫做‘果毅’。   这个魁梧男子,长的也很‘果毅’。   “君明,真的是你吗?”   大汉勒住马,身后黑色洪流立刻止住。   他在马上,凝神打量典韦,语气显得格外激动。   而典韦,更是跳下马,快走几步,大笑道:“仲康,许老虎……哈哈哈,我典韦又回来了!”   “我就说,小小张绣,焉能坏了你这祸害的性命。”   魁梧大汉也下了马,快走几步,和典韦蓬的一下子,便拥抱在一起。   他比典韦略低一些,身材比典韦壮硕,魁梧。   曹朋早在典韦开口的一刹那,默默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个位置。心里面同时又悄悄嘀咕:这家伙,莫非就是那虎痴许褚吗?   许褚的表字,曹朋有点记不太清楚了。   好像是有个‘仲’什么的。不过他知道,许老虎是典韦对许褚独有的称呼,看着许褚和典韦搂在一起,曹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么两个彪形大汉,光天化日下搂的这么严实,若在后世,不晓得会恶心多少人呢……同时,曹朋又觉得,许褚表现出来的热情,有点假!   三国演义里面,许褚是一个忠心耿耿,武力值超高的猛将兄。   反正在当时,很多人都觉得,如果典韦还活着的话,就应该是许褚的模样。以至于后来还有人说,三国演义里的许褚,完全是裸神(即罗贯中)依照着典韦的性格勾勒出来的人物。   这并不是说许褚是虚构,因为在历史上,许褚最后贵为武卫将军,牟乡侯,谥号为壮候。   所谓勾勒的说法,其实就是说,许褚在演义中的形象,和历史并不相符。   许褚,真的有那么开心吗?   反正曹朋不会这么认为……许褚是谯县人,说起来和曹操还是同乡。他和典韦不同,出身于一个豪强之家。史书中记载,许褚的宗族多达千人,放在东汉末年,绝对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大家族。他是在建安元年归附曹操,被曹操称赞为‘吾之樊哙’,拜都尉,与典韦宿卫中军。   只是由于典韦的存在,许褚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典韦死了,他可就是宿卫中军第一人,当之无愧的心腹。如今典韦回来了,他那宿卫第一人的地位可就保不住了……反正,如果这种事情放在曹朋身上,就算是没有芥蒂,也绝不会这么热情。这也是曹朋感觉许褚有点虚伪的原因……至于许褚究竟怎么想?曹朋并不清楚。   同样的,曹朋也只能这么想想,不会告诉典韦。   依着典韦的性格,他如果说出这些话,说不定会被典韦责骂,甚至说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从而和曹朋疏远。这可不是曹朋希望看到的结果,所以他也只能,默默关注。   “君明,主公也来了!”   “啊?”   许褚拉着典韦的胳膊,“昨日主公接到曼成的书信,得知你今日返回,高兴得一晚上没合眼。   这不,一大早就命我前来相迎,还说会亲自,在许都城外迎接你回来。”   曼成,可不是黄巾贼的张曼成,而是颖阴令李典李曼成。昨日典韦一行人路过颖阴,李典也来迎接。不过当时典韦急着想要回许都,就拒绝了李典的好意,带着人绕城而过,连夜赶路。想必是李典见迎接不到典韦,所以派人前来许都报信。说起来,李典也是三国的名人。   按照三国演义的说法,李典是最早和乐进一起投奔的曹操。   然则真实的历史是,李典此时,还只是曹操治下的一个县令。当然了,颖阴的地位不同于其他地方,也说明曹操对李典的看重。不过,最早投奔曹操的,是李典的叔父,名叫李乾。后死于吕布部将薛兰之手,所部有李乾之子李整掌控。李典,不过是李氏宗族的一份子而已。   李乾?李整?   曹朋真的糊涂了!   他也不清楚,在原有的历史上,是否真如其事。反正在曹朋的记忆中,没有李乾和李整的印象。   典韦听闻曹操就在许都城外,激动不已。   他也顾不得招呼曹朋等人,拉着许褚的胳膊,就往许都城下走去。   好在许褚那些部下,没有把曹朋等人丢在一旁,而是上前领着一行车马,朝着许都疾驰而去。   黎明,曙光初现。   一群人列队在许都城门外,正静静等候。   当先一个锦袍男子,身材不高,可能还不足170公分。他站在最前方,不停的搓着手,神情激动。   肤色有些黑,身材略显臃肿,使得四肢看上去,有些短小。   颌下一部长髯,却衬托出一种不凡的气质……典韦看到那锦袍男子,连忙松开手,快走几步,推金山倒玉柱般,噗通跪在锦袍男子身前,“末将典韦,有负主公重托,请主公责罚!”   他,就是曹操…… 第079章 虎贲   典韦的住宅,就坐落在车骑将军府的旁边。   车骑将军,自然就是曹操。而典韦的住所紧邻将军府,也说明了曹操对典韦的喜爱和信任。   府邸中并没有什么人。   典韦的家眷,并不在许都。   曹操最初起事于东郡,典韦又是在濮阳之战以后,才得到了曹操的重用。所以,他的妻儿还住在陈留己吾的老家。也就是典满的年纪大了,所以才在曹操迁都后,随典韦一起来到许县。   偌大的宅院,空空荡荡。   宛之战结束以后,由于典韦生死不知,所以典韦的儿子典满,打算着让出这座府邸。原因嘛,非常简单。典韦生前宿卫中军,负责的就是警卫,保护曹操的安全。把住所安排在车骑府旁边,也有方便护卫车骑府的含义。典韦死了,那就必须要有人接替他原来的工作。   所以从道理上来讲,典满让出这座府邸,不过早晚的事情。   更何况,曹操已封许褚为猛虎都尉,引入宿卫,其接替典韦的意图,非常明显。   典满在与家人商议之后,索性爽利的向曹操上书,说是准备返回老家,愿意让出这座府邸。   曹操没有答应,但是却赏赐典满一家良田三百顷,准许典家在许都城外建造坞堡。   其实,这已经表明了曹操的态度。三百顷良田,等同于补偿。同时准许典家设立坞堡,也就是说,同意你老典家在许都蓄养私兵。典韦是什么人?发迹之前,不过是一个庶民而已。按照道理说,他是没有资格蓄养私兵,更别说是在许都蓄养私兵。可曹操偏偏做出了这种安排。实际上也是一种补偿,那意思分明就是说,你典韦不在了,我也会保典家一世富贵。   典满已经驱散了府邸中的下人,准备着返回许都后,和许褚交接。   可谁也没想到,典韦在这个时候,又回来了……   一旁车骑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曹操为了欢迎典韦死里逃生,在车骑府设宴,为典韦接风洗尘。   曹朋等人自然没有资格去车骑府饮宴,所以在典韦的安排下,就带着人先行返回府邸休息。   “好大的宅子!”   当张氏曹楠等人走下马车的时候,看着眼前这座府邸,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叹。   直到这个时候,她们才算是安下心来。只看着府邸的规模,就知道典韦在许都,非同小可。   府邸占地五顷,约三十四万平方米。   两人多高的灰色院墙,与车骑府的墙垣相连。   一座朱漆大门,嵌青铜泡钉。狻猊门环,足有儿臂粗细,拍打在朱漆大门之上,发出砰砰声响。   不用进去,只站在门外,就让人感受到一股迫人的威压。   曹楠喃喃自语:“这么大的宅子,快赶上邓叔公家的宅子十个大小。”   曹朋一旁听得真切,忍不住笑了。   邓叔公,就是邓村的那个老族长,邓延。   一个土豪的府邸,焉能和眼前这座府邸相提并论?不过,看着旁边的车骑府,曹朋又觉得有些头疼。   貌似,这里距车骑府,太近了吧!   “爹,咱们进去吧。”   一群土包子走进了这座府邸,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不时发出惊叹。   整座府邸,九进九出,但只是第一进庭院,就占地达三千多平方米。有三条轴线组成,中轴线有门厅中厅后厅三间,重檐楼房,两侧轴线,则各有厢房十一间,厅、厢沟通。   门楼壁间,梁枋柱上,巨细间饰无闲处。   曹朋不由得笑了!   看着这么大的宅院,他突然联想到了后世那高居不下的楼房。   如果当年那些朋友知道自己居住在这么大的一个地方,不晓得会有多羡慕呢……娘的,这么大地盘如果放在后世开发出来,怎么着也得有个几亿的收入吧。奢侈,古人真他娘的奢侈。   这首进宅院,主要是用来安排接待客人,厢房连通,供家仆居住。   进入二进,就能感受到非常明显的典韦风格。   两万平方米的宅院,居然被典韦弄成了一个简易的兵营。有演武场,有马场,直通三进庭院的碎石路两边,各摆放一溜兵器架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王买一看这演武场,顿时乐了。   “阿福,以后咱们练武,可是有地方了!”   曹朋笑了笑,“好啦,赶快把东西都放好,大家就现在前厅找地方休息。左手厢房,爹娘和姐姐,还有巨业叔,洪家婶子居住。右手那一排厢房,就委屈伯父带着大家先行住下吧。   估计典叔父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咱们先做饭,填饱肚子再说。   具体怎么居住,还是等典叔父回来以后,咱们再和他商议。”   大伙儿一听,立刻兴奋的行动起来。   就包括王猛这种见过世面的人,也没住过这么大的地方。更不要说那些土复山来的好汉们,走进这座宅院,一个个都有些迟钝了。地方太大,也没个人过来领路,弄不好就会找不着方向。   还是在前厅和演武场转转吧,具体的安排,还要等典韦回来。   搀扶着母亲和姐姐找了一座房间休息,曹朋又取出三枚金饼子,差不多有一斤多重的样子,递给了邓巨业夫妇。   “巨业叔,看这样子,典校尉就算是回来了,也顾不得这边。   烦劳你先把这些金饼子,在城里找地方换成大钱……伯父,你带两个人和巨业叔一起去吧,到时候若遇到麻烦,就报上典校尉的名号。我估摸着在许都,还没人敢招惹典校尉……换成大钱后,再买些粮食回来。对了,买点肉,咱们这一路奔波,也要好好庆祝一下才是。”   土复山的好汉们闻听,顿时大声叫好。   王猛呵呵点头,叫上两个好汉,赶着一辆车子,和邓巨业就驶出府邸。   “阿福,怎地,怎地娘好像在做梦一样?”   厢房里,张氏、曹楠和洪娘子坐在床榻上,一个个显得很拘谨。看到曹朋走进来,忍不住询问。   说起来,也真的如同做梦!   不久之前,她母女还是阶下之囚,终日担惊受怕,不晓得前途会怎样。   可这一眨眼的功夫,她们就住进了华美的府邸。张氏三人都是小户人家的女人,哪见过这等场面?曹楠好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然后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疼痛感让她知道,自己并非做梦。   “阿福,你姐夫他……不会有事吧。”   曹朋笑道:“姐姐放心,姐夫他绝不会有事的。如今不比咱们在棘阳,现如今,咱们也算是有靠山的人。满宠满太守在背后支持姐夫,再加上典校尉这一层关系,姐夫说不定会功成名就。”   曹楠鼻子一酸,也不知怎地,就流下了两行清泪。   “我不求你姐夫功成名就,但愿他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我就心满意足。”   洪娘子在一旁,搂着曹楠。平时她挺爱说话的,可这时候,在这里,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娘,你们在这边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事情叫我就好。”   曹朋说罢,便走出了厢房。   合上门,厢房里很安静……可是当曹朋走出几步之后,就听见身后的厢房里,传出一阵女人们惊喜的尖叫。   对嘛,这种反应,才算正常。   曹朋忍不住笑了,在廊檐下盘膝坐好。   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看着王买邓范奔跑,看着曹汲带着夏侯兰在庭院中走动,他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城门口的那一幕。   曹操!   他终于见到了曹操。   随着典韦等人一起跪下,曹朋偷眼打量了一下曹操。   说实话,曹操的相貌长得挺‘果毅’,身材不高,却又给人一种难以言表的威压。那一刻,曹朋突然想起了一句话:这个小个子,很有力量!   这本是太祖对邓公的评价,可用在曹操的身上,似乎毫不过分。   只是因为当时隔着很多人,曹朋的个子又小,而曹操的注意力都在典韦身上,所以没有什么交集。   可曹操那种气度,那种威严,足以让曹朋,记忆深刻。   是时候了,差不多应该实施他的计划了……曹朋挠挠头,站起身来。   “阿福,咱们去演武场耍耍?”   王买和邓范向他招手,曹朋想了想,微笑着点头答应。   ……   掌灯时,典韦终于回来了!   看样子他喝了不少酒,黑脸有些发紫,不过眼睛却很亮。   曹朋惊异的发现,典韦这一顿酒的功夫,好像换了一身衣服。身穿虎纹单衣,外罩百花战袍。   头顶一座虎面金冠,上插一支雉翎。   “典叔父,你怎么换打扮了?”   王买惊奇的问道。   典韦哈哈大笑,神情甚是愉悦。   而曹朋眼珠子一转,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他也算读了不少书,特别是邓稷的那些拓本,曹朋基本上都翻阅过。   邓稷修的是汉律,所以对于朝廷的官职和服装,曹朋也有些了解。   他连忙上前,拱手道:“恭喜典叔父,贺喜典叔父!”   “咦,小阿福莫非知道?”   “看叔父这一身装束,而且又这般高兴,小侄多多少少,倒是猜出了一些。想必是得了封赏……   呵呵,虎贲中郎将吗?”   典韦一怔,旋即大笑起来。   “小阿福,你果然聪明……没错,主公意欲重设虎贲,故而封我为虎贲中郎将,宿卫车骑府。”   虎贲中郎将,等同于后世中央警备团团长,专门负责护卫最高领导人。   麾下设立虎贲一千五百人,皆豪勇之士,选拔极其严格。   曹朋大体上明白,这是曹操给典韦的一个补偿。毕竟此前曹操已任命许褚接任典韦的职务,如果只是因为典韦回来,便撤销他的官职,一定会引起许褚不满。所以,曹操用虎贲中郎将,为典韦正名。从品秩上来说,典韦依旧是中军第一人,许褚虽接替了他的职务,可实际上,还要受典韦节制。这样一来,大家都官升一级,虽保持原状,但也算平息了尴尬。   “老王,主公如今设立虎贲,我意欲让你出任虎贲郎将一职,你意如何?”   王猛一怔,旋即大喜。   “全凭君明吩咐。”   典韦笑了笑,扭头向曹汲看去,“曹兄弟,你在路上说,准备造刀……我这里恐怕不太方便,毕竟毗邻车骑府,万一出事,会惊扰了主公。不过主公在许都城外,赏赐了一座坞堡与我。不如这样,你就在那坞堡内造刀。等周仓周兄弟他们过来,让他们现在坞堡中落脚。”   曹汲,躬身答应。   虎目精光闪闪,典韦目光一转,凝视曹朋。   “阿福,我有一事想要拜托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第80章 疑窦丛生   暮春时节,夜风轻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桃杏芬芳,令人顿感心旷神怡。   典韦和曹朋,漫步在第三进庭院之中,欣赏这满园的春色。这是虎贲府的前花园,面积不算太大,约有六千平方米的面积。花园中,建有一座小亭。周遭栽种桃树和杏树,满园花海。   “阿福,我这次回来,有些不妙。”   典韦在凉亭中坐下,拎起酒壶,饮了一口酒水,长长出了一口浊气。   林荫下,花海中,一条小路勾连后宅。事实上,这座更名为虎贲府的府邸,只有进入第四进宅院,才算是真正进入中堂。   不过由于典家人丁单薄,所以后面几进宅院几乎被空置起来。   典韦有一个哥哥,名叫典偱,因不良于行,就住在老家,膝下无子。典韦有四个儿子,其中长子典满,年十五岁,刚被曹操拜为郎中。次子典存,年仅六岁;三子典弗,四子典佑,都还在襁褓之中。此外,典韦还有个外甥,名叫牛刚,和典满的年纪相差不多,据说力大无穷,有霸王之勇。除此之外,典韦家中再也没有旁人,屈指计算,连妻家共十四口人。   如果和许褚背后那上千人的宗族想必,典韦家里还真算不得什么。   曹朋换上了一身单薄的襜褕,坐在亭子里,静静聆听。   “叔父,怎么不妙了?难道说,曹公怀疑你吗?”   典韦哈哈大笑,“那怎么可能,主公对我还是很信任,只不过……还记得今天在城外迎接我们的那个人吗?那家伙名叫许褚,字仲康,是谯县人。其人勇猛异常,骁勇善战,故而被主公赞为虎痴,曾与人说,许褚是当今樊哙。之前,主公以为我死了,所以让许褚接任宿卫……可现在我又回来了,许仲康的位子,就显得很尴尬。主公无奈,封我为虎贲中郎将。”   原以为典韦不清楚,可现在看来,这家伙心里明白的很。   “这不是挺好吗?”   曹朋故作不解,疑惑的问道。   “好吗?”典韦苦笑摇摇头,“许褚和我的状况不一样,背后有宗族支持,势力强横。你别看他五大三粗,可为人却非常精细。以前他被我压着,那是资历不够……如今,他未必会服我。哪怕许仲康服我,他身后的家族,也断然不会就此罢休。许褚自投奔主公以来,素以豪爽而著称,所以和很多人交情深厚……在这一点上,我的确是比不得许褚的精明。”   曹朋沉默了!   典韦这是要向自己问计?   正疑惑间,就听典韦开口道:“阿福,我求你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我那儿子的性子和我差不多,有时候很暴躁。他年少气盛,我担心有人会对他下手……我想请你,帮我照拂他。”   “怎么照拂?”   “这几日,许都定不会平静,阿满回来以后,我怕他受人挑唆,惹出祸事。”   “不平静?”   典韦点点头,仰头把酒壶里的酒水喝光。   “你以为,许褚真的会心甘情愿做我帮手吗?主公命我重组虎贲军,他或者他身后的族人,断不会让我放手施为。那家伙明地里也许不会动手,但暗地里给我刷花招,却轻而易举。”   “此话怎讲?”   典韦轻声道:“许褚和颍川几大世族,往来密切。   荀氏、陈氏,乃至于钟氏,皆和他交情深厚。而我在许都,除主公之外,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求助。”   “重组虎贲,是曹公之意?”   典韦一怔,点了点头。   曹朋笑道:“那你怕什么?有主公支持,足够了!许褚背后虽有颍川世族,可典叔父你也可以拉拢盟友嘛。”   “我?”典韦连连摇头,“那断然不可。主公信我,就因为我从不朋党。如果我变了,那一定会影响到主公对我的信任。阿福,你不用担心我的事情。许仲康虽然厉害,我还不惧。”   “我不是要你朋党,而是让你通过主公,征召虎贲。”   “通过主公征召?”   曹朋笑道:“曹公的族人,能征惯战者众多。且不说曹仁曹洪将军麾下精兵众多,就是夏侯惇夏侯渊两位将军的帐下,同样有能人无数。许褚虎卫,皆以他族人为主;而典叔父你若想压住他,就必须从曹公身边的人下手。征调豫州精兵,从中抽选虎贲,就算许褚背后有颍川世族支持,又能如何?而且,你还可以通过这次征调兵马,趁机拉近曹公族人的关系。   我想,曹公也不会怀疑你有私心,说不定还会因此,感激你……”   典韦闻听,沉吟片刻后,轻轻点头。   “不过,我还是担心典满出事,他回来以后,我想让你照拂他一下,怎么样?”   曹朋瞪大眼睛,“我照拂他?”   来许都时间不长,但曹朋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典大少爷的事情。   那可是个脾气暴躁,好争强斗狠的主儿。   万一自己惹怒了这家伙,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可问题是,典韦提出来了,曹朋也不好拒绝。犹豫了一下,他轻声道:“既然叔父看得起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那样就好,那样就好!”   典韦见曹朋答应,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对了,我打算随我爹一起去坞堡居住,不知可否?”   典韦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阿福,你老实告诉我,你爹……曹兄弟他,真能造刀吗?”   曹朋一笑,“我爹有祖传秘法,因惧人嫉妒,一直不敢暴露。   典叔父只管放心,我爹不但能造刀,而且还能造出好刀……只不过,要造出好刀,还需典叔父,你多多配合。”   “那没问题!”典韦拍着胸脯保证。原先曹汲和他提起造刀的事情时,典韦还有些不太相信。可现在,听曹朋也这么说,他立刻放下心来。原因?典韦也说不上来。反正,他愿意相信曹朋,“你要我怎么做呢?其实,曹兄弟如果真的能造出好刀来,怎么样都没有问题。”   “不,造刀容易,可成名却难啊!”   “什么意思?”   “我是想让我爹入诸冶监,但苦于没有名气,即便是进去了,也难得曹公看重……即便是典叔父你向曹公推荐,我估计这效果也不会太大。既然如此,我想借这造刀的机会,为我爹扬名。   造刀的事情,自有我爹来解决。   可一些场外的事情,我还想请叔父能帮忙,协作一把……若此事能成,叔父也可在曹公面前,立下大功。”   典韦眼睛一亮,“怎么做?”   曹朋起身,伏在典韦耳边低声细语。   “明日,你就如此这般……”   典韦先是眉头紧蹙,渐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眯起眼睛,轻轻点头。良久后,典韦突然大笑起来,“阿福,你这主意,可当真绝妙至极。”   曹朋施施然坐回去,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不就是让老爹扬名天下嘛……这又有何难。前世他虽不是学广告的,可那铺天盖地的炒作,却熟记于心。没吃羊肉,还没见过满山羊跑吗?这后世的炒作手法,在这个时代,一样通行。   ……   与此同时,车骑府大堂内。   曹操侧卧榻上,一双丹凤眼半眯着,聆听下人们的汇报。   “和典中郎一起来的那伙人,听口音是南阳郡人,但并非宛城地方的口音。典中郎在府中饮宴时,他们去了典中郎的家里。随后有几个人驾车出去,在城西门内的一家商户里,兑了两锭金饼,共七百二十余贯……那家商户没有问题,本是曹大夫家中的一处产业,主事的也是曹大夫家里的宾客;六块金饼,重约九斤,问题也不大,是市面上流通的金饼。”   “那就是说,这一家人没有问题?”   “应当是没什么大碍……这些人一共是三家。其中以主公本家姓为主,家长名叫曹汲,据说是个铁匠。有一个儿子,叫曹朋,很聪慧……此外,其女婿邓稷,是棘阳邓村人,原本是棘阳县一个小吏,按照满伯宁的说法,这个人很有才干。此外,还有父子两人,姓王,是曹家的邻居。不过听说,这王姓父子的本事似乎不差,手底下还有十几个随行扈从。”   “随行扈从?一个铁匠的邻居,哪里来的随行扈从?”   “满伯宁的人说,那王猛原本在南阳郡做山贼,后来不干了。这次不知怎地,又和那些山贼汇合一处,跟随典中郎,来到许都。”   曹操手指轻捻胡须,沉吟许久后,道:“立刻派人前往棘阳,打听一下这些人的来历。”   “那是否还要给曹家封赏?”   曹操想了想,笑道:“为什么不给?明天派人过去,赐他们黄金百镒,锦帛三十匹,粟三百斛。不管是真是假,他们总算是救下了君明。我有君明,此后可深夜熟寐,不复警醒了。”   “那典中郎……”   曹操摆手笑道:“君明那边,就不必再查了。   我知道君明这个人,断然不会做那背主之事……不过他和仲康之间,终归是要分出一个高下。”   “喏!”   曹操摆手,示意那人下去。   他从床榻上坐起,拿起一卷书,就着烛光阅读。   片刻后,曹操又放下书,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走到门口。   夜色深沉,他手捻胡须,仿佛自言自语道:“君明,你若不负我,我也断然不会负你……” 第081章 西域奇乌   建安二年二月,袁术迷信方士张炯所献符命,以为自己上应天命,于是在寿春称帝,自称‘仲家’。   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设置公卿百官。   三月初,袁术依天子之礼,郊祀天地,正式称孤道寡。   袁术,汝南袁氏子弟,是袁绍的弟弟。但因是嫡出,所以和袁绍一直不太服气。   两兄弟雄霸南北,相互间并无太多联络。   袁绍得知袁术称帝之后,在第一时间便表示反对,并宣布与袁术划清楚界限,颇有大义灭亲的意思。   毕竟,割据一方,尚还可被人接受。   可一旦称帝,就如同造反。袁氏四世三公,等同于生生毁在了袁术的手中。袁绍若不表明立场的话,势必为天下人所弃。如今虽说汉室衰颓,可汉室的气运尚在。哪怕所有人都心怀叵测,可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大家都清楚。袁术这个时候称帝,顿时成为天下人眼中的逆贼。   早年间,曹操和袁家兄弟关系不差。   在得知袁术称帝的消息之后,立刻派人前往寿春,试图说服袁术,收回决定。   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袁术形同造反,曹操自然可以出兵征伐。只不过,宛城之败刚过去没多久,曹操着实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兵。是否能说服袁术?曹操也不知道。这不过是他拖延时间的一个手段罢了。   ……   暮春三月,淫雨绵绵。   一连十几日不见天晴,这许都城外的桃花杏花,纷纷被风吹落,狼藉一片。   曲折的大路,湿涔涔蔓延绯红粉白。城门护城河外一派虬松,在朦朦雨水中,透出苍雄之气。   一队车仗,从大路尽头行来,车轱辘碾压着泥泞的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越来越近,当抵达许都城外的时候,门卒上前阻拦……   “什么人?”   当先是一个独臂青年,生的很清秀。   他从马上下来,微微欠身道:“我等是奉典中郎之命,采买而回。”   说着话,独臂青年取出一枚令牌,递给门卒。令牌以青铜铸造,上面雕镂有猛虎纹路,整体显得非常粗豪。   正面一个‘典’字,背面雕镂‘虎贲’两字。   门卒看清楚了令牌上的字样,不由得吓了一跳。   对青年的态度,随之恭歉许多,甚至有些谄媚,恭敬的说:“请先生稍等,小人去去就来。”   他拿着令牌,走到门伯身边,递了过去。   门伯看清楚以后,也连忙赶过来……   这一次,他不是想要为难对方,而是清点车仗,准备放行。   不过,当他看到几乎没入泥泞中的车轱辘后,不禁心里奇怪。这车里面,究竟拜访有什么东西?   下意识的看过去,却发现车仗上面,却被覆盖黑布。   一共三十辆……   典韦在许都,是出了名的清廉,家中也没有什么产业。除了许都城内的一座府邸之外,他也只有在许都外的三百顷土地和一座坞堡。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难道典中郎要在许都做生意不成?   “先生,这车上都是些什么?怎地看上去如此沉重?”   独臂青年微微一笑,“不过是些普通山货罢了。”   呸!   你家山货能把车仗压成这个样子?   门伯心里面暗自嘀咕,却没有勇气过去查看。   谁都知道,典韦甚得曹操信赖,新升任虎贲中郎将,是正经的曹操心腹。就连那些世家子弟,也没有典韦得宠信。而且,典韦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动辄就会报以老拳,谁敢招惹?   算了,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轮不到我这等小人物操心。   门伯想到这里,便摆摆手,准备放行。   三十辆马车吱纽吱纽的往城里走,独臂青年则取出一个钱袋子,扔进城门口的木箱中。   这箱子,是收取城门税所用。   城门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增加税收的一条途径。曹操迎奉天子到许都以后,修缮都城,发放百官俸禄,以及供奉汉帝种种所需,花费颇大。单凭以往的税收,很难达到收支平衡。   于是曹操开设城门税,其主要征收的对象,就是大宗商货。   进出的货物越多,征收的税金越大。而那些小商户们,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独臂青年交纳税金,差不多有二十贯。他这种行为也表明,这三十车货物的用途,就是商业。   不晓得,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人就是这样,越是不知道,就越是好奇。   门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青年闲聊,看着车队往城里走。   嘎吱,嘎吱,车轱辘碾压地面,发出刺耳声响。铺在路上的碎石,因承受不住车辆的重量,碎裂飞溅。   突然间,一辆车子轰然倒塌。   那车抽有点承受不住,突然折断……   车上的货物,顿时散落一地。   门伯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这马车上装载的,居然全都是黑色的石头。   “这是……”   独臂青年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大声喝骂。   一干车夫忙不迭收拾残局,并有人从城门外的车马驿中粗来三辆马车,重新装载那些黑色石头。   “先生,这些是……”   “这个……叫做玄铁石,是典中郎命人搜集而来。”   “玄铁石?做什么用?”   “当然是用来造刀!”   门伯的脸色,顿时又一变。   造刀,这可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如今天下大乱,曹操对盐铁控制的极为严格。   典韦,要造刀吗?   “此事,你心里清楚就是,切莫传出去。”   青年正色警告,门伯维维是诺。   “典中郎,要造刀?”不过,门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青年神神秘秘的向四处打探一下,轻声道:“典中郎从南阳找来了一位隐世大匠,准备为典中郎造刀……听典中郎吩咐,好像是有大用处。这件事你嘴巴一定要严一些,否则典中郎唯你是问。”   门伯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心里面却暗自叫苦:你在城门口翻车,不需要我说,估计这会儿许都城里,已经传开了吧。   ……   “典韦买了许多黑石头?”   许都城西里许坊市中,几名文士正临窗而坐,窃窃私语。   这西里许,在后世应该属于商业区那种性质,商户林立,酒楼相连。整个许都,分四里,东里和南里,紧邻皇城,属于官宦世族,皇亲国戚居住之所。西里许,是商业区,北里许则是普通民众所住之处。   “文公,你说典君明买那么多黑石,是何用途?”   说话的是一名文士,一身青衫,手持团扇,一边轻摇,一边询问。   看年纪,大约在四十多岁,白面,黑须,剑眉朗目,风姿华美,仪表不凡。   这个人,就是鲁国名士孔融。   而他询问的那人,年纪看上去比孔融小一些,大概三十多,不到四十的模样。身材很魁梧,膀阔腰圆的,在一群文士当中,显得格外抢眼。浓眉大眼,肤色古铜,颌下一部短髯。   “这个……我怎能知道?”文公搔搔头,笑着回答道:“典君明也许是想要给家里添几分雅致?”   “哈,你倒是说笑,典君明……几块黑石就能雅致吗?”   孔融不由得大笑,言语中,似乎对典韦颇为不屑。   “文举公这话倒是不差,典韦这个人从来不重这些东西,素以豪勇而闻名,要那雅致作甚?”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书生,年纪大约在二十六七。   身材瘦削,略显单薄。   面孔有些苍白,一双若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极为有神。   “奉孝,你以为呢?”孔融问道。   相貌清秀的青年,闻听一笑,“只怕这典君明,是要为七月间的二虎相争做准备吧。”   曹操任命典韦做虎贲中郎将,让他组建虎贲军。   同时还发出一道命令,要虎贲军和许褚的虎卫来一场比武。   谁都知道,许褚的虎卫是以许氏宗族为主组成的一支精兵,而典韦则是上书曹操,决意从曹魏军中抽调锐士,组建虎贲。但以战斗力而言,典韦组建的虎贲未必输给许褚;但毕竟临时组建,想要和那些陪喝已久的许氏虎卫相争,时间上似乎有些不足。所以许都城中,许多人都开始讨论,四个月后,虎贲和虎卫,谁能胜出。   孔融笑道:“依我看,就算典君明组建起了虎贲,也胜不过许仲康。”   “所以,典中郎才要做准备啊。”   文公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难道说,典君明想要造刀?”   “造刀?”   “我早年曾读过一卷书,言西域有奇石,色乌……百炼可成神兵,能削铁如泥。典韦买来的那些黑石,莫非就是西域奇乌?如果他能练出一批好刀来,许仲康可未必是他的对手……”   孔融微微一怔,露出沉思之状。   “西域奇乌?”   青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可只有四个月的时间,君明能打出神兵吗?”   文公想了想,笑了!   “那定然不可能……即便是有西域奇乌,想要造出好刀来,根本不可能。一口好刀,所需条件甚为严苛。不仅仅是材料的条件,还要求铸师记忆超群。据我所知,就算是欧冶子重生,也未必能在三个月内,打造出一批好刀来。依我看,典君明是病急投医,已乱了方寸。”   青年说:“那如果典君明身边,有高人在呢?”   “不可能,当今几大铸师,我大都知晓名号。这些人或是被各地诸侯控制,或是归附于高门大阀。就许都而言,最好的铸师都集中在诸冶监里。就算是典韦请那些人出手,也不可能在四个月中成功。”   青年眼珠子一转,解下腰间的白鹿皮兜子。   “这里面有黄金三镒,铜钱二十贯……我与诸公做赌,赌那典君明,能造出好刀,如何?”   孔融大笑道:“奉孝,你这是送钱与我们啊。”   “文举公,赌不赌?”   “赌!”孔融立刻回应,“这必赢的钱财,我焉能不赌?”   而文公,却没有说话。   青年又喝了几杯酒水,便起身告辞。   待青年离开后,孔融拉住文公,“文公,你真确定,那典君明打不出好刀吗?”   文公想了想,“据我所知,一口好刀无年余光景,难以造出。更别说在四个月内,造出一批好刀。只是我看奉孝笃定,也有些犹豫。文举公,这年月奇人高士很多,如果典韦真的……”   他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已表达的很清楚。   孔融一蹙眉头,自言自语道:“莫非,那典君明真的请来了高人吗?” 第082章 名,妙不可言(一)   许都,虎贲府。   邓稷押送着三十辆马车进入府中,直接吧那三十车的石头,倒进了后院里的一个塘子里面。   “阿福,你这是搞什么花招?”   典韦看着那满满腾腾一塘子的石头,直皱眉。   石头落进池塘,立刻把池塘里的水染成黑色。原来,所谓的黑色石头,不过是把普通石头,用墨汁染成黑色罢了。   看着黑乎乎的池塘,邓稷也是一头雾水。   他在郎陵等到周仓之后,就收到曹朋一的封书信。书信里说,让他带三十车石头回许都,并且要把石头染成黑色。   同时,曹朋还在信里,教给邓稷一个说法。   说实话,邓稷搞不清楚曹朋在想什么,总觉得你造刀就造刀呗,玩儿这些花招做什么?   而曹朋,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   “天黑之后,把这三十辆车装满,再送出城,运到坞堡里面。”   “啊?”   “不用这些石头了,只要看上去是满的,就行了……总之,我们要制造出一种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典叔父要用这些玄铁石造刀。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可以了,其他你们不必费心。”   典韦等着曹朋,摇摇头,表示完全不明白。   曹朋笑道:“我估计这个时候,外面都已经传开了。接下来会有人问你们,请了谁来造刀。   典叔父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管是谁问你,你只需要说:没这回事。”   “啊?”   “这叫做欲擒故纵。三十车玄铁石摆在那里,你就算是否认,也不会有人相信。”   “那干嘛还要否认?”   “因为你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不相信。越是不相信,就会越想知道……然后你可以在某次醉酒之后,装做是无意中说漏了嘴。典叔父,做戏你会不会?你就说从南阳请来了一位隐世高人,就可以了……除此之外,叔父什么话都别说。如果曹公询问,你也这么回答就是。”   “这岂不是要我欺瞒主公?”   曹朋正色道:“典叔父,我爹是不是要造刀。”   “呃,没错!”   “他是不是和你说,要在三个月里,造出三十支断三札的好刀?”   典韦想了想,“是。”   “那三个月之后,我爹只要交出三十口好刀,不就可以了吗?这是事实,那算得上欺瞒呢?”   典韦搔搔头,曹朋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邓稷忍不住问道:“可你弄那什么玄铁石的把戏,又是什么意思?”   “呃,我只是觉得,玄铁石听上去比较威风而已。”看着邓稷那一脸的郁闷之色,曹朋笑得非常开心,“姐夫,做戏要做足。再者说了,我之所以这么大张旗鼓,其实是为了四个月之后的演武。”   “哦?”   典韦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你打算怎么做?”他好奇的看着曹朋,“就算你造出三十口好刀,也不够我军中分派啊?”   “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曹朋神神秘秘的一笑,让典韦更摸不着头脑。   ……   当晚,曹朋随邓稷,压着空车,自许都北里许离开,进驻坞堡之中。   周仓带着一百多名土复山的好汉,也随行进入。此次他返回土复山,把情况和土复山的那些好汉们说了个清楚。大部分人都愿意随周仓投奔典韦,毕竟总挂着一个山贼的名号,也不太好听。能有个正经的出身,是一桩求之不得的事情。只是有些人故土难离,加之对曹操不太了解,所以在思忖良久之后,最终决定,留在土复山,继续做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为首者,名叫杜飞,汝南人。   跟随杜飞的,有八十多人。并且还有一部分家眷,也留在山里。   大家好聚好散,周仓也没有勉强。   “杜飞原本并不是渠帅的部曲,所以对渠帅,有点不太相信。”   “呃?”   周仓说:“此人原本是汝南道众,是张丈八的手下。后来张丈八战死,汝南道众便散了……说起来,土复山还是此人先占居。后来我带着一帮兄弟过去,蒙此人收留,才算稳定下来。他不愿意过来,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一场兄弟,我总不成为此就要对他下死手不是?”   王猛赞赏不已,点头赞道:“老周仗义!”   他想了想,对周仓说:“典中郎如今荣升虎贲中郎将,正在招兵买马。我得中郎将看重,如今在虎贲军中忝为郎将,也算是有了前程。老周,你不如随我一同去虎贲,搏他个功名,如何?”   周仓沉吟片刻,“我还是在等等吧。   朝廷里的事情,我到现在也没弄太明白,倒不如暂且留在这里,看看状况。而且虎贲军责任重大,规矩肯定不少。我这性子也有些野惯了,恐怕受不得那拘束。倒是那些弟兄,若渠帅看着可用,不妨为他们寻个前程。我暂且等等看,若实在不行,就去汝南找魏兄弟。”   周仓不愿意做虎贲?   曹朋愣了一下,偷偷打量周仓一眼,但并没有开口。   王猛倒是没有强求,只笑了笑,“既然兄弟有打算,那我就不勉强了!”   说完,就把这事情放到一边。   毕竟人各有志,周仓不愿意留在许都受约束,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王猛觉得有些可惜,周仓那一身的好武艺。   周仓,神色如常……   “阿福,你爹已经铸好铁炉,一应材料也都备齐,准备明日开工。”   王猛掉头对曹朋说:“你呢,现在稳定下来了,有什么打算?”   曹朋笑了笑,“先帮我爹准备造刀,等这桩事情结束了,再说其他的事情。闲暇时,随姐夫读读书。庞师赠我的几部书,我还没有读完。此前诸事缠身,如今正好可以慢慢的品味。”   “读书好,读书甚好!”   邓稷一脸欣慰之色。   说实话,他挺担心曹朋。   在邓稷眼中,曹朋有着非凡的大局观,甚至连自己都比不上。   比如,宛之战时,当所有人都认为曹操必胜的时候,惟独曹朋说出了曹操必败的言语。   而且对此后的种种把握,也非常得当。   若好好读书,将来必然能成就大器。邓稷最害怕的就是曹朋生出自满之心,以后不求上进。现在看来,这种担心似乎没有必要。曹朋既然愿意继续读书,那说明他的头脑非常清醒。   ……   典韦准备造刀,已应对四个月之后的演武!   在短短一天的功夫,消息就传遍了许都,甚至连曹操都听说了。以至于第二天曹操笑着询问典韦,却从典韦口中得到了准确的答案。   典韦要怎么造刀?   谁又为典韦造刀呢?   一时间,众说纷纭……   那三十车西域奇乌,给许褚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别的不说,如果典韦的虎贲军真的配备了上等好刀,那么演武之时,必将面临巨大的威胁。   “仲康,听说典君明请来南阳奇士造刀,你可听说了?”   许褚的哥哥,名叫许定,字孟康。   得知了消息后,他便立刻赶到许褚家中,一进门便急急询问。   许褚沉着脸,点头道:“今日主公也曾询问,君明也没有否认。只是,这距离演武不过四个月,他没可能造出什么好刀啊。我觉得这问题的关键,就出在为他造刀之人的身上。”   “怎么说?”   “他这次在南阳死里逃生,莫非真遇到了什么高人?”   许定挠挠头,在许褚身前坐下。   “你说,会不会是典韦耍的花招呢?”   “那不可能!”许褚立刻摇头,“君明这个人的脾气,我也算有些了解。他是个直肠子人,不太会耍花样。再者说了,他就算骗谁,也不可能去欺骗主公。所以我认为,他九成是要造刀。”   也许,许多人不理解,不就是造刀吗?何至于这么大的阵仗?   东汉末年,缳首刀的确已经开始普及,但大部分缳首刀,都是粗制滥造,质量算不得上乘。   一口好刀,可以提升百分之二十的战斗力。   可问题在于,这好刀是可遇而不可求……典韦弄来了那么多的‘玄铁石’,看上去是要大批量造刀。要知道,玄铁石,也就是别人口中的‘西域奇乌’,是造刀的上等材料。这一点已经被人肯定,加之典韦有承认是要造刀,自然会被许多人关注。其实,他们关注的是,谁造刀?   如果这世上真有这么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内批量造出好刀,绝对会被各方人士拉拢。   但,这个人究竟是谁?   目前还没有人知道……   就在许褚和许定商议的时候,有家人前来回报。   “大爷,二爷,小人已经打探清楚。   典中郎昨夜命人将西域奇乌送进了城外坞堡……据小人打探,那坞堡原本是被空置,也就是在前不久,住进去了一批人。据说,是救典中郎的那些人。而且其中一个,好像就是个铁匠。”   “铁匠?”   许褚眼睛一亮。   许定忙问道:“可打听出,那铁匠的名字?”   “好像是姓曹,叫什么一时间还没有打探出来。坞堡那边全都是典中郎派去的人,守卫森严。小人之所以能打听出来,还是因为不久前有人进去坞堡,帮里面的人修建铁炉。据说那铁炉的式样非常奇怪,不过是用来溶铁,绝对没错……小人准备过几日,再设法打探消息。”   “姓曹?”许定向许褚看去。   许褚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像救君明的人里面,的确是有姓曹的。也怪我,当时没有留意,这一下子也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哥哥,这么说来,君明造刀的事情,绝不会有假。   这家伙运气可真好,非但没死,还找来了一个造刀的好手。   哥哥,如果虎贲军配备一批好刀的话,恐怕我的虎卫,还真未必是虎贲军的对手!怎么办?”   许定,沉思不语。   “先弄清楚,这个姓曹的叫什么。”   许定轻声道:“至于演武,还有些日子。咱们慢慢打听,看典君明,究竟能否造出好刀来!” 第083章 名,妙不可言(二)   曹汲?   曹汲是谁?   许都城里,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曹汲。   “……说起来,我有幸见过这个曹汲。这家伙身长八尺,腰阔十围,端地是一条好汉,生的好相貌。”   西里许的酒肆中,一个青皮正口沫横飞的吹嘘着。   “这个人,是什么来历?”   “说出来你们都不会相信。这个曹汲,据说是战国铸兵宗师欧冶子的后人,造刀之术极为了得。”   “我呸!”一个酒客道:“一个姓欧,一个姓曹,怎么可能?”   “说你孤陋寡闻,你还不承认。战国到现在有多少年了?说不准中间出了什么事情,就改姓曹喽。”   “听你胡说八道。”   被反驳的酒客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他刚走,立刻有人过来坐在了他的位子上,“说说,说说,那曹汲真的能造出宝刀?”   “废话,曹宗师筑炉的时候,我爹去帮过忙。回来以后对我说,曹宗师筑的铁炉,明显和普通人的不一样。而且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工具在那里。我爹说,那铁炉棚下,放着一溜木桶,盖得严严实实,隐隐有奇香扑鼻。我爹说,那桶里面装的,就是曹宗师的独门密法。”   “有这种事?”   “不信你去打听嘛……筑炉那几天,又不只是我爹一个人?”   “可我怎么听说,曹宗师不是欧冶子的后人?”一个酒客走过来,凑热闹的说着。   “不是欧冶子的后人,那是哪个?”青皮三角眼一瞪,闪烁凶光。   酒客却丝毫不惧,冷笑一声说:“我可是听人说了,那曹宗师乃隐墨钜子……否则焉能造出那许多的奇物。”   酒肆一隅,两个男子正默默饮酒。   其中一个青年听到这句话,噗的一声,一口酒喷出。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大约三十出头。被喷的满头酒水,但脸上却有一种强抑的古怪笑容。   “奉孝,咱们走吧。”   青年连连咳嗽,笑道:“正好,我亦有此意。”   两人扔下铜钱,起身走出酒肆。   “这几天,曹汲这个名字,还真有些响亮啊!”   年长男子笑了笑,摇摇头说:“看起来,君明身边来了高人。”   “哦,文若你也看出来了?”   “这我若看不出来,那岂不是白读了圣贤书?只是,我觉着典君明这么做,好像不是为以后的演武做准备,倒更像是为这个曹汲打名声……君明估计是想不出这等主意,他身边一定还有其他人。不如这样,咱们一起去拜会一下君明,顺便见一见,这个给他出主意的人?”   青年立刻同意,非常赞同的说:“君明回来以后,咱们还没有去拜访过。我亦想找他,痛饮一番。”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虎贲府走去。   “文若,你以为恶来与虎痴,谁能为宿卫第一人?”   “此前我还是看好虎痴,但现在……如果恶来身边真有能人相助的话,估计虎痴未必能胜。”   “可文举他们……”   “文举好事,早晚必出灾祸。主公已严令各家不得协助,可他还鼓动各家,阻止典韦招揽虎贲。   只是他没有想到,君明根本就没打算在许都招兵,直接从各路人马中抽调锐士,文举得不偿失啊。”   青年深以为言,连连点头。   ……   距离许都北门二十里,有一座山,名龙山。   颖水自此曲折绕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河湾。由于常年河水冲刷,带来了上游大量淤土,将这河湾冲刷成近千顷的良田。其中有三百顷,是曹操赐予典韦名下。不过,典韦只享有这三百顷土地的收成,实际操作则是由曹操委派的典农校尉枣祗负责。建安元年,枣祗建议曹操进行民屯,以增加朝廷的收入。这项政令,于建安二年初正式施行,典韦那三百顷良田,同样被并入民屯之中……看得出,曹操对世族兼并土地的行为很反感,所以直接收为国有。如此一来,即便是那些世族有心继续兼并,也必须要考虑,是否会因此触怒曹操。   典韦倒是无所谓……   三百顷良田的收入有多少?他并不清楚。   依着他的性子,够花就可以了!   真正属于他的产业,还是建在龙山脚下的那座坞堡。   六丈高,五丈宽的坞堡高强,犹如一个小型的军事要塞般。一俟发生兵祸,龙山周围的百姓,可以躲入坞堡避难。换句话说,典韦得了这座可以容纳千人的坞堡,同时也担负起龙山周遭的安全。   日当正午,坞堡的炉棚内,正热火朝天。   ‘隐墨钜子’曹汲,正指挥人手忙碌。   “夏侯,继续鼓风,炉温还不够,还不够……”   夏侯兰这时候也没有了当初的文雅,光着膀子,握紧拉杆,不断的推拉风箱,向铁炉鼓风。   呼呼呼……   风箱拉扯,发出巨大的声响。   铁炉中的火焰窜起老高,使得炉棚里的温度,骤然间提升许多。   所有人都是汗流浃背,一个个光着膀子。   “夏侯,你歇一下,让我来。”   周仓袒露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汗水滑过,使他那犹如铁块铸成的身体,闪闪发光。   一头长发披散着,他跑上前,让夏侯兰闪开。夏侯兰经过刚才的一阵鼓风,也是累的气喘吁吁。   “朋儿,换锤!”   曹汲从铁炉中钳出一块刀胚,从曹朋手中接过了大锤。   只见他轮圆了锤子,浑身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极有韵律的跳动。铛的一声,铁锤落下,火星四溅。   叮叮当当的声响,如雨打芭蕉。   曹汲足足打了一盏茶的时间,将一块生铁嵌进刀胚,重又投入铁炉。   “朋儿,你那边打出几块刀胚了?”   铁炉旁边,还有一个小炉,是专门用来打造刀胚所用。   曹朋也光着膀子,把一块通红的胚子放在砧板上,手中握着一支大约十余斤重的铁锤,乒乒乓乓的锻打。身为铁匠的儿子,又怎可能不懂得打铁。打胚其实并不算太难,只要掌握住火候,还有锻打的节奏皆可。但这么一项简单的工作,需要充沛的体力,以及足够的力量。   这一点从曹朋、王买和邓范三人手中铁锤的重量,就可以看出端倪。   邓范的锤子,重四十余斤;王买的锤子,重三十八斤;而曹朋手里的那支铁锤,不过十三斤而已。   锤子的重量虽然不同,却不会影响刀胚的质量。   打胚,讲的是力度。只要力度够了,刀胚就没有问题……用再重的锤,力度掌握不好,也等于白费。   就这一点来说,曹朋的铁锤虽然轻,可是力度的掌握,却胜过邓范和王买。   他光着膀子,满头大汗。黑发盘在头顶,汗珠子顺着脸颊,滑落……   不知不觉,曹朋的身体与他刚重生时的状况已大有不同。身体还是有些瘦小,但比从前结实许多。以前,曹朋身上几乎没肉,而今,已经隐隐约约,显出了肌肉群的轮廓。   曹朋的呼吸方式,有些特别,就是后世所谓的逆腹式呼吸法。   与自然式呼吸法不同,逆腹式呼吸法,一改重视吸气为主的常规呼吸操作中心,强调的是以呼气操作为主。更重要的是,逆腹式呼吸法将呼气的操作,与调动内在气息的运行结合一处。通过呼气的过程,推动和把握内在气息运行的动力和技巧,是后世武术界常用的一种手段。   所谓的内在气息,就是内在的生命能量。   能量,无形无色,既不能被看见,也不能被听到。   呼吸锻炼过程中,内在的气息也是如此。但身体的内部感官,却能够感受到这种气息的运行。   在中医学里,就是‘内气’。   如果再解释的简单一些,也可以称之为潜能。   逆腹式呼吸法的作用,就是进一步激发出人体的潜能。   曹朋与其说是在打刀胚,倒不如说,是借由打胚,来激发潜能,锤炼身体。   口中默默念叨着击打刀胚的次数,差不多到一百零八下,他停下来,把刀胚钳起,丢进铁炉。   然后在庭院中慢慢行走,待气机平和,体力回复后,再返回炉棚中继续。   每天大约两个时辰的锻炼,曹朋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五脏气血的强壮。当然了,除了日常修行之外,还需要足够的食物和营养来补充体力。不过这一点,对于曹朋来说,已不成问题。   “朋儿,差不多了,你们几个先去歇着,明天继续锻打。”   曹汲看活儿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便摆手让曹朋三人离开。   接下来的淬火和继续锻打,曹汲自己就可以做成。不过,他们现在所做的,还都只是基础工作,距离真正的造刀,还差着火候。   曹朋把铁锤扔下,叫上了王买和邓范,离开炉棚。   三人正准备去清洗一下,却见邓巨业从外面匆匆走来,“阿福,有人找你,说是典中郎公子。”   典中郎公子?   曹朋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典中郎公子,不就是典韦的儿子典满吗?   他回来了?   可这好端端的,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第084章 名,妙不可言(三)   其实典满现在回来,挺尴尬的。   扶衣冠椁回家,快成了别人的笑柄。原以为老父战死,没想到时隔一个月之后,又回来了!   这让典满之前的行为,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从人伦而言,典满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毕竟老爹还活着,当典满得知消息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身边的衣冠椁。难不成焚毁?似乎不合适!可如果运回许都,好像也不太妥当。最后没办法,典满只好将棺椁中的衣冠取出后,把棺椁交给了东郡太守程昱来处理。   典满呢,带着一干家臣,连夜返回许都。   回家之后,典满从典韦口中得知了曹汲一家的事情。   说句心里话,典满挺感激曹汲一家,同时又对曹汲造刀的事情,充满了好奇。   可典韦对他说:“以后你要多和阿福交往。那孩子很了不得,将来的成就,肯定是不可估量。”   典满年十五岁,正年少气盛。   听了典韦这一番话后,登时有些不太服气。   不过,他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也不是那种纨绔子弟。心里不服气,却不会影响他对曹家的感激之情。   这不,今天一得闲,典满就过来了。   除了想要看看曹汲是如何造刀,同时也想见见,被典韦夸赞的曹朋,究竟是什么样子。   典满有点失望!   曹朋,看上去根本就是个没张开的小娃娃。   虽然典满和曹朋年纪相差不多,但个头体型却相差甚远。   他继承了典韦的基因,个头很高。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接近180的高度,而且身体粗壮,膀阔腰圆。古铜色的面庞,唇边生着青幽幽的绒毛,使得他看上去,似乎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   往那里一站,就好像一座小山,令人登时生出一种难以言述的压迫感。   “你,就是阿福?”   典满低着头,打量曹朋。   论身高,曹朋这些日子的确是长了不少,大约有163左右。   人也比从前壮实了,可从外表看去,似乎并没有强壮多少。瘦小的身子骨,颇有些清秀的面庞,站在典满跟前,顿时让人生出巨大的视觉差异。不过看上去,曹朋似乎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他走到台阶上,差不多和典满同样的高度。   “我是曹朋,你是典叔父家的阿满吗?”   典满闻听,心里有些不太高兴。   没错,典韦出生于贫寒之家,但自从他成为曹操的宿卫之后,家人的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   典满小时候吃了些苦,但后来基本上是在蜜罐子里长大。   印象里除了典韦和伯父典偱之外,就连他娘亲,也没有当着他的面,直呼他的小名。   这小子,恁不知礼数?   典满压着火气,“阿福,我今天来,是想谢谢你,救了我爹的性命。以后在许都,谁若寻你麻烦,你就来找我……这座坞堡是曹公刚封赏给我家,你只管住着,有什么需要,不用客气。”   虽然他自以为说话得体,可语气中却带着一种趾高气扬的味道。   曹朋不动声色,笑道:“这个自然,以后还请阿满哥哥,多照拂才是。”   这小子倒是知道好歹!   典满心里嘀咕着,态度上随之变得亲热许多。   爹让我多听他的话,还说什么他前途不可限量……哼,依我看,也不过如此,没什么了不得。   “听说,你爹会造刀,能带我去看看吗?”   曹朋搔搔头,“铁炉就在隔壁院子里,你进去就能看见。”   “你不带我去?”   典满脸上,露出一丝不快。   曹朋笑了笑,“我们还有功课要做,实在不好抽身。”   “功课?”典满愣了一下,打量一眼曹朋,又看了看王买和邓范,撇了撇嘴,“既然如此,我就先去拜访曹叔父。”   至少从礼数上,典满做的还算周全。   曹朋拱手,与典满告辞,然后带着王买和邓范,往校场走去。   坞堡中有一个小校场,是平时曹朋带着王买邓范练功的地方。每天打铁结束,他们休息一下后,便会在这里练功。王买已达到了易骨的水准,而邓范也开始了百日筑基的功夫修行。   曹朋呢,最近一段时间隐隐感觉到,自己快要突破筑基的阶段。   近四个多月的练功,曹朋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气血已达到了某种瓶颈。架子已经盘顺了,揉手也到了纯熟的境地。这些天来,曹朋主要的功夫,就是在琢磨着怎么突破这个瓶颈。   校场里有一块圆形空地,悬吊着数十个沙袋。   曹朋舒展了一下筋骨之后,脚踩阴阳,闪身便没入其中。依照着太极拳的步法,在沙袋之间穿梭。用掌、肘、肩、背、胯,推揉撞击沙袋。一开始,沙袋摇摆的幅度很小,可随着曹朋的动作力度加大,那些沙袋晃动的幅度,也随之越来越大。沙袋的摇摆晃动,没有任何规律,使得曹朋闪躲腾挪的空间,随之变得越来越小。即便如此,曹朋行走其间,不时会传来蓬蓬的击打声,以加大沙袋的力度。   王买和邓范站在旁边观看,见曹朋如传花蝴蝶般在沙袋间行走,忍不住大声叫好。   “虎头哥,大熊哥,记住我的步伐,一会儿我打完了,你们也要走一趟。”   “不是吧,又练这个?”   王买不由得垮下了脸!   他可是清楚记得,前些天曹朋教他的时候,他被沙袋撞得鼻青脸肿。   步伐不是一天就能练得纯熟,而且他和邓范都属于人高马大的那一种,一不小心就会被沙袋撞击。   说实话,他二人还真没感觉到,这有什么用处。   曹朋在沙袋间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闪身从里面退出来。   气息明显有些混乱,额头上的汗珠子,在阳光照映下,光闪闪,晶晶亮。   “虎头哥,该你了!”   “阿福,我一练八极的,练这个有什么用?”   曹朋也不回答,只是笑呵呵的看着王买。   “好吧,好吧,我走一遭便是。”   王买说着话,便闪身进入沙袋阵。和曹朋刚才的练法不同,王买进去之后,拳拳生风,轰击在沙袋上,发出沉闷声响。沙袋的摇摆幅度随之增大,而王买渐渐的,便有些顾不过来。   曹朋练习的时候,很少是用刚猛力道,更多时候是借力打力,闪躲腾挪。   而王买则是大开大阖,刚猛有余,而巧劲不足。这样一来,沙袋的撞击力也随之增大,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撞得鼻青脸肿。这些沙袋,大都重达四五十斤,使一分力,这回击的力道便增加一分。反正是,王买用的力量越大,沙袋还击的力量也就越大。只半盏茶时间,王买一个躲闪不及,被一个飞回来的沙袋砸中,一下子摔倒在地,半天也没能再爬起来。   邓范在一旁,用一根两米长,直径十公分,里面灌满沙石的竹筒练习。   他蹲马步,将竹筒在双臂之上来回翻滚抖动。双臂与肩相齐,依靠手臂上肌肉的力量,来推动竹筒。这种功夫,最练力气。邓范把竹筒往地上一放,指着狼狈不堪的王买,哈哈大笑。   “这就是你们说的功课?”   曹朋扭头看去,就见典满跟着夏侯兰,站在小校场门口,一脸不屑的笑容。   “怎么,你看不起吗?”   典满摇摇头,“你这等练法,又有什么用处?”   “有没有用处,你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就试试!”   典满大笑着,一边走,一边脱下身上的锦袍,露出虎纹单衣襜褕。   “这等练法,杀不得人!”   曹朋道:“连这个都练不成,还奢谈什么杀人?”   “哼!”   典满一副‘老子不信邪’的表情,迈步走上前去。   王买呲牙咧嘴的跑到邓范旁边,还没等他站稳,就被夏侯兰一把搂住了脖子,“赌一把,他能坚持多久?”   “百息!”邓范脱口而出。   王买一撇嘴巴,“难,那沙阵的确不好过。阿福好像又添加了份量,我估计他坚持不到八十息。”   夏侯兰耳朵直棱着,眼睛却盯着典满的动作。   他现在也没什么抑郁了!   认赌服输,这天经地义……而且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老曹家好像真的很有前途。夏侯兰和典韦不一样,典韦是大事不糊涂,小事不聪明。而夏侯兰却不同,在细节处,他比典韦做的好。   邓稷在汝南,神不知鬼不觉干掉了成尧,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虽然他现在是心系曹楠肚子里的孩子,拒绝了满宠的邀请,返回许都。可毕竟是得了满宠的器重,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飞黄腾达;曹汲呢?看上去是全心全意的造刀。但你造刀,又何必耍出那么多的花头来?很明显,老曹家的人,正和典韦一起联手,为曹汲制造声势。   这声势一旦造出,谁又敢说,曹汲将来会是什么成就?   此外,王猛随典韦加入虎贲军,如今也是六百石俸禄的虎贲郎将。   邓巨业夫妇虽然还没有展露过什么才华,可谁又能保证,这一家人将来没有出头之日呢?   虽然做了曹家的家臣,可曹家对夏侯兰,表现的却非常客套。   日后这些人发达了,夏侯兰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而且,有这些人在,夏侯兰也不会再孤军奋战。   心态摆正后,夏侯兰很快便调整过来。   前些天曹朋吊沙袋的时候,夏侯兰也试了一下,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难度。   典满在场外,活动了一下腿脚,口中一声暴喝,身形骤然扑出,呼的一下子便冲进沙阵中……   “五十息!”夏侯兰果断吐口,“赌注一贯。”   “成交!”   曹朋一旁突然开口,“一介莽夫,五十息恐怕支撑不到,我就赌三十息。”   三十息?   夏侯兰三人向曹朋看去:你好歹给典公子留点面子啊!三十息是多久?呼吸三十次的时间而已。   虽然不看好典满,可夏侯兰三人,却不相信典满撑不过三十息。   蓬!   一声巨响,典满拟虎拳,凶狠的轰击在面前一个沙袋上。而后他错步闪身,手肘抬起,撞飞了身旁一个沙袋,刚准备从沙袋的缝隙间穿过,就见迎面一个黑影,挂着风声就砸过来。   典满二话不说,挥拳而上。   不得不说,他的拳法不差。   典韦的拟虎拳是在山野中跨涧逐虎领悟的拳法,讲的就是势大力沉,凶猛狂暴。只见典满拳打脚踢,沙阵中声响不绝于耳。就连一旁观战的曹朋和夏侯兰,都忍不住连连点头,表示称赞。   “他打得越猛,输得越快。”   曹朋摇摇头,“三十息,我赌两贯。”   说完,他扭头就走,在校场的另一边站定,施展出八段锦桩功,配合八字真言,开始练习。   至于典满……他不再关心。   沙阵之中,典满大发神威。头二十息他尚能不乱阵脚,可随着他击打的沙袋越来越多,渐渐就有些抵挡不住。口中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拳脚却显得是越发散乱,到最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章法。一个不留神,典满拍飞一个沙袋,却被从旁边飞过来的沙袋撞中身子。   脚下一个趔趄,迎面一个沙袋飞过来,蓬的就拍在他的胸口。   典满大叫一声,连退三步,却被身后一个沙袋撞在后背,扑通一声,就趴在了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二十八息!”王买气急败坏的吼道:“你这家伙刚才那么大口气,连三十息都撑不住,害得老子输钱。”   典满被撞得有些发懵,可是却听清楚了王买的咆哮。   强忍着全身酸痛的感觉,他爬起来,手指王买道:“你这黑厮,居然敢拿我来打赌?”   邓范一脸不屑,“还典公子呢,我都能坚持八十息……呸。”   “你们……”   典满气得哇哇大叫,偏偏又说不出道理。   夏侯兰拿着一条湿巾走过去,递给典满,同样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典公子,你可太让我失望了。我好歹还认为你能坚持五十息,哪晓得二十八息你就……唉,擦擦脸吧。”   典满,脸通红!   “我就不信,不就是几个破沙袋,休想难住我。”   他转过身,虎目圆睁,凝视那几十个沙袋半晌,大吼一声之后,再次冲了进去。   不过这一次,王买邓范和夏侯兰,明显没有再观看的兴趣。一个个转过身,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   许都,虎贲府大厅。   邓稷看着眼前两个男子,彬彬有礼道:“两位先生,典中郎现在不在府中,你们若要找他,可往车骑府一行。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也可以在这里等候。估计天黑之前,他必然返回。”   年长男子微微一笑,“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在下邓稷,本逃难之人。蒙典中郎收留,暂居此地。”   “邓稷?”青年男子一蹙眉,“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敢问二位先生……”   年长男子微微一笑,“在下荀彧,字文若。”   邓稷闻听,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连忙站起身来,“可是颍川八龙,荀文若荀侍中?”   年长男子点头,欠身还礼。   颍川荀氏,是豫州一大世族,实力极其雄厚。   两代子弟,名扬天下者多达十数人。其中又以八人为最,故而号荀氏八龙。这荀彧,就是八龙之一。   荀彧很小,便被人认为有王佐之才。   董卓入京之后,他便辞官回乡,带领族人迁往冀州。然则随时间推移,荀彧认为袁绍不能成大事。诸侯讨伐董卓之后,曹操落足东郡。荀彧便前往东郡,投奔了曹操。而曹操对他也是格外欣赏,将他比作张良,任为司马。那一年,荀彧年仅二十九岁,是曹操帐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名士。此后,荀彧屡立功勋,并为曹操推荐了许多人。建安元年,曹操迎奉天子,也是荀彧出谋划策。迁都许都之后,曹操便封荀彧为侍中,兼任尚书令之职。   这也是邓稷长这么大,接触的人当中,真正意义上的名士。   荀彧旁边的青年则笑道:“不才郭嘉,忝为司空军师祭酒。”   “可是鬼才郭奉孝?”   “鬼才?”   郭嘉一怔,愕然向邓稷看去。   这鬼才之名,还是曹朋对邓稷提起。   两人有一次曾谈及曹操帐下谋士,曹朋推出四人,便是荀彧,郭嘉,程昱和荀攸。这也是后人做出的评论,说曹操帐下五大谋士,除了这四人之外,还有一个就是未曾归附的贾诩。   也就是在那次讨论中,曹朋道出了鬼才之名。   荀彧忍不住哈哈大笑,“邓先生这一句‘鬼才’,端地是妙不可言。奉孝有远量,才策谋略,世之奇才。不过,这奇才,却不如先生一句‘鬼才’更妥帖……主公言,奉孝若生楚汉,未必输于陈平。”   一句话,只说得郭嘉讪讪然,俊面羞红。   邓稷心里奇怪:没听说,典君和这二人有交情,怎地……   正疑惑间,却听荀彧道:“我闻君明得奇人相助,故而与奉孝前来拜会。先生勿怪,我二人并非是找君明,实为先生而来。”   “为我而来?”邓稷连忙摆手,“两位先生客气了,邓稷不过无名小卒,焉能担得二位看重。”   荀彧说:“先生莫客套,其实我来见先生,是有一事相询。”   邓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第085章 名,妙不可言(四)   无事不登三宝殿,荀彧和郭嘉突然上门来,让邓稷不免感到忐忑。   他不清楚这两人究竟是什么目的,但隐隐间感觉到,他们是存着试探之心。可试探什么?为什么试探?邓稷却猜不透。他原本就不是个急智的人,面对这种突发情况,自然有些慌乱。   “先生大才,邓稷何德何能,担不得侍中大人如此厚待。”   邓稷出身贫寒,虽是南阳邓村族人,却只是一个旁支。而荀彧则出身颍川大族,从小身份显赫,才华卓绝,有王佐之才,是当今名士。如果按照魏晋时期的九品中正制论出身,邓稷绝对是四品以下,甚至可能五品、六品;而荀彧呢,实打实一品出身,二人有天壤之别。   荀彧笑道:“邓先生不用客气,敢问先生,学得什么书?”   这就是要盘底子,问师承了!   邓稷不敢怠慢,连忙回答说:“在下学得是小杜律。”   “哦?”   荀彧和郭嘉相视一眼,暗自颔首。   小杜律,就是西汉年间,著名的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杜延年所解释的汉律。杜延年是武帝时御史大夫杜周的小儿子。而杜周也是当时有名的酷吏,也曾编撰过汉律。为区分这父子两人,于是便将杜周所编撰的汉律称之为大杜律,而杜延年编撰的汉律,也就是小杜律。   自东汉以来,多以小杜律为准,并且延续至今。   郭嘉问道:“那先生学得是哪一房小杜律?”   小杜律延续二百年,自然衍生出许多变化。比如顺帝时的廷尉吴平,三世研习小杜律;永平年间,郭躬同样也是以传习小杜律而著称,其父三十年断狱,门徒有数百人之多……   这研习的人多了,自然就会产生分歧。   有吴门杜律,郭氏杜律等说法,相互间一直存有争执。   邓稷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在下学得是仲孙汉律。”   郭嘉闻听,不由得笑了。   所谓的仲孙汉律,就是郭躬所修的小杜律。郭躬,字仲孙,颍川人。   荀彧不由得向郭嘉看去,笑道:“奉孝,未曾想你这个郭氏子弟弃小杜律不读,却被他人所重。”   邓稷一怔,“郭祭酒,莫非东海公子弟?”   东海公,是指郭躬的父亲郭弘。据说郭弘断狱三十年,未出现过一件冤假错案,被借东海之名而喻之,所以便有了东海公的尊号。郭躬所习小杜律,皆以父亲郭弘断案卷宗为基础,曾在元和三年时,修改律令四十一条,改重刑为轻刑,主张定案应该是从宽从轻,为世人所称赞。   郭嘉脸一红,讪讪然道:“嘉虽为郭氏子弟,但于刑律,却无深究。”   邓稷闻听,不禁有些失望。   郭弘郭躬父子门徒数百人,邓稷所学的,不过是这数百人之中的一支而已。可以说,与原来的仲孙汉律,已有很大区别,所以一直想再认真研习一番。但邓稷也知道,郭嘉不学刑律,也情有可原。毕竟是大族出身,加之东汉末年律法败坏,世家子弟很少有人去接触这个。   邓稷学刑律,也是不得已。   他接触不到什么高深的学问,为谋生只得学习律法。   荀彧笑道:“如此说来,先生与奉孝,还有同门之谊啊。”   “当不得,当不得……”   邓稷,连连客套。   “侍中大人莫要再称我先生。邓稷表字叔孙,大人唤我字即可。”   “即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荀彧沉吟一下,看了一眼郭嘉。而郭嘉则点点头,开口道:“叔孙贤弟,我与文若今日前来,实有一事请教。想必叔孙贤弟也知道,今袁绍领河朔之地,天下畏之强横。司空大人虽据豫、兖之地,然则东有吕布,南有张绣,不免有些为难。这些天,司空大人出入动静失常,大家都以为,是因为失利于张绣的缘故。我昨日询问,才知道是因为袁绍的一封书信……司空大人欲讨伐袁本初,又担心不能力敌,故而……”   “贤弟,有何高见?”   荀彧目光灼灼,凝视邓稷。   邓稷知道,这也许是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机会。   此前,虽有满宠看重,可满宠毕竟是外臣。从份量上,远远比不得眼前这两个男人一言九鼎。   虽然不清楚,荀彧和郭嘉为何来考较他,可心里面却多了丝兴奋。   邓稷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思忖半晌后说:“古时候成败最终看其才干,故有才能者,最终能以弱胜强,而无才者则由强变弱。此高祖与西楚霸王之例,便足以说明问题……   袁绍此人,外宽内忌,多谋少决,法令不立。   其势虽强,却难以持久。君不见磐石矗立湍流,任激流充当,而巍然不动。滴水虽弱,水滴石穿……今曹公若滴水,袁绍似湍流。湍流不可久,而滴水却能击穿顽石。曹公欲征伐袁绍,还需徐徐而行。虓虎不除,张绣不定,与袁绍相争,不免后方不靖,非稳妥之策。”   荀彧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笑容。   他与郭嘉相视一眼,同时起身拱手:“今闻叔孙一言,茅塞顿开啊。”   邓稷连忙起身还礼,微微有些脸红……   说实话,他还真不清楚这袁曹之间的状况。而且以他的能力,也很难看出其中端倪。好在当初曹朋投奔他的时候,邓稷听王猛说,曹朋曾与司马徽和庞季谈论天下大势,所以也询问过一番。   曹朋当时重复了一遍‘十胜十败’说。   邓稷印象颇为深刻。   只是荀彧刚才问他的时候,他还真想不起那十胜十败的具体内容。   好在邓稷对十胜十败也有自己的理解,于是在经过片刻琢磨后,便有了方才的那一番言语。   荀彧道:“今关中不稳,羌胡与刘季玉时时威胁。   司空大人占居豫、兖,但却难以平稳关中。敢问叔孙贤弟,对此有什么高见?”   如果说,先前郭嘉的询问,是大势;那么荀彧现在所问的,便是细节。   邓稷沉吟半晌,“关中诸将无数,只是互不相统。其实想要稳定关中,倒也不难。其一,李傕郭汜务必尽快铲除;其二,以遣人怀柔与强者连和。如此,虽不能久安,但已能令其相互制衡,保持中立。不过,行此法,需有一合适人选,恕在下见闻浅薄,难以说出合适之人。”   荀彧眼睛一眯,不动声色。   他和郭嘉相视一眼后,点点头,突然站起身来,拱手道:“今日冒昧打搅,耽搁叔孙不少事情。我与奉孝先行告辞,有闲暇时,叔孙不妨也到我们那边走动一番,彼此多亲近才是。”   郭嘉也说:“是啊,我虽未学刑律,但家祖却留有卷宗。   叔孙若是有兴趣的话,我回头把那些卷宗送过来……呵呵,咱们也算同门,以后当多走动。”   邓稷喜出望外,拱手道谢。   荀彧和郭嘉并肩走出虎贲府,却没有往车骑府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文若,邓稷如何?”   “见识是有的,而且有才具。”荀彧回答道:“其所言,与你我意见相符,倒值得引荐一下。不过,他毕竟是从南阳郡过来,最好还是再观察一下。不如这样,我请人去棘阳打听一下?”   “如此甚好,此人虽非王佐之才,却有机变之能……我刚才想起来,前些时候郎陵之乱,满伯宁曾派出一个西部督邮曹掾,轻而易举的将事情解决。那个西部督邮曹掾,好像就叫邓稷。”   “哦?”   “为此事,荀缉还专门派人过来询问,公达还问过我一次,只是我当时未曾在意。”   荀彧轻轻搓揉面颊,“如此说,这邓叔孙,确是有真本事。”   “恩,不过如你所言,再看一看吧。”   ……   荀彧和郭嘉的突然造访,着实让邓稷紧张了好一阵子。   他也不知道,他应对的究竟如何,是否合荀彧郭嘉二人的心思。怀着忐忑的心思,他等了两天,可这两天里,荀彧却没有再出现。倒是郭嘉说到做到,派人送来了不少当年郭躬留下来的卷宗和文档。邓稷心里略略有些失落,但很快的,便被那些卷宗文档所吸引,将此事抛在脑后。   至于曹朋,对这件事情,却不是太清楚。   邓稷是个很小心的人,荀彧和郭嘉的到来,在没有弄清楚他们意图之前,他也不想告诉别人。   曹朋自己呢,则陷入了一个大麻烦。   典满在闯阵失败以后,好像来了牛脾气。   每天一大早就跑来坞堡,先是看曹汲造刀,然后又拉着曹朋闯阵。   一开始,典满基本上是硬桥硬马的硬闯,往往坚持不了多久,便被砸的鼻青脸肿的出来……   但随着典满对沙阵的熟悉,以及他暗中观察曹朋等人的闯阵之法后,琢磨出来一些门道。   在闯阵三天后,典满便能坚持到一盏茶的时间。   毕竟是有家学传承的底子摆在那里,加上他也上心,闯阵的速度,很快就追上了王买和邓范。虽然达不到曹朋那种举重若轻的水准,但的确是进步不小。他功夫本来就不差,练了一阵子沙袋后,身形步法较之先前,也灵活许多。这效果一出来,典满自然兴致越发高涨。   与此同时,曹汲的名字,在许都城里是越来越响亮。   在曹朋这只幕后黑手的暗中操作下,市面上流传了许多关于曹汲的版本。有的说,他是墨家钜子,有的说,他是名匠宗师之后……甚至还有传言,说曹汲会神仙术,得了神仙秘法,所以造刀易如反掌。各种谣传愈演愈烈,以至于到后来,变得不可收拾,从许都向外传播去。   连曹操,也开始关注这件事情。   不过他没有去询问典韦,只是想看一看,这件事最终会是什么结果……   就这样,不知不觉,时间已进入仲夏。   春去夏来,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火辣辣的太阳,照的人浑身不自在。哪怕是坐在荫凉中,也让人感觉,如同置身火炉一般。   建安二年五月,刘表派部将邓济,攻入郎陵。   郎陵长荀缉仓促应战,不慎中邓济埋伏,战死于确山脚下。   消息传来许都,曹操无比震怒。他原本打算要征伐吕布,却因为这件事情,不得不改变计划。   五月中,曹操下令汝南郡太守满宠,屯兵确山。   随后他亲自督军,以满宠为先锋,强入南阳郡,旬日间攻破复阳。邓济在郎陵大胜之后,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但旋即,他便被满宠所败,狼狈而回,最后退守湖阳县,严防死守……   曹操突入南阳,形同与刘表宣战!   刘表震怒,但碍于曹操这次出兵强势,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   “阿福!”   一大早,典满就来到坞堡,找上了曹朋。   这一个多月的接触,让典满对曹朋倒是多出了几分亲热。一开始,他有些看不起曹朋,觉得曹朋没有他老爹典韦说的那么厉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和曹朋接触的时间长了,渐渐改变了态度。别看曹朋年纪小,而且比他瘦弱。可知道的东西,却比典满多出许多。   加之邓稷和郭嘉走动了几次,使得典韦更加看重这一家人。   典满,对曹朋,开始有那么一点佩服了……   曹朋刚结束了晨练,正准备去铁炉中帮忙。   “阿满,什么事?”   “你能不能帮帮我?”   典满如今也不再介意曹朋唤他的小名,有些哀求的看着他。   曹朋奇道:“帮你?你怎么了?”   “唉……还是我爹!”典满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这次主公出兵南阳,居然不带我爹,而选择许褚。我爹这两日不太开心,总说主公不信任他了,出兵都不带他一起去。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我看他心情燥郁,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你比我聪明,帮我想个办法?”   曹朋闻听,顿时恍然!   这次曹操出征湖阳县,没有带典韦一起去,而是选择了许褚。   所以典韦就有些别扭了,这牛脾气一上来,钻进了牛角尖,有点拐不过弯儿。   曹朋想了想,便点头答应:“我也打算进城一趟。有日子没拜见叔父了,正好可以探望一下。”   “同去,同去!”   王买一听曹朋要出门,顿时来了兴致。   “滚……回去练功!”曹朋没好气的说:“你若是不能再沙阵里坚持一炷香,休想走出去。”   “啊?”   王买顿时苦了脸。   “阿福,我已经快四十天没出去过了,让我出去一趟嘛。”   “想都别想!”曹朋说着,冲夏侯兰喊道:“夏侯,盯着他,要是敢溜出去,小心我收拾你!”   王买苦着脸,只好罢休。   曹朋换了一件白色长衫,和典满一起走出坞堡。   两人上马,直奔许都而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抵达许都城外……   典满在许都也算是名人,故而门伯并未阻拦。两人很快来到虎贲府门外,却见邓稷一袭青衫,迈步走出府门。   “姐夫,你要出去?”   邓稷笑了笑,“阿福你怎么来了?我约了个朋友,正要出门。”   “典叔父在家吗?”   邓稷揉揉鼻子,“在校场练武。今儿情况不错,大早上起来也没喝酒……你来的正好,去看看他吧。”   曹朋也没有问邓稷要去哪里,拱拱手,和典满走进府内。   与一个多月前,虎贲府冷冷清清的情况不同,如今这府中,倒是多了几分生趣,仆人婢女增加了不少。   典满带着曹朋,一路来到校场。   刚走到校场门口,就听见校场中罡风呼啸,不时传来虎吼之声。   典韦光着膀子,露出黑黝黝,似钢浇铁铸一样的腱子肉。一对双铁戟在他手里上下翻飞,左右开弓。   曹朋和典满站在校场门口,也不往里走。   似典韦这种人,练起武来,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安全。   典韦的双铁戟使得的确漂亮,经年搏杀,使得他招数中蕴含浓浓的杀气,令人不敢靠近。   就算是典满,见惯了典韦练武,也被那杀气迫的脸发青。   反倒是曹朋看得津津有味,似乎全然不受那杀气的影响。看到这里,典满又多了几分敬佩!   “好!”   典韦收戟而立,曹朋立刻鼓掌叫好。   “阿福,你怎么来了?”   曹朋笑道:“久不见叔父,心里想念。今天正好要进城里办事,所以特来探望。”   “哈哈哈,你这小子,就是会说话。”典韦爽朗一笑,看典满那发青的脸色,旋即又阴沉下来。   典满的武艺的确是不差,已达到了易骨巅峰,随时都有可能突破瓶颈。   可终究是温室里生长,比不得典韦当年,跨涧逐虎,漂流四方。没上过战场,没领略过疆场搏杀,武艺再好也没有用处。   “阿满,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副没长进的模样。”   典满低着头,也不说话。   对于典韦,他始终是有些畏惧……   曹朋笑道:“叔父,你可别怪阿满哥。他现在长进可不小,能在沙阵里支持一炷香的时间,只是少些历练而已。”   “哼!”   典韦脸色缓和下来,“阿福,进城要买什么?”   “呵呵,买些草药。”   “草药?莫不成生病了?”   曹朋连忙摇头,“不是生病,而是为练功准备……叔父,我听阿满哥说,你最近可是天天饮酒,莫非心情不好?”   典韦一怔,旋即恶狠狠瞪了典满一眼。   “叔父,你别怪阿满哥,他可是关心你……换做旁人,你看他管不管?”   这句话出口,让典韦心里一暖,看典满的目光,旋即柔和了许多。   他擦干了身上的汗水,在校场内一座小亭子里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阿福,你评评理,自从我跟随主公以来,征伐徐州,攻打濮阳,大大小小近百战,主公都会带着我。偏偏这一次,他只带了许褚过去。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带我,带那傻老虎?”   曹朋也在凉亭里坐下,想了想,突然露出笑容。   “叔父,你现在是什么官职?”   典韦愕然看了曹朋一眼,“你这小子,明知故问嘛。虎贲中郎将。”   “那曹公交给你的事情,你可做成了?”   “什么事?”   曹朋很无奈的一拍脑袋,“叔父,你是虎贲中郎将,当然是组建虎贲军啊!想必你人手已经找齐,可曾训练过?可能上阵搏杀?”   典韦一瞪眼,大声道:“我虎贲军中尽是好男儿,哪个不是提刀杀人?”   “杀人归杀人,可训练归训练……难不成,上了疆场,你要你的部曲一窝蜂的冲上去乱战吗?”   “这个……”   “叔父,这治军可没那么简单。不仅仅是要士卒悍勇,还需要懂得令行禁止,进退之道。进攻时,勇往直前;撤退时,阵脚不乱。守御时,固若金汤……这些,你可曾留意过吗?”   “这个……”   “叔父,主公不带你去,是希望你能好好操演虎贲军。他不是冷落你,而是比以前,更看重你啊!”   典韦闻听,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突然抬起头,轻声问道:“阿福,那你给我出个主意,我该如何练兵呢?” 第086章 名,妙不可言(五)   曹朋懵了!   练兵,治军?   这东西未免太高深了点吧。没错,曹朋是穿越众,可前世不过是个刑警,哪懂得这些玩意儿?   典韦瞪着眼睛,满脸期盼。   而典满则眼睛眨啊眨的,让曹朋毛骨悚然。   早知道,应该把魏延带过来的。至少在治兵方面,魏延绝对比曹朋高明百倍。可惜,魏延现在汝南,据说混的很不错,深得满宠信任。估计用不了多久,一个郡司马的职务少不了……   “阿福,有没有办法?”   “有!”   曹朋硬着头皮,咬着牙关,强笑一声回答。   看起来,这个是必须有啊……   “不过典叔父,练兵治军之法,可不是一下子能想出来,容我回去仔细考虑考虑,如何?”   典韦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那可要快点,时间不多了!”   这夯货,也知道时间不多了?   曹朋不禁苦笑,早知如此,你当初干嘛去了?   原本是打算过来开解一下典韦,可没想到把自己给绕了进去。曹朋满腹心事,告辞离开虎贲府。   典韦也算够意思,直接让典满跟着,到许都最大的药房。曹朋需要什么草药,直接挂在虎贲府的账上。曹朋买药,并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他近来感觉到气血已达到了瓶颈,想要有所突破,必须要借外力帮忙。前世的老武师曾给过他一些方子,可以淬炼筋骨,强壮气血。   曹朋也不客气,直接买齐了草药,便返回坞堡。   练兵,治军……   这玩意儿该如何着手?   曹朋回到坞堡后,苦思冥想,也找不出一个头绪来。   一个人呆呆的坐在书房里,翻看着桌上的书卷。这是从邓稷房间里翻出来的《司马法》,也是两汉时期非常流行的一部兵法。《孙武十三篇》?在后世的确是随处可见,但在这个时代,并非人人都能拥有。典韦倒是有这种条件,可惜对书卷无爱,家里根本没什么藏书。   曹朋能找到这部司马法,已经是很不容易。   看着上面生僻艰涩的文字和语句,曹朋有点发懵……   要是手里有一部《孟德新书》该有多好?对了,也不知道曹操现在有没有开始编写孟德新书呢?   历史上,曹操曾著有一部兵书,可惜后来被张松气到,一怒之下给毁掉了。   而今自己重生,要不要保护这部兵书呢?   曹朋猛然甩了甩头,不想着怎么练兵治军,怎么想起孟德新书了呢?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就在曹朋犯难的时候,忽听屋外传来一阵欢呼声。   “成了,成了!”   曹朋一怔,起身走出房间。   没等他开口询问,就见王买风一样的从炉棚那边跑来,远远的就喊道:“阿福,叔父成了!”   “什么成了?”   “刀,刀,刀……”   王买激动的说不出话,结结巴巴半晌,也没能说个清楚。   好在曹朋听明白了,一把攫住王买的胳膊,“你是说,我爹造刀成功了?”   王买兴奋的连连点头,不等他开口,曹朋已经风一般从他身边掠过,向炉棚的方向冲过去。   炉棚里,欢声雷动。   夏侯兰和周仓光着膀子,兴奋的又喊又叫。   曹汲神情激动,面庞呈现出扭曲之状。在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四尺长的缳首刀,眼中泪光闪闪。   缳首刀,是采用刀茎一体的铸造方法。   长四尺三寸,也就是九十九公分,不足一米。刀柄约20公分长,二指粗的刀茎,浑圆坚挺。套上黑漆桃木刀柄,看上去非常美观。于普通的缳首刀不同,这柄缳首刀增加了一个护手木瓜,可以有效的阻挡鲜血流淌到刀柄上。木瓜弧线圆润,八十公分长的刀身修长挺拔。   刀口呈现出一个微微的圆弧,可以适度增强劈砍力道。   宽约有三指,刀身呈现一种妖异的暗红色。刀口,在火光照映下,流转一抹血色,可震慑人心。   刀两边可有一道血槽,可以加快放血的速度。   整体而言,这支缳首刀一看就知道,是上乘之作……   在炉棚外的台子上,叠摞在二十札札甲,不过最上面的十札,变成了两半。   “朋儿,十札,十札啊!”   曹汲见到曹朋,激动的冲过来,失心疯似地又喊又跳。   十札?   曹朋一怔,伸手接过曹汲手中的缳首刀。   这支缳首刀,可说是凝聚了曹汲曹朋父子的心血。从外形,铸造,淬炼,曹朋全程参与其中。   在原有的缳首刀基础上,增加了木瓜护手和血槽的设计,已经基本上和后世钢刀的特征吻合。同时,曹汲经过反复试验,在头一道淬火工序中,增加了五牲之血,已完善刀中之灵。   古人铸兵,讲求血祭。   从欧冶子,到干将莫邪,莫不有类似的神话传说。   所以,这血祭之法,已经深入到这个时代的匠人骨髓。即便是得了五牲之溺淬火之法,曹汲还是忍不住,想要保持血祭的规矩。所以,在五牲之溺中,增添了五牲之血,而且是五牲之心血。这也使得打造出来的缳首刀,从光泽上好像有些不够,但却平添了几分血腥之气。   “此刀,可断十札?”   周仓大声道:“没错,刚才曹大哥试过了,可断十札。”   三札和十札,听上去好像差距不大,可实际上,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曹朋握住钢刀,走到木台旁边,运足力气,一刀挥出。咔嚓一连串的声响,札甲纷纷断裂。   “好刀,果然是一支好刀!”   曹朋忍不住,大声赞叹。   “爹,这次出了几支刀?”   曹汲摆摆手,就见夏侯兰几人从炉棚里,捧出十二支同等式样的缳首刀来。   “如果加紧一些,到六月时,能出多少?”   曹汲说:“目前共四十支刀胚,如果加紧的话,估计到六月,能再出二十支左右……”   二十支?   曹朋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三十六支。”   “啊?”   “爹,咱们得造出三十六支好刀,以应天罡之数。”   曹汲眉头一蹙,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消失。他沉吟片刻,轻声道:“朋儿,刚才我说二十支,差不多已是极限。若再多的话……我担心无法保证住这刀的水准。你凑这天罡之数作甚?”   曹朋哈哈大笑,“爹,我这样要求,自有奥妙。   对了,这十二支刀脊,需镂刻刀铭。我过一会儿把铭文写出来,然后以后每把刀上,都需有这种文字……夏侯,天一亮,你立刻进城,找典中郎过来。记得要传扬出去,请典中郎试刀。”   夏侯兰立刻答应,兴冲冲捧着刀,回到炉棚内。   周仓站在一旁,目光灼灼,流露出羡慕向往之色……   这些天,通过和周仓的接触,曹朋大致上对他也有了些了解。这同样是个实在人,实心肠,没什么弯弯绕。他之前说不愿意去虎贲军,也是肺腑之言。按照周仓的理解,虎贲军是宿卫中央的人马,虽然能经常接触曹操,却少有战斗的机会。而周仓,却是一个典型的好战分子。   不仅是周仓,土复山过来的这些人里,大部分如此。   所以典韦征召虎贲,土复山的人只过去了三十几人而已。剩下的人,有的年纪大了,干脆在坞堡里寻个差事。有的则愿意跟随周仓,掐指算算,大约也有二三十人,和周仓一起,等待机会。   “曹大哥……”   “嗯?”   周仓搔搔头,吞吞吐吐的说:“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如果有闲暇,帮我打一支大刀如何……我,我,我要求不高,能断三札,我就心满意足。”   之所以说的这么扭捏,是因为周仓很清楚,这一口好刀的价值。   莫说他买不起,就算买的起,也没地方买……可以预见,曹汲如果这能造出这三十六口刀来,那他的名声……想想都觉得惊人。那时候,想找曹汲造刀的人,恐怕得从许都,排到洛阳。   哪知道曹家大笑一声,上前一把搂住了周仓的肩膀。   “老周,你这是什么话?自家兄弟,我要么不造,造就要造出比这更好的刀来。”   言语中,透出强烈的自信。   人就是这样,一事无成时,越失败,越退缩,越没有自信;可一旦成功,这自信心建立起来,整个人的面貌都会焕然一新。看此时的曹汲,哪里还有当初在中阳镇时的畏畏缩缩呢?   曹朋手持钢刀,也不由得笑了!   “曹大哥……”   “好了,咱自家兄弟不说外话。”曹汲拍了拍周仓的肩膀,扭头对喊道:“先把里面整理一下,别到了明天,乱得不成样子。朋儿,你既然要三十六支,那我拼了命,也会造出来。”   曹朋嘿嘿一笑,看了看钢刀,脑海中突然间,闪过了一个念头。   ……   “听说了没有,曹宗师真的造出宝刀了!”   “是啊,我听说摆放了一溜,清一色全都能斩断三札……据说连侍中大人都知道了,一大早跑到虎贲府里,要求试刀呢。”   “何止是试刀,侍中大人还专门请求曹宗师,为他造刀。”   曹汲造刀的消息,好像长了翅膀一样,一日间传遍了许都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曹宗师之名,路人皆知。你若是问‘曹宗师’是谁?估计周围的人,都会用不屑的目光看你,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口沫横飞的说较一番后,临了还要给你一个大白眼球子。   曹汲,真的出名了!   虽然他造出的刀,还没有在世人面前出现,可市面上已经开始热炒起来。   也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宣称谁如果能为他弄到一支曹汲打造出来的宝刀,愿以千镒黄金交换。   “千镒黄金?这家伙疯了吧!”   “疯了?”一旁立刻有人道:“你要是能用千镒黄金换来一支天罡刀来,我给你两千镒。”   “天罡刀?”   “不懂了吧……嘿嘿,据说曹宗师这次造刀,与天罡地煞相对应。三十六支天罡刀,每一口都对应天罡三十六星之一。这种刀,不但削铁如泥,而且还带有星辰之力,威力无穷。   若非天罡三十六星君降世,谁能使用?”   “有这等事?”   问话的人刚一出口,旁边立刻就有一个皓首老者站出来说话:“说你孤陋寡闻,你还真是……侍中大人本也看中了其中之一,结果想要试一下,险些伤了自己。那刀,可是有灵性呢。”   “是啊是啊,听说侍中大人还专门请曹宗师的女婿喝酒,愿以万金,求取一刀。”   问话的人,顿时咧嘴,傻眼了……   ……   “叔孙啊,我何时向你求过刀呢?”   在前往坞堡的路上,荀彧忍不住打趣邓稷。   这些时日的交往,让荀彧对邓稷好感陡增……这一路上,他忍不住打趣道:“我只是喝了你一顿酒而已,却成了这副状况。叔孙,你可要好好的赔我才是,不如就让令丈人为我造一口刀?”   “文若,你想都别想。”   不等邓稷回答,就听典韦抢先开口。   “要造刀,也是先给我造。”   荀彧奇道:“曹宗师所造三十六支天罡刀,不就是你的吗?”   典韦苦笑摇头,“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可是……那些刀,我一把都得不到,还白白搭上了许多材料。”   “话说回来,你那些刀,真是用西域奇乌所铸?”   “当然!”   荀彧盯着典韦,突然间哈哈大笑,“君明,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有一个很明显的破绽?”   “啊?”   “每次你一说谎,就不敢抬头与人对视。”   典韦连忙抬起头,虎目圆睁,“文若,我哪里不敢对视了?”   邓稷忍不住也笑了,指着典韦说:“典中郎,你又上了文若的当了……”   典韦看了看邓稷,又看了看荀彧,半晌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那副憨头憨脑的样子,引得荀彧邓稷又是一阵大笑。   三人来到坞堡门口时,却看到张氏和曹楠,正准备出门。   算算日子,曹楠已怀有六个月的身孕,肚子高高隆起,整个人看上去,比在棘阳时胖了两圈。   曹朋典满,王买邓范各骑着一匹马,而邓巨业坐在车上,已套好了车仗。   “叔孙,你怎么回来了?”   张氏看到邓稷,忍不住唤了一声。   随后,他向典韦欠身行礼,又看了一眼荀彧,微微一福。   “娘,你们这是要……”   由于典韦组建虎贲,邓稷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许都城内,协助典韦。   毕竟有了九女城的经验,对于军中的事务,邓稷也都很清楚。反正他主要负责的,就是文书之类的工作,所以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张氏责备道:“你整日呆在城中,也不见回家。阿楠也不见你操半点的心……她身子有点不舒服,我带她去城里看医生。这眼见着就快要生了,你这当爹的,居然一点都不着急……”   一句话,说的邓稷满面通红,愧疚的向曹楠看去。   而曹楠则温婉一笑,“娘,叔孙这不是忙于公务嘛,你就别怪他了!再者说了,家里有人照看着,洪家婶子也很尽心。娘,你是不是烦女儿了?要如此的话,女儿以后再也不敢麻烦母亲。”   张氏急了,连忙说:“休得胡说,休得胡说。”   “要不,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邓稷上前,轻声对曹楠道。   曹楠脸一红,“不过是妇道人家的毛病,你跟去作甚?这里有贵客,你陪着典中郎和客人说话吧。   有娘和阿福他们跟着,不会出什么事情。   倒是你,又瘦了许多……晚上若没什么事情,就在家里吃饭吧。想吃什么,和洪家婶子说一声便是。”   邓稷,轻轻点头。   “阿福,你也要出去吗?”   典韦大声问道。   曹朋搔搔头,“我正好进城有点事情,陪母亲和姐姐一同过去。”   “那我拜托你的那件事……”   “呃,已经弄好了,就在我书房的案子上。姐夫,你到时候带典中郎过去就是,我们先走了!”   说着话,曹朋看了荀彧一眼。   这个人的气度,可真的很足啊……   曹朋不认识荀彧,主要是因为他不怎么出门,而荀彧呢,也从没有来过坞堡,所以两人都没有见过。   殊不知,曹朋看荀彧的时候,荀彧也在打量曹朋。   曾不止一次听邓稷说过,他有一个妻弟,极为聪慧,才华也很出众。想必这少年,就是叔孙的妻弟?看其样貌,倒是不俗。嗯,气度听沉稳,没有寒门少年的畏缩,也没有世家子弟的浮夸。叔孙这一家人,果然不差。丈人是宗师,妻子也体贴温婉,就连这妻弟也不一般。   如此一家人,将来必有大前程。   曹朋在马上朝荀彧微微欠身,而后拱手告辞。   荀彧呢,也出人意料的朝着曹朋一笑,拱了拱手……   “阿福,你可真不简单!”典满忍不住低声道。   曹朋愣了一下,“什么不简单?”   “文若公可是很少与人这般亲善。平时我见他,都不苟言笑,今天居然会因你一礼而笑,更拱手还礼。”   “文若?”曹朋觉得这名字听上去,挺耳熟。   “他很厉害吗?”   “侍中,尚书令……主公不在许都时,内外事务,皆由他一手主持。连我爹都要敬重他几分。”   曹朋闻听,不由得回头张望。   这时候,荀彧已随着典韦邓稷走进了坞堡。   “侍中?他叫什么名字?”   典满惊讶问道:“阿福,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废话,我来许都,大部分时间都在坞堡,哪认得许多人?”   典满说:“他就是尚书令荀彧荀文若……你若是没听过他的名字,总该听说过颍川荀氏八龙的名号吧。   他就是八龙之一!”   那个人,就是荀彧?   饶是曹朋内心极为坚强,听闻典满的话,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087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曹朋的书房很整洁,乍看不像是个男孩子的房间。   哪怕是有家奴跟在后面收拾,男孩子的房间,总难免会有些杂乱。但曹朋的书房,却非如此。   书房坐落在坞堡的一隅,地势较高,背靠龙山。   两排厢房依山而建,形成一个半圆的独特形状。靠山一边,青山绿水;另一边,则有一排篱笆。   正对着篱笆的青山绿水间,是一个独立的房舍,这就是曹朋的书房所在。   据说,这座坞堡原本是许县一个大豪所有。后来这位大豪站错了队伍,得罪了当时的权贵,被诬陷与太平道有勾连,满门抄斩。此后,坞堡便被空置下来,直到曹操迁都许县之后,才算重新启用。   整体而言,坞堡的构造很合理,并带有极为明显的书卷之气。   而这座书房,无疑是整个坞堡中最具特色的建筑。曹朋把这里选为书房,一边方面是由于地势好,视野宽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其独特的雅致,非常符合曹朋个人的审美观点……   两排厢房,是王买、邓范和夏侯兰居住之所。   此时夏侯兰正在炉棚里帮曹汲掌火,所以这小院子里,也就变得格外宁静。典韦拉着邓稷带路,荀彧跟在两人身后。他原本是想去看曹汲造刀的状况,不过见典韦那火急火燎的样子,也不再催促。反正都是在坞堡,先去哪儿不是一个样子?况且,荀彧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典韦这副模样。   “叔孙,这是你妻弟的住所?”   荀彧走进小院,立刻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氛。   书房很大,大门两旁写着一副楹联。上联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下联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原本是明代东林党魁首顾宪成所书的一副楹联,如今却被曹朋无耻的剽窃过来。   说实话,那字倒也普通,算不得什么出奇。可这内容,却蕴意深刻。以至于荀彧看到这副对联时,不由得驻足凝视,久久不语……楹联相传,起源于五代后蜀时期。距东汉末年,尚有七百余年时间。荀彧却意外的发现,这小小楹联中,似有无穷奥妙,一时间却又说不清楚。   楹联,对仗之学。   这种语言文字,讲求平行对称,在某种程度上,与中国的阴阳二元观念,又悄然吻合一处。   易传谓:一阴一阳之谓道。   而《荀子·礼论》中也有: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合而变化起的说法。   黄老帛书则称:天地之道,有左有右,有阴有阳……   楹联这种文学形式,如果放在后世,也只是作为一种传统文化的传承。但究竟有多少人能理解其中的含义,未尝可知。楹联,一左一右,上联与下联,阴阳相合。如果但举半联,似乎没什么蕴意。可二联合在一处,顿时产生出无穷奥妙,就犹如那阴阳轮转一起的乾坤。   荀彧是大家,对这阴阳之说,自然极为熟悉。   初看那楹联内容的时候,他倒不在意。两联若不合在一处,单一而论,看不出什么特别……用词很直白,很俗气,好像上不得台面。但如果把两联连在一起,荀彧也不由得为之称赞。   “叔孙,这是谁写的?”   邓稷挠挠头,有些尴尬。   他来许都这么久,一直帮典韦忙虎贲军的事情,对这边坞堡里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太了解。   于是在楹联前驻足,片刻后低声道:“若以字迹而论,似乎是阿福所书。”   他也是个有学问的人,一眼看出,这楹联的不俗。   特别是楹联的对仗,一看就知道与众不同。风对雨,家对国,耳对心……特别是连用叠字,如闻书声琅琅,令人为之拍案叫绝。   这,真是阿福所做吗?   如果不是楹联的字迹的确是出自曹朋之手,邓稷断然不敢相信,这是曹朋所为。原因很简单,邓稷对曹朋,也算了解。当初在邓村的时候,曹朋似乎并不认得太多字,很多还是邓稷教授。可现在,只看楹联用字的巧妙,邓稷自认,无法做到这种令人拍案叫绝的地步……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荀彧站在楹联前,呢喃自语。而后他目光一转,又落在旁边的楹联上:“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好气魄,好志向!”   荀彧抚掌称赞。   典韦是看不出这其中奥妙来的,他这会儿,正急着想要看曹朋留给他的东西。   “都到了,咱们进屋再说。”   说罢,他迈步就走进了书屋,荀彧连忙跟进。   这个时候,荀彧已不把曹朋视作简单的少年,而是一个才华卓绝,天资聪慧的天才。   他很怕典韦进屋后,破坏了什么。所以跟着典韦走进书屋,却见空荡荡的书房中,正对着窗户,摆放一张书案。书案上,放着一摞竹简,还有一叠麻纸,上面似乎写写画画着什么。   除此之外,书房里再也没什么摆设。   荀彧扭头向邓稷看去,那意思是在问:为何你妻弟这边,没有书籍?   邓稷苦笑一声,走过去,拿起书卷。   “我们这才来的匆忙,加之原先就没什么藏书。就连阿福这两卷平时诵读的书籍,也是别人所赠。我那里倒是有些藏书,可惜阿福对刑名律法没兴趣,所以对我那些书,也很少留意。”   荀彧接过来,展开扫了一眼。   一卷《诗》,一卷《论》,还有一卷《尚书》。   真正让荀彧感到吃惊的,还是那书卷一角的字迹:“鹿门山?”   他抬起头,向邓稷看过去,“叔孙,你这妻弟,难不成是鹿门山弟子吗?”   邓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阿福本有机会成为鹿门山弟子……可因为得罪了江夏黄氏,最终只得逃离南阳,此生恐难有机会了。”   能被鹿门山看重,这小子果然不一般!   颍川,是一个学术气氛很浓的地方,虽世家林立,但同样有着极好的学术氛围。颍川书院,在东汉末年,那是为天下士子所仰慕的地方。早年间党锢之争的李膺,陈蕃等人,皆出自颍川书院。包括荀彧郭嘉,也是颍川学院的学子。相比之下,鹿门山私学的性质更重一些,二庞之名,也极为响亮。荀彧当然也知道鹿门山的名气,不由得对曹朋,又高看一眼。   “这都是什么东西!”   典韦突然大声咆哮。   他手里拿着一摞麻黄纸,上面也不知是用什么工具画出许多奇怪的图形。   “让我看看?”   荀彧突然有些好奇,他认为,曹朋这个被鹿门山看重的少年,书写出来的东西,理应不同凡响。   图画,是用炭笔所书,画了一排排小人。   小人儿们做出各种队列,有的似乎是在行进,有的似乎是在站立,还有的……荀彧说不清楚。   把这些图纸一一看完,荀彧也不太明白。   不过,最后一页图纸上,却写着密密麻麻的炭笔小字。   曹朋说:虎贲军既然是从各军招揽的豪勇锐士,那么其勇武自然无需担心。关键在于,如何能在最短暂的时间里,让他们形成战斗力。秦风无衣中曾说,执子之手,修我戈矛……   战场上,战士们最应该注重的,不是个人的勇武,而是整体的战斗力。   彼此间的相互配合,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还有团体的荣誉感。这些东西听上去很空泛,但却又很重要。如果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袍泽,上战场后,谁又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别人?   虎贲军最大的问题就是,来自各支人马,彼此不熟悉,没有信任,没有荣誉感。   那么,典韦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人揉捏在一起,彼此相信,成为一个真正的团队。其次,令行禁止……前进不乱,后退不慌。在这里,曹朋用到了孙子兵法里的一句话。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按照曹朋的解释,如果典韦能把虎贲军按照这种标准训练,面对十倍虎卫,亦可以轻易击溃……   荀彧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典韦。   “文若,你这是在笑话我吗?”   “我笑你什么?”   典韦气呼呼道:“病急乱投医,找个小娃娃出谋划策。”   荀彧忍不住哈哈大笑,“君明啊,我可不是笑你这个,我是笑你,有眼无珠啊。”   “此话怎讲?”   荀彧也不解释,把那一摞文稿递给了邓稷。   “叔孙,你来给他解释。”   邓稷接过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把曹朋的原话,又详详细细,深入浅出的讲解一遍。   典韦眼睛渐渐眯起来,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这么说,这东西可行?”   “你大可试试看,如果你不愿意,就把它给我,回头找人尝试。”   “屁……”   典韦一听,立刻急了。   他二话不说从邓稷手中抢过文稿,往怀里一踹,虎目圆睁,凝视荀彧道:“这是我的!”   那一副小孩子的模样,逗得荀彧哈哈大笑。   “君明,没人和你抢……不过你若真能照此练出一支精兵来,估计主公早晚会找你讨要。”   “嘿嘿,反正现在,它是我的。”   荀彧摇摇头,迈步往屋外走,“阿福说的这些,颇有道理。不过,你训练的时候,最好还是多向阿福请教一下。这孩子看起来有很多主意,的确非同一般。还有,带上叔孙,我觉得他练兵比你强,至少给你当个司马,绰绰有余。”   典韦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走,看过了小曹的本事,再去领教一下,大曹的手段。”   不知不觉,荀彧对曹朋一家的称呼,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大曹,小曹……   邓稷在一旁听清,忍不住呵呵笑了!   走出书院,三人一路往炉棚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候,就见从坞堡外急匆匆跑来一个人,“叔孙,叔孙……不好了,阿福他们,和别人打起来了。”   “啊?”   邓稷不由得大吃一惊,仔细看去,一眼认出,来人正是邓巨业。   邓巨业此时看上去,很有些狼狈。衣衫褴褛不说,脸上还带着一块乌青。   典韦一见,不由得勃然大怒。   “哪个混蛋,竟敢生事?”   ……   这个混蛋,很了不得。   曹朋典满四人,陪着张氏和曹楠进了许都之后,直往西里许而去。   古时的医生,大体上分为两种。   一种是游方医生,很多时候,这种医生都是招摇撞骗,没有什么真本事。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大名鼎鼎的华佗,就属于游方医生。似华佗那种人,游方的目的是为了增进医术,增强阅历……还有一种可能,则是皆游方的机会,结识权贵,以求飞黄腾达,这都不一定。   还有一种,是坐堂医。   大都是居于一地,开设医馆。   这种人,往往有一定名气,在当地也有些社会地位。   许都作为帝都,自然不缺名医。许多洛阳、长安的名医,纷纷前来许都落户,以求取更大声名。   曹朋陪着张氏和曹楠,来到西里许一家名叫回春堂的医馆。   这馆中的坐堂医,名叫肖坤,个头不高,矮矮胖胖。五旬左右的年纪,头发半黑半白,说起话来,也慢条斯理,带着一股很浓郁的关中口音。此人原本是长安的坐堂医,随汉帝一同逃往许都,并很快安顿下来。整个西里许,无人不知道这位肖坤肖先生的名头,专治妇科。   “母亲、姐姐,你们在这里看先生,我和阿满哥哥,去买些东西。”   张氏于是点点头,陪着曹楠在医馆中等候。   而典满则拉着曹朋,径自往外走。   “阿福,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估计你一定会喜欢。”   “什么地方?”   “嘿嘿,你到了就知道了。”   曹朋本想着买一些生活用品,却被典满拉着,径自来到一个大院子里。   走进院子,曹朋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一个斗兽场……恩,也不能说是斗兽场,换成斗犬场,可能更妥帖。   斗犬场里的斗犬,大都是以一种广东南海特产的沙皮犬为主。   在东汉末年,这种沙皮犬又叫做大沥犬,或者打犬,从南海引进,逐渐成为中原达官贵族们所喜欢的一种运动。由于沙皮犬皮肤松弛,不容易被咬伤,所以很适合做斗犬来驯养。当然了,在后世斗犬这种活动,或明或暗一直存在,而斗犬的种类,也有很多种,沙皮甚至排列不进前十。曹朋前世为破案,也见过很多次场面血腥的斗犬比赛,远非眼前这种斗犬可比。   不过看得出来,典满兴致勃勃。   两头沙皮正在场地里撕咬、打斗,浑身鲜血淋漓。   一干权贵子弟,大呼小叫个不停,看上去都非常的兴奋……   “怎么样?”   “很普通嘛……”   典满很来劲儿,可曹朋说句心里话,对此还真没有兴致。   “阿满哥,我对这玩意儿真没太大兴趣。要不然你在这里玩儿,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医馆见?”   “买什么东西,回头给我个单子,我找人就是。   阿福,我跟你说,今天这种场面可不多见,有好多打犬参战。怎样,有没有兴趣,赌一把?”   曹朋摇摇头,看了看周围大呼小叫的人们,不禁微微晒然。   这些人,还真是好赌啊……不过想想也是,东汉末年的娱乐生活,的确不怎么样。除了那几样之外,人们的娱乐活动,好像就剩下打炮生孩子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听上去的确是一种美好而又健康的生活方式,可若仔细一想,又何尝不是因为物质生活的匮乏所致?   赌,是人之天性啊!   慢着,如果我……   曹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如果我这么做的话,未尝不是一种生财之道?单凭典韦的照拂,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时间长了的话……即便是自己把老爹炒作起来,同样也需要钱帛上下打点。   谁敢说,曹操麾下,没有不贪财的人?   至少,曹朋就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似乎是非常贪财。   恩,如果做这种事情的话,似乎还真就需要与此人合作。凭借他的身份和背景,应该不会太难。   不过,想要说动这个人,恐怕也不太容易。   曹朋还要担心,一旦生意做开了,保不住会被对方侵吞资产。后世的法治社会里,这种事情还层出不穷,更不要说是在东汉末年的混乱时代。至于市场?曹朋还真不太担心……只看这斗犬场中,一个个红着眼睛,大呼小叫的纨绔子弟,权贵达人们,就能看出个端倪。   这件事,还需要仔细筹谋一番……   曹朋这边想着,就想的入神了。   “咦?”   就在这时,曹朋听到身边典满,发出一声轻呼。   他回过神来,就见典满歪着头向旁边看,嘴巴里还自言自语的说:“真晦气,他怎么也在这里?”   “谁?”   曹朋顺着典满的视线看去,就见不远处,斗犬场围栏旁边,一个年纪不大,看上去好像和典满差不多的少年,正大呼小叫,兴奋异常。这少年生的肩宽背厚,腰肢粗大,乍看有点像头猛虎。个头比典满低一些,不过手臂很长,好像秋猿长臂一般,使得整体非常不协调。   似乎觉察到了典满和曹朋的目光,少年扭头看过来。   一双细长眼眸,乍看犹如毒蛇。   他见到典满,不由得微微一怔,脸上顿时流露出一抹古怪笑容,转身向典满曹朋走过来……   典满轻声道:“这家伙就是许老虎家的虎崽子!” 第088章 皇亲国戚   许老虎,许褚?   这少年是许褚的儿子?   曹朋正疑惑间,少年已经走过来,“阿满,最近可是很少见,听说你在忙着帮你爹造刀吗?”   “许仪,你怎么在这里。”   “废话,我为什么不能来?”少年说着话,拉着典满就往前面挤,一边走还一边说:“我爹给我弄来了一头好打犬,已经连胜十三场了……嘿嘿,快点快点,接下来就该它登场了。”   看样子,许仪和典满还挺熟悉。   其实,在宛城之战前,典韦和许褚之间关系挺好。   那时候许褚刚投奔曹操,论资历比不得典韦,论官职也是典韦的下属,所以相处起来也很融洽。   只是由于宛城之战后,典韦最初生死不明,许褚就取而代之。   哪知典韦又回来了,这就在两人的心里,扎了一根刺。毕竟许褚是取代典韦的位子,典韦回来了,随然没有争夺,却突然坐上了虎贲中郎将,再一次成为许褚的上司,压了许褚一头。   而且,这里面还参杂了许多其他的因素。   比如典满出让虎贲府,虽然并不是许褚逼迫,可在许多人眼里,那就是许褚逼着典满出让。   典韦和许褚表面上都不说什么,但心里面也都不太舒服。   许仪是许褚的独子,力大无穷,也是个好勇斗狠的人。此前,他和典满关系挺不错,两个人年龄相差不多,又都是武人出身。许仪的出身好,可典韦的官职却比许褚高,两下扯平,所以也没有什么高下之分。说句心里话,典韦和许褚之所以闹到现在这种尴尬的地步,原因有很多。其中有人为的推波助澜,也有曹操在私下里的默认。曹操对典韦、许褚都很喜爱,但相对的,喜爱典韦的程度更多一些。可这并不代表,曹操能容忍典韦在近卫军中一家独大。   曹操需要有一个人能制约典韦,而许褚,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不管许褚是否愿意,曹操都会把他推到前面来,和典韦唱对台戏。这件事,不是他能改变。   两人的对立,也造成了下一代人的疏远。   许仪本来和典满走的很近,但也因为典、许的矛盾,使得典满不自觉的,与许仪产生了距离。   这并不是说,典满比许仪聪明多少。   只不过经历了那一场‘丧父之痛’以后,典满比从前成熟了许多,并且已经开始学会思考。   许仪呢?   许褚风头正盛,许氏宗族同样实力庞大。   所以,他不可能体会到典满的那一份心思……   斗犬场中,一头伤痕累累的沙皮斗犬,骄傲的昂首退下。   场中的沙土地上,一头濒死斗犬,正轻轻抽搐,口中发出低沉的呜咽。鲜血浸红了它身下的沙土地,看上去格外刺眼。而斗犬场周围,则有人欢呼,有人咒骂,气氛越发的炽烈起来。   曹朋蹙了蹙眉毛,在心里叹息一声。   人,天生就是一种嗜血腥的动物,再柔弱文雅的人,骨子里也隐藏着一种暴虐的因子……   只为了自己的愉悦,而无视其他生灵的痛苦。   曹朋看着那头沙皮斗犬,陡然间生出了无尽的感慨。   “阿满,我跟你说,我那头斗犬名叫黑鼬,厉害的很呢。十三场连胜……哈,今天一定可以大获全胜。怎样,要不要赌一把?这里的斗犬,任你挑选,只要能胜过我家黑鼬,我就送你一匹好马。不过你要是输了,得送我一把好刀……嘿嘿,我可听说了,你爹造出不少好刀。”   记得当初李肃为董卓说降吕布的时候,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吕布,当时豪杰,所爱者无非高官厚禄,美女金银。除此之外,能令其心动的,也只有宝马良驹,和神兵利器了……   宝马,宝刀!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吃亏占便宜。   典满不由得有些心动,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目光向曹朋看去。   “这位是……”许仪一开始,还以为曹朋是典满的随从。因为曹朋的衣着,实在是太普通了。可是看典满的样子,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个看上去略显瘦弱的少年,恐怕也非普通人。   “在下曹朋!”   “曹朋?”   “许兄刚才所说的好刀,就是由家父所造。”   “啊?”许仪眼睛登时一亮,“你是曹大家的公子?”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曹汲从‘宗师’,已被人尊为‘大家’。其实二者之间区别并不大,只不过‘大家’从称呼上,听上去更亲切一些。同时,也代表着一种独特的身份地位。   比如东汉末年名士蔡邕,书乐绝伦,学问高深,所以就被称之为蔡大家。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上‘大家’这个词。那必须是当中的翘楚,才能配得上‘大家’之名。   许仪这一个简单的称呼,也反映了许都城中,大多数人对曹汲的态度。   这才多长时间?就打造出那么多宝刀……据说每一把都能削铁如泥,还对应了天上的星宿。   虽然还没有人见过那三十六口天罡刀,但天罡刀之名,已传遍许都。   曹朋欠身还礼,“许兄,非是阿满哥小气,而是这次打造出的天罡刀,实有重要用途,就连阿满哥,都难得一口。若许兄不介意的话,等将来我爹再造刀时,一定会留一把给许兄。”   “真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许仪顿时乐得咧开了嘴,连连点头。   典韦和许褚是有矛盾,而曹朋又是典韦这边的人。   可曹朋却看的清楚,这里面的矛盾,人为操作因素很大。实在没必要和许褚搞得关系太僵,毕竟这也是曹魏日后的一员大将。哪怕典韦还活着,但许褚的本事在那里,谁也无法改变。   见面留一线,又何苦为他人斗个你死我活?   长辈间的事情,有时候迫不得已,可没必要牵连下一代。   看得出,这许仪也是个爽利的人……曹朋并不想刻意去结交,但也不想为小事,恶了对方。   “开始了,开始了!”   一头黑色沙皮,走进斗犬场。   许仪顿时大声叫喊,兴奋的手舞足蹈。   曹朋拍了拍典满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道:“阿满哥,大人间的事情,你我不要参与。该怎样就怎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典叔父心里,也未必真想要和许老虎闹翻,咱们走着瞧。”   典满,轻轻点头。   不得不说,许仪这头沙皮斗犬,的确是非常凶悍。   很明显是经过高人训练,一举一动都透着章法。它的对手,是一头强壮的棕黄色沙皮,外表凶悍,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经历过无数次惨烈的搏斗。两头斗犬打得极为精彩,一个狂猛剽悍,一个是灵活诡诈。   “阿福,你看谁能赢?”   曹朋一直暗中观瞧,通过前世对斗犬的了解,曹朋倒也看出了端倪。   许仪的黑黝似占居上风,一直压着那头棕色沙皮撕咬。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棕色沙皮虽然狼狈,却没有露出丝毫乱象。反倒是有意无意的,消耗着黑鼬的力量,或腾挪躲闪,或退让翻滚……总之,它一直留着力气,好像身经百战的高手,默默蓄力,等待致命一击。   “许兄,黑鼬危险!”   曹朋突然大声叫喊,许仪一怔,旋即笑道:“不可能,我的黑鼬,一定能赢。”   话音未落,棕色斗犬突然无声扑出,巨大的身体,在此时却显得格外灵动。黑鼬刚扑击失误,还没来得及稳住,被棕色斗犬一下子撞翻在地。黑鼬哀嚎一声,在沙地上打了个滚想要站起来,那棕色斗犬却不给它机会,前爪猛然扣住了黑鼬的腰胯,利爪直没入黑鼬粗糙皮肉,黑色的皮毛顿时变成暗紫色……黑鼬凄厉嚎叫,棕色斗犬前爪用力,后肢一蹬,唰的往前一窜,张开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中了黑鼬的脖颈。黑鼬嘶吼一声,旋即匍匐血泊中。   “该死的……”   黑鼬刚才还占据上风,这一眨眼就,就变成了死狗。   变化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许仪连叫喊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谁家的斗犬?”   典满疑惑的问道。   许仪伸手,遥指斗犬场的另一端。   顺着许仪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华服少年,正一脸笑容的朝这边看。   在他身后,有不少随从,看上去气概颇为不凡。少年年纪应该在十六七左右,剑眉朗目,鼻梁高挺,齿白唇红。   “那个人,是谁?”   典满看清楚了华服少年,浓眉一蹙,扭在眉心。   “许仪,你怎么和他斗犬?”   说完,典满扭头对曹朋解释道:“他叫刘光,是琅琊孝王刘京之后,如今忝为卫将军,临沂侯。”   琅琊孝王,什么人?   说实话,曹朋也就是对三国有点了解,可要说对东汉历史,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琅琊孝王是正经的东汉宗室,和西汉刘邦那一支,完全没有关系。他是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小儿子,被封为琅琊孝王。其子嗣众多,传至今日,却似乎只剩下了那华服少年刘光一支。   刘光家住洛阳。   汉帝被董卓裹挟,从洛阳迁都长安的时候,刘光的父母在乱军中被杀,当时刘光年仅九岁。汉帝刘协见他可怜,就把刘光留在身边。董卓也不可能去关心一个九岁的孩子,故而也没去理睬。后汉帝逃离长安,刘光一路随行,为汉帝做了不少事情,还帮他解决了许多麻烦。   所以汉帝定都许县之后,刘光就被封为卫将军。   说是卫将军,但刘光手里却没有半点兵权,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许仪说:“不是我要和他斗,是他主动找上门来。没想到这小崽子,居然有这么一条好犬。”   曹朋不说话了!   这似乎已经牵扯到皇权之争,一个不小心,就会头破血流,乃至家破人亡。   虽然许仪没说出来,可曹朋大致上,也能猜出一个端倪。汉帝迁都许县之后,名义上是有所好转,其实和在长安,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曹操不是董卓,但大权独揽,汉帝只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在朝堂上,根本就没有汉帝刘协的声音,所谓迎奉天子,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君弱臣强,大体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曹操所需要的,只是汉帝的名义,当然不希望汉帝刘协插手朝政。   于是乎,便有了所谓的保皇派。那些追随汉帝来许县的汉臣们,未必都真的是想要忠于汉帝。但在曹操独大的状况下,他们也别无选择。为了各自的利益,于是就团结在汉帝周围。   汉帝定都许县之后,没多久便发生了太尉杨彪的案子。   对外说,是杨彪图谋罢黜皇帝,但实际上,还是因为杨彪试图以汉帝的名义,从曹操手中分出权柄。再加上杨彪与袁术有姻亲关系,也使得曹操对杨彪极为厌恶。二者合在一处,就有了满宠刑讯杨彪之事……最终,杨彪无罪开释,满宠也因此被赶出许县,出任汝南太守。   保皇党似乎赢了!   可同时,汉帝和曹操之间的争斗,也在无声中拉开了序幕……   这种事情,可不是曹朋一介斗升小民能参与其中。许仪也好,典满也罢,无疑是曹操的支持者,而刘光身为汉室宗亲,又是汉帝最信赖的兄弟,在无形之中,就成为保皇党的代表。   这同样不是能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事情。   “许仪,你和他赌了?”   “嗯!”   “赌多大?”   “就是,就是我爹送我的那匹黑龙!”   典满这时候也顾不得许仪和他之间的矛盾。有敌兮,就要一致对外……这些家伙平日里游手好闲,争强斗狠。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倒是能守住阵脚,分清楚敌我状况,联起手来。   黑龙,是一匹马的名字。   建安元年,许褚举家投奔曹操。曹操爱其勇猛,于是将自己最心爱的一匹马,赠给了许褚。   当时正逢许仪十五岁生日,于是许褚又把那匹马,送给了许仪。   据说,那黑龙是西域汗血宝马,丝毫不输于吕布的那匹赤兔嘶风兽。个头高大,修长挺拔,强健的四肢,如匹缎般闪亮的黑色皮毛。黑龙全身乌黑,唯有四蹄长有棕黄色的毛发……   那匹马,不晓得让多少人,为之羡慕嫉妒恨!   “你居然拿黑龙做赌注?”   “我以为,我以为能赢得嘛……”   许仪明显是急了,恶狠狠道:“那小子阴我。”   “什么阴不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刘子玉老爹生前就擅教犬,这家伙在长安,训练出来的斗犬据说是无人能敌,连董卓老贼的爱犬,也被他的斗犬咬死……你居然和他赌黑龙。”   “我……”   许仪有点心慌。   当初,刘光养犬,咬死了董卓的爱犬,于是便得了‘汉家犬’的名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光不管和谁斗犬,都代表着皇室。许褚是曹操的近卫,而黑龙又是曹操曾经的爱马。就连汉帝刘协,对那匹马也是赞不绝口。如果输给了刘光,岂不是说,曹操帐下无人?可偏偏,这愿赌服输,天经地义。许仪记得不知所措,典满把目光,转向了曹朋。   “阿福……”   这时候,刘光已走了过来。   只见他一身华服,举止优雅,脸上带着和煦笑容。   “许仪,你输了!”   许仪一咬牙,“我输了认输,你想怎地?”   “呵呵,我还能怎地?只是想提醒你一声,既然输了,可别忘记我们之前的赌约,我回去等着。”   “你……”   “你不是想要赖账吧。”   “王八羔子才赖账……”许仪破口大骂。   刘光脸上的笑容,却更浓。   曹朋叹了口气,在典满期盼的目光中,迈步走出来。   “临沂侯留步。”   刘光一怔,转身向曹朋看去。   “小兄弟,又是那家子弟?”   曹朋犹豫了一下,“我是阿满的兄弟,名叫曹朋……你和许仪大哥之间做赌,我本不该阻拦。但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曹朋?   刘光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本能的,他以为曹朋是曹氏子弟,脸色微微一沉,“敢问有何见教?”   此时,斗犬场周围的人们,都在朝这边留意。曹操与皇室的这一次碰撞,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   曹朋走上前,“请临沂侯命人警备。”   刘光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曹朋的意思,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退到一旁,拉开了一个空间。   “临沂侯,你想害陛下吗?”   刘光眼睛一眯,“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临沂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不管临沂侯是不是想,在外人眼中,您代表的是陛下。陛下得天之幸,自长安脱离虎口,千里迢迢,终于稳定下来……你今天如果真牵走了许仪的黑龙,势必会加剧许都城里的矛盾。今曹司空正为兴复汉室而奔波忙碌,您这样做,等同于搅乱许都的平静。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状况,谁都不敢说……你敢担这个责任?”   刘光脸色一变,“你威胁我?”   曹朋摇摇头,“我实话实说而已,至于是否危言耸听,以临沂侯之才智,想必能看的透彻。”   刘光,陷入了沉默。   曹朋伸手,从腰间解下佩刀。   “我这支缳首龙雀,可能比不得许仪的黑龙,但确是家父亲手所造。   临沂侯,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大家才有商量的余地……若临沂侯喜欢,就赠与临沂侯,如何?”   曹朋这支佩刀,是曹汲亲手所造。   采用和其他缳首刀相同式样,配合曹朋的特点,专门设计。   刀长四尺八寸,极为锋利,可断十二札。   刘光拔出刀,脸色微微一动,“令尊是……曹大家?”   曹朋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刘光凝视曹朋,沉吟片刻后,突然笑道:“既如此,我就收下此刀。曹兄弟,若有机会,咱们在把酒言欢。”   说罢,他一拱手,带着人就走了。   曹朋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后背冷飕飕,除了一身冷汗。   这家伙,却是个分得清楚轻重的人……   “阿福,你怎么把刀给他了?”   典满一把攫住曹朋的胳膊,“那支刀,可是曹叔父专门为你打造出来的防身之物,你怎么……”   “输了,总得付出点什么。”曹朋微微一笑,“难不成,要把曹公脸面丢尽?”   “曹兄弟……”   许仪不由得一阵激动。   他虽然不清楚曹朋那支刀的来历,可是看典满的样子,就晓得那刀,定然价值不菲。许仪不晓得该怎么感谢,听了曹朋那一句话,他上前一步,拱手一揖,“日后若用得着许仪,绝不推辞。”   曹朋,笑了…… 第089章 曹二代vs皇二代   一口刀,换一个人情。   这种事很难说清楚是赔还是赚,见仁见智而已。典韦和许褚的暗斗还会继续,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人之间会保持着一条底线,谁也不会逾越过去。如果有一天,真到了不可调和的时候,曹操肯定会站出来为他二人说解。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典满和许仪还是一个阵营。   既然是一个阵营,自然应该相互帮助。   曹朋与许仪客气一番,对典满说:“阿满哥,咱们回去吧,估计我娘和我姐姐,也看得差不多了。”   许仪输了一场,还赔上了一条斗犬,也没心情继续呆在这里。   于是,三人一起走出了斗犬馆。曹朋和典满正要与许仪告辞,忽见邓范跑过来,远远的就喊道:“阿福,我总算是找到你了……快去,婶子在医馆外面被撞伤,虎头和他们理论,打起来了。”   他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让曹朋一怔。   “你说什么?”   “婶子被撞伤了,虎头和他们打起来了。”   “谁撞伤了我娘?”   “不知道,那些人很蛮横。”   曹朋没有再问,二话不说,撒腿往医馆方向跑去。   典满大声道:“阿福,等等我……”   他左右看了一下,从斗犬馆的大门旁边,拔起一支幌子。   把布幔一抹,扔到旁边,就剩下一根长120公分,粗有儿臂一般的棍子。   “大熊,咱们走。”   说完,两人就追着曹朋离去。   许仪被这场面给弄得有点发懵,呆愣愣站在斗犬馆的门口。   “少爷,咱们怎么办?”   几个家将上来,低声的询问许仪。   许仪这才反应过来,脸一沉,怒声道:“他娘的能怎么办?人家刚帮了我,老子岂能袖手旁观。”   “可是老爷和典中郎……”   “那是他们的事情,和我无关。给我抄家伙,一起上。”   许仪怒斥一声,抬手把斗犬馆门旁的另一根幌子拔下来,学着典满扔掉布幔,撒丫子追过去。几个家将相视一眼,也连忙跟过去。许仪都冲上去了,他们这些家将,又岂能置之不理呢?   ……   医馆门前,混乱不堪。   张氏倒在曹楠的怀里,昏迷不醒。   曹楠这时候哭得是梨花带雨,不停的呼唤张氏的名字。王买好像一头疯虎一样,和一群人打成一片。只见他拳打脚踢,在人群之中腾挪闪躲。沙阵中苦练出来的步伐,在这一刻有了用处。   但是,对方人数明显占据优势。   几十个人围着王买,有的手里还拎着家伙。   几个少年骑着马,站在人群外,大呼小叫:“给我打,打死他们……差点惊了我家花儿,不能放过他们。”   “打,往死里打!”   王买的身手虽强,可毕竟身单力孤。   而且,对方一群膀大腰圆的家奴,明显是没有任何顾忌,有的人手中,甚至还拎着明晃晃的钢刀。一眨眼的功夫,王买身上就多出了好几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裳。可如此一来,却又更激发了对方的凶性。虽则王买打伤了好几个人,其余的人却朝着他,发起更凶猛的攻势。   “哥哥,那小娘子倒也俊俏。”   “你他娘的真是不忌口,怀着身子你也看得上?”   “嘿嘿,我长这么大,还没搞过有身子的女人……给我把那小娘子抓起来,带回府中盘问。”   几个少年嘻嘻哈哈,其中一个,明显是酒色过度,指挥着家奴去抓曹楠。   “姐姐,快走!”   王买见此状况,不禁大声叫喊。   一个失神,被对方一刀看在了肩膀上。好在王买这些日子一直刻苦习武,身体各处已有了自我保护的机能。当钢刀落下,他肩膀本能的向下一沉。噗,刀入肩膀,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剧痛,令王买顿时暴走,抬手一把攫住那家奴的胳膊,用力一转,只听咔嚓一声,将那家奴的手臂,生生扭断。旋即猛然后退,八极拳铁山靠的功夫施展出来,蓬的撞飞了一个人……   可他再能打,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曹楠这时候吓傻了,眼看着对方向她逼来,竟不知所措。   “我操你祖宗!”   就在家奴伸出手,想要抓住曹楠的时候,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紧跟着一根木棍呼啸着飞来,狠狠拍在那家奴的头上。巨大的力道,砸的那家奴惨叫一声,登时头破血流,昏倒在地。   鲜血喷溅在曹楠的脸上,这才让她清醒过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救命啊……阿福!”   “姐姐,别担心……我来了!哪个敢碰我姐姐,我掘他祖宗十八辈儿的坟!”   随着一声暴怒咆哮,围观人群顿时乱成一团。   曹朋风似地从人群中冲出来,见母亲昏迷,曹楠惊恐,而王买浑身浴血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   什么冷静,这时候都是狗屎。   他踏步闪身冲进战团,身形原地一旋,躲过一个家奴手中的长刀,反手啪的一巴掌,拍在那家奴的手臂上。这一掌,比之早两个月和夏侯兰交手的那一巴掌,不晓得重了多少倍……   曹朋如今隐隐就要突破了那个瓶颈,手上的力量也比从前增强许多。   暗劲混合着巨大的力量,一掌下去,那家奴的臂骨就被他拍断。疼的家奴惨叫一声,再也拿捏不住手中钢刀,曹朋则趁机顺着那家奴的力量往前一带,而后踏步抢进中宫,腰胯一甩,肩膀暗含劲力,蓬的一下子就把对方撞飞出去。这一招连消带打,可谓行云流水一般。   那股子暗劲只一下子,就震断了对方的肋骨。   旋即,他弯腰抄起钢刀,“虎头哥,坚持住,我来了……”   你别看曹朋个头不高,身子又单薄,好像不堪一击的样子。可他出手,却比王买更加毒辣。   一刀下去,就砍断了对方半截胳膊。   任由对方哭喊哀嚎,曹朋面不改色……   王买打翻一人后,见曹朋过来,顿时兴奋不已。   “阿福,别放过他们,婶子就是被他们打伤的。”   这时候,典满已经冲了进来,拳打脚踢,如同一头下山猛虎。   只是和曹朋那种手段相比,典满就显得很仁慈。曹朋虽说只伤人,不杀人,可他却是专砍人手脚。只要被他伤到,就别想再爬起来。一路杀过去,地上倒着四五个家奴,全都是缺胳膊断腿,而曹朋则浑身浴血,犹如一头凶兽。   “典满?”   几个公子哥显然认得典满,不由得有些踌躇。   “伏均,怎么办?”   几双眼睛向为首的少年看去,那少年脸上闪过一抹阴狠之色,“都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要是跑了,日后休想在许都抬头。给我上……反正他们也就四个人而已,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给我打,生死不计……出了人命,我顶着。全都给我上,把他们给我杀了……把那老乞婆和那个女人拿下,看他们还敢不敢动手。如果还敢还手,先杀了那两个女人。”   几个少年,显然都是权贵子弟,身后都跟着家将奴仆。   听为首少年这么说,其他几人一咬牙,大声道:“都给我上!”   呼啦啦,从他们身后又冲出二十余人。不过这些人的打扮,明显和那些家奴不一样,个个都透着剽悍之气。   邓范抢过一把钢刀,护着曹楠和张氏。   长街另一边,许仪带着人也冲过来了……双方基本上没有任何废话,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   “娘的,许家人怎么也上了?”   有认识许仪的少年,心里暗自慌张起来。   如果只是一个典满的话,他们还不担心。毕竟典家在许都,属于那种根基不深,没什么大背景的主儿。而且典韦和许褚斗得正凶,估计也抽不出手来。可现在许仪加入了,意义可就有些变了。典韦也好,许褚也罢,都属于那种蛮横的人。而许褚背后,还有个千人宗族。   “伏均,别再打了。”   一个少年策马到伏均跟前,低声道:“这事情闹得有点大了,如果真伤了典满和许仪,到时候可难收拾。”   “杨修,少在这里动摇军心。   这么小的胆子,以后怎么做大事?就算是典满和许仪有怎么样,我姐姐是皇后,我才不怕他们。”   杨修闻听,闭上了嘴巴。   没错,你姐姐是皇后,可问题是,这里是许都啊!   杨修不禁有些害怕,趁人不注意,退到了一旁。杨修的父亲,就是前太尉杨彪。刚被曹操收拾了一通,如今正夹着尾巴做人。杨修年十二岁,但是很聪明。他知道父亲的处境,所以特意去结交朝中权贵子弟,以期能缓解杨彪的困境。但这个时候,他很清楚……绝不能上前。   许仪的加入,顿时缓解了曹朋等人的困境。   曹朋虽说砍伤了几个人,但等对方的高手加入之后,便立刻捉襟见肘,有些吃力。若非他身法灵活,招式奇妙,说不定就被打伤了。而典满王买,却有些抵挡不住,两人都伤痕累累。   “许仪,帮我护着我娘。”   曹朋大声呼喊。   他们吃力,邓范的状况更惨。   如果不是这家伙拼了命,否则曹楠和张氏,必然被对方抓住。   许仪二话不说,厉声道:“许方,许平……过去帮忙。”   手中木棍呼呼作响,罡风阵阵。   两个家将从许仪身后扑出,一左一右,冲到邓范跟前,联手拦住了对方。   这时候,从斜对面的酒楼里走出三个少年。全都是一身戎装,器宇轩昂。为首一个少年,听到这边的嘈乱,下意识的探头看了一眼。这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就抽出长刀。   “是典满和许仪……曹遵,朱赞,咱们过去帮忙。”   另外两个少年闻听,也不犹豫,随着那少年就冲了过去。   “阿满,许仪,休要惊慌,我来助你!”   典满玄之又玄的躲过一刀,抬头看去,顿时喜出望外,“娘地,曹真,曹遵,朱赞,快来帮忙!”   伏均一见这三人加入,脸色也变了。   那三个人,可不比典满和许仪的来头小。   曹真,那是曹操的族子,视若己出。曹遵和朱赞,也是曹真好友,三人平时常在一处,犹如亲兄弟。   杨修眼珠子滴溜溜打转,左顾右盼。   这事情越来越大,曹真三人加入,恐怕是有点收不住了!   那老乞婆是什么人?   看上去普普通通,居然一下子牵扯出这么多家伙?杨修这时候,真觉得自己不该凑这热闹。   很明显,这件事的性质,已经从普通斗殴,变了性质……   双方混战一处,曹真三人的加入,再一次分担了曹朋身上的压力。出手也就越发狠辣,虽然自己也被打得伤痕累累,可折在他手里的对手,至少有七八个,而且全都失去了战斗力。   不过,曹朋一方,还是处于人数劣势。   眼见曹真三人加入以后,虽缓解了危局,可毕竟人手不够,渐渐的又一次被对方包围起来。   曹朋砍断了一个家将的手指,趁着那家将吃痛躲闪的时候,偷眼向四周看了一眼。   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坐在马背上观战的伏均。本来,他是在战场的另一边,可随着战局推移,渐渐的转移到了这边。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距离伏均,大概也就是二十多步……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顿时计上心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虽然不晓得伏均是什么来头,可是看老娘昏迷不醒,曹朋那里还能顾忌许多?掌中长刀一振,手中刷的一转,一招夜战八方,将两个家将逼退。而后猛然一个旋身,手中长刀刷的一下子就脱手,朝着不远处正观战的伏均,呼啸着飞了过去。先把这个家伙,解决了再说!   “公子,小心!”   一个家将觉察到了不妙,嘶声大吼。   他上前一步,将曹朋踹翻在地,可没等他拿住曹朋,一旁虎头大叫一声,就把他给缠住。   伏均正看得心惊肉跳,忽见一把长刀飞来。   吓得他大叫一声,连忙躲闪。可他却忘记了,他不是站在地上,而是坐在马上。就听噗通一声,伏均从马上摔在地面。他摔下来了,可他那匹马,却不安分了!伏均的马,也是一匹好马,即便是比不得汗血宝马,但也拥有着极为高贵的西域龙马血统。只是,这匹马从小就被圈养,野性早就失去。而且从未上过战场,以至于那长刀从它身边掠过,它却惊了!   希聿聿一声暴嘶之后,仰蹄而起。   伏均正挣扎着要爬起来,就见马儿前蹄落下,好死不死,正踹在伏均的腿上。   这一蹄子,可真够劲儿!   只听得伏均啊呀一声惨叫,躺在地上打滚。   马儿一蹄子,生生踩断了伏均的大腿,整条腿有一个极为明显的曲折,看上去格外的恐怖。   身边的几个少年,都傻了……   杨修见没人留意,从马上溜下来,一眨眼便混入人群当中。   开玩笑,这都快要出人命了!如果再留在这里,估计自己就会跟着倒霉,说不定还会连累老爹。   就在杨修刚溜走,长街尽头,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有人厉声吼道:“虎贲奔走,闲人闪避。”   如雷声般的马蹄声,轰隆而响,与此同时,从长街的另一边,也有一支人马正迅速的逼近。   “侍中大人到,全部住手,全部住手!”   “哪个敢伤我阿满,我要他全家陪葬……”   “立刻住手,胆敢在动,格杀勿论。”   一连串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曹朋躺在地上,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   尼玛,典韦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老子就得死在这里。   一个家将看曹朋没有防备,一咬牙,轮刀就扑了过去。衙门里的人来了,估计想动典满这些人,很困难。可杀了这小子,至少也能在老爷跟前露一小脸。毕竟,伏均公子可是断了腿。   “阿福,小心!”   典满坐在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大口的喘气。   眼见曹朋危险,他不由得大吼一声。有心过去阻拦,可距离太远……没等典满喊完,就见一条人影从旁边呼的扑过去。随即只听一声大叫,曹朋只觉得一股热血,喷在了他脸上。   “大熊!”   “邓范兄弟……”   王买和曹楠,同时呼喊出声。   就见邓范挡在曹朋身前,那家将的刀,正砍在他胸口。   邓范怒吼一声,抬手抓住了刀背,猛然冲过去,一拳轰在家将的脸上。   刚平静下来的局势,顿时又起了波澜。几个伏均的家将做势就要冲上去,却听一声巨吼,好像沉雷在长街上空炸响,“老子说过,都给我住手!”   三道寒光呼啸而来,蓬蓬蓬,正劈在三个家将的身上。   那寒光,是三支手戟!   典韦一脸杀气,虎目之中,闪烁一抹冷酷之意。他眼珠子本就有一种浑浊的黄色,此时更显骇人。   “君明,你也住手!”   荀彧催马上前,森冷的目光,扫过长街众人。   他看了一眼遍地哀嚎的家将和伏均,然后又打量了一眼曹朋邓范等人,修长剑眉不禁一蹙。   “先生呢?这里不是回春堂吗?先生都死了不成?”   “没死,小人还活着。”   一个头发半黑半白的矮胖子,从回春堂一路小跑出来。   “小人肖坤,叩见侍中大人。”   “即是先生,没看到这边许多伤者,还不过去救治?”   “这个……”肖坤挠挠头,颇有些为难的说:“小人专治妇人病,可这刀剑伤,却非所长。”   “止血会不会?”   “啊,这个小人很擅长。”   “那就过去帮忙止血……”   荀彧被这坐堂医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妇人病,皮肉伤?   肖坤闻听,连忙答应。他本想先去救治伏均等人,哪知道典韦纵马到他跟前,虎目森寒,“先给我侄儿止血。”   “是,是……”   肖坤暗自叫苦,不过在典韦的注视下,还是老老实实过去,帮邓范止血,同时呼唤医馆的伙计们,出来帮忙。   荀彧看着这长街上的一片狼藉,也不禁心里发苦。   “来人,把能站起来的人,全都给我抓起来,关进大牢。这些伤者……先救人,再做处置。” 第090章 谁是谁非   许都皇城,规模远比不上洛阳和长安的皇城。   面积小,而且宫城也相对简陋。虽然一应皆依照着洛阳皇城的结构,但看上去还是很小气。   安乐宫中,大汉帝国的皇后,正静静的捧书阅读。   她年方二九,生的花容月貌,温婉端庄。一身绯红色宫衣,掩住她婀娜曼妙体态,却平添几分庄重华贵之气。秀发乌黑,如匹缎一般,盘髻环绕,梳成一个堕马髻,更添成熟风韵。   宫中很安静,皇后手捧一卷《诗》,目光迷离。   她叫伏寿,是东汉大司徒伏湛八世孙,表字归妹。伏寿的父亲,就是不其侯,辅国将军伏完。不过,她之所以能成为大汉帝国的皇帝,却是因为她的母亲,是大汉帝国阳安长公主刘华。刘华是桓帝之女,灵帝的妹妹。所以论辈分,伏寿和汉帝相当。初平元年,董卓迁都长安后,为汉帝选秀。伏完就是在那时候入宫,拜为贵人,时年仅十二岁。兴平二年,成为皇后。   放下了手中诗卷,伏寿轻轻叹了口气。   在外人眼中,她是一国之后,风光无限……然则,谁又能知道,她心中的苦闷和忧愁呢?   整日里呆在皇宫,如笼中之鸟。   汉帝名为汉帝,却没有半点的实权。   相比之下,许都和长安并无区别。如果硬要说有的话,可能就是曹操比董卓,多了份臣子之礼。   对汉帝,伏寿并无太多爱意。   一开始是觉得汉帝可怜,但后来……   司徒王允献连环计,诛杀董卓。不成想李傕郭汜率兵杀到长安,王允最终落得个自杀身亡。   当时汉帝表现的太懦弱,而且也太冷静。   以至于让伏寿对汉帝,生出强烈不满。不管王允是为争权夺利,还是其他目的,至少他忠于汉室。可是在王允死后,汉帝把一起过错都推给了司徒,表现出一种令伏寿难以置信的冷漠。   刻薄寡恩!   也就是从那时起,伏寿开始对汉帝刘协,多出几分不满。   只可惜,她是皇后,而且是伏完的女儿。   从出生之后,她就无法再把握住她的人生轨迹,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要听从父亲的安排……   “皇后,皇后!”   有宫女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   伏寿秀眉一蹙,轻声道:“本宫不是吩咐过,读书的时候,不要来打搅?”   “皇后,是国丈,国丈求见。”   伏寿闻听,苦笑一声。   “那让他进来吧。”   她是个孝顺的女儿,不知道该怎么去拒绝父亲。   来到许都后,伏完似乎变了很多。在长安时,伏完战战兢兢;可现在,似乎平添了许多欲望。   丈夫是个有野心的,父亲也是个有欲望的。   伏完在中间,有时候真的感觉疲惫,却又不知道怎样才算是解脱。   不一会儿,宫女带着伏完,走进了安乐宫。   伏完年过四旬,相貌堂堂,丝毫不显老态。想想也是,如果伏完是个丑八怪的话,估计阳安长公主也看不上他。他走上宫殿,依着君臣之礼,拜见之后,伏完道:“父亲,有事吗?”   “皇后,为老臣做主。”   伏完说罢,放声大哭。   “父亲,究竟怎么了?”   伏完说:“皇后啊,伏均,伏均被人打了!”   “啊?”   伏寿闻听,大惊失色。   伏完一共有六个孩子,五男一女。长子伏德,是汉帝宫中仆人,董卓死后,随汉帝逃亡洛阳,后为杨奉所杀。次子付雅,在西凉诸将争斗之时,为掩护汉帝,惨死于长安宫中,尸骨无存。而下便是伏寿,伏均是伏寿的大弟弟,也是伏完的三儿子。虽然伏完还有两个儿子,伏尊和伏朗。但相比之下,伏均却是伏寿最宠爱的兄弟,远非伏尊伏朗可以相比拟。   原因嘛,很简单!   伏均出生的时候,伏寿还未出嫁,可以说,姐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   而伏尊和伏朗,出生后不久,伏寿便嫁到宫中,几乎没有任何的交流和接触……   伏寿忙问道:“阿均为何人所害,伤势如何?”   “腿,他的腿……断了!”   伏完说罢,涕泪横流。   而伏寿只觉得心中绞痛,呼的站起来,厉声问道:“是何人所为?”   “典满和许仪,还有曹真等人助纣为虐。”   “哦?”   伏寿凤目微合,复又坐下来。   “那又是因为何故,发生了冲突?”   “这个……是那典满许仪,横行西里许长街,撞伤了路人。伏均上前阻拦,所以被他们打伤。”   伏寿凝视着伏完,许久后叹息一声,“父亲,你可知道,若欺瞒本宫,同样是犯上之罪啊。”   “啊?”   “阿均是什么性子,本宫不是不清楚。若说他横行长街,我或许相信。但若说他见义勇为,本宫实难相信。再者说了,阿均身边素来有人保护,怎可能轻易的,就被典满许仪所伤呢?”   知弟莫如姐!   伏寿疼爱伏均不假,却不代表着,她不了解伏均。   “父亲,你还是实话实说吧,否则本宫可不会过问此事。你也知道,陛下如今能得安身之所,全赖曹司空。你若是想借由此事挑动是非,弄不好可是会招惹祸事,到时候本宫也不好说话。”   伏完止住了哭声。   他也知道,女儿不是个容易上当的人。   能在后宫中存活,并成为后宫之主,自有其不凡的眼光。   伏完犹豫了一下后,凄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伏均在路上行走,撞了一个老乞婆,那典满许仪一向对皇家不满,所以就借机出手。最可恨的是,后来典韦也跑来了,还杀了我三名家将。归妹,你应该还记得伏逑吧,祖上三代为咱家效力。陛下离开长安的时候,他也出了不少力……也被典韦所杀。荀文若非但没有处置凶手,还把伏均也关入了大牢。”   伏寿,沉默了!   她相信,事情绝不会是像伏完说的那么简单。   可伏均毕竟是她的兄弟,她也实不忍心,看着伏均受罪。   “父亲!”伏寿突然唤了一声,起身走下来,把伏完搀扶坐下,“这件事,本宫已经知道了……本宫只想说,天家如今并不如意,许都……也非咱长久安身之所。今时局不稳,咱们却手无寸兵,只能依靠曹司空复兴天下,重整汉室江山。所以,请不要再招惹是非了。”   “那伏均……”   “伏均的事情,本宫会过问。   荀侍中是个中正之人,断然不会枉法妄为。这样吧,本宫派人去说项,但父亲莫再生事,如何?”   “这个……”   “父亲,难道你想要把荀侍中,也要逼急吗?”   伏寿口吻陡然间严厉起来,那单薄的身子,登时有一种无形的威压。   能执掌后宫,又岂是易与之辈?哪怕是一个女人,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威严自非同小可。   伏完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咬着牙,轻声道:“臣,遵旨!”   ……   安乐宫中的悲情戏,还在上演。   同样,荀彧这边的情况,也不太好过。   曹朋典满等人,共打伤家奴三十余人,其中有六人丧命,十七人残废,余者或多或少,都有伤势。   四五十人,围攻几个少年,却被打成了这幅模样。   不到一天的时间,事情就传遍了许都,一时间侍中府门外,往来人不绝,纷纷来询问缘由。   有的直接就是让荀彧重责曹朋等人,有的则婉转游说,想让荀彧把伏均等人放走。   不仅仅是伏均,尚有前车骑将军,汉帝前皇后之父董承之子董越,越骑校尉种缉之子种平等一干汉臣子弟,均被荀彧抓回大牢。伏均最惨,大腿骨被马儿踩踏粉碎,根本无法救治。   肖坤医术虽然高明,可就像他说的,他专的是妇人病,对外伤还真就是没有办法。   荀彧有些头疼了!   事情已经问的清楚,是伏均等人在闹市纵马横行,撞伤了当时刚好出医馆的张氏。王买和邓范看到之后,自然不肯答应,就拦住了伏均等人。那伏均也是骄横惯了的人,一不做,二不休,就命人动手。王买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于是双方一言不和,便大打出手,引发了这场斗殴。   典满曹朋当时都不在现场,赶过来的时候,事态已不可收拾。   说起来,曹朋等人都没有什么错,甚至还是受害者。可这帮家伙,也着实心狠手辣,居然一下子伤了三十多人。这也就罢了,还闹出了人命……更可恨的是,曹朋更令八人致残,残肢断臂,散落长街,令许多人都为之胆战心惊。这那里是个小孩子,分明就是个暴徒!   现在的情况是,曹真等人也被卷入其中。   而曹真,不但是曹操的族子,而且从小随曹操征战,如今在军中官拜牙门将,是裨将军徐晃的部下……这不,徐晃已派人过来,要求荀彧放了曹真朱赞和曹遵三人,否则就要翻脸。   荀彧当然不惧怕徐晃翻脸!   但……   这些家伙,还真是能惹事啊!   “老爷,宫里来人,在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商议。”   宫里来人了?   荀彧闻听,脑袋都大了!   从扣押伏均的那一刻起,他就估计到了这个结果。   只是没有想到,宫里会反映这么快。这才半天的功夫,就登门上来,让荀彧感觉很头疼……   “是谁?”   “中常侍,冷飞。”   荀彧立刻站起来,瞪大了眼睛。   “冷飞,亲自来的?”   “正是。”   “有请!”   荀彧叹了口气,该来的,终归要来。   他双手轻轻搓揉了一下面庞,端起一碗下人们煮好的绿豆汤,喝了两口,精神为之一振。   冷飞,是荀彧的好友。   其父曾在颍川书院做过教习,也是荀彧的老师。   只不过后来,冷飞的父亲亡故,冷飞便到了洛阳。不知怎地,后来成了宫里人,而且还是当时的陈留王,如今的汉帝刘协的伴当。刘协登基之后,冷飞水涨船高。随着刘协从洛阳到长安,从长安到许都,从未背离过。昔日好友登门造访,其所为何来,荀彧也心知肚明。   他和冷飞多年不见,一直心怀牵挂。   可现在,荀彧真不太想见到冷飞……   冷飞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客厅。   他年纪和荀彧差不多……恩,大概大个三四岁,个头挺高,但有点胖,所以显得很壮实。   白面,颌下无须。   浓眉大眼,鼻梁挺拔,一表人才。   荀彧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冷飞为什么会成为宫里人。   不过这无所谓,关键是看他,究竟有什么说辞。   “雪子兄,别来无恙。”   冷飞朝着荀彧拱手还礼,“文若,你看上去,也大好啊……”   两人客套一番后坐下,荀彧却发现,未见冷飞前,他存了一肚子的话;可见到冷飞后,却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冷飞笑了笑,“文若,明人不说暗话,我的来意,想必你也清楚。”   荀彧点点头,没有接口。   “许都乃天子之都,发生这样的事情,连陛下也为之震惊。不过陛下也说了,相信侍中大人能秉公处置,对不对?”   “这是自然。”   “今曹公征伐在外,许都实不宜发生混乱。   陛下的意思是,最好能尽快处理,以免落人口实。想必以文若之能,已经辨清楚是非缘由。”   这话里话外,暗藏机锋。   荀彧是个聪明人,怎可能听不出冷飞话语中的含义?   他眼睛一眯,静静看着冷飞。不知为何,昔日好友,如今坐在他面前,他感到非常的陌生。   想当年,冷飞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对那种权臣子弟所为,恨之入骨。   哪知道……   “已经辨清楚了。”荀彧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辅国将军伏完之子伏均,闹事纵马,撞伤他人之后,更纵奴行凶,意图伤人。典满许仪,皆抱打不平,因而也被牵扯其中……”   冷飞目光,陡然森冷。   荀彧毫不畏惧,看着冷飞说:“雪子兄,荀彧胸怀坦荡,可鉴天地。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是非曲直,公道人心。如若陛下对荀彧判决不满,大可待曹公返回,请他重判。但若让我裁决,那就是伏均罪有应得。依照汉律,闹事行凶,杖二十,输作边戎。”   冷飞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凝视荀彧。   “文若,确是如此吗?”   “绝无差错。”   许久之后,冷飞叹了口气。   “文若,你还是如此倔强。”   “荀彧还是荀彧,可冷飞,却已不是颍川书院的冷飞。”   荀彧站起身来,直视冷飞道:“若是我当年的雪子兄,今日即便是坐在这里,也绝不会说出刚才的那番话。”   “你……”   冷飞面颊剧烈抽搐,瞪着荀彧。   突然,他笑了,“冷雪子不是当年的冷雪子,但冷飞却很高兴,荀文若还是当年那个荀文若。”   他朝着荀彧拱手,深施一礼。   “不过,冷雪子今日来,是奉了圣命。   文若也不必急于做出判罚,年轻人嘛……受点磨练,也是一桩好事。只是伏均……你也知道,他是皇后的兄弟。皇后对他,素来疼爱,听闻伏均受伤,心痛无比。他身上有伤,牢中条件又差。能否请文若你网开一面,先让伏均出来治伤。至于他犯下什么罪,待他伤势好转,再处罚如何?”   荀彧,陷入了沉默!   骨子里,他忠于汉室,忠于汉帝。   但同时他也清楚,能扶立汉室者,非曹操莫属。   自己能在曹营站稳脚跟,甚得曹操器重,所凭借的,就是‘居中’二字。处事不偏不倚,务求公正。如果放走了伏均,那典满等人,又该如何处置?明知道这件事的由头,是因伏均而起,可荀彧又不得不顾虑,汉家颜面,还有那些汉臣的心思。他们,会同意自己的做法吗?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这句话,出自《史记·商君列传》。   可商君最终,落得一个什么下场?荀彧读圣贤书,当然不可能不清楚。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单只是这人情世故,就让人头痛无比……如果放了伏均,汉臣们不说话了,汉家颜面保住了,那典韦他们,又该怎么安抚?荀彧太了解典韦了,惹怒了他,绝不是一件轻松事。那家伙可不会听荀彧解释,也不太可能顾忌什么颜面,到时候事情会越来越麻烦。   不行,不能放伏均……   荀彧主意拿定,沉声道:“请中常侍大人回禀陛下,就说荀彧无能,难以断绝此事,还是请曹公回还,再做论处。至于伏均……恕荀彧不能徇私。如果皇后担心伏均身体,荀彧可安排人特殊照拂,甚至可以放太医到狱中为伏均诊治。然则,此案一日不断,伏均一日不还。”   冷飞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他冷冷看着荀彧,半晌后一拱手,“既然文若已有决断,那恕冷飞冒昧,告辞。”   “不送!”   荀彧甩袖,转过身去。   昔日的好友,如今却为不同的政见,而成为陌路。   荀彧看着悬挂在名堂上那副‘九德’牌匾,耳听冷飞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中陡然间,升起无尽的悲伤。   雪子兄,若设身处地,你站在我今日的位子上,恐怕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眼睛,不觉有些湿润,嘴角的笑容,有些凄然。   九德……   可记得两个字,还是你当年临别时,赠与我留念?   两行热泪,无声的滑落…… 第091章 做一辈子兄弟   月光如洗,透过四四方方的囚窗,撒进囚牢。   沁人肺腑的桃花芬芳,随着一缕清风吹进大牢,驱散了囚室中潮湿腐臭的气息,感觉很舒服。   两根二十公分长,儿臂粗细,有些扭曲的木棍竖在窗户上。那木头上生着嫩绿的小芽儿,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舒服。囚室的面积不小,大约有六七十平方的样子。本来,这应该是一个大囚牢,可由于典满等人的到来,狱卒们匆忙把囚牢里的犯人转到了其他的囚室当中,并打扫干净,迎接一干衙内们的入住。里面摆放着八张床榻,原本铺在地上的草垛子,也都扔了出去。   时值仲夏,天气正炎热。   坐在这囚室里,却让人感觉着,非常凉爽。   “典中郎,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啊。”   许仪黑着一张脸,看着典韦。   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进过这种地方……   典韦搔搔头,环视牢室里七张稚嫩的面孔,不禁苦笑起来。   “娃儿们,估计你们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了。”   “啊?”   典韦叹了口气,“我刚从侍中府出来,你们荀叔父说,这桩事如今变得有些复杂了……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街头斗殴。伏均的腿废了,估计这辈子都别想妥当。还有,你们打伤了三十多人,其中有十几人重伤,还有六条人命。皇上已经听说此事,并且派人来过问。”   典满怒道:“分明是那伏均的错,凭什么关押我等?”   “就是,若非他纵马闹事,撞伤了人,还不讲道理,我们又怎么可能会动手?典中郎,我等这叫路见不平。”   许仪大声叫嚷,牢室里顿时热闹起来。   狱卒们躲得远远的,没有人敢靠近……   这群少爷,没一个好惹。且不说典韦许仪脾气暴躁,就连曹真曹遵朱赞三人,也都不好惹。   好惹的那三个,似乎很沉默。   而且听人说,这些人下手很毒辣,弄出了好几条人命。   狱卒们听到这个,那里还敢过来生事?恨不得把这些人,当成祖宗一样供奉,不敢有半点怠慢。   “吵什么吵?”   典韦怒吼,声如雷动。   刹那间,囚室里鸦雀无声,再也没人叫嚷。   谁不知道,典韦那爆脾气,惹急了也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看得出,他心情也不是很好,这会儿要招惹他,说不定会翻脸。哪怕是曹真几人,也闭上了嘴巴,怯生生看着典韦一言不发。   “典叔父,这里挺好!”   曹朋一直在照顾邓范,所以没有参与。   邓范帮他挡了一刀,不过伤势也不是非常严重。   当时那状况,伏均的家将虽有心杀人,但也有些害怕。所以那一刀,力道不大,没伤到筋骨。   东汉非著名妇科大夫肖坤对外伤的确不擅长,但包扎却很仔细。   邓范进了牢室后,就昏沉沉的睡了……   见他呼吸均匀,没有生命危险,曹朋这才顾得上说话。   “呵呵,这里虽然小了点,可是还算干净。待两天避避风头也好,估计外面现在,一定很乱吧。”   典韦笑了,“何止乱,简直要炸锅了。”   “那就炸吧,有些东西不炸一下,看不出端倪……”   曹真不认识曹朋,不过看典韦和许仪对他很亲热,所以还以为曹朋是哪家的公子哥。虽然他衣着不甚华丽,可气度却不同寻常。见典韦对曹朋态度和蔼,甚至比对典满还要亲切,心中更加疑惑。但听曹朋这一句话,曹真不由得微微一怔,露出了一副有所了悟的表情……   “你这娃儿,还真是机灵。”   典韦一开始没听明白,但旋即一想,便清楚了其中的关键。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一场斗殴,已不是单纯的街头斗殴,而是一场对权力的争夺战。   汉帝想要借此机会,来试探一下曹操的底线。   而那些汉臣们,则希望能打压曹操的威望,从而获得一些权柄。   其实,这场争斗早已存在。从去年曹操收拾杨彪的那一刻开始,便没有停止过。在此之前,大家都保持几分克制,谁也没有去把事情挑开。如今曹党二代,与汉二代,或者说保皇党二代的斗殴,就好像一根导火索,把许多从前大家都不肯说清楚的东西,全都摆到了台面上。   荀彧忠于汉室,可同样的也忠于曹操。   在这种情况之下,荀彧不好,也无法做出决断,只有等曹操收兵返还许都之后,由曹操发落。   毕竟,这件事的最终决定权,在曹操手中。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典韦突然变得轻松下来。   “阿福,那你就在这里待几天,有什么需要,就让人给我递个话。嫂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已经苏醒。我命人把她送回坞堡里,并派人驻守堡内,绝不会再出什么差池。”   “如此,烦劳叔父。”   “哈哈哈,这算得什么?”典韦眼珠子一转,走到曹朋边上,蹲下身子低声问道:“阿福,你给我的那个练兵纪要,我已经看到了……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交代?一次都告诉我吧。”   那亲热的动作,看得曹真等人目瞪口呆,典满一脸羡慕嫉妒恨。   曹朋呵呵笑了起来,“烦劳叔父回去告诉我父亲,就说务必要他将天罡刀在曹公返回之前打造出来……还有,我之前和他说的那些小玩意儿,也可以着手打造和制作,其他就没什么了。”   “就这么简单?”   曹朋点头,“就这么简单!”   “好吧,我会告诉老曹,让他不用担心。”   典韦站起来,冲着典满吼道:“好好照顾阿福,别让人欺负他。”   说着,他瞪着一双狞戾的眸子,扫了曹真等人一眼。   曹真心里一哆嗦,连忙露出笑脸,“典中郎放下,我等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位……哦,小兄弟!”   他还不知道曹朋的名字,只好用小兄弟来代替。   典韦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典叔父!”   “还有什么事?”   曹朋看了一眼牢室中的众人,“估计我们得在这里住些日子,烦劳典叔父在外面帮忙做一些小玩意儿,我们也好在这里戏耍解闷儿。”   “什么小玩意儿?”   “呃……可有纸笔?”   典韦立刻冲远处的狱卒吼道:“还有没有活着的,取纸笔来。”   两个狱卒慌慌张张得去找纸笔,还有两个狱卒,则抬着一张黑楠实木案子,走进了牢室中。   曹朋想了想,取了画了几张图,然后做出详细的注解。   “典叔父,你把这个交给我姐夫,让他按图制作就好……造好以后,尽快送来,否则会很闷。”   “我知道,我知道!”   典韦翻了一下图纸,见上面又是方块,又是红心,又是条子的,有些看不太明白。   他耸了耸肩膀,把图纸收好,“那我先走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好好伺候他们,休得怠慢。”   “下官谨遵典中郎之命。”   那狱吏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自然不敢拂逆典韦。   典韦骂骂咧咧的走了,牢室里顿时显得非常清静……   曹真疑惑的看着曹朋,不等他开口,就见曹朋朝他和曹遵朱赞三人一拱手,“在下曹朋,还未请教三位高姓大名。”   咦?   曹真有点糊涂了!   难不成,这人也是曹氏子弟?为何我没有见过……   “在下曹真!”   曹真心里虽然迷惑,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做出了回答。   他是曹真?   曹朋心里顿时一惊!   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家伙……不过他真正崛起,是在三国中后期。三国演义第八十四回,曹真登场,攻伐南郡,被陆逊和诸葛瑾所败。后来伐蜀,又被赵云所阻,最终无功而返。   曹丕死后,曹真受遗诏辅佐曹睿,为大将军。   被诸葛亮连续击败后,司马懿出山,才算是防守成功……   总体而言,在三国演义里,曹真是个愚蠢傲慢,自负无能的家伙,最后被诸葛亮致信羞辱,气愤而死。   以上,是三国演义中的说法。   但真实情况呢?   曹朋前世初读三国,也觉得曹真无能。   但后来,随着他长大,阅历加深,对三国演义里的一些事情,开始感到怀疑。曹丕,那也是个很厉害的角色!能被曹丕遗诏辅政,说明这个人绝对不简单,怎可能是个无能之辈呢?   于是,曹朋就认真的百度了一下。   结果得到的答案,和三国演义完全不同。   曹真,似乎是罗爷为捧诸葛亮,而被刻意丑化贬低的悲剧人物。此人是曹操族子,甚得曹操所喜,曾经统领过曹魏精兵虎豹骑,战功显赫。后来以偏将军的身份参与汉中之战,迁中领军,整蜀护军。曹丕继位后,曹真升任镇西将军,假节都督雍州,凉州军事……   这样一个人,怎可能是无能之辈?   曹真的确是和诸葛亮交过手,但并没有失败。   他与当时五子良将硕果仅存的张郃成功抵御了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平定了三郡之乱。而后又命郝昭在陈仓提前修缮城池,抵御了诸葛亮第二次北伐。后升任大司马,督魏国兵分数路大举攻伐蜀汉,却因天降大雨,被迫撤换。此次出兵后,曹真便返回洛阳,不久就病逝了。   和诸葛亮,又有毛的关系?   此时的曹真,还没有后来魏国大将军,大司马的气概,甚至略显得有些稚嫩。   曹朋还不清楚曹真现在的官职,但知道,他还没有去统领虎豹骑……因为虎豹骑如今,尚未组建。   “原来是曹公子。”   曹真连连摆手,“大家住在一个牢室,又一起打过架,也算得上是袍泽,何必效仿外人客套?对了,你是哪家子弟?为何我没有见过你呢?”   “呃……我不是曹公子弟,只姓曹罢了。”   曹朋一听,就知道曹真误会了!   曹真顿时有些尴尬,“啊……竟然同姓。”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打了个哈哈……   典满大笑,“子丹,你这家伙真是有趣,难道姓曹,便是曹公同宗?”   见曹真有些尴尬,曹朋连忙为他开解,“阿满哥,话不能这么说,我与曹公子同姓,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没错没错……五百年前是一家,说的好。”曹真瞪了典满一眼,笑嘻嘻说道:“阿满,平日叫你读书,你偏不好读书……嘿嘿,这里面的学问很大,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明白的。曹公子……”   “叫我阿福就好,大家都这么叫我,这是我的小名。”   “那好,我就叫你阿福!”曹真也不矫情,很爽快的说:“对了,你籍贯何处?”   “呃……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我生在南阳郡,才随典叔父一同过来……若问祖籍,恐怕得问我爹才行。”   “南阳郡?”曹真愣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大声道:“那敢问隐墨钜子曹汲曹大家,是你何人?”   咦?   看起来,老爹真的出名了!   隐墨钜子……这可不是曹朋编造出来的故事,纯粹是坊间流传,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夸大,以至于竟让人误以为真。曹朋也没有刻意去辩解,这种事情,传言越多,越混乱,效果越好。   “曹汲,正是家父!”   “哈哈……”曹真兴奋大叫,一把攫住曹朋手笔,“我正要找你呢。”   “找我?”   “听闻曹大家造的一手好刀,真实向往之,苦于不知如何相识……阿福,你得帮我,我想要一口好刀。”   曹朋被这家伙逗乐了!   这家伙,还真是不认生,顺杆儿就爬啊。   曹汲现在的身价,可不一样。想要他造的刀,相当困难。   不等曹朋开口,典满立刻不答应了,“子丹,凡事要有个先来后到,阿福和我先认识,就算造刀,也该先为我造刀。”   “嗯嗯嗯,我第二个!”   许仪也过来凑热闹。   王买一边照顾着邓范,一边呵呵的笑。   被关进大牢的那种紧张情绪,一下子消散无踪。   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加入其中……   心里暗自有些羡慕:阿福真是好人缘,走到那里,都能交到朋友……这一点,我可学不来。   王买没有嫉妒,反而为曹朋感到高兴。   在他心里,曹朋是他的兄弟,一辈子的兄弟。曹朋能认识这么多人,将来一定能飞黄腾达……   “虎头,咱们这是在哪儿?”   邓范这个时候,苏醒过来。   乍看这光线幽暗的牢室,他多少感觉不太适应,而且还有点眼熟。   在棘阳游手好闲时,他可没少因为打架,而被关进牢中。只是,以前的牢房没有这么舒服。   “大熊哥,你醒了!”   曹朋连忙走过来,和王买搀扶着邓范坐起。   “大熊,谢谢你……”   “咳咳咳,自家兄弟,谢什么?”邓范轻声道,疑惑的打量四周。   曹朋道:“这里是许都大牢,估计咱们得在这里住些日子……不过你别担心,家里一切都好。”   “大牢?”   邓范总算是醒悟过来。   身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痛,让他忍不住,呲牙咧嘴。   典满也跑过来,在旁边坐下,“大熊,是个好汉。”   对于邓范为曹朋挡刀的行为,典满等人非常敬重。在他眼中,只有真正的好兄弟,才会做出这种事,不顾生死。曹真几人,也都正年少气盛,处在崇拜英雄的年纪,所以对邓范,也非常亲切。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换做自己,可会为兄弟挡刀?   曹真下意识的向曹遵朱赞看过去,三人目光相触,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各自心中的答案。   “邓范兄弟,你别担心。这里没人敢为难咱们……南阳郡的战事进行的很顺利,估计下月初,主公一定能班师回朝。到时候,咱们就会出去。如果你想报仇的话,我们陪你一起去。”   典满闻听,连连点头,“狗日的伏均不经打……不过阿福,你下手可真够狠。”   曹真是没有看到曹朋赤手空拳打人,但却看到了他用刀砍人;许仪呢,则是亲眼见到,曹朋赤手空拳,将一个比他壮实许多的大汉,打得骨断筋折,而且非常轻松,自然也暗自心惊。   在这些人中,王买和邓范明显有些拘束。   曹朋看出了他们心里的想法,也不禁感到头疼。   前世,他敢单枪匹马的和一个庞大的集团抗争,什么人没见过?曹真这些人,的确是出身高贵,可是在曹朋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有前世那碗老酒垫底儿,自然从容不迫……可王买和邓范却不一样。他们生活在这个时代,耳濡目染的,都是世家大族的骄横跋扈。   说实话,王买和邓范来许都几个月,虽然不怎么出门,可见过的大人物,超过了前十五年的总和。   典满还好些,毕竟和典韦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的接触。   可曹真……   那可是大司空曹公的族子!   大司空是什么官?他们如今也有些了解。   和曹操一比,以前见过的那些官员……蒯正啊,成尧啊,包括黄射之流……神马都是浮云了!   这让王买邓范,怎能不感到紧张呢?   “虎头哥,大熊哥……”   曹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笑呵呵说道:“我们结拜吧。”   “结拜?”   “是啊,虎头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大熊哥是在棘阳认识,也算不打不相识。从前教我的那个老道人曾跟我说过:五百世的友谊,换得今生的兄弟。我娘受欺负时,虎头哥不惧对方人多势众,拼死护卫;我被人用刀砍的时候,大熊哥义无反顾,为我挡了一刀……这不是兄弟,还是什么?”   王买和邓范,顿时都呆住了!   而典满许仪曹真五人,则在一旁默默无语……   若这不算是兄弟,那世间,还有兄弟吗? 第092章 小八义   “阿福,我不要和你做朋友!”   典满蹦起来,张牙舞爪似地大声喊叫。   曹朋愕然看着他,搞不懂这家伙究竟又是在发哪门子的疯。不仅他不明白,许仪曹真等人,也很糊涂。   “我决定了,我也要和你做兄弟!”   “啊?”   “你要是不答应,咱们立刻连朋友都不是。”   先说不做朋友要做兄弟,如今又做不成兄弟连朋友都没得做……   当真是好古怪的逻辑!   曹真反应过来,灵机一动,点头道:“阿福,咱们好歹一起打过架,还住在一个牢室里,也算是前世的缘分。不如这样,我们八个就在这里结拜吧。嘿嘿,将来定然会成就一番佳话。”   八个一起结拜?   曹朋有点懵了!   他和王买邓范结拜,没有一点思想压力。   他这样做,只是想让王买和邓范,能融入进他的生活圈子。   可没想到的是,这帮家伙居然也来凑热闹。曹朋顿时感觉着,压力很大……   “我本一介小民,诸位皆……”   “诶,咱们结拜为兄弟,无论出身,只论兄弟情谊。”曹真看起来,和典满差不多,都属于那种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说完,曹真扭头瞪着许仪,“许大头,你怎么说,给个痛快话。”   许仪其实也有些心动,只是还想矜持一下。   毕竟,典韦和许褚正鼓捣着禁军第一人之争,他这边和典满结拜?听上去好像有点可笑。他和典满关系不差,也可以不介意双方老子之间的矛盾。可若是结拜,性质似乎有些变了。   可曹真开口了,许仪似乎也没有了退路。   “许大头,你如果害怕你老子,那就一边去。”   “谁说我害怕,我也有此意,只是被你们抢了先……阿福,我们结拜,谁不答应,谁是孙子。”   曹朋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的个天,这几位把结拜,当成了什么?   不过,和这些日后曹魏的权臣衙内们结拜,对曹朋似乎没有任何坏处。   “如此,却之不恭。”   “牢头,牢头……他娘的还有喘气的没有?给我出来!”   曹真大声吼叫,两个狱吏连滚带爬的就跑了过来,“小将军,您有什么吩咐?”   “我们要结拜,给我们……呃,阿福,结拜需要什么?”   拜把子,在东汉末年,并不盛行。   这种行为,雅称结义金兰。金兰是什么?这个说法还出自于《世说新语·贤媛》中的一句话: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   《易·系辞》说: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人们大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朋友的交情深厚。可拜把子,结义手足……曹朋觉得,自己好像又上了罗大忽悠的当了。   貌似刘关张,并未桃园结义,只是说他三人‘恩若兄弟’。   曹朋还以为这年头已经有了拜把子的说法,没想到……心里不免暗自偷笑:我好像又改变了一桩事情。   好在,曹朋对结拜的礼仪程序,还算了解。   按照后世的习俗,结拜需要在双方同意之后,选择良辰吉日,在一个大家认为适宜的地方举行。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没得选择。这种事就是在那一刹那间的冲动,若过去了,就没了意思。反正也没有人结拜过,他们也算是开创先河,所以不会有人说他们做错了什么。   “需一副孔圣人像。”   “干嘛要他的像?”   “孔圣人说:兄友弟恭……你我既然结义金兰,那自当在孔圣人面前发誓。”   “嗯嗯嗯,阿福说的很有道理。”曹真连连点头,然后冲着典满吼道:“阿满,你什么都不懂,别在这里捣乱。阿福,你接着说……你们几个,记清楚了,若错了一样,小心尔等狗头。”   狱吏们哭笑不得,只得连连称是。   这大半夜的,去哪儿弄来孔圣人像呢?   “香案一张……哦,这里有桌案可以代替,就不需要了。然后要备下三牲祭品,豕头一只,鱼一条,卵……八枚,还有活公鸡一只。记住一定要活公鸡,妇人们结拜才用母鸡,懂吗?”   “懂了,懂了!”   狱吏们一开始觉得,这帮少爷在胡闹。   可听着听着,发现还真有那么一点味道。也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些,听都没听说过。   曹朋接着说:“一大碗酒,还有八张纸……恩,最后还有八炷香,和一把刀。”   “这么麻烦啊!”   曹真也有些目瞪口呆。   “我等结拜,天地为证。所以自然有些麻烦,不如此,怎能天人合一,感动天地呢?”   “没错,没错!”   一帮子没知识,没文化的家伙,被曹朋忽悠的晕头转向。   曹真说:“都记清楚了没有?”   “记是记清楚了,可这大半夜的……”   曹真一蹙眉,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东西是有些麻烦,不过也容易,你拿着我的腰牌,到车骑府见管家,把我们需要的东西列个单子给他,他自会给你备齐。半个时辰,一定要备好,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喏!”   狱吏们齐动员,一溜烟的跑了。   可能连荀彧都不会想到,这大牢中,会发生这种事情。   把这帮子喜欢折腾的小子们聚在一起,那如果不弄出点事情来做的话,才是真的奇怪了……   “阿福,你跟谁学的武艺?”   趁着狱吏们忙活,许仪好奇的问道。   “早年间我家乡有个游方术士,教给我很多东西。不信,你问虎头哥,他是最清楚这件事。”   “哦,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可惜当时我没眼力,不曾向那师父请教。不过后来,阿福教了我许多,否则我也不会有今日这般身手。”   “你的功夫,是阿福教的?”   除了典满和邓范,曹真许仪四人,都很惊奇。   他们见过王买的身手,知道这家伙,也非等闲人。   这些人当中,身手最好的恐怕要属典满和许仪两人,差不多也都到了易骨的巅峰。如果和王买交手的话,他二人就算能取胜,也要付出惨重代价。而曹朋的身手,在所有人当中,明显最弱。最弱的人,居然教出了这么王买这么厉害的家伙……如果王买当年随那老术士学习,又会是什么状况?典满跟着曹朋练了一段时间,是深有体会。可许仪,却有些怀疑……   但各家都有各家的规矩,再追问的话,就是打探私密。   许仪也就不再追问,于是岔开话题,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比如,曹朋是怎么遇到的典韦,又是怎么回来的。对此,曹朋也没什么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明白。   “江夏黄氏,欺人太甚!”   许仪大怒,拍案而起,“阿福,你放心,将来咱们随主公马踏江夏时,我定缚了黄射,任你处置。”   ……   狱吏们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同来的,还有车骑府的一干奴仆家将。   依照着曹朋所列的清单,把物品一一抬进牢房中。最让人哭笑不得的,还是一尊孔圣人雕像。   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找来了一座孔圣人的石头雕像,摆在桌案上面。   而后,家将奴仆,还有狱吏们,纷纷退到一旁,好奇的看着这牢里的八个人,想弄清楚,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接下来该怎么办?”   “写金兰谱。”   “啊?”   “我先写,你们照着我写的做就行了。”   金兰谱有金兰谱的固定格式,曹朋当刑警,对黑道上的一些规矩,还算清楚。金兰谱是每人一份,先写序词,而后按年龄大小,写上名字,并按下手印。如此又折腾了好一阵子,终于把前戏都完成了,随即便开始进行仪式。   “皇天在上,盖闻室满琴书,乐知心之交集;床联风雨,常把臂以言欢。是以席地班荆,衷肠宜吐。他山攻玉,声气相通。每观有序之雁行,时切附光于骥尾。今有南阳曹朋……”   由于之前曹朋已经交代清楚,所以曹真等人也都明了。   曹朋在这里一顿,曹真立刻道:“沛国曹真。”   “谯国许仪。”   “陈留典满。”   “沛国朱赞。”   “南阳邓范。”   “沛国曹遵。”   “南阳王买。”   “八人编开砚北,烛剪窗西,或笔下纵横,或理窥堂奥。青年握手,雷陈之高义共钦;白水旌心,管鲍之芳尘宜步。停云落月,隔山河而不爽斯盟;旧雨春风,历岁月而各坚其志。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结义金兰,在今日即对神明而誓,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天地为证,圣人为证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随着曹朋琅琅诵读金兰谱,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收起了那份玩笑之心。   而后,八人在孔夫子雕像前叩首。   曹朋起身,一把抓住那公鸡,横刀在脖子上一拉,一蓬鸡血滴入酒水。   他深吸一口气,又用刀割破手指,扭头向其他人看去。王买一笑,上前一步接过刀,割破手指后,学着曹朋将血滴进了鸡血酒里。而后典满、曹真、邓范、朱赞、曹遵、许仪依次而行。   满满一碗血酒成了!   曹朋搅拌均匀,用手指沾了一下血酒,先滴三滴在地上,递给了曹真。   这里面,曹真年纪最大。   接过血酒,曹真喝了一大口,旋即递给许仪、典满、朱赞、邓范、曹遵、王买……最后才是曹朋。   这也是八个人的顺序,曹真最大,曹朋最小。   最后,曹朋把喝剩下的酒,放在了孔夫子神像前,算是完成了整套仪式。   在后世,这又叫做歃血为盟!   “小弟曹朋,见过大哥!”   曹朋先向曹真行礼,而后依次行礼。这又是一套过程,每个人都必须重复一遍。八个人最后,跪在地上,环成了一个圆圈,彼此相视。如果说之前他们还存着一份好奇,一份戏谑。   那么现在,八个人的心中,只剩下浓浓的兄弟之情。   “这一拜,生死不改,天地日月壮豪情。”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八个人同时高呼,响彻牢狱。   观礼之人,莫不为之动容……   ……   曹朋发现,这结义金兰,是一桩非常耗费精神的事情。   不禁是他,其他七人也都如此。家将摆上酒水,兄弟八人又一番痛饮,这才算一个个心满意足,倒在榻上。   曹朋熏熏然,但脑子很清醒。   他躺在最靠里面的床榻上,月光照在他的身上。   日间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许仪刚才喝酒时的一句话:“阿福,我日间见你出手伤人,似已到了我等的水准。以当时的状况,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做的如你那般顺畅……可我现在看你,似乎使不出那等拳脚。你气血极强,可是力量却好像未曾贯通。”   贯通!   这是一个困扰了曹朋很长时间的一个问题。   他的气血之强盛,的确已经达到了瓶颈。可由于他身体之前的限制,以至于全身未能贯通。   何为易骨?   若按照前世老武师的说法,无非是培元固体,开关展窍,导气入骨。   此前曹朋练太极,连八段锦,其目的就是为了生发元气,锻炼肺气,强化肾气,使之充盈五脏六腑,外润皮毛。这一层,曹朋自认已经做到;而后体内气血通畅,百脉流行,关不开而自开,窍不展而自展……当骨头开始出现大胀的感觉,基本上就达到了导气入骨的水准。   曹朋前世易骨,是在老武师的帮助下练成。   可现在……   他似乎没有这样的条件。   这也是他和王买等人的区别所在,太过于重视循序渐进,而失去了自然之道。王买等人的底子好,气血本就强盛。在练习了功法之后,促进气脉流通,关窍自开,骨节自顺。而曹朋的问题就在于,他虽练习骨力,但元力不强。以至于气血虽壮,骨节却不是自然的通畅。   如何自然通畅?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月光从小窗照进囚室,曹朋突然间,从床榻上起身。   只见他在床边站稳,左脚左拳在前,右脚在后,右拳置于右肋旁,虎口向右。   猛然间,他左脚向前趟出半步,右脚随之跟步。右拳内拧,向前打出,虎口也随之向上……左拳在两拳相交时收回,置于左肋。如此一趟一蹬,总是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两拳一出一入,变幻不断。   这是一路极为简单的跟步冲拳。   在最狭小的范围中,爆发出全身的潜能。   在后世拳法中,也叫做‘半步崩拳’。后世形意拳大师郭云深因犯了人命官司,被关进监牢。由于脖子上带枷,脚上有铁镣的缘故,于是练出了智能迈出半步的绝技,半步崩拳打天下。   曹朋后来学得,是尚云详所练的半步崩拳。   尚氏半步崩拳有明了三星多一力的说法。所谓的三星,就是肩窝、肘窝和腕窝。形意重三星,是因为人体的关节之间,骨骼的衔接都是有一定的规律。只有三星朝天,才能节节恰到好处的相连接。儿童多如此,但成年人在生活中,由于种种习惯,三星渐渐偏离了位置。   曹朋现在,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试图纠正三星的位置。   同时依靠着半步崩拳惊人的爆发力,催发体内的气血,使之流畅贯通,来‘催三节’的目的。   催三节,是根据人体骨骼的规律,磨砺拳劲。   三节,是指人体的上中下三盘。以丹田为主,上盘肩为根节,肘为中节,手为梢节;下盘胯为根节,膝盖为中节,脚为梢节。借由丹田发劲,把劲力由丹田催向四肢,催向身体需要发劲的地方和部位。曹朋用催三节的方式,并不是为了发劲,而是向借由这种力量,贯通全身骨节,导气入骨,真正迈入易骨的水准。   这是一个非常缓慢而又痛苦的过程。   曹朋刚开始,动作并不快,力度也不大。   可随着骨节开始贯通,骨头出现大胀的感觉之后,他便不断发劲。一股股劲力自丹田发出,推动全身骨节嘎吱吱响声不断。到后来,骨节之间似有内气流转,每一次发力,都会产生出一种极为诡异的空爆声响。   蓬……蓬……蓬……   一开始,空爆声并不是很响。   可渐渐的,动静越来越大。   距离曹朋最近的,是许仪。喝了点酒,本有些昏沉沉,可是突然间,他被一阵奇异的声响惊醒,于是翻身坐起。   抬头看,就看曹朋双脚反复,双拳交错。   动作的幅度并不大,却能令许仪产生出一种强烈的力感……   他在干什么?   许仪不禁有些迷惑。   随着曹朋的劲力越来越强,许仪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在狭小空间中错步挥拳时所产生的巨大力量。   渐渐的,许仪的脸色有些变了!   他隐隐感觉到,曹朋的身体在发生变化,在增强。   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又说不太清楚……难道说,这就是那个所谓的术士,传授给他的秘法?   “阿福,你在干嘛?”   朱赞也被惊醒,迷迷糊糊的,见曹朋在那里发疯似的挥拳,不由得感到奇怪。   于是他下床,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过去,伸手去拍打曹朋的肩膀。许仪一开始没有发现朱赞,等他发现时的时候,已经晚了!   “老朱,小心!”   许仪大吼一声。   完全沉浸在骨节贯通的舒畅感中的曹朋,感觉到有人拍打他的肩膀,本能的一个阴阳身,也就是半侧身,拳头带着一股罡烈劲气,蓬的打在朱赞的胸口…… 第093章 风起云动   曹朋此刻,正沉浸在一个很奇妙的世界里。   外界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是很清楚,所有一切,全发自本能。也正因为发自本能,所以拳脚更是不留情。   朱赞猝不及防下,被曹朋一拳轰个正着,顿时倒飞着出去,蓬的砸在墙上,滑落地面。   一口鲜血喷出,胸腹间顿觉绞痛。   曹朋这一拳,直接轰断了他两根肋骨,疼得朱赞一声惨叫。   许仪在一旁却看得清楚,曹朋出手的间距很短,从正常的认知来说,根本不可能产生多大的力量。可就在那一趟一蹬之间,产生出巨大的爆发力。出拳时看似无力,中拳时犹如被巨锤轰击。   这功夫,当真可怕……   许仪这一愣的功夫,曹真等人全都醒了。   “老朱,老朱……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曹遵和朱赞也是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格外的关心,从床上翻身坐起,便冲到了朱赞的身边。   “阿福,疯魔了!”   朱赞剧烈咳嗽,嘴角溢出一抹殷红血迹。   “二弟,怎么回事?”   曹真大声喝问,目光却盯着那在床榻前方寸之地,一进一退,交替反复一个动作的曹朋。   曹朋根本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仍在不断以半步崩拳的劲力,催三节,正三星……气血不断增强,骨节越发通畅。他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仍一次又一次的反复练习。每一次冲拳,都会产生出剧烈的空爆声响。拳头在方寸间爆发出惊人力道,与空气摩擦,产生出犹如拉动风箱似地声音。   “大家都别靠近!”   许仪连忙大声叫喊,拦住了试图上前叫醒曹朋的曹真。   “他在练功……老朱的事情,估计是他无意所为,到现在他恐怕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他娘的什么功?”   许仪典满相视,齐刷刷摇头,“不知道!”   “不像是八极,也不是太极!”王买突然开口。   “阿福说,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他平时练得是太极,交给我们的是八极……但他现在使用的拳法,我没有见过,也没见他用过。以前阿福练拳,都是软绵绵的,今天怎么如此刚猛?大家别靠近过去,估计他这时候根本就没有意识,谁靠过去,谁倒霉。”   话一出口,曹真等人呼啦啦往后退。   “牢头!”   曹遵扶着朱赞,大声呼喊。   那外面已经睡着了的狱吏听到喊声,心里暗自叫苦:这几位爷怎么还没折腾够,又要做什么?   可当他跑过来,看清楚状况后,也吓了一跳。   朱赞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看上去好像受了重伤……难道说,有刺客不成?这可出了大事!   “愣着干什么?”曹真破口大骂,“瞎了狗眼,还不快去找先生救人。”   “啊……”   狱吏心中叫苦,这大半夜的,医馆都关了门,去哪儿找先生呢?可曹真开口了,他也不敢违抗。只好连声呼唤,命人前去找医生。心里面还有点奇怪:这又是怎么回事?刚还好好的,这一眨眼的功夫,便反目成仇了?果然是一帮少爷,说什么结义金兰,不过是游戏罢了。   空爆声越来越密集,曹朋的脸色越来越红润。   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流淌,薄薄单衣,已经湿透。   曹真几人躲在旁边,看曹朋发疯似的不断冲拳。   “为何他只在方寸间出拳?”   朱赞这会儿缓过气,不由得好奇问道。   王买摇摇头,“这个不太清楚……阿福以前练太极的时候,活动范围也不是很大。其实他教给我们的拳法,大都是会局限在一个范围里。这里面有什么奥妙,我也说不明白……不过感觉着练了以后,身法手眼都能提高。这一点三哥应该清楚,他在坞堡时,闯过沙阵。”   几双眼睛,刷的一下子转移到了典满身上。   典满揉了揉鼻子,“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但我也不太明白。”   “什么沙阵?”   许仪顿感好奇。   典满摇摇头,“阿福好像说过,那玩意儿叫天罡混元桩……就是在这么大一小块的地方,设三十六只沙袋,人在其中穿行奔走,同时击打沙袋。如此反复进行,倒是能提高机敏反应……许大头,回头你也可以去试试看。我一开始不信邪,结果是鼻青脸肿,险些出不来。”   “那一定要试一试。”   空爆声突然急剧,好像爆米花一样,连响不绝。   曹朋突然间停下来,仰天一声长啸……   四肢百骸中的气血充盈感,如玉珠滚盘般的舒畅。就见他双手相抱,头往上顶,开步进左腿,双手徐徐分开,左手前推,右手往后拉,如撕面一般,动作舒缓,却给人一种行云流水般的奇异感受。   “咦,你们这是怎么了?”   曹朋以三体式收功,却发现一群人缩在角落中,看他的目光,显得极为诡异。   “四哥,你这是……谁打的?”   目光落在朱赞身上,曹朋顿时一惊,连忙迈步向前,想要过去查探朱赞的伤势。   哪知道他刚一迈步,就听曹真一声大吼:“阿福,慢着!”   “怎么了?”   “你……练完了?”   曹朋讪讪然一笑,点头道:“惊扰了几位哥哥,还请恕罪。”   “不发疯了?”   “发疯?我何时发疯了?”   “你这混蛋,害我们躲在这边不敢动……兄弟们,动手,教训他!居然连兄长都敢打,若不好好教训一番,日后还有何颜面。”   一帮子半大小子二话不说,冲过去就要教训曹朋。   典满和许仪一左一右的抓住曹朋,曹朋一怔,本能的错步甩胯,双臂随之一抖,晃肩发力,想要挣脱。   “咦?力气长了不少啊!”   许仪大叫一声,连忙用力想要按住曹朋。哪知道曹朋踩阴阳步,在他两脚间顿足,肩肘同时甩出,手臂曲折,从许仪的手中脱出之后,蓬的一下子,就撞在许仪的身体上。把个许仪撞得一个趔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倒也不是曹朋故意想这样,只是刚导气入骨,进入易骨阶段以后,身体还无法控制住这种骨力勃发,气血充盈的力量,本能做出了反击。   好在,这一次他并没有发劲。   曹真连忙上前,一下子抓住了曹朋。   “你们干什么!”   曹朋也看出,这帮家伙并没有恶意,于是大声叫喊。   “干什么?连哥哥都敢打,无法无天了……嘿嘿,正要好生教训你一顿。”   看着朱赞苍白的脸色,联想刚才众人的古怪表情。曹朋一下子明白过来,顿时不在反抗。   其实,曹真他们也不是真要教训曹朋,只是想发泄一下,被他惊吓的恶气。   许仪爬起来,伸出蒲扇大手,把曹朋的头发揉的散乱,典满更是不停用拳头,轻轻捶打他的脑袋。   “四哥,你没事吧。”曹遵轻声问道。   朱赞忍不住笑了,“哪有什么事……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没弄清楚状况,才会被阿福打伤,也怪不得他……好了好了,都别闹了。阿福练了半天,估计也乏了,让他休息一会吧。”   八个人当中,曹真是老大。   可在大部分时间里,朱赞给人的感觉更沉稳一些。   “饶了你小子!”   曹真放开了曹朋。   可怜小曹朋,此时全无先前那副潇洒的欺骗,头发披散,衣衫凌乱,活脱脱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朱赞笑得很开心,只是他这一开心,却又牵动了伤势,顿时呲牙咧嘴。   肋骨断了!   曹朋走过去,为朱赞查探伤势。   眉头微微一皱,他轻声道:“四哥,我帮你把骨头复位……刚才不小心,伤了骨头,如果不赶紧扶正的话,很可能会落下毛病。会有点痛,不过我相信四哥是硬汉,没问题,是吧。”   这小子太狡猾了!   朱赞在心里暗自骂道。   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是疼死,老子也不能吭声啊……否则,会被人看扁。   “来吧!”   朱赞一副‘我信你’的表情,心里面是一点底儿都没有。虽说结义金兰,拜了把子,但要说对曹朋很了解,还真就说不上。不过既然曹朋开了口,朱赞也只好认了,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让朱赞平躺好,曹朋找到断骨处,一边然后笑着对曹真说:“四哥的身子骨不差,只要把骨头扶正,将养些日子,就能生龙活虎。对了,我前些日子听说,大哥在外面找了个女人?”   “谁在胡说八道。”曹真愣住了。   朱赞闻听顿时来了兴趣,“大哥,你又找女人了?”   “什么叫又,我根本就没有……”   曹真话未说完,就听朱赞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就在朱赞和曹真对话的时候,曹朋手上猛然用力,嘎巴将断骨对好。那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朱赞一点没有准备。那叫声……怎一个惨字了得?好在典满和许仪都得了曹朋的提示,死死按住朱赞,让他动弹不得。可即便如此,朱赞疼的一头冷汗,看着曹朋,一个劲儿翻白眼。   ……   大约过去了两柱香的时间,狱吏带着一个青年,走进牢室。   也端地是为难了狱吏,这大半夜的,还真不太容易找到医生。回春堂妇科专家肖坤今天非常忙碌,白天摊上了那一堆事,原本疲乏不堪,准备早早休息。不想家中来了客人,肖坤也只能强打精神接待。此人名叫董晓,是前长沙太守张机的关门弟子。而肖坤早年间,曾师从张机叔父张伯祖,算起来和张机也是故交。晚辈登门,他当然少不得要宴请一番……   这一顿酒,吃到了现在。   本来两人打算回去休息,不想狱吏却找上了门。   一听说还是日间那些人,肖坤就感到头痛。而且,他一妇科大夫,对这外伤还真不太了解。   好在董晓站出来,表示愿意替肖坤出诊。   查看了朱赞是伤势,董晓非常惊奇。他给朱赞诊治了一翻后,又固定住伤处,还开了一副药方。   曹真连忙上前感谢,哪知董晓却向曹朋,拱手一揖。   “在下董晓,奉家师之命,送书信一封与曹公子。”   曹朋一怔,“令师是……”   “家师涅阳张机。”   “啊,是仲景先生弟子?”   曹朋连忙起身,拱手还礼。   这边,董晓从随身兜囊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曹朋,“正不知如何与公子联络,没想到却在这里相见。”   曹朋接过书信,并没有急于观看。   他问道:“董先生如今在何处落足?”   “哦,在下尚未确定。估计会在回春堂暂居些时日,而后再做计较。”   曹朋说:“即如此,何不至典家坞暂住呢?小弟恐怕要在这里待上一些日子,待事情了结,还望能与先生言欢。”   虽然不清楚那信上写了什么,但曹朋隐隐约约,猜出了张机的心思。   似涅阳张家这种宗族,肯定要未雨绸缪。别看曹操在宛城失败了,可保不住什么时候就会再打过去。到时候,如果涅阳张家没什么靠山的话,很快便会衰败。张机肯定不好出面,明言投奔什么人。但他可以派他的学生……和世家大族一样,张机也不会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   董晓,就是张机投向许都的一颗问路石。   而董晓之所以找到自己,则是因为他没有什么门路,或者说是张机不愿让他顶着自己的名号。   所以,董晓来到许都,也只好找自己。毕竟当初张机曾收留过王买邓稷,和曹朋也算有交情。通过曹朋,可以和典韦扯上关系。这样一来,董晓自然有机会,在许都站稳住脚跟……   这帮老大人,没一个是糊涂的。   对于曹朋来说,董晓住在典家坞,也没什么坏处。   后世那些大人物们,谁家里不请个家庭医生?再者说了,母亲张氏刚受了惊吓,姐姐又怀着身子。有个医生在那边照拂,也比较放心不是?所以,曹朋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发出邀请。   董晓一笑,便答应下来。   稳住了朱赞的伤势以后,董晓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便拿着曹朋给他的典家腰牌,告辞离去。   许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晚上自然会守卫森严。   没有典韦的腰牌,董晓想要独自行走于街市中,难度不小……   送走董晓,曹朋这才松了一口气。   “六哥,咱们换个位子。你睡里面,我睡四哥旁边。我对这筋骨之伤也算有些了解,四哥有什么不舒服,我也能照顾他……折腾了一整天了,大家都早点睡吧。呵呵,待明日,说不得有好东西,供咱们消遣。”   曹朋和曹遵打商量。   曹遵想了想,虽有些不太放心,但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阿福,什么好玩意儿?”   许仪眼睛放光,有些好奇的打听。   “嘿嘿,待东西到了,再与你们说明。”   许仪虽然不甘心,可身体也真的是疲乏了。毕竟折腾这一整天,刚才又被曹朋那么一惊吓,这会儿感觉着,眼皮子直打架。又逼问了曹朋一会儿,见曹朋死活不吐口,许仪也只好罢休。   曹朋躺在位于朱赞和邓范之间的床榻上,就着牢室外走廊上的光亮,打开书信。   咦?不是张仲景的信!   字迹很娟秀,整齐的汉小隶,辨认起来有些困难。   信,是黄月英所书,时间是去年年底。黄月英说,因母亲的身体不好,所以要回家探望,以免母亲牵挂。并邀请曹朋有机会,去白水找她,到时候再一起探讨,之前没有弄明白的事情……   白水,就是湖北省仙桃市。   位于江夏郡,是黄家的老宅!   不过,估计曹朋一时半会儿的,是过不去了。   信中没有什么男欢女爱的浪漫言语,很平淡,就如同黄月英这个人一样,字里行间充斥着一种平和。   曹朋虽然两世为人,但在感情上,却是个十足的菜鸟。   这一封信,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这算是什么,情书吗?可里面却没有一句话,涉及到男女之情。曹朋也不知道,自己在黄月英心里,究竟是怎样一个位置。躺在床榻上,一时间竟有些患得患失,不知该如何决断才好。难道说,真的要等到马踏江夏,才能说清楚吗?   这一夜,曹朋失眠了……   ……   皇城,长乐宫。   冷飞和刘光静静的站立在玉阶下,垂手肃立。   丹陛上,汉帝刘协负手而立,略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阴云密布……   “如此说来,荀文若最终也未放人,对吗?”   冷飞回道:“侍中大人不同意,说是要等曹司空还都之后,才能决断。不过他倒是放了太医进去,为伏均疗伤。据太医回禀,伏均……腿是保不住了。但在牢中,并没有受到苛待!”   “混账,腿都断了,还不算苛待?”   刘协愤怒的低声咆哮,龙袍下,单薄的身体轻轻颤抖。   他个头不高,长的倒是眉目清秀。不过嘴唇显得有些单薄,唇角略长,以至于看上去,并不是特别舒服。   “陛下!”   “子玉,你说。”   刘光上前一步,轻声道:“陛下方来许都,根基尚不稳。   满朝之中,皆司空所派,那些从长安来的人,其实并不可靠。至于孔文举之流,道德文章也许还行,书生意气太重,恐怕难当大任。陛下实不宜和司空起芥蒂,当徐徐图之,招揽心腹……今天下战乱四起,正是豪杰辈出之时。陛下不应将目光拘于许都,而当着眼天下。”   “你是说……”   “望族高门,不足以为依持,皆朝秦暮楚之辈,实难信任。且这些豪门望族,手无兵权,似孔文举之流,也只能居于席间,清谈高论。陛下若欲夺权,还需找些有实力,且忠于陛下之人。”   “可这样的人,何处寻找?”   “陛下,这种事万万急不得。时机到了,自会出现。”   刘协颓然坐下,许久后,低声问道:“子玉,难道这件事,算了不成?”   刘光一笑,“陛下又何必忧虑呢?正好借此事,也可以试探一下曹司空的心意。”   “试探什么?”   “看他究竟是霍光,还是王莽!”   刘协,轻轻点头…… 第094章 拉帮结派   一纸金兰谱,生死相与之。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如此隆重的搞出来这么一桩是非出来。包括荀彧在内,也禁不住愕然。   曹朋八人在狱中结为异姓手足,使得很多人感到不可思议。   原本,大家关系好,也就是在心里面诉说。可是却没有人把这么一档子事情,摆到了台面上。而且是当着孔夫子结拜,使得许多文人士子倍感亲切。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这一句话,似乎道尽了真谛。自古以来,父子反目,夫妻成仇,手足相残,唔外是名利二字。似金兰谱中如此赤裸裸得把话说的如此明白,让许多人都不由得为之而感慨。   这些小家伙们,看得够真切!   荀彧手里拿着一份金兰谱,不禁暗自苦笑。   原本想借此机会,轻轻打压一下曹氏的力量。不成想这一份金兰谱,让曹朋等人走到风口浪尖上。   荀彧,忠于汉室。   同时他也清楚,能令汉室中兴者,唯有曹操。   他希望曹操能够掌控朝纲,但也不想曹操大权独揽。本准备借此机会,来个敲山震虎,哪知曹朋等人走到了台前,使得荀彧已准备好的诸多手段,不得不暂时搁置……如果主公可以表明立场的话,那该有多好?可现在,失去了这个机会,恐怕会让主公和陛下最终走到敌对。   而这些,并不是荀彧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   建安二年六月,曹操攻伐湖阳县,活捉了刘表麾下部将邓济。   旋即,他下令撤出南阳,命满宠屯兵于确山,以防止刘表的蠢蠢欲动。此次出兵,与其说是为了给荀缉报仇,倒不如说是为了震慑刘表。因为接下来,曹操要对付的敌人,就是袁术。刘表如果在一旁襟肘,势必会让曹操征伐袁术的战事,变得复杂多变,难以掌控手中……   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而袁术公然称帝,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汉贼。   他如果不打袁术,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说句实在话,曹操征伐袁术,也着实担忧刘表和张绣,在后面捣乱。   攻打湖阳县,就是为了告诉刘表和张绣:老实点,我要打你们,分分钟的事情而已!   事实上,曹操的这个目的,也达到了。   在这次战事中,满宠帐下牙将魏延,战功显赫。   自出兵以来,魏延奋勇杀敌,现在宜秋聚斩邓济部将邓龙,而后有率三百壮士,临阵先登,攻破了平氏县,立下头功……不过,在攻破平氏县的战事中,魏延身受三处箭伤。所以他没有参与湖阳之战,但满宠还是把他记为头功,呈报给曹操。曹操素爱猛将,自然分外高兴。在退兵后,封魏延为汝南司马,拜都尉,屯驻汝阴县,以防止袁术出兵攻打汝南郡。   汝南,毕竟是袁术的老家。   虽然曹操占领了汝南,可袁术对汝南之野心,未有一日断绝。   都尉,其实就是一个虚职,类似于爵位的一种,没有任何实权,配享都尉俸禄而已。魏延的实际职务,是汝南郡司马,位在汝南郡太守,郡丞和郡尉之下,排名第四,也是个实权官职。   从一个小小的屯将(其实就是个都伯),到如今一郡之中的第四号实权人物,魏延一步登天。   而其间过程,甚至不足半年。   想想,魏延就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心下着实感激曹朋,当初如果不是曹朋鼓动他投奔曹操,并且在宛城救下典韦,估计他现在,还亡命天涯吧。   一身崭新的衣甲,跨坐马上,魏延眺望许都。   阿福,快了!   当年我说过,会和你马踏江夏。而今,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但不知你在许都,还好吗?   ……   “慢着!”   许都大牢囚室中,曹真眼睛通红,布满了血色,一脸狰狞之色。   只见他把袖子一撸,伸出手,摸起来一张牌,皱着眉,咬着牙,凶狠的环视案旁的三个人。   “他娘的,老子背了一整天,这一回可算是开胡了,四饼,自摸!”   说着,他啪的把手里那张牌拍在案子上,咧开大嘴,仰天狂笑,“自摸,给钱,快给钱!”   桌案上,摆着一副国粹,麻将。   曹朋知道曹真这些人如果待在牢房里,迟早会生出事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放出去,总得找点事情才行。于是,他想到了麻将。这玩意儿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找个匠人,便能做出来。而且通俗易懂,老少咸宜……典韦命人打好麻将之后,便命人送到牢内。曹朋只需要略一解说,曹真等人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一开始,曹真还说:“这有什么意思?”   他太小看这麻将的威力了!   曹朋往里面加了点彩头,曹真等人,立刻便来了兴致。   好赌,人之天性。   这无分出身贵贱,也没有男女老幼之别,只要迷上了,就休想在逃脱出去。   曹朋没有讲解的太复杂,也没有搞什么台湾麻将、四川麻将、广州麻将的玩法,甚至也没有计算胡牌的番数,普普通通的玩儿发,就足以让曹真等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最初,是曹朋带着他们玩儿。没多久,曹朋就被赶到了一边……这家伙太能打了,可谓狂虐曹真。   不一天的时间,一群人就被他赢了个遍。   赌神啊!   曹朋这种老鸟,和曹真这帮子菜鸟玩儿麻将,那分明就是抢钱。   一来二去,谁还想和他玩儿下去?   也怪曹朋太狠了,不懂得收敛。一天打下来,就是他在赢,曹真典满许仪,都有些受不了了。   这不,曹真赶走了曹朋之后,其余众人轮流开战。   只是今天曹真的运气太背,从早上到大中午头,四五个小时里,他居然一把牌都没有胡过。   人若是背得和曹真一样,也真是不容易。   “小将军赢了!”   几个狱吏在外面看着乱糟糟的囚室,非但不管,反而赌上了。   “我就说,小将军鸿运齐天,这把稳赢。”   一个狱吏马上送上马屁,拍的曹真哈哈大笑。   “大哥,好像不对吧。”   就在曹真准备收钱的时候,一只大手拦住了他。   同样是满眼血丝,满脸疲惫的许仪,露出古怪的笑容,“你这把牌,分明是单吊三饼,你拿个四饼,胡什么胡?”   “怎么可能,明明是胡一四饼的。”曹真怒吼一声,“许大头,你可别乱讲。”   “你自己看。”   曹真低头看去,发现手中的牌,居然是两个三饼和一个四饼。   “……不可能,我刚才明明拿的是二三饼。”   “大哥,你拿什么二三饼,二饼全在我这里,已经开了暗杠,你从哪儿又弄出来一个二饼?”   曹遵无奈的摇头,翻开了扣在桌面上的牌。   “我……”   “你诈唬,每家赔一贯。老六一个暗杠,加一贯,一共四贯!”典满沙哑着嗓子,虎视眈眈。   “老子自摸的牌,愣是让你给诈胡了。”   牢狱外面的狱吏们,立刻闭上了嘴巴。   “这小将军也太惨了吧,三十把,居然一把都没胡?”   “小曹公子说了,他肯定是出恭没有洗手,否则不会这么臭。”   一干狱吏,齐刷刷点头。   曹朋走过来,搂着曹真的脖子,“大哥,歇歇吧……风水轮流转,歇一会儿说不定能转运。”   “呃,那我歇会儿。”   曹真也真是累了!   要知道,这几天他几乎就天天呆在牌桌上,精神和身体,都快要到了极限。   而且输得也够惨!如果计算一下,他这些天加起来,已经输了快五百贯。这可是他快一年的例钱。   曹真有军职,领取俸禄。   同时每个月还会从曹府中得到五十贯左右的例钱。   别看曹操是大司空,总揽朝纲。可实际上,他对自家的子弟,要求非常严格。每个月的例钱,都有限制。说起来,曹真的月例算是最高的那种,曹昂在世的时候,一个月也不过三十贯而已。   曹真在一旁坐下,脑袋一个劲儿的犯迷糊。   曹朋递给他一杯水,曹真接过来,一口气喝光,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阿福,你鼓捣的这个玩意儿,实在是太害人了!”   “好堵人之天性,无所谓害不害。我只知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玩玩儿还好,如果当了真,祸害不浅。其实,没有这麻将,外面人不照样赌吗?比如西里许的斗犬馆,也是一种赌博。一个是残害生灵娱乐自己,一个是残害自己,娱乐自己,区别也只不过这么多罢了。   大哥,你觉得这东西,可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   “我还有几种小游戏,甚至比这个,更有意思。”   曹真蓦地抬起头,凝视曹朋。   “阿福,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你这话里有话……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呢?”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轻松。   曹朋笑了,点了点头。   “大哥,这天下有钱人多不多?”   “多!”   “似你们拼死拼活,可最终却平白便宜了一群蠢货。”   曹真沉默了,眼睛眯成一条缝,没有接口。   “这些钱,应该是咱们的……何苦咱们卖命,便宜了那些蠢货,还要让他们翻过来骑在咱们头上?”   “你是说……”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曹真道:“说来听听?”   曹朋深吸一口气,附在曹真耳边低声耳语一阵。曹真先是一阵眉飞色舞,旋即又露出凝重之色。   “这么做,能成吗?”   听得出,曹真有些心动,但又有很多顾虑。   曹朋笑了,一把勾住曹真的脖子,“大哥,如今你没成家,衣食无忧。可人总要看得长远,难不成你要一辈子靠着曹公?将来你成了亲,纳了妾,肯定要出来住。这宅子得要花钱吧,衣食住行也要花钱吧……还有,你性子豪爽,有古孟尝君之风。凭你那点俸禄,能撑得住?   还有,将来有子孙了,也要为他们筹谋。   人若无三世之谋,到头来子孙遭殃。曹公能护佑你一时,未必能护佑一世。好吧,就算曹公护佑你一世,以后呢?赤裸裸的来,咱不能赤裸裸的走,总归是要为子孙留下一些东西。”   曹真的确是心动了!   没错,他现在是不愁吃喝。   一年下来,也有六百石俸禄,细算到每个月,也有七十斛,折合七千升粮食(一斛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秦汉时,斛与斗的换算是一比十,但是到后来,一斛变为五斗)。这个数字听上去很惊人,但实际上,根本不经用。再加上五十贯的例钱,每个月下来,曹真其实也没有积攒出什么家产。而且,曹真的身世也很特殊,他不是曹操的亲生子,而是假子。   他本姓秦,生父名叫秦邵。   后秦邵因救曹操而死,曹真当时年幼,便被曹操收养,改姓为曹。没错,曹操的确是待曹真若亲生,可终究他不是真正的曹姓子弟。也正因为这样,曹真比同龄人,更多了些筹谋。   曹朋的话,打动了曹真。   可心里还是有些嘀咕,低声道:“阿福,你可能不知道,曹公对这种事,不是非常赞同啊。在许都……”   “谁说要在许都开设?”   “不在许都,那在何处?”   曹朋微微一笑,“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与合适之人。许都虽为帝都,可这屁大的地方,又能有多少富庶之家?洛阳,咱们要开设的话,就必须选洛阳。”   “洛阳?”   “没错,就是洛阳。”曹朋信心满满道:“哥哥,你别看洛阳历经董贼之乱,如今残破不堪。但洛阳的位置,还有他的底蕴,注定了早晚会发达。那是八方通衢之地,勾连关东关中枢纽。其财货流通,随着曹公壮大,必然会日益繁荣……而且,曹公欲谋关中,必先定洛阳。一个繁华富庶的洛阳,才符合曹公的利益。到时候,那里必然是富商云集,遍地黄金。”   曹朋为曹真勾勒出了一个美好的蓝图。   曹真不由得连连点头,并露出了向往之色……   “大哥,我觉得阿福这番话,说的没错。”   曹朋和曹真都没有觉察到,朱赞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了旁边。他身子骨好了许多,虽然行动还有些不方便,可下地走路已经不成问题。也正因为身子骨不好,朱赞没有参与牌局。   他看到曹朋和曹真窃窃私语,便走了过来,正好听到曹朋对洛阳的看法。   “洛阳古之便为都城,关东豪族在洛阳多有根基。一俟主公平定中原局势,洛阳势必会重获新生。到时候,那些关东豪族绝不会放弃在洛阳的利益,而洛阳恢复旧貌,也不过早晚之间。”   如果说,曹朋刚才那一番分心,只是让曹真心动。   那朱赞这一席话,却令曹真陷入沉思……   扭头看了一眼朱赞,曹朋暗自心喜。不过他面色平静,接着道:“若等主公重建洛阳,你我再想插足其中,恐怕就难了……”   “老四,你怎么说。”   朱赞不清楚曹真和曹朋,究竟是在说什么,只是听到了曹朋对洛阳的发展观点。   他想了想,沉声道:“子丹,如果咱们想要在洛阳站稳,那就必须抢在所有人之前动手。   洛阳如今残破,无人愿往。也正因此,咱们现在去,才是最好的时机……不过,你们要做什么?”   曹真哈哈大笑,“自为了子孙筹谋。”   这一句话,说的云山雾罩,让朱赞不知其所以然。   曹朋绞尽了脑汁,也没有想起来,三国演义中有朱赞这么一个人。按道理说,朱赞身为曹真的好友,理应留有名号。可为什么,这么一个人却默默无闻呢?而他抢占先机的观念,也让曹朋心中称赞……还有曹遵,平日里沉默寡言。曹朋能感觉得到,这同样是个有想法的家伙。   这历史的长河里,究竟埋没了多少人?   “如果现在去洛阳,倒是不难。”曹真想了想,对曹朋道:“夏侯叔父忝为河南尹,洛阳就在他治下。而且,他对老四也很看重,几次想把他要过去。老四,你可愿去洛阳赴任呢?”   洛阳原本为东汉帝都,与河南尹属于平级。   但由于董卓迁都,焚烧洛阳,迁走了洛阳豪族,使得洛阳破败不堪。也正因此,曹操没有选择洛阳做都城,而到了许县。洛阳也就随之降格,被划入河南尹治下。而今的河南尹,正是夏侯惇。曹氏和夏侯氏同属谯县大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曹真和夏侯惇也很熟悉。   “若哥哥需我前往,去又何妨?”   朱赞倒是无所谓,笑呵呵回答道。   曹朋说:“哥哥,单凭四哥一人,恐怕还不足以支撑咱们的事业。”   “哦?”   “你想,咱们那事业若做的大了,势必会招惹他人窥视。四哥最多是在官面上给予一些支持,但如果那些大豪们出手,四哥能否顶得住呢?单凭咱们这些人,还有些单薄……最好能有一个镇得住场面的人站出来……这个人,必须得曹公信任,并且有一定威望,手中要有足够权柄。同时,他与大哥的关系也必须紧密,否则的话,难保他不会设计来吞并咱们。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个人不能是当地世族,而且对财货颇为看重……哥哥,可有这样的人选?”   曹朋瞪大了眼睛,满脸期盼的看着曹真。   说出那个名字!说出那个名字!   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但却不能吐口。   这个名字,也只有曹真说出来,才最为合适……曹真蹙眉沉思,手指轻轻敲击床榻的围栏。   “若完全按照阿福你的要求,倒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谁?”   “你觉得,谏议大夫如何?”   “谏议大夫?”   “就是我那族叔,曹洪!”   曹朋一听这个名字,顿时心花怒放…… 第095章 绵里藏针   曹洪,魏骠骑将军。   曹洪的伯父曹鼎,曾为尚书令,命曹洪出任蕲春长。曹操起兵讨伐董卓,在荥阳为徐荣所败。当时曹操失马,而追兵甚急,眼见命悬一线。曹洪下马,扶曹操上马,并说: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   步战随行,一直杀到汴水。   时水深而难渡,曹洪偱水得船,保护曹操脱离险境。   后曹操征伐徐州,遇到了大饥荒。曹洪领兵在前,抢占东平范阳,聚集当地粮草,供给曹操。   天子迁都许县,曹洪拜谏议大夫。   年初时征伐刘表,破舞阴,叶县,堵阳,博望,而被封为厉锋将军,国明亭侯。   曹朋心里最中意的那个人,莫过于就是曹洪。原因无他,只因为曹洪这个人,对钱财极为看重。   史书上说他家富而吝啬。   也就是说,这位爷属于葛朗台那种人。   对钱财的极度痴迷,令曹操对他也非常放心。虽然在许多人眼里,曹洪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可是在曹操心中,曹洪无疑最让他信任。不怕你有毛病,就怕你太出色。一个 没有缺点的人,往往有着不同寻常的野心。最明显的,就莫过于那位篡夺汉室江山的大新朝皇帝,王莽。   所以,曹洪越贪,曹操对他就越放心。   史料记载,曹洪晚年也没有改掉这毛病。   曹丕登基,曹丕的老婆郭皇后对曹洪非常不满,甚至生出了杀心。满朝文武对此,束手无策。曹丕的生母卞太后直接就告诉了郭皇后:如果你敢杀曹洪,我明天就去祖庙祭拜,敕帝废后。   最终,曹洪得以幸免,被罢免了官职。   但曹丕死后,魏明帝登基,立刻拜曹洪为后将军,乐成侯。后来又封为骠骑将军,死后谥恭候。   可以说,曹洪历经三朝而不倒,足以见其在曹魏的重要性。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由曹洪出面解决一切问题,是最好不过的人选。而且曹朋没打算在许都做事业,他的瞄准的是洛阳。以曹氏和夏侯氏之间的关系,曹朋相信,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关键在于,谁去游说曹洪?   曹真主动提出来,自然就落到了曹真的头上。   曹朋也不贪心,对曹真道:“这赌坊就以子廉叔父的名义操办,所得收益,子廉叔父得五成。你我各两成五,怎样?”   曹真摇头,“那怎么可以?你出的主意,子廉叔父出力,你我对半,有些不公平。你三成,我两成足以。子廉叔父的五成,就不要在打主意了。若无五成利益,他断然不会出手相助。”   “什么两成,什么三成?”   许仪疑惑的问道。   “没你事儿,打你牌去!”   曹真一巴掌拍在许仪的头上。   这种事,还真不能参与太多人,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曹朋也知道曹真的心思。其实按照他的想法,何尝不希望能多拉拢一些人呢?能把许仪、典满都拉拢过来,再加上曹氏族人,就可以组成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可问题是,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曹操能够容忍吗?就算曹操能容得下曹洪,但却未必能容得下曹朋这个始谋者。   所以,曹朋没有再赘言。   利益集团大了,有大的好处;小了,也有小的便利。   人太多未必好办事,这人情可以慢慢聚拢,若为此而触犯了曹操的忌讳,那可就是得不偿失。   “还有,建赌坊,需要有三教九流。”   曹真想了想,“那你有什么主意?”   “咱们得找一个熟悉洛阳状况的人,而这个人最好是别在朝廷里担任职务。有手段,有本事……对于赌坊也有些了解。最好呢,方方面面都可以说上话,可以减少我们很多的麻烦。”   经营一个赌坊,没那么容易。   曹朋可以把后世那些赌博的手段都用出来,可还需要一个平时能镇得住场子的人。   曹真沉吟片刻,轻声道:“我还真认识这么一个人,但如果要他加入,阿福你恐怕得牺牲一成利益。”   “谁?”   “就是主公次子曹丕的剑术教习。”   “那是什么人?”   “史阿!”   朱赞此时,也大致上听懂了曹真曹朋商议的事情。从心里面,他对此倒也不太反感。说实话,他家世也不太好,手里也不宽裕。才学是有的,同时也不固执,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史阿的话,的确合适。”朱赞说:“他师从剑绝王越,也是当代剑术宗师,人面非常广。上到王公世族,下到贩夫走卒,他都能说上话。而且当年他曾在洛阳开过英雄楼,对洛阳的情况也非常熟悉……阿福,子丹说的没错,要请史阿出马的话,估计要分出一成利益。”   怎么听上去,好像黑社会头子?   曹朋沉吟片刻,点头道:“咱们做这种事情,若没有史阿这样的人在前面顶着,也确实麻烦。   嗯……一成利益就一成利益,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这盛世赌坊一旦开设,肯定日进斗金。区区一成利益,换得长久安定,怎么算都划算。哥哥,这个人很合适,一定要把他拉进来。有他在洛阳帮咱们经营着,咱们也不需要花费什么心思,到时候安心谋咱们前程就是。”   虽然不晓得这一天下来,会有多少利润出现。   但曹真从曹朋勾勒的蓝图中,已经看到了大笔的财富。   对曹朋这种大气,曹真也很满意。   若无此气度,焉能做得了大事业……   “如此,待我们出去后,就与史阿联络。”   曹朋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从抵达许都,他便开始绞尽脑汁的去考虑未来……替父亲曹汲造势,为姐夫谋划!但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建筑在沙滩上的城堡,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塌。   现如今,有了曹真,再加上曹洪……   虽然不了解史阿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可他作为曹丕的剑术教习,只这层关系,就已经足够。   一个小小的利益集团,此时在许都的大牢中,已谋划成型。   ……   不知不觉间,时已暮夏。   建安二年六月时,曹操班师返回许都。   眼见着炎炎酷暑即将远去,秋高气爽的时节,就要到来。许都附近的龙山里,已天凉好个秋,可许都城里,秋老虎徘徊在外面,令气温始终居高不下。坐在屋子里,也是酷热难耐。   房间里,依次摆放着五个巨大的青铜鼎。   上面分别雕镂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和麒麟,代表着五方神兽。鼎需四五人才能合抱过来,里面却盛放着巨大的冰块。一缕缕寒气从青铜鼎盖上镂空的缝隙飘出,弥散整个房间。   坐在屋子里,非但不会感到炎热,反而有一种凉爽感受。   曹操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锦缎子斜襟襜褕,端坐在床榻上,一手捧着书卷,一手轻捻长髯……   “奉孝,伏均这件事,你怎么看?”   郭嘉一袭月白色长衫,神色轻松的坐在下首。   听闻曹操问话,他笑了,“今主公迁都许县,奉天子以令诸侯,讨伐不臣。表面上,主公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暗藏凶险。”   “哦?”   “主公声名虽响,但终究比不得袁本初四世三公。   虽说主公扶立天子,可是却不能服众。特别是那些从长安过来的人,恐怕更是如此……今天下大乱,主公虽坐拥青、兖、豫三州之地,却是四面环敌。以至于朝中文武,多有贰心,即便是今上也未必能放心主公。昔五霸桓公,尊王攘夷,而后有葵丘会盟,成就霸业。   晁错攘外先安内,削藩集权,方有武帝赫赫武功……   主公若欲扶立汉室,以目下而言,许都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主公您的声音。   若声音太过杂乱,则百姓不知所以然。人言霍光霸道,可若无霍光,焉有汉室中兴?主公如今所面临之局面,尤胜当年霍光。故而唯有一强横手段,压制一切异动,则汉室中兴有望。”   郭嘉虽然没有说出什么意见,可是却把他的态度表明。   曹操放下书卷,捻须而笑:“奉孝所言,甚得吾心。”   郭嘉旋即不再赘言。   “不过,伏均断腿是实,也许有所交代才是。”   “主公只需依律行事,何需向任何人交代?”郭嘉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天经地义。   况乎伏均断腿,也是事实。谁断了他的腿,就找谁的麻烦。如果哪个不服气,就让他先回去好好看看小杜律。不过,听说主公在洛阳为北部尉时,曾严令闹市之中,不得纵马疾驰?”   曹操一怔,旋即点头。   “确有此律。”   “西里许,乃许都闹市所在。伏均等人纵马而行,还撞伤路人,依律也要有些交代才是。”   “这个……”   曹操挠挠头,轻声道:“此断头之罪啊!”   “还是那句话,依律而行。”   曹操怔怔看着郭嘉,突然间哑然失笑。   “奉孝,你这是在敲山震虎吗?”   郭嘉闻听,莞尔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细细品尝。   而曹操,已有了决断……   ……   回到许都第二日,曹操就召集了朝会。   在商议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荀彧起身道:“主公,之前不其侯,辅国将军伏完之子被伤一案,已积压甚久。如今陛下与朝中诸位大人,对此都极为关注,但不知主公准备如何决断?”   “哦?”曹操一笑,“文若可将案情由来,详细叙说。”   其实,这件事的缘由,曹操早就心知肚明。之所以在这么说,也希望看一看荀彧的态度。从荀彧处置这件事的手法来看,他似乎陷入两难。忠于曹操,亦或者忠于汉帝,只看他如何陈述。   荀彧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事情缘由非常简单。事发当日,不其侯辅国将军伏完之子伏均,与前将军董承之子董越等人,与酒楼中用酒之后,在西里许纵马而行。至回春堂门外,不甚将在回春堂就医的张氏撞倒。当时随张氏一同去回春堂的,还有张氏的子侄及虎贲中郎将典韦之子典满。张氏子侄见伏均等人撞伤张氏,于是上前阻拦。两边一言不和,大打出手。伏均命家将奴仆,共五十余人围攻张氏子侄,不想被路过的猛虎校尉许褚之子许仪,越骑校尉帐下牙将曹真、朱赞、曹遵四人看见,于是上前相助,双方当街发生殴斗。   张氏子侄之一邓范,被伏均家将砍伤。   而伏均一方,则被张氏子侄及典满许仪等人联手打伤三十余人。其中重伤者十六人,并有七人丧命、伏均在乱战之中,不甚掉落马下,被坐骑踩断了大腿。卑职当时正在典家坞中做客,听闻消息之后,立刻命虎贲中郎将典韦点起虎贲军,封锁西里许长街,将殴斗之人,尽数抓获……   此事牵连甚广,卑职有感案情复杂,于是将双方皆羁押牢中,距今已有月余……此案不可再拖,故而请主公早日决断,以免许都城中,人心恐慌。”   人常言,荀彧处事居中,不偏不倚。   就这个案子来说,他既没有偏向伏均等人,也没有可以想着曹真等人说话。   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完之后躬身退下,等候曹操的发落……   许褚回到许都,才听说了许仪的事情。   但由于他身份敏感,所以一直没有过去探望。只不过,他听荀彧说完,下意识的向典韦看去。   却见典韦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静默不语。   “那双方在牢狱中,可有吵闹?”   “回禀主公,伏均等人入狱之后,一直不太满意,并口出狂言,说是出去后要取张氏等人性命。”   荀攸站出来,恭声回答。   荀彧看了荀攸一眼,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他很清楚,荀攸和自己一直有政见分歧。荀攸以为,当世能定天下者,为曹操一人,汉室衰颓,已难以复起;而荀彧却是,一日为汉臣,终生为汉臣。荀彧比荀攸小,但辈分儿却比荀攸大。为此两人争吵不断,后来甚至反目成仇。荀攸这一句话,等于是表明了立场……   “那子丹他们呢?”   “子丹倒是很正常,也没有吵闹。”   郭嘉突然站出来,笑呵呵的说:“不过子丹他们没吵闹,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他入狱之后,与张氏子侄等一共八人,同居一室。后不知怎地,居然清楚孔圣人像,八个人在牢狱中互换金兰谱,歃血为盟,结拜为异姓兄弟……许都人将此事化为美谈,并称他八人为:小八义。”   “异姓兄弟?”   曹操不由得哈哈大笑,“我听人说,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子丹何幸,一日间竟得七位知己,幸甚,幸甚。”   说罢,曹操长叹一声,神情似是落寞。   其实他何尝不是在说自己?   想当年,曹操仗剑任侠,满腔抱负。   与袁绍、刘表、袁术等人相知,也算得是朋友。可谁又能想到,结果却是反目成仇。   人生难得一知己,得之,吾幸;不得,吾命……   时至今日,曹操再想去求一知己,似乎已变得不再容易。   每每想到这些,曹操总会是万般的感慨。不错,他是一代枭雄,但同时也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诗人,才子。   才子嘛,总会多感慨。   不过曹操的优点就在于,他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感。   在片刻感慨之后,曹操收拾心情,对荀彧道:“文若,此事只需依汉律而断,无需困扰。”   说罢,他向荀攸看去。   依汉律而断?   听上去,曹操已经给出了一个依据。   可荀攸却没有那么糊涂,曹操这句话模棱两可,要推敲的意思,似乎很多。   目光不由得扫向了一旁的郭嘉,郭嘉笑了笑,朝他点点头,而后眼皮子一耷拉,就不再看他。   只这一笑,一点头,已经给出了荀攸很多答案。   “依小杜律而断,伏均等人当街殴斗,当拘押一月,每人杖二十。”   荀攸说罢,再次看了郭嘉一眼,见郭嘉轻轻点头。   深吸一口气,荀攸接着说:“曹真等人,已拘满足月,只需每人补二十杖,即刻释放。张氏子侄虽参与殴斗,但身为苦主,情有可原,故免去二十杖,即刻放出;伏均在闹市纵马,伤人后反殴打苦主,此大罪也……”   突然间,荀攸看到郭嘉轻轻摇头,坐在榻上,身体却好像骑马一样,微微起伏。   不由得一怔,但旋即醒悟过来。   “伤人者,为伏均坐骑,故与伏均无关。   依律,闹市伤人,杖八十;伏均驯马无方,罚三十金,命其闭门思过。所参与殴斗之家将奴仆,当罚作一年,充军苦役。伏均断腿,与曹真无关,故其坐骑,有伤人之罪,杖八十。”   你就直说这件事没有人出错,出错的就是那匹马。   打一百六十杖……估计那匹马也可以拿去做烧烤了!荀攸表面上并没有责罚伏均,可这一记耳光,却狠狠的抽在了伏完的脸上。老子扣了你的家将去做苦役,而且你儿子的腿也是白断,并且你伏完得赔上一匹马,再搭上三十金。但是呢,我保住了你儿子的颜面,没有真正处罚。   如此判决,百姓们自然拍手称赞,而士人们也无话可说。   汉帝的脸面也可以保住……你说要我不去处罚伏均,你看,我真的没有处罚,把他给放了!   什么叫做绵里藏针?   荀攸这一手,就叫绵里藏针。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可荀彧却满足了!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主公还顾及着陛下的颜面。也就是说,主公至少现在,没有大逆不道之心。   荀彧不由得,轻轻点头。   “既然没有异议,就这么决定!”   曹操说罢,摆手示意众人散去,站起来就准备回内室休息。   就在这时候,却见典韦上前一步,拱手抱拳,大声道:“请主公留步,典韦有话要说……” 第096章 荣耀即吾命   许褚很诧异,扭头向典韦看去。   在他的印象中,似这种曹操内部的会议,典韦从来不会主动说话。每次商议开始,典韦和许褚一左一右,往曹操两边一站,好像哼哈二将一样的不出声。会议结束,典韦和许褚就跟着曹操离开,从不和参与会议的人做过多交流。似他们这种禁卫,说实话也不适合与朝臣接触。   可今天……   曹操也很惊奇,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盯着典韦。   圆胖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问道:“君明,有什么事吗?”   一双双眼睛都停留在典韦的身上,让典韦有点不好意思。黑黝黝的面皮,变成了酱紫色,他扭捏着说:“主公征伐湖阳,典韦却未能随行,一直有些愧疚。主公当知道,典韦认识了一个铸兵大匠。主公出征的这段时间,典韦与曹大家废寝忘食的琢磨,终于造出了好刀。”   许褚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他也听说了‘曹大家’的事情,暗道一声:莫非典韦要把那批刀发放到虎贲军中?   曹操一怔,脸上笑意更浓。   “曹大家?”   “就是在南阳郡,救下典韦性命的一家人。”   “哦,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次西里许殴斗,那张氏子侄似乎就是曹家的人……”   这句话说出口,有些别扭。   怎么感觉着,好像是在说自己?   曹操复又坐下来,笑呵呵的看着典韦。郭嘉、荀彧、荀攸等人,也纷纷回到原来的位子。   见过不要脸的,可没有见过似典韦这么不要脸的。   废寝忘食,是自己夸自己的话吗?那应该是夸奖别人的话语。   不过,典韦这一句废寝忘食,倒是恰到好处的体现出他那副憨厚的性子,虽可笑,却无人指责。   和一个大老粗争论造词用句,那才是自找没趣。   典韦用力点头,“回禀主公,西里许殴斗,张家子侄虽参与,但错不在他们。张氏就是曹大家的媳妇,所以曹大家的儿子和侄儿,当然不会罢休。其实这桩事很简单,偏文若把他复杂了。”   所有的目光,又向荀彧看去。   荀彧心中苦笑:这典君明,可真是什么都说啊。   曹操哈哈大笑,“此事已经有了决断,君明就不必再追究了。好吧,说正事,你打出了什么好刀?”   典韦拱手道:“主公,此次曹大家造刀,暗合天罡地煞之数,三月间造出三十六支天罡刀。   此刀乃应天数而造,故典韦不敢私藏,今已命人,将三十六支天罡刀置放于府外,欲献于主公。此刀经曹大家特殊锻造,与寻常宝刀不同。每把刀重十一斤,意欲一元复始之意……且削铁如泥,典韦曾在家中试过,每把刀皆可轻易断十四札,多一分力,就会赠一分威力。”   曹操闻听,动容了!   “百日之工,竟能造三十六支宝刀吗?”   说实话,典韦那些什么暗合天数,什么天罡地煞之类的话语,曹操也就是听听,不会放在心上。   真正让他在意的,却是典韦那一句:三月间造出!   而许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才三十六支……也就是说,这种刀不可能装备军中,成为制式武器。   荀彧站起来说:“启禀主公,荀彧可保证,君明所言皆真。   当日曹大家造出天罡刀时,荀彧曾登门造访,亲眼看到宝刀成型……但也就是那日,发生了西里许殴斗之事,此后荀彧就一直忙于处理事情,所以未能再去拜访。否则,荀彧也心动,想要请曹大家造刀呢。”   如果说,典韦的话,曹操还有些怀疑。   那荀彧则让他彻底相信。世人皆知,荀彧是个至诚之人,断然不会谎言欺骗。处事居中,不偏不倚,皆出于公心。   “君明,把刀拿来。”   “喏!”   典韦拱手,转身离开。   曹操手指轻击围栏,心里面却思忖着另一桩事情。   一口好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对于曹操来说,如果好刀可以批量制造,就可以大幅度提升曹军的战斗力。在南阳郡的时候,曹操不是没有得到典韦造刀的消息。相反,他一直关注此事,甚至于许都每天发生的事情,他都会以最快的方式,了解详细。虽说曹汲造刀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对于曹汲的身世,也是众说纷纭。但曹操并不相信,认为只是谣传。   也许,曹汲的确能造出好刀,但绝不会是什么隐墨钜子。   他曾命人暗地打听过曹汲一家的身世。说实话,以曹操的能量,想要打量一个人的事情,很容易。   曹汲呢,也没有隐瞒过他的经历,于是曹操轻而易举的便打听清楚。   不是因为他怀疑什么,而是出于小心。毕竟典韦是他最信任的心腹爱将,宿卫中军。而典韦又被曹汲一家救下来,万一……曹操不得不防。打听出来的消息,让曹操很放心。曹汲的经历,被他打听的一清二楚。一个中阳山的匠人,因得罪了当地豪强,所以被迫背井离乡。   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包括成纪被杀的事情,曹操也听说了……只不过曹操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也没有和曹汲联系在一起。   原因嘛,很简单!   成纪被杀之后,第二天便被成纪的保镖发现。   由于害怕成尧责罚,于是两个保镖就跑了……再加上成纪身边的钱帛被拿走,更坐实了谋财害命的事实。   这种变故,连曹朋都没有想到。   “仲康,听说那小八义中,你家大头和阿满也在其中?”   许褚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小孩子不懂事,褚回去之后,定严厉责罚。”   “责罚什么!”曹操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其实,我倒是觉得,娃娃们做得好,至少比你们这些大人们,来得更爽快。我记得,你与君明之前关系不错,当初在许家寨的时候,都相互钦佩。这怎地都变得气度狭窄起来?仲康,你自己说,从昨天到现在,你和君明说过几句话?”   “这个……”   许褚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   曹操希望典韦和许褚,能相互竞争,但并不希望二人反目成仇。   套用一句俗话,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是许褚的虎卫军,还是典韦的虎贲军,那都是他的中军亲随。两个亲随闹翻了,对曹操而言,绝非什么好事。让他们相互合作,又相互竞争,这才是曹操的用意。典韦牵制着许褚,许褚牵制者典韦,两支人马必须保持平衡,才是正道。   “听说,君明最近练兵,可是很用心啊。”   荀攸突然笑着,开口说道。   “是吗?”   “此次君明组建虎贲,征辟了不少帮手,连伯权也被他征辟为节从虎贲,声势端地不小。”   伯权,名夏侯衡,是陈留太守夏侯渊长子。   夏侯渊,字妙才,少与曹操相知,曾为曹操顶罪入狱。   而且,夏侯渊与曹操的关系非常亲密,他的老婆,就是曹操妻子丁夫人的妹妹,所以夏侯渊和曹操,还是连襟。   有这层关系,曹操对夏侯渊自然格外器重和信赖。   夏侯衡出生不久,夏侯渊和曹操,就给他定了一门娃娃亲。曹操弟弟名叫曹德,当年随曹嵩,被陶谦部将张闿所杀,留下一子一女。长子曹安民,年初时随曹操征伐宛城时战死身亡,女儿曹会,就是夏侯衡的妻子。去年年末,曹会和夏侯衡才完婚,所以一直呆在许都。   “伯权,被君明征辟了?”   这桩事,曹操还是头一回听说,不免有些惊奇。   荀彧点头道:“还有文烈,君明将他征辟为仆射。”   文烈,名曹休,是曹操的族子。   十几岁时,因家乡战乱,随母亲迁移荆州。后辗转千里,回到曹操身边,被曹操赞为:吾家千里驹。   这也是一个曹操极为信赖的子弟,年二十四岁,正风华正茂。   曹操不禁万分惊奇,心里面对典韦,又多了一分喜爱。   君明果然对我忠心耿耿,我赋予他那么大的权力,他却把这权力,又还回来,毫无半点专擅之心。   夏侯衡也好,曹休也罢,那都是曹操的自己人。   按道理说,好不容易得了领军的机会,一般人是不会把不属于自己的人,摆放在重要位置。   节从虎贲,等同于军司马,掌控军纪。   仆射,更是直接领军,是虎贲中郎将的左膀右臂。中郎将以下,有陛长和仆射之职,其中仆射掌兵,直接参与作战,虎贲郎将皆归属陛长之下。王猛身为虎贲郎将,就是听从曹休指挥。   陛长呢,则是负责警卫工作。   比如朝会的时候,就是有陛长担任警戒。   许褚的脸色非常难看,心里暗自咒骂典韦,同时又不停责备自己。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去征辟伯权和文烈呢?他的虎卫军,是以许氏宗族为主,军中的高级将领,大都是许姓子弟。和虎贲军一比,孰亲孰远,一目了然。换做许褚自己,是回相信典韦多一些,还是相信自己多一些呢?可以想象,即便这次虎卫取胜,典韦的地位断不会动摇。   高明,真他娘的高明……   郭嘉忍不住说:“君明身边,有能人相助啊!”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清瘦的面庞,一袭白衣,独臂卓然!   叔孙,你这一招,典氏一门,三代无忧矣……   他向荀彧看去,却见荀彧面色如常,丝毫不露波澜。   “君明请了能人?”曹操不禁好奇。   郭嘉连忙说:“便是那曹汲曹大家之婿,名叫邓稷。本是棘阳县佐史,因得罪了黄射而举家随君明来到许都。不过,若非君明心中无私,怕也不会接受邓稷的主意……此人修的是小杜律,说起来与嘉有同门之谊。此前我与文若,和此人有过几次交道,的确是一个人才。”   曹操下意识向荀彧看去。   荀彧点头,“此人若好生磨练,他日当能独镇一方。”   这个评价可是不差。独镇一方……那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这个人将来至少能做到太守。   荀彧是个谨慎的人,能如此评价,足见邓稷不凡。   而荀攸则蹙眉陷入沉思:邓稷这个名字……怎地如此耳熟呢?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正说着,典韦一行人走进来。   足足三十六人之多,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锦盒,外观极其华美。   “这就是天罡刀吗?”   典韦躬身道:“正是!”   他转身打开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支刀来。   暗红色的刀身,长不过七十厘米,比正常的缳首刀,短小许多。   刀口和刀脊,都经过特殊设计,呈现出一个小小的弧形,使得这短刀更显出几分雄浑之气。   “取札甲来。”   典韦一声大喝。   几名卫士捧来二十副札甲,还有一张简陋长案。   “请主公试刀。”   曹操只看那刀型,便有些心动。   连忙起身,走过去从典韦手中接过天罡刀。在手里略一掂量,正合适……   札甲叠摞起来,他上前一步,挥刀劈斩。曹操少年时,也是学过剑术的人,所以这一刀劈出,颇有几分气势。只听咔嚓一声,那天罡刀劈在札甲上,如刀切豆腐般,直接往下咬去。   一层,两层,三层……   十六件札甲,被曹操一分为二。   旁边观看的众人,不由得连声惊呼。   就连许褚,也忍不住大叫一声:“好刀,好刀!”   “请诸公试刀。”   典韦说着话,命人将三十五个锦匣打开。郭嘉、荀攸、许褚等人纷纷上前,从里面挑选出一支天罡刀。自有卫士不断送上札甲,众人纷纷试刀,一个劲儿的发出感慨和称赞……   郭嘉断八副札甲,与他力气有关。   而许褚,直接一刀劈断二十副札甲,眼睛光芒闪闪。   试刀之后,众人又检查了一下刀口,却发现这刀口,依旧是锋利无比,毫无损伤。   “这是西域奇乌所造?”   典韦直笑,就是不肯回答。   许褚说:“刀是好刀,不过短小了些。”   曹操手捧一支天罡刀,翻身坐回床榻,有些爱不释手。   不得不说,这刀造的的确是精美。可以看出,造刀人对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视,甚至包括刀本身的设计,也别具匠心。比如这木瓜,比如这弧度……   “君明,这两条凹槽,作何用途?”   曹操说的,是天罡刀上的血槽。   典韦咧开嘴笑道:“回主公,此名血槽,若刀入体内,可加速放血……也是曹大家独门设计。”   “好,好,好!”   曹操忍不住连声称赞。   许褚在一旁,也不由得苦笑摇头。   “君明,你可真是好福气……”   到这个时候,许褚也没什么话说了。心里还得要感谢典韦……如果演武之时,虎贲军配上这种天罡刀的话,只怕自家子弟,死伤会非常惨重。他娘的,这曹汲还是人吗?怎能设计出,如此好刀?   就是短了些!   典韦说:“主公,此刀并非为搏杀所造,乃护身刀,仪刀。”   “哦?”   “典韦觉得,主公麾下豪勇之士甚多。   有时候,封赏官职,却不若赠与仪刀……就比如元让和妙才,还有仲康,哪个不是身经百战?随战功显赫,却少了份荣耀。典韦就想着,他日谁若立下大功,主公可将此刀赠与。这每把刀,暗合天上星宿之名,能获此刀,既是一份荣耀。您看,这刀脊上,都镂有刀铭。”   曹操心里一动,拿起刀,仔细观瞧。   刚才只注意了刀的质量,却没有留意还镂刻刀铭。   荣耀即吾命!   五个暗红色的大篆,若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而大篆之下,则有星宿之名。曹操手中这支刀,名为天魁。   “好,好,好!”曹操抚掌大笑,眼角的鱼尾纹扭在一起,犹如一朵绽放的菊花。   “真钜子,真荣耀!”   这种造刀记忆,这等奇思妙想……   如果说此前曹操对曹汲还是半信半疑的话,那么此刻,他真有些相信,曹汲就是隐墨钜子!   殊不知,这天罡刀的设计,正是曹朋从后世的勋章设计得来。   不过在东汉末年,勋章之类的物品未必能得被接受。于是曹朋就想到了民国时的中正剑!   那同样也是一种荣耀,同时赐予刀剑,又能够被世人所接受。   只看郭嘉荀攸许褚等人那灼热的目光,就能够感受到,他们对这天罡刀的荣耀,是何等向往。   不过在这个时候,曹操是不会赠予出去。   “来人啊,把天罡刀都收起来,传令下去,命……伯权妥善保管,每日都要细心护养,不得有误。”   也就是在这一刻,虎贲虎卫之争,胜负一分。   演武尚未开始,典韦在曹操的心中,已经得了一个满分……   “君明,十五日之后,虎、卫演武。听说你最近做的不错,还需再多努力,这天孤刀,我为你保留。”   为什么是天孤刀?   曹操就是告诉典韦:我需要你做一个孤臣,一个只需要忠于我的孤臣!   他不知道典韦能否理解他的心思,但他相信,那个设计出天罡刀,说出‘荣誉即吾命’的人,一定可以猜出来。   许褚等人,无不羡慕的看着典韦。   而郭嘉荀彧荀攸几人,则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典韦,这是要发达了……   “对了,十五日后西苑演武,亦请曹大家同往!”曹操站起身,而后笑眯眯看着许褚,“仲康,尔亦当奋勇。” 第097章 鬼才   西里许长街殴斗,最终在一片沉默中落下帷幕。   如所有人猜想的那样,曹操以及其强硬的手段,将一切异声镇压无踪。而且,没有人能站出来反驳,因为曹操的判决,尽依小杜律,没有任何问题。此事原本就是伏均等人的错误,如果再有人闹事,那伏均就算不死,也会掉一层皮。汉帝的面子保住了,于是满意的息声;曹操的颜面也保住了,所有人都清楚了曹操的态度;而世族们的颜面,同样没有受损。   君不见,曹真等人被拘押足月,而后杖二十吗?   如果说这件事情里,唯一倒霉的人,那就是伏完。   儿子被打了不说,家将们被打入军中充作苦役,还平白损失了一匹马,外加三十金的罚金。   可即便如此,伏完也只能忍气吞声。   至少他看清楚了一件事,在这种时候,曹操断然不会令朝堂上出现与他相左的声音。谁敢跳出来,谁就要倒霉……好在曹操也没有为难他,只是用一个硕大的马头,权作对他的警告。   曹操不想节外生枝!   即便他有心杀鸡儆猴,伏完并不是一个好对象。   毕竟是皇亲国戚,而且董承等人也牵连其中,背后还有个汉帝杵在那里。伏完,不是那只鸡。   再者说,曹操也没精力和他们争斗,因为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已经摆放在了曹操的面前:征伐袁术……   既然迎奉了天子,那曹操就有代天伐逆的任务。   似袁术这种公然称帝的行为,在曹操眼中,就是脑子进水了!不过,硬拼袁术,损失必然巨大。所以曹操绝对不会和袁术硬拼,于是便选择了与其他诸侯合作。比如刚占居庐江,击败刘繇的孙策、比如坐镇下邳的吕布,还有刘备……至于刘表,断不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   ……   天罡刀的消息,并没有扩散出去。   但对于许褚而言,这已经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原因嘛,非常简单!曹操对典韦说的那句话,已经表明了一切。   天孤刀……曹操希望典韦做他的孤臣。   换句话说,勿论此次演武胜负,许褚和典韦的高下之争,已经出了分晓。   结果是,典韦赢了!   许褚这一夜,都难以平静。   第二天,典韦来和他交换宿卫,许褚的精神很差。   “仲康!”   当典韦和许褚交接完毕,许褚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开口唤了一声许褚。   “俺并不想和你反目,也没想过真要分出一个高下。你我皆为主公亲信,理应精诚合作才是。   阿满和大头的事情,希望你别责怪大头。咱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咱们解决就好。大头那孩子不错,你可不要为难他。”   许褚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他扭头,环眼圆睁,“君明,十四日后演武,我断不会留情。”   “某家亦然!”   两人相视半晌,突然咧嘴笑了。   什么话也没有再说,许褚大步流星离去。   他知道,他和典韦之间的这场争斗,这一次他输了!不过,这第一近卫之争,才刚刚开始。   立刻曹府,许褚回到家中。   一进门,就看见许仪正站在庭院里,一趟一蹬,反复冲拳。   不过他冲拳的幅度很小,往往臂膀只伸一半。一拳,两拳……许仪似乎完全陶醉在这种枯燥的冲拳动作中,以至于许褚走进来,他也没有发现。有家人想要提醒,却被许褚伸手拦住。   他就站在台阶上,好奇的看着许仪练功。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许仪颓然收手,苦笑着连连摇头。   “父亲?”   许仪看到许褚,顿时露出紧张之色。   许褚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练功!”   “练功?”许褚一边出去身上甲胄,一边走下台阶,“你这一进一退的,练得又是哪门子功?”   “呃……”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吞吞吐吐。   还有,别把你爹想的那么顽固。我和君明之间的冲突,与你们这些孩子无关。我这次出征,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听说了……主公也很称赞你们的作为,还说你们这小八义,很有意思。”   “父亲,你真的不怪我?”   许褚脸一沉,“说不怪,就不怪。”   许仪这才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父亲,我这次在牢里,看八弟练的一手好拳脚。”   “八弟?”   “哦,就是我们结拜八人中的老幺。爹,别看阿福年纪小,但很有见识。特别是他练了一种拳脚,威力非常刚猛。老四……就是朱赞,居然顶不住老八一拳,直接让老八给打出去。”   许仪说的颠三倒四,许褚听得有些糊涂。   “那个阿福是……”   “就是曹大家的儿子,名叫曹朋,今年才十四岁。”   曹大家之子?   许褚眼中闪过一抹惊奇之色,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练得是什么拳?”   “我不知道……本来想问来着,可又不太好意思。爹,他这种拳法,真的很有趣。就是一趟一蹬,幅度非常小。但我就是模仿不出他当时出拳的威力……连阿满也说,阿福很厉害。”   许褚闻听,笑了!   “我刚才看你练拳,恐怕这里面,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奥妙。你只看他练,又岂能知道真意?”   “我……”   “怎么了?”   “阿满说,阿福他们在典家坞习武,非常有趣。孩儿也想参与,只是不知道父亲能否同意?”   许褚伸出蒲扇大手,用力揉了揉许仪的头。   “去吧!”他笑着说:“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结义金兰的兄弟。你们那金兰谱的序词不是说的很好吗?编开砚北,烛剪窗西。或笔下纵横,火理窥堂奥。他山攻玉,声气相通……这很好嘛!我和你典叔父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意气之争。你们小辈儿,只管交往。”   许仪喜出望外,连忙说:“多谢父亲。”   “对了!”许褚好像无意识的问道:“听说你那兄弟的姐夫,很厉害?”   许仪摇摇头,“这个孩儿就不清楚了……孩儿倒是见过他姐夫,挺清瘦的一个人,只是少了一只臂膀。和阿福交谈的时候,也看不出什么来。但可以感觉到,他那姐夫似乎很有学问。”   “废话!”许褚笑道:“你那眼力,焉能分出好歹?他那姐夫可不简单,连侍中和郭祭酒都对他称赞不已……我还听说,那个人练兵也挺有一套。如果可能,你不妨虽他好好学学。你们既然对着孔圣人结拜,当知道孔圣人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要多学多问才是。”   许仪连忙拱手:“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还有,兵法不是看书就能学会,有时间去看看他,究竟如何练兵。”   “喏!”   许仪再次答应。   他没有去考虑太多,只是为父亲这种态度上的转变,而感到开怀。   和许仪说笑几句,许褚便往内堂走。   一边走,他一边暗自嘀咕:“君明,你虽有高人相助,可我也有个好儿子……哼,看你能耍什么花招。”   ……   天已大亮!   许仪神清气爽,跨坐高头大马,自家中出来,直奔典家坞。   从许都出城,到典家坞,一路很顺畅。大约两柱香的时间,许仪便来到了典家坞的门外。   与早先那种全无防卫的景象不同,典家坞如今已加强了守卫。   坞堡门口,有手持兵器的家丁把门,一个个腆胸叠肚,神采飞扬。见到许仪之后,家丁立刻上来询问。许仪通报了姓名,那家丁似是知道许仪的来历,立刻带着许仪,走进了坞堡。   “怎地在门外置守卫了?”   “回公子的话,前些日子总有人过来闹腾。典中郎有些不耐,于是就命我等在这里值守……每户一丁,每天十户,轮流前来。典中郎说了,值守一日,可得一升粟米。所以我们就来了。”   这些家丁,大都是坞堡附近的住户。   说起来,也算是典韦家的佃户。只不过由于典韦只享有这些土地的收益,并无支配权限,于是就用这样的方式,招揽家丁。这些家丁的主要工作,就是看门……如果真的发生事故,坞堡中自有人出面处理。所以这些家丁们也乐得轻松,看看门就能得一升粮食,很划算。   许仪倒也能够理解!   事实上,在许仪坐牢的时候,许家也遭受到了累死的状况。   至于是什么人派过来,大家心知肚明。当然了,那些来闹事的人,也不敢把事情闹得太过分。   一个黑大汉,拦住了去路。   “周壮士,这位是典满公子和曹公子的结义兄弟,前来探望几位公子。”   黑大汉看了一眼许仪,点点头,往后面一指,“几位公子今天没有在铁庐,你们去校场吧。”   “喏!”   那家丁领着许仪离开。   许仪回头,看了一眼高耸的院墙问道:“铁庐是什么地方?”   “回公子的话,那边是曹大家造刀之所。以前曹公子他们都喜欢在那边戏耍,不过今天不知怎地,没有过去。昨天典中郎下令,要严密保护铁庐。若在以前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许仪,轻轻点头。   不晓得那铁庐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小校场。   家丁自行告退,许仪则迈步走进校场大门。一进门,他就愣住了!校场中有四个人,典满站在一堆沙袋中间,腾挪闪躲,同时拳打脚踢。那沉甸甸的沙袋游来荡去,力道威猛。而典满穿梭其中,不但要躲闪那些沙袋,同时还要击打反击,那模样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而邓范则站在校场一角,做出各种动作。   随着他动作的变化,口中会发出不同的古怪音符。虽然动作幅度不大,可邓范那赤裸的身子上,汗珠子密布,油光光,在阳光下闪闪放亮……   曹朋手里握着一根一丈八尺长的白蜡杆,身体不住奇异扭晃。   随着他身子的扭动,儿臂粗细的白蜡杆,不断颤抖,幻化出一个又一个的枪花。他一边抖动,一边和王买交谈。王买听得非常认真,不时的点点头,还会模仿一下曹朋抖杆的动作。   “枪,是百兵之王。   人常说,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想要练出一手好枪,不但需要勤奋和努力,更要求资质。名师,天资,勤奋,缺一不可。其中,这天资极为重要,就好像夏侯,有名师,也很勤奋,但想要用好枪,却并不容易……不过,我今天要交给你的,并不是枪术,而是教你整劲儿。”   说着话,曹朋一抖白蜡杆。   “想要掌握整劲儿,腰背之力非常重要。   抖枪和滑杆,是练习的最好途径,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滑杆,需要把全身的劲力,通过杆头作用于对方的杆子上,令其难以支持,并滑落触地。这需要以腰胯为圆心,前手为支点,后手为杠杆,落选发力。所以练习滑杆,就必须明白源于足彩,发于腿拧,旋于胯撞,合于腰扣,行于手撑的整劲儿。这于你我目前来说,还有些麻烦,所以我们今天,只练抖枪。”   曹朋教导的非常认真,王买也听得请用心。   两人都没有觉察到许仪的到来,还是邓范看到了,叫喊了一声:“二哥,你怎么来了?”   这一个呼喊,立刻打断了曹朋和王买的谈话。   而典满则一个分心,被迎面飞过来的沙袋,蓬的一下子拍在身上,疼的典满忍不住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你们这是在……”   “练功!”   曹朋笑呵呵的回答,而后便迎了过去。   “二哥,你身上的棍伤……”   “屁的棍伤,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行刑手都认得子丹,那里会真打?当时不过就是掩人耳目罢了,一点事儿都没有。否则若要较真的话,二十杖下来,我和典满这会儿都起不来。”   曹朋闻听,哈哈大笑。   在牢狱之中,他于机缘间领悟了半步崩拳的奥妙,催发气血,达到了导气入骨的水准,正式迈入易骨阶段。   而后经过一个月的休养,曹朋将气血逐渐稳定下来。   回到家以后,便开始了进一步的修炼。他开始练习整劲儿,以进一步增强自己的武力。原因嘛,很简单……他有一种感觉,恐怕在许都,不会呆的太久了。一旦走出许都,他所面临的,将是天下英豪。在这个战乱迭起的时代里,若没有一身过硬的本领,很难生存下来。   没错,他有穿越众的优势,也能掌握天下大势。   可谁又能保证,天下大势不会在他这只小蝴蝶的折腾下,发生变化?   就比如现在,典韦活着,魏延又归顺了曹操,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一旦他再也无法掌控历史,那依靠什么生存?凭他那些小聪明?亦或者前世囫囵吞枣学来的科学知识?似乎都不太靠谱。唯一靠谱的,就是练好本领,保护自己。曹汲已经进入了曹操的视线,那么早晚会站住脚跟。在历史没有完全改变之前,曹朋要做的就是继续苦练本领,将来才有资本。   “二哥,你今天来,有事儿吗?”   许仪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在干什么。”   说着话,许仪下意识的把目光,停留在远处的那些沙袋上面。曹朋和王买练的功夫,他不太明白;邓范那八段锦,若没有曹朋讲解教导,许仪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可这天罡阵……许仪可是听典满提起过。刚才看典满在里面穿行,许仪这心里面,也顿时生出强烈好奇。   “这就是天罡阵?”   “怎么,你想试试?”   典满笑呵呵的开口,只是那语气听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不就是几个沙袋嘛……搞得好像很厉害一样。   许仪一撇嘴,“阿满,你刚才那模样,可真难看。典叔父一世英名,可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这两个人,关系很好。   小八义当中,其实也分着小团体。   曹真曹遵朱赞三人是一伙,王买邓范是一伙,典满和许仪是一伙……   曹朋在这八个人当中,起的是润滑作用。但如果硬要归纳的话,他自然要被算进王买邓范一派。   可说来也奇怪,典满许仪关系虽好,见面就争吵不断。   典满勃然大怒,“大头,你别嚣张,有本事你现在进去,走一炷香的时间,我就佩服你!”   “一炷香算得个甚。”   许仪说着,脱了大袍,露出一身紧衣短打扮。   “二哥,你先别急……三哥,二哥没走过天罡阵,你最好先把沙袋换一下,否则很容易受伤。”   “哈,阿福你太小看我了,我可不是阿满能相提并论。   今天正好,让你见识一下你二哥的本事……阿满,你给我让开!我要是在里面坚持一炷香,你可别反悔。”   “反悔是小狗!”   典满说着,便退到了旁边。   许仪自信满满,迈步走进天罡阵。   抬手挥出一拳,蓬的就轰在了沙袋上。   “啊!”   许仪抱着手,一个劲的惨叫。却不想那沙袋荡开后,又飞了回来,一下子就把许仪砸翻在地。   典满笑眯眯的从手上,解下一层防护。   “嘿嘿,还一炷香呢……我呸!”   “你耍诈!”许仪怒声吼道:“沙袋装的是什么?”   “嘿嘿,是从铁庐弄来的铁砂。这一个沙袋,重七十二斤……老子带着护手还觉得痛,你赤手空拳就冲上去。啧啧啧,大头啊大头,亏你还自称聪明,怎么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呢?”   许仪气得,脸通红……   就在这时候,校场门外走进来两个青年。   邓稷当先,郭嘉在后。   两人一进校场,就看到典满和许仪正脸红脖子粗的争吵,都愣住了。   “阿福,他们在干嘛?”   “吵架啊!”曹朋一脸‘你不会自己看’的表情,把邓稷噎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郭嘉笑道:“叔孙,这就是你那妻弟?”   邓稷点点头,“他就是阿福……哦,小八义的老幺。”   说着,邓稷朝曹朋招招手,“阿福,过来一下,我来为你介绍。”   曹朋疑惑走上前,“介绍什么?”   “呵呵,还记得当初咱们早先谈论过曹公帐下智者的事情吗?你当时曾对一个人非常推崇。”   “记得啊!”   “那你现在,已达成心愿。”   曹朋愣了一下,目光越过邓稷,停留在郭嘉的身上。   “这位是?”   郭嘉笑道:“曹小弟,承蒙你夸赞,郭奉孝可是愧不敢当。”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你就是郭嘉?”他失声叫道。 第098章 谋划前程   曹朋激烈的反应,把郭嘉吓了一大跳。   也许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意识,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颇有些紧张的看着曹朋,有点发懵。   而曹朋呢,在短暂的失态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不太妥当。可不得不说,面对郭嘉时,他的确是难以控制情绪。这可是曹魏集团中最为杰出的一个人物,同时也是个悲剧人物。曹魏集团中,有两个悲剧性的人物存在。一个是郭嘉,另一个就是荀彧。荀彧身处曹营,心怀汉室,一直是在矛盾中挣扎。最终他选择了汉室,使得曹操不得不下定决心,赐荀彧最终一死,报效国家。   而郭嘉呢,和荀彧又不一样。   他出身没有荀彧好,也不似荀彧那样,对汉室怀有特别深厚的感情。   郭嘉的祖上郭躬,虽说三代九卿,对小杜律的研究,更自成一家。可到了郭嘉这一代,郭氏已经没落。郭嘉的父亲虽是一个小官,也仅止是勉强支撑门面。所以说,郭嘉对汉室的感情并不深厚,而且他弃律法而修谋略,其真实心理,未尝不是想要与家族过去,一刀两断。   曹操对郭嘉有知遇之恩,所以郭嘉亦下定决心,以国士报之。   只可惜,他的身体……就在他欲大展拳脚的时候,却意外身亡,享年不过三十八岁。后世人谈及郭嘉,莫不扼腕叹息。曹朋更觉得,那首‘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词句若用在郭嘉的身上,也许更加妥帖。至于诸葛亮,他至少把持蜀汉朝政多年,又怎能算得上‘出师未捷身先死’呢?   所以,自重生以来,一直都是风轻云淡,古井不波的曹朋,终于失态了!   “某正是郭嘉,阿福何故如此惊异?”   曹朋连忙道:“久闻郭奉孝鬼才惊世,曹朋实仰慕之。刚才一见,不免有些心神激荡,望郭祭酒见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任郭嘉的修养再好,闻听这等马屁,还是感到非常舒服。   清瘦的面庞,浮现出一抹羞红,他微微一笑,“阿福却是过奖了。”   “奉孝,我带你去铁庐观看。”   “嘉却之不恭。”   邓稷笑呵呵的拉着郭嘉准备离去,曹朋有心跟上去,但许仪在那边正和典满较劲儿,一时也无法脱身。   眼见郭嘉要走,曹朋实在是忍耐不住,突然道:“郭祭酒,要多保重身体。”   郭嘉一愣,止步回头向曹朋看去。   若换一个人,郭嘉说不得会恼怒……好端端,让我多保重身体?这岂不是在诅咒我吗?   可是看曹朋一脸真诚,郭嘉有些发不出火来。   “有劳曹小弟挂念,郭嘉必铭记于心。”   说完,他便随着邓稷走了。   看着郭嘉的背影,曹朋突然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好端端,说这个作甚?”   他回过神儿,轻轻叹了口气。   同时这心里面又为邓稷而感到高兴……和荀彧郭嘉成为朋友,姐夫虽断去一臂,未尝不是福分。   按道理说,这东汉为官,讲究仪容仪表。   邓稷断去一臂之后,便难以为官。做胥吏倒是没什么讲究,可想要做官,做大官,却很难!   不过,如今天下动荡,诸侯林立。   对于仪容仪表的要求,似乎也没有早先那么严格。   交好郭嘉荀彧,再加上满宠……嗯!曹朋觉得,邓稷身体上的残疾已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他本身的才学。可惜邓稷学得不是兵法谋略,也非治国安邦之术。他主修律法,有点偏颇了。   “阿福,这劳什子究竟怎么打?”   许仪在典满的嘲笑声中,连续三次闯阵,都没能够成功。   忍不住大声呼喝,曹朋不由得笑了。示意邓范取来一副特制的牛皮,递给许仪。   “二哥,连这个,你得做些防护。   先把它带上,我再教你怎么闯天罡阵……你这么乱闯肯定不行,最好是把铁砂换成沙袋,从头练习。”   牛皮下面,垫着一层厚厚的布垫,大约有半厘米的厚度。宽度约有三指,长度大约一米左右。   曹朋走上去,帮许仪把牛皮护垫缠绕在许仪的手上。   手指,手掌,手腕,都缠绕妥当之后,紧了紧,用两根细麻绳把护垫缠好,就变成了一个建议的散打手套。许仪活动了一下手指,发现自己的指掌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虽然略有些不舒服,但总体而言,似乎没什么大碍。不过,他越发好奇,曹朋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   “阿福挺有趣!”   郭嘉笑着对邓稷说道。   邓稷有些赧然,“阿福平时挺稳重的,不晓得今天是怎么回事,说起话来,有些颠三倒四,你莫要在意。”   “哈,这有什么?他也是好意嘛?”   两人往铁庐走去,一边走,一边聊天。   郭嘉突然问道:“叔孙,有没有想过出去做事?”   “啊?”   “你才学不俗,精通律法,按理说应该去大理任职。可问题是,你名声不显,资历也略有不足。去大理估计也要从头做起。熬资历,养声名,即便我能帮你,没个一二十年,也休想出头。”   大理,又名廷尉,九卿之一,执掌刑律。   最初是秦朝所置,汉景帝中元六年,改名为大理。后历经武帝,哀帝以及新莽政权的更迭,廷尉与大理的名号,一直变幻。东汉初期,汉光武帝恢复了廷尉的称号,但到了桓帝时,又变为大理。   理,古谓掌刑曰土,又曰理。   汉景帝加‘大’字,取天官贵人之牢曰大理之意。   故而掌刑官署,又叫做大理寺。   邓稷修刑名,专小杜律,大理寺无疑是最好的去处。但那里面,可真的是需要熬资历……   郭嘉道:“我倒是觉得,你在大理,恐怕难有施展拳脚的机会。而且也难以作出什么大事。倒不如出去,治理一方,作出一番事业来。以你的才华,出人头地轻而易举,胜过呆在大理受罪。说实话,如今许都并不安宁,你留在许都的话,很容易遭人嫉恨,甚至被人陷害。”   邓稷沉默了!   从内心而言,他当然是希望留在许都。   妻子曹楠怀胎已有八个月,眼见着就要分娩。而且家人妻小都在许都,生活也会轻松许多。   留在许都,有留在许都的好处;但正如郭嘉所言,出去也有出去的优势。   只是出去以后,人生地不熟……   “奉孝,你所言极是,不过有些突然,我一时间也无法决断。况且拙荆分娩在即,我恐怕……”   “哦,我只是和你这么一说,如果真要操作,还需要机会。   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让你有个准备。不瞒你说,令岳造天罡刀,甚得主公所喜,早晚必有重用。到时候,你会有两个选择,或留在许都,或外出历练。我个人觉得,外出为好。   你好好考虑,以免到时仓促……”   郭嘉比邓稷大四岁,考虑的也比邓稷周详。   他是真把邓稷当成同门兄弟,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言语。   郭嘉今天说出这些话,其实也就是向邓稷保证:你不用担心你的前程,我可以为你举荐……   对郭嘉这番心意,邓稷自然万分感激。   “有劳兄长挂念,小弟必会认真思虑。”   ……   时光飞逝,眨眼间已进入七月。   虎、卫之争,日益逼近。   曹操麾下的各路将领,也得到了消息。   不过最让他们感兴趣的,还是曹操珍藏在曹府中的那三十六把天罡刀!天罡刀的事情,渐渐传播开来,身为曹氏将领,一个个自然希望能得到天罡刀。因为那不仅仅是一种荣誉,也代表着在曹营中的地位。三十六天罡,究竟由谁来获得?这一点引起了很多的猜测和揣摩。   几个最早为曹操效力的将领,一定会得到这种荣誉。   夏侯惇、夏侯婴、曹洪、曹仁、曹纯,以及乐进于禁等人,一定人手一把。   僧多粥少,让很多人都不免感到紧张……   而曹朋,依然悠哉悠哉的生活。外面的事情似乎和他没有任何关联,每日里读书,习武,或者陪老爹在铁庐中打造兵器,或是陪着娘亲和姐姐,在坞堡周围游玩。秋日的许都,别有一番滋味。龙山枫红,颖水曲流。山水之间,可令人心思宁静,更可以陶冶人的情操。   只可惜,曹朋会的诗词不多。   否则盗窃两首出来,也能小小扬名。   许仪每天都会来典家坞里练武,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他已经慢慢的掌握了天罡阵的奥妙。   在里面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渐渐和典满相等。   邓范呢,在经过这许久的练习之后,凭借八段锦的功夫,一举达到导气入骨,迈入易骨阶段。   之后,他便和王买一起,随曹朋联系抖枪,滑杆。   为了练这抖枪,曹朋着实费了一番心思。他请曹真帮忙,找遍了许县周遭方圆百里的白蜡树。要求很严格,最少二十年的树龄,而且不能有疤痕。采来这些白蜡树以后,曹朋依照着前世老武师的教法,自行制作。前世曹朋习武的时候,老武师手里有十几支白蜡杆,专门用来抖枪滑杆。曹朋也曾买过一根,长度比老武师的白蜡杆长,可份量却远远比不上。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由于大肆砍伐的原因,三年的白蜡杆,就已经算得上是高档货。   一根好白蜡杆,沉重密实,表面发青,没有一点疤痕。   笔直如切,杆子头不能比枪把细多少。发力一抖,杆身直颤。杆头的振幅不大,却能持久。   这样的白蜡杆,才是真正的好杆。   曹朋前世,一直希望能买来一支好白蜡杆,可惜却未能达成心愿。   后来上了班,这心思也就抛掉,渐渐的淡了……   而今重生三国,仅龙山附近,就有许多二十年,乃至于五十年,百年,甚至上百年的白蜡树。   曹真让人为他送来了三十棵白蜡树,曹朋根据白蜡树自身的情况,一共造出了五十支长短不一,轻重不同,粗细各异的白蜡杆。而后又根据王买和邓范的状况,三人各自选了一支。   曹朋易骨之后,气力大增。   白蜡杆的份量,已达到十六斤左右。   王买和邓范的白蜡杆,大约有三十多斤重。每次练完抖枪滑杆,浑身的骨头架子都是酸痛,但效果却非常明显。   至于许仪和典满……   两人整天较着劲儿,在校场里闯天罡阵。   他二人自幼习武,练得都是家传的本事。在历史上,由于典韦死得早,而典满当时年纪小,所以并没有获得典韦的真传。虽然在史书中留名,却没有什么丰功伟绩;许仪的情况不一样,他在历史上还是闯出了偌大名头。最后战死疆场,也算是马革裹尸还,了了武将夙愿。   而今,典韦还活着!   典满的未来,将会是另一幅模样。   但由于他们的底子已经打好,功夫也都有了雏形。再去联系曹朋的那些套路,就不太合适。   所以他二人只选自己喜欢的练,权当作是戏耍,好过每天枯燥的练功。   各得其所,曹朋也没有过于插手询问……   七月初七,一场秋雨,天气转寒。   随着演武日益临近,许都变得越发热闹起来。   曹真呢,自从出了牢狱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颇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架势。   今儿个还在许都,第二天就有可能跑到了河南尹,第三天说不定就出现在洛阳。好在这段时间也没什么战事,加之曹真又向徐晃和曹操请了一个长假,所以也没有人去过问他的事情。   曹朋自然知道,曹真在忙些什么事情。   大约在七月初五的那天,朱赞突然上门。   “阿福,我要走了!”   曹朋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四哥,你要去哪儿?”   “昨日元让将军以河南尹之名,征辟我为从事,河南尹西部督邮曹掾,任洛阳北部尉。”   “啊?”   曹朋大吃一惊。   洛阳北部尉?那可是曹操创下五色棒担任的职务。   以官位而言,并不算太大,不过区区四百石俸禄而已。但洛阳是帝都,北部尉……那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执掌治安等一应事务。同时,洛阳北部尉所辖区域,也是洛阳最繁华之地。   虽然说现在洛阳,和当年曹操出任洛阳北部尉时的状况大不一样,可毕竟是一个重要职务。   “如此说来,大哥选址于北部吗?”   朱赞点点头,轻声道:“洛阳北部,属繁华之所,辖洛水伊水交汇,东西商货,尽汇于此。”   “而四哥需要什么帮助?”   朱赞笑道:“帮助倒是不用!有元让将军在,想必不成问题。   另外,你六哥过些时日,也要走了。”   “六哥要去哪里?”   “主公征辟了钟元常,以侍中身份为司隶校尉之事,并持节督关中兵马,镇守长安地带。子丹通过荀尚书的关系,向钟元常举荐了你六哥,任佐史,掌都官徒隶名册,随行前往长安。”   曹朋闻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司隶校尉,旧号卧虎,是汉代监督京师和地方的监察官。如果说把大理比作后世的最高法院的话,那么司隶校尉,就是独立于司法机构之外的独立检察官。汉武帝征和四年初置,后被省去校尉,而称司隶。东汉时,司隶校尉复起,并改秩由中两千石,为比两千石……   从俸禄而言,司隶校尉比西汉时降了半格。   而这,却是因为东汉定都于洛阳的缘故。其实真实权力,丝毫不见。配有属官,更掌握着一支一千五百人的私人武装力量,不受地方政府的节制。曹遵,竟然被调到了长安?   曹真这个太子党的能量,还真是不小啊!   同时,曹朋又感到非常惊奇。   钟繇这个人的名号,曹朋不是不知道。不过他知道的,也只是钟繇是当时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后世书法,无不出于‘钟王’。这‘王’,就是东晋时期的书法大家王羲之,而‘钟’,则是钟繇。曹朋之所以能对钟繇记忆深刻,与其说是因为钟繇,不如说是因为他的儿子,钟会。   钟繇出生于颍川大族钟氏。   年少时得祖父资助,举为孝廉,曾出任尚书郎,阳陵(今咸阳一带)令。后因病辞官,复又被认为廷尉正,黄门侍郎。初平三年,曹操派使者联络李傕郭汜。当时李郭二人怀疑曹操的诚意,不愿来往。正是钟繇的劝说,使得李傕郭汜与曹操交好,并使曹操得了朝廷承认。   后李傕郭汜交兵,钟繇策划营救汉帝。   可以说,汉帝能逃离长安,与钟繇功不可没。后被任为御史中丞,建安元年迁尚书仆射,东武亭侯。   说起来,钟繇绝对是属于保皇党,而且还是颍川大族。   曹操任命他……莫不是表明一种向世族低头的姿态,亦或者别有用心?   不过,这些对于曹朋而言,都显得太过于遥远。   心里有一丝伤悲,刚结义不久,兄弟几人便要各奔东西。思及起来,曹朋不免心生几分悲戚。   朱赞笑了笑,“还有一件事,子丹今晚在毓秀楼摆酒,让我通知你,一定要早点到……”   “是送行吗?”   “呵呵,是,也不是。”   朱赞压低声音,在曹朋耳边低声道:“曹叔父回来了,他要见你一面。”   曹叔父?   曹朋先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可是谏议大夫还都?”   朱赞一笑,旋即颔首…… 第099章 子廉不廉   皇城西有一座毓秀台,是汉帝迁都后,祭天之地。   毓秀楼,就位于皇城西门外,在秀春门和西里许之间的大街上。由于靠近西里许,所以很热闹。而秀春门又临近许都的富人区,每天从这里路过的人不知几许,大都是身家丰厚之人。   正因为此,毓秀楼的生意格外火爆。   非达官贵人,根本就别想进去。楼分三层,一层是白身,多是一些富豪巨商;二层是朝中官宦,秩六百石到一千石之间。而三层,可直接俯瞰许都,坐在窗边,就能看到巍峨毓秀台。   毓秀楼之名,也因此而来。   只不过三层楼阁,非等闲人可以进入。   或是世族豪门子弟,或是皇亲国戚。否则的话,没两千石俸禄,休想在这里用餐,那是一种身份。   一般人进入毓秀楼,仅仅是在一层用餐,没两三贯钱,就别想出来……   天将傍晚,曹朋一行人来到毓秀楼大门前。   几名伙计连忙迎上来,牵住了缰绳。   “公子,可要用餐?”   “废话,你毓秀楼不就是让吃饭的地方,不用餐,来这里做甚?”许仪翻身下马,没好气的回答道:“曹子丹约我们前来,说是在望天阁……赶快前面带路,休得再啰唆半句……”   伙计闻听,陪着笑脸连连道歉。   看得出,这毓秀楼的掌柜至少懂得宾至如归的道理。   但又一想,来这里的人非富则贵,又岂是一个小小的伙计敢来得罪?   一层是个大厅,有不少人,但并不吵闹。相互之间都摆放着一个小屏风,相互间不会影响。   曹朋等人走进大厅,沿着一条幽静的走廊,登上楼梯。   “能在这里开设这么一家酒楼,这酒楼背后,来头恐怕不小吧。”   典满轻声道:“这是汉家犬的地方。”   “汉家犬?”   “你忘了?上次在斗犬馆,大头和一个人斗犬,本要输了他家的黑龙,后来是你用刀抵了过去。”   “哦!”   曹朋顿时想起来了。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挺拔瘦削的身影。   刘光!   说实话,曹朋当初并没有太在意刘光。因为在史书和演义里,都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记载。   身为汉室宗亲,却未能名留青史,想来也很普通吧。   如果不是典满提起来,曹朋甚至已经把这个人给忘记了。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这座毓秀楼,他轻声道:“能把偌大的酒楼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人确是不简单啊。”   “那里是他打理,不过用他的名义罢了。”   曹朋笑了笑,没有和典满争执。   就算这酒楼不是刘光打理,可他能找来一个会打理的人,说明眼光也不差嘛。   只是这些道理,和典满是说不清楚。而且曹朋也不打算和他说清楚,于是一行人径自走上三楼。   三层是一个环形楼阁,共有十间雅室。   望天阁,正对着秀春门,站在阁内,能欣赏到秀春门内的景色。   朱赞和曹遵已经到了,看到曹朋等人进来,立刻迎上前,“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大哥不是还没来嘛,急什么?”   “大哥说,会晚一点过来。让咱们先用饭……喏,酒菜都已经摆好了,大家都快入座吧。”   说着话,朱赞朝曹朋使了个眼色。   曹朋就知道,曹真已经到了!   他说过,会请曹洪来。那么这个时候,曹真和曹洪,肯定在这三层的某一间雅室当中。只不过由于这些人极为特殊的身份,所以不好公开露面。要知道,这里不仅仅有曹朋几人,还有典满和许仪。这二人同时又代表着曹营的一方势力,曹洪肯定会小心谨慎,以免落人口实。   对于曹真和曹朋的勾当,典满和许仪都不知道。   不是想要瞒着他们,而是害怕他们说漏了嘴……赌坊的事情,曹真曹朋都不好露面,唯有曹洪出面,才不会令人怀疑。毕竟曹操对这种事并不赞成,太过于高调了,结果反而不美。   这是曹真的意思。   曹朋呢,自然也非常赞成。   低调赚钱,高调的事情,还是让别人出头吧!   “大哥最近神神秘秘,整天介也不见踪影……一会儿他来了,可要好好的罚他,看他以后还敢迟到?”   典满大大咧咧坐下,嘴巴里嘀嘀咕咕。   “今日聚会,只为两位兄长都先走了一步。   咱们兄弟日后,可要多努力才是。二哥,三哥,你们两个尤甚之……你看四哥,已成了北部尉。”   曹朋举杯邀酒,众人一饮而尽。   东汉末年的酒水,度数并不高。酒色相对有些浑浊,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黄酒类型。蒸馏酒还没有出现,所谓的烈酒,估计也就是十几度,但后劲儿很大。曹朋不太习惯这种酒,只是入乡随俗,他也只好如此。这年月的人,不好喝茶……或者说,饮茶的习惯还没普及。   会客时,多以这种酒水代替。   有时候还会做些汤水,但大都是女儿家饮用。   强忍着入口的酸涩,曹朋喝了一杯之后,放下了酒碗。   典满疑惑问道:“彦孙,这好端端,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洛阳呢?”   彦孙,是朱赞的表字。   按说,他年纪还不到。不过由于即将出仕,所以就有了表字。   朱赞笑道:“整日里在许都,也无甚事可做。子丹如今已当上了牙将,麾下有千人兵马;可我呢,还一事无成。夏侯叔父去年时就有意让我过去,只因为我性子懒散,故而推辞……经过这一次的事情,我亦需奋勇争先。我比不得你们,论武艺,甚至连老五和阿福都不如。   将来你们的成就,定会胜过我,我若不先行一步,将来岂非被你们超越?”   “我亦如此想。”   曹遵一旁接了一句话。   听起来,这道理倒是说得过去。   朱赞和曹遵,是不想弱了小八义的名头。   但真实的原因……   只有曹朋知道。他们那是为了什么前程,而是想要过去开路。   洛阳有朱赞,长安有曹遵。虽说关中目前仍旧混乱,但早晚平靖。八百里秦川富庶天下,长安又是关中的中心。曹遵早一步过去,就早一步站稳脚跟。他日盛世赌坊也可以自洛阳西进。   曹朋再次举杯,向曹遵和朱赞邀酒。   三人共饮一杯之后,酒席宴上的气氛,也随即热烈起来。   王买和邓范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但在座的都是熟人,而且年纪有相差无几。三五杯落肚之后,便放开了肚子,和典满许仪痛快饮酒。这时候,朱赞起身,朝着曹朋点点头,走了出去。   曹朋抓起身边的包裹,紧随朱赞走出望天阁。   “大哥在西头第一间雅室,你只管过去。”   曹朋点点头,拎着包裹走过去,在一间名为风雨亭的雅室门前停下脚步。   风雨亭,也是许都一景,位于许都城西。因一块石头而得名,据说这石头,能感应气候阴晴变化,石头上干湿分明。若将降雨时,则石头上湿漉漉,滚动水珠;若天晴时,则会非常干燥。当地百姓对这块奇石深信不疑……大约在东汉明帝年间,在风雨石的地方,建立一座亭子,就叫风雨亭。后世,风雨亭被改为张飞庙,然则风雨石随着战乱,已不见踪迹。   笃笃笃!   曹朋叩击门扉。   不一会儿,房门开启,曹真露出身形。   曹朋朝他微微一笑,闪身走了进去。望天阁外,朱赞见曹朋进去,左右看了一眼,才转身返回望天阁中。   风雨亭内,除曹真外,还坐这两个人。   一个一身华服,面容瘦削,脸颊仿佛刀削斧劈般,棱角分明,充满了阳刚之气。只是眼睛略显得有些细长,鼻梁高挺,但鼻尖微微向内勾,使得整个人在阳刚中,又平添几分冷峻。   “叔父,他就是曹朋。”   华服男子眼皮子耷拉着,并没有吭声,只端着酒水,细细品味。   曹真也不在意,旋即指着另外一个布衣男子道:“阿福,这位就是史阿史大家。”   史阿的年纪大约在三十四五岁,肤色古铜,有些粗糙。黑黝黝的面膛,生的浓眉大眼。站起来可能还不足170公分,手臂很长,手指关节宽大,但却有修长,给人一种力的感受。   不似华服男子,史阿很客气的站起来,拱手笑道:“史阿见过曹公子……大家二字不敢当,倒是曹大家之名,史阿如雷贯耳。说不得什么时候,还要烦劳公子引介,麻烦曹大家一二。”   他是一个剑客,自然嗜剑如命。   只是,一介布衣,哪怕史阿如今是曹丕的教习,照样上不得台面,更别说求一柄合适的好剑。   曹洪突然把酒杯放下,站起来。   “子丹,你在胡闹什么?”   “叔父,此话怎讲?”   “你不是说,要教我一场富贵,怎地来了个小娃娃?乳臭未干,能当什么大事……我走了!”   很显然,曹洪看不起曹朋。   曹真刚要阻拦,却被曹朋一把按住胳膊。   他自顾自在一张案子后坐下,把包裹放在案子上。   “史大家,这里是一口奇乌剑,是我爹用西域奇乌打造而成。此次我爹为造天罡刀,用去了大量西域奇乌。剩下的材料,只够打造这一口奇乌剑,原本我是准备送与曹大夫……   既然曹大夫没有兴趣,那就算了……有道是英雄陪宝剑,红粉赠佳人,这口奇乌剑就请史大家笑纳。”   “奇乌剑?”   史阿呼的站起身来,目光凝视曹朋身前的锦匣。   曹洪停下脚步,回身向曹朋看去。   灼灼目光,犹如两把利剑,盯着曹朋。   曹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紧张不已……   曹朋缓缓打开锦匣,却见里面摆放着一口三尺青锋。剑长五尺,剑体暗红发黑,透着一股森冷寒意。   奇乌?   曹朋手里哪有奇乌!   只不过是借这个名声,用灌钢法造出来的兵器而已。   不过,这口奇乌剑打造,却是费了些功夫。曹朋和曹真在大牢中选中了曹洪之后,便请人带信给曹汲,拖他打造一口宝剑。这口奇乌剑,也是在五天前才打造完毕。剑体和天罡刀差不多,剑脊上有奇乌剑铭。这支剑真正出彩之处,是剑锷和剑柄,通体用黄金打造而成,金光闪闪。   就这剑柄和剑锷,重约五斤,耗费了近二十金放提炼而成。   和市面上流通的黄金不一样,这可是足金。曹洪眼睛一亮,旋即眯成了一条缝,转身又坐下来。   “这支剑,真的那么好?”   史阿站起来,走到案前,拿起宝剑。   他掂量了几下,旋即挥剑斩断案角,犹如刀切豆腐,断口平滑。   眼中登时透出喜色,史阿连声道:“果真好剑!”   只是,他有些尴尬,因为曹洪又回来了。   难不成,要和曹洪争抢?   “史大家,此剑若在市面上,价值几何?”   史阿说:“之前曾有人愿以两千镒金购曹大家所造天罡刀。如今天罡刀已难以用钱财计算,所以这支奇乌剑,我估价在三千镒之上。而且,曹大家所造神兵,市面上根本就找不到……”   曹洪眼中的精芒,更亮了。   史阿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地,转身对曹洪道:“子廉,把这支剑,卖给我吧。”   “这个……”   曹洪看了看曹朋,突然问道:“娃娃,看起来,我倒是小看了你。”   曹朋微微一笑,把锦匣拿开,下面摆放着一本用针线穿好的书册。   “曹大夫,我所有的设想,都写在里面。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拿去看看。别的不敢说,但我敢保证,如若开设盛世赌坊,可日进斗金。”   “哦?”   曹洪眉毛挑了两下,嘴角勾勒出一抹奇异的弧线。   “小娃娃,你不怕我拿走之后,把你甩开吗?”   这时候,史阿和曹真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曹朋和曹洪两人。   曹朋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人贪财,取之无道。就看曹大夫,愿做君子,抑或小人。”   这一句话,可有点重了!   曹真忙开口道:“阿福,怎可对叔父说话,如此无礼?”   曹洪却没有生气,瘪了瘪嘴巴,“君子如何,小人又如何?”   “人常言,君子坦荡,小人戚戚。曹大夫愿为君子,则天下财富,滚滚而来;若为小人……呵呵,世上非满伯宁一人。”   那意思是说:你要是君子,咱们合作,我还有很多赚钱的门路。   可如果你要做小人,把我抛开……我无所谓啊,另找门路就是。可你就必然会少了许多门路。   昔日曹洪爱财,纵容宾客家奴肆意妄为,被满宠收拾的哑口无言。   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赚钱?   还是准备整日里提心吊胆?   曹真可真没有想到,曹朋的言语,会如此犀利。   他了解曹洪,清楚自家这个叔父,可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心里面,不由得为曹朋担忧。   曹洪凝视曹朋许久,突然间放声大笑。   “小娃娃,你好胆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子也是想钱想的疯了,故而才敢冒昧。”   曹洪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冷峻之色,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笑起来,脸颊有两个酒窝,如同秋日盛开的菊花灿烂。   “这么说,你我倒是可以合作一下。”   说罢,曹洪站起来,走到曹朋的案前,伸手拿起那本册子。   “史阿,给你十天时间,准备三千镒金,送到我府上……否则的话,这支奇乌剑,还给我。”   “啊?”   曹朋忙起身道:“恭喜史大家。”   曹洪爱钱,那是爱到了极致。   家里本来很富有,偏偏养成了一毛不拔的习惯。   他身上的衣甲,手里的兵器,还有胯下的战马……没一样是他出钱购买。衣甲是战利品,兵器是别人送的。就连他那匹马,也是在洛阳之战后,护送曹操返回濮阳,曹操赐予他的奖励。   以曹朋对他的了解,那是个把钱穿在肋巴骨上,花出去一枚,都心疼半天的主儿。   对这样的人,千万不能示弱。   你越是示弱,他气势就越是强盛。   “子丹,我先回去了……这件事,我得回去再好好琢磨一下。”   曹洪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曹真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苦笑连连。   “阿福,你看这件事……”   “大哥,你莫担心。曹大夫这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可他明明说……”   史阿突然插嘴,“子廉这个人,一贯如此。他不可能给你肯定的答复,既然说琢磨,那就是答应了。否则的话,他断然不会收了曹公子的奇乌剑。如此也好,咱们也算是各有所得。”   史阿有钱!   可好剑却难求。   三千镒,买一支好剑,对史阿来说,并不困难。   他徒子徒孙众多,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有。想凑足三千镒出来,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曹真虽说是曹洪的族侄,要说了解,他还真比不上史阿。   想了想,不由得哑然失笑。   “还以为要费多少心思,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阿福,看起来你比我,更了解叔父。”   不是我了解曹洪,而是我知道,这些人的真实想法。   曹洪真的就是看不起曹朋吗?也不见得!说穿了,他难道不知道曹朋年纪多大?如果真不想做,那他就不会过来。之所以刚开始拿捏,其实还是想从曹朋身上,再敲出来一些利益。   毕竟,曹朋一介布衣,却占了两成股份。   曹洪若说心里没其他的想法,那才是真的怪了……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曹朋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了史阿。   史阿也没有异议,便答应下来,回去后会召集他的那些徒子徒孙,到洛阳集合。而后,史阿便告辞离去。   曹朋和曹真,在风雨亭中又坐了片刻,说了会儿话。   “咱们过去吧……这么久不回去,说不得二哥他们又要闹事。”   曹真点点头,和曹朋起身,一同走出风雨亭。就在这时候,从对面雅室里走出来了几个人。   其中一人不小心,和曹真撞了一下。   曹真那是什么体格,壮的好像一头牛。对方也有些醉意,一不小心,险些坐在地上。幸好同伴将他搀扶住。   “瞎了尔的狗眼!”   一个文士,张口就骂。   曹真闻听,顿时勃然大怒,“你骂谁?”   “就是骂你……走路不长眼睛,不是瞎了,又是什么?”   曹真那也是个骄横的主儿,闻听对方言语恶毒,那咽得下这口恶气。于是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便揪住了对方的衣服领子。   “仲节,休得无礼,还不赶快道歉?”   被撞倒的那人,这时候站稳身形,连忙开口喝止。   曹朋也上前,拉住了曹真。   “两位公子,请勿介怀。我这朋友吃多了酒,话语中得罪两位,还请两位公子,勿要怪罪。”   那人年纪大约在三旬上下,相貌俊秀,举止文雅,颇有几分气度。   听他的口音,不是许都口音,也不是豫州的口音,很轻,很柔,颇有几分柔软之韵。只不过,他身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腥味。不是腥臭,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很怪异的味道。   曹真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松开手。   他刚从牢狱里出来,并不想过分招惹是非。既然对方服了软,他也不好再过于逼迫对方。   哼了一声,转身和曹朋离去。   曹朋与那青年笑了笑,拱了拱手,也转过身去。   “仲节,你这是做什么?”   曹朋就听到身后传来那青年隐隐约约的责怪声,“此地非是下邳,你我怀温侯重托而来,岂能意气用事?”   下邳?   温侯?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蓦地转过身,向那些人看去。   他们,是吕布的人?   “阿福,怎么了?站在这里发什么愣?”   “那些人……好像不简单啊。”   曹真也点了点头,“那家伙武艺不差,刚才我揪住他衣服的时候,他明显是在克制。不过若真打起来,未必就会吃亏……哦,好像是徐州的口音。奇怪了,徐州来的人,怎登得三层?”   吕布的名声并不算太好,他的人按道理说,是没有上三层的资格。   而对方又是明显刚吃罢了酒水,难道说,是哪家豪门世族子弟吗?   徐州豪族可不少,但曹朋了解却不是太多。   曹朋道:“那个文士,好像是领头的。观其气度,和他的言谈举止,应该不是普通人啊。”   “这有何难?”曹真微微一笑,“若想知道他们的来历,找这酒楼的人一打听,便可知分晓。” 第100章 宿卫之责   回到望天阁,典满和许仪都有些高了。   一见曹真,两人立刻上去,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二话不说,先灌了三大杯酒,才算罢休。   趁这个机会,曹朋在曹遵耳边低声细语两句。   曹遵愣了一下后,点点头起身便走出了望天阁……   “你们两个家伙……”曹真被灌得有点上不来气,见典满许仪一旁没心没肺的大笑,很无奈的笑骂道:“再过两天,典中郎和许校尉就要比武。若知道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岂不气急?”   许仪连连摇晃硕大的脑袋,笑呵呵道:“我爹说了,他和典中郎是长辈间的事情,和我们无关。该怎样就怎样,他不会生气。典中郎也是这个态度,之前还和阿满说,不要冷了兄弟情义。”   曹真沉默片刻,叹息一声。   “许校尉与典中郎,果然大丈夫。”   “不过,阿福你老实交代。你交给典中郎的那什么兵法,是不是胡闹?”   曹朋愕然抬头,看着许仪道:“二哥,此话怎讲?”   “整天介在校场里走走停停,也不见操演阵法……那等练法,怎可能胜得了我家的虎卫呢?”   许仪有些醉了,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   “虎卫很厉害吗?”典满顿时不乐意了,“我爹这叫,这叫……对,那劳什子成竹在胸。你不懂就别瞎说,阿福怎可能害我爹呢?阿福,你说是不是,我爹这一次,能打赢,对吧。”   典满眼巴巴向曹朋看去。   曹真也起了好奇心,向曹朋看过来。   这家伙,还真是……   不过这时候,曹朋肯定是站在典满一边,笑了笑,“二哥,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万众一心!”   许仪一怔,而曹真若有所思。   “我知道许叔父虎卫勇猛,我也见过许叔父的操演。我觉得,有一件事许叔父没有弄明白。”   “什么事?”   “虎卫军作何用?”   许仪眉头一蹙,开口就要回答。   曹朋摆摆手,制止了许仪,“二哥,你先听我说完。我觉得,许叔父没有看清楚自己的位子。何为宿卫?万事以守护曹公为主,宁可死掉,也不能累主公受到伤害。宿卫,并非用以争强斗狠,冲锋陷阵。典中郎正因为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如此操演阵型。你看那操演,或许无甚用处。但临战之时,我敢保证,任凭虎卫凶猛,也休想冲过虎贲军的阵型。”   一番话,说的许仪哑口无言。   曹真目光中,闪烁奇光。   “阿福,那岂不是说,宿卫不得先登?”   “也非如此!”曹朋抿了一口酒,“宿卫先登,必须是在曹公安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方可。若不顾曹公安危,只顾冲锋陷阵,那与其他兵马,有何分别?宿卫不是为了争取荣耀,而是为了守护荣耀。在曹公安全无虞的前提下,先登陷阵,二者似乎并没有什么冲突吧。”   非争取荣耀,实守护荣耀!   望天阁中,突然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虎贲自古有之,每战先登,似已成为习俗。虽则后来虎贲守卫的职责更大,却从没有人把职责如此清楚的挑明。在曹朋眼中,虎贲就应该像后世的中央警卫团一样。他们已无需争取荣耀,因为加入其中,本身就是荣耀……这一刻,曹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   明白什么?   就是那一句‘荣耀即吾命’的真实含义。   曹遵从外面走进来,见众人一副沉思模样,愣了一下后,便恢复正常。   他在曹朋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便走回朱赞身边坐下。   “大哥,杜袭是谁?”   “杜袭?”曹真疑惑道:“你是说杜子绪吗?”   曹朋可不知道,杜子绪是哪一头。看曹真的表情,这似乎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于是向曹遵看去,曹遵点点头。   “哦,杜子绪乃颍川定陵人,也是颍川名士。   他曾祖父杜安,祖父杜根,都是本地极有名望的人,也曾显贵于朝堂。太平道之乱时,他去了荆州。后刘景升牧守荆襄,对他也是极为敬重。去年,主公在洛阳迎奉陛下,杜袭便回到了老家,被委任为西鄂长……当时西鄂颇为混沦,寇贼肆虐。这杜袭颇有胆气,曾披甲持戈,率部杀敌,斩贼寇数百人。后贼寇破城,此人又收拢吏民,竟没有一人从贼。”   “哦?”   曹真接着说:“这次主公任钟元常司隶校尉,钟元常专门点了杜袭,拜议郎参军事,随行关中。”   “这杜袭,不简单啊!”   “当然不简单……对了,怎么好端端,提起他来?”   曹朋道:“刚才咱们碰到的那些人,就是杜袭的客人。之前的雅室,也是由杜袭出面安排。”   曹真眉头一蹙,轻声道:“这么说来,那些人来头不小!”   “此话怎讲?”   朱赞接口说:“杜袭这个人,清高自傲,所从者皆品德高洁之士。而且,他甚看重门第,若非贵人,他绝不会出面安排。你也知道,这毓秀楼的三层,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上来。”   典满许仪,这时候都有些糊涂。   而王买和邓范,更插不上嘴,只好疑惑的看着曹朋曹真。   曹真想了想,“算了,本就是个误会,咱们也别再计较……徐州口音?我回头再打听一下。”   他看得出,曹朋对那些人很感兴趣。   所以便把这件事揽了下来。   曹朋也说:“没错,反正和咱们无关,今日是为四哥和六哥送行,就别再说那些无趣的事情。四哥,六哥,此去洛阳长安,小弟祝二位兄长大展鸿图,扬咱小八义之名,请共饮此杯。”   曹真等人,纷纷邀酒。   朱赞和曹遵也都笑了,来者不拒,一杯杯开怀畅饮。   这一顿酒宴,直喝到了近戌时才算结束。此时,许都城门已经关闭,曹朋便带着王买和邓范,随典满回虎贲府居住。今天晚上,典韦轮值,所以不在府中。四个人都喝了不少,进房间后,便纷纷倒榻,酣然入睡。曹朋心里有事,一时间睡不着,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他披衣而起,从厢房里走出,漫步于虎贲府花园。   月光皎洁,洒在院中,如同披上一层轻纱……不时间,有夜鸟啼鸣,更平添了几分静谧之气。   月朦胧,鸟朦胧……   曹朋步入亭中,陷入沉思。   实在记不清楚建安二年,发生过什么事情。   曹朋哪怕是读过三国演义,也无法清楚的记下,那一年发生过什么事情。按道理说,吕布和曹操正在敌对,似乎不可能产生什么联系。偏偏这个时候徐州来人……究竟是什么状况?   对了,吕布是哪一年死的?   一时间,曹朋的记忆出现了一段空白。   官渡之战……官渡之战!   记忆里,官渡之战是发生在建安五年。而吕布,是死于官渡之战前面。也就是说,吕布最多还有两年的活命?不对不对,吕布不应该是建安四年被杀,因为中间好像还穿插了衣带诏的事情。对,关二哥好像还跟随了曹操一段时间,而后才有了斩颜良,诛文丑,千里走单骑。   那就是说,吕布死于建安三年,或者……更早一些?   曹朋的记忆,越发混乱。   一条条的信息,接连不断从脑海中浮现出来,让他有些不知所以然。   突然间,曹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咬他的裤脚。低头看去,却见一只雪白的小兔子,不知从那里跑出来,蹲在他的脚边。   典韦府中,会有兔子?   曹朋弯下腰,把那小兔子抱起来。   不可能……典韦和典满都不是那种很有爱心的人。你说他们吃兔子,曹朋相信;若说养兔子,曹朋是打死都不会相信。而且,兔子这种邪恶的生物,一般都是女孩子才会喜欢养吧。   可虎贲府中,一群纯爷们儿。   之前曹操曾送给典韦二十多个婢女,典韦觉得麻烦,把那些婢女都赶去了坞堡,没有留在府中。   这兔子,哪儿来的?   曹朋正在疑惑,忽听远处,传来轻弱脚步声。   自导气入骨,进入易骨阶段之后,曹朋的听力大幅度提高。他连忙闪身,躲到了亭子后面,顺着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月光下,一个朦胧的身影正飘然而来。越来越近,曹朋渐渐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小女孩儿。看年纪,大约在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头比一般女孩子高挑一些,差不多也有160左右的样子。一身青黄色长裙,秀发盘髻,扎了个倭马髻。   “小白白,小白白……”   小女孩儿轻声呼唤,声音很低,似乎是强抑住声音。   月光如洗,曹朋看得很清楚。   那小女孩儿也是个美人坯子,鹅蛋脸,秀美弯弯,一双明眸,脸颊上还有一对酒窝。樱桃小口,翘翘的小瑶鼻,五官搭配的非常精致。此刻,她似乎很着急,口中不停的呼唤着。   曹朋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白兔。   小白?   还真是妥帖!   “诶!”   曹朋闪身,从凉亭后走出。   小女孩儿吓了一跳,好像受惊的小兔子,连忙后退两步,警惕的盯着曹朋。   曹朋的个头最近长了不少,而且体型也比早先,看上去壮实许多。他一身襜褕,抱着兔子,见小女孩那警惕的模样,于是露出和蔼笑容,“嘿,这是你的吗?”   他尽量用一种很柔和的口吻,但看得出,小女孩儿还是很警惕。   小脑袋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女孩儿没说话,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曹朋,似乎是在哀求曹朋,把兔子还给她。   “喏,给你!”   看小女孩儿这么警惕,曹朋觉得,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把小兔子放在了地上。   “小白白,快过来!”   小女孩儿轻声呼唤,那小白兔立刻飞一般,跑向小女孩儿。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儿?”   曹朋见小女孩儿把兔子抱起来,这才开口问道。   哪知那女孩儿并没有回答,抱着小兔子,撒腿就跑。   “喂!”   曹朋紧走两步,在女孩儿身后呼喊,可小女孩儿跑的更快了。   “小心点,别摔着。”   曹朋停下来,苦笑着摇摇头,在女孩儿身后呼唤了一声。心里面却有些嘀咕:我长得很吓人吗?   “嗯……谢谢你,没有吃小白白。”   小女孩儿突然停下,对着曹朋道了声谢,而后扭头就走。   曹朋一脸愕然!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这罪魁祸首,只怕是典家父子吧……难不成,这两个夯货好吃兔子?   再抬起头时,小女孩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曹朋也不好再追过去,因为再往里,就是典家的内宅。天晓得,典韦有没有金屋藏娇?曹朋虽然在典家很熟,可有些地方,还是要遵从规矩。如果和典满一起,倒也没什么。现在他孤身一人,往内宅里跑的话,传扬出去怕不太好听……亦或者,是典韦的亲戚来了?   这么一闹腾之后,曹朋反而显得轻松了许多。   想不清楚,那就别再去想了呗……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说吧!   于是,曹朋转身回屋睡觉。   ……   第二天一早,典满就跑来找曹朋练功。   由于昨晚没有睡好,所以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换上衣服,嘴里还嘀嘀咕咕。   “三哥,你家来了女眷?”   典满一愣,“我家里哪有女眷!”   “昨天我明明看见,你家后宅里有女人的……”   典满顿时急了,“阿福,你可别乱说。要是被我娘知道了,我爹少不得又要吃一顿生活!”   呃……典韦怕老婆!   说实话,曹朋很少听典韦提起他的老婆。   而且,在许都这么久了,也没有见典韦把老婆接过来。   典夫人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性子?   曹朋一直很好奇。今天听典满说漏了嘴,曹朋好像有点明白,典韦为什么不肯接老婆过来。   “可我真的看到,有一个小女孩儿。”   “你看花眼了吧……”典满说:“我家里真没有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主公送我爹那么多女婢,我爹都不肯要,全送到坞堡那边。你绝对是看花了眼,而且后宅里,也没人啊!”   “我不信!”   典满气得拉着曹朋,就往后宅走去。   后宅里,有一间正堂,和几十间厢房。一走进后宅,曹朋就知道典满没有说谎。因为这后宅中,冷冷清清,根本感觉不到半点人气。   赖好有人住过,都不会是眼前这幅模样。   虽然看上去,干干净净,好像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但是,有没有人住过,一眼就能看出。   突然间,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莫非,我昨晚见得的,是个女鬼吗?   前世曹朋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不相信这世上,真有鬼神……可他现在,穿越了,而且变成了另一个人。这种荒诞的事情,如果换做前世,他打死都不会相信。如今,却偏偏发生了!   谁敢说这世上没有鬼神?   若没有鬼神,那他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孔夫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又说,天道远,人道弥……不是他不谈鬼神,而是因为鬼神之事,非俗人可以谈论。这是不是说,孔夫子也认为,这世间存有鬼神呢?还真不太好说!   “阿满,回头找个术士,做做法事吧。”   典满疑惑道:“为什么?”   “呃……太冷清了!你也知道,这太冷清,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做做法事,求个心安。”   说着话,他就准备离开。   这后宅里太诡异了……本来曹朋并不觉得害怕,可那女鬼的念头一升起来,就再也无法消失。总觉得阴风阵阵,后脊梁骨冷飕飕的,有些吓人。但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突然间停了下来。   “阿福,怎么了?”   “那里怎么有个小门?”   曹朋指着院子一隅,一个不起眼的小月亮门问道。   典满笑了,“哦,那边就是主公的住所。来许都的时候,主公和我爹说,在这里开个小门,方便往来。你也知道,主公很信任我爹,以前在兖州,就经常拉着我爹喝酒。在这里做个小门,方便来往。”   曹朋,若有所思……   “阿满,你爱吃兔子?”   典满一怔,“你怎么知道?你这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这一说……我可有很久没吃过兔子了。”   “以后,别吃兔子了!”   “为什么?”   “小心兔子精晚上找你算账。”   曹朋扭头就走,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些了然。   那小女孩儿,莫非是曹操的家眷吗?亦或者,是曹府的婢女?不对,看她那打扮,不像是下人,那一定就是曹操的家眷了!   而典满,却不由得打了寒颤。   “阿福,等等我!”   他连忙追上曹朋,轻声问道:“真有兔子精?”   ……   虎、卫之争,日益临近!   许都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场即将到来的龙争虎斗。   典韦和许褚,都是世之虎将。一个有恶来之名,一个号称虎痴,而且都是曹操最宠信之人。   这一战,将会决定出谁才是近卫第一人,所以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   有的说,是虎贲无敌;有的则认为,虎卫勇猛。   总之,各种猜测层次不穷,也使得这一场演武,披上了神秘之色。同时,曹操还宣称,比武之后,会有一些奖赏。但什么奖赏?他却没有说清楚,更使得人们,产生了无比好奇。   七月初十,演武当日。   曹朋一大早,便来到了西苑校场外。   “阿福!”   远远的,就看见曹真一身戎装,正朝他招手。   曹朋连忙答应,催马上前,和曹真见礼。   “阿福,我打听到了!”   “打听到什么?”   “毓秀楼那些人……是徐州吕布的使者。还记得差点被我撞倒的那个人吗?他就是陈元龙!” 第101章 恶来斗虎痴(一)   许都,驿馆。   陈登高卧于床榻上,直至天光大亮,也没有起身。   “元龙,咱们今天准备做什么?”   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推门径自走进房间。陈登背对着房门,眉头微微一蹙,这才慢腾腾坐起来。   “今日只在驿馆歇息,无处可去。”   “那温侯所托之事……”男子连忙问道:“你我来许都已有多日,至今仍未能得见曹公。当日你与温侯说,协同曹公,拒婚于袁公路。可现在,曹公也没有召见咱们,又是何道理?”   陈登不慌不忙站起来,转身时嘴角微微一撇,闪过一抹不屑冷笑。   不过回身时,已恢复了笑容。   他笑呵呵道:“仲节,你急又有什么用处?你应当清楚,此次温侯所求徐州牧,非比寻常。这文书已经递送,该拜访的人,也都拜访了……这两日你一直跟着我,应当看得很清楚。”   “可是……”   “仲节,有些事情,急不得!”陈登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教训了那男子几句。而后他轻声说:“这求官,可不比打仗。靠的是关系,讲的是耐心。该拜访的人,这几日都拜访过了。文若,公达自不必说。包括钟繇、孔融,还有刘晔,你都已经见到,我还能怎么样呢?”   男子有些赧然,拱手道:“元龙,魏续是个粗人,刚才言语若有不敬之处,还请你多海涵。   只是这么等下去,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魏续,是吕布的亲戚,也是吕布帐下八健将之一。   陈登笑道:“仲节不用担心,想来也就是这几日光景。曹公出兵讨伐袁术在即,必会给温侯一个满意。听说今天是曹公帐下典韦和许褚两员虎将比武,只可惜咱们去不得,否则也能探听虚实。”   西苑,在皇城一侧,属于禁地。   虎贲军和虎卫军基本上都驻扎于这一带,负责这皇城的保卫工作。   魏续冷冷一笑,“有甚可看?不过是温侯手下败将耳……既然元龙如此说,那就再等两日。   我去找地方喝酒,元龙可有兴趣同往?”   陈登一拱手,“仲节美意,陈登心领。不过陈登今日与子绪相约,准备去龙山赏枫叶,怕是不能同行。子绪过些时日,便要和元常前往长安。我正好借此机会,在拜托子绪一番。”   子绪,就是杜袭。   魏续之前和陈登曾拜访过杜袭,知道那杜子绪,对他并不感冒。   在杜袭家里做客的时候,杜袭甚至连酒宴都不愿意招待。虽然后来在毓秀楼上安排了一顿,可作为主人的杜袭,却没有出现。原因嘛,非常简单!杜袭看不上吕布,更不屑于和魏续同席。估计若不是陈登也在,杜袭根本不会让魏续踏入他家的大门……陈登那天也是为陪伴魏续,所以一同在毓秀楼吃饭。临了的时候,还差点和打起来,憋了魏续一肚子火气。   一想到杜袭那张死人脸,魏续就倒胃口。   他和陈登客气两句后,便自己离开了驿站……   等魏续走了,陈登这才洗漱装扮。内穿一件短襟襜褕,外罩一件月白色禅衣,便带人离去。   东汉时期,士人着服装,大都有一定的规矩。   一年四季按照五时着装。春季用青色,夏季着红色;季夏时,又以黄色为主;至秋季,多用白色,冬季则着黑色。普通人,穿着没有这么多讲究,许多时候,一年四季可能就一套衣装。但士人就必须遵循这些习惯,如若穿错了衣着颜色,那便会被视为无礼的举动……   出城门口,陈登就看到了杜袭在不远处站立。   “子绪!”   他连忙下马,上前拱手问好。   杜袭也微微一笑,两人走近时,他轻声道:“我已和元常相约,正午时分,咱们在风雨亭相聚。”   “子绪,多谢了!”   杜袭连连摆手,随后上马,与陈登并辔离去。   二人走不久,就见魏续从城门旁边闪出。他望着陈登的背影,暗自点点头,这才转身走进城门。   临来之前,军师陈宫曾告诫魏续:不可轻信陈登。   陈登是广陵人,不仅是当地一大豪族,更是徐州本地最具名望的世族之一。陈登的从祖父名叫陈球,是东汉末年的光禄大夫。而陈登的父亲陈珪,表字汉瑜,年少时与袁绍袁术等人相知,也极有名望。陈登年二十八岁,机敏高爽,博览群书,是个极有风度和才学的人。   二十五岁时被举为孝廉,出任东阳长,同样是政绩卓绝。   吕布,是个外来户。   而且他能占领徐州,也不是名正言顺。阴逆之……就是这徐州本来不是他的地盘。前徐州牧陶谦临死,将徐州托付给了刘备。后来吕布在兖州被曹操战败,如丧家犬般,投奔刘备。   刘备收留了他!   但吕布随即,便夺走了徐州。   这也是吕布为什么急于获得徐州牧这个封号的原因。   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那么最名正言顺,莫过于汉帝授予的徐州牧……   这个职位,对吕布非常重要。他知道陈登在曹营颇有人脉,所以就拜托他前来向曹操求官。   而吕布的谋士陈宫,却是从心眼里,不太放心陈登。   他命魏续暗中监视陈登的一举一动,从来到许都之后,陈登的表现很正常,让魏续也渐渐放心。   龙山枫红?   有甚好看……   魏续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   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一座酒肆门外,布幌飘摆。   魏续心中顿时大喜:与其跑那荒山野岭看什么枫红,倒不如在这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来的尽兴!   想到这里,魏续迈步走进酒肆。   ……   呜……呜……呜……   西苑校场上空,号角声长鸣。   旌旗招展,彩带飘扬。校场周围,有全副武装的锐士守护,随着一队队车仗驶入校场,气氛顿时达到了极致。   正中央一座望楼,曹操高踞其上。   两旁,则是一座座小望楼,里面坐着的,大都是曹军将领。   从东起,依次是曹氏宗族的将领,曹仁、曹洪、曹纯、夏侯惇等人,都聚集在了一处。   陈留太守夏侯渊,由于公务繁忙,所以没有回来。   但曹操还是专门为他设立了一座望楼。只是望楼窗户上,垂着一层幕帘。站在外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人影晃动,但却看不清楚。夏侯渊的家眷大都留在许都,难道是他的家人?   主望楼西面,大都是外姓将领。   曹军核心的成员,非曹氏子弟,都聚集于此。   如回京述职,即将接替族兄出任离狐太守的李典、裨将军徐晃、平虏校尉于禁等人,都坐在这里。除了这些武将之外,荀攸、郭嘉、枣祗、毛玠等重要成员,也都聚集于这里观战。   不过,曹操帐下极为重要的几位谋士都不在。   荀彧是有公务,无法脱身;程昱则因为驻守东郡,也不在许都。钟繇呢?要准备前往长安,所以也没有前来观战。钟繇本身,也精通兵法。也许在他眼里,典韦和许褚之争,并无什么意义。事实上,纵观曹操帐下,能被钟繇看重的人,也不过是寥寥而已。典韦、许褚……   曹操身着黑衫,端坐主楼。   按道理,他应该着白色服装才对。   但由于曹操的肤色略黑,穿白色衣服,就会显得非常醒目。   一袭黑色禅衣,更能凸显出他独有的气质和威严。人到了曹操这一步,有些事情已可以不去顾虑。   反倒是越底层,约重视细节。   曹操重威仪,名士重礼仪……这种事情,很难说谁对谁错。只能说,身份和地位的不同,考虑问题的侧重点,也不一样。曹朋觉着,如果让曹操换上一身白色衣服坐在那里,才是真正的不伦不类。   曹汲,就坐在主楼下方的一个小案子后。   如今的曹汲,身份也不一样了。   此次受曹操只要,前来西苑观战。而且,被分在主楼下方的客位上,足以见曹操对他的重视。   曹朋和曹真走进校场,并没有过去和曹汲一起坐。   自家事情,自家清楚……   曹操看重的是曹汲,而非曹朋。换句话说,曹朋没有资格,坐在那边。   君不见曹真,也只能到在望楼前观战,甚至连坐在楼上的资格都没有。这里是校场,一切都是依着军中规矩。你没有爵位,没有战功,没有威望,就只能呆在下面。曹朋能进入校场,说实话,还是托了曹真的福。如果不是他那小八义之名……估计连校场大门,都不得进。   咚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敲响,令人热血沸腾。   “阿福!”   曹朋正聚精会神的观战,忽闻头顶上,有人喊他的名字。   抬头看,就看到曹洪那张严峻的面容。他正在冲曹朋招手,示意曹朋上望楼和他一起观战。   曹真,笑了!   “阿福,你上去吧……估计叔父是有事情,要询问与你。”   曹朋点点头,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了夏侯兰。   然后又冲着王买和邓范点点头,示意他们跟着曹真,不要到处乱走。   王买和邓范,表示明白。   曹洪呼唤曹朋,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曹操不禁感到奇怪。   众所周知,曹洪的人缘不算太好。   特别是他那吝啬的性子,就连曹氏宗族的将领,也对他好感不多。而且,曹洪也从不拉帮结派,很少和别人产生交集。他的宗旨就是:老子赚老子的钱,哪个敢拦我,老子就不客气。   贪婪又吝啬,这人缘可见一斑。   不过,曹洪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对曹操却忠心耿耿。   他越是贪,越是吝啬,就越说明他没有野心,曹操也就越是相信他,容忍他的诸多毛病……   可从来没看到过,曹洪这么主动和一个小孩子打招呼。   即便是曹昂、曹丕,曹洪也都不会表现出太大的热情。   现在,曹洪热情的招呼曹朋,曹操又怎可能,不去关注呢?   “公仁,那是谁家子弟?”   曹操直起身子,翘首向曹朋看去。   没办法,他个子矮。如果不坐直了,恐怕就看不见外面的状况。   在曹操身旁,站立着一个近五旬的男子。他个头很高,大概在180左右……呃,至少站在曹操身边,他显得很高。   相貌俊秀,颌下长髯。   闻听曹操询问,男子向外看了一眼。   “主公,那孩子应该就是小八义之一。”   “哦?”   “看年岁,好像是曹大家之子。我听说,曹大家之子年纪最小,但很聪明,子丹待他甚厚。”   男子,名叫董昭。   他原本是袁绍的部下,多有功劳。   但因为袁绍多谋少决,且帐下谋士心思不齐,拉帮结派,相互倾轧。董昭因受谗言,而不得不离开,转而投奔了张扬。后来随张扬迎接汉帝,被拜为议郎。正是这董昭,建议曹操将汉帝迁往许县。之后,曹操又拜董昭为司空掾,董昭便成了曹操的谋士,甚得曹操信赖。   这一点,只看曹操众多谋士,唯有董昭可以待在主楼,就能看出端倪。   当然,也不是说曹操除了董昭,其他人就不相信。比如郭嘉,比如程昱,曹操对他们的信任,远胜于董昭。只是程昱不在许都,而郭嘉又是个懒散的性子,不愿意待在主楼被人关注。   于是乎,董昭便登楼相陪。   曹大家的儿子?   曹操的目光,不由得向主楼旁边的侧楼客座看去。   曹汲一副紧张的模样,正疑惑的看着曹朋登上曹洪的望楼。看他的表情,甚至可能不知道那楼里坐的是什么人。也就是说,曹汲也不清楚,曹洪为什么会找曹朋。这也让曹操,更加好奇!   咚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响!   曹操的心神,从曹洪那边收回来,起身走到望楼窗前。   “君明新建虎贲,与仲康之虎卫相争。   乃宿卫之争,胜者将随某家征伐逆贼袁术,负者留守许都……诸将皆可做出评判,以论胜负。   现在,演武开始!”   胜者征伐袁术,负者留守许都?   这对于典韦和许褚而言,都难以接受失败的结果。   对典韦而言,曹操攻打湖阳的时候就没有带上他,如果这次再不能同往,即便是当了这虎贲中郎将,典韦也无颜继续与许褚相争;而许褚呢,也无法接受失败。他若是失败了,就等于是输了这虎卫之争的第一阵。日后再想和典韦争夺,就变得很困难……甚至没有希望。   那日曹朋在毓秀楼,对许仪说出的那番话,许褚并没有往心里去。   事实上,许褚并不重视曹朋。他所重视的是邓稷……至于什么责任啊,荣耀啊……许褚一句都没听进去。为将者,若不能先登陷阵,又算得上什么大将?不能斩将杀敌,如何建功立业?   他和典韦的情况不一样。   许褚背后,还背负着一个庞大的宗族。   也就是说,他的每一点成就,都会关系到背后宗族的发展。之所以投奔曹操,不就是为了壮大宗族吗?如果临战缩在后面,不能建立功业,那如何壮大宗族?还不如呆在老家自在。   而典韦,就没有这方面的压力。   虎卫军在隆隆的战鼓声,冲进西苑校场,迅速摆开了阵势。   相比之下,虎贲军则显得有些迟缓。一队队,一列列虎贲自校场北门进入之后,在鼓声之中,随着鼓点而动,旋即列出一个方阵。典韦跨坐一匹战马,随队伍缓缓进入了校场。在他身后,跟随着两个青年。个头相对较高,体态略显单薄瘦削的青年,名叫夏侯衡,字伯权,是夏侯渊的长子;而另一个个头略显矮,体格粗壮的青年,就是曹操的族子曹休!   三人列于阵后,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曹操在望楼上看得清楚,许褚摆出的是一个锥形阵,长于攻击;典韦的方阵,则属于攻守平衡。换句话说,方阵主守,则攻有不足。正中央,八百长矛手;两边,各有二百刀盾手护着侧翼。后军是骑军,随时准备出战。不过骑军的装束,似乎和曹操印象里的有些不同。   “公仁,虎贲的骑军,怎么看上去有些古怪?”   董昭眯着眼睛,凝神打量。   发现这一点的人,并不止是曹操一人。   望楼中所有的将领,都敏锐的觉察到,虎贲骑军的不同。   他们的马鞍,有些怪异。两头翘起,骑士坐在中间,似乎有一个固定的作用。而且,马鞍下,一边一个,用绳索穿着两个三角铁形状的东西。骑士的双脚,就探进那三角铁中,而不是和从前一样,依靠双腿,夹紧马腹。有那厉害的角色,看到这两样,眼睛顿时一亮。   “阿福,君明马上配备的,是什么玩意儿?”   正在和曹朋讨论生意经的曹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轻声问道。   “那是我爹早先设计出来的小玩意儿。那马鞍,叫做高桥鞍。你看鞍子两边翘起来的部分,像不像是桥的护栏?人坐在这种鞍子上,可以更舒适,而且更稳固。鞍子下面的两个,叫做马镫。可以使双脚借力,还能减轻负担。若战场交锋,能够令骑者,战力增强许多……”   “这是你爹设计的?”   曹朋说:“不是我爹设计,还能是谁?”   曹洪忍不住赞道:“曹大家不愧当世奇人……若非隐墨钜子,焉得如此奇思妙想?君明真他娘的有福气!嘿嘿,这一战,依我看仲康怕是要倒霉了!阿福,你知道我买的是谁赢吗?”   曹朋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哈,我买的是君明胜出!你可知道为什么?”   曹朋再次摇头……   曹洪一脸得意笑容,“那天我回去后,仔细看了你的那本手册……阿福,你说你这脑瓜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居然能想出这么多鬼主意!嘿嘿,我就觉得,你都如此厉害,你爹又岂能是等闲之辈?你父子和君明关系那么好,决不可能坐视君明战败,肯定会为君明出谋划策。   仲康那脑瓜子,估计不是你们的对手……所以第二天,我就让人增加了赌注,买君明胜出。”   曹朋看着曹洪,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若是活在后世,绝对是个能赚钱的主……   这时候,校场中二通鼓响,虎卫军在鼓声之中,突然动了! 第102章 恶来斗虎痴(二)   依着许褚对典韦的了解,临战二通鼓响,典韦势必会发动攻击。   他承认,虎贲军的队形很漂亮,非常整齐。可漂亮整齐,又能怎样?打仗靠的是机变,靠的是勇武气概。虎卫军身经百战,特别是刚经历过湖阳县大胜之后,信心正处于爆满之时。   别说典韦,就算是面对于禁、曹仁、徐晃和夏侯渊的部曲,许褚也有信心,狠狠咬他们一口。   鼓声忽而急促,但虎贲军巍然不动。   秋时凉风送爽,可太阳头还是很毒辣。许多站在荫凉中的人,都感觉到有些热,更何况全身披甲,立于校场当中的虎贲军?   曹操从榻上起身!   那双眸子中,透出一抹惊喜之色。   “君明,竟练得如此沉稳吗?”   任虎卫军变换阵型,虎贲军始终没有做出反应。   士卒们一个个凝立于阵中,看似雕像一般,没有任何声息。鼓声隆隆,一边是喊杀声震天,一边却是鸦雀无声。偏偏那鸦雀无声的一方,令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好像……一座山?那种沉静,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特别是曹仁徐晃于禁几人,也都站起身。   曹操原本正在思忖典韦的三百骑军,忽然见到这种状况,把那骑军之事,便暂时抛在脑后。   隐隐有一种感觉!   典韦这支东拼西凑,组建不过两个月的虎贲军,说不得会给他带来惊喜。   而许褚,也微微有些动容……   不动,如山!   郭嘉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当日荀彧曾对他说过,典韦练兵之法,源自曹朋的几副图画。   当时,郭嘉并没有在意。后来听人说,典韦练兵,极重法度,还以为是邓稷在一旁帮忙操演。   可眼前这支兵马,显然融入了一种魂魄!   说不清楚,但郭嘉知道,这绝非邓稷能够赋予。   下意识,郭嘉的目光向一旁望楼看去。虽然中间隔着曹操的主楼,可郭嘉仍能觉察到,曹朋正在微笑颔首。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曹朋笑着对曹洪道:“叔父,典中郎这支兵马,堪一战否?”   曹洪点点头,“仲康今天,要有麻烦了……”   时间一点点推移,日头越来越毒辣。许褚在接连数次试探之后,也看出虎贲军的虚实。而虎卫军,却有些乱了!许褚治军也很严格。但虎卫军,大都是以许氏宗族子弟为主,所以不免有些骄横。打顺手的时候,虎卫军如狂风骤雨,横扫一切;但如果遇到僵持状况,就少了几分耐性。有的时候,战场上不禁要拼智谋,拼勇武,拼反应,还要拼一下耐性。   这是一种气质,绝非一时半会儿可以打造出来。   许褚是个性子急躁的人,他心里这一急躁,连胯下战马都开始躁动,更不要说他身边众人。   “仲康,出击吧!”   许定有点耐不住了……一方面,许褚迟迟不肯出击,让许定不耐烦;另一方面,对面虎贲军所表现出来的沉稳,更令许定有一丝难以觉察到的惶恐。他也说不清楚,同时更感觉羞愧!想他堂堂虎痴兄长,也是这虎卫军的第二号人物,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产生出惶恐?   “叔父,请出击吧。”   周围众将,纷纷请战。   许褚一咬牙,拔刀在空中用力一劈。   “虎卫,陷阵!”   随着他这一声呼喊,战鼓声齐鸣。   不过这一次,不仅仅是虎卫军的战鼓声在响,就连虎贲军的战鼓,也同时响起。   典韦在马上微微一点头,在他身旁的曹休,立刻抬起手来,掌心向外,掌背向内,向前连推三下。   也正是这三次推手,虎贲军动了!   “杀!杀!杀!”   中军八百长矛手,同时出击,前行三步。   八百个人,一千六百条腿,整齐的如同一个人。当那八百只脚同时落地,校场中竟回响起一声轰响,隐隐将战鼓声压制。手中长矛,同时斜举,枪头朝外,平整的如同水平面般,没有任何的起伏。   这是后世的队列操演。   不论是军人,还是警察,都必定会经历过这种操演。   每一步迈出的距离,每只手臂摆动的幅度,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可能警察的训练,没有军队那样整齐,但道理却是相通。这种队列操演,不仅仅是为了训练协同性和荣誉感,同时也极为强调纪律。为了这三步,典韦足足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夏侯衡和曹休的协同下,才算令虎贲军有了雏形。   别小看这样的训练,并非每一支部队都能做到。   首先,你主将得能压制住军中的那些锐士。这可不是单凭什么共甘共苦就可以做到,你威望不足,权柄不够,休想把这些从各部抽调而来的锐士制服。但凡精英,必然桀骜……哪怕你是皇亲国戚,没有威望,没有强横的实力,也别想令这一千五百精卒向你低下头。   典韦,恰恰就是那种可以震摄这些锐士的猛将。   而夏侯衡和曹休,虽然声望不足,却又身份。一个是夏侯渊的儿子,曹操的侄女婿;另一个是曹操的族侄,被称之为‘吾家千里驹’。这两个人,再加上典韦凶名在外,谁又敢不服呢?   虎贲军这一动,校场中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声。   曹操下意识握紧的栏杆,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君明,有大将之风。”   三步跨出,扑面而来的杀气,令虎卫军出现一丝慌乱。   此前,虎贲军军容鼎盛,但却没有任何杀气流露。那是一种内敛的,含蓄的杀气。一旦爆发,格外恐怖。   许褚见此情形,顿时急了!   “出击,虎卫出击!”   这个时候,如果虎卫军再不出击,一旦等虎贲军行动起来,很可能会出现溃败的局面。   输,可以……   但我决不允许,出现溃败。   在这种情况之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击。   用战斗来解决惶恐……许褚相信,只要双方交兵一处,虎贲军那漂亮的阵型,就会立刻混乱。   八百虎卫,呐喊着冲向虎贲。   犹如一股黑色洪流,汹涌奔行。   可就在虎卫军发动冲锋的时候,曹休突然大吼一声,“虎贲如山!”   八百长矛手立刻止住了前进的脚步,同时在急促的鼓声中,一个个同时微微下腰,身子成弓形,长矛依旧斜举,做出了防御之势。   “山,山,山……”   长矛手发出咆哮。   典韦向夏侯衡看去,那意思是:要不要攻击?   夏侯衡摇摇头,“虎卫尚未混乱,锥形锋利,当以防御为主。将军不必担心,且静观之。”   典韦只是坐镇中军,日常操演,都是曹休和夏侯衡为主。   既然夏侯衡这么说了,他自然不会反对。   论搏杀疆场,十个夏侯衡也非典韦的对手。可若论掌握战机,变幻阵型,二十个典韦,非夏侯衡对手。   虎贲军此时,沉稳如山。   黑色洪流撞击巍峨大山,水流虽猛,却无法令大山倾倒。   “一!”   曹休策马,嘶声吼叫。   首排长矛手,突然挺身直立,长矛收回,直立而起。冲在最前端的虎卫长矛手,挺枪就刺。却见虎贲手中的长矛,贴着刺来的长矛向侧一崩。这个在枪法中,叫做‘叩’。不等虎卫军有反应,二排长矛手斜举长矛,横里一扫,将枪头打开。随即三排矛手迈步向前,一矛刺出。   叩、扫、刺!   三个动作,三个人使用,却如同一个人施展。   在第三排长矛手刺出的同时,迈步冲到最前面,长矛直立,叩拦对方的长矛。而后原先第一排的长矛手横扫拨打,原来第二排的长矛手踏步刺杀,而后再次扣拦……如此反复不停。   三排长矛手穿插交错,进退犹如一人。   虎卫军的确凶悍,可在交手的时候,他们往往面临一打三的局面。   在校场狭小的空间中,他们占不到任何便宜。从双方投入战斗的兵力来看,持平。可是从局部而言,虎卫军始终占据人数的劣势。也幸亏是演武,所以长矛都是以硬木杆子代替。   否则的话,虎卫军势必死伤惨重……   “这什么阵法?”   曹操忍不住一声惊呼。   看虎贲军进退穿插,八百人整齐如一,丝毫不乱。   在隆隆鼓声中,伴随着一声声呼喊,令曹操也不禁血脉贲张。   其他望楼里的将领,被虎贲军那种有序,整齐如一的搏杀,看得眼花缭乱。这些人,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可何时曾见到过,这八百人如同一人的搏杀方式?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若我领兵出击,能否取胜?   同样的疑问,在曹仁、徐晃、于禁等人脑海中浮现。   “来人!”   “喏!”   曹仁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唤来亲随道:“持我名剌,即刻送往虎贲府,就说演武之后,请君明毓秀楼饮酒。”   身为曹氏宗亲中,最善于治兵的人,曹仁敏锐的觉察到,典韦这练兵的手段不凡之处……   “哥哥!”一直坐在曹仁身旁的青年,起身道:“还是由我亲自前往,以示诚意。”   这青年,名叫曹纯,字子和,是曹仁的弟弟。   从曹操起兵讨伐董卓开始,曹纯便跟随曹操南征北战。如今以议郎的身份,参司空军事,也是曹操极为看重的一员曹姓将领。曹纯比曹仁小很三岁,年方二十五,喜好骑战,最擅长的就是奔袭之术……曹纯之所以自告奋勇,其实也有他的想法。曹操从讨伐董卓开始,见识了西凉骑军的厉害之后,便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组建起一支比西凉骑军更勇猛的骑军。   此前,由于中原缺马,曹操手中的骑军数量不多,所以一直没有行动。   而今曹操占居三州之地,而连通西域的关中,正处于混乱。昔日对中原的战马买卖,也渐渐放开。   这就使得曹操重又动了组建精锐骑军的想法。   曹纯是曹操身边最信任的宗亲,当然了解曹操这个想法。事实上,曹纯也希望能组建一支这样的骑军,建立功业。看到虎贲军的骑军装备之后,曹纯立刻觉察到,那些装备,很有可能是骑战之法,出现质的飞跃。此前想要组建起一支精锐骑军,有许多先天性的条件限制。   马匹,固然不需赘言。   骑手的要求,也非常严格。如果骑术不高明,又如何进行骑战?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诸侯的骑军中,都有胡人参与的一个主要原因。胡人,匈奴人也好,鲜卑人也罢,亦或者羌人,屠各精兵……生于草原,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湛,远非中原人可比。也有那中原人骑术好的,可毕竟是少数。中原不似漠北塞外,胡人有先天的优势。   可如果……   曹纯笑道:“哥哥,君明上次遇险,却真得了宝贝。   可恨这家伙,变坏了……手里有这么多好宝贝,却从不与我们谈起。若非今日演武,不晓得他会隐藏到什么时候。主公欲建精骑虎豹,由来已久。这次君明可真是立下了一件大功。”   “听说,阿满已经十六了?”   曹纯一怔,点点头,“嗯,刚过十六。”   曹仁轻轻捻着胡须,沉吟半晌道:“阿媛业已成人,我正欲为她寻找亲家,你以为可行否?”   阿媛,名叫曹媛,曹仁之女,年方十三岁。   古代女子早熟的很,十二三岁出嫁,比比皆是。   曹纯笑了,“阿满这孩子不错,身手好,且性情淳厚。君明一家也都是老实人,若阿媛嫁过去,倒也是一桩美事。不过哥哥,这件事最好还是禀报主公,由主公出面说项,定能成功。”   “如此,你去虎贲府,我这就去找主公。”   曹仁和曹纯,一起走下望楼。   而校场中,虎卫军已经是节节败退。   一开始,虎卫军尚还能抵抗。可随着虎贲军的鼓点越来越快,虎贲军的行进,也随之加快。   如同排山倒海,虎卫军根本就无法抵抗。   许褚记得哇呀呀吼叫,到了这个时候,他似乎明白了许仪那天晚上,告诉他的那些话语……   “刀盾兵,刀盾兵出击,自两肋穿插。”   许褚一声令下,两边四百刀盾兵,同时出击。   与此同时,夏侯衡笑了。   “将军,可令刀盾兵穿插矛兵,骑军出击。”   典韦点点头,摆了摆手。   此时的典韦,绝对是爽的要死。   从头到尾,他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做了几个动作,一直视为大敌的虎卫军,便在他面前灰飞烟灭。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比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事情更能够装逼耍酷呢?   哈,阿福果然是我的福星……   曹休面色沉冷,双臂伸出之后,向中间合拢。   两边刀盾兵,立刻开始向中央集中。与此同时,骑军随着鼓声再次加急,呼啸着便冲向刀盾兵。   虎贲骑军,清一色短弓长刀。   先是一阵速射,待靠拢虎卫刀兵之后,拔出刀就冲了过去。   以前,没有马镫,没有马鞍,这骑军多是以袭扰为主。骑射的要求太高,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而今有了这两样宝贝,情况自然不同。   骑军可以借助战马的冲击力,挥刀劈砍。   也是虎贲军所用的长刀,全都用硬木夹裹,否则的话,这一刀下去,人借马势,马借人力,能把人一刀劈成两半。冲入虎卫刀盾兵之后,七尺长刀连连劈砍。当对方距离靠近的时候,骑手还可以用脚蹬踹击对方的脑袋。这就是马镫的用处,使得骑手在马上更加灵活……   虎卫军那见过这样的打法,只眨眼功夫,阵型散乱。   “骑军,用骑军冲锋!”   许定大吼一声,催马便冲了出去。   身后三百骑立刻闻风而动,轰隆隆铁蹄踏踩,朝着虎贲军席卷而去。   只不过,虎卫骑军的出击……明显晚了!   随着虎贲刀兵出击,虎贲长矛手已经从战场上摆脱出来,架起了矛阵,拦住了虎卫骑军!   许褚的面颊剧烈抽搐,手扶刀柄,几次想要杀出去。   就在这时候,只听铛铛铛……急促铜锣声响。   那是收兵的信号!   曹操心满意足的看着两方兵马从胶着中分离开来,眼中充满了笑意。   “公仁!”   “喏!”   “请曹大家前来。”   董昭立刻明白了曹操的心思,转身向侧楼行去。   一边走,董昭一边嘀咕:看起来,主公这是准备,大用曹汲!   “曹大家,主公请曹大家,主楼一叙。”   曹汲正看得眉飞色舞。典韦取胜,他比谁都高兴……因为典韦和他的关系摆在那里,而且这一场胜利,还参杂着他的努力,曹汲又焉能不高兴呢?只是听闻曹操要召见他,曹汲还是吓了一跳。心里面,感到万分的紧张!颤巍巍站起来,整了一整衣襟,随董昭迈步走进了主楼。   校场上,有小校清理战场。   在刚才那短暂的交锋中,虎贲军折伤约八十余人。   而虎卫军的损失……却无比惨重。八百长矛手,几乎全军覆没,四百校刀手,折损了一小半。骑军伤亡最小,也损失了八十余人。其中身为骑军主将的许定,还被对方生擒活捉……   不需要评判,胜负一目了然。   虎卫军一个个鼻青脸肿,垂头丧气。   而虎贲军却没有半点战胜的模样,依旧保持着整肃阵型,巍然不动。   疾如风,徐如林,侵如火,稳如山!   虎贲军把那‘风林火山’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许褚脸色铁青,坐在马上,一言不发。   突然,他纵马冲出本阵,在校场中厉声喝道:“典韦,可敢与俺斗将!” 第103章 福兮祸兮   许褚急眼了……   如果虎贲军这一战是惨胜,许褚说不定还能忍受。毕竟虎贲军所展现出来的协同作战能力,远非虎卫军可以比拟。许褚输,输得心服口服。但这一战,他输得太惨,惨到他难以接受。   虽然不是全军覆没,和全军覆没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曹操下令鸣金结束战斗,那么打到最后,许褚不是想象不出结局。   也正因为能想象的出来,许褚更感难堪。好歹也是曹营中有数的人物,虎卫军也算是曹军的精锐部队。就这么被人三下五除二干掉了,而且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许褚怎能不怒火中烧……这一战,把他的面子里子,都给输没了!所以,许褚必须要想办法,找回场子。   “子孝,子和,拦住仲康!”   曹仁和曹纯刚登上主楼,就听到曹操厉声喊喝。   二人立刻转身从望楼上跑下去,与此同时,曹真等人策马冲出,在校场中间设下一道屏障。   “叔父,快回去!”   许褚疯了似地吼道:“典韦,可敢与我一战?”   就典韦那爆脾气,从来都是他去主动挑战,怎受得了别人向他挑战?   二话不说,催马就往前走,“尔等让开……许褚,典某就与你一战,让你今日,心服口服!”   典满冲过去,一下子就拦住了典韦的坐骑。   “父亲,不要过去!”   而许仪也到了许褚跟前,翻身下马,一把抓住了许褚的马缰绳。   “阿满,你给我让开……不就是打架吗?我典韦连吕布都敢打,况乎一头蠢老虎?许仲康,撒马过来。”   许褚气得哇哇大叫,“典韦,你别得意,我今日必与你决一高低。”   一时间,校场中乱成了一片。   曹操也顾不得招呼曹汲了,让董昭负责接待曹汲,他匆匆就跑下望楼。   曹汲呆立在望楼中,是走也不好,留也不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让他非常尴尬。   董昭也是摇头,无奈的苦笑!   典韦,世之虎将;许褚,号称虎痴……   曹操要他二人相争,是为了平衡宿卫军的力量。只不过他也没想到,典韦今天会赢得这么漂亮!   典韦和许褚,谁也不能伤。   这两个人都是那种打起来会发狂的人。   一个已经发狂,另一个则是点火就着的主儿。如果真打起来的话,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曹操,也无法坐视这二虎相争的局面。   这时候,望楼上的众将,都纷纷冲下来,把许褚和典韦分隔开来。   曹洪揉了揉面颊,突然间呵呵笑了。   “走吧,打不起来的。”   “叔父,你不过去阻拦他们吗?”   “拦什么拦,许褚也不是傻子……你以为他真要和典韦决斗?那就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别的不说,真打起来,典韦有马鞍马镫的优势。如果说两人从前半斤八两,现在嘛……”   曹洪笑着摇了摇头。   怪不得这家伙,在曹营中不讨喜。   太清醒了,太冷静了……这时候,曹朋就觉得曹洪这种冷静,很让人讨厌。哪怕你知道他们打不了,至少也该做做样子,冲出去拦阻一下。难道别人就看不出来?偏你就这么聪明?   曹洪看了曹朋一眼,突然道:“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我。   可那又怎样?主公信我就行……我能打,能领兵,又不会拉帮结派。主公说君明是天孤星,其实我才是天孤星。阿福,有的时候你身不由己,惹人嫌就惹人嫌,但一定要有本事才行。”   曹朋愕然,向曹洪看去。   就见他晃晃悠悠的向楼下走去,那背影给人一种别样的萧瑟。   也许,就想曹洪所说的那样:他才是真正的天孤星!而历史中,曹洪也的确是做到了这一点。   就算是曹丕想动他,也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曹氏宗族中,长寿而得以善终的,似乎也只有曹洪一人吧……   其实,他看的很清楚。   所谓的贪婪,所谓的吝啬,不过是他在曹营中的一层伪装而已。这叫做什么?伴君如伴虎,萧何都要敛财而自污,更何况曹洪?毕竟他那位族兄,在历史上就是出了名的多疑猜忌……   曹朋叹了口气,随着曹洪从望楼上走下来。   曹操冲到校场中央,二话不说,举起马鞭啪的抽在典韦身上,而后又一鞭子狠狠打在许褚身上。   “你二人还要打吗?且先与我比试。”   典韦滚鞍落马,噗通就跪在了曹操的马前。   而许褚这时候也好像清醒了,翻身下马,和典韦并肩跪下。   “许褚一时气急,鬼迷了心窍,请主公责罚。”   “典韦不该得意忘形……其实我与仲康并无过节,只是这一口气咽不下而已,主公切莫气坏了身子。”   曹操恶狠狠瞪着两人,看看许褚,又看了看典韦。   “子和!”   “末将在……”   “把这两个混账东西,给我关进大牢。记住,让他们呆在一个牢室里,想要打,就在里面打个痛快。”   “主公,末将错了!”   典韦和许褚都慌了,一旁众将也纷纷上来求情。   可惜的是,曹操似乎下定了决心。   “尔等先去牢中,想清楚错在何处。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说完,曹操气呼呼的拨马就走。曹纯则苦笑一声:这得罪人的事情,到头来还是要我来做……   “君明,仲康,得罪了!”   典韦和许褚,垂头丧气的跟着曹纯走了。   而众将则随曹操,离开了校场。   典满和许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别担心,主公并无责罚两位将军的意思。只是……让他们冷静一下也好,冷静过后,主公自会放他们回去。”   “可是……他二人不会打起来吧。”   许仪不免担心的问道。   要知道,刚才典韦和许褚那架势,分明是不同戴天之仇。这把两个人关在一个屋子里,万一那句话说错了,就少不得一顿恶斗。许仪甚至担心,这两个人打起来,牢房有用处吗?   “不会吧!”典满本来还不觉得什么。可听许仪这么一说,也开始担心起来。   “要不然,把他们锁起来?锁起来,他们不就打不成了?”   曹真被典满气得,快要疯了。   大致上,他是可以看明白许褚的用心。许褚想找个台阶下,典韦呢,也不可能就此服软……于是乎曹操就出现了!于是乎两个人一人挨了一鞭子!于是乎,这台阶也有了,自然不可能再打起来。   这都什么儿子啊!   许仪还好点,典满居然想出把老爹锁起来的损招。   “不行,我还是过去看看,否则不放心。”   “我也去!”   典满和许仪二话不说,上马就走。   曹朋这时候走过来,看着典满许仪二人的背景。   他突然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   曹真一怔,旋即明白了曹朋的意思。   没错,典韦和许褚就是两个冤家;看这架势,以后许仪和典满,和他们老爹的情况也差不多。   “走吧……我请你喝酒。”   曹朋摇摇头,“算了,我还得等我爹。”   “曹大家呢?”   “刚才让周仓告诉我,说是曹公请他过府饮宴。你也知道,我爹没见过大场面,所以我得过去盯着。”   曹真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这时候,夏侯兰和周仓,牵着马过来。   “公子,咱们去哪儿?”   曹朋说:“虎贲府,咱们先过去等着。”   ……   西苑校场的比武,最终以虎贲军大获全胜而结束。   战况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虎贲军几乎是以一种横扫的势头获胜。一时间,典韦的名号也变得无比响亮。   随着虎贲军的扬名,曹汲一家渐渐浮出了水面。   在曹府,曹汲坦承自己并非什么隐墨钜子,曹操也没有责怪他。非但没有责怪,还狠狠的称赞了曹汲一顿,认为曹汲胸怀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是一个实诚君子。在得知曹汲还没有字之后,便很愉快的赐予曹汲一个表字:隽石。隽,有深远之意,常比喻人的品德高尚。   铁自石中来,又应了曹汲的身份。   曹操问:“隽石如何想到,这马中二宝?”   二宝,指的就是马鞍和马镫。   曹汲犹豫了一下,轻声回道:“回曹公,非二宝,实三宝。”   曹操一愣,不禁感到疑惑。   “请曹公前虎贲坐骑,草民愿详解三宝。”   于是,曹操立刻命人去虎贲军中,前来了一匹马。   曹汲让人把马蹄抬起来,露出一个圆形马铁,“曹公,战马驰骋之时,常因为道路不平,或者因受力过重,而造成马蹄受损。一旦受损,再想恢复过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实话,这马中三宝,还是因我儿所造。   他骑术不是太好,所以时常感觉不舒服。一次见棘水河面桥梁,便生出了一个念头,告诉了草民。草民也是因为他的这个主意,才做出了高桥鞍。小儿个子小,身体弱,上马总有些不方便。他就跟我说,如果有个什么东西撑着,岂不是方便许多?为此还设计出了一个形状,也就是现在曹公所见的马镫。至于这马掌,也是小儿提醒草民,才有了这么一个主意。”   曹操闻听,越发产生了兴趣。   “令公子,可是曹朋?”   “正是!”   曹操笑了,“如今这许都,令公子可也算是一位名人。   首创金兰结义,书金兰谱,小八义之名,谁人不晓?没想到,这小娃娃,居然还有次奇思妙想。”   “小儿……那都是胡闹!”   曹操哈哈大笑,拉着曹汲的手,返回了大厅。   “隽石,今天下大乱,朝纲不振。某欲兴汉室,却苦无人相助。隽石即有此技艺,可愿为朝廷效力?”   曹汲连忙匍匐在地,“敢不为曹公效死命?”   曹操对曹汲的态度非常高兴,连连点头。   他沉思半晌后,突然扭头问董昭:“公仁,我记得子扬之前曾告之,诸冶监目前上缺监令一人,对吗?”   子扬,名刘晔,是汉光武帝之子阜陵王后代,也是汉室宗亲。   如今在司空府,忝为司空仓曹掾,虽非少府,却行少府之事,掌管着农桑铁盐牧钱诸事……   董昭点头道:“主公所言不差,子扬曾提及此事,但至今无合适人选。”   诸冶监,掌金铁兵器铸造。   有监令一人,监丞一人。治下尚有监作四人,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二人,典事二人,掌固四人。   听上去,人员似乎不多。   但实际上呢,除监令和监丞有品秩外,余者皆为吏。   而在诸冶监治下,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许多工官。   也就是不在品序之内,有一定的权力,但同时还拥有自家产业。比如一些工官,可以开设自己的冶铁作坊。他们一边可以对外销售,同时还担负着向朝廷供应的任务。换句话说,就是类似于官商的性质。这些人没有俸禄,也不需要履行徭役。算是朝廷指定的供应企业。   当然了,说企业……似乎有点夸大了!   监令的官职不大,品秩也不算高。   不过却拥有巨大的权力。   一方面,他掌控着治下所有工官提供的物品。如果监令不通过,那么工官就无法领到钱帛。   如果工官不能按时供应货物,就会被取消工官资格,同时还会受到罚作等惩罚。   曹操问:“隽石可愿屈就?”   曹汲如今对朝廷里的情况,也算有些了解。   特别是当初曹朋就为他设计进入诸冶监,曹汲从邓稷那里,也打听了不少关于诸冶监的事情。   闻听曹操让他做监令,曹汲懵了!   按着他的想法,能当上一个监作,也就是工头,便心满意足。   不成想,居然……   这就等于一个一心想要当上公务员的平民百姓,突然间变成了正科级的干部,而且还是个实权派的正科级。这巨大的落差,让曹汲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许久后他才颤抖着声音回答:“曹汲愿去。”   不愿意去,那是傻子。   曹汲几乎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曹府。   在曹府大门外,他有些呆滞,脑袋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好在曹朋等人就在虎贲府歇息,周仓和夏侯兰,也都留意着曹府里的动静。   见曹汲一个人呆傻傻的走出曹府,周仓连忙过去,把曹汲带回虎贲府中……   “爹,您这是怎么了?”   曹朋看到曹汲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   曹汲咽了口唾沫,轻声道:“朋儿,爹做官了!”   “啊?”   “曹公说,要我出任诸冶监监令。”   “什么?”   曹朋也是大吃一惊,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他原本计划着,让曹汲先从监作开始。也算是个基层办事员……等把诸冶监的状况都熟悉了,再设法升职。毕竟,曹汲从没有当过官,而诸冶监监令,职务虽不高,却是个很重要的位子。一下子做到诸冶监的监令,曹汲又不熟悉状况,万一弄出了错,岂不是乐极生悲?   哪知道……   “爹,曹公还说了什么?”   “曹公说,过些天,会让人送来诸冶监卷宗,待熟悉之后,年前去荥阳河一作坊就职。”   “河一作坊?”   曹朋开始头疼了。   河一作坊,也是诸冶监的另一个名字。   位于后世古荥镇的汉代冶铁遗址,距离河南省省会郑州市,大约有二十多公里,属惠济区。   据说,这河一作坊,始建于东汉初年。   整个作坊,南北长四百多米,东西宽三百多米,总面积超过十二万平方米。有大型炼铁炉两座,水井十二眼,淬火池三十余座,烘范炉十三座……是东汉时期,最大的一座冶铁作坊。   由于东汉定都于洛阳,所以将诸冶监,就设在了荥阳。   黄巾起义之后,这座几乎是供应大汉四成兵器的作坊便被废弃。直到曹操迁都许县之后,才重又开设。从许县到荥阳,不过百里路程。骑快马,一天内便可以往返,距离并不算远。   “朋儿,爹做官了!”   曹汲突然间疯了一样,仰天大笑。   曹朋连忙上前,一把将曹汲保重,大吼一声,“爹爹,醒来!”   有时候,意外的惊喜,会让人迷了心窍。最明显的一个例子,莫过于后世那本儒林外史里的范进中举。此时,曹汲的状况和中举的范进颇有些相似。曹朋连忙上前,把曹汲唤醒……   “爹爹,你现在出任那诸冶监的监令,其实未必是一件好事。”   曹汲清醒了许多,诧异的看着曹朋道:“朋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诸冶监的情况吗?”   “叔孙之前,曾对我谈过一些,也算是知道。”   “知道?”曹朋冷笑一声,“爹,你知道诸冶监是做什么的,可你了解诸冶监的流程吗?诸冶监掌曹公三州十数万兵马兵器。什么样的兵器,算是合格?什么样的兵器,不算合格?你知道这个标准吗?还有,三州数百家工官,那些工官有背景,哪些工官没有背景,你可清楚?   河一作坊,本身还担负着供应兵器的职责。   每年造多少刀?造多少矛?造多少弓矢?造几多甲胄?你有没有了解过?那诸冶监之下,尚有监作,录事……这些人你如何使用?每年怎样造计划,先造什么,后造什么,你能妥善安排吗?”   “这个……”   曹汲闻听,顿时慌了。   “爹,我原本是想让你从监作做起,熟悉里面的情况,而后再图谋未来。   可现在看来……爹,咱们立刻回去,找姐夫商议此事。其实,论技艺咱不怕什么。可当官,可不是技艺好就可以。你得要有手段,还要有心计才行……不行,当务之急,先要给你找个帮手。”   说着说着,曹朋越发觉得严重,也有些乱了方寸!   他起身道:“夏侯,周仓,赶快备马,咱们立刻赶回坞堡。” 第104章 河一工坊   许都,大牢。   还是那一间囚室,月前曹真等人被关押之处,如今又来了新人。   过廊里,灯光昏暗。陈造呆呆的看着囚室中的两个人,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抱头痛哭的冲动。   今年这是怎么了?   才走了一帮子小霸王,而今又送来了两个大老爷!   小霸王们虽然霸道,可毕竟是一帮子孩子,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但这两位大老爷……人少了,可危险系数却增加了。只看那烛光里,两个魁梧如雄狮般的汉子,面对面跪坐蒲席上。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可这牢室中,却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儿,即便距离尚远,犹令人心惊肉跳。   陈造从这两位爷被送进来之后,就一直提心吊胆。   曹公也是,明知道这两位不对付,还把他们安排到一间牢室。之前那群小霸王们虽然也不对付,但毕竟是分开关押,不必担心他们冲突。可现在……看这两位的意思,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而这两位,都不是陈造能够应付的人物。   典韦和许褚沉着脸,面对面坐着。   两人之间相距大约有五六步,两双眸子,四只眼睛瞪得溜圆,谁也不肯眨一下,活脱脱两只斗鸡,剑拔弩张。   “若非有人帮你,你那虎贲算个甚。”   许褚咬牙切齿,瞪着典韦说道。   典韦立刻还以一对环眼,“仲康,愿赌服输!如果输不起,就别逞能……没错,是有人帮我,又怎样?老子人缘好,运气好!你也可以找人帮嘛。你许家的人还少吗?为什么不找?”   “你……”   许褚气得额头青筋毕露,太阳穴突突直跳。   典韦哼了一声,眼睛一闭,不再理睬许褚。   “你……算不得真本事。”许褚压低声音道。   典韦嘴巴一撇,摸着颌下钢针似的胡须,笑呵呵道:“是不是真本事,反正是我赢了你。”   “赢了我又能如何?”许褚冷笑,“难不成你一辈子有人帮忙吗?”   “我运气好。”典韦咧开嘴,哈哈大笑,“我儿子和人家是结义兄弟,我请他帮忙,又有甚难?”   许褚紧握的拳头,突然间松开了。   他也笑了,“你儿子和人结拜,我儿子难道就没有结拜吗?   典韦,你别得意。小八义里,我儿子行二,你儿子行三。按照这个说法,你儿子还得叫我儿子兄长。二哥求人办事,总比三哥来的爽快吧。典君明,下次咱们再比试一次,看谁能赢。”   典韦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   他睁开眼,怒视许褚道:“许仲康,你好无耻!”   “哼,这算不得无耻,最多只是运气好。某人千里请来高人,结果却平白便宜了我那孩儿。”   “你你你……我回去让阿满和阿福退出小八义。”   “好啊,你回去试试看,看他们能不能答应?他们可是在孔圣人跟前盟誓,你问问他们听不听你的话。”   许褚的心情,顿时爽快许多。   之前被典韦压一头的抑郁,好像一下子消解不少。   典韦怒道:“许仲康,你这混账家伙,老子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来啊,我早想揍你了!”许褚毫不示弱,呼的直起腰身,环眼圆睁,“要不是你跟随主公早一些,如今虎贲中郎将,那轮到你的头上?靠儿子得了便宜算甚本事?论拳脚,老子不输你。”   两个彪形大汉,长身而起。   牢室外,陈造等人心里一咯噔。   打起来了,终于要打起来了……   “兄长,咱们要不要过去阻拦?”   “阻拦个甚?咱们过去,就是送死。这两位真要是打起来,除了曹司空,谁人能够阻拦?”   陈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   就在这时候,从大牢门外走进来两个少年。   “你们在这里做甚?”   陈造回头,一看来人,顿时乐了。   “两位公子来的正好,快点过去吧,两位将军要打起来了。”   “啊?”   这两个少年,正是典满和许仪。二人在外面买了酒肉饭食,想要来劝解一下两个大人。没想到这一耽搁,典韦和许褚就剑拔弩张,准备动手了……典韦和许仪各自拎着一个食盒,快步走上前。   “你们,为何不去阻拦?”   陈造顿时哭了,“公子,非是小人不想去阻拦,实在是……两位将军,谁能拦得住啊!”   典韦许仪顾不上理睬陈造,快步来到牢室外。   “爹,住手!”   “父亲,别打了,别打了……”   少年们的呼唤声,让典韦和许褚都停下脚步。   “阿满,你休得拦我,我今天非要好生教训一下这头蠢老虎。”   许褚怒道:“谁教训谁尚未可知!大头,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想动手,实这家伙欺人太甚。”   典满怒道:“快点过来开门。”   许仪则苦苦劝解,“父亲,你与叔父同在主公帐下效力,同为宿卫亲随,可别伤了和气,否则主公必然会责罚。”   “是啊,爹……你要是伤了许叔父,主公一定不会高兴。”   许褚一听,不高兴了。   “阿满,你这话从何说起?凭这家伙,能伤得我?别看他比我高,老子一只手就能干掉他。”   典韦怒了,“就凭你?老子闭着眼睛,都能打得你屁滚尿流。”   “你这是找死。”   “谁找死,不一定。”   “今天我非教训你不可。”   “来啊,哪个敢退,就是孙子。”   “来来来,我与你大战三百合。”   “呸,老子三十合就能取尔狗命……”   典满那一句话,顿时让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   “都给我住手,主公来了!”   牢狱中,突然间响起一声怒吼。   典韦和许褚立刻闭口,各自回去重又坐下。   抬头看,就见陈造正往回缩。很显然,那一声怒吼,出自他之口。而大牢外,却是静悄悄,不见曹操踪迹。   “混账东西,胆敢欺我?”典韦勃然大怒。   许褚也是须发贲张,“小小狱吏,竟敢冒主公之名?你叫什么名字!待俺回禀主公,取尔狗命。”   陈造连个屁都不敢放,直接缩回阴影里。   一干狱吏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陈造:大哥果然厉害,连这两位都敢骗,就不怕这两位出来收拾他吗?   娘的,老子明天就辞官不做。   当这么个小狱吏,还不够担惊受怕。俸禄没多少,还有性命之忧……老子明天,投军去!   陈造暗中拿定了主意。   不过他那么一声吼叫,的确是缓解了牢狱里的气氛。   典韦和许褚也不再相互争吵,各自回到蒲席上,跪坐下来。   许仪示意一名狱吏过来打开牢门,和典满拎着食盒走进牢室中。他二人把食盒打开,取出酒肉。   “爹,先用饭吧。”   典韦点点头,低头一看,却眉头紧蹙。   “为何无酒?”   典满一怔,扭头向许仪看过去。   却见许仪打开食盒,那酒水全都在里面。   “大头,把酒给我拿过来。”   许褚怒道:“凭甚?这是我儿子给我带来的……大头,为何连个下酒菜都没有,尽是饭食。”   说着话,他抬起头,就看见典韦面前的食盒中,摆着一盘盘的肉食。   “阿满,把菜给我拿来。”   典韦道:“这是我儿子给我带的!”   说罢,他突然笑了。典韦这一笑,也让许褚愣了一下,旋即哑然失笑。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   曹汲曹朋父子一行,赶回坞堡,天已将黑。   邓稷也是刚回来,正陪着曹楠说话。曹楠的肚子,是一天大似一天。算算日子,也快分娩了!   而邓稷呢,也没什么事情。   虎贲军操演结束,他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胜负?   邓稷并不关心,他现在只想陪着曹楠,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从曹楠怀孕开始,他一家就一直没安稳过。前任上官调走,新任县令抵达,使得邓稷当时地位颇为尴尬,受到邓才的欺辱。后来曹朋一家人过来了,情况有些好转。但没过多久,邓稷就被征召入伍,虽保全了性命,却丢失一臂。而且,曹楠随父母,还被官府羁押捉拿。   救出曹楠之后,千里颠簸流离,从南阳郡来到许都。   不久便逢典韦组建虎贲军,邓稷又过去帮忙。这一帮,就是几个月,连陪伴妻子的时间都没有。   每每念及此,邓稷就觉得非常惭愧。   如今好不容易清闲下来,他自然要好好陪伴妻子,补偿以往的疏忽。   “爹,回来了!”   邓稷搀扶着曹楠,正在庭院里走动。   他倒是不必担心曹楠的身体状况,因为家里有一个医生在。张仲景的弟子董晓,如今就在坞堡中居住。平时也没什么事情,或是看看书,或是到回春堂,帮着非著名妇科圣手肖坤给人诊断。董晓现在的情况是,理论上很出色,但实践经验太少。中医这行当,经验很重要。老中医,老中医……这个‘老’,不一定是说年龄,更多的则是指经验,经验的老道。   回春堂,正好是董晓实践积累的地方。   董晓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健康,对于物质上的要求,也谈不上太高。   张仲景让董晓来许都,其实就是希望他能够在许都立足,站稳脚跟,为涅阳张氏谋一条出路。   而这种事,也急不得。   董晓住在典家,本身就是一种处事的方法。   随着曹、典两家关系愈发密切,而曹朋等人的小八义出现,曹氏迟早会在许都占一席之地。   这一点,从今日演武,曹汲受邀,就可看出端倪。   所以,董晓显得很沉静……   曹汲点点头,没有出声。   那严肃的表情,让邓稷立刻预感到,有事情发生。   招手示意一个女婢过来,搀扶着曹楠离去。邓稷随着曹汲等人来到大厅里,坐下后才问道:“爹,是不是出事了?”   曹朋道:“曹公欲请爹出任河一监令。”   “河一监令?”邓稷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惊喜道:“可是诸冶监监令?这是好事啊!”   “好什么好!”曹朋道:“技艺方面,爹问题不大。   要以技艺来说,震慑那些工官胥吏,也不是太难。好歹爹现在创下了偌大名声,这一点我不担心。   问题是,爹从没当过官,对诸冶监的情况根本就不了解。   我原想着,爹先做个监作,等熟悉了诸冶监的事务之后,再升迁上去,也不是一桩难事……可现在,爹一下子就成了监令。虽说有六百石俸禄,但万一出了差池,不免会得不偿失。”   邓稷立刻明白了曹朋的忧虑。   不可否认,曹朋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阿福,我倒是觉得,你多虑了。”   “哦?”   曹朋疑惑的向邓稷看去。   邓稷走到曹汲身边坐下,“爹,你别担心。曹公之所以拜你为监令,更多的还是看重你的技艺。只要爹你有真本事,又有何所惧?阿福说的,虽有道理,可谁生下来就懂得那些东西?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但若说诸冶监这类的官署……呵呵,我倒是有些认识。   阿福说的什么流程啊,标准……都是订好的规矩,照着做就是,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到时候你只需要把事情安排下去,自然会有人盯着。至于那些工官……我觉得阿福考虑的太多了。河一工坊自中平元年停工,至今已有十余年。可以说,在这十余年里,河一工坊基本上是处于废弃的状况。而各地的工官,也被当地豪强笼络,一时间很难清查一个清楚。   所以,爹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使河一工坊复工,令诸冶监重启。   曹公之所以请爹做这诸冶监的监令,就是想倚重于爹的技艺和名声……毕竟,爹如今名声在外,三个月造三十六支天罡刀,谁人不知?有这个名声在,诸冶监的问题,也就不在困难。待河一工坊复工之后,曹公军械得以供应。各地工官自当返回,到时候还不是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曹朋闻听一怔,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邓稷说的,在理!   自己似乎有些钻牛角尖,有些偏颇了……   散落各地的工官,其实并非诸冶监的主体。诸冶监真正的根基,是在河一工坊。而河一工坊现在是处于瘫痪废弃的状态,百废待兴。曹汲这时候过去,就等于是把诸冶监一手撑起来。   到时候,诸冶监的事情,还不是曹汲自己说了算?   “姐夫,你说的不错。”   曹汲这会儿也恢复了不少信心。   正如同邓稷所说的那样,单以技艺论,曹汲如今还真就是谁都不怵。   凭着双液淬火法,凭着那功率巨大的风箱……曹汲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将诸冶监撑起来!   邓稷搔了搔头,“不过呢,阿福说的,也有道理。”   你别一惊一乍的,很容易得心脏病啊!   曹朋心里暗自嘀咕,连忙问:“愿闻其详。”   “爹的优势和劣势,同样明显……爹没有功名在身,而且还不识字。爹的技艺自然无需费心,可对这朝堂上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如果不能找个妥帖的帮手,恐怕这监令,也做不长久。”   曹朋点点头,颇以为然。   曹汲道:“那怎么般?”   “这个……确需费些心思。   诸冶监官职不显,过去做事,等同于为吏。一般有才学,有名声的人,是不屑于为这等事情。所以爹要找帮手,就必须从哪些没名气,没家世,但又必须有才华的人,这个比较麻烦。”   曹朋不由得蹙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那怎么办?”   邓稷想了想,“颍川名士众多,有才学的人,不计其数。但如果想要找合适的帮手,恐怕很难。   这样吧,我明天去找奉孝。   好歹我和他也算是同门,想来他必不会拒绝。他就是颍川人,而且与寒士结交甚广,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再不济的话,我和他一起去拜会侍中大人……他人面广,想必能帮上忙。反正爹要找的帮手,也不需要本事太大。识字,识得朝堂之事,且德行良好即可……”   “最重要的,是德行!”   曹朋忍不住插嘴。   邓稷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而曹汲这时候,也算是放下了一点心事,显得轻松许多。   这一个儿子,一个女婿……关键的时候,的确是能为他分忧解难。若非一家人,焉能如此尽心尽力?   曹汲也不由得感慨,关键时候,还得是自家人啊!   ……   第二天一早,邓稷和曹朋便出门了。   邓稷是要去拜会郭嘉,而曹朋呢,则是和曹真约好,准备叫上典满和许仪,去探望典韦许褚。   同时,曹朋也想找曹真打听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毕竟曹真是曹操的族子,在许都的人面也广。为曹汲找帮手的事情,已是刻不容缓。一旦曹操的任命正式下来,那曹汲就得即刻前往荥阳赴任。时间可是不等人,早一点把这件事确定下来,也早一点了却一桩心事。   曹操征伐袁术的日子,日益临近。   据说,曹操以派人前往江东,联络孙策……   一俟这些人联络妥当,曹操就会出兵寿春。曹朋有一种感觉,他在许都的日子,不会太长了!   曹操,已经见过了!   虽说并未真正的接触,但毕竟是见到了……   那么接下来,会见到什么人呢?   曹朋心里,不禁有些期待! 第105章 虎豹骑   初秋时节,天高气爽。   历经过西苑演武之后的许都,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对于那些市井中的平民百姓来说,西苑演武谁胜谁负,与他们并无关系。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当不得柴米油盐来用。   再者说了,能进入西苑校场的人,又有几个呢?   只知道是虎贲军赢了,虎卫军输了……不过虎贲军和虎卫军的两位主将,也被关进了大牢。   ……   曹朋来到虎贲府的时候,刚过辰时。   府门上紧闭,看上去冷冷清清。不过,曹府门前却很热闹。十几辆车仗停靠在高台下,每辆车都有三匹驽马牵引,显示出这车队的来头,非同小可。除了这些车仗之外,还有仆人婢女们进进出出,似乎非常忙碌。大门口,有一队武卒,盔甲整齐,手持明晃晃的兵器。   这又是什么人要出门吗?   曹朋在街拐角就下了马,牵着马往虎贲府行去。   才一靠近,十几双眼睛就朝这边看过来。那目光中,带着警觉,让曹朋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把缰绳拴在栓马桩上,曹朋迈步走上虎贲府的台阶。   就在他伸手想要敲门的时候,就见从曹府中走出一群妇人。   “夫人,小心些!”   为首是一个长相很甜美,眼眉总是带着一丝笑意的女子。看年纪,大约也就是二十多岁,体态婀娜,举止也显得格外优雅。她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在两个老妇的搀扶下,迈步走出曹府。   根据史书的记载,曹操妻妾甚多。   仅留下名号的,就有八个,其中包括有丁夫人,卞夫人,环夫人等等。   这里面,丁夫人是大妇,也是最早嫁给曹操的女人。她虽然没有生育,却是曹操长子曹昂的养母。宛之战以后,曹昂战死,丁夫人悲恸欲绝,数次和曹操发生口角。曹操呢,刚折损了一阵,悉心培养的继承人没了,侄子没了,爱将典韦下落不明,心里正处于烦闷之中。   丁夫人和他一吵,曹操就怒了。   口上可能有些严厉,竟使得丁夫人一怒之下,回了娘家,至今仍未返回。   而其他七个女人,也是因为有了曹操的孩子而名留史册。至于那些没有生育孩子的女人,究竟有多少?恐怕只有曹操自己心里清楚。大丈夫好色,在这个时代是天经地义。而且曹操对人妻熟妇非常有爱,宛之战的失利,不也参杂着女人的影子吗?张绣的婶子,邹夫人。   曹朋对曹操有多少妻室,并不感兴趣。   他抓起虎头门环,邦邦邦连敲了三下……   不过,虎贲府里没有动静,曹府中却传来了一阵骚乱。   “小白白,小白白……你别跑啊!”   一只很眼熟的兔子,从曹府大门内跑出来,在人群中东一窜,西一闪,惹得所有人都慌乱起来。   “你们小心点,别伤了小白。”   紧跟着,就见一个小女孩儿从曹府中跑出来,一脸焦虑的叫喊着。   那只小白兔,死不死,活不活的又跑到了曹朋的脚边。曹朋一怔,蹲下身子把小白兔抱起来。   “兔子哥哥,把小白还我。”   小女孩儿跑到虎贲府的台阶下,一眼认出了曹朋。   只是她那称呼,让曹朋生生憋了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什么叫兔子哥哥?这又从何说起?   “文明,你别乱跑。”   正准备上车的妇人,在车仗旁边叫喊。   曹文明吗?   曹朋愣了一下,可是他真没听说过,曹操有这么大一个女儿。   那天,在典韦后宅花园中见到这女孩子后,曹朋还抽空询问了一下曹真。曹操只有一个女儿,名节,也就是后来的汉献穆皇后。不过此时的曹节,才刚出生,还不满周岁呢……   这女孩儿,又是谁?   “兔子哥哥,把小白还给我吧。”   在一双双虎目的凝视之下,曹朋苦笑着,走下台阶,把小白兔还给了那小女孩儿。   “既然喜欢它,就好好照顾它,别让它到处乱跑。”他蹲下身子,轻声对小女孩儿道:“还有,我不叫兔子哥哥……抱好了,可别再让它逃走,若是被坏人抓到,你就见不到它了。”   小女孩儿一双明眸,天真的眨啊眨的。   “谢谢!”   她小脸一红,抱着小白兔扭头就跑。   跑到车仗旁边,和那美妇人轻声交谈了两句,就见那美妇朝曹朋看过来,甜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美妇招手,就见台阶旁一个青年上前。   她对青年说了两句话,便抱着孩子,登上了马车。   小女孩儿也紧跟着上去,临了还看了曹朋一眼。那青年呢,则快步走到了虎贲府门口,向曹朋一拱手。   “在下曹暘,敢问公子大名?”   “呃……”曹朋一愣,连忙拱手还礼,“在下曹朋。”   “曹公子和虎贲府相熟吗?”   “呃,应该算是很熟吧。”   青年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叨扰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只留下曹朋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那美妇人是谁?那小女孩儿又是谁?曹朋有心询问,可也知道,他连靠过去的可能都没有。   搔搔头,曹朋转身复又走上台阶。   而这时候,随着一连串的呼喝声响起,车队缓缓驶动。   当车队从虎贲府门前驶过的时候,那小女孩儿还探头出来,挥着小手,朝曹朋摆了摆。   曹朋呢?下意识抬起手,与那女孩儿挥手告别。   真是一笔糊涂账啊!   曹朋看着车队渐渐离去,转身准备再去敲门。可一转身,却见典满站在他的身后,把曹朋吓了一大跳。   “干,你走路没声啊。”   曹朋一脸委屈,“我在这里站了半晌,你也没理我……对了,你在看什么?”   “刚才司空府走了一队车仗,不晓得是什么来头。”   典满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副恍然之色,“车仗啊,那可能是环夫人吧。前几天听父亲说,环夫人这几日要返回谯县老家一趟。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两天,应该就是夫人启程上路。”   “环夫人?”   曹朋对曹操的这位夫人,似乎有点印象。   “对了,你来找我吗?”   “废话!”典满一打岔,曹朋也就忘记了刚才的那一幕,对典满说:“昨日大哥跟我说,要去探望叔父……对了,你昨天去探望过了。两位叔父没什么事情吧!大哥可是有点担心。”   典满哈哈一笑,“事情倒是没什么,不过他们现在,怕是还宿醉未醒呢。”   “喝多了?”   “是啊,两个人,喝了差不多十瓿。”   曹朋闻听,不由得一咧嘴。   瓿,是一种盛酒的器皿,流行于商周战国时期。形状嘛,有点类似于尊,但比尊又要矮小。   圆体,敛口,广肩,大腹,圈足,带盖。   器身之上,常装饰有饕餮、乳钉、云雷等纹饰,两耳多以兽头形状为主。东汉末年的瓿,大致分为两种:五斤瓿和两斤瓿。可就算是两斤瓿,十瓿下来也有二十斤。一个人十斤……曹朋想想,就觉得头疼。而且,据曹朋所知,市面的酒瓿,大都是五斤装,这两人还真能喝。   “那你洗漱一下,咱们先去找大哥吧。”   典满答应了一声,拉着曹朋就进了虎贲府。   他换了衣服,便和曹朋骑马离开,直奔曹真的住所。   曹真住在司空府后面的一条小街上,环境很优雅。是一座三进庭院,加起来一共二十多间房屋。   曹朋和典满到的时候,曹真刚练完武,和曹遵一起吃饭。   朱赞已经去洛阳赴任了,但曹遵还没有启程。钟繇那边传来消息,会在八月初动身去长安。   曹遵是个孤儿,所以一直和曹真住在一起。   “大哥,求你个事儿吧。”   曹朋坐下来,一边等着曹真吃早饭,一边说着话。   曹真问道:“什么事?”   “我这边想请个人。”   曹朋就把所要请的人,条件讲述了一遍。   “你也知道,我爹是个老实人,也不懂得什么朝堂上的东西。若没个明白人帮衬,很容易出事。可是呢,这人要明白,品行也要出众。万一被人收买了,或者故意使坏,我爹就得倒霉。”   曹真也听说过曹汲要出人诸冶监监令的事情。   说实话,一个小小的诸冶监监令,曹真并不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曹朋找他帮忙,估计他连听都不愿意听。   “要说这闲赋在家的人,我倒是知道一些。   可问题是,他们未必肯同意……你也知道,那些人一个个性子高傲的很,连曹公征辟,他们都能拒绝,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诸冶监监令?你说的没错,得清楚朝堂的规矩,还要品性纯良……没家世,没名气,又要有才干。阿福啊,你这要求实在是太高,我一时也想不出啊。”   曹朋蹙眉道:“我也只是问一问而已。”   曹遵一直没说话,吃完,放下碗筷,轻轻咳嗽了一声。   “子丹,如果按照阿福这等要求,我估计翻遍了许都,也难找出几个来。不过呢,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谁?”   “侯声,还记得吗?”   曹真用手指着曹遵,一副恍然之色。   “慢着慢着,侯声是谁?”   曹朋还真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名字,三国演义里,似乎也没提及过此人。   不过,曹真并没有回答,而是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侯声不合适,那个人……才行是有,可家世却不符合。铜鞮侯氏,好歹也算是上党望族。莫说是帮曹叔父,就算是让他当诸冶监监令,也未必肯同意。”   “侯声,到底是谁啊。”   一旁典满解释道:“侯声是上党郡侯家的人,此前曾为主公帐下军祭酒。迁许县后,东阿令枣祗上疏主公屯田,侯声坚决反对,更数次在朝会与主公争执。年初时,被罢祭酒之职。”   还是个大人物!   曹朋知道,这种人就算再有才干,品行再好,也不可能过来给曹汲帮忙。   “六哥,你莫非别有所指吗?”   曹遵难得的大笑,手指曹真道:“子丹,阿福比你聪明。”   “什么意思?”   “曹叔父的确是用不得侯声,但可以找侯声要人嘛。”   “谁?”   “你还记不记得,侯声家里有一个长吏,名叫郭永?”   曹真蹙眉沉思半晌,摇摇头苦笑道:“这个……我还真是不记得了。这郭永,有什么来头?”   “那郭永,是广宗人,世代为铜鞮侯家长吏。   这个人我曾见过,所以有些印象。他原本为侯家采买,后随侯声投奔主公,在军中担当小吏,是仓曹书记,负责管理武库。吕布攻打濮阳时,各部武库混乱,唯有这郭永所辖,清清楚楚,是个肯做实事的人。这个人没甚出身,也没什么名气,而且有才华,更重要的是,很忠心,品性不差。这几样,正好都符合阿福的要求,岂不是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吗?”   曹真闻听,轻轻点头。   “可是,郭永即为侯声家臣,侯声会放他出来?”   曹遵笑了,“放不放出来,由不得他侯声做主……铜鞮侯氏,已非当年的侯家。上党郡历经战乱,被清洗一空。侯家现在早就呈没落之势,侯声投奔主公,所求的就是为重振门楣。   他现在正失意,听说整日以酒浇愁。   子丹,这件事情还是让子廉叔父出面为好。管保让那侯声,老老实实的把人给咱们交出来。”   曹真砸吧砸吧嘴,笑了!   “阿福,你以为如何?”   曹朋搔搔头,“既然是六哥所荐,那应该不差吧。”   “你要是同意的话,那我这就去找叔父说项。”   “也不用这么急吧……不是说,一会儿还要去探望典叔父和许叔父吗?”   “怎么能不急?”曹真说:“叔父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许都,返回叶县……现在不去,可就来不及了。”   典满道:“我爹和许叔父估计还没睡醒,现在过去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这样,咱们先去叫上大头,然后一起去拜会曹叔父……我估计,曹叔父是不可能留咱们在他府上吃饭的……正好买了饭食,再去探望我爹和许叔父。那时候他们也该醒了,估计正好能赶上午饭。”   “恩,就这么说。”   见曹真拿定主意,曹朋也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大家都是在为他出谋划策,而他这边呢?如果这郭永真的合适,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就这样,曹真曹遵吃罢早饭,换好了衣服,和曹朋典满,赶往许仪家中。   曹遵和典满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典韦虽然被关押在大牢里,可实际上并无什么大碍。所以,典满也不是太担心……如果一定要说有担心,那就是想着,典韦许褚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除此之外,那两人如今好的很呢。   “阿福!”   “嗯?”   “昨夜主公在府中召集众将,商议组建精兵。”   “哦?”   曹朋疑惑问道:“组建什么精兵呢?”   “父亲心里,一直想要建起一支强悍骑军。他早年有一个梦想,就是效仿霍骠骑,扫荡漠北,扬大汉之威。可惜,这想法一直没能够实现。昨日你父亲献马中三宝,父亲十分开怀。   他已决意,待征讨袁术之后,便效仿当年公孙瓒的白马义从,组建虎豹骑……我想求你件事,能否通过典叔父那边,把我也算进去呢?我估计,虎豹骑的主将,很有可能是典中郎。”   虎豹骑!   曹朋闻听,不由得心里面一咯噔。   三国是一个铁马金戈的时代,更有无数支精锐部队,名扬后世。   比如之前夏侯兰所在的白马义从,比如袁绍的先登营,比如吕布的陷阵营,还有刘备的白耳精兵,这都是后世极有名气的精锐部队。而曹魏军中,最具名气的一支人马,就是虎豹骑。   前世,曹朋曾玩儿过一个游戏,叫做《赵云传》。   里面当虎豹骑出场的时候,明显比普通士兵强悍。一个虎豹骑普通的士兵,就等于一个普通的曹将。也许这其中有夸大,但虎豹骑给曹朋的感觉,就是一支类似于教导团的部队……一个普通的士兵,拉出去就是基层的军官。原以为,虎豹骑只是虚构,未曾想竟真的存在。   “你怎么会认为,典叔父会成为虎豹骑主将?”   曹真说:“典中郎勇武绝伦,单以武功,在主公帐下绝对是翘楚。我听说,主公已决意让夏侯衡和曹休进入虎豹骑,而典中郎如今是他二人的主将,岂不是说,他会成为虎豹骑主将?”   曹朋闻听,摇了摇头。   “大哥,我以为典叔父不会接掌虎豹骑。”   “为什么?”   “典叔父非大将之才,宿卫中军尚可,但说独领一军……曹公决不可能将这样一支精锐,交到他手里。”曹朋沉思片刻,接着道:“如果说把夏侯伯权和曹文烈调入虎豹骑的话,那我觉得,主公很有可能会让宗族将领来接掌。一来,虎豹骑既然被曹公看重,定然会予以关注。这样一支人马,交给其他人,曹公未必能放心;其二,夏侯伯权和文烈皆曹公之亲。   大哥,你若是想进虎豹骑,应该不会太难。只需留意这段时间,曹公召见那一位曹姓将领较多即可……至于典叔父,我觉得你太在意。十有八九,他还是会留在虎贲军,宿卫曹公。”   曹真闻听,不由得深以为然。   “阿福所言极是,那我以后就多多留意这件事情。”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许褚的府门外。只见许府府门大开,许仪正在门口,准备出门…… 第106章 三喜临门(一)   建安二年,从正月到七月,发生了很多事情。   五月时,袁术派遣使者到下邳,告之称帝事宜,并要求吕布履约,将女儿送至寿春。然则沛国相陈登出面阻拦,告诉吕布:曹操迎奉天子,辅佐朝政,是众望所归;如果和袁术结亲,一定会落下不义之名。到时候吕布占居徐州,就变得更加名不正,言不顺,为天下人所指。   吕布深以为然,便追回了女儿吕元,并将袁术的使者斩首送往许都。   而后,曹操诏吕布为左将军,加以抚慰。袁术得知后,派大将张勋等人率步骑数万,直逼下邳。而此时的吕布,手中只有精兵三千,马匹四百,众寡悬殊。当然了,这三千精兵,多是吕布的亲随,其中包括了飞熊军和陷阵营两部人马,都是身经百战,骁勇无敌的锐士。   可不管怎么说,三千对数万,终究太过危险。   于是吕布采纳陈珪之计,离间杨奉等人,联手夹击张勋。   数万步骑,损失殆尽。吕布又和杨奉联手,水陆并下,只逼钟离,距离寿春仅二百里……   袁术屯兵五千,与淮南观望。   吕布这才停止追击,返回下邳。随后,他派遣陈珪的儿子陈登,与亲信魏续赴许都求取徐州牧。   袁术经此一战,气焰锐减!   六月中,曹操派遣议郎王甫,携诏书拜孙策为骑都尉,袭父爵乌程侯,令会稽太守之职。   并要求孙策与吕布,吴郡太守陈瑀联手夹击袁术。   孙策并未立即答应,而是向王甫讨要将军号。王甫承制拜孙策为明汉将军,孙策这才出兵。   然后,就在孙策出兵至钱塘的时候,吴郡太守陈瑀,却命都尉万演持印绶三十余颗,授予丹阳、宣城等诸县贼帅祖郎、焦已和严白虎等人,着其为内应,伺机袭取孙策所占领诸地。   孙策发觉后,立刻命部将吕范等人攻打陈瑀,使陈瑀大败,单骑亡命冀州。   而孙策趁机吞并吴郡,得兵马四千余众,势力暴涨。一时间,江东之地,小霸王风头无二。   七月中,曹操在许都接见了陈登。   他并没有答应吕布求取徐州牧的要求,反而拜陈登为广陵太守。   送走陈登后,曹操便立刻召集群臣,商议讨伐袁术的事情。经过一年的屯田,许都获得大丰收。曹操无需再为粮草而担忧,加之兵马已准备妥当,刘表张绣也非常老实,是时候出征讨逆了!   不过,在讨逆之前,曹操还是要仔细筹谋一番……   ……   典韦和许褚,一左一右,好似两尊门神,立于堂下。   一个怀抱大斧,一个手捧长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沉静的如同两尊石像。乍一看,他们穿着打扮似乎相同,白衣黑履,腰系大带,头戴纶巾,腆胸叠肚,透着一股子杀气。   堂外,衣甲鲜明的武士,正在巡逻。   内有虎贲,外有虎卫,两支人马看上去,相处的非常和谐。   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典韦腰间挂着的一柄短刀。那刀柄处,镶嵌一枚血红色的宝石,令短刀更透出了一股血气。许褚目不斜视,但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的往典韦腰间的短刀上瞄。虽然竭力克制,但就是把持不住。典韦呢,也觉察到了,便将短刀往边上挪了一下,以便许褚能够更加轻松的看到。同时,头抬得更高,腰板挺得更直,气得许褚暗地里,咬碎钢牙。   在大牢里待了三天,曹操便把许褚典韦放了出来。   因为,这两人在牢狱中表现的很不错,每天喝酒聊天,似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亲密关系。   曹操把他们关进大牢,其实就是希望他二人在相互竞争中,保持着亲密合作的关系。   这就要考验上位者的手段!不过对曹操来说,似乎并不是太困难。典韦和许褚出来后,依旧担任原职。典韦还是虎贲中郎将,授天孤刀,可带刀登堂;许褚还是校尉,统领虎卫军。   只不过,两支人马在两人入狱的时候,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首先,虎贲军的仆射和陛下,夏侯衡、曹休被调走。同时又将虎卫军节从虎贲许定,调至虎贲军,出任陛长一职。而原虎卫军节从,则由曹兴取代。这曹兴,是曹操的族侄,素与典韦交好。此前,曹兴一直是在曹仁帐下效力,这次把曹兴调来,据说还是由曹仁举荐……   如此一来,虎贲军和虎卫军,都无法形成早先的一言堂。   典韦下面有许定节制,而许褚军中,也被曹操铆下一颗钉子。从原来许氏宗族子弟占居主体的状况,便称了虎贲与许氏宗族子弟相持的情形。曹兴进入虎卫,带走了三百虎贲锐士。   许褚咽了口唾沫,眼皮子一耷拉,不再离开典韦。   他知道,典韦是在气他!   两人关系虽然恢复,却不代表他们不再竞争。   狗屎运气,若非你得了阿福一家的帮忙,焉能配得上天孤刀?   曹操的天罡三十六星,如今第一颗星,已经有了着落。而且,典韦这颗天孤星,也是目前三十六星中,唯一确定的一颗。不仅仅是许褚羡慕嫉妒恨,曹营中许多将领,莫不是如此。   不过,还有三十五颗,不着急,不着急!   许褚也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回头让大头问问阿福,让他们也帮自己一把,夺回面子。   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明争暗斗。   大堂上,曹操的谋臣们,也都看得真真切切。   心里面不禁觉得好笑,同时也有些期盼。因为曹操说了,这天罡三十六星,并非以纯粹的武力而言,谋者亦可授予。不仅如此,曹操还说,待曹汲出掌诸冶监后,会着手打造第二批刀。不过,不是天罡刀,而是地煞刀……共七十二支,与天罡相合,凑足天罡地煞之数。   当然了,地煞刀的地位,似乎在天罡刀之下。   于是这一流谋者图天罡,二流谋者思地煞。可以说,如今曹操麾下的所有人,都盯着这一百零八个……不,是一百零七个名额。   “主公,陈登为广陵太守,虽能牵制虓虎,然毕竟是徐州望族,未必肯真心效力。”   朝会商议完毕之后,便有人站出来说话。   虓虎,就是吕布。   这人说的倒也没有错,陈登身为徐州顶级门阀,若说他一心为汉室,估计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所谋的,首先是家族利益。   曹操拜陈登为广陵太守,不无离间吕布和陈氏宗族关系的心思。   听闻之后,曹操也深以为然。   他是官宦子弟,自然清楚这些门阀世族的想法。世族子弟,以家族为先。又有几人,会一心为国?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至少这大堂上,就有一人心中无私,忠于汉室的世家子弟。   曹操,偷偷的扫了荀彧一眼。   “文若,你以为如何?”   荀彧睁开眼,不急不缓道:“主公即启用陈元龙,信他又有何妨?陈元龙是聪明人,当知那虓虎,并非明主。否则他父子大可不必阻拦吕布与袁术结亲……不过主公若想谋划徐州,如今倒也合适。”   曹操微微一笑,“当如何谋之?”   “可命一人前往广陵,站稳脚跟。如此,一方面可节制陈登,另一方面,也可以监视下邳。”   “奉孝以为如何?”   “文若之言,大善。”   “那派何人前往,又如何立足?”   荀攸突然抬起头来,沉声道:“我曾听说,海西自兴平二年,便盗匪不绝,混乱不堪。当地豪族,与山贼勾连,三名县令在海西,离奇被害,至今仍无法找到凶手。陈元龙此前也曾提及海西,曾言海西混乱不堪,无人愿往。主公何不派人前往,若海西大治,即可立足。”   “海西?”   大堂上,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曹操沉吟片刻后又问:“公达可有合适之人?”   海西,地处徐州治下,位于广陵、下邳和东海郡三地交界。如今的问题是,徐州虽然名为汉室领土,可曹操却难以掌控。吕布自五月大胜袁术后,势力也随之暴涨。他本就是能征惯战的猛将,身边又有高人为他出谋划策,帐下更有猛将冲锋陷阵,曹操也不要三思后行。   派人去海西,等于在徐州铆下一颗钉子!   但这颗钉子……却着实不好做。   不仅仅是要节制吕布的动作,还需要承受当地豪族的压力。   曹操不由得陷入沉思,他帐下能人无数,究竟派谁去,才算合适呢?去海西的这个人,首先是他信得过的人;其次,这个人要有能力,有手段;同时名声还不能太响,否则就会引起当地豪族以及吕布的关注。这样一个人,的确不太容易找到。曹操手下能人不少,但要完全符合条件,一时间还真就想不太明白。手指,轻敲围栏,曹操的目光,环视大堂。   “主公,晔荐一人,可当重任。”   司空仓曹掾刘晔起身,躬身回答。   曹操连忙问:“子扬所荐何人?”   “便是那乘氏令,梁习。”   “梁习?”   曹操有些疑惑,扭头向董昭看去。   董昭连忙道:“主公莫非忘记了?梁习原本是陈郡主簿,主公去年将他征辟,先为漳长,后任乘氏令。这大半年来,梁习在乘氏所做不差,颇有治名。子扬所荐,倒也的确适合……”   董昭和刘晔,都表示了对梁习的支持。   曹操也非常心动。   他刚要开口表示同意,却见荀彧起身,“主公,梁习才情卓绝,的确是合适人选。然则他才到乘氏半载,政令方行,便匆匆调往他处,于乘氏空无益处。梁习往海西,谁可任乘氏?”   “这个……”   荀彧所言,也颇有道理。   这牵扯到一个政令统一的问题。梁习在乘氏刚站稳脚跟,政令刚梳理通畅。如果换一个人,谁又能保证,会继续执行梁习的政令?朝令夕改,是一个大忌。就比如说,梁习在乘氏,提倡开垦荒田,底下的人刚开始执行,梁习就走了;换一个人前来,说不定会是另一种执政思路。也许他不赞成开荒,而提倡做其他的事情。那之前开垦的荒田,也就等于无用功。   荀彧说的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出现。   乘氏位于巨野,是兖州重地。曹操虽说将根据地转到了豫州,但是对兖州,依旧保持重视。   毕竟,兖州是他起家之地。   “文若,那你以为当如何?”   曹操看着荀彧,沉声问道。   “彧亦有一人举荐。此人于资历,或许比不得子虞,才学也稍有不足。不过出镇海西足矣。”   “文若所荐,何人?”   “此人名邓稷,字叔孙。”   邓稷?   对于大堂上的大多数人而言,邓稷是个非常陌生的名字。   曹操也觉得好奇,扭头向董昭看去。   董昭也是一怔,在曹操耳边轻声道:“邓稷,就是曹隽石之婿。”   曹操不由得恍然,连连点头。   怪不得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原来是那位独臂参军。独臂参军之名,还是从夏侯衡曹休那边得来。典韦初建虎贲,有夏侯衡曹休为左膀右臂,故而虎贲得以成型。但夏侯衡和曹休任虎豹骑的时候,却对曹操说:“人皆知虎贲乃伯权与我之功,却不知若少一人,则虎贲不得成。”   曹操当时就问:“那是何人?”   “便是军中独臂参军。”   邓稷在虎贲帮忙的时候,领参军之职。   所负责的,大都是一些杂事。在夏侯衡和曹休眼中,那些事情极为琐碎,非常麻烦。偏偏邓稷能做的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各种物资,都记录在册,一清二楚,没有任何的偏差……军中皆戏称邓稷‘独臂参军’。正因为有邓稷做这些琐碎事情,曹休和夏侯衡,才能全力练兵。   所以,当董昭提醒之后,曹操便立刻想起了邓稷的来历。   刘晔却未听说过邓稷的名字,于是疑惑的看向董昭。   不等曹操开口,郭嘉也站起来道:“邓稷,确是合适人选。”   “这邓叔孙,可靠吗?”   郭嘉说:“邓稷与嘉有同门之谊。”   言下之意就是说,如果邓稷不可靠,那我也不是个可靠的人。   这话一出口,刘晔立刻闭上了嘴巴。他虽然得曹操器重,但是和郭嘉相比,却明显份量不足。   曹操对郭嘉的重新,可说是言听计从。   再者说,大家都是出于公心,既然郭嘉荀彧都表示赞同,那想必这邓叔孙,确有可取之处……   “攸亦同意邓稷出任海西令。”   郭嘉话音刚落,荀攸也站起来了。   他这一开口,令许多人都不禁感到疑惑。   谁都知道,荀攸和荀彧,不是特别对付。两个人经常是你说一,我偏偏说二;你让我往左,我非要往右。论辈分,荀彧是荀攸的叔父,但论才华,荀彧善阳谋,而荀攸则好阴谋,可以说是天生的冤家。两人当初就汉室正统,就有过分歧。后来又因为袁绍,而彻底反目。   但荀攸,偏偏又是荀彧所推荐。   所以在很多人眼中,荀彧心胸宽广,有长者之风。而荀攸呢,相比之下,不免有些小家子气。   这更使得荀攸荀彧,矛盾加深。   而今,这两人同荐一人,着实令曹操有些惊讶。   “公达,也知独臂参军?”   荀攸道:“攸所以知邓叔孙,犹早于文若。”   “哦?”   荀彧不禁奇怪,扭头向荀攸看去。   “邓稷本是棘阳小吏,有做事之能。攸初闻此人时,曾命人往棘阳打探,还专门请教过邓叔孙的上司,如今南郡从事王威。王威乃荆襄名士,才华出众。对邓叔孙,也是颇有赞赏。   邓叔孙不知为何,得罪江夏黄氏,而与丈人一家,随君明来到许都。   王威听说此事之后,还大为恼火,并派人前往江夏,询问缘由……邓叔孙在途经汝南之时,还曾协助满伯宁,做了一桩好大事情。主公尚记得郎陵之乱否?那成尧,正是被邓稷所斩。”   曹操闻听,也不由得连连点头。   郎陵之事他当然听说过,而且对成尧私设关卡,大为恼火。   同时满宠处决果断,并且保住了曹洪,让曹操也非常满意。只不过,他当时并未留意到,满宠公文中,也提到了邓稷。   如今荀攸提起此事,曹操就立刻回想起来。   “可是西部督邮?”   “正是!”荀攸说:“若主公不放心,可以派人前往平舆,询问伯宁。据我所知,伯宁对邓叔孙,也很赞成。当时还有心留邓叔孙在汝南,只因为邓稷妻子怀了身孕,所以才来许都。”   不知不觉,邓稷投奔曹操后,虽没有任何职务,却做出了许多事情……   刘晔知道,满宠那是个刚直不会徇私的人。先有荀彧郭嘉,后有荀攸举荐,而今又来了个满宠!加之典韦这层关系,海西令十有八九,会由邓稷出任。从礼仪上来说,邓稷有残疾,本非合适人选。可这年月,动荡的狠……河南尹夏侯惇还缺了一只眼睛呢!如果那这件事出来说事,说不定还会得罪夏侯惇。听说,邓稷的妻弟和曹真等人举小八义,这人脉……   刘晔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自己应该对曹汲,多关注一下。   如果说,曹汲之前在刘晔心里,不过是个匠人。哪怕曹汲是什么隐墨钜子,也只是个匠人。   可现在,刘晔觉得,这曹汲不简单!   “主公,若以公达所言,这邓叔孙,的确比子虞合适。”   子虞,就是乘氏令梁习。   曹操也不禁点头。   邓稷有才干,这毋庸置疑。   否则他麾下这几员干将,也不可能大力推荐。   而他一家,和典韦关系又密切,妻弟更是和曹真有结义金兰的友谊,应当是可以放心使用。   他名声不显,不会引起当地豪族,以及吕布等人的关注。   他在军中效力过,想来对兵事也略知一二。同时,此人还精通律法……只不知道这机变,如何?   曹操不禁有些踌躇,但心中已经敲定了海西令的人选。   “公仁。”   “喏!”   “你即刻手书一封,派人送往平舆,与满伯宁知。”曹操说着话,站起身来,“海西令一事,某当三思,再做决断……文若,你立刻整理卷宗,将海西县的情况,迅速呈报上来!”   荀彧闻听,和郭嘉相视一眼,轻轻点头。   而后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彧即刻处理此事。”   曹操负手而去,嘴巴里仍不住的嘀咕着邓稷的名字。走出大堂的时候,他突然看向了典韦。   圆胖的脸上,旋即浮现出一抹笑意。 第107章 三喜临门(二)   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冲出春华门,朝着汝南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在晨光沐浴下,一队车仗从龙山方向缓缓行来。二十多名骑士,簇拥着几辆马车,很快便来到了许都北城门外。夏侯兰催马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递给守城门卒。   青铜铸造而成的虎头云纹腰牌,有巴掌大小。   正面是刻有‘虎贲’二字,背面则写着中郎将典四字。门卒看清楚了腰牌上的字迹,立刻露出恭敬之色。这块腰牌,表明了这队车马的来历。是虎贲中郎将典韦的人,他们是断然不敢为难。谁不知道,典韦从牢中出来后,更受司空曹操宠信,俨然间已是寸步不离曹操左右。   夏侯兰收回腰牌,返回车队。   随着一声呼喝,车队缓缓启动,行入许都大门……   沿着光华门大街行进,一拐弯儿就驶入一条街道。在一座府邸门外停下来,夏侯兰旋即下马。   “公子,到了!”   一袭白裳,博领大衫的曹朋,翻身从马上下来。   只见他长发盘髻,扎着一块青色纶巾,足下蹬一双黑履,把缰绳递给了夏侯兰,迈步走上台阶。   “阿福,你们可算来了!”   王猛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还跟着邓巨业夫妇。   王买和邓范,则行在最后面。看到曹朋,王猛大笑着上前,伸出蒲扇大手,揉了揉曹朋的脑袋。   “阿福,这房子,可真大……比咱们在棘阳的那处宅子,要多出三十几间房子,还有一个花园呢。”   王买拉着曹朋的胳膊,笑逐颜开。   邓范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曹朋笑了笑,返身走下台阶,来到一辆马车旁,低声道:“爹,娘……咱们到家了!”   ……   没错,这处府邸,正是曹朋一家的新居。   随着曹朋一家在许都渐渐立足,这自立门户的心思,也就一天强似一天。典家坞堡很宽敞,可是在曹汲心里,始终是别人的家。典韦对他们一家也很热情,但终究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计。曹汲出任诸冶监监令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所以曹汲买新居的心思,变得越发强烈。   不过想要在许都安家立业,如今也非一桩易事。   曹汲一家不比从前了……当年在棘阳的时候,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七口人,怎么都好安顿。   可现在,单是土复山的好汉们,就有小二十人。   这还没有算上邓巨业一家三口……里里外外算下来,差不多有三四十口人。另外,还得再算上即将到来的郭永一家子。郭永夫妇二人,膝下三男二女,又是七口人……也算得上一个中户人家的规模。这么多人,房子必须要大!否则的话,这么多人,连住下来都是问题。   以前靠着典韦,还不觉得怎样。   可一但独立出来,这各种问题,便接踵而来。   郭永是个很实在的人,已开始进入角色,帮着曹汲整理司空府送来的卷宗,熟悉河一工坊的情况。   但他的家人大都还留在上党,侯声已命人把他的家人送过来,估计年前肯定可以到达……   既然人家跟了咱,就不能委屈了人家。   曹汲虽然出身不高,可这朴素的道理,却看的很通透。   侯声迫于曹洪的压力,同意让郭永过来。理论上来说,郭永现在是曹汲的家臣。曹汲勿论怎么对待他,都不成问题。可曹汲是个老实人,更清楚自己将来在河一工坊,需要借助郭永的地方有很多……说起来,大家都是从苦日子里出来的人,又何必要分出高低贵贱呢?   大家的出身,都不算好!   典韦的虎贲府很大,可比邻曹府,总不好私自划拨。   许褚倒是想帮一下忙,但他也是家大业大,上千号宗族子弟,还没得安排,哪有余力帮忙?   不过两家各赠二十镒马蹄金,权当贺礼。   四十镒马蹄金,在市面折算下来,价值也不低。   只不过许都物价偏高,特别是在大批世族涌入后,使得许都的地价,节节攀升。而许都的面积,远远比不上洛阳,所以即便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可意的房子,于是只能一拖再拖。   好在这个时候,曹洪托人来传话。   呃……传话的人,当然就是曹真。   “我在北里许有一幢住所,是主公迁都之前买下。原本是打算留着自己用,不成想到了许都后,主公赐予我一座府邸,原先的住处,便一直空置下来。那原本是一个富商的别院,倒也不算太小。中平年间,那富商被太平贼所杀,家道随之没落。我从他儿子手里买过来,也没花费太多……听闻阿福在城里找住所,我可以把我那处住所卖给你们,作价十万钱。”   十万钱,也就是一百贯。   说实在话,这价格倒也不算太贵。   不过曹真却知道,曹洪当初买下这住处,也不过二十贯。   曹子廉那好钱的性子,在这时候体现的是淋漓尽致。一镒马蹄金,差不多也就是十万大钱,曹朋倒是不缺这个钱。只是这住下来后,需要花费的地方太多。手里虽有四十镒金,养活这么一大家子,还是有点紧张。就在曹汲犹豫的时候,曹洪又请人托曹真给曹朋传话。   “我知道曹大家初来乍到,钱帛上可能有些紧张。   这样吧,这府邸我可以白送给曹大家。不过我有个要求,每三个月,请曹大家造一支刀与我。不需要天罡地煞那样的水准,只要能达到普通即可……刀上一定要有曹大家的刀铭,每把刀,我愿意出五镒金购买。曹大家若是同意的话,我马上派人办理手续,绝不食言……”   普通的刀,五镒金?   而且还搭上一座府邸?   曹朋听着,都觉得奇怪,这曹洪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方?   后来还是曹真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告诉了曹朋真相:“曹大家所造的宝刀,如今极受欢迎。   只是叔父所造的尽是好刀,很多人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但若叔父造刀,即便是一札刀,外面也差不多能卖到十镒金……五镒金,怕是卖的贱了。我那叔父,是绝不可能算错这笔帐。”   曹朋,顿时恍然大悟。   这才符合曹洪的行事作风嘛!   无利不起早,这家伙颇有奸商的气质……   不过,如果能凭此进一步拉进和曹洪的关系,日后在曹营之中,岂不是可以多出一座靠山?   如果是这样算的话,五镒金倒也正好。   于是,曹汲便答应下来。   他也不清楚自己造的刀,究竟是个什么价值。   反正五镒金,听上去是很诱人。一个月折算下来,也差不多有十几万钱。再算上他监令的六百石俸禄,以及王猛虎贲郎将那六百石俸禄,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而且还能过的宽裕。   他很知足!   知足者,方能长乐……   曹汲和王猛站在府门外,看着眼前这座占地近十亩的豪宅,心里乐开了花。   十亩地,就是六千多平方米。三进三出,有房舍近百间。一应设施,都保存的非常完好,虽比不得虎贲府那般气势宏伟,却别有一番情趣。再者说了,曹汲不过小小监令,若住的太过奢华,反而遭人闲话。这座府邸的大小正好,对于曹汲这一家子人来说,已是足够了。   几曾何时,曹汲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座豪宅呢?   他对王猛道:“兄弟,我总觉得,眼前这一切好像是在做梦。”   王猛闻听,不由得笑了。   “隽石,咱们不是做梦……依我说,咱们以后,会过的越来越好。”   说这番话的时候,王猛偷偷打量了一眼曹朋。   却见曹朋面色如常,显得非常冷静。   也不知道,这孩子日后,会有怎样的一番成就呢?   想到这里,王猛向曹朋身旁,正和邓范说说笑笑的王买看去:孩儿他娘,我总算是没辜负你的托付!   王买随着年龄的增长,气力越来越大。   特别导气入骨之后,王猛已经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有点顶不住王买的力量了!   一代人老去,一代人崛起!   虽然还不到四十岁,可看着王买邓范,还有曹朋他们这一拨人慢慢的长大,王猛感慨万千。   也许,自己这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和隽石成为朋友吧……   想到这里,王猛忍不住笑了。   “隽石,快带着弟妹,一起看看咱们的新家。”   “走!”   曹汲兴奋不已,和王猛迈步走进大门。   至于张氏,此时仍有些迷迷糊糊。   她倒是知道买房子的这件事,可是却从没有来看过。   收拾宅子的事情,一直是洪娘子和邓巨业在操持,她则留在典家坞里,忙着照顾快分娩的曹楠。   如今,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新家,脸上堆满了笑容。   张氏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家就是她的一切。看曹汲和王猛进去,她总算是回过味儿来,“朋儿,快带我看看咱的新家。”   曹朋连忙走过来,搀扶着张氏,慢慢走上了台阶。   每上一阶台阶,张氏就会停下来,默默祈祷几句。她祈祷的内容,无非是求上天保佑,保佑她们这一家子能平平安安,保佑儿子前程似锦,保佑女儿能顺利分娩,保佑这一切,不是一场梦。曹朋默默的搀扶着张氏,听着张氏口中念念有词,心里面却是一阵阵感动……   他想起,刚重生于这个时代的时候,张氏几乎是不眠不休的照顾他。   一口口的喂饭,把那好吃的都留给曹朋,而她自己,和曹汲则躲在厨房里,吃些稀粥裹腹。   看母亲脸上那份满足,曹朋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杀人,逃亡……   算得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爹娘,能一辈子平安吗?   眼睛有点发红,鼻子有些发酸。   脑海中,浮现出前世老父亲那慈祥的面容,曹朋也随着张氏一起,闭上眼睛,默默祈祷起来。   爸爸,你在天堂,好吗?   ……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间传来一声惊呼。   曹朋忙转过身子,回头看去。   却见曹楠捧着肚子,斜倚在邓稷的身上,不住呻吟。   “阿楠,你怎么了?”   “叔孙……要生了,好像要生了!”   “什么要生了?”邓稷本来一腔喜悦,搀扶着曹楠准备进新家。   哪知道,曹楠突然呼痛,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曹朋脸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曹楠身边。   “姐,你怎么了?”   “阿福,痛……好像要生了!”   曹朋闻听,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马上反应过来。   “董晓,董晓……快点过来。”   说着话,他招呼王买和邓范过来,顺手推开了邓稷。   “先把我姐抬到房间里去……虎头,大熊,你们匀着点劲儿,我姐要生了……快把董晓找来。”   曹朋大声呼喊,曹府门前,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而邓稷犹自有些发懵,拉着曹朋的胳膊,“阿福,什么要生了?”   “我姐要生了……孩子,孩子马上要出生了!”   刹那间,邓稷呆立在台阶下,整个人如同傻了一样,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108章 三喜临门(三)   人道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就是这一个月的事情。但由于这一段时间来,发生了诸多变故。曹汲鱼跃龙门,从一个普通的匠人,一下子变成秩比六百石的监令。这种巨大的转变,让一家人都有些懵了!而后,曹朋邓稷都忙着找房子,收拾住所,也在不经意间忽视了这件大事。   从龙山到许都,路程并不算远。   只是一路颠簸的狠了,使得曹楠一下车,便支撑不住。   王买和邓范抬着曹楠往府中走去,可刚上了台阶,曹楠便大声呼痛,声音格外凄厉。   董晓这时候也从后面赶过来,一见这情况,连忙喊道:“别动她,快点把她放下,放下!”   可问题是,这台阶上冰凉,连个垫子都没有。   曹朋跑到曹楠身边,手指着大门后的门房道:“先进屋,先进屋……快点去请稳婆来接生啊!”   但这一时半会儿,去何处寻找稳婆呢?   董晓说:“看样子,怕是来不及了!洪婶子,夫人,你们来帮手,咱们先稳住情况再说吧。”   “对对对,先让阿楠躺下再说。”   一众人七手八脚的忙碌起来,有的去烧水,有的去抱褥子。   门房的面积不大,但足以当作临时产房。一个简陋的床榻,上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艾草……   在中原地区,艾草有驱邪辟邪的效用。   每当乔迁新居的时候,人们喜欢在各个房间里拜访一些艾草,以驱赶屋中原有的阴邪之气。这门房里,堆放了不少的艾草。有人从车上取来褥子,铺在艾草上,然后扶着曹楠躺下。   曹楠一个劲儿呼痛,董晓也有些束手无策。   原因很简单,他是个男的……这年月,还没有男人做接生的事情,大都是女人来担当稳婆。   可问题是,稳婆没来。   董晓只能设法缓解曹楠的痛楚,同时不停的催促。   好在张氏和洪娘子都生过孩子,所以多多少少有些经验。   她们也不好把董晓赶出去,毕竟稳婆没有过来,还需要董晓来稳定曹楠的状况。曹楠呼痛不已,张氏也有些束手无策。曹朋有心过去帮忙,但是被张氏和洪娘子,一个劲儿的往外推。   “你姐姐生孩子,你在这里干什么?快些出去,看看稳婆来了没有。”   “娘,稳婆该来自然会来,我在这里,也可以帮帮忙啊……”曹朋耳听曹楠的呼痛,也有些乱了方寸。毕竟,这是他这个世上的姐姐。虽然曹朋和曹楠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交流,但这身体里,流淌的是一样的血脉。曹朋想帮曹楠,只是这一下子,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女人家生孩子,你一男人能帮什么忙?”   “阿福,你出去吧……你在这里,会沾染晦气的。”   曹楠也忍着痛,劝说曹朋出去。不过话未说完,她又是一声惨叫。   曹朋一边往外走,一边挠头。突然间,他被摆放在门口的艾草绊了一下,心里突然间一动。   “董先生,用灸!”   “啊?”   “用艾灸!”   艾草,早在《孟子》中便有记载: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   但是艾草的真正用途,却是在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有了第一次详细的记载。   艾以叶入药,性温,味苦,无毒,纯阳之性,通十二经,具回阳,理气血,逐湿寒,止血安胎等功效。故而又有医草的说法。本草记载,艾叶能灸败兵,可暖子宫,逐寒湿的用途。   曹朋没有读过本草纲目,对艾草的具体功效,也不是非常了解。   但小时候,他常见父亲在家用艾灸。有一次,曹朋出任务的时候,在一个山村里,曾见一大嫂分娩在即,可医生还没有到来。当地的老人就用艾灸的手法,使那位大嫂暂时安定下来,一直等到医生抵达分娩,并且母女平安。也就是说,这艾草有一定的安胎效用吗?   董晓愕然回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医术的确不差,但毕竟经验太少,应变能力也不甚高明。   艾灸?   这有用吗?   曹朋这时候,已经被推出了门房。   他只好在门外大声喊:“董先生,用艾灸,艾灸……”   “怎么用?”   曹朋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前世那位老先生所用的艾灸之法,旋即大声的说出来。董晓有些犹豫,抬头看了一眼张氏和洪娘子。他起身,从那艾草堆里抽出艾叶,迅速卷成了艾条形状。   “两位夫人,要不然……试试看?”   “那就试试看吧。”   事到如今,张氏也是有病乱投医了。   不过,她之所以同意,还有另外一个因素在里面。曹朋当年曾随术士学过一年,天晓得他究竟学了什么东西。这一年中,曹朋给他夫妇带来了太多的惊喜。说不定,他说的这个法子,真的有用。   董晓,很快便燃起了艾条。   并依照着曹朋所说的那几个位置,开始用灸。   曹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出大概的位子。但这已经足够了!一理通,百理通……董晓毕竟是张仲景的弟子,什么位置有什么穴位,哪个穴位又有什么样的用途,他非常清楚。   门房外,邓稷脸色苍白。   “阿楠,挺住啊!”   他不听的呢喃着,显得焦虑不安。   而其他人,也都聚集在大门口。曹汲和王猛徘徊不停,不时向门房张望。郭永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他来曹家的时间不长,所以很多事情也插不上嘴。而且,女人生孩子,他的确是不知道如何才好。   “稳婆怎么还没有来?”   “从西里许过来,总要一点时间。”   “我怎么忘了这件事……上个月你弟妹还陪着阿楠去看先生。回春堂的肖先生还提醒说,只在这几日!这几天净忙着搬家的事情,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早知道,等阿楠生下来再说嘛。”   曹汲不断自责,王猛只好低声安慰。   就在这时候,听大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王买翻身下马,从马上搀扶下来一个胖乎乎的稳婆,架着她的胳膊,就往府中走。   “稳婆来了,稳婆来了!”   那胖婆子气喘吁吁,脸色也是煞白。   正在家收拾东西呢,不成想王买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把她给硬拖过来。   这小后生一路上也不解释,只是策马狂奔。幸亏这个时候,路上的行人也不算太多,否则不晓得会撞伤多少人。还以为……稳婆寡居多年,被这么一个血气旺盛的小青年架着走了一路,着实有点担心。   “你这小后生,也不说清楚要做什么。   这接生孩子,总需要些安神的药物,还要准备许多东西。你把老身拉过来,老身也要有帮手啊。”   稳婆说着话,便走进了门房。   不一会儿,就见董晓面红耳赤的出来,站在大门口,长出一口气。   “董先生,阿楠她……”   “叔孙莫急,嫂夫人的情况很好。稳婆现在已经来了,正和两位夫人在里面忙碌,不会有事。”   董晓说着话,突然向曹朋看去。   “阿福,你怎么知道艾草有这等效用?”   “这个……”曹朋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立刻回答道:“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什么书?”   董晓顿时来了兴趣,“可否借我一阅?”   “这个……非是我小气,实在是……那本书是我在棘阳时看到。后来你也知道,我爹娘被抓,以至于损失了许多物品。我们当时只顾着逃亡,也不可能随身带着那本书,如今不知丢到了何处。”   “那你可还记得,书名做何?”   “百草经!”曹朋脱口而出。   董晓一蹙眉,颇有些疑惑的想了半晌,却始终想不起来,这百草经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确可惜了!   董晓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向门房张望。   “疼死我了……”   从门房中,传来曹楠撕心裂肺的叫喊。   “阿楠,你要坚持住啊!”   邓稷实在是忍不住了,握紧拳头,大声呼喊。   曹朋也凑过去,冲着门房里喊道:“姐姐,吐气吐气,用嘴吐气,吐气啊……姐夫,你吐个什么?”   曹朋让曹楠吐气,没想到邓稷在一旁,却开始大口吐起气来。   “呼呼呼……阿楠,吐气啊!”   邓稷一边吐气,一边骑马蹲裆式,握紧拳头用力。   这时候,他那张惨白的脸,憋得通红。一个劲儿的用力,那架势,恨不得进去帮曹楠生产。   曹朋一旁看着,是又好笑,又为姐姐感到高兴。   姐夫是个实在人,也是个多情的人。这个多情,可不是滥情,而是对妻子的疼爱。看着邓稷那副模样,曹朋走过去,搀扶着他的胳膊。   “姐夫,别紧张,娘和洪婶子在里面,稳婆也来了,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董晓也在一旁劝慰,“叔孙,你别担心。嫂夫人的身体很好,决不可能出意外,你就放心吧。”   这大门里,乱成一片。   就在这时,曹府门外来了一匹马。   郭嘉从马上下来,看着曹府门前乱糟糟的场面,不由得为之愕然。   等他走上台阶,就看见邓稷骑马蹲裆式的站在门房外,握紧拳头不停运气,让郭嘉忍不住笑了。   “叔孙,你这又是所为何来?”   邓稷扭头看去,连忙站好,有些尴尬地说:“奉孝,你来了!阿楠正在生产,我这边有些担心。”   “弟妹要生产了?”   “是啊!”邓稷不无自责的说:“这些日子我光顾着这边房子的事情,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早知道,就不急着搬家了,与其这么突然,还不如在坞堡里,等阿楠平安分娩再来。”   曹汲叹了口气,“叔孙,这怪不得你!”   “啊……”   门房中,传来曹楠的惨叫声。   邓稷也顾不得郭嘉了,转身就冲到门房外。   “阿楠,吐气,吐气……呼,呼,呼!跟着我,吐气!”   这个时候,只要是有用的招数,也不管是谁出的,会不会有用处,邓稷都顾不得了。郭嘉搔搔头,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邓稷。也不再去打搅他,而是站在一旁,看着曹府内外乱成一锅粥的模样。突然,他看到了曹朋,不由得笑了……   “阿福,你也在啊。”   “奉孝先生。”   “诶,不用先生长先生短的叫我。我年纪比你大,和你姐夫又有同门之谊,叫我兄长就好,亦或者唤我名字也行。”   “那,我还是称呼您兄长吧。”   如果在以前,曹朋会因为这个称呼,而感到兴奋。   毕竟,郭嘉也是他极为崇拜的一个人。不过这会儿,他已经顾不上兴奋,心里同样非常焦虑。   好在他还算冷静,并没有失礼。   “兄长,可有检查过身体?”   郭嘉一怔,“我好端端,检查甚身体呢?”   历史上的郭嘉,说是操劳过度,在征伐柳城的时候病故。但具体原因,谁也说不太清楚。好端端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就病故了呢?给曹朋的感觉就是,郭嘉病的突然,死得也很突然。   “兄长,话不能这么说。   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身体是革……哦,报国的本钱。曹公那么看重你,你更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曹朋差点说出‘革命’这个词来。   幸好他反应快,及时的把话更正过来,郭嘉也没有留意。   “正好,董先生在这里,一会儿让他帮你查看一下吧。”   郭嘉眉头一蹙,不明白曹朋为什么这么坚持,要他检查身体。   “董先生?”   他向董晓看了过去。   董晓连忙拱手,向郭嘉行礼。   他虽说没在朝廷效力,但也听说过郭嘉的名声。   曹操谋臣之中,荀彧郭嘉堪称他左膀右臂……张仲景要他在许都立足,董晓也一直在等机会。而现在,这机会似乎终于来了!董晓知道,他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这可是千载难逢。   郭嘉诧异的看了一眼董晓。   “兄长,你可别小看董先生!”   “哦?”   “他可是涅阳张机,张仲景太守的关门弟子。”   郭嘉一惊,连忙问道:“可是长沙张太守?”   “正是!”   曹朋知道,郭嘉有些意动了。   “其实,我身体不差……”郭嘉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不过既然是张太守弟子,检查一下也无妨。”   没办法,张机的名声太大了。   曹操也想过征辟张机。可一来张机的老家在涅阳,是刘表的地盘;二来呢,张机拖家带口,也不好过来。涅阳张氏,和谯县许氏不同。许褚当时举家投奔,是因为那本来就是曹操的地盘。可张机如果想要举家过来,就没那么方便了!估计刘表也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去。   “郭先生!”   曹朋转身呼唤。   郭永正和邓巨业,指挥着周仓等人往宅子里面搬运东西。   曹楠在生孩子,可这家还得继续搬。从这一点而言,就看出郭永的尽职之处。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他帮不上忙,但是却在所有人都慌乱的时候,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这就是人才……   曹朋觉得,曹遵推荐的这个人,的确是有两把刷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   如果想站稳脚跟,除了广泛的人脉之外,还必须要有自己人。典韦、许褚、曹洪……这都是人脉。而郭永呢?确是实实在在的自己人,能为自己排忧解难,认认真真做事情的帮手。   那些大牛小牛们,曹朋根本就没去考虑。   他也知道,自己请不来那些人。   别看曹汲现在是监令,而且还顶着个隐墨钜子的名头。在那些名士的眼中,他什么都不算。   “带我兄长和董先生,先找间静室。”   “呃……不着急,且等叔孙这边妥当后再说吧。”   郭嘉连忙摆手。   曹朋听罢,点了点头,也没有强求。   毕竟,自家姐姐的事情,目前是头等大事……   “阿福!”   “嗯?”   “郭祭酒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好。”   董晓走到了曹朋身边,突然压低声音道。   这古代医生,讲究望闻问切。董晓得张仲景真传,这四门基本功,可称得上是非常扎实。   “怎么说?”   “我刚才观察了一下,郭祭酒看上去精神很好,但嘴唇略发青,而且有些干涩。眼眸神光虽强,但散而不凝……我怀疑,郭祭酒可能在服用五石散。刚才说话的时候,他口中有一股很怪异的香气。不纯,还有点腥……舌苔的颜色有点发白,这都是服用五石散的症状。”   五石散?   那是什么东西……   曹朋还真不是太清楚,五石散是做什么用。   至少三国演义里,没有提及过这种东西。只是见董晓的口吻,似乎很严重。让曹朋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董先生,五石散是什么?”   董晓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其实,这五石散是家师所创。”   “哦?”   “家师当初在长沙时,创出了五石散,为的是给当地的伤寒病人服用。这种药,性子燥热,对伤害病人有一些补益。采用五味石药所制,又名寒食散,服用此药之后,需以冷食散热。”   “既然如此,不是好事吗?”   “这玩意儿食多了与身体无益,而且会产生诸多问题……一般来说,家师也不会轻易开出此药。   还有,五石散用的多了,会成习惯。”   郭嘉,吸毒?   董晓话语中的意思虽然隐晦,可是曹朋却能听出其中的奥妙。   那分明是说,五石散就类似于后世的毒品。他向郭嘉看去,不由得微微一蹙眉头……   “那可有办法救治?”   “想来郭祭酒用药并不久,若加以调养,问题应当不会太大。关键是从现在开始,不得再继续食用。即便要食用,也要根据情况而定。具体的……我现在也不好肯定,还需仔细诊断。”   曹朋点点头,刚要说话。   就在这时,从门房里,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那哭声很响亮,邓稷等人的脸上,顿时流露出狂喜之色。   “生了,生了!”   邓稷有些癫狂,而曹汲和王猛也是兴奋不已。   “阿福,我们有小外甥了!”   “不对,是侄儿……”   王买和邓范跑过来,拉着曹朋兴奋叫喊。   那种狂热的喜悦之情,让一旁观看的郭嘉,也不禁露出笑容……   “恭喜姑爷,贺喜姑爷!”   郭永连忙上前,拱手向邓稷道贺。   邓稷这时候,傻乎乎只剩下咧嘴傻笑。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稳婆抱着一个孩子,从门房里走出来。   “恭喜公子,是个男娃!”   “同喜,同喜……”   邓稷初为人父,乐得已经快要疯掉了。   他从稳婆怀中接过了襁褓中的婴儿,不住的傻笑。   “阿楠情况如何?”   曹汲关心女儿,连忙上前询问。   邓稷这才清醒过来,看着稳婆,颇有些紧张。   “母子平安……少夫人刚生下孩子,元气有些受损。不过调养一下的话,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曹朋,凑上前,打量邓稷怀中的婴儿。   “爹,他长的好丑啊!”   曹汲没好气的说:“你小时候,比他更难看。”   婴儿刚出生的时候,差不多都是那样子。五官缩在一起,并不好看。邓稷瞪了曹朋一眼,抱着孩子,走进了门房。   曹汲父子,也紧跟着进去。   而后,董晓也进去了。   王买和邓范跟着想进去,却被王猛揪住了耳朵,“你们进去凑什么热闹?赶快去帮忙搬东西。”   “董先生为什么可以进去?”   “他是先生,要给阿楠看身体,你们可以吗?”   王买邓范一缩脖子,转身跑出了大门。   门房里,一下子变得有些拥挤起来。曹楠脸色苍白,神态略显得有些疲惫,虚弱的躺在那里。   邓范坐在她身边,低声的和她贴己话。   那小婴儿,则躺在曹楠的身边,似乎睡着了。   屋子里,不知何时升起了炉火,站在里面,感觉有些燥热。   曹朋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姐夫,有没有给我这小外甥,想好名字?”   “啊……”   邓稷一拍脑袋,有些懊恼的说:“我居然忘记了!”   郭嘉也凑进来,笑呵呵的说:“叔孙,现在起名,也不算晚啊。”   “是啊,给孩子起个名吧。”   这就有点考校邓稷的急智了!孩子的名字,可不是随便乱起,得有说法才行。   曹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轻声道:“叔孙,你来起名吧。”   邓稷在屋中徘徊踱步,沉吟不语。片刻后,他突然拿起一枚艾叶,在曹楠的身边坐下来……   “诗云: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阿楠,刚才我们虽仅隔着一道门帘,却犹如隔千里之远……而且,多亏了阿福出主意,用它来帮你止痛。不如,就叫他‘艾’吧。”   曹楠脸羞红,同时有含情脉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嗯,就叫邓艾!”   曹朋本在为邓稷刚才那番话感动,听到曹楠这一句话之后,身体如同受到雷击一般,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邓艾?   我外甥,叫邓艾?   这一次,曹朋懵了…… 第109章 养成计划第二弹   邓艾,三国后期的名将,也是灭蜀的第一功臣。   曹朋有点记不太清,是在哪本书看到过这样一条信息:邓艾最初并不是叫邓艾,后来好像是因为什么缘故,才改名叫做邓艾。   所以,看着睡在曹楠身旁襁褓里的小男婴,曹朋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外甥居然会是邓艾?   不过,没有人会去留意曹朋此时古怪的模样,大家都在为邓稷想的这个‘艾’字而连连称道。邓稷和曹楠,也很高兴,不住劲儿的向大家道谢。毕竟是刚生了孩子,曹楠很快便感到了疲乏。张氏已命人在内宅安置妥当,于是便叫了几个人,想要把曹楠给抬到后宅去。   这里是门房,总不成一直待在这边。   但问题又出现了!   床榻比门房的门宽,怎么才能抬出去呢?   妇人产后,是需要静养高卧。除非把门房的门拆了,否则还真不太好办。   曹朋眼珠子一转,立刻计上心来。   “姐,你等我一下,我去想办法。”   曹楠微笑着点点头,倚在褥子上,一手轻轻逗弄男婴,一边和张氏轻声说着话。曹汲也站在一旁,不时低声询问。言语里面透着浓浓的快活,眼眉儿此时都笑的,扭成了一团。   曹朋拉着洪娘子出去了!   邓稷这时候,才算松了一口气,走到郭嘉身旁。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艾草和羊水混在一起的味道,让人有点不太舒服。   于是邓稷和郭嘉便走出门房,先是和王猛拱手道谢,然后又让人塞给那稳婆一个大大的红包。   一千大钱!   接生个孩子,那用得到这许多钱帛。   胖乎乎的稳婆连连道谢,又好生叮咛了一番之后,这才告辞离去。   “让大兄见笑了!”   邓稷有些不太好意思,搔搔头,向郭嘉道歉。   郭嘉摆摆手,“诶,初为人父,难免这般……叔孙是性情中人,又何需道歉呢?”   他说罢,拉着邓稷的手,走进院子里,在一僻静处停下脚步:“叔孙,还记得我早先和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我说,你留在许都打熬,并不是一桩好事。现在,机会来了!”   “哦?”   “想必你也听说了,主公已任陈登,为广陵太守。”   邓稷点点头:“这个我确实知道。”   “如今,广陵郡治下有一县,名为海西。   尚缺县令一人……本来,刘子扬举荐了乘氏令梁习,不过被文若与我驳回了。我二人向主公举荐了你,而且还得到了公达的认同。主公似乎也有些意动,已派人往平舆,询问满伯宁的意见……我估计,此时基本上已经确定下来,最迟九月,主公一定会对你发出征辟。”   邓稷,再一次懵了!   此前郭嘉和他提起过这件事,所以邓稷对外放之事,也不是没有准备。   不过呢,他一直以为,自己就算出去,最多也就是个副手。毕竟他身体有残疾,而且又没什么名气。许都能人无数,出类拔萃的人,更多不胜数。就算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做主官。   县令,等同独镇一方,放在后世,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正处级干部。   邓稷此前不过是棘阳县的一个佐史,这一下子连升三级,着实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点发慌。   “怎么,紧张了?”   郭嘉笑着问道。   邓稷尴尬的点点头,“不瞒大兄,确实有些紧张……海西,在什么地方?”   邓稷对海西县,全然没有了解。甚至在此之前,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如果说不紧张,那纯属扯淡。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好歹也是生里去死里来,经过一番磨难历练的人,这点事情,还不足以让邓稷乱了方寸。对此,郭嘉一直暗中观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海西,就在广陵北,东临大海,北连东海郡。同时毗邻下邳郡的淮浦县,处三郡之交……”   邓稷闻听,一蹙眉头。   “下邳郡?”   郭嘉用力的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凝视邓稷。   一时间,邓稷恍然大悟。   他似乎明白了,派他去海西县的真正意图。   “海西的状况如今很复杂,文若回头会让人送来海西过去十年的卷宗公文,你可以好好研究一下。   另外,你也别太担心。   海西县情况虽然不是太好,但也不是不可收拾。而且,东海都尉卫弥,就屯扎于厚丘,麾下有三千兵马,随时可以出动。我与卫弥也算至交,到时候我会提前和卫弥,打好招呼。”   三千兵马?情况复杂?   郭嘉虽然没有详细说明,但邓稷已经有了一个概念。   “主公,可有其他意图?”   郭嘉笑了,那双秀气的眼角一挑,划出一抹轻柔弧度……   “主公要你,在海西站稳脚跟。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事你要留意。镇东将军刘玄德,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此人。他现在就屯扎于小沛……主公对此人,非常看重。然刘玄德非同等闲,不可小觑之。他在徐州,颇有根基。一来是因为陶谦将徐州托付于他,二来此人伪善,有识人之明,更知拉拢人心。   徐州本地豪族,与刘备交往甚密,远胜于吕奉先。   你要设法,节制刘玄德,并结交徐州豪族,断其臂膀,设法令其在徐州,陷入无援的境地。”   这难度,听上去有点大啊!   邓稷眉头,紧蹙一团。   郭嘉笑道:“叔孙,你别太紧张。刚才那些话,是你我私下里言……主公只是要求你在海西立足,至于其他的事情,若可为,便为之;若不可为,切莫强求,一切还是以安全为主。”   很显然,对刘备的节制,是郭嘉的主意。   邓稷想了想,轻声道:“大兄放心,我当尽力而为。”   他旋即犹豫了一下,复又再次压低声音:“但不知,何时会动身?”   郭嘉说:“你也不用急,这段时间,好好在家照顾弟妹,仔细了解海西的情况。我估计,你当在九月动身。”   九月……那就是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邓稷点了点头,不再赘言。   这时候,就听院子里传来曹朋的呼喊声:“让让,让让……姐姐,咱们可以搬家喽!”   只见曹朋在前面走,王买和邓范,嘻嘻哈哈跟在后面。   王买的肩膀上,还扛着两根杯口粗细的木杆。木杆上,似乎缠绕着十数根牛皮大带。而邓范怀里,则抱着一床褥子。三人风风火火,来到了门房外。   “阿福,你干什么?”   邓稷害怕曹朋胡闹,连忙大声问道。   曹朋笑嘻嘻的回答说:“帮姐姐搬家!”   说着话,三人就进了门房。   郭嘉和邓稷,相视一眼。   “走,过去看看。”   说心里话,郭嘉对曹朋,倒是颇有好感。   两人快步上前,走进门房。就见曹朋三人在里面,把那两根木杆子平行摆放,中间使用十几根牛皮大带相连。洪娘子帮着,在那上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褥子,一边干活,还一边说:“阿楠,阿福可真是聪明。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想出了这个好主意……简单,还实用。”   郭嘉惊奇的发现,那两根木杆子,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张舒适的软床。   而后曹朋招呼曹汲王猛,小心翼翼把曹楠抬起来,放在褥子上,而后盖上了被褥。   “这是什么?”   郭嘉忍不住问道。   曹朋一边忙碌,一边回答:“担架!”   他让王猛和曹汲抬着一头,又让邓范和王买,抬着另一头。   随着一声呼喊,四个人抬着担架,慢悠悠的离开了地面。曹楠躺在上面,丝毫没有感到颠簸,反而觉得很舒适。   “走喽!”曹朋笑道:“姐姐,咱们搬家喽!”   张氏把婴儿抱起来,洪娘子则找人,抱起一捆艾草往外走。   “洪家婶子,你抱这些艾草做什么?”   曹楠躺在担架上,好奇问道。   洪娘子笑着回答说:“阿福刚才说,这东西有大用处,用来洗身,作用极好,我找人试试。”   曹楠脸上,露出一抹甜意。   她白了邓稷一眼,轻声道:“阿福,你可真聪明!”   那言下之意,就是在责怪邓稷:跟我弟弟学着点,看我家兄弟,虽没你读书多,却比你强多了。   邓稷对妻子这种小小的傲娇,只有呵呵傻笑,报以回应。   郭嘉心中赞叹,却又见怪不怪……   曾听曹公谈起过,说曹汲膝下有一子,常能奇思妙想。隐墨本就有些神秘,曹朋作为隐墨钜子的儿子,脑袋瓜子里有些稀奇古怪的事务,似乎也在常理之中。古书里有记载,说墨子曾造飞鸟,三日翱翔不断……墨家后来以博爱而著称,多任侠之人。反倒是机关之术,渐渐变得不为人知。郭嘉看曹朋的目光,有多了几分满意,脸上的笑容随即变得更浓了……   “大兄,今日小弟双喜临门,一会儿摆酒,你可要留下多喝几杯。”   乔迁之喜,喜获佳儿,的确是双喜临门。   但如果再算上邓稷即将出仕的消息,那真真是三喜临门!   只不过,邓稷和郭嘉都是持重的人,在没有确定之前,不会告诉其他人。   郭嘉也连连点头说:“正当叨扰!”   说话间,他和邓稷往大厅走去,一边走,郭嘉一边道:“叔孙,阿福今年已有十四岁了吧。”   “恩,快将十五。”   “那也到了求学的年纪。”   邓稷叹了口气,不无失落道:“本来阿福是有机会的……只可惜,因为江夏黄氏,而逃离棘阳,错失了拜师学艺的好机会。之前,鹿门山庞公对他很看重,有心收他为弟子,还赐以书卷。前些日子,阿楠也和我说到这件事情,还托付我给阿福找个先生……但这一忙,又拖延了不少日子。”   郭嘉,沉默了!   他不是不懂邓稷话语中的意思。   邓稷分明是想要请他,给曹朋找个名师。   可这又岂是简单的事情?颍川,是天下闻名的求学圣地,有颍川书院,闻名于世……郭嘉、荀彧等人,都是从颍川学院出来。如果曹朋能进入颍川学院,对于他的将来,必大有补益。   问题在于,颍川书院能接受曹朋嘛?   说是有教无类,可实际上还要分三六九等。无名无出身无背景,有钱都未必能进得了颍川书院。   看看颍川书院的那些学子吧,有哪个又是简单之人?   郭嘉虽说是寒门,但祖上三代廷尉,也有些渊源。其父,也是官吏,虽官位不显,却有祖上余荫护佑。至于荀彧、陈群等人,皆高门大阀子弟……曹朋一无名声,二无出身,想进入颍川书院,显然非常困难。当然了,郭嘉可以找人帮忙,举荐曹朋为孝廉,然后就有资格进入书院。问题是,郭嘉会帮这个忙吗?他就算愿意帮忙,也未必能找到肯举荐曹朋的人。   哪怕是荀彧,也不一定会同意……   孝廉、茂才,每年每郡,也就那么几个名额。   别说帮曹朋举荐,荀家自己每年还要为这名额争个头破血流,又怎么可能会把名额让给曹朋?   难,非常难!   郭嘉不敢接这个活儿,可也觉得,曹朋这样子下去,也非常事。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叔孙,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你知道的,名师难求啊!”   邓稷难能听不出郭嘉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失落。   他这辈子,恐怕是没资格进颍川书院了!原本曹朋能拜鹿门山门下,也是一桩美事……却被黄射,生生破坏。每每想及此事,邓稷就有些难过。他非常期盼,曹朋能有个远大前程。   郭嘉有些不忍,于是又说:“叔孙,我倒是有个主意。”   “哦?”   “颍川书院难入,我确实没有好办法。不过阿福聪慧,如果没个名师指点,的确是可惜了他的资质。我倒是认识一些人,可那些人……你知道,都有些臭脾气。我是觉得,以阿福的聪慧,早晚会成大器。是否‘名’师,倒不重要,关键是这个人德行出众,有真才实学。”   “那大兄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找先生也不一定非找那‘名’师。   这世上,有才学却无名声的人,多不胜数……你还记得,早先让我给叔父找帮手的事情吗?”   邓稷郑重点点头,“当然记得。”   “其实,我倒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但没想到,阿福的人面比我还广,居然找到了郭永。呵呵,郭永这个人我打听过,比我为你找的人更加合适。因为我为你找的这个人,没做过长吏,对那些琐碎事情,也不是很熟悉。不过,你即将去海西县,却需要有个帮手。”   邓稷看着郭嘉,有些疑惑。   “大兄,你就直说吧。”   “此人家住陈留,名叫濮阳闿。   才学非常出色,擅长《韩诗》《礼》《春秋》。可惜也是个没出身的人,如今在外黄教授弟子。我本想让他帮你,但你刚才说起阿福的事情,我倒是觉得,濮阳闿当能胜任此事……   对了,文若说,孔文举对此人虽看不上,但对他的才学,也非常敬重。”   “既然如此,主公为何不征辟他呢?”   邓稷一语中的,问到了关键。   郭嘉面颊一抽搐,有些尴尬的说:“这个人,名声不好。”   “呃?”   “他曾因偷鸡,被罚作半载;太平之乱,他又从贼……虽说没做过什么坏事,可名声的确有点……”   偷鸡?从贼?   这可都是大罪过啊!   偷鸡是品行的污点;从贼更是气节有亏。   无论是那一条,都算得上是大罪名。怪不得曹操不敢用他……不是不想,而是要担心身边众人的态度。此时的曹操,远不是后来发出招贤令,明言‘无论品性,有一技之长皆可用之’的枭雄曹操。他正在起家的阶段,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包括方方面面,还有身边谋臣的态度。   想必,那些名人士子,不会愿意和一个从贼的偷鸡贼共事吧!   就连邓稷听闻这些,也有些不乐意。   好端端,你介绍给偷鸡贼给我,还要做我家阿福的先生?   就算他再有才学,我也不可能同意……   邓稷开口,就想要拒绝。   郭嘉说:“叔孙,我也知道这个人,有点不太合适。不过你听我说完……他偷鸡,是因为妻子怀有身孕。他家徒四壁,眼看妻子消瘦,才动了偷鸡的念头;至于从贼,更是迫于无奈。   想当初,太平贼声势何等惊人?   官军连连败退,几乎望风而逃。濮阳闿若不从贼,他妻儿都将丧命,实不得已而为之!”   邓稷眉头紧蹙,依旧没有言语。   不管是什么道理,这偷鸡和从贼,都是事实!   邓稷可以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但必须要考虑曹朋的未来。   将来人家提起曹朋,就会说他的老师,是偷鸡贼,太平贼……传扬出去不好听,于曹朋前程无益。   “叔孙,这个人确有本事,你不妨考虑一下。   若不肯让他做阿福先生,也可以带他去海西县……我想,这个人至少可以帮你解决很多麻烦。”   看得出,郭嘉是很中意这个濮阳闿。   邓稷想了想,苦笑道:“大兄,此事容我三思,再与你答复。”   “也好……我会着人,先把他稳住。”   “稳住?”   “我听说,这濮阳闿因声名之故,生活很不如意。他有个儿子,名叫濮阳逸,说起来和阿福的年纪差不多大小。濮阳闿担心他继续留在老家,会耽搁了儿子的前程,准备迁往江东。”   可怜天下父母心!   邓稷从前对这句话,并没有太深切的体会。   但是现在,就在刚才……他成为了一个父亲。也就在小生命呱呱落地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重担。突然间,邓稷似乎理解了濮阳闿的苦处。不为人父,就难以体会其中辛酸。   心里面,在刹那间有些松动。   一个愿意为儿子远离故土的人……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里,邓稷点了点头! 第110章 一个好汉三个帮   作为汉末帝都,许都虽然比不上当年的雒阳长安,但毕竟是天下瞩目的天子之都。   在这座城市里,每天大大小小发生许多事情。大到天下大势,小到鸡毛蒜皮。邓稷得子,在这诸多事情当中,几乎是微不足道。除了几个亲密之人,比如典韦,比如曹真登门道贺之外,也只有郭嘉在邓稷得子当天,喝了个酩酊大醉。其他人,即便是荀彧,也只是派人送来了八千大钱,权作贺礼……倒是荀攸着人送来三锊马蹄金,合一斤八两,近十万大钱。   这也是最为贵重的一笔贺礼,即便是典韦,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叔孙,公达好像很看重你啊!”   在酒宴上,典韦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以前认识公达吗?”   邓稷摇摇头,一脸茫然。   “公达这次,可是力保你出任海西令呢。我很少见他这样子举荐一个人,你还是头一次呢。”   “姐夫要出仕海西令?”   曹朋疑惑的看着邓稷。   邓稷出任海西令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而他又是个嘴巴严紧的人,在没有确定下来之前,也不想告诉任何人。   曹汲和王猛,都惊奇的看着邓稷。   典韦不禁感慨:这曹汲一家,真是否极泰来,要发达了!前有曹汲成为诸冶监监令,如今邓稷又要出仕。再加上王猛那虎贲郎将,还有远在汝阴,出任都尉之职的魏延……不知不觉中,曹汲这一家子人,似已站稳了脚跟。他日曹朋长大,曹家恐怕就要一飞冲天了……   邓稷说:“奉孝与我说过此事,但目前还不确定。   听他说,主公还要询问满太守的意见……如果满太守不通过,恐怕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满伯宁,焉能不准?”典韦笑道:“他对你,可是赞赏的很呢。”   曹朋扭头问道:“爹,海西在哪儿?”   他也不是很清楚海西县的位置。甚至在前世,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地方。   很明显,曹汲也不太清楚……   “海西在广陵郡。”   “姐夫,我和你一起去吧。”   “啊?”   “你一个人过去,身边总得有人照顾不是?姐姐刚生了小艾,身子骨正弱,肯定不能随行。”   “可是丈人……”   邓稷觉得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想当初,在棘阳受到征召的时候,曹朋也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他却不想带曹朋去。因为郭嘉已经说过了,海西的情况很复杂,他的任务也非常艰巨。   到时候面临的困境,绝对比在九女城的时候更严峻。   如果说,九女城黄射的陷害,是出于私心;那么到了海西,他必然会面对当地豪族的攻击。   阿福虽然机灵,但毕竟年纪小。   而邓稷的心态比之棘阳,要好许多。他已有了儿子,也就是说,他的血脉已经得到了延续。从孝道这方面而言,他已经尽责了。即便是出了意外,他也没有什么担心。可曹朋不同……曹汲只这一个儿子,万一出了事故的话,老曹家可就要断种了!邓稷当不得这种责任。   “爹去荥阳,有郭先生协助。   他本身的技艺已经足够,不必太过担心。再说了,荥阳距离许都才多远?就算需要帮助,快马半日就能抵达。典叔父在,还有子丹他们都在许都。我就不相信,他们能袖手旁观不成?   再不济,伯父也在许都,带着人过去就是,谁还敢去为难咱爹吗?别忘了,咱上头可有人!”   曹朋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   典韦抬起头,看了一眼房梁,“上面哪有人?”   众人不由得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曹朋莞尔道:“典叔父,我说的不是这个上面……是朝堂之上。   如今谏议大夫和爹有合作关系,我四哥在洛阳出任北部尉和河南尹西部督邮曹掾之职。元让将军和我大哥关系很好,再加上姐夫和郭祭酒有同门之谊,爹去荥阳,能有什么麻烦?”   典韦,恍然大悟。   其余众人,也都纷纷点头。   不知不觉,曹家已经在许都,洒下了一张大网。   虽说这张网还很残破,可是却已经初具规模。   曹汲沉吟许久,开口道:“叔孙,你要是觉得麻烦也就算了!不过我以为,朋儿说的有理。   你娘得留下来照顾阿楠,你一个人去海西,也确实需要有人照顾。有朋儿跟着你,阿楠也能放心一些。还是那句话,朋儿别看年纪小,但见识不差,说不定可以帮上你一些忙呢……”   “这个……”   “姐夫,你莫非觉得我是拖累吗?”   曹朋沉下脸来。   “亦或者说,你当了海西令,就看我不起?”   这句话出口,可有点重了!   别看邓稷比曹朋大不少,也受不住曹朋这么说。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海西那边,情况复杂,可能会有危险。”   “正因为这样,我才要和你一起去。”   曹朋说着起身,大声喝道:“来人,为我取刀来。”   夏侯兰捧着一口刀,匆匆走进来。   曹朋二话不说,探手抓住刀柄,一按绷簧,仓啷一声就拽出长刀。   “姐夫,你可不要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小阿福。我武艺或许比不得典叔父,也比不得周仓大叔。但等闲人,绝非我对手。你如果不相信,我为你耍一趟刀,可以让典叔父点评……”   说着话,他身似游龙,身随刀走,刀随身转,在大堂上舞动长刀。   一开始的时候,邓稷还能分得清楚,人是人,刀是刀。可随着曹朋长刀越舞越快,刀光闪闪,刀云翻滚。整个人几乎被笼罩在一团刀光之中。邓稷坐在食案后,已看不清楚曹朋的身影。   一股隐隐刀气,在大堂上弥散开来。   王买抓起筷子,抬手就扔了出去。只听咔嚓咔嚓,一连串轻弱声响,筷子在瞬间被劈成数段。   “好刀,好刀法!”   典韦也不禁抚掌大笑。   不过,他看不出曹朋使得是什么刀法。   这是白猿通背拳中的天罡刀,也是一套架子功。   曹朋前世并不精擅刀法,但也着实练过一段时间。一套天罡刀使出来,令典韦不禁连连点头。   “叔孙,咱们这么说吧。   一对一的话,阿满和大头想要胜过阿福,估计要五十招以上。虎头的话,估计能和阿福打个平手,就算是略胜一筹,也要百招外才能取胜……大熊嘛!如果真打起来,未必是阿福对手。”   一番话,让邓稷大吃一惊。   他这条命,可是王买拼死救出来。   王买的本事如何,他是知道的。等闲几个大汉,不是王买的对手。   而今王买导气入骨,已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居然要这么困难,才能战胜小阿福吗?   心里面,不由得有些意动。   他何尝不想带些人去?一个人,在异地他乡,总是身单力孤。   阿福有这一身本事,再加上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和主意……也许带着他,也是一桩好事?   曹朋之所以想要离开许都,原因很简单。   一来,他想要去见一见吕布。   那毕竟是三国第一猛将,马中赤兔,人中吕布,在后世可是鼎鼎大名。既然重生于三国,如果不能认识吕布的话,岂不是可惜?   这第二点,随着曹操征伐袁术之后,曹操和汉帝,必然会有一场冲突。   记得衣带诏,快要发生了吧……曹朋不想留在许都,因为这里已越发有漩涡的趋势,弄个不好,就会遭受波及。常言说得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对于许都城里的那些人来说,曹朋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鬼。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曹朋感觉到,自己留在许都的意义,不是很大。   没错,这边有很多牛人。   大牛人,小牛人……多如牛毛一般。   自己在这里,压力着实太大。   就比如和郭嘉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感觉到莫名压力。   大牛也好,小牛也罢,交流起来很吃力。他希望能借此机会,增加一些阅历,更领略一番这三国的大好风光。   不过,这些话曹朋是没法子和别人讲述。   邓稷犹豫了片刻之后,沉声道:“此事容后再谈,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那你慢慢考虑,我跟姐姐说去。”   曹朋呼的起身,大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就和姐姐说,广陵盛产美女,姐夫不让我去,别有用心。”   “喂,你给我站住!”   邓稷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就过去追曹朋。   王买向王猛看去……   “虎头,你若是想去,就一起去吧。”   王猛又怎能不知道王买的心思,于是呵呵一笑。   “真的?”   “只要叔孙同意阿福去,我就同意你去。”   王买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外跑。   “虎头,你要去哪儿?”   “帮阿福和阿楠姐姐说话……如果邓大哥不同意阿福去的话,我就跟阿楠姐姐说,阿福说的没错。”   曹汲、王猛、典韦三人坐在堂上,你看我,我看你,突然间放声大笑。   ……   邓稷少不得在曹楠跟前好一番解释。   曹楠最后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她好像有点怀疑了!   不过,邓稷暂时没时间考虑这些事情。第二天,他便准备了礼物,前往尚书府,拜会荀攸。   荀攸对他好歹也算有提携之恩。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思,总归是帮了邓稷一把。   而且,还送了三锊马蹄金的贺礼,也算得上极为厚重。如果不回礼拜访,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曹朋呢,则留在府中,帮着母亲张氏,收拾自己的家。   周仓等人,住在了前院。   地方足够大,房子也足够多,所以一点也不拥挤;十几个婢女,则被留在了后宅,归洪娘子掌管。   张氏没时间来管理这些婢女,而她最信任的,就是洪娘子。   于是,洪娘子摇身一变,就成了曹府里的内宅管事。   对此,曹朋也没有任何意见……   邓巨业老实巴交,便做了曹汲的长随。别看曹汲只是个六百石俸禄的小小监令,可按照规矩,他已经有资格,设立自己的一套班底。当然,这个俸禄要由曹汲来出,不仅是邓巨业,包括郭永的俸禄,都要从曹汲的手里支付。郭永负责文册档案等一应文案上的事宜;邓巨业没有太大的本事,但好在做事勤勉。跑个腿,当个监工什么的,也不需要太大本事。   只要把事情交代清楚,邓巨业自然会认真去做。   总体而言,他是个做事情的人,曹汲对他,也非常放心。   金秋送爽,阳光明媚。   曹朋找人在后宅搭了个架子,然后做了个简易的摇篮挂在上面。小邓艾就躺在摇篮里,沐浴和煦阳光。   “小艾啊小艾……你究竟是不是历史上那个邓艾呢?”   曹朋非常苦恼,一边推着摇篮,一边自言自语。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很长时间。从得知自己这个小外甥名叫邓艾之后,他就有些苦恼。   此邓艾,究竟是不是彼邓艾呢?   他知道邓艾是后三国时期,一等一的牛人,不过下场很凄凉。   可是,曹朋却不清楚,这邓艾是哪里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生于何年何月?是偶然的重名,亦或者二者就是同一个人呢?如果自己的外甥不是邓艾,那么邓艾如今,又在何方呢?   想到这里,曹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如果自己的外甥真的是邓艾,那他还会不会,如历史上那般,才华出众,成就斐然呢?   “阿福,你在想什么?”   曹朋回头,就见邓稷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   他连忙起身道:“姐夫,你回来了!”   “嗯!”   “荀尚书可见过你?”   “嗯,见了……而且还和我说了一会儿话。   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我,但感觉的出来,他对我很关心。而且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冷傲。”   一般来说,高门不与寒庶同席。   这种情况在魏晋时期尤为严重!哪怕你是朝廷权柄极重的大员,可如果你不是世族子弟,就会受到歧视。荀攸可以在家中接见邓稷,并且亲切交谈,虽不一定说明他没有门第偏见,也可以显示出,他对邓稷没有恶感。这样一个曹魏阵营中极为重要的人,对邓稷有好感的话,势必会给邓稷带来极大的好处。当然了,这也要有一个先决条件,邓稷要有真才实学。   “姐夫!”   “嗯?”   “打听个事儿呗。”   邓稷坐下来,一边逗弄着熟睡的儿子,一边疑惑的看着曹朋。   “什么事儿?”   “那啥,你邓家……是什么来历?”   “呃,我棘阳邓氏先祖,本是曼姓之国,号为邓国。《春秋·桓公七年》记载,邓侯吾离来朝,亦是邓姓先祖。后邓国灭亡,便随之以国姓……邓氏自春秋以来,就居住在南阳郡。   本朝中兴名将,也就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邓禹,就是棘阳邓村人……阿福,你问这个干嘛?”   曹朋犹豫了一下,“那邓村族人,可有年纪和你相仿,子嗣与小艾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年出生?”   “这个……好像有不少吧。”   曹朋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   说实话,这种事问邓稷,估计也是白问。   于是他搔了搔头,笑道:“算了,没事了!”   可他想要这么算了,邓稷却不同意。   原因很简单,他知道曹朋不是那种多事的人。问这些事情,肯定是有他的原因。   听曹朋的口气,好像和自己的宝贝儿子有关……邓稷不由得紧张起来,抓住曹朋的手,“阿福,到底什么事儿,你给我说清楚。”   这怎么说清楚啊!   难不成我告诉你,日后会有一个名叫邓艾的小子,很厉害!我不知道,小艾是不是那个邓艾?   “不可能,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曹朋越是不说,邓稷就越是紧张。   他瞪着曹朋,“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和你姐姐说,让她来问你。”   “好吧好吧……”   曹朋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动作。   “我承认,我刚才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   曹朋脑瓜子急转,而后微微一笑,“其实,这件事还真就和你有关。”   邓稷板着脸,“我在听。”   “姐夫,你要做海西令,对不对?”   “废话!”   “可我昨天想了一夜,只我跟着你过去,不免还是有些势单力孤。”   “哪又怎样?”   “你得找人啊!”曹朋眼睛一瞪,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郑重其事道:“人常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三个臭皮匠……哦,怎么也能有点用处吧。你到了海西,难不成事必亲躬吗?有些事情,总不能你亲自出面,至少也得找上一两个可用的帮手,对不对?”   “嗯……”   邓稷想告诉曹朋,其实有人已经帮我找好了。   不过没等他开口,曹朋就抢先道:“亲不亲,故乡人!”   “什么意思?”   “你看,郭祭酒身边有一个郭达,是他的同宗;荀侍中身边用的,也大都是荀氏子弟……你到了海西,想找个可用的人,恐怕没那么容易。你想想,族里有没有能帮你的子弟呢?”   “邓村吗?”   邓稷一怔,旋即露出了沉吟之色。   他也不能否认,曹朋这句话,说中了他的心事。   “我在邓村的时候,并不常与人交往……你也知道,族里是以邓济将军为主,有本事的人……”   他搔搔头,突然眼睛一亮。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   “谁?”   “我有个族叔,早年和我父亲关系非常亲密。只是当初惹了祸事,被赶出了邓村,在新野定居。不过我父亲和他倒是交往甚密……他有个儿子,和我是同年,曾师从江夏太守刘祥门下,与零陵名士刘巴,有同门之谊。不过刘荆州和刘祥交恶,所以他一直没有出山辅佐。   要说才干,他胜我十倍。   我修刑名之学,为的是养家糊口;他则专修三韬六略,好纵横之术……恩,之前曾听说他有意前往西川。这有一年多了,我又经历这许多变故,如今也不是很清楚,他有没有动身。”   咦?   这瞎猫撞见死耗子!   曹朋也没想到,自己随便找了个借口,居然还真就说中了邓稷的心事。   “姐夫,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曹朋笑呵呵的问道。   历史上,邓稷应该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那他的朋友,应该也不怎地。好像……三国时期,姓邓,而且还比较有名的人,只有邓艾吧。   邓稷说:“他叫邓芝。”   “那你就写封信,托人到新野县打听一下呗,说不定这个邓芝……”曹朋突然止声,脸上露出了极为古怪的表情。   “说不定邓芝怎地?阿福,你怎么不说话了?”   “姐夫,你那朋友,叫做邓芝?”   “是啊!”邓稷疑惑的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曹朋突然间笑了!   “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听你把他说的那么厉害,有些不太相信而已。”   “你这是什么话……我虽然没什么本事,难道就不能认识几个有本事的人吗?”邓稷一脸郁闷之色,斜了曹朋一眼,轻声道:“不过这样一来,可能又有些麻烦。此前奉孝与我推荐一人,也说才华出众。只是德行……奉孝还说,此人才学很扎实,想让他为你授业传道。”   曹朋愣住了!   这是,给我找老师吗?   “我是觉得,那个人德行不好,当你老师,恐耽误你的前程。   只是奉孝极力推荐,还说希望我能用这个人……我正在犹豫此事!若是子初来帮我的话,我又如何向奉孝推辞呢?”   邓稷一副苦恼之色,显得左右为难。   心里面,他肯定是希望让邓芝过来帮忙;但郭嘉这边,又好像不好推辞。毕竟郭嘉也是为他着想,以邓稷目前的状况,想要找个合适的帮手,本来也就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若拒绝了的话,只怕郭嘉面子上会不好看。   曹朋则是一脸无奈之色!   这个姐夫啊,还没当上县令,就有了傲娇的心思。   “姐夫啊,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海西令,而且还地处东夷之地,谁又会在意这些?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一个好汉三个帮。且不说邓芝愿不愿意来!就算他愿意来,难道就不需要其他人了?你说他德行有亏,可如果他德行真的很差,郭祭酒会这么极力推荐?你想那么多干嘛!”   一番话,说的邓稷面红耳赤。   “对了,那个人叫什么?”   邓稷挠挠头,回答道:“奉孝说,此人是陈留人,复姓濮阳,单名一个闿字,叫做濮阳闿!” 第111章 汉家犬   濮阳,曹朋知道,那是个地名。   但姓氏中有濮阳这个姓氏吗?曹朋还真不太清楚。他知道诸如南宫啊,西门啊,东方啊,司马之类的复姓,却是头一次听说有濮阳这个复姓。不过想想,似乎也很正常。这年头很多姓氏,是根据地名而来……难道这濮阳闿的祖上曾居住在濮阳?所以才有了濮阳这个姓氏?   有一点曹朋可以肯定,濮阳闿肯定不是三国演义里的人物。   否则这么拉风的姓氏,就算是龙套,曹朋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印象……   其实,曹朋心里面还是有些偏向邓芝。毕竟那是在历史上,证明过自己才能的人。但曹朋又有些担心,邓芝会不会来呢?邓芝即便是过来了,是否会听从邓稷的命令?论才华,邓稷未必高于邓芝;论门第,邓芝好歹也是前江夏太守刘祥的门生,比邓稷可是强出不少。   一个出身好,才能高绝的人,是否愿意屈从于邓稷帐下?这仍旧是一个未知数。   当然了,也许邓芝会因为两家的情义,而愿意帮忙。可是能帮到什么程度?似乎也不好说。   在历史上,邓芝早期默默无闻。   似乎是在白帝城之后,才隆重登场,得到了诸葛亮的重用。   此时的邓芝,与历史上的那个邓芝,是否会一样?这也是一个曹朋不敢肯定的疑问……   但总体而言,曹朋还是倾向邓芝。   不过,郭嘉推荐了濮阳闿,说明此人也不同凡响。   以郭嘉那种才情高绝,内心极其骄傲的性格而言,他既然这么推荐濮阳闿,绝不是无的放矢。   也就是说,濮阳闿可能在目前而言,于邓稷是最为合适的帮手。   至于什么名声?   曹朋还真就不太在意。   这年头,生存才是第一位。   濮阳闿偷鸡也好,从贼也罢,只要他有真本事,就值得一用。   至少,以邓稷目前的状况,好像还没有资格去挑选别人。有汉以来,君择臣,臣亦择君……说不定人家濮阳闿未必能看得上邓稷,之所以点头,还是看在郭嘉,或者荀彧的面子上。   如果邓芝不肯过来,或者来了不肯效力,濮阳闿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姐夫,既然是郭祭酒推荐,那肯定是经过一番考校。我觉得,你不必要考虑太多,不妨先征辟此人。如果他确有本事,你也多一个帮手;如果他德行确实太差,你到时候也有话说。连人都没见,便一口回绝出去,说不定平白得罪了别人,还会让郭祭酒面子上不好看。”   前世那夺命的一枪,让曹朋的性情中,多出了一份圆滑。   做一个决定容易,可作出决定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也必须考虑清楚,以免遭遇危险。   东汉末年,和他前世生活的世界不同。   前世好歹也是法治社会,不管那是真法治,还是假法治,总归是有那么一副幌子挂在上面。   而在东汉末年,说穿了还是人治社会。   天晓得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人崛起,万一得罪了,那可就是万劫不复。   邓稷思忖片刻,觉得曹朋说的也有道理。   “那我去和奉孝说,同意他的人?”   “姐夫啊,你以为你是谁?”曹朋的口吻,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邓稷一怔,心里没由来的就是一紧……   “不是人家上杆子要帮你,而是看在郭祭酒的面子上,同意帮你。你如今不过是个四百石俸禄的县令,说句实在话,你连根基都还没有扎好,又拿捏什么架子?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你不知道吗?就算这濮阳闿的德行再不好,人家也是有真本事在身,岂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句话,说的邓稷面红耳赤。   从那天郭嘉告诉邓稷,他将出任海西令之后,邓稷的确是有些飘飘然了!   不过也能理解,一个棘阳小吏,突然间变成了一县之长,这种身份上的变换,也很容易让人产生出自负,乃至骄傲的情绪,甚至于会变得膨胀起来。曹朋一直想找机会,点醒邓稷,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邓稷刚才那一句话,也非常清楚的表现出了他内心中的极端膨胀。   “郭祭酒为什么要帮你?   姐夫,不仅仅是因为你和他有那狗屎的同门之谊。天下间,修小杜律的人,多如牛毛。修郭氏小杜律者,也不计其数。难不成,所有研习小杜律的人,都是郭祭酒的同门吗?郭祭酒看重你,是因为你的谦和,你的坚韧,你的品性……可你看你,现在还是以前的你吗?”   曹朋声色俱厉,说的邓稷冷汗直冒。   正在屋中和女儿说话的张氏,也听到了院子里的争吵声。   她扶着曹楠走出来,厉声喝道:“阿福,你怎么对你姐夫说话?”   曹朋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张氏还要斥责曹朋,却被曹楠拦住。   “娘,你别怪阿福……他刚才那些话,是为了叔孙好。这些天,叔孙是有些忘乎所以!我倒是觉得,阿福说的有道理。叔孙如今还未成就事业,便如此失态,与他将来,并无益处。”   而后,曹楠对邓稷说:“叔孙,你自己好好想想,莫要再执迷不悟。”   曹楠和张氏,返回屋中。   邓稷的心,砰砰直跳,坐下来,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   他有点恼羞成怒,觉着曹朋太不给他面子。可是,当他看到摇篮中熟睡的小邓艾时,陡然又是一惊!   我如今已为人父,怎能这般不持重呢?   阿福说的没有错,我这些天,的确不是自己了……   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风掠过,卷起他空荡荡的衣袖,拂在他的脸上,冷汗刷的流淌下来。   我,又有什么资格自负?   邓稷是个明白人,而且也能自省。   只不过,人在得意的时候,总是会有些难以把握。   邓稷突然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有一个很厉害的妻弟。如果不是阿福点醒,我只怕会继续错下去。   “小艾,爹爹是个糊涂人,对不对?”   他抚摸着邓艾的面颊,脸上的羞怒之色,渐渐淡去。   “来人,把少爷抱回房去。”   邓稷突然站起来,大声呼喝。   一个婢女匆匆跑过来,把邓艾抱回房中。而邓稷,快步向外走去。曹楠站在窗棱下,看着邓稷的背影,那甜美的面颊,顿时闪过了一抹笑意。她从婢女手中接过了邓艾,扭头对张氏说:“娘,你看……叔孙想通了!我倒是觉得,让阿福跟他去海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朋儿年纪还小……”   “娘,你看刚才阿福训斥叔孙的时候,可像个孩子?”   张氏顿时,哑口无言。   没错,曹朋训斥邓稷的时候,连张氏都觉得有点害怕。   那孩子平日里风轻云淡,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总一副笑呵呵的小模样。可张氏却知道,曹朋曾经杀过人。这孩子如果真恼起来的话,什么事情都敢做,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家伙……   总觉得他年纪小,可不知不觉,这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天地。   听说,他和曹公的族子结拜,还有典满许仪那些人称兄道弟……十四岁时,曹汲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学徒。而曹朋,却已经在这个家中,撑起了一片天地。谁,又能小觑了他呢?   眼角,有些湿润。   去年那个缠绵病榻的瘦弱孩子,如今已经长大了!   想到这里,张氏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他轻声道:“是啊,朋儿已经长大了……”   ……   邓范正举着石锁,呼哧呼哧的打熬力气。   王买手持一支白蜡杆,联系抖枪整劲的功夫。曹朋呢,则坐在一旁的青条石台阶上,看着两人。   “虎头,不是用蛮力,而是要用腰胯,骨节的力量。”   他不住纠正王买和邓范的错误,声音也显得格外严厉。   身后,脚步声传来。   曹朋没有回头。   邓稷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揉了揉曹朋的脑袋。   “阿福,还在生气吗?”   “没!”   “好吧,我承认,我错了!”邓稷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我这些天有点得意忘形,用你的话说,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物……幸亏你点醒了我!其实,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那你打算如何?”   “我准备去找奉孝,问清楚濮阳闿的住处。   趁去海西之前的这段时间,先请濮阳先生过来。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那我,就不陪你去了!”   “好!”   “态度诚恳点。”   “我知道了。”   “还有,要感谢一下郭祭酒。人家帮了你这么多忙,并没这个义务。”   邓稷已经习惯了曹朋口中不时蹦出一两个新名词,所以见怪不怪。他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那你答应不答应,我去海西?”   邓稷笑了,“只要娘同意,我没有意见。”   有这么一个随时可以提点自己缺失的人在身边,邓稷又怎能拒绝?   曹朋,立刻露出了笑容……   ……   邓稷拜会了郭嘉之后,第二天一早,便带着夏侯兰,动身前往外黄县。   外黄位于许都东北方向,往返至少要四五日的时间。好在,曹家现在不比当初的窘况,可以自备车马。夏侯兰带着几名土复山的好汉随行,负责保护邓稷的安全。而曹朋呢,则悠然自得,每天在家里习武、读书,偶尔还会去回春堂,看董晓是如何为别人治病……   董晓,不会随同前往海西县。   他得留在许都,为郭嘉调理身体。   郭嘉因为服用五石散的缘故,身体状况不算太好。   好在他服用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加之董晓发现的及时,让他断了五石散,同时调养身体状况。   毕竟是名医门生,董晓的医术不差,郭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有了极大的好转。   所以,郭嘉更不会放董晓走。   他本想帮董晓,在许都城里开设一家医馆,先稳定下来。   而后等合适的机会,再把董晓推荐给曹操……董晓却拒绝了!他这个年纪,当坐堂医可不太容易。年龄和经验的缺失,让人很难相信他的医术。即便是开了医馆,也未必有人愿意让他来诊治。人常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董晓目前的状况,只是中医,还不是‘老’中医。   所以,董晓选择了来回春堂。   回春堂虽说是以妇科为主,但肖坤的名声和资历摆放在那边。   到时候,肖坤给他开个案子,别人也不会太计较。有一个‘老’中医坐镇,总能让人放心。   而且,董晓现在,又有了别的兴趣。   自从那天曹朋让他用艾灸之后,董晓对艾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好吧,这艾草可以治病!但能治多少病症呢?此外,还有诸多药草,会不会也具有这种效果。   为此,他还专门写了一封书信,请人送往涅阳张仲景处求教。   董晓如今最大的兴趣,就是曹朋口中那本子虚乌有的《百草经》。他需要翻阅大量医书,而许都是天子之都,还有许多世家门阀,藏书无数……董晓只拜托郭嘉,为他寻找孤本,珍本。   回春堂的生意挺不错。   由于董晓的到来,也使得回春堂的诊治范围,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肖坤依旧是负责他擅长的妇科疑难杂症,而其他的事情,则交给董晓来负责,二人配合相得益彰。   曹朋只是想学一些简单的医术,对付个头疼脑热。   到了海西,天晓得会遇到什么麻烦?   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医学中不是还有‘水土不服’的说法吗?海西,和许都可不一样。   这天,曹朋在回春堂待了一个时辰,便溜溜达达的离开。   昨夜一场秋雨,天气陡然转凉。   许多人都得了小病,使得回春堂里,生意兴隆。董晓也没时间招呼曹朋,曹朋一个人在里面,又觉得非常无趣。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快午饭了……曹朋便想着,找典满许仪蹭饭。   “前面,可是曹大家公子?”   身后,突然有人呼唤,曹朋一怔,停下脚步扭头看去。   却见一个年纪和他有些相仿的少年,一身月白色禅衣,腰系玉带,正驻足于街头向他招手。   “你是……”   曹朋觉得眼前少年,好像有点眼熟。   可这一时间,又想不起对方的来历。   少年笑了,“曹公子,忘了吗?此前我们在斗犬馆中见过,你还送了我一口好刀!”   “啊!”   “在下刘光,上次因为匆忙,未能亲热。一直想去拜会,却又担心冒昧,给你增添麻烦……”   曹朋想起来了。   眼前这少年,就是汉帝族弟,临沂侯刘光,雅号‘汉家犬’。   “临沂侯!”   “哈哈,你想起来了……不过,这大街上,还是唤我刘光吧。”   “这……”   “怎么?看不起我吗?”   曹朋连连摇头,“怎敢怎敢,临……你严重了!”   “听说,你搬出典家了?”   “哈,正是。”   “那改日若有空,定要登门拜访才是。”   曹朋笑道:“在下荣幸之至……刘……公子,这是要去何处?”   “呃,刚和人赌斗结束,正要去吃饭。怎样,咱们一起,如何?”   曹朋露出为难之色,苦笑道:“非是在下不识抬举,而是之前与我二哥他们已经约定好了。”   刘光似乎有些失落,但旋即又笑容满面。   “那却是可惜了……不如改日吧。”   “呃,过些日子,我可能要随我姐夫赴任。”   “邓先生要去何处?”   “这个还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是要外放。具体什么地方,还没有确定。”   邓稷出仕,并不是个秘密,有心人若真想打听,倒也不会太难。   刘光不无羡慕的说:“公子可以到处走,实在是令人羡慕……”   他身为汉室宗亲,又是汉帝的心腹,想要离开许都,却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哪怕他权位甚重,终究还是个少年,总是对外界,充满了好奇。   “既然公子还有事,那我就不耽搁了。   若有机会,咱们再把酒言欢吧……”   曹朋连忙拱手应承:“一定,一定!”   心里面,却还是有些奇怪。   这刘光无缘无故,和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对刘光没有恶感,对汉室江山,也无甚野心。只是,曹朋知道,曹操未来必然会与汉室冲突。   既然自己已决定了归附曹操,那最好还是和汉室,划清楚界限。   只不过,看着刘光眼中那一抹淡淡的落寞,曹朋又觉得有些不忍……   这,还是个孩子啊!   曹朋的年纪不大,可在这幅身体中的灵魂,却已是成人。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刘光,汉家犬也好,临沂侯也罢,可在曹朋的眼中,他终究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少年。   身处于危机重重的宫墙内,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少年老成,心思深重。   可如果在后世,他这个年纪,本应是最快乐,无忧无虑的花季……   “临沂侯,下次咱们斗犬。”   刘光已经转过身,正准备离开。   听闻曹朋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不由得身形一顿,愕然转过身来,向曹朋看了过来……   曹朋的笑容,格外灿烂!   刘光心里一暖,忍不住也笑了!   “斗犬,你可不行。”   “不试一试,又怎能知道?”   刘光笑道:“那好吧,我等着你的挑战……先告诉你,我可是如今许都城中,第一高手。”   “那赢过我再说吧。”   曹朋说罢,和刘光一拱手,转身离去。   刘光的脸上,笑容也显得格外灿烂。   他目送曹朋的身影渐渐远去,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之色,大步向酒楼行去…… 第112章 启程   建安二年八月末,曹操在许都,誓师伐逆。   以汝阴太守满宠为先锋,统八千人屯扎汝阴;又以郭嘉为军师祭酒,司空曹掾董昭为司马,命裨将军徐晃,平虏校尉于禁,离狐太守李典,各点一万精兵,兵分三路,征伐袁术……   曹操自领中军,命典韦许褚各领虎贲虎卫二军出征。   同时,镇东将军刘备、左将军吕布以及乌程侯,汉明将军孙策,分别起兵,直扑寿春而来。   一时间,天下振荡!   虽说曹操此前身经百战,可这一次,性质完全不同。   曹操这叫代天讨逆,自然务求一战而胜。不仅仅是要打赢,而且还要赢的漂亮,赢得干脆。   不如此,不足以体现出汉室威风。   有人称赞,自然也就有人冷嘲热讽。袁绍虽然没有说什么,却摆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而荆州刘表也不甚开怀,虽有心出兵袭扰一下曹操,但考虑到名声,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征。   而就在曹操率部征伐袁术的当天,一行车队,悄然离开许都。   ……   朝廷的委任,终于发出。   任邓稷为海西令,即日前往海西赴任。   这海西县,就是后世江苏省连云港市的南大门,灌南县。   汉武帝太初四年,在海州之南佰二十里,置海西侯国,是当时贰师将军李广利的封邑。征和三年时,李广利降匈奴,海西侯国遂改置为海西县。初为东海郡治下,后归属广陵郡。   濮阳闿的年纪也就在四十出头,但由于种种原因,看上去颇为苍老。   他生于陈留,如今在外黄县做教书先生。说实话,如果不是有荀彧的推荐,濮阳闿也未必就能看得上邓稷。性子嘛,偏沉冷,不太喜欢说话。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是在房间里看书。   写的一手好书法,生平最好《春秋》。   用郭嘉的话,濮阳闿好六国之风,喜读韩诗。   这个韩诗,指的是战国时期的韩国。诗经里不是有《郑风》,《韩风》吗?纵观整册诗经,濮阳闿只读韩诗。因为,陈留就是当年的韩国国都所在。濮阳闿长以为,自己是旧韩遗民……而且,他擅长《周礼》,一举一动,都要求很严格,是一个极其注重礼法的老夫子。   曹朋在濮阳闿面前的时候,总觉得压力巨大。   看到他,曹朋就会想起后世的那些老学究。面容古板,不喜言笑……   就连邓稷最开始的时候,也是抱着一种千金买马骨的想法。虽说曹朋一顿斥责,把他点醒,可他并不认为,濮阳闿能有多厉害。人常说,人有气场!濮阳闿就有这样一种气场。你站在他的跟前,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你也会感受到沉重的威压。是正气?说不太准……反正让人感觉很有压力。曹朋今生前世,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但犹自感到有一些紧张。   这么一个老夫子,想必不一般啊!   这就是曹朋在见到濮阳闿时,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濮阳闿本已决定举家迁往庐江,投奔他当年的好友。但由于荀彧出面劝说,他这才打消念头。   他对邓稷说:“公此去海西,某亦可随行。   不过如果我提出好的建议,你不接受,而且又无法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那我就会自动请辞。”   这句话,颇有孙子兵法‘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的意思。你既然要我帮你,那就得听我的主意。如果你不听,又找不出理由,那我就离开。   听上去,似乎是在威胁邓稷。   可仔细一想,濮阳闿这样做,也不是没有他的道理。   毕竟他年岁已经大了,在中原又没什么发展。你如果愿意听我的,我还可以帮你。但如果你不愿意听我的,那我又何必留下来,耽搁时间呢?濮阳闿膝下有子,他必须为自己的儿子做打算。大家丑话都说在明处,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各奔东西,谁也别委屈了谁……   邓稷初时感觉很不舒服。   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主意好,我就听;你主意不好,我就不听。   如果你要坚持我认为是错误的事情,那对不起,大家散伙就是。   于是,邓稷便答应下来。   而曹朋从濮阳闿的这番话里,却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如果一个人不是真有本事,焉能说出这样的话语来?有本事的人,性子都比较古怪;没有本事的人,才会维维是诺,言听计从。   邓稷需要的是一个帮手,而非跑腿。   如果濮阳闿没有自己的主意,那邓稷要他,又有何用?   只濮阳闿这一番话,就足以让曹朋,对他刮目相看……濮阳闿还有个儿子,名叫濮阳逸,比曹朋小一岁。此次,濮阳逸并没有跟着濮阳闿一起过来,而是被濮阳闿安排着,去了庐江。   很显然,濮阳闿自己也不是很看好邓稷。   也许,在他的想法里,邓稷肯定是不可能忍受得了他。而他呢,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走。   所以把濮阳逸送到庐江的好友家中。   邓稷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人家愿意帮他,已经是给足了面子;总不成还要买一送一,未免有些说不过。   对此,曹朋同样,无能为力……   ……   濮阳闿来到曹府之后,依旧表现的很孤僻,不爱与人交谈。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认真的阅读海西县的那些公文和资料。比如当地的人情风物,比如那里的气候条件……邓稷呢,每天都会带着曹朋前去问安。即便濮阳闿对他不太理睬,也没有流露出半点不满之色。曹朋跟着邓稷,也在暗中观察濮阳闿,试图寻找他的破绽……   只可惜,濮阳闿清心寡欲。   不好女色,也不好钱帛,生活上更像是一个标准的苦行僧。   每天早上天不亮起床,锻炼一下身体,然后在书房里读书。午饭过后,他会小睡一下,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睡醒后,就开始阅读公文卷宗。晚饭后在附近散步一个小时,回来后洗漱,就寝。用句比较时髦的话,就是随着太阳劳作,随着太阳休息,生活很有规律。   这样一个人,的确是不太好招揽啊!   而邓稷的那位同乡邓芝,书信已经派人送过去,至今仍没有回复。   邓芝能不能过来?尚在两可。   说句心里话,曹朋对对邓芝过来帮忙,也不是特别有信心,只好把精力都放在了濮阳闿身上。   时间过的飞快,一眨眼间,曹操起兵了!   与此同时,朝廷的任命也送抵曹府,任邓稷为海西令。   就如同郭嘉所说的那样,满宠那边没有为难邓稷。相反,在得知邓稷要去海西的时候,满宠还很高兴。与曹操派去的使者,说了许多邓稷的好话。曹操也因此,最终下定了决心。   曹汲,已经在河一工坊上任。   家中只剩下张氏母女,还有刚满月的小邓艾。   邓巨业夫妇,留在许都曹府之中。本来,曹楠是想要跟随邓稷一同去海西县。可考虑到她刚分娩,小邓艾又小,离不开娘亲,所以被邓稷拒绝。除此之外,曹府里还剩下十个婢女,以及十名家将。周仓、夏侯兰带着十名土复山的好汉,随同邓稷一同前往海西县赴任……   曹朋也随着邓稷一同前往。   虽然邓稷本意,是希望曹朋留在许都,设法拜入一位名师门下。   可曹朋却坚决不同意。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我随姐夫一起去海西,可以增添更多的见识。《诗》《论》我已经可以通读下来,如今正在读《尚书》。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求教姐夫,也可以求教濮阳先生,他定会教我。”   曹朋说罢,还向濮阳闿看去。   濮阳闿面色沉冷,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不过,从他那一闪即逝的眸光中,曹朋读出了一丝赞赏。   “如果小公子问我,我知无不言。”   邓稷这段时间,也一直和濮阳闿接触。   濮阳闿看上去冷冰冰的,性子也很古怪。但说起学问,他的学问可是要比邓稷,更加扎实。   毕竟是教过书的人,对传统的《诗》《论》理解,远非邓稷可以比拟。   如果濮阳闿愿意教曹朋,邓稷也没有意见。但邓稷也有一个底线:曹朋不能拜濮阳闿为师。   为什么呢?   说到底,还是濮阳闿的名声不好。   阿福这么聪明,将来一定要拜一位大人物为师才行!   邓稷是吃够了没有名师的苦处。早年他修刑名,如果能有一位名师的话,也不至于混的凄惨。   曹朋倒是明白邓稷的想法,而他心中,其实早就有了一个人选。   但是,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否愿意收他……   迎着黎明的曙光,曹朋一行人踏上了东行的路途。邓稷乘坐一辆马车,濮阳闿也有一辆马车。车上除了一些行礼之外,更多的则是一摞摞书简和卷宗。荀彧转交过来的那些公文,邓稷尽量带走。他对海西的了解还不是很多,所以趁着赶路的时候,也可以多了解一些情况。   郭嘉说,海西很复杂。   荀彧叫他过去接受任命的时候,也说海西一地,盘根交错。   尚书荀攸则让人来告诉邓稷:“海西扼三郡交界,一定要与当地缙绅搞好关系,特别是广陵陈氏。”   诸如此类的善意提醒有不少,甚至连曹真也偷偷告诉曹朋:“到了海西,最好能拜会卫弥。”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曹朋,海西那边,真的很危险!   但具体怎么危险?   曹真也说不上来……   “阿福,那老东西,可真会拿捏。”   周仓和夏侯兰带着人在前面开路,曹朋与王买邓范三人,在后面押车。   王买催马,与曹朋并辔,低声嘀咕道,目光则落在了第二辆马车上。那车里,坐的正是濮阳闿。   “虎头哥,休得牢骚!”   曹朋一蹙眉,斥责说:“伯宁先生却有才学,而且见识广博。咱们以后,要对他多有尊重才行。你要是再唠叨的话,就回许都去。我和五哥去就足够了……”   王买一咧嘴,连连拱手。   “我这不是……好吧好吧,我以后再也不发牢骚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回去。”   小八义之中,和曹朋感情最深,关系最好的,就是王买。他也不想斥责王买,只是如今自己这些人,人单势孤。曹朋虽说是穿越众,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一些,可要说治理地方,他还真没有把握。濮阳闿,无疑是邓稷目前最可靠的帮手。曹朋可不希望,和他的关系太僵。   王买不牢骚了,邓范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怪话。   三人一边跟着马车,一边低声交谈。   “前日三哥还喊着也要过去……唉,在许都呆了这么久,一下子分开了,确是有一些不舍。”   “是不舍三哥,还是不舍许都繁华?”   “当然是三哥他们……许都再繁华,与我有何干系?我整日练武,也没甚功夫在许都戏耍。”   曹朋笑道:“难道你真的留念许都?”   邓范突然说:“我想我爹,还有我娘……”   长这么大,邓范还没有离开过父母。这次一去海西,和许都远隔千里,难免会生出思乡之情。这才刚走出许都的城门,邓范就开始发作了!也幸亏他是和曹朋等人一起走,如果是孤身上路,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开始流泪。曹朋没有笑话邓范,王买同样也露出几分牵挂之色。   “我也想我爹……他今天随主公出征,不晓得……”   印象里,曹操征伐袁术,最终是胜了!   但好像是赢得没那么轻松,不过也没有损失太严重。   “虎头哥,你莫担心……王伯伯是虎贲军,职责宿卫中军,又不是冲锋陷阵,你担心什么?”   “可宛城之战,典中郎不也是宿卫中军吗?”   王买一句话,差点把曹朋给噎死。   是啊,典韦当时的确是宿卫中军,结果差点丢了性命。   曹朋挠了挠头,“虎头哥,这是两码事。”   “怎么是两码事?”   “上次曹公在宛城,主要是因为……掉以轻心;而这一次呢,曹公绝不可能再犯同样错误。而且,曹公这次有郭祭酒跟随。郭祭酒是什么人?想必你也清楚,怎可能让主公重蹈覆辙呢?”   王买听罢,也觉得有些道理。   他旋即展颜,露出笑脸,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阿福,阿福等我!”   曹朋勒住马,回身看去。   只见身后大路上,烟尘滚滚。   一队骑军风驰电掣般,从许都方向疾驰而来。   为首两员小将,胯下乌骓马,一个身负双戟,手持大斧;另一个跨弓负箭,马背上倒插一支九尺龙雀。两人身后,还有二十骑随从,和两辆大车。曹朋一见这两人,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拨转马头,就迎了过去。   “二哥,三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两员小将,正是典满和许仪。   只见他二人兴致勃勃,一脸的兴奋之色。   “阿福,我们决定了,和你一起去海西县。”   “啊?”   典满连连点头,“是啊,你这一走,我和大头都觉得,许都变得好生无趣。大哥去了虎豹骑,如今整日里在营中操演,根本没有功夫;老四和老六,一个去了洛阳,一个去了长安……   我和大头盘算了一下,反正在许都,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索性和你一起去海西,增长见识!”   “你们要和我去海西?”   “是啊!”许仪兴奋的挥舞手臂,“听说海西如今混乱,正是我兄弟建立功业的好时候!”   这两位,莫非是把海西之行,当成了游玩吗?   “阿福,你看,我们都准备妥当了!大头还专门从族中抽调出来二十个族人,和我们一同过去。你可别小看他们,可厉害的很呢。都很能打!到了海西以后,一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这时候,邓稷也听到了后面的骚动。   于是命人停下马车,走出来查看情况……   “阿福,怎么回事?”   他有些不满的问道:“咱们还得赶路,若再耽搁,天黑了可就要错过宿头,露宿于荒野中了。”   “呃……二哥和三哥来了!”   曹朋一脸苦笑,看着邓稷说:“二哥和三哥说,要和咱们一起去海西县,还带来了车马!”   “什么?”   邓稷闻听,吓了一跳。   这两位也要去海西?   那边的情况很复杂,万一他二人出了什么差池,邓稷可吃罪不起。   “阿满,大头,你们也要去海西吗?”   许仪在马上一挺胸脯,“那当然……我们和阿福是结拜兄弟,怎能忍心看他,身处于危难?”   老子何时身处危难了?   曹朋在心里,破口大骂……你们跟着去,那才是让我身处危难!   可人家是一片好心,总不能拒绝。   邓稷还想劝说,就听典满道:“邓大哥,我们和阿福去,我爹他们可都同意,否则大头也不可能带着人过来。你要是不答应,我和大头也不勉强。你们走你们的,我和大头自己去海西就是。”   典韦和许褚是否同意?   此时已无处可查……   倒是典满说的没错,许褚若不同意,估计许仪也带不来随从。   濮阳闿突然打开车帘,“叔孙,既然他们要去,就带上他们吧。反正你到了海西,也需要人手。他二人说不定能帮上忙……再者说了,你不让他们去,他们也会去,万一路上出了岔子,岂不是更麻烦?”   邓稷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既然如此,你们就跟着吧……不过话说清楚,你们可得听我的命令!”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典满还神神秘秘的说:“邓大哥,我们还带了三幅铠甲呢!”   曹朋总觉得,这二位不是来帮忙,捣乱的性质可能更大。   但邓稷既然同意了,他也不好在出言反对。濮阳闿那句话倒是没说错,邓稷手中的确无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上路吧。”   “出发,出发!”许仪大呼小叫,指挥着马车跟上去。   曹朋落在后面,看着兴奋不已的典满和许仪二人,忍不住对王买说:“我总觉得,他二人是偷跑出来的!”   “那怎么办?”   曹朋搔搔头,苦笑道:“还能怎么办?跟上他们,咱们可得盯紧一些,别让他们招惹是非。”   但愿吧,这两个家伙,不会节外生枝!   曹朋此时也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 第113章 愿闻其详   从许都到海西,需通过三州之地。   自许都出发,经陈留,走沛国,或从下邳进入广陵,或是走东海郡直奔海西。这漫漫长路,走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愉快。虽说曹操执掌朝堂以来,已尽力恢复各地元气。但一路走过来,放眼望去,尸殍遍野,尽是荒芜之色。城镇周遭的状况可能会好一些,可一旦远离城镇,情况就变得越发恶劣起来。废弃的村庄,残垣断壁;荒芜的土地,野草丛生……简陋的坟包,随处可见。更有甚者,一路走下去,也许一两个时辰不见人烟,只见惨白枯骨。   典满和许仪一开始,还兴致勃勃。   然则走了两三天后,就变得有些沉默了!   暮秋萧瑟,遍地枯黄,一片残败之色。在配上那些景象,更令人生出强烈的感受。   两人不再嬉笑,大多数时候,他们会看着那凄凉景致,默默不语,甚至有时一路都在思索。   曹朋也没有去打搅他们,更没有开玩笑。   他只是静静的观察,不愿去打断典满和许仪的思路。   有人说,远足可令人成长。但问题是,要看你怎么去远足……   一路上车马成群,所过之处有迎来送往。美酒佳肴,歌舞升平!如此所见,大都只是虚幻。   只有沉下心来,默默前行,才能看到最真实的世界。   邓稷也好,濮阳闿也罢,都不是那种喜好阿谀迎奉的人。而周仓夏侯兰,大致上也是如此。   曹朋又不愿去打搅,所以也就给了典满和许仪思索的空间。   行出第四天,车马渡过浪汤渠,抵达高阳亭。这里距离己吾很近,典满突然提出,想要回家看看。   四天的行程,令典满似乎成熟许多。   曹朋把典满的要求告知邓稷后,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三哥,我随你一同前往?”   “不用了,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我最迟明天一早,便赶回来。”   看看天色,也着实晚了。   曹朋没有强求,便点头答应。   众人决定,当晚就留宿于高阳亭,等典满回来。   四天晓行夜宿,所见尽是萧瑟。对人的精神和体力,也都是一场巨大的消耗。大家都显得很疲惫,所以吃罢了晚饭,便早早歇息。曹朋没有休息,先和夏侯兰周仓一起,安排了值守的事情。没错,这高阳亭位于雍丘和圉县之间,按道理说是挺安全。可问题是,正因为是位于两县之间,所以治理显得很松懈。无论是雍丘还是圉县,好像都没有对高阳亭特别上心。   高阳亭亭长是当地耆老,也私下里对曹朋叮嘱:一定要多加小心。   小心什么?   他没有说,但大家心知肚明。   只看这残破的高阳亭,就能了解一个大概。   如果这里的治安很好,以高阳亭的地理位置,绝对不会是眼前这幅景象。这就说明,高阳亭不平静。不过倒也无所谓,既然那亭长还在,说明高阳亭即便混乱,也是非常有限的混乱。   否则,这高阳亭早就不复存在……   邓稷在房间里看公文,抓紧一切时间,了解海西的状况。   曹朋就当起了书童,在一旁守候。他看了一会儿《论》,感觉着有些疲乏,便走出了房间。   邓稷也没有管他,因为他知道,曹朋不需要他来操心。   萧瑟的夜风里,已有些寒意。   曹朋下意识的裹了一下身上的袍子,在长廊下做好。庭院中,有枯草蔓蔓,几根紫藤花顺着院墙攀爬,还开着几朵白色的小花。这种紫藤花,曹朋在前世没有见到过。据那位老亭长说,这是当地一种极其常见的植物,逢秋冬之交盛开。每当紫藤花开,便知道冬将到来。   在庭院里,练了一会儿桩功!   精神头,也变得旺盛起来……   自从导气入骨之后,曹朋就陷入了一个相对缓慢的成长期。   骨骼的不断强韧,需要大量的气血补养。只有当骨骼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强韧之后,才有可能继续成长。这是易骨的必然阶段,所以曹朋也不着急。虽说长途跋涉,无法像从前那样练功,可是每天抽时间,练一会儿桩功,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筋经舒展,身体才能够强健。   练功这种事情,最重要的是一个态度。   时间嘛,总是能挤出来一些。只看你愿不愿意……   曹朋对自己的状况是心知肚明。什么大局观,什么才学,都是他妈的浮云。偶尔拿出来炫耀一下还行,可时间长了,早晚被人看出自己是个空心萝卜。所以,他才要努力的学习,并且抓紧时间练功。一副强健的身体,一身出类拔萃的武艺,至少可以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   他不想邓稷,土生土长的汉朝人。   更不可能和典满许仪一样,有强大的背景……   有时候,曹朋甚至觉得自己比不上王买和邓范。要说起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自己远不如他二人。   生存的压迫,使得曹朋时时都会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谁!”   一声轻响,把曹朋从沉思中唤醒。   他本能侧步转身,朝着声响的源头看去。   “濮阳先生?”   夜色中,回廊昏暗的灯光下,濮阳闿清癯的身影,出现在曹朋的视线内。   一袭白色长衫,在黑暗中很醒目。濮阳闿是个很注重礼法的人,即便有诸多缺失,可衣装服饰上,非常讲究。什么季节,着什么样的服装,他绝不会弄错。如今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临,他还是穿秋日着装的白色禅衣。用他的话,冬至不来,秋仍在,所以衣着色彩必须遵循。   对此,曹朋也无可奈何。   濮阳闿从阴影中走出,疑惑的看着曹朋。   “友学,你还未睡吗?”   曹朋给自己取字,但由于年龄的关系,所以大多数人喜欢称呼他的乳名。   但濮阳闿却不一样,他是严格的遵循礼法习俗。既然你有了字,那就不能再呼唤你的乳名。   而且,在濮阳闿看来,既然你取了字,也就表明,你已是成人。   虽然他和曹朋没有任何关系,可对待曹朋,却是以成年人的标准来对待。说实话,曹朋对‘友学’这个表字,感觉还是有些古怪。他前世叫曹友学,用友学也算是对前世的一种怀念。他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他是个重生者。可大家一直以来‘阿福阿福’的叫他,又使得曹朋时常产生一种错觉,他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有时候,还会对‘友学’产生排斥。   上一次使用‘友学’这两个字,还是在羊册镇驿站的时候。   这一晃,就快一年了……   乍听濮阳闿称呼他做‘友学’,曹朋竟生出一种如堕梦中的错觉来。   “啊,姐夫还没睡,我担心他有什么事情,所以……”   哪知道,不等曹朋说完,濮阳闿便打断了他的言语。   “友学,你要记住,以后与外人言时,不可唤叔孙为姐夫。他如今是海西令,等到了任上以后,所做一切都会被许多人所关注。你总唤他姐夫,就会让很多人误会。不管你做什么事情,别人都会认为,是叔孙在你背后……私下你如何称呼都可以,但和外人交谈时,需尊他官位。”   “啊?”   “你别以为这是小事,此为礼法。   邓海西赴任之所,乃世族林立之地。他出身不好,加之又无甚名气,势必会被当地人排斥。正因为如此,你们的一言一行,都要遵循礼法,唯有这样,才能够被当地世族所接受……   我也知道,这并不容易,甚至有些委屈了你。   可你既然要跟邓海西赴任,就要为他着想……叔孙常言,你是个聪慧之人,想必也能理解。”   不得不说,这老头刻板的可憎。   但又让曹朋,感激不已。   至少,濮阳闿是个很尽职的人。既然他做了邓稷的幕僚,所做一切,都是站在邓稷一方考虑。   曹朋,躬身一揖,“小子受教。”   “还有,提醒邓海西,他衣着不对。”   曹朋一怔,看着濮阳闿,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虽无功名,却是朝廷命官。所以着装当偱礼法……你看他,秋时未过,冬日未临,他却穿着青色衣衫,成何体统?他现在,应着白衣。等到了冬日,就当换上黑色衣袍。   这样一来,即便是他身无功名,拜访当地人的时候,也不会被人看轻……有些话,我不好对他说,你既然是他妻弟,就应该时时提点。海西,如今可不是一个平静之所,叔孙此去,步履维艰啊!”   濮阳闿突然间,发出一声感慨。   “先生,海西如今是怎样的状况?”   “自太平贼乱世以来,海西一直处于动荡。即便是陶恭祖在时,也未能真正的把握住海西。   过去三年里,海西换了五个县令。   有的,是离奇身亡;有的则是挂印而走,不知所踪。如今甚至连海西县的印绶,都不在朝廷手里,而是被当地豪强掌控。而这些豪强,偏偏有背景复杂。叔孙欲立足海西,困难重重。”   曹朋曾听邓稷说过海西的状况。   也知道,海西县如今非常复杂……   但具体怎么个复杂?邓稷也没有告诉他。   那些公文,邓稷保管的很好,一般是不会让曹朋接触。濮阳闿是他的幕僚,接触起来自然方便,曹朋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生出紧张感,等着濮阳闿继续说下去,让他也好做些准备。   哪知道,濮阳闿突然闭嘴。   他沉默了片刻,扭头看着曹朋。   “听说,你已通读《诗》《论》?”   曹朋点点头,疑惑的看着他。   “那你以为《论》所著何也?”   这问题,可有点大了!   濮阳闿是问曹朋:论语里,都写得什么?   听上去似乎很简单,可实际上,却包含着诸多内容。要知道,自《论》问世,有诸多版本的解释。特别是董仲舒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论》更被儒者奉为经典,蒙上一层神秘面纱。非高明之士,不可以注《论》。因为那里面,包涵了孔仲尼的言谈,谁敢轻易注释?   濮阳闿这个问题,似有考校之意。   只是,他就不觉得,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评价《论》,有点过份吗?   可既然濮阳闿划出道来,曹朋是断然不会拒绝。   濮阳闿眼中,似有一种嘲讽之意。他来到许都之后,常听人称赞曹朋,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   在他的心里,同龄人中,他的儿子最出色。   但现在……所以,濮阳闿也就存了考校曹朋的意思。   曹朋不由得乐开怀!   老夫子,哥读过《论语别裁》……   他想了想,回答道:“《论》所载,无非下学之事。”   濮阳闿闻听,眉头一皱,“继续说。”   曹朋见他没有发表意见,于是大着胆子回答道:“学生以为,读《论》,需用明于心,汲汲于下学,而求起心知所同然者,功深力到。他日之上达,无非是今日之下学。所以读《论》,必知通体而好之。”   曹朋是说,《论语》记载的,无非是生活中的琐碎,同时包含着孔圣人一声的成长感悟。   想要明白其中的奥妙,需身体力行,从生活中的琐碎感悟,然后慢慢体味孔夫子的高妙所在。生活够了,感悟就有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其中的感悟越深,自然就可以水到渠成。   也就是说,曹朋反对如今许多名士,截取《论》的某一个章节,大肆点评。   亦或者说,曹朋等于驳斥了当下许多名士的观点,口吻中自然流露出一丝丝狂放之意。   濮阳闿的表情,有些难看。   他沉默片刻,突然又问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友学既然通读《诗》《论》,想必也能为我解惑其中之意。”   这可是牵扯到具体的学术观点了!   曹朋深吸一口气,“小子以为,学而时习之,重点在于‘时’和‘习’两个字上。什么是学问?小子觉得,学问并非只是读书。学问不是文字!一个人的文章再好,也只能说他文章好;一个人懂得再多,也只能说他见识广博。小子以为,学问,不一定要懂得读书识字。   把人做好,把事情做对,那就是学问。   《庄子》将有道之人,称之为真人。什么是真人?小子以为,把人作好,就是真人……何为道?子曰:一以贯之。能够秉承如一,勿论艰辛挫折和失败,坚定自己的信念,就是‘一’。做到了‘一’,就是作好了人;作好了‘人’,才是真正的学问……所以,学而时习之,小子认为是从生活中时时坚持自己,时时体悟,方能有所获,方能感受快乐!”   濮阳闿,倒吸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曹朋这一番话,几乎是推翻了这时代中,大多数人的观念。   听上去有些荒诞,一个不识得字的人,如何能被称之为有学问的人?可转念又一想,曹朋所言,不无道理。   而且,从他这一番话,濮阳闿可以肯定,这孩子真的是通读了《论》,否则不可能有此见识。   曹朋,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羊册镇车马驿时,与司马徽庞季侃侃而谈的那种状态里。   邓稷正好有些乏了,所以走出房间,看到曹朋和濮阳闿并排而坐,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事情。   不由得心里感到奇怪,因为濮阳闿这个人,经过近一段时间的接触以后,邓稷也算是有所了解。那是个从骨头缝子里都会透着骄傲的人!即便是答应做自己的幕僚,濮阳闿也很少对他和颜悦色。更多时候,邓稷会觉得,濮阳闿根本不想帮他,所以是故意气他,想要产生矛盾。   可现在,濮阳闿的态度,却显得格外郑重!   如果坐在濮阳闿对面的是某位当世大儒,他这种态度,倒也不值得奇怪。偏偏,坐在濮阳闿面前的是曹朋,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能让濮阳闿表现出如此郑重的神态,着实让邓稷吃惊。   “夏侯,他们在说什么?”   邓稷忍不住拉住门口值守的夏侯兰。   夏侯兰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刚才濮阳先生考校阿福,却被阿福一番言论,折服了!”   不可能吧!   邓稷闻听,大吃一惊。   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夏侯兰不要出声,而后轻手轻脚,就靠了上去。   早就听说,阿福曾舌辩司马徽与庞季;早就听说,阿福大局观超强。可说句实话,邓稷对曹朋的学问,并不是太了解。在他看来,曹朋时常会有奇思妙想不假,但学问……恐怕也不见得如何。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邓稷十四岁的时候,似乎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少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以为,其真意是在‘朋’与‘远’。这个朋友,不一定是身边的朋友,而这个远,也不一定是地域上的远近。”   邓稷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他听清楚了曹朋的话语,不禁大惊失色。   我的个天,阿福这孩子也太胆大了吧……听他这口吻,分明是在讲解《论》。说严重一点,这家伙是在注《论》,你才多大一点,竟然敢讲解论语?若传扬出去,岂不被人骂死吗?   在邓稷看来,濮阳闿定然会勃然大怒。   哪知道,濮阳闿那张刻板严苛的脸上,却悄然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友学,愿闻其详!” 第114章 马贼胡班   曹朋必须要有感恩之心!   感谢上苍不是让他生在明清时代,而是重生于时局动荡,但文化相对开明的东汉末年……   事实上,如果按照儒家学术的发展,大致上分为四个阶段。   有汉以来,虽有董仲舒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但这个阶段,儒学上处于一个摸索和完善的阶段。儒,形成了一个 派系,可是还没有达到学术的巅峰。儒者们正在完善儒学的各种经典,于是各种思想,各种注释,在这个时代也就层出不穷。你说的有道理,大家就会赞同。这与出身名气无关,颇有一些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的气象……这是儒家学派的百家争鸣。   历经五胡乱华,南北对峙。   玄学兴起,佛学渐盛。   儒家文化中,有增添了许多别样的内容。   世家大族玄儒并修,佛儒并修……历经数百年,终于形成了儒家学派的独特体系,而后又经历盛唐时代,将儒学发扬光大。如果说,汉代的儒者是在一种焦虑中探索创新,那么盛唐时期的儒学,则鸟瞰天下,令万国来朝。那时候的儒者,是用一种骄傲和自傲,来看待这个世界。   盛唐之后,则是两宋。   宋代儒者的心态,与盛唐和汉时的儒者有不一样。   他们在彷徨,在矛盾。一方面在文化上极端的高明,一方面在国力和军事上,受到异族打压。   苦闷与自豪交织一处,也就逐渐造成了程朱理学的兴盛。   元以后,有明。   明代的儒者,同样是一个矛盾体。   极端的狭隘和极端的自负,孕育出所谓的清流。   至于清儒,已经变得奴性,失去了最初儒文化的本质。   ……   如果曹朋生于盛唐,他的言论会遭受鄙薄,甚至根本无人理睬;若生于宋,则会被人耻笑。如果是生在明,他会被冠以大不敬,败类之名。因为他的言论,在一定程度上触动了士大夫的权益。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人,也敢妄称学问?那又置那些饱读诗书的大儒于何处?   所以,他必须庆幸!   他生逢东汉末年,这个时局动荡,可学术气氛又很开明的时代。   各种思想正在交汇融合,以至于曹朋勿论说什么,只要他说的有道理,就被世人所看重,敬重。   此时,濮阳闿已不再是用一种考校的态度,来询问曹朋。   他甚至是在用请教的语气,和曹朋在平等的层面上,进行交流……   也许曹朋并不知道,他这一番言论,会给他的未来,造成多么巨大的影响,产生何等变数。   曹朋正在享受,濮阳闿眼中的那一抹关注。   “做学问的人,必须要做好准备。准备什么?小子以为,是准备好享受寂寞。”   濮阳闿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曹朋,等待他做出解释。   曹朋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所谓义之所至,义所当然。仲尼一生寂寞,虽有三千弟子,却不为富贵所动。可以说,他一辈子所做,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就好像他说的那样,三千弟子中,可能只有颜回能够理解他。除此之外,即便是曾参、子贡,谁又这能明白?   可是他还能谨守贫穷,坚持自己的信念和理想。   所以小子以为,仲尼做的学问,是为家国天下,为千秋万代所做。没有人理解,焉不寂寞?   仲尼在著春秋之后,曾说:知我者春秋,罪我者春秋。   五百年,直至五百年后,太公撰写史记,将仲尼列入世家;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先生,仲尼享受了五百年的寂寞而被人认可。人常说,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若仲尼有灵,知五百年后有人理解他,推崇他,算不算知己?算不算朋友?想必他九泉之下,也会开怀。”   濮阳闿,动容了!   邓稷也为之动容……   知己啊!   濮阳闿突然仰天一叹,“若仲尼有知,八百年后能有你这样的知己,定然会更加高兴吧。”   心里面,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   濮阳闿素以儒者而自豪,他精研韩诗,苦读周礼,自认为是春秋大家。   哪知道,他读了几十年的春秋,才知道春秋和《论》,竟然要这样研读,才能够真正理解。   知我者春秋,罪我者春秋!   这又是一种何等的寂寞……孔仲尼,即便你有三千弟子,谁又能真真正正的了解你呢?   至少,我没有做到。   “这‘人不知而不愠’……”   “够了!”   濮阳闿突然打断了曹朋的话,站起身来。   他朝着曹朋拱手一揖,长出一口气道:“子曰三人行必有吾师,时至今日,我方真正明白。”   “先生……”   “友学,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说完,濮阳闿转身就走了。   灯光下,那清癯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濮阳闿好像一下子变得苍老许多,以往矫健的步伐,在这一刻,也变得有些蹒跚,好像失去了魂魄。   研读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孔仲尼。   如果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孔融、是钟繇,是郑玄,是……哪怕是邓稷,濮阳闿都会觉得好受一些。偏偏,这些话出自于一个十四岁少年之口,这若不算通读,谁还敢称之为通读《诗》《论》?   其实,放在后世那种文化爆炸,猫狗都敢跑到电视上大放厥词的时代,曹朋这番言语并无出奇之处。   说不定,他说完这些,还会被人一顿臭骂,一顿狂喷。   警校毕业时,曹朋在书摊上买了一本南怀瑾先生的《论语别裁》。一开始只是读着有趣,后来发现,每一次读罢,便会有一点感悟。为此,他翻烂了三本论语别裁,对立面的内容,印象深刻。东汉末年,书籍并不发达。雕版印刷还没有出现,更不要说是活字印刷术……   许多人读书,靠的是拓本。   如那些士大夫家中,会珍藏孤本,大都是一卷卷沉甸甸的竹简。   很多人可能是读了《诗》,却看不到《论》。学过了《春秋》,却不知从何处找《尚书》。   虽然有人专门注书,但也都是在小范围内流传。   比如大家都知道,一代经学大师郑玄,注过《汉书》,注过《尚书》,但又有几个人,能够阅读?书籍被垄断者士大夫手中,信息的极端落后,也就造成了很多时候,人们读书,甚至于钻研,只能片面的进行。好像曹朋这种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重生者,他的感官,绝非这个时代的人可以明白。   曹朋在谈《论》的时候,可以引经据典的说出一些《春秋》《尚书》的内容。   但濮阳闿却没有这样的条件……   与其说他是被曹朋的论点所击败,倒不如说,他输给了一个知识爆炸时代的重生者……   所以,濮阳闿这种心情,曹朋无法体会。   他刚要开口喊住濮阳闿,却被一只苍白的大手拦住。   “姐夫?哦,邓海西。”   “呸,学得哪门子毛病?”   邓稷有点脸发烫,恶狠狠的说道。   如果说,此前他对曹朋那些奇思妙想,以及他对时局的把握而有些看重的话,也仅止于此。   事实上,邓稷并不看重曹朋的学问。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再聪明又能聪明到哪儿去呢?   学问,可不是凭着聪明就能得来。而刚才,从曹朋一番话中,邓稷也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好在是濮阳闿坐在那里!如果刚才是邓稷坐在那,估计这会儿比濮阳闿,强不了多少。   曹朋对他改换了称呼,让他感觉很不适应。   “濮阳先生说,需偱礼法。”   邓稷露出苦涩笑容,揉了揉曹朋的脑袋,轻声道:“阿福,你不需要去听他人言语,做自己就好。”   能说出这番话来的人,又何需在意别人的言辞?   换句话说,曹朋今天能说出这些话来,已经有了和那些名士叫板的资本。这就是实力!你没实力,就叫不知礼法,肆意妄为;你有实力,那就是清俊通脱,风流自赏,乃真性情……   反正好坏都是一张嘴。   你有真才实学,那怎么都是好;如果没本事,那就要倒霉。   至少邓稷这一会儿,可不敢自诩什么‘邓海西’。从别人嘴巴里说出来还好,从曹朋口中出来,邓稷觉得脸发烫!   “濮阳先生怎么了?”   “呃……没事,可能是一下子被你吓到了。明天就没事了!”   被吓到的何止是濮阳闿,邓稷同样也有些受打击。   “阿福,夜了,早点歇息吧!”   “好吧,那我去睡了。”   曹朋看得出,邓稷似乎兴致不高,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和夏侯兰有交代了一下,就回屋歇息。而邓稷呢,更无心再看公文,进屋之后,便熄灯卧下。   ……   曹朋躺在榻上,耳边回响着王买近乎轰鸣的呼噜声。   他睡不着,不过不是因为王买,而是因为他和濮阳闿刚才的那一番话。隐隐约约,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东西,但一时间又有些想不太明白。自己刚才那番话,究竟蕴含着怎样的魔力?   曹朋也不是傻子,如何能看不出濮阳闿和邓稷的失落。   只是当时迷茫,有些想不清楚。   可冷静下来以后,他便知道,濮阳闿和邓稷,明显是被他打击了。   为什么会被打击?   难道说,是他那番言论?   曹朋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那些言论,会对这个时代的儒者,产生怎样的影响。一直以来,他并没有太多穿越者的优越感。事实上,除了一身武艺,就剩下对于这个时代的先知先觉。   随着他知道的东西一件件流出,他的优势,也在一点点消失。   这一点,曹朋非常清楚。   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把邓稷和曹汲推到台面上去,将来当他的优势完全消失,至少也能有一个屏障。除此之外,就是勤练武艺。等优势没有了,他这一身武艺,至少能自保。   但现在,他似乎找到了另外一条道路……   著书!   曹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优势。   在信息极度爆炸的时代,书籍已变得极为普通。也许,我可以在这方面下一些功夫?毕竟前世看了那么多书,虽说记不得太多,却总有能用的东西。比如《论语》!后世不是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吗?由此可见,这论语的重要性……如果,如果我能创出一个流派,也许对日后,会有更大的作用。脑海中开始回忆前世看过的那本《论语别裁》,虽说记不太完整,但还能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也不是说《论语别裁》有多么好,至少里面参杂有极强的个人痕迹。在这个极度宣扬个性的时代里,能拥有浓重的个人烙印,一定会有不俗的效果。   曹朋越想,越觉得兴奋。   呼的从床榻上坐起来,整个人也随之变得格外亢奋。   不过,说是这么说,要操作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且不说曹朋能不能回忆起《论语别裁》的全部内容,就算回忆出来,又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呢?东汉时期的汉语言,和后世的语言截然不同。特别是建安文风即将兴起的时代,文字的风骨,也就显得格外重要……   曹朋识字!   却不代表他能够把那些文字组合出一种风骨来。   那需要太高的文学修养……曹朋很清楚自己的水平,想写出让别人信服,并且还要有极强的个人色彩,以及所谓的建安风骨来……如今显然是不太可能。这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清醒的认识自己。   建安风骨?   那又是什么东西?   在经历了短暂的兴奋之后,曹朋旋即又冷静下来。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看起来,自己要学的,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至少眼下,他还没有那个能力,注一部能让天下人信服的文章。也许,这个想法还要延后一下。   可恨,这次出来,居然没有把庞德公送他的那部《论》带出来。   早知如此,就带书出来。此去海西,不知会停留多久,也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的研读一番。   唉,失误了!   就在曹朋坐在房间里唉声叹气的时候,忽闻屋外,传来一声厉喝。   “什么人?”   听声音,好像是周仓。   他和夏侯兰是轮值,想必夏侯兰这时候和他换了岗。   曹朋忙抓起衣服,就往屋外冲去。还没等他冲出房间,就听到高阳亭的庭院中,传来一连串金铁交鸣声。不时还伴随有战马的嘶鸣,人声鼎沸,显得格外混乱。曹朋一惊,立刻抄起长刀。   “阿福,出了什么事?”   王买和邓范也被惊醒了!   “虎头哥,五哥,外面好像有动静,你们立刻保护我姐夫,还有濮阳先生。”   “好!”   这个时候,王买和邓范绝对是以曹朋马首是瞻。两人从床榻上跳下来,抄起兵器往屋外走。   王买赶去保护邓稷,邓范则负责保护濮阳闿。   曹朋从回廊冲了出来,抬头看去。   周仓正和几个壮汉纠缠在一处,值守的几名护卫,也都被人缠住,一时间脱不开身。   四五个男人,正从马厩里牵马出来,往高阳亭外跑。   偷马贼?   曹朋脑海中,立刻闪现过这样一个念头。   传说中的偷马贼!   没想到,自己居然遇到这样的事情。   曹朋二话不说,拖刀飞奔,口中大喝一声:“偷马贼,休走!”   一个青年偷马贼扭头看,连忙大声喊道:“拦住那小孩!”   两个偷马贼立刻冲了上来。手里面还拿着简陋的武器!一个是拎着木棒,另一个则扛着一支耙子。两人一左一右,就拦住了曹朋。也不和曹朋废话,二人挥舞手中的兵器,向曹朋砸下来。   天罡阵里练出来的协调性和灵活性,在这时候充分的展现出来。   曹朋原本是在急速的奔跑,眼见对方阻拦,也不慌乱。就叫他脚下步伐错动,噌噌两个变向,便躲开了对方的攻击。与此同时,手中长刀锵的出鞘,一抹寒光划过,咔嚓就将对方的木棒砍成了两半。同时身形好像泥鳅般的一拧,躲过了砸落下来的耙子,抢身便破开对手的中宫门户。也不见曹朋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身体好像拧麻花似地滴溜溜一转,一只脚就落在了对方的脚后。那只脚落地的一刹那,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顿足动作。也就是这一顿……   曹朋的胯骨好像扭曲一样甩出,砰的把那偷马贼撞飞了出去。   这一撞,蕴含着一股非常奇怪的力量。那么狭小的空间,按道理说是不可能使出多大的力量来。   可是偷马贼好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拍中,一下子飞出去四五米远。   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好像瘫倒了似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小五!”   手持两截木棒的偷马贼,嘶声喊叫。   扭过头,看着曹朋吼道:“小畜生,我和你拼了!”   “小畜生骂谁?”   “小畜生骂你……”   曹朋哈哈大笑,“没错,尔不过一畜生罢了。”   “小三,别恋战,快走!”   青年在后面叫喊起来。   不等他声音落下,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狗贼,扰了你二爷的清梦,哪容你这么走掉?”   啊……啊……   两声惨叫传来。   等青年回过头时,就看见两个牵马的同伴,已倒在了门阶下。   一个,是被打断了胳膊;另一个则被打断了腿。断了胳膊的同伴,看上去非常凄惨,臂骨从手肘出破皮而出,血淋淋,显得格外恐怖。门阶上,一个雄壮的少年,正阴沉着脸,盯着他。   他个头和青年差不多高,面皮呈古铜色。   头发披散,身穿一件短襟襜褕,手中拎着一口明晃晃的钢刀。   “点子扎手,风巾扯呼!”   青年见势不妙,大叫一声提醒同伴。   不过不用等他提醒,那带来的那些个同伴,除了正在和周仓鏖战的马贼之外,余者无一人站立,全都躺在了地上。   身后,曹朋不慌不忙,闪过马贼的双棍,猛然抢入对方怀中。   左脚一趟,右脚一瞪,一只手猛然发出一记冲拳,蓬的将对方打翻在地。   半步崩拳……   曹朋这一拳看上去力量并不大,却蕴含着极为强横的爆发力。马贼看上去比曹朋高,比曹朋结实。却被他一拳打断了肋骨,躺在地上惨叫连连。   “你可以选我,也可以选他……”   曹朋冲着青年偷马贼笑呵呵的说道。   青年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我和你,拼了!”   那青年扔掉马缰绳,冲着曹朋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老翁走了出来,冲着青年大喊一声,“小班,果然是你这孽子在生事!” 第115章 偷马贼胡班   高阳亭的战斗,几近尾声。   周仓眼看着其他人都已经停手,唯有他还没有解决战斗,不由得心中暗自焦急。   他和王猛的志向不一样!   王猛历经世事,从一个普通的猎户,成长为黄巾军的渠帅;而后又从一名渠帅,变成了普通的猎户。在某种程度上,王猛完成了一个轮回。平庸过,也经历过辉煌,堕入过谷底,而后再回归平庸。他已没有了争强斗狠的想法,只希望王买将来,不再重复他经历过的苦难。   所以,王猛选择了虎贲军。   一则是有出头之日,二则头上也有靠山。   六百石俸禄,已足够他养家糊口。而且在虎贲军里,王猛也不需要临阵,靠战功来博取升迁。   周仓不同,他仍热血。   虽说也经历过惨痛失败,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可他还是希望能搏杀疆场,靠着自己一身的武艺,来夺取功名。所以,他不愿意去虎贲军,而是选择留在曹家。别看周仓莽,心思却很缜密。说起来,他对曹家,可是下了一番功夫。   邓稷在汝南斩杀成尧,而后在虎贲军中出任参军一职,又和郭嘉往来密切。   曹汲精研技艺,造刀之术出神入化,早晚会得重用。而令周仓下定决心的,莫过于曹朋在牢狱之中,和曹真等人结拜金兰,成就小八义之名……一家人都不简单,而曹朋的未来,同样光明。周仓觉得,自己在曹府呆着,可能机会更多。果不其然,曹汲出任监令,邓稷也拜为一县之长。这使得周仓信心更足!他知道,只要跟紧曹家的脚步,日后必然能飞黄腾达。   可是现在,一个小小的偷马贼,居然都不能解决。   而周围的人,都已经解决了战斗,甚至连曹朋都干掉了两个。这又让周仓,情何以堪呢?   “夏侯,休得插手。”   眼角余光,看到夏侯兰手持丈二银枪,正向他靠拢。   周仓顿时大急,连忙一声虎吼,制止了夏侯兰的行动。   其实,周仓也算倒霉。那么多的偷马贼,偏偏被他选中了一个身手最好的。对方的武艺,略逊色周仓一筹,可是相差并不多。而且从临战的状况来看,这偷马贼身经百战,经验丰富。   周仓怒了!   身形猛然向后一退,却又在撤步的一刹那,另一只脚向前蓬的迈出一大步。   顿足刹那,腰胯用力。   毕竟是易筋水准的高手,一退一进,从容不迫。   掌中一口宽背砍刀,刀随身走,极为诡异的撩斩而出。那对手猝不及防,险些被周仓击中。加之只剩下他一个人,虽说拳脚身手不乱,可心里还是有些慌张。这一慌张,就露出了破绽。   周仓等这一刻,等了许久!   他抖丹田,猛然间爆发出一声巨吼。   宽背砍刀以雷霆之势劈出,刀势将那偷马贼完全笼罩。偷马贼有心后退躲闪,却不想夏侯兰就站在他身后,在周仓出刀的一刹那,抬脚迈出一小步。别小看这一小步,令偷马贼心神大乱。   经过半载修炼,夏侯兰沉下心,武艺大进。   特别是观看曹朋等人练武,加之后来曹朋与王买等人讲解拳脚道理的时候,夏侯兰也在一旁聆听。若论武艺,十个曹朋,恐怕也比不上童渊的一根手指头。但如果说讲解拳脚道理,曹朋又比童渊厉害十倍。他往往会用浅显易懂的方式,来教授王买邓范。夏侯兰在一旁聆听,同样收获不浅。半年时间,连夏侯兰自己都想不到,他居然不知不觉的,进入易筋水准。   气力大增,武艺暴涨。   一杆丈二银枪,似乎已和他心思相通。   所以,他迈出一小步,足以让偷马贼心惊肉跳。   同时面对两个易筋高手,偷马贼就算再有勇气,也会感到恐惧。   他心神一乱,顿时破绽百出。原本周仓这一刀并无出奇之处,完全是靠着一股子强悍气势。   如果在平常,偷马贼可以轻松闪躲。   但此时……   只听铛一声响,紧跟着偷马贼惨叫一声,被周仓斜刀劈成了两半。   刹那间,高阳亭内鸦雀无声。一众偷马贼都闭上了嘴巴,即便是再痛,此刻也不敢再出声。   这帮家伙,显然不是普通的过路客商。   白发老翁拄着竹杖,走到了青年偷马贼的身前。   “你这个孽子,平时偷鸡摸狗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偷马……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不孝子!”   竹杖劈头盖脸,向那青年打去。   曹朋站在一旁,也没有出面阻拦。   这时候,邓稷和濮阳闿在王买邓范的保护下,也走了出来。   一看这情况,两人顿时大叫后悔,平白错过了一个演练身手的好机会。   老翁把那青年打得鼻青脸肿,而后丢下竹杖,踉跄着跑到邓稷等人跟前,扑通一下跪下来。   “大人,还请原谅小儿则个,他只是,他只是不知道轻重,被坏人蒙了心神。”   “老人家,快快请起。”   邓稷连忙让王买过去搀扶老人。   这老人,就是高阳亭亭长。虽说年迈,可他心里清楚的很。   邓稷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朝廷官员。换句话说,他们的马,那叫官马。依照汉律,窃官马者黥面,而后输作边戎苦役。老人也看得出,邓稷是这帮人的头儿,所以跪下痛哭失声。   “这个……”   邓稷有些犹豫。   他修刑名,性子里难免有一些古板。   只是这老人白发苍苍,已过六旬,还呆在这小小的高阳亭任职。   按道理说,既然是亭长,他手底下也应有杂役。可看高阳亭这残破模样,估计都是他一人代劳。   “邓海西,且慢!”   曹朋突然站出来,沉声阻止。   老人泪眼朦胧,向曹朋看去。   他有点不明白,这看上去眉目清秀的少年,为何要出来阻止?   “阿福,怎么了?”   “偷窃官马,此乃大罪。   邓海西即将赴任,难道要置汉律于儿戏不成?”   你可是要去当官的人,当知道这律法森严。你自己如果无法做到这一点,又如何能治理地方,令百姓信服?   “你执掌律法,当知执法必严,违法必究的道理。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今日心软,放过此獠。可知晓,此獠会造成多大的祸事?你一时心软,必然给高阳亭百姓,带来无穷后患。”   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邓稷心里一动,不由得轻轻点头。   濮阳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柔和笑意,但从始至终,也未开口。   “我儿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小公子,你大人大量,还请高抬贵手。”   “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曹朋突然冷笑,“一个能纠集十余人相随偷马的人,敢说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其他人且不去说,我敢说那个死鬼,生前比杀过许多人,犯过许多事。”   “啊?”   高阳亭亭长不由得大吃一惊。   周仓朝邓稷道:“公子,这家伙身手不俗,而且进退得法……出招狠辣,丝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若非杀过人,绝不可能是这种情况。如果不是今天咱占了上风,他也未必败的这么快。放在平时,我想取胜,至少要三十招以上。小公子所言不差,这家伙绝对不是普通人。”   邓稷这时候,也不禁重视起来。   “老人家,你先起来,此事待我问个清楚。”   高阳亭亭长颤巍巍起身,指着那青年偷马贼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孽子,又从何处勾连了这等贼人?”   “老人家,你先看看,这个人是否是本地人。”   曹朋说着话,朝王买使了个眼色。   王买点了点头,扶着那老人向尸体走去。   曹朋则看着青年偷马贼,目光灼灼,一言不发。   青年有点心虚了,连忙低下了头……   “回小公子,这个人绝不是本地人!”   高阳亭亭长验过尸体,大声回答。   邓稷闻听,眉头不由得一蹙。他在邓范的陪同下,走了过去。   而曹朋则站在原地,目光凌厉的扫过这庭院中的贼人。他发现,有几个偷马贼,表情有些慌张。   “老人家,你再辨认一下,这些人里,那些是本地人,那些是生面孔?”   “哦!”   高阳亭亭长这时候,一心想要把儿子解救出来,曹朋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当了一辈子小吏,迎来送往了一辈子,他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别看曹朋年纪最小,在这一群人当中,似乎地位最高。高阳亭亭长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曹朋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子弟,余者都是随从。   他颤巍巍向前走,那几个偷马贼,明显紧张起来。   “这是邻村的小五……他是王二狗……你……”   高阳亭亭长一个一个的辨认,走到一个偷马贼的跟前时,他举着火把,刚想要凑过去辨认,突然间那偷马贼长身暴起,朝着高阳亭亭长就扑过来。高阳亭亭长吓了一跳,差点就摔坐地上。   “九哥,那是我爹!”   青年偷马贼,惊呼起来。   惊呼声,伴随这一声暴喝,在庭院上空回响。   偷马贼跃出,想要动手。可身形还在空中,胸口却突然一凉。   一杆丈二银枪,透胸而出。   偷马贼惊恐的看着胸口滴血的枪头,眼睛瞪得溜圆。   夏侯兰冷声道:“哪个再敢乱动,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一干随从唰的抽出了钢刀,一个盯一个,钢刀架在那些偷马贼的脖子上。   许仪上前想要收拾青年偷马贼,却被曹朋拦住。   “虎头哥,扶老人家后退。”他喊了一声,而后慢慢走到了青年偷马贼的身旁,微微一笑,“算你还有点良心,否则你这会儿,一定人头落地。”   他比那青年,低了半个头。   可是说话间流露出的那种冷酷,却让青年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二哥,把这个,这个,还有最边上的几个贼人拉出去,砍了吧!”   “啊?”   许仪一怔,向曹朋看去。   曹朋却笑着对青年说:“怎样,我指的可有错误?”   刑警的本能,让曹朋对偷马贼的表情一直很关注。那几个偷马贼的样子,和其他人明显不同。   青年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而邓稷则好奇的看着曹朋,显得有些古怪。   许仪嘿嘿一笑,一摆手,自有许家的随从,拖着那几个偷马贼就往外走。   “你们,怎可杀人?”   “汉刑律,窃取官马者,黥面,流三千里,输作边戎。若严重者,可就地斩杀,呈报大理。”   邓稷突然开口。   “至于怎样才算严重,大杜律言,未经允许,私自接触官马,即为严重;但是以小杜律,窃三匹以上,方为严重。尔等窃取本官坐骑,究竟是依照大杜律,还是应该用小杜律呢?”   一旁高阳亭亭长立刻喊道:“小杜律,自当以小杜律为准。”   “那就要看,令郎配合与否。”   “你这孽子,公子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高阳亭亭长大声吼叫,同时,从庭院外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   脚步声传来,许家的随从拎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走进了庭院。一众偷马贼,顿时脸色苍白。   平时偷鸡摸狗还行,哪里又见过如此惨烈的局面?   曹朋看着青年,“你,姓名!”   “他叫做……”   “老人家,我在问他,你若在多嘴,休怪我无礼。”   曹朋猛然回头,眼睛一瞪。   高阳亭亭长,立刻闭上了嘴巴。   “小人,小人名叫胡班。”   胡班?   这名字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啊。   三国演义里出现过吗?   曹朋猛然想起,胡班这个名字,好像是在三国演义里出现过。记得是关二哥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时,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演义里的胡班,似乎是官宦子弟,还是为曹军的将领。   下意识,扭头看向高阳亭亭长。   “老人家,你叫什么?”   “小老儿,小老儿名叫胡华……公子,小老儿可没有从贼,自三十七岁出任亭长,至今已有二十余载。哪怕是太平贼闹事的时候,小老儿也没有……您若是不信,可以向周围人打听。”   邓稷低声问道:“阿福,有什么问题吗?”   曹朋挠挠头,连忙安慰说:“老人家,你莫误会,我只是随便问问。”   心里面暗自咒骂:你个罗大忽悠……一个亭长,你也敢说是议郎?   三国演义里的胡华,可是桓帝时的议郎!不过,估计也就是个巧合,因为三国演义中过五关斩六将,好像不是在陈留发生。   胡华则是吓得一头冷汗,心里面同样咒骂。   这小后生,吓死老汉了!   “年龄!”   “小人今年二十二。”   “祖籍。”   “本地……哦,应该算圉县。”   曹朋问道:“那个死鬼,什么来历?”   “这个……”   胡班咽了口唾沫,突然扑通跪在地上,“公子,非小人不肯回答,实在是……如果我等回答了,只怕性命难保。”   “呃?”   曹朋不由得一怔,扭头向邓稷看去。   邓稷则露出凝重之色,走到濮阳闿身边,两人低声交谈。   曹朋想了想,走到胡班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情,我得和你说清楚。其实,我本不需要问这么多,只是看在你那白发老父,胡亭长的面子而已。你可以不回答,不过我会把你送去府衙。相信到了衙门里,三木之下,你也撑不太久……最后还要落个凄凉下场。   轻者,输作边戎,三载不得返乡;重者,人头落地,你老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到老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你和我合作,我保你性命无忧。   你看到他没有……”   曹朋一指许仪,“他是我结义兄长,名叫许仪。也许你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但他老爹,你可能听说过。乃当朝司空军中,武威校尉许褚许仲康;我还有三个,这会儿不在这边……说起来,你可能对我三哥更熟悉。因为他就是陈留人,家就在陈留,距离这边也不算远。   他的老爹,便是当朝虎贲中郎将,典韦典君明。   你老老实实的配合,我保证你万事无忧。有一句,你仔细想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胡班闻听,顿时被吓住了。   许褚,他听说过,但是并不是太熟悉。   可典韦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想当年,典韦为好友报仇,孤身闯入襄邑,杀得血流成河。   十载过去,典韦如今更声名显赫,几乎陈留人,都听说过典韦的名号。   闻听曹朋说出许仪等人的来历,胡班给惊得是张口结舌。   邓稷回头,不禁哑然失笑。   “这阿福,满口的新鲜玩意儿。”   濮阳闿则轻轻颔首:“他说的也不算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字,似乎正合小杜律的精髓。”   他并非修习刑名,但也略知一二。   小杜律量刑,更注重情理和律法的结合,而非似大杜律一味求严。   如果按照大杜律,你犯罪就是犯罪,没有什么人情可讲。而小杜律相对柔和,更具人情味。   曹朋说罢这一番话,便扭头离开。   他走到许仪身旁,轻声道:“二哥,看起来事情有些复杂。”   许仪点点头,“你打算如何?”   “听胡班的口气,这件事估计小不了。所以最好还是和这边的府衙联络一下……对了,夏侯将军,好像就驻扎陈留吧。”   “你是说妙才将军?”许仪回答说:“他是陈留太守,自然驻扎陈留。   不过,陈留距离这边,好像有点距离……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一天时间,咱们的行程,可就要被耽搁。”   “看情况再说。”   这时候,邓稷走到胡班跟前,“胡班,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就立刻送你见官。如果你回答了,我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甚至包括你这些乡亲,我也能为之疏通。   答与不答,你自己选择!”   “他叫雷成!”胡班毫不犹豫,立刻喊道:“他族兄名叫雷绪,手下有三百人,就藏身于鹿台岗。”   ……   雷绪在淮南与陈兰等人拥兵数万。后刘备攻取江南四郡,雷绪率兵卒及其家属五万多人投奔刘备。刘备任命雷绪为偏将军。后为夏侯渊讨斩。 第116章 陈登?薛州!   曹朋敏锐觉察到,周仓的脸色似乎微微一变。   那是一种惊异之色,虽然一闪即逝,却被曹朋发现。本能的,曹朋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这雷绪,和你们盗马有何关联?”   邓稷沉声问道。   胡班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雷绪原不是本地人,大概是在去年,来到这里。小人一开始也不认识他,只因为一次偶然机会,小人和他们发生了冲突,这才结识了雷绪。雷绪的身手很好,小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并没有为难小人,而且为人也非常豪爽。小人渐渐的和他成为朋友,时常帮他打听些消息。雷绪也很少率众劫道,袭扰这周遭的相邻,所以……   大约去岁末,雷绪突然问小人,能不能搞来马匹。   小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告诉雷绪,说我爹是高阳亭亭长,经常会有人骑马路过或借宿亭驿。雷绪就说,让我帮他搞些马,并承诺小人给他搞一匹马,他就会给小人一贯大钱。   小人平时游手好闲,眼看着父亲一日日老去,却还要呆在这边劳作,自己连处田地都没有。   小人虽然不肖,却也不是个不孝子。所以就动了心思,应承了此事。不过我最初也没有去偷马,只是亭驿来了骑马的客商,就会设法告诉雷绪……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就和几个平日要好的兄弟联手,在途中设陷阱劫马。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可不成想,雷绪前些时候突然找到小人,说是让小人尽快帮他搞五十匹马。还说,如果能搞来的话,就给我五百贯钱。”   邓稷心里一动,看了一眼濮阳闿。   濮阳闿也露出沉思之色,上前一步说:“叔孙,这里面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邓稷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后来如何?”   胡班一脸苦色,“小人也是鬼迷了心窍,一想有五百贯,足够我和我爹花销,还能讨个媳妇,让我爹宽心,所以就答应下来。可是这半年来,由于过往客商连遭劫掠,比从前变得少了。即便是有那客人路过,也都是带着大队扈从……小人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跑去送死……   原本,小人想找雷绪推了此事。   哪知雷绪却变了脸。他说如果小人不尽快解决,就会去官府掀了小人的底儿,还会连累老爹。小人也是骑虎难下,无法推脱。这日子越来越近,雷绪催的越来越紧。傍晚时,小人见几位大人住进了亭驿,便动了歪心思,把消息传递给了雷绪。雷绪就派了他族弟雷成过来,帮着小人偷马。原以为大人们赶了一天的路,都歇息了……可没想到,才一动手就被发现。”   “我打死你这畜生!”   胡华闻听暴怒,拎着竹杖就要冲过来,暴打胡班。   怪不得常听人说,最近高阳亭附近不太安全。许多经常路过这边的客人,也突然间不出现了。   原来,自己这宝贝儿子干的好事。   对于一个老实巴交,干了一辈子亭长的人来说,胡班所作所为,令胡华无比痛心。   胡班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那拇指粗细的竹杖抽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棱子。   “老丈,老丈息怒!”   邓稷眼看着胡班要被打死了,连忙出面阻拦。   你说这一家子可怜?也当真可怜!   但那些被胡班劫掠的路人,就不可怜吗?怪不得阿福刚才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以想象,那些被胡班劫掠的路人,会是怎样的后果。   “濮阳先生,你怎么看?”   濮阳闿露出沉吟之色,开口问道:“胡班,你前后为这雷绪,弄了多少马匹?”   “前前后后,差不多二十多匹。”   胡班可怜兮兮的回答道:“如今这时局不太稳,单身的客人本就不多。最初倒是有几批大宗的客人,我只是通风报信,并不清楚雷绪是否下手。不过小人去过鹿台岗,留意到山上的一些状况。雷绪手底下,应该有百十匹马,想必是动过手,否则他也不会得来这许多马匹。”   “那你可知道,雷绪要这么多马做什么?”   马匹对于中原而言,非常珍贵。   似周仓当年落草土复山,手底下也就几十匹马而已。   雷绪突然间要那么多马匹,一定是有所图谋。否则的话,他这样做,就很容易引起官府注意。   胡班说:“这个小人真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还不老实,你说不说,说不说!”   胡华冲过去,举起竹杖又要打。   胡班抱着胡华的腿哭喊道:“爹啊,我是真不知道。我只是想让您过的好一点,没想那么多啊。”   看起来,胡班是真不清楚。   “大头!”邓稷突然道。   许仪连忙上前,插手应道:“喏!”   “你和夏侯将军可熟悉?”   许仪点点头说:“夏侯叔父与家父颇有交情,我曾与他见过几次。”   “你连夜动身,前往陈留。把这里的事情,通禀给夏侯将军……就说,那雷绪是一股悍匪。”   “喏!”   许仪连忙往屋里走,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穿戴整齐。   他戴上两个随从,和曹朋交代了一下,把剩下的随从就交给曹朋指挥,然后便趁着夜色,匆匆离去。   “濮阳先生,这些人怎么办?”   濮阳闿看了胡班等人一眼,叹了口气,对胡华道:“胡华,这附近,可以会治伤的先生?”   “呃……有!”   “阿福,派两个人,骑马带着胡华,把先生接过来。”   曹朋答应一声,便把事情托付给了邓范。   邓范叫上两名随从,带着胡华离去。看着满院子的伤号,曹朋也叹了一口气。即便胡班老实交代,可是依小杜律,这家伙也少不得挨上一刀。想到这里,曹朋摇摇头,转身想找周仓。   殊不知,胡班一直留意。   他见曹朋摇头,立刻心知不妙。   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太大了,大到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以得以幸免。   可是,他又存了个希望。曹朋之前的那些话,让他看到了一点光明。如果连曹朋都不帮他,那他就死定了!   “小公子,小公子留步。”   胡班跪行数步,脸上呼喊。   曹朋停下来,向胡班看了过去。   “小公子,小人刚才想起来一件事。”   “嗯?”   “两个月前,我给雷绪送马。那天雷绪的兴致看上去很好,还把小人和小五都留下来吃酒。”   小五?   曹朋的记性很好。   他记得,那个使耙子的青年,好像就叫小五。   小五这个时候,也清醒了不少,被曹朋撞出了内伤,使得他脸色看上去,没有半点血色。   见曹朋向他看来,小五连连点头。   “确有此事,小人可以证明。”   曹朋又看向胡班,“你接着说。”   “吃酒的时候,雷绪曾向小人打听雍丘的状况。还问我,雍丘有什么富户,平日里守卫如何之类的问题。小公子也知道,小人平时是个闲汉,到处游荡。雍丘也好,圉县也罢,小人都挺熟悉。所以小人就把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雷绪,为此雷绪还赏了小人一贯钱。”   曹朋抬起头,凝视邓稷。   邓稷则上前问道:“那雷绪近来可有什么异常动静?”   “回大人的话,小人只是帮雷绪做事,拿钱……其实对他并不是特别了解,所以没有留意。”   “你好好想想,想清楚。   雷绪那些人,可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亦或者有什么奇怪的行为?”   胡班皱着眉,半晌后摇了摇头。   “大人,小人倒是知道一件事。”   小五突然插嘴。   “说!”   “大概在十天前,雷成曾下山,找胡班大哥吃酒。那天胡班大哥正好不在,小人就陪着雷成……他当时吃多了酒,对小人说,陈留人太穷,着实没什么油水。还说小人留在这里,没得前程。   小人也就是借着酒劲儿问他,哪里有前程?   雷成说了些个人名,不过由于小人也吃多了,所以也记不住太多。只依稀记得,什么鲁美,什么成,还有个叫做薛州。”   “薛州?”   邓稷和周仓,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曹朋疑惑的看着二人,“薛州怎么了?”   “薛州,就是广陵最大的一支盗贼首领。”   “啊?”曹朋大吃一惊,“薛州,是广陵贼吗?”   周仓这时候开口道:“薛州原本是青州渠帅,我曾听说过他的名号。不过,他这人做事不好张扬,所以名声并不太显。太平道失败之后,何仪何曼兄弟渐渐取代了薛州,许多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是,何仪何曼被曹公斩杀,其部被并为青州兵,没想到这薛州,却还活着。”   “薛州,是太平道?”   曹朋惊讶的看着周仓。   他还真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倒是何仪何曼,他略知一二。   “周叔,那你也知道雷绪?”   “……恩!”   “他是什么人?难道也是太平道?”   周仓搔搔头,苦笑一声,“公子还真就说对了……雷绪原本是波才帐下小帅,为人非常狡猾。那波才,当初也是张曼成帐下的悍将,后来在颍川被皇甫嵩所杀。雷绪,便下落不明。”   后世常说,黄巾起义是动摇汉室根基的关键。   如今看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距离黄巾起义有多少年了?中平元年爆发黄巾起义,而今已是建安二年,足足有十三年之久。   期间,汉室历经波折。   十常侍作乱,董卓乱政,诸侯并起。   可是这黄巾之乱,却犹如野草般,烧之不尽……   曹朋看看邓稷,又看了看濮阳闿,三人不由得都露出了苦涩笑容。   怎么办?   三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邓稷知道海西混乱,并且在荀彧给他的那些卷宗里,反复提到了一个名叫薛州的悍匪。最初,邓稷还以为这个薛州,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盗匪,了不起实力强横一些。可他既然敢招揽雷绪,说明此人图谋不小。经历过太平之乱,而且还是一方渠帅,这个人怕是不简单。   如果说,邓稷之前还自信满满,那么这时候,就开始有些肝儿颤。   而濮阳闿则考虑的更多:广陵郡,那是广陵陈氏的地盘。而陈氏家族,在当地可说是威望甚高。薛州在广陵肆虐纵横,甚至还要招兵买马?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薛州在广陵郡,根基不浅。一个太平贼,能在广陵郡扎下根,这本身就是一桩古怪的事情。徐州人,有着极为强烈的排外意识,而薛州不仅仅是外地人,还是个反贼,而且在广陵为盗……里面可是有些古怪啊!   如果薛州背后没有靠山,恐怕不可能在广陵站稳脚跟。   可是广陵郡,又有谁能让陈氏低头?   连吕布那等虓虎,手握精兵悍将,也要对陈氏尊敬无比。这个答案,可就要呼之欲出了!   难不成,此去海西,邓稷的对手就是陈登?   濮阳闿不免有些忐忑!一个外来的县令,一个本地的豪族太守,这实力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自己,还要淌这浑水吗?   濮阳闿想到这里,突然间下意识的看了曹朋一眼。   原以为,曹朋会露出紧张之色,可濮阳闿却发现,曹朋看上去,显得非常平静。   难不成老夫真的老了?居然连一个小娃娃,都比不得吗?   仁之所至,义所当然!   既然连一个小娃娃都不害怕,那么我又有什么害怕呢?   罢了罢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既然答应了荀文若,那就陪着邓叔孙走这一遭刀山火海。   想到这里,濮阳闿旋即露出坦然之色。   曹朋可不知道,在这电光火石间,濮阳闿已是千回百转。   他的心里,正兴奋着!   因为隐隐约约,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刺激。   也许这次随姐夫前去,还真会不虚此行……   前世,那刑警的热血又有些沸腾了。越是错综复杂的案子,曹朋就越感到兴奋。   海西,也许并不会如想像中的那么无聊。至少从目前来看,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消遣的乐子!   不过,此刻他们还身处陈留。   “雷绪的事情,怎么办?”   邓稷突然问道。   按道理说,这和他并无任何干系。他是海西令,又不是圉长,也不是雍丘令,雷绪就算是造反,也轮不到邓稷来出面。可问题是,既然已经碰到了,邓稷现在想要脱身,也不容易。   曹朋看出了邓稷的心思,轻声道:“姐夫,咱们如果这时候抽身出去,胡班、小五……甚至包括胡华在内,都难以幸免。刚才咱们可是答应了,要帮他们疏通。做人,需言而有信。”   濮阳闿不仅赞赏的看着曹朋,脸上的曲线,随着变得更加柔和。   “叔孙,友学说的不差,做人需言而有信。”   “那怎么帮他们脱身?”   就在这时,邓范和胡华,带着一个大夫赶来。   那大夫看上去衣着凌乱,脸上还带有几分倦意,显然是在睡梦中,被胡华给叫醒。不过,从他表情看,好像并没有什么不满。从某种程度上,这也说明胡华在本地,也挺有威望……   “老丈,烦劳你在这里招呼一下,治疗伤者。”   “这是小老儿的本份。”   “胡班,你随我们来。”   曹朋拉着邓稷和濮阳闿,往房间行去。   胡班在他们身后,忐忑不安的跟随……   “老丈,你只管放心,阿福是个好人,一定会帮你父子。”   邓范见胡华很紧张,于是轻声劝慰。   “这孽子……罪有应得!”   胡华嘴上咒骂,还是有些担心的张望过去。   就见曹朋等人走到回廊下,冲胡班说:“在这里等着,叫你的时候,你再进来,否则休得乱动。”   “喏!”   胡班颤巍巍,躬身答应。   夏侯兰和王买,在门外守候。   周仓则随着三人一同进屋,然后分别落座。   “阿福,你怎么说?”   邓稷拎起一个盛水的陶罐,给濮阳闿倒了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而后一饮而尽。   “夏侯将军最早明日傍晚,就会抵达高阳亭。”曹朋道。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如果雷绪天亮之后等不到胡班他们,一定会有所觉察,对不对?”   “没错!”   “那样一来,就打草惊蛇了……周叔也说过,这个雷绪很狡猾。他能隐藏这么久,而且神不知鬼不觉,说明他非常警觉。如果被他觉察到不妙,说不定会脱身……他族弟可是死在周叔手里。若让雷绪脱了身,那高阳亭必然面临洗劫的厄运。夏侯将军不可能把兵马一直留在高阳亭。他带兵走了,万一雷绪杀回来,这边的父老乡亲,岂不就要遭殃?那可就成了咱们的罪过。”   一番话,令邓稷和濮阳闿连声称是。   濮阳闿本身就是陈留郡人,虽非高阳亭人,可毕竟也是乡亲。   “那友学可有主意?”   “拖住雷绪!”   曹朋说的斩钉截铁。   “怎么拖住他?”   “这个,恐怕就要有劳胡班。”   邓稷一怔,旋即似恍然大悟一般,手指曹朋,“你是说,用间?”   “不错,就是用间!”   “可这样一来,胡班可就危险了。”   “如果他不愿意冒这个险,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曹朋回答的更加简单,他站起来说:“胡班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九死一生,一条十死无生。他愿意冒这个险,那就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他不愿意……呼!那咱们也就不用再管了。”   邓稷和濮阳闿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把胡班叫进来。利害说清楚,任他自己选择!” 第117章 悍匪雷绪   胡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选择了配合。   在门口等待的时候,胡班想清楚了一件事情。自己做的事,就算不是捅破了天,也够他掉几次脑袋。屋子里的那几个人,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通逆,盗马,劫掠……这三样随便拿出去一桩,就得掉脑袋。更不用说通逆!那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胡班怎不感到害怕?   所以,他想好了。   不管邓稷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看邓稷这伙人的这个架势,至少能保他一条性命。   而且,胡班还有那么一点小心思。   出了这件事,估计自己在高阳亭也呆不下去了。别的不说,连累那么多同乡受伤,就足以让他不敢出门。而且留在陈留,又有什么用处呢?似他这种一没有出身,二没有名气,三没有背景,四没有本事的人,也难有什么前程。胡班可不想一辈子和胡华一样,窝在这小地方。   从军?   胡班可不愿意去。   没错,从军可以赚取军功。   问题是他得有那个命领取才行。一无是处,进了军营也是属于炮灰级别,估计是送死居多。   如果邓稷他们能收留自己的话,说不定会有机会。   胡班牢牢记住了曹朋方才的那些言语。一个能和虎贲中郎将公子结义的人,焉能是等闲之辈?   “胡班,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邓稷面色凝重,“如果你露出了破绽,到时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可没有人能够救你性命。”   “小人知道,不过小人愿意试一试。”   “如此,你过来。”   邓稷让胡班走过去,详细的对他讲述细节。   简单的说,就是要胡班拖住雷绪一天一夜。一天一夜之后,勿论什么情况,他都可以自行决断。   同时,邓稷和濮阳闿商议了片刻,决定派周仓,随同胡班前往。   “周叔,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还有什么疑问?”   周仓微微一笑,“没什么疑问,只是雷绪能相信吗?”   “雷绪能否相信,就要看周叔你的本事了!”   “如此,我这就下去准备。”   周仓说罢,转身便走出了房间。   曹朋看着周仓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心。   “姐夫,这样做,周叔会不会太危险呢?”   “如今之计,也唯有这样,才能拖住雷绪……”   曹朋点点头,走到邓稷面前的书案旁,拿起一张图纸,就着烛光,认真的观阅。   “阿福,要不换个人去?”   他反而有些紧张起来,轻声劝道:“如果按照安排,应该是万无一失,你又何必去冒险呢?”   “姐夫,大家都在冒险,我焉能退后。”   曹朋说罢,将图纸收拾妥当。   “我会留大熊和二哥手下的人在这里护卫。我带夏侯、虎头哥,还有周叔的那些手下行动。   你们要多小心,一旦夏侯将军派人过来,你们立刻开始行动。我会在山里等你们的信号,一俟你们行动,我会立刻配合。告诉夏侯将军,见山中火起,你们就可以对雷绪发动攻击。”   邓稷想了想,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曹朋要进山去,绕过鹿台岗,藏身于雷绪的后方。   从内心而言,邓稷当然不希望曹朋过去。但想一想,自己身体有残疾,否则应该是他领队行动。否则的话,冒险的事情都交给下面人,又怎能振奋士气?此次行动,可是相当危险。   好在曹朋武艺初成,否则邓稷是不同答应。   待曹朋下去准备的时候,邓稷对濮阳闿说:“濮阳先生,能否想办法,不让阿福去冒险呢?”   “这个……”   “我实在有些担心啊!”   濮阳闿只能劝慰道:“叔孙,只要一切依照友学的计策,定然不会发生意外。”   “也只有如此了!”   邓稷说罢,仰天一声长叹。   曹朋在房间里换了一身装束,把白色大袍脱下,而后穿上了一身黑色短襟襜褕。外面罩上了一件皮甲,用一根牛皮泡钉大带,系在腰间。他把所有人的兵器都搜集过来,让土复山的那些好汉们,人手一口钢刀,而后换上札甲……之所以让土复山的人随行,一来是周仓推荐,二来曹朋也考虑到,当初这些人就是山贼,对于山地间的行进和交锋,应该很熟悉。   反观许仪的那些手下,虽然个个能打,却未必是适合这种山野间的战斗。   此时,天刚蒙蒙亮。   曹朋带着人,走出了高阳亭驿。   “阿福,你可要多小心。”   曹朋微微一笑,拱手道:“姐夫,你只管放心。”   说着,他转身就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候,远处一支人马,风驰电掣般的冲了过来。   马上一个黑脸少年,一脸惊异之色,大声喊道:“阿福,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发生了何事?”   ……   鹿台岗,位于雍丘县城和高阳亭之间。   鸿沟水在浚仪先分为两条河道,其中一条名为睢水,一路东南,流经陈留、梁国、沛国,至下邳郡,入泗水而进淮河。鹿台岗就位于睢水畔。一边是滔滔河水,一边山岗起伏,古树参天。   时深秋,鹿台岗上古树的枝叶枯黄,许多都已开始凋零。   胡班和周仓,赶着十几匹马,沿着平坦舒缓的道路行入山中,左一拐,右一拐,大约近一个时辰,便看到了一个隐秘的山坳谷。如果没有人带路,还真不容易发现这座山坳。坳谷中有许多天然的洞窟,胡班两人才一靠近,便从两旁的密林中,冲出了两小队人,拦住了去路。   “胡班,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雷成大哥怎么没有看见?”   胡班连忙下马,连连作揖。   “几位大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禀报雷绪大哥知晓。这是我的一个同乡族叔,他带来了非常重要的消息。雷绪大哥在不在?还请几位大哥,通禀一下,顺便把这些马收好。”   “这样啊……你们随我来。”   有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山贼,朝着胡班和周仓招手。   其余众人,则纷纷上前来牵马。   “周叔,右便那三个洞窟,就是马厩。”   胡班一边走,一边和认识的山贼打招呼,同时压低声音提醒周仓。   “那块石头后面,有一个大洞窟,也就是雷绪平时商议事情的地方。他们的几个头领,平时都住在那洞窟里面。您注意到没有,谷口那棵大树后面,藏着一个洞窟。里面有大约十几个人。即便是有人躲过外面的哨卡摸进来,也休想逃出他们的眼睛……这些人,很机灵。”   周仓面无表情,只是在不经意间,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路走过去,便来到了胡班所说的那块巨石前。   绕过巨石,就看到一个天然的洞穴。黑漆漆,很深……往里面走,就见洞壁奇石犬牙交错,给人一种阴森森可怖的感觉。周仓依旧表现的很平静,似乎根本就没有感受到那种气氛。   走了大约二三百米,洞中豁然开朗。   一个近千平方大小的洞穴,犹如一座大厅。   四周墙壁上,插着十余支儿臂粗细的牛油大蜡,火苗子扑簌簌乱窜,照得这大厅里,一派光明。   “雷绪大哥!”   胡班一脸灿烂的笑容,快走几步。   这大厅里,有几十个人。   正中央端坐一个男子,看年纪大约在四十出头。   身材不高,四肢短小,看上去也不算太壮实,站起来还佝偻着腰,宛如一只大马猴似地。   他正在喝酒,见胡班进来,眼睛一眯。   “胡班,你回来了?”这个人,就是雷绪。   他放下酒碗,瘦削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事情办妥了?”   “都办妥了!”   “他是谁?”   胡班突然指着周仓,厉声喝问。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带人过来?”   胡班连忙解释,“雷绪大哥,你可别误会,这是我一个叔父,在外面飘荡了十几年,昨天才回来。如果不是我这叔父帮忙,昨天我们偷马,就得栽跟头。我这族叔,名叫周仓……”   “周仓?”   雷绪一怔,凝神向周仓看去,“你就是周仓?”   “你知道俺?”   周仓是关中人,但由于在南阳郡漂泊多年,所以口音已经偏南阳口音。若不仔细听,还真不容易听出他的关中腔。   “莫非是当年渠帅王猛帐下的第一猛士,周仓?”   周仓一挺胸膛,颇有些自傲的回答:“正是某家。”   雷绪听说过周仓的名字,倒也算正常。当年太平道起事时,王猛是小渠帅,而波才则是大渠帅。说穿了,波才的地位很高,但张曼成对王猛,又非常看重,还传受过王猛一套枪法。   故而波才和王猛,也有过交道。   雷绪是波才的手下,而周仓则是王猛的部曲。   说起来,两个人原本应该认识。但由于波才是在颍川郡阻挡官军,而王猛则随着张曼成攻打宛城。雷绪和周仓,都听说过彼此的名字,却没有真正见过面。故而雷绪听到周仓的名字时,也是非常吃惊。他站起来,绕过石案,上上下下打量周仓好半天,才重又坐了回去。   “久闻周仓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壮士。   不过,你怎么与胡班认识?”   周仓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雷绪看了半晌,“你是波才大帅帐下的雷绪,雷子建吗?”   “呃……”   雷绪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年大帅在宛城被秦颉所杀,大军四处溃败。我与渠帅在乱军中失散……为逃命,而四处流浪。当时的状况……唉,我为躲避官军追杀,从宛城逃到了汝南,又从汝南逃到陈留。一次被朱俊部下盯上,追杀了我三天三夜。幸得小班的父亲救我,才算能活到了今日……”   周仓说的,是滴水不漏。   雷绪看着周仓,并没有打断他的言语。   “我伤好之后,便四处打听当年的兄弟。   于偶然间,我听说我家渠帅在襄阳附近又重新起家,我就赶了过去……哪想到,竟不是我家渠帅。刘表入主荆州,便大肆打压我等。我和一帮兄弟在失利之后,又逃到了土复山落脚。   今年五月,刘表那混帐东西偷袭郎陵,还杀了郎陵长。   曹操立刻起兵征讨,从确山突入南阳郡……你也知道,土复山就在南阳郡,我们遭受牵连,几乎全军覆没。我和一帮兄弟逃出生天后,发现南阳已无我立足之地,便想着去黑山,投奔飞燕将军……听说,飞燕将军如今声势颇为浩大,手下也有十万兵马,我想谋个出路。”   周仓口中的飞燕将军,是太平道北方大帅张牛角的义子,名叫褚飞燕。   后张牛角战死,褚飞燕便改名张燕,占居黑山,号黑山贼,实力极为强横,连袁绍都有些顾忌。   雷绪听周仓说完,脸上的戒备之意,渐渐消失。   周仓在土复山的经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当初太平道在襄阳附近起事,倒确有其事。   后来曹操进兵南阳郡,征伐湖阳县,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不过,由于曹军的先锋是魏延,所以在进兵的时候,故意绕过了土复山,并没有造成什么动荡。而且,雷绪一直躲在鹿台岗里,根本也不可能知道南阳郡发生的状况。周仓说的是合情合理,也使得雷绪心中疑虑,渐渐消散。他看着周仓,半晌之后,突然起身哈哈大笑。   “周兄弟,我正是雷绪雷子建!”   “我就说嘛……”周仓也笑了,“我听我这侄儿提起你的名字,就感觉着有点耳熟,果然是你。”   说完,周仓和雷绪,哈哈大笑。   之前这洞穴中,弥漫着一股阴森森的杀气。   胡班表面上似乎很平静,可心里面却扑通扑通的跳不停,心脏好像要从嘴里跳出来一样。   见雷绪和周仓似乎要把酒言欢,胡班总算是放下了心。   他连忙上前,一脸谀笑道:“雷绪大哥,今日你和我叔父重逢,可是一桩大好事,理应庆贺。”   “是应当庆贺,应当庆贺啊!”   雷绪脸上笑容依旧,一边拉着周仓的手,一边突然问道:“胡班,雷成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雷成大哥……”   “哦,这件事,还是让我来说吧。”   周仓打断了胡班的话,对雷绪道:“兄弟,你可听说过襄邑卫家?”   “呃,你说的可是那卫兹卫子许一家?”   “正是!”   卫兹,是陈留郡襄邑人。   少年时盛德,后举为孝廉,为车骑将军何苗征辟,司徒杨彪在家旌命,然卫兹却没有应辟。中平六年,董卓作乱。曹操途经陈留,与卫兹相识,卫兹以家财相助,才是曹操得以起事,招兵五千人。初平元年,卫兹随曹操讨伐董卓,在荥阳汴水遭遇董卓大将徐荣攻击……   卫兹血战一日,终战败,为徐荣所杀。   可以说卫兹是第一个跟随曹操的人,甚至遭遇夏侯惇和夏侯渊。   曹操得势之后,对卫兹后人也是非常善待,并许以他们诸多方便。卫家也随之在襄邑崛起!   雷绪如今就在陈留郡,又怎可能不晓得卫兹。   他奇道:“卫家怎么了?”   “我在来的路上,听说卫家准备了一批辎重和马匹,要送往陈留县。”   “有这等事?”   “老子在土复山待得正逍遥,却为曹操所坏。手下的兄弟,死伤惨重,只剩下几十个兄弟。   这口气,老子要是不出,非憋出事情来。我原本打算,在途中劫掠卫家这批货物。不成想在我这侄儿家里,遇到了你那兄弟。你兄弟一听,就说要和我一起行动。所以我们洗劫了高阳亭之后,你那兄弟便带着人,和我的人去埋伏,准备等卫家的货物过来时,干他一下。”   “卫家,都有什么货物?”   “我听说有三百套甲胄,还有五十支大刀。   另外,还有六十余匹战马……说实话,我的兄弟足以吃下这批货,但你兄弟却不依,非要加入。”   雷绪闻听,陷入了沉思。   “老周,卫家的货物,什么时候能到手?”   “算时间,不是今晚,就是明天凌晨,会通过高阳亭。”   “你……真的有把握吃掉他们?”   周仓顿时大怒,“雷子建,老子当年在南阳杀得血流成河,手下的兄弟那个不是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你居然敢小看我?我告诉你,若非我侄儿恳求,老子就自己做了这桩事情。”   周仓这一怒,周身顿时杀气凛冽。   不经过战场,那是体会不出他这种杀气,有何等可怕。   雷绪也站起身来,瞪着周仓。   大厅里的贼众,一个个紧张的看着二人,把个胡班吓得,手脚发软。   许久,雷绪突然间仰天大笑起来。   “你这老周,怎这般不识逗呢?我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哼,我那些兄弟,个个都能以一当十。”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雷绪说着话,上前把周仓按住。   “谁不知道,你老周是出了名的能打……”雷绪说罢,话锋陡然一转,“不过这么多货物,你打算怎么处理?陈留郡是曹贼心腹爱将夏侯渊出镇,若被夏侯渊知道,又岂能善罢甘休?你带着这么多东西,着实太过于醒目。想要离开陈留郡,恐怕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周仓说:“我只是想出一口恶气,那批货物,我根本就没兴趣。”   “老周,我和你打个商量……把东西交给我,如何?我也不白要,到时候我不但帮你离开陈留,还送你一副鱼鳞甲。呵呵,那可是好东西,是我在东郡的时候,从一个贼将手中抢来。”   鱼鳞甲,也是东汉末年极为珍贵的甲胄。   普通的将领,根本无法装备。周仓的眼睛不由得眯了一条缝,盯着雷绪看了好半天。   “早就听说,你雷子建雁过拔毛,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呵呵,就依你所言,咱们成交。” 第118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一)   按照胡班画出的地图,曹朋神不知鬼不觉,沿着睢水逆流而上,在正午时分绕过鹿台岗,从侧面悄悄潜入山林。胡班的地图,画的还算精细,看得出来,他的确是用心的配合自己。   可即便如此,曹朋等人还是耗费了两个多时辰,才找到了图上标注的那个山坳谷。   时已过了酉时,也就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随着寒冬日益临近,昼夜的时间也随之变化。   天黑的越来越早,亮的是越来越晚。   才五点钟,天就已经开始发昏,发暗……   不过这样一来,又恰好给曹朋他们,多了一道保护。   “阿福,杀进去吗?”   典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是在黎明时赶回高阳亭亭驿,正好撞上曹朋要出发离开。   遇到这种事,典满又怎可能轻易放弃?死乞白赖的缠着曹朋,非要和曹朋一起参加行动。   美其名曰:保护曹朋!   他的理由很充分。   “阿福的身手虽好,但毕竟比不得我。此次又是深入贼人腹地,若没个有本事的保护,焉能不出事故?我武艺比他好,个头比他高,身体比他壮!而且,我小时候也是在山里长大,所以论走山路,虎头都比不得我。所以,这么大的事情,我一定得去,不去就是不行!”   曹朋知道,这家伙就是想要去凑热闹。   昨天晚上那一场拼杀,他没能够赶上,心里正不舒服。   但也不得不承认,典满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经过几个月的苦练,典满的武艺已经处于一个瓶颈。换句话说,他需要实战!需要不断的交锋,不断的战斗,才能够突破这个瓶颈。   典满的资质很好,甚至比典韦还要好。   他天生神力,而且也不像典韦当年那样,有了上顿没下顿,至少从生下来,没有饿过肚子。   这也让典满的潜力,超过了典韦。   只不过由于典韦的发迹,使得典满缺少了许多历练的机会。   典韦那一身本领是从何得来?那是一次次的搏杀,一次次在生死线上的徘徊中,历练出来。   而典满至今,却没有体会过那种生死间的博弈。   邓稷认为典满所言极是,也赞成他随着曹朋,一同深入腹地。   其实,邓稷的那点心思曹朋也清楚。还不是害怕自己出事,所以找个强有力的人来保护自己。   连邓稷也这么认为,曹朋更无法推脱。   “那好,你跟去也可以,不过路上一定要听从我的指挥。三哥,咱们出发以后,就只有军纪,没有兄弟情谊。如果你胆敢擅自行动,可别怪我到时候不给你面子,把你赶回许都去。”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典满这次回老家探望加入,他的伯父典偱听说他要去徐州,有些不太放心。   所以给典满配备了二十名锐士,负责保护典满。别看典韦是庶民出身,又不是那种兄弟众多的大家庭。可毕竟如今官拜虎贲中郎将,秩真两千石的朝廷大员,家里又岂能没有私兵护卫?   典家的私兵,大都是当年曹操和吕布鏖战濮阳,随典韦一同先登敢死的伙伴。   后来或是因伤退出行伍,被典韦收留;或是曹操为奖赏典韦战功,配给典韦的亲随。典韦老家里,一共也只有六十个亲随护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军。可以说,是看着典满长大,对典满的脾气,自然也非常了解。那可是个谁都不认的主儿,当着典韦的面,也敢顶嘴。   没想到,竟然对曹朋言听计从,老军们看曹朋的目光,顿时随之变化……   典满抽调出十个精于步战的老军,凑足了二十个人。在加上曹朋典满,夏侯兰和王买,一共二十四人,离开了高阳亭亭驿。蹲在山岗的丛林深处,曹朋眯着眼睛,向山坳谷里观瞧。   “不行,贼人有三百之众,而且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匪。   咱们就这么杀进去,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会打草惊蛇,坏了周叔和胡班的性命。咱们……等!”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可以出击的时候。”   曹朋说罢,深吸一口气,将长刀横在膝上。   “大家休息一下,吃点干粮。咱们养足了精神,才好杀贼……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喏!”   众人压低声音应命,旋即散开,一个个闭目养神。   不论是土复山的那些人,还是典满的那些家将,看上去都很轻松,没有半点紧张之色。对于他们而言,这种事情就好像家常便饭一样……特别是从土复山来的那些个好汉,打家劫舍的事情没少做。似这种等待、伏击,更时常有之。甚至,他们比典满的家将还要轻松。   有的吃了干粮,就倒在地上,头枕长刀休息。   有的则神色悠闲,三两人坐在一起,轻声的说着闲话。   反倒是典满显得有些紧张!   他绷直了身子,喉咙不住抖动,一双虎目,目光灼灼……   “三哥,不用紧张。”   “紧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紧张了?”   曹朋盘膝而坐,睁开眼睛看着典满,突然笑道:“都出汗了,还说不紧张?”   “我哪有出汗!”   典满嘴巴上反驳,下意识的抬起手,在头上抹了一把。   没出汗啊?   他猛然醒悟,曹朋这是在诈他!   “阿福,你怎恁奸诈?”   曹朋呵呵轻笑,旋即深吸一口气,对典满道:“三哥,你跟我做,深吸气……腹部内收;深呼气,腹部鼓起。如此反复,记着数,大概几百次,就能平静。来,跟着我做,吸气,收腹……呼气……”   他的声音很柔和,似有一种令人心平气和的魔力。   典满依照着曹朋所说,吸气、呼气……   逆腹式呼吸,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精气神的圆满融合。   曹朋闭上眼睛,静静的调整呼吸。可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身边呼噜,呼噜……响起鼾声。   睁眼看去,典满盘膝而坐,脑袋一点一点,居然睡着了!   这让曹朋,顿感哭笑不得……   ……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天也越来越暗。   站在密林中,鸟瞰山坳谷,依稀可以看到点点隐约的光亮。不得不说,雷绪选的这块地方,实在是太好了!如果不是胡班画的地图,真的很难找到这处所在。眯起眼睛,曹朋悄悄靠过去,蹲下身子,静静的观察。这种潜伏蹲守的事情,前世不晓得做过多少次。虽说很枯燥,很无聊。但曹朋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刺激。前世,是为了抓人,现在,只为杀人!   “三哥!”   “嗯?”   “看到谷口大树了没有?”   “看到了。”   “胡班说,树后面藏着一个洞窟,里面大约有十几个人。一会儿行动起来,你要第一时间,把他们解决……有没有把握?”   典满沉吟一下,轻轻点头。   “只要能靠上去,十步之内,我可以在三息干掉他们。”   说着,他从兜囊中取出一支小戟,“要说掷戟杀人,我爹也未必能强过我。”   典韦有三绝!   双戟,长刀和手戟。   史书中曾有记载,濮阳之战时,吕布追兵将至,典韦负责掩护。当敌兵追至五步时,手戟左右开弓,连杀数人,吓退了敌兵,而后从容撤退。也就是说,典韦的手戟,可百发百中。   典满不是个喜欢吹牛的人。   他既然敢说出这种话,定有他的道理。   曹朋也不再询问,目光越过密林,仔细观瞧山坳谷中的星星点点。   心里面同时,也在做着盘算……雷绪有三百人,我又应该如何应对,才能全身而退呢?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紧咬嘴唇,突然间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   鹿台岗,寂静无声。   雷绪宴请周仓,喝得有点高了。   天黑之后,他便回到自己的住处,倒头大睡。   这一觉,直睡到天将子时,才算缓了过来。雷绪觉得口干舌燥,从石榻上坐起,喝了一大碗水。   “什么时辰了?”   “回禀大帅,已近子时。”   雷绪喜欢他的部下,称呼他为大帅。   想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小帅而已,可如今张曼成死了,波才也死了,换个称呼,又有何妨?   从某种程度上,‘大帅’这个称呼,也能满足一下他的虚荣。   不过,听到回答之后,雷绪一蹙眉头。   “雷成他们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回来。”   “该死……这雷成办事,可越来越不让人放心。”雷绪说着,便站起身来,就着一个石槽里的清水,洗了一把脸。深秋的水,很冰……雷绪有些混沦的大脑,一下子变得清醒许多。   “周仓和胡班呢?”   “回禀大帅,周帅吃酒多了,正在歇息。胡班和周帅在一起……”   不知为什么,雷绪感到有些心绪不宁。   眼皮子直跳,似乎就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他走到一旁,抄起一口长剑。这宝剑的形状,微微弯曲,颇似钩状。剑名吴钩,是会稽名匠打造。当年波才在颍川之处,连番大胜,从当地一个世家子弟手中,得来的兵器。后来波才战死,这口吴钩也就随之落入雷绪手中。   他耸了耸鼻子,“出去看看!”   说罢,迈步往洞外走去。   几名亲随紧跟在他身后,很快便走出了洞窟。   山林中,很安静。   除了夜鸟不时啼鸣之外,只有山风簌簌回响……   雷绪突然停下脚步,眼睛一眯,心里的不安感觉,随之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哨卡都安排妥当了?”   “已经都安排好了!”   “山外,没什么动静吧。”   “没有!”   雷绪搔了搔头,好像自言自语似地说:“怪了,老子今天为何,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呢?”   他转过身,刚要和亲随说话。   忽然间,只听到一阵‘咚咚咚咚咚’的急促战鼓声响起。   “什么动静?”雷绪大声喊道:“哪里传来的鼓声?”   “好像是从山外传来!”   “速去查探,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刹那间,宁静的山坳谷里,乱作了一团。   雷绪带着人冲出了坳谷,想要查探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谁也没有留意到,两队人悄然自密林中行出,贴着山坳谷的边缘,混入山坳谷内。   典满和夏侯兰,带着人溜进了谷口的石窟里。他身负长刀,两只手,手指间各夹着两枚手戟。   “谁!”   山洞里传来了一声呼喝。   “官军来袭,雷将军让我来通知你们,做好准备。”   “哦……不对,尔等……啊!”   洞窟里的那些贼兵,一开始并未在意。不过当典满说出‘雷将军’三个字的时候,他们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谁不知,雷绪从不让他的部下称呼他做‘雷将军’,而是以‘大帅’呼之。   于是,他们立刻做出反应。   只不过典满的步伐飞快,一边说,脚下一边加速。   在天罡阵中练出来的灵活和迅捷,在这一刻发挥出巨大的作用。等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典满已经冲到近前。不等对方开口,四支手戟闪烁着森寒冷芒,脱手飞出。正向典满所说的那样,十步之内,他可以百发百中……那手戟化作一点点的星芒,砰砰砰砰,正中四个贼人要害。   贼人临死发出了凄惨叫声,惊动了洞中的其他贼人。   夏侯兰二话不说,拎枪健步如飞,冲进洞窟内。丈二银枪在他手中一颤,挽出一个斗大枪花,扑棱棱正中一人胸口。只见他,也不做声,双手一合阴阳把,将枪头上的尸体甩出,大枪旋即化作一道银光,脱手飞出,把一个刚拿起兵器的贼人,生生钉死在了墙上……   与此同时,典满的那些家将也冲了过来,手起刀落,将剩余的贼人,劈翻在地!   短短的功夫,山洞里的贼人,便被肃清。从典满出手,到结束战斗,总共不过十数息而已。   典满站在原处,看着地上那一具具尸体,心扑通,扑通……直跳!   原来,杀人竟如此简单……   “三公子,咱们出去吧。”   典满深吸一口气,努力稳定住有些激动的心情,点了点头。   而这个时候,山坳谷里已乱成了一片。雷绪冲出坳谷没多远,就见几个贼人迎面跑了过来。   “大帅,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   “官军,官军杀来了!”   “啊?”   雷绪虽说已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官军,怎么找来这里?   “官军,可曾发动攻击?”   “这个……倒是还没有动静。不过看样子,他们已经把这里包围,随时都可能向山里出击。”   雷绪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这还好,说明他们并不知道,咱们的藏身之处。   这边山林这么密,他们想要找到咱们,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兄弟们,休要惊慌!”   雷绪大声叫喊,总算是稳定住了部下的情绪。   “娘的,这帮官军,又是怎么找到这里?”雷绪口中咒骂了一句,脑海中突然间,闪过了一道灵光。盗马、雷成、胡班、周仓、卫家、官军……这之间,原本梳理清楚的关系,在一刹那间好像又变得混乱起来。相互间的位置,随之发生了变化,一个全新的脉络,在雷绪脑海中浮现。   周仓,出现的也太巧了一点吧。   胡班偷马,周仓恰好出现,又恰恰是胡班的长辈,雷成又恰恰没有回来,卫家又恰恰在这个时候,押送货物,官军有恰恰兵临城下……   这么多的巧合,真的是巧合吗?   一个巧合,两个巧合也就罢了,可是当无数个巧合聚在一起,那可就不再是巧合,而是人为!   “不好,上当了!”   雷绪大叫一声,转身想要赶回山坳谷。   就在这时,只听山坳谷中人喊马嘶,火光冲天。   一匹匹战马,从浓烟中冲了出来。有那来不及躲闪的贼人,被战马直接撞飞出去,瞬间踩成了一滩烂肉。山坳谷里,有一百多匹战马,平时都挺老实,怎么突然间就开始发狂了?   这更坐实了雷绪的想法,气得他暴跳如雷。   “周仓,尔敢欺我……”   他二话不说,领着人就往山坳谷里冲。   可是想要冲进去,他必须要先等那些马匹离开。一百多匹战马受了惊,发了狂,根本就无法安静下来。嘶叫着,狂奔着,汇聚成一股洪流自山坳谷里冲出来,几十个山贼惨死于马蹄之下。   ……   与此同时,鹿台岗下,一支兵马,列阵整齐,正静静等待。   许仪跨坐马背上,不时走马盘旋,神情焦躁不安。在距离他不远处,一面大纛旗迎风飘扬。   大纛以纯黑色做底,掐金边,走银线,上面书写两个血红色的大字‘夏侯’。   大纛下,一员大将,身披黑色鱼鳞甲,头戴黑色狮子扭头盔。掌中一口九尺长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跳下马,大约有185左右的身高。   细腰乍背,透着一股雄浑力感。往脸上看,白面长须,剑眉朗目。鼻梁听罢,紧抿着嘴唇。   他目光凝重,勒马而立。   “叔父,出击吧!”   “且慢……你兄弟还没有发出信号!”   “可是……”   “大头,如今你兄弟身陷陷阱,你更要冷静才是。冒然出击,不过徒增伤亡,还会坏了他们的……”   话未说完,忽听有小校大声喊道:“将军,快看!”   那员大将与许仪顺着小校手指的方向同时看过去,只见密林深处,火光闪动,在黑夜中极为醒目。   “叔父,是阿福,是阿福和阿满……他们成功了!”   那员大将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而后将手中大刀高高举起,厉声喝道:“全军,出击……休放过一个贼人!” 第119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二)   曹朋什么也没做!   当战鼓隆隆响起之后,山坳谷里便乱成了一锅粥。   雷绪这些兵马,并非都是当年的黄巾军组成。事实上,从黄巾军失利,全军溃散之后,雷绪带着残兵败将,辗转奔波,先后投靠过多支人马,其中也包括被曹操并走的青州黄巾……昔日的部下,几乎死伤殆尽。手里的三百人,还是从青州溃败下来,收拢的残兵败将。   乌合之众!   这是曹朋对这支人马的评价。   当战鼓响起后,一切就全都乱套了……甚至包括雷绪,也有些慌了手脚。   如果当时他留在山坳谷,也许还能稳定军心。可他一出去,也就使得这些贼军失去了束缚。   曹朋王买带着人,溜进谷内。   他们很快便找到了贼人屯放马匹的洞窟。   洞窟外面,并没有兵马守卫。所以一行人很轻松的便溜进洞中。   这年月,精兵难求,精锐的骑军,就更难得。别看雷绪抢来了一百多匹战马,实际上手里并没有多少人擅长骑战。要马的原因,其实还是为了代步。随着曹操在豫州渐渐站稳脚跟,并派出夏侯渊出镇陈留,雷绪等人的活动空间,也就随之变得越来越小,甚至举步维艰。   这个时候,雷绪便动了离开陈留的心思。   他已有了去处!   只等胡班这最后一票做完,他就会开始行动……   别以为他对周仓那么亲热,真就是袍泽之情。更多的原因,还是雷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觉得,周仓劫走了卫家的财货,必然会惊动夏侯渊。   嘴巴上说着要掩护周仓,心里面已做好了打算,让周仓去吸引夏侯渊的注意力。而后依照原计划,强攻雍丘,袭掠一番之后,迅速撤离陈留郡。等夏侯渊反应过来时,他已远在千里之外。   只不过雷绪没有想到,他在算计周仓的时候,有人也在暗中算计他!   屯马的洞窟里,守卫很松懈。   五六个马夫被外面的喧哗骚乱声惊醒,迷迷糊糊的起身探头出来。   “鬼啊!”   一个马夫看见曹朋等人,吓了一跳。   原来,曹朋在潜伏的时候,让所有人把泥水涂抹在脸上。   光线昏暗,他们一个个脸上又黑漆漆的,看上去格外恐怖。王买不等马夫喊出第二句,冲上去手起刀落,就把对方劈翻在地。随着曹朋的那些扈从,也没有犹豫,冲上前去。马夫们甚至都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一个个被王买等人,砍翻倒在了血泊中。   从头到尾,曹朋根本就没有动手!   不是他不想动手,而是来不及动手……   王买这帮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在经历过夕阳聚和九女城连番搏杀之后,王买杀起人来,甚至比曹朋还要凶狠。那一刀下去,快准狠,刀刀毙命,进退之间,俨然已有了那么一股子骇人的杀气。   杀气这东西,听上去很虚,但却又真实的存在。   或者说,杀气是一种气质……没杀过人,没有在生死间历练过,就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气质。   这东西不是能练出来的玩意儿。   典满和许仪的身手,都高于王买。可如果临阵搏杀,胜负尚在两可之间。   王买解决了那些马夫之后,便朝着曹朋看了过去。曹朋点点头,向王买做了一个手势!   “把马都赶出去!”   王买立刻下令,顺手从洞壁上,抄起一支火把。   十名扈从连忙开始行动,把那些战马的缰绳全都解开,同时向洞窟外驱赶。   “我们撤!”   曹朋一摆手,就往外走。   扈从们急忙跟随,王买走在最后,顺手将火把,丢在了草垛子上。   干草遇到火焰,迅速燃烧起来。而那些战马看到火光,顿时惊慌失措,嘶鸣着往山洞外冲去。   这时候,曹朋等人已经和典满夏侯兰汇合一处。   “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   “尽快找到周叔和胡班,然后咱们找地方藏起来。”   火起来了,官军也到了!   对于曹朋来说,他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夏侯渊再不能解决雷绪,那他可就不是夏侯渊了。所以,曹朋很放心,甚至一点负担都没有。只是,这么大的山坳谷,这么多的洞窟,想要找到周仓,可不容易。   曹朋一路上好几拨贼人相遇,索性对方都是三三两两。   典满手戟飞出,轻松的ko掉了对方。遇到大批贼人,曹朋等人也不硬拼,早早的躲闪开去。   “阿福!”   曹朋忽听有人喊他的名字。   抬头看去,见周仓带着胡班,从一间石室中探头出来。   “这边。”   周仓一身血污,长刀上更滴着血珠子。   胡班脸色苍白如纸,紧跟在周仓身后,浑身发抖。   他,只是高阳亭的一个闲汉,偷鸡摸狗倒是一把好手,可要说起杀人,胡班甚至比不上邓稷。   “周叔,你那边如何?”   曹朋连忙跑过去,在周仓身边停下。   目光从周仓的身侧越过,只见那石室里,横七竖八倒着七八具死尸,显然都是周仓的杰作。   “以为派几个毛贼,就能把我看住!”   周仓冷笑一声,“雷子建,也太小看了我。”   “先进屋再说。”   曹朋见周仓和胡班没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闪身进入石室,王买典满随后跟上,周仓和夏侯兰,在石室门后警戒。   清点了一下人数,没有什么伤亡。   山坳谷中,已乱成了一片。贼人们奔走逃命,呼号不止。   一匹匹战马,疯了似地往山坳谷外面冲去,使得那坳谷出口,一下子也变得混乱不堪,挤成一片。   战鼓声,越来越近!   官军的喊杀声,隐隐约约传来。   曹朋突然笑着说:“胡班,这一下你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么?”   “高阳亭……至少不会再有贼寇袭掠。你偷马的事情,也可以有个交代,就说你发现了贼人踪迹,为维护高阳亭安危,不得已委曲求全,混入其中。所为的,就是等一个机会,将贼人一网打尽。”   “啊?”   胡班一怔,有些发懵。   原来,这道理可以这么讲的吗?   “在兵法上,你这个就叫做死间!”   “死间?”   “就算是雷绪被抓,也休想拖你下水。”   曹朋说话间,透着一股子风轻云淡的气质。   石室外面的混乱,似乎和他没有半点关联。也正是这种气质,让本来有些压抑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典满笑道:“如此说来,这夯货不仅没罪,还立了大功。”   曹朋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走向了石室门口。   胡班此刻,整个人如堕梦中。好半天,他才清醒过来,结结巴巴的说:“我,立功了吗?”   ……   夏侯渊此次带来的兵马并不多,只有八百人。   但这八百人,却是他麾下最为精锐的悍卒。并非陈留没有精兵,而是因为夏侯渊不能轻举妄动。   一股小小的贼寇,根本不值得他费太多心思。   如果不是许仪请他帮忙,夏侯渊也未必会理财雷绪。真正让夏侯渊决意出兵的,还是许仪告诉他,雷绪准备洗劫雍丘,而后逃离陈留郡。夏侯渊身为陈留郡太守,断然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如果雍丘真的被雷绪洗劫,那将来他在曹操的跟前,可就有些不太好说话了!   官军,并没有冒然出击。   而是在隆隆战鼓声中,向贼寇的藏身处推移。   一群乌合之众,又怎是这八百锐士的对手。一路杀过来,贼寇几乎是兵败如山倒。雷绪顾此失彼,也没有及时指挥手下抵抗。于是这些贼寇,就好像是群龙无首。除了一开始抵抗了一下后,便再也无心交锋。所有人,闻战鼓声便仓皇而退,哪里还敢和官军正面交锋……   “阿福,快看!”   周仓突然向外一指。   顺着周仓手指的方向,曹朋看到一行人,狼狈的跑进了山坳谷内。   “那个矮个子,就是雷绪!”   曹朋眼睛不由得一眯,闪过一抹精光。   雷绪和薛州有联系,而薛州又是广陵大盗,出了名的海贼。   海西的混乱,与薛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邓稷如果想要在海西立足,肯定要和薛州交锋。   那么,邓稷就面临一个难题。   薛州的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什么人呢?   也许,可以从雷绪的身上,找到线索……   想到这里,曹朋轻轻拽出了钢刀。   “跟着雷绪!”   “嗯?”   “我想从这家伙身上,打听一下薛州的情况。”   周仓和夏侯兰,顿时露出了然之色。   曹朋扭头对王买说:“三哥,虎头哥,你们留在这里,等候夏侯将军到来。”   “你要去哪儿?”   “我和周叔,去办点事情。”   王买立刻道:“我也去!”   “虎头哥,你们都留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人多了,反而容易出事……有周叔和夏侯在,足以顶的上千军万马。三哥,你也别乱动。咱们胜券在握,这时候若有伤亡,得不偿失。”   “可是……”   曹朋脸一沉,“你们答应过我,一切听从我的调遣,这是命令!”   王买和典满还想要争辩,可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应诺遵命。   曹朋三人相视一眼后,闪身就冲出了石室。王买和典满立刻占住大门两边的位子,向外观瞧。   “老七,阿福这是搞什么鬼?”   典满有点不高兴。   好不容易遇到战事,居然没有施展身手的机会。   那些贼人太弱,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王买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阿福一向谋后而动,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特殊缘由。”   “要不,咱们偷偷跟过去?”   “不行……”王买连忙摆手,“阿福不是说了,咱们这么多人,容易出事。”   “可是……”   “三哥,既然咱们都答应下来,就别乱来。   阿福那家伙的性子,你可能还不是太了解。表面上看着柔弱,可是心里面却存着一头猛虎。   如果因为这件事把他惹怒了,他敢和你翻脸,甚至把你赶回许都……你别笑,我是说真的。当年在中阳镇的时候,他身子骨远不如现在,可是因为有人欺负了他娘亲。他带着我在那人家周围转了很久,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结果,当晚他摸到那人家里,杀了那人。”   典满,不由得沉默了。   片刻后,他轻声道:“外面贼人那么多,万一……我是担心,阿福他们寡不敌众。”   “这个……”   王买一听,也露出了沉吟之色。   “那你说怎么办?”   “咱们偷偷跟着他!”典满回头看了一眼胡班和那些扈从,压低声音道:“就咱们两个过去,别让阿福知道。如果阿福他们没有事,咱们就不露面。万一……咱们也可以帮得上忙。”   王买不由得有心动了!   他也有点不放心,只是刚才曹朋说的声色俱厉,王买习惯性的,点头应承。   可典满说的也很有道理。   万一阿福他们遇到了危险,或者发生了意外。自己回去,又怎么和曹汲夫妇,邓稷夫妇交代呢?   “咱们只跟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动手。”   典满顿时咧开大嘴笑了,“那是当然,我也怕……呸,我是他三哥,我才不怕这个家伙呢!”   ……   曹朋周仓和夏侯兰,跟着雷绪等人,走进了石窟大厅。   “大帅,官军已经临近,咱们怎么办?”   只听到一个贼寇,惊恐不安的询问。   雷绪沉默了一会儿,“咱们马上离开这里。”   “那外面的兄弟,怎么办?”   “这时候,那顾得上他们……让他们阻拦一下官军也好,正可为咱们争取一些时间。赶快收拾一下,把那些方便携带,而且值钱的东西带上……雷芳,去把那些衣甲取来。咱们换上官军衣甲,趁乱逃离出去!大家都快点,若被人发现了,咱们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了!”   亲随们,立刻分头行事。   就见那名叫雷芳的贼人,带着两个人,从大厅的角落里抬出一个箱子。   打开来,里面尽是官军的甲胄。想必是雷绪之前得来的东西,雷芳拿出一套,递给了雷绪。   雷绪也不推辞,立刻换上衣甲。   而后,就见他从石榻上翻出一个匣子来,用布包裹好,往肩上一背。   “雷芳,都准备好了吗?”   “大帅,都准备好了!”   “咱们走!”   雷绪做起事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至于那些手下的贼人,在他眼中,根本不值得关注。   一行人匆匆往外走,曹朋和周仓、夏侯兰对视了一眼之后,周仓和夏侯兰,不约而同的朝他点点头。   “雷绪,你这一身打扮,莫不是要投靠官军吗?”   周仓闪身从暗处出来,拦住了雷绪等人的去路。   雷绪先是一惊,待看清楚了是周仓,他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狰狞之色。   “周仓!”   他大声吼道:“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害我?”   周仓哈哈大笑,“雷绪,大丈夫当生于世上,当凭掌中刀,建不世功业,焉能一辈子从贼。”   “你什么意思?”   “呵,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雷绪显然是个能屈能伸的家伙,而且很清楚眼前的局势,并不适合与周仓纠缠。   周仓笑道:“我欲借尔项上人头,献于我家公子。”   雷绪闻听一怔。   听周仓的口气,似乎是投靠了什么大人物!说不定,还是哪家高门大阀的子弟。不过他这时候也无心计较这些,咬牙切齿道:“周仓,敢如此欺我?莫不是以为,我雷绪好欺负吗?”   “好不好欺负,打过再说……把你人头,给我拿来。”   周仓大吼一声,踏步冲向前去。   雷绪则厉声喝道:“杀了他!”   雷芳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向周仓扑来。就在这时候,从暗影处猛然窜出一道人影,夏侯兰拧枪扑出,丈二银枪在他手里,滴溜溜一转,呼的就刺向雷芳。雷芳也没有想到,周仓居然还有帮手。胡班的本事他知道,根本不足为虑。所以他也没有在意,反手一刀劈了出去。   “雷芳,小心!”   雷绪连忙高声叫喊,可是……他喊得还是晚了!   夏侯兰的身手,如今比之周仓,也仅仅是差了一筹而已。   而且,他的枪也长,力道也足。和雷芳手中大刀交击,铛的一声,就把雷芳的刀崩到一边。   银枪微微一顿,旋即凶狠刺出。   雷芳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撤步后退,想要闪躲过去。   好一个夏侯兰,脚步突然灵动起来,猛然一个加速,同时一步踏出后,原本双手紧握的银枪,突然单手握住。身体向前一探,一只脚落地,另一只脚翘起,这银枪的长度陡然增加。   说时迟,那时快,雷芳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噗的一声,大枪穿透了雷芳的胸膛。夏侯兰不慌不忙,一个滑步,另一只手复又蓬的握住了枪杆。按着他的招数,双手合阴阳把,甩掉雷芳的尸体,便可以继续战斗。也就在这时,雷绪突然动了。只见他拔出吴钩,双手握剑,脚下迈出小碎步,步伐不大,速度却是飞快。   “还我兄弟命来!”   雷绪说着话,猛然垫步窜出,吴钩凶狠的向夏侯兰斩去。   可就在他出剑的一刹那间,眼角余光有人影一闪,紧跟着一股森冷的寒意,自他脑后袭来…… 第120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三)   曹朋这一刀,拿捏的时机正好。   首先是周仓出来,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而后夏侯兰杀出,出其不意的杀死雷芳,激怒雷绪。   这种时候,雷绪会很怒,同时也是警惕性也最低。   曹朋这时候突然出招,杀死雷绪之后,会使得这些贼人彻底失去抵抗意志。   这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可以说,曹朋这一刀酝酿了很久,一刀挥出,精气神也达到了完美的统一,刀风阵阵,刀气纵横。   不过,出乎曹朋意料的是,雷绪后脑勺上好像长了眼睛。   也没有回头,斩向夏侯兰的吴钩剑突然间在半空中顿住,脚下走了一个圆弧,身体随之一侧,那吴钩剑收回,又诡异的从肋下斜刺出来。这一剑,颇有些羚羊挂角,不着痕迹之气。   叮,吴钩剑玄之又玄的刺在了刀脊。   曹朋只觉的手臂一震,一股大力陡然间传来,钢刀险些脱手。   口中不由得‘咦’了一声,曹朋连忙后退。这时候,周仓和夏侯兰,被那十几个贼人困住。   虽说他二人的武艺远高过对方,但想要冲出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做到。   雷绪蓦地转身,腰身一挺,脸上露出狰狞笑容。   “小家伙,想杀你雷爷爷,没那么容易!”   吴钩剑遥指曹朋,雷绪迈步向前。   曹朋原本并没有把雷绪放在心上,因为雷绪的外形,很难让人对他产生关注。身材矮小,四肢又短,平时还总是佝偻着腰……乍一看,很难把他和别人口中‘悍匪’联系在一起,属于那种极不抢眼的人。所以,曹朋也没有太在意!可当雷绪这一步迈出的刹那,曹朋心里一震。   坏了!   这家伙是个高手……   强大的血气,可以清晰的感受出来。   那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血气,已隐隐形成了一股压迫。   这是易筋巅峰时才会产生出来的效果。而且,这雷绪似乎懂得隐藏气息的窍门,以至于让许多人,都对他产生了轻视。典韦也好,许褚也罢,都是那种气血强壮的人。他们也懂得隐藏气息的方法,但很少会去使用。这与他们的身份有关,常年在战场上搏杀,那种气势很难隐藏。同时身为曹操的宿卫,他们必须要营造出一种氛围,来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宵小。   所以,他们不需要隐藏,也不屑于隐藏。   雷绪是个贼寇,他面临的环境更加险恶……历经无数次的生死考验,他必须要学会隐藏自己。   事实上,他这种隐藏,曾无数次救过他的性命。   但以武力而言,雷绪的身手,大约和魏延在伯仲间。当然了,是指大半年前在九女城的魏延。   曹朋心里一咯噔,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他此刻别无选择。周仓和夏侯兰被贼寇缠住,他只有和雷绪决一生死。   雷绪狞笑着,踏步一剑挥出。平淡无奇的一剑,似乎隐藏着诸多巧妙的变化,将曹朋笼罩其中。   曹朋想躲闪?   可是却又无处闪躲……   雷绪这一剑,就封死了曹朋的退路。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也是曹朋真正意义上的首次战斗!此前,他杀过不少人,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浑水摸鱼,很少直面对手。当然,这和他早先的身体状况有关。那时候他身体羸弱,硬碰硬很难取胜,也只有浑水摸鱼。而现在,曹朋导气入骨,身体状况已有了极大的提高。比以前高了,比以前壮了,比以前有力了,同时变得更加灵活……既然躲不了,那就只有拼死一搏……   曹朋拧腰,挥刀而出。   刀剑交击的一刹那,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就听雷绪嘿嘿一笑,吴钩剑和曹朋的长刀交击刹那,猛然有一个‘提’的动作。而后剑刃虚压,啪的翻转,贴着刀脊就是一抹。这一剑抹得极为诡异,而且很快。曹朋再想要变招,可就有些来不及了。如果他不弃刀的话,雷绪这一剑,就能把他的手掌抹下来。在剑术里,这叫做提抹,是一种基础剑术。但想要把这种剑术练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这一剑,就看得出来,雷绪的剑术非同一般。   曹朋无奈之下,只有弃刀闪躲。   而雷绪一剑得手之后,哈哈大笑。   “小畜生,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说话间,闪身就扑过来,吴钩剑一领,剑势顿时展开。一道道,一条条的光弧交错纵横,剑气飞腾,把曹朋笼罩其中。   “公子,小心……”   周仓在一旁,顿时大惊失色。   手中长刀一震,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古怪的爆音。   刀光闪闪,刀云翻滚。每一刀挥出,都会产生一种诡异的空爆之声。   刀势顿时变得格外狂猛,两个贼寇闪躲不及,立刻被周仓劈成两半,倒在了血泊之中……   夏侯兰同样也有些急眼,想要冲过去援救。   可那些贼寇,同样知道轻重。   只要雷绪杀了那个少年,这两个人必然会方寸大乱。   所以,就算是死,也要拦住他们,以保护雷绪顺利得手。所以,周仓和夏侯兰都用了全力,但想冲过来援救曹朋,却显得有心无力。曹朋的后背,已贴在冰冷的石壁上。身后没有了退路,额头更是冷汗淋淋。雷绪哈哈大笑,手中的吴钩剑,好像跗骨之蛆,紧跟着曹朋。   一剑斜刺,快如闪电。   曹朋一只脚踩在石壁上,精气神在这一刻,已达到了巅峰。   他抿着嘴,猛然腿上发力,身形呼的窜出去,闪过雷绪这一击。在地上打了个滚,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衣衫显得格外凌乱。不过这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慌乱,渐渐冷静下来。   雷绪一剑落空,吴钩剑刺在石壁上,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小畜生,看你往哪里逃!”   他有些急了!   原本以为,收拾曹朋轻而易举。   哪知道曹朋居然一直坚持到现在,让雷绪多多少少,开始焦虑起来。   另一边,自己的那些手下,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发狂的周仓和夏侯兰,俨然似两个杀神。   不过这也更加坐实了雷绪的猜想,曹朋的来头一定不简单。   如果能拿住曹朋,岂不是更能多一些把握?雷绪这心思一分,手里的吴钩剑,也随之一缓。   曹朋猛然顿足发声,八字真言出口,猱身而上。   只见他身若秋猿灵动,腾挪之间,更透着一股子诡异之气。雷绪一怔,突然间笑了!   “小家伙,拼命吗?”   曹朋连兵器都没了,还能有什么威胁?   在雷绪眼中,曹朋不过困兽犹斗,已是强弩之末了。   吴钩剑挥出,快如闪电。剑刃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啸。   眼见着吴钩剑就要劈中曹朋的一刹那,却见曹朋身形滴溜溜一转,几乎是贴着吴钩剑就抹了进来。雷绪瞳孔一收,立刻觉察到不妙。这小子的身法好灵活,分明是想要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之前活捉曹朋的念头,顿时掐灭。   吴钩剑剑光霍霍,招招狠毒。   不管那么多,先杀了这小子再说。   曹朋在剑光中闪躲腾挪,好像一只猿猴般,跳跃扑闪。每一次,吴钩剑都是贴着他的身体,险之又险的划过。雷绪的心情越来越焦躁,吴钩剑挥舞的越来越快,并且越来越狠辣。   秋猿身法,天罡步!   这是白猿通背拳中的基础功夫,此刻却成了曹朋的保命之法。   不过,雷绪的身手显然高出曹朋太多。以至于曹朋空有眼力价,这身法手眼,却无法跟上。   如今也只有借助这秋猿身法和天罡步,来拖延时间。   只是,随着雷绪的攻击越来越猛,曹朋想要闪躲,可就越来越难。   眨眼的功夫,曹朋再次被雷绪逼到了死角。身上的衣衫,也被凌厉的剑气,撕扯成一道道布条。   “小子,给我拿命来。”   雷绪大吼一声,纵身挥剑扑来。   曹朋再想闪躲,可就有些顶不住了……   双手猛然在胸前错开,一拳在前,一拳在后。   两脚弓步,心里已做好了拼命的打算。就算是拼着吃他一剑,也要换他一拳。   “狗贼,休伤我兄弟!”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石室门口,传来了一声暴喝。   典满从门外扑进来,眼见曹朋已身陷危机,不由得急红了眼,抬手三支手戟飞出,旋即拔刀就扑向雷绪。手戟的速度,非常快。三点星芒一闪,就到了雷绪的身前。雷绪吓了一跳,反手一剑挥出,将手戟劈落。也就在这时候,曹朋双脚错动,一蹬,一趟,踏步挥拳轰击。   他和雷绪的距离本就不大,这一拳轰击,更是蕴含了全身的力量。   骨力勃发,丹田用力。   拳出,带着一连串的空爆声响。   雷绪大吃一惊,连忙抬手封挡……   蓬!   一声闷响。   曹朋这看似根本就无法用上力气的一拳,竟产生出无尽的威力。   雷绪也是分了心神,虽然抬手臂封挡,但实际上,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留在典满的身上。   曹朋的本事,雷绪已大概了解。   说实话,并不足以让他产生威胁。   可是就在这拳头和手臂相触的一刹那,一种毛发森然的感觉,陡然出现。   手臂的汗毛,好像在瞬间乍立起来一样,迅速蔓延全身。雷绪暗叫一声不好,错步想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旁人的眼中,曹朋这一击冲拳,好像是按在雷绪的胳膊上。   但这浑如无力的一拳,却产生出诡异的结果。雷绪的衣袖,顿时破裂,好像片片蝴蝶飞舞一般。同时,一股巨力涌出,好像一根钻头似地钻进了雷绪的手臂。皮肤顿时迸裂,手臂上的青筋炸开了似地,纷纷断裂,鲜血喷溅开来,雷绪的胳膊出现了一个古怪的扭曲形状。   “啊呀!”   雷绪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   曹朋这一拳,实在是太给力了!   半步崩拳的爆发力,直接就废掉了雷绪的胳膊。   筋断了,骨头断了……如果,只是说如果,雷绪将来的手臂能恢复,也休想再使半分力气。   吴钩剑脱手掉在了地上,雷绪扶着胳膊,抬脚正踹在曹朋的肚子上。   只见曹朋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身体砸在石壁上,软绵绵的滑落下来。而这时候,王买紧随着典满冲进石室,正好就看见曹朋吐血的场面。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子无与伦比的暴怒之气!   “狗贼,敢伤阿福!”   铁脊长矛脱手飞出,挂着风声,犹如在空中划过一抹黑色闪电。   若在平时,雷绪可以轻松的躲闪过去。   但在这一刻,他的胳膊被曹朋废掉,痛得他耳目都有些不太清楚。一脚踹飞了曹朋之后,雷绪还要上前取曹朋的性命。铁脊蛇矛也就在这时,到了他身后。雷绪觉察危险时,已经有些晚了!   本能的,他一侧身。   噗!   长矛正中他的肩膀,从后背直接穿透,从肩窝露出矛刃。   铁脊长矛上的巨大冲击力,直接就震断了雷绪的锁骨。把个雷绪疼的,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曹朋一阵剧烈咳嗽,强忍着腹中翻腾的气血,一个翻滚,就到了雷绪的身前。   不等雷绪清醒,曹朋顿足拧腰而起,肩膀凶狠的撞在雷绪的胸口,把雷绪蓬的就撞飞了出去。   说实话,也就是雷绪连番受伤,有点不太清醒。   而曹朋呢,撞飞雷绪之后,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又喷出一口鲜血,旋即瘫倒在地上……   “三哥,别杀他!”   等曹朋缓过这口气,就看见雷绪正好落在典满的脚下。   典满此刻,一脸的狰狞,咬着牙,恶狠狠举起长刀,一刀就劈落下来。   我操!   曹朋费尽这千辛万苦,就是留雷绪一个活口。   他连忙开口阻止,却已经晚了。   典满手起刀落,咔嚓一刀下去,雷绪顿时身首异处。   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滚到了曹朋的面前,曹朋张大嘴巴,看着雷绪的脑袋,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子可是想要从他口中问情报呢!   若非雷绪和薛州有联系,曹朋才懒得管他死活。   可没想到……   “阿福,你没事儿吧!”   典满犹自没有觉察到曹朋脸上的阴郁,快步走上前来。   “你……”   曹朋手指着典满,气得浑身发颤。   一口鲜血喷出,曹朋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石室里,顿时乱成了一团麻!   ……   再次睁开眼睛,曹朋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已经身处于高阳亭亭驿。   “阿福……”   邓稷差点流下两行热泪。   说实话,虽然只是一天一夜,可在邓稷感觉,却好像渡过了漫长的一年。曹朋深入贼人腹地,让他难以心安。这一天来,他是坐卧不宁,饭菜不香。就连濮阳闿主动找他说话,邓稷也没心思理睬。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焦虑狂躁……人,也变得很憔悴。   邓稷很在意曹朋!   不仅仅因为曹朋是他的妻弟,更多的是,他从曹朋身上,看到了曹朋远大的前程。   有哪个十四岁的孩子,能自成一家之言?虽则曹朋前夜的那番点评《论语》,只是短短的两句,邓稷却从中看出了其中的不寻常。曹朋的那一番话,足以自成一派,成就大家之名。   也正因为此,邓稷对曹朋,也就更加在意。   他本就不想让曹朋去冒险,只是耐不住曹朋的意志坚决。   苦苦等候了一天,曹朋总算是回来了……不过,却是被人送回来,整个人已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让邓稷,如何不感到愧疚?   “姐夫,你这是……”   曹朋睁开眼,就看到邓稷那张憔悴的面容。   “你总算是活过来了……可把我吓死了。阿福,你若是出了事情,我日后怎么去面对阿楠?   以后,你可千万不能再这么去冒险了!”   曹朋的脑袋,仍有些混沦。   不过邓稷的这一番唠叨,还是让他感觉着,心里暖暖的。   “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还说……你在鹿台岗受了伤,昏迷不醒。是阿满和虎头他们,一路把你给抬回来的。”   “鹿台岗?”曹朋轻轻拍了下脑袋。   “已经平定了吗?”   “已经平定了……夏侯将军正在那边清理战场。”   “现在,什么时辰?”   “哦,刚过了辰时。”   邓稷说罢,站起身,往屋外走。   “你这一昏迷,把大家都给吓坏了。虎头他们都在外面,一直都没去休息,我让他们进来。”   说着话,邓稷已拉开了房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典满许仪,王买邓范跑进了房间。   “阿福,你可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典满一进屋,就咋咋呼呼的叫嚷起来。   看见典满,曹朋立刻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幕幕景象。   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辛辛苦苦,险些丢了性命,才算制住了雷绪,不成想却被典满一刀给杀了。   可转念又一想,这事情似乎也怪不得典满。   如果没有典满出手,说不定这时候身首异处的,不是雷绪,而变成了曹朋。   纵有万般不爽,曹朋也只能憋着。他强作笑颜,看着众人说:“我没事儿了,让哥哥们费心。”   “呼,费心倒说不上,只是……没想到那雷绪,居然也是个狠角色。”   典满大大咧咧,在一旁坐下来。   王买走上前,把一个匣子放在曹朋枕边。   “这是夏侯大哥从雷绪身上取来的东西……他说这匣子里面的东西,说不定对你有大用处!”   曹朋闻听,不由得精神一振…… 第121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四)   典满等人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便纷纷告辞离去。   其实,大家都很累。无论是参战的典满王买,还是前去陈留请求救兵的许仪,基本上都没有休息过。只不过曹朋一直没有苏醒,也使得众人忧心忡忡,无法休息,一直坚持到现在。   如今,曹朋醒了!   大家悬在嗓子眼里的心,也随之落了下去。   这一放松,随即就是困意涌来。典满许仪说话的时候,就不停打哈欠,打得曹朋也一个劲儿犯困。   “虎头哥,你也去歇着吧!”   “我再陪你一会儿。”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没什么大碍。你和五哥都是一夜没睡,别在撑着了!我想,咱们很快就会动身,你们赶快养好精神。你们早一些养好精神,咱们早一点启程。”   王买又坚持了一会儿,最终实在是熬不住,只好回去歇息。   不过邓范没有走,在房间里陪着曹朋。   “五哥……”   不等曹朋开口,邓范就阻止了他。   “阿福,你们出生入死的,还受了伤。我却留在这边,寸功未立。我知道,我武艺不到家,没有大用处。可在这里照看你一下,还是可以的……你若再啰唆,就是不把我当作兄弟。”   “好吧好吧,那我不催你。”   邓范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曹朋也不好再赶他。   这时候,邓稷带着医生给曹朋把脉。这医生还是前天晚上胡华拉过来的医生,一直就留在高阳亭亭驿。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亭驿里守卫森严,并且不断有官军进出,这医生也知道,一定发生了大事。不过,他没有去问。有时候,糊涂一点,才是聪明的做法。   给曹朋号了脉,医生又吩咐一番,开了一张方子。   其实,说他医术很高明?   未免有些过誉……高阳亭这种小地方,也不可能有什么医术高明的郎中。只不过是诊治一些普通的病症,似曹朋这种内伤,还真不是他能解决。故而开得方子,也是补气养身的方子。   曹朋清楚自己的伤势!   主要还是被雷绪那一脚,伤了内腑。   这种伤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治好,补气养身,倒也算是对症下药。   剩下的,就是自身的调养。曹朋估摸了一下,雷绪这一脚,他至少也要半个月才能恢复。   不过,也没什么事情,曹朋也不着急。   和邓范闲聊一阵,曹朋从枕头旁边拿起匣子,轻轻打开。   “嘶……”   曹朋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怪不得这匣子沉甸甸的,里面摆放着十镒马蹄金。   除此之外,还有一副白绢,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字体,写信的人应该有一定的学识和修养。字是当下极为流行的飞白书!这飞白书,是一种很特殊的书法,起源于东汉末年的学者名士,蔡邕。   相传东汉灵帝时,修饰鸿都门的匠人用刷白粉的扫帚写字,被蔡邕看到,便创出了飞白书。   这种书法,笔画中丝丝露白,好像枯笔所写,给人以飞动之感。   所以,书法一出现,便为许多人所推崇。包括邓稷对这种飞白书也很欣赏,时时在家练习。   曹朋的书法很普通,不过因为见邓稷练过,故而印象深刻。   能写出如此出色的飞白书,这写书人恐怕也非等闲之辈……   “阿福,上面写的什么?”   邓稷在一旁问道。   曹朋认真看完,把白绢递给了邓稷。   信是一个名叫‘成’的人所书,但是并没有留下姓氏。   他邀请雷绪做一番大事业,并且可以保证,雷绪等人的安全。如果雷绪愿意,可以派人到盱眙和他联系。并且还说,他会在盱眙留下人,等候雷绪的到来。此外,还留了一个联系方式,说是盱眙有一座云山米行,雷绪只要派人过去,言持金求粮,米行里就会有人接待。   总体而言,这就是一封招揽信。   内容写的是神神秘秘,留下的信息并不算太多。   除了知道写信的人是一个名叫‘成’的人外,就是盱眙的云山米行作为线索。   盱眙,也是广陵郡治下的一座县城。   不是说,是薛州招揽雷绪吗?为何又出来了一个‘成’。   邓稷看完之后,问曹朋道:“阿福,你有何计?”   “我?”曹朋摇摇头,“一脑袋的糨糊,现在还真不是太明白。薛州的事情尚不太清楚,如今又蹦出来这么一个‘成’,我是真有些糊涂了。姐夫,你说会不会这个‘成’,就是薛州的靠山呢?”   邓稷想了想,苦笑道:“我也说不清楚。”   “那……咱们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也好!”   身不在海西,也不清楚海西的状况,所有的一切,都是凭空猜想。   无论是曹朋还是邓稷,此刻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更不用说,做出一个详细的计划来……   “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你说呢?”   “夏侯将军肯定要过来,到时候少不得又要多一番周旋。”   “我觉得,这件事最好别太张扬了。”   “为什么?”   “雷绪这件事,原本就是一个偶然。若弄的太张扬了,咱们这一路东去,少不得会有麻烦。   雷绪是薛州极力招揽的对象,却死在你我手里。   如果传出去,只怕会令薛州警觉,甚至不等咱们在海西站稳脚跟,便动手除掉咱们。咱们现在,并不需要这个名声,说不定会弄巧成拙。我觉得,咱们现在应该是悄悄的去,悄悄做事……而且,夏侯将军也未必愿意张扬。毕竟陈留郡是他的治下,出这么一桩子事,脸面无光啊。”   邓稷想了想,觉得曹朋说的也很在理。   于是他点点头,把白绢和马蹄金放好,交给曹朋保管。   “既然如此,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和濮阳先生,再商议一番。”   曹朋点了点头,有些疲乏的靠在榻上。   邓稷走之后,他闭上眼睛,思索着白绢上的内容。   雷绪——薛州——陈登……   这原本是一条非常清晰的脉络,突然间因为这个‘成’的出现,而变得混乱起来。还有,小五早先曾说,雷成还提起过一个‘鲁美’。这鲁美又是谁?和薛州、陈登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在曹朋脑海中不断浮现,渐渐纠缠在一起,越发的混乱起来。   盱眙!   曹朋睁开眼睛。   海西盱眙?   这二者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   午后,夏侯渊派人过来,说是要在雍丘宴请邓稷等人。   而邓稷在听从了曹朋的劝说,又和濮阳闿商议了一番之后,已准备动身,前往海西县。   夏侯渊的请柬送到,让邓稷有些为难。   这个时候,他实在不想参加什么酒宴。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夏侯渊。   按道理,夏侯渊宴请他一个小小的海西令,给足了他面子。但如果他一旦出席酒宴,势必会造成诸多麻烦。   去,还是不去?   邓稷感到有些为难了……   ……   天将擦黑,雍丘县衙里,灯火通明。   酒宴已经摆好,夏侯渊穿戴整齐,坐在大厅中,等候邓稷一行人的到来。   在夏侯渊的下首处,是随行的将领,以及雍丘县的官员。而上首一排酒席,则空荡荡,不见一个人。   “父亲,这邓叔孙,也忒无礼!”   一个少年坐在下首,不满的说道。   “仲权,闭嘴。”   夏侯渊严厉的喝道,少年顿时闭上了嘴巴。   这少年,就是夏侯渊的次子,名叫夏侯霸,年十六岁。   因夏侯渊长子夏侯衡已经成亲,算是自立门户,故而夏侯霸便一直跟随在夏侯渊的身边。   听夏侯渊的斥责,夏侯霸虽然闭上了嘴巴,还是微微一撇嘴。   说实话,他对邓稷等人并无太多好感,甚至说还有些厌烦的成分在里面。原因嘛,还要从曹真等人在许都结义金兰说起。夏侯霸一直自恃甚高,加之也的确是有本事,所以有些骄傲。同龄人中,除了曹昂之外,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这其中,甚至也包括了曹丕在内……   原本在许都,夏侯霸属于那种拔尖儿的人。   可由于曹真等人结拜,小八义之名迅速传播,一下子压了夏侯霸一头,心里自然不太服气。   加之这次讨伐雷绪,说起来也是夏侯渊的失职。   不管夏侯渊在陈留任职多久,也不管那雷绪在陈留潜伏了多久,总之夏侯渊是没有觉察到!   清点雷绪等人劫掠的物资,夏侯渊也有些吃惊。   只那百十匹战马,分明是来自于不同地方。从马上的烙印来看,大都是从陈留过往通行的客商所有。这也说明,雷绪可是做了不少大案。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夏侯渊都未能察觉到,就算说破了天,夏侯渊也不占道理。这也让夏侯霸看邓稷等人,更有些不太顺眼了。   你说你们好端端的,去海西赴任就是。   偏偏多管闲事,岂不是摆明了要打他父子的脸吗?   所以,当夏侯渊决意在雍丘宴请邓稷等人的时候,夏侯霸就有点不太乐意。   而今天色已晚,自己这么多人在这里等候邓稷那帮人,邓稷却迟迟没有出现,夏侯霸可就有点压不住火。   不过,夏侯渊既然开口了,夏侯霸也没有办法。   但心里面已拿定了主意,等邓稷那帮人过来以后,一定要找个由头,好好的羞辱他们一番。   这主意拿定,夏侯霸倒是轻松了不少。   于是和身边的几员将领,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天色也越来越晚。   夏侯渊等的也有些不耐烦了,站起来刚要往外走,就听门外有军士禀报:“将军,府衙外有高阳亭亭长胡华,说是奉了海西令之名,有书信送来。”   “嗯?”   夏侯渊脸色一沉,旋即道:“让他进来!”   “父亲,邓稷这些人,真是太无礼。您好心好意宴请他们,结果他们却让个高阳亭亭长过来,算哪门子道理?”   “仲权,你且住嘴。”   夏侯渊心里也有些不高兴。   那张犹如刀削斧劈般,棱角分明的面庞,微微抽搐了一下。   可他还是压住了火气,厉声制止了夏侯霸。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白发老者,手持竹杖,颤巍巍走进了府衙。   当一双双凌厉的目光宁是在胡华的身上时,胡华也不由得直哆嗦,一进门便匍匐在地,颤声道:“高阳亭亭长胡华,叩见夏侯将军。”   本来,夏侯渊心里很不舒服。   就像夏侯霸所说的那样,你一个小小的海西令,虽然帮我平定了盗匪,也不该如此拿捏架子。   他准备发作一通,可是看胡华那模样,到了嘴边的斥责言语,又咽了回去。   “胡亭长,你先起来。”   “小老儿遵命!”   待胡华站起来以后,夏侯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胡亭长,邓海西他们,为何没有过来?”   胡华连忙说:“邓海西说,他们要赶往海西,已经耽搁了行程。所以在天黑前,便动身了。”   “什么?”   夏侯渊眼睛一瞪,“他们走了?”   “是!”胡华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副白绢,“邓海西还托付小吏,将此书信,奉与将军。”   夏侯霸起身,大步走过去,从胡华手里一把夺过了白绢。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他读了两句,不由得愣住了。   “这又是什么东西?”   夏侯渊一蹙眉,走上前从夏侯霸手里接过白绢。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是一首五言诗,而且属于乐府题材的五言诗。白绢上的字迹,看上去有些呆板。方方正正,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说不上好,也算不得太坏,中等偏下的水准。不过这诗词却……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夏侯渊拿着白绢,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白绢上的《侠客行》,无疑是出自于曹朋之手。   有汉以来,正是一个任侠流行的时代。无论是曹操还是夏侯渊,少年时也都曾醉心于此。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此二十字,令夏侯渊不由得想起当年为游侠儿时的景象。   那种气势,那种精神,令夏侯渊至今回想起来,犹似历历在目,栩栩如生。   而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则又是曹朋向夏侯渊表明了心迹:我们之所以插手这件事,并不是图名利,也不是为求富贵。   尚义,重喏,在东汉末年,无疑是一种极为高尚的品质。   夏侯渊不由得想起了《金兰谱》:毋以名利而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   小八义之初,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扶天下,安黎民。而今,曹朋他们也正在如此做……   陈留是什么地方?   也就是当年的‘大梁’所在。   想当年,朱亥、侯嬴两壮士窃符救赵,夺晋鄙军,是天下楷模。   在这两位壮士面前,我们所做的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值得称赞?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我们只是希望能做出一番事业,而不是像那个杨雄做《太玄经》一样,穷经皓首,与社稷何异?   “父亲,你怎么了?”   夏侯霸见夏侯渊一直没有说话,拿着白绢呆呆发愣,忍不住上前轻声询问。   夏侯渊突然笑了!   他长出一口气,“却是被小儿小觑了!”   说着,他问道:“胡华,这首诗,可是邓叔孙所做?”   “呃……非也!”   “那是何人手笔?”   “此邓海西妻弟,曹朋所书。”   “曹朋?”   夏侯霸扭头,向胡华看去,“就是小八义之曹朋?”   “呃……这个小吏也不清楚。不过曹公子唤典公子为三哥,唤许公子为二哥,应该就是吧。”   小八义之名,仅限于许都流传。   不管曹真这些人是什么出身,毕竟年纪摆放在那里。   所以,很多人都认为这只是少年所为。就连小八义这个称呼,更多的也是带着几分调侃之意。   胡华一辈子没出过陈留。   最远也就是来过雍丘,去过圉县,又怎知‘小八义’的含义?   “父亲,我去追他们回来,再好好责问他们一番。”   “责问什么?”   夏侯渊眼睛一瞪,“整日里就知道争强好胜,也不知好好读书。且看看人家,年纪比你小,可这见识和胸襟,却非你能比拟。邓海西所言不差,他公务在身,逗留此地也却无意义。   传我命令,雷绪等人的事情,暂秘而不宣……雍丘令!”   “喏!”   “你可以对外宣称,发现鹿台岗有一伙贼人,故而才出兵平定。”   夏侯渊那是什么人?   从曹朋的这封书信里,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真相。   恐怕,这个雷绪……并不是那么简单啊!   扭头看到一脸茫然之色的夏侯霸,夏侯渊不由得眉头一蹙,心里想道:仲权整日随我于行伍中,虽说练得一身好武艺,且明练兵之法,但似乎还少了几分历练。他这般年纪,正是求学的好时候。若一直待在我身边的话,恐怕会耽搁了他的前程……倒不如,为他寻个老师?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消抹去。   只不过,夏侯渊一下子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父亲……你怎么了?”   夏侯霸也有些奇怪,怎么父亲今天这么容易走神呢?   夏侯渊醒悟过来,哑然失笑。   他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拿起白绢,仔细默读一遍。   “来人!”   “在!”   有亲兵闪身从屋外走进来。   夏侯渊笑道:“去把我那匹照夜白牵过来,立刻着人追上邓海西,将它赠与邓海西妻弟,曹朋。告诉邓海西,他的意思,我已经明白。请他放心。只管做事,我当于陈留,观其大才。”   夏侯霸闻听,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122章 海西县的下马威   建安二年九月,曹操讨伐袁术。   原本应该是一场极为轻松的战事,可由于天气的原因,又使得战况,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   暮秋以来,两淮淫雨绵绵。   粮道彻底瘫痪,使得曹军面临绝粮危机。   不得已,曹操只好命人将大斛换成了小斛,以缓解粮荒。但如此一来,又使得军士不满,险些营啸。幸好曹操及时调整,又杀了粮官王垕,才算是稳住军心。同时,曹操又命人向孙策借粮,渡过了这一场危机……也正因此,曹操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于是命麾下兵马加紧攻势,对袁术展开了凶猛的攻击。而同时,孙策、吕布、刘备也纷纷行动,征伐袁术!   ……   时值初冬,海西县城东一片重峦叠嶂。   四乘马车正穿山越岭,朝着城池方向迤逦而行。   第一乘车上,邓稷背靠着一只书箱,坐在铺盖卷上。曹朋则依着一捆布帛,半眯着眼打盹儿。   从陈留至海西,路途遥远。   加之入冬以来,两淮淫雨霏霏,更使得道路陂陀。   这一路颠簸之苦,曹朋是铭刻心中。一连在行了数日,所有人都开始感觉到,难以言表的疲乏。如果说,在豫州境内,甚至兖州境内,尚有亭驿可以休整。那么进入徐州以后,百里不见一亭,许多地方呈现出荒凉之色。有的时候,走上半天也未必能见到一座村落……   死气沉沉!   这就是曹朋对徐州的感受。   也难怪,人常言徐州钱粮广盛,是富庶之地。   如果在治世,这里的确是一个好去处。但在乱世里,徐州可不是安全之所。它坐拥两淮,勾连南北,通衢八方,是兵家必争之地。正因为徐州富庶,才容易引发别人的窥探。自中平元年以后,徐州就是战乱不止。盗匪过了,官兵来,官兵走了盗匪归,你争我夺,不死不休。   至陶谦坐镇徐州后,情况多多少少得到了好转。   可又因为曹嵩之事,徐州再一次遭受兵祸。曹操为父报仇,誓要血洗徐州,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曹操的杀戮很重,也使得徐州人不得不背离家园,逃亡别处;而后刘备得徐州,吕布前来投。袁术打刘备,吕布夺徐州……如此反反复复,数年间使得一个富庶之地,变得残破不堪。   由于吕布和刘备都在协助曹操讨伐袁术,所以徐州治下的守卫,并不算严密。   邓稷一行人很轻松的便穿行下邳,进入广陵郡治下。   但一掠的颠簸,却使得所有人,都显得筋疲力尽……   其他人不说,就说典满许仪。如果放在往常,那是何等的生龙活虎?可现在,也都蔫巴了!   幸好曹朋在进入徐州之前,命人又买了三辆马车。   加上原有四辆车,一共七辆。如果有人乏了,也可以登车打个盹,休息一下。   虽说作用不是很大,却也能多多少少缓解一些疲乏。至少对曹朋而言,就是如此。他身子还有些不妥,所以也不能太过于疲乏。有一辆马车跟着,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桩福利……   只不过,他那辆罗帏篷车,此时却进不去。   典满许仪,还有王买,正枕藉于车上,盖着被子,合上眼皮,发出如雷鼾声,睡得正香甜。   在曹朋那辆马车的后面,还系着一匹毛发雪白的宝马良驹。   马,身长一丈有余,膘肥肌腱,雄壮非常。碗口大的蹄子,四肢雄健。不过,这匹马脖子上的鬃毛,略有些发黄色。但不是那种病态的黄色,而是天然如此。奔跑起来,马鬃飘飞,极为壮观。   这匹马,本是夏侯渊心爱的坐骑。   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送给了曹朋。   马名‘照夜白’,与许仪那匹黑龙,同属一支。但如果单纯以血统论,犹胜过黑龙一筹。   曹朋也非常高兴!   生于三国,若无一匹好马,岂不是空来一遭?   这年月,一匹宝马良驹,就好像后世的奔驰、法拉利,是身份的象征。   曹朋对这匹马,也是非常喜爱,没有与夏侯渊客套,直接留了下来。这一路上,让典满等人,眼馋无比。   只是,这么一匹神骏的照夜白,此刻也有些无精打采。   “胡班,还有多久才能抵达海西?”   邓稷突然放下手中的书卷,拿起一根竹杖,挑车帘喊道。   赶车的青年,赫然正是那高阳亭的盗马贼,胡班。雷绪的事情结束之后,邓稷也没有把胡班小五他们的事情呈报上去。按道理说,这件事不了了之,胡班也就自在了!可他却生出了跟随邓稷的心思。继续留在高阳亭,也难有什么出头之日。倒不如随邓稷,出去闯荡一番。   胡华也很赞成他的想法,同时也担心,胡班继续留在高阳亭,会惹出祸事来。   这次他是运气好,邓稷没有追究。   可下一次呢?   胡班不可能一辈子好运气。   等到他的运气没了,那可就要出事了……随着邓稷出去,虽说距离家乡远了些,可也能有个前程。   所以,当胡班提出此事,胡华也是苦苦哀求邓稷,才算让邓稷点头答应。   这胡班虽是个浪荡子,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赶得一手好车,而且为人也非常机灵。邓稷想着,自己到了海西县,也需要人手来帮忙。   曹朋……邓稷是不会再让他去冒险。   周仓夏侯兰这些人随能做事,但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出面。   至于典满许仪,邓稷可指挥不动;王买和邓范倒是可以,但多一个胡班跑腿,总归是件好事。   此时,已是日薄崦嵫,暮霭沉沉。   “老爷,翻过前面的山梁,再过一个河湾,就到海西了。”   胡班赶着车,回头答道。   “如果不是路上坏了车轱辘,说不定咱们这会儿,已经在海西县城里了!”   “那还要多久啊!”   曹朋睁开眼睛,打了哈欠。   “一个时辰?”   胡班有些犹豫,“如果顺利的话,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可以抵达。”   干,还要一个时辰!   曹朋的情绪有些焦躁,直起身子,掀起车帘,便钻了出去。   “阿福,你干什么去?”   “放水!”   曹朋头也不回,跳下马车。   邓稷也看出来了,曹朋是真累了!   这人累的狠了,脾气就容易暴躁。其实,邓稷何尝不是如此?   “胡班,停下车,让大家歇息片刻。”   “喏!”   胡班答应一声,连忙呼喝起来。   车仗前方的骑士,一个个勒住了战马。   周仓催马过来,低声道:“公子,咱们不走了吗?”   “先歇息一下,大家吃点干粮,喝点水……估计还得一个多时辰,咱们到县城里再好好休息。”   周仓浓眉一蹙,心里有些不太情愿。   但是看得出,大家真的累了。连夏侯兰也是有气无力,更何况其他人呢?而且,从晌午到现在,一直没有吃过东西。歇息一下,也很正常。可看了一下周围,周仓又有些紧张。   路旁榛莽芊绵,荒凉芜秽。   头顶上松柏阴翳,天矫婆娑。本就不太好走的道路,变得更加暗淡。   周仓是什么出身?   这种环境,可是很容易出事。   他搔了搔头,扭身喊道:“夏侯,掌灯!”   夏侯兰答应了一声,便和邓范跑去准备火把。   周仓还想要再劝说一下邓稷,尽量不要在这种地方停留。就在这时候,就见典满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从车上下来。   “满少,您这是作甚?”   典满有气无力的回答:“不是歇息嘛,我放放水,洗把脸,吃点东西。”   同时,他朝着旁边的林子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嘀咕:“他娘的,这算是什么狗屁道路……”   长这么大,典满还是第一次遭这种颠簸之苦。   苦不堪言啊!   典满一边嘟囔着,一边走到了曹朋身边。   和曹朋并排站在一起,解开腰带,掏出家伙来,冲着草丛里开闸放水。   感觉好怪异……   曹朋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下意识侧眼一扫,嘴巴撇了撇,而后提起裤子,把腰带系好!   “三哥,早和你说过,不让你来。你非要凑这热闹,知道好歹了吧。”   “呸!”典满扭头说:“我这是我关心我小弟弟。”   他这个‘小弟弟’,指的是曹朋。不过,对于穿越而来的曹朋而言,‘小弟弟’三个字,可是隐藏着太多含意。曹朋脸一抽搐,正准备开口反驳,耳边忽而传来一声‘咔嚓’轻响。   这声响很弱,若非曹朋耳聪,估计也听不见。   说起来,典满的功夫比曹朋更深,但这会儿刚睡醒,整个人还糊涂着。加之放水放的正爽,所以就没有留意到这一声几乎不为人所注意到的声息。毛发森然,曹朋顿时生出一种警兆。   眼角的余光,似扫到了林中星芒一闪。   “三哥,小心!”   曹朋立刻扑出,将典满撞翻在地。   一支利矢贴着他的后背掠过,蓬的正中马车的车辕。   “敌袭!”   曹朋撞翻了典满之后,大声叫喊。   未等他喊完,就见两个人影从林中窜出,手中拎着长矛,二话不说,朝着曹朋和典满扎来。   曹朋抱着典满,就地一滚。   两支长矛落空,扎在地上……   “三哥,保护我姐夫!”   曹朋大喊一声,猛然回转,又滚了回去。从林中窜出来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拔出长矛,曹朋就滚了过来。咔嚓将长矛压断,顺着那股力道,一个鲤鱼打挺,便跳了起来。与此同时,道路两旁的树林里,窜出了几十个人。一个个全都是面罩黑巾,而且手里还拿着兵器。   一个许家扈从骑在马上,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人窜出,抓着他的腿,一下子掀翻马下。旋即两个手持长矛的贼人冲上来,挺矛就刺。扈从一个躲闪不及,便被长矛刺穿大腿。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空中回荡。   人喊,马嘶,刹那间令山路上,混乱不堪。   “列阵,列阵迎敌!”   夏侯兰大声呼喊。   这时候,邓稷的这些随员一个个也都反应过来。   有的立刻跳下马,有的从车上窜出来。曹朋压断了对方的长矛,刚站稳身形,两个贼人挥舞断矛就扑向了他。不过,曹朋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功夫,完全是庄家把式,乱打而已。所以他也不紧张,脚踩阴阳,闪身从两支断矛间躲过去,就到了那两个贼人身前。口中发出一声震摄人心的低吼,令两个贼人心神一颤,行动间自然也就有了个迟缓。   说时迟,那时快,曹朋双拳轰击,狠狠的打在两个贼人的胸口上。   就在他准备上前再次出手的时候,耳边忽闻弓弦响。曹朋吓得连忙闪躲,一支利矢从他耳边掠过。   “操,这是哪来的剪径毛贼!”   典满怒声吼道。   双手提着湿哒哒的裤子,迅速系好了大带。   脸上,流露出暴怒之色,口中咆哮不停。他刚才正放水时被曹朋扑倒,以至于裤子上湿淋淋的。长这么大,还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看的事情……典满从地上抄起一根断矛,风一般冲入敌群。断矛挥舞,呼呼作响,把那些贼人打得抱头鼠窜。与此同时,扈从随员们也冷静下来,迅速摆好了阵势,将马车围成圆圈。   邓稷探头出来,“阿福,何方毛贼?”   “姐夫,回去!”   曹朋大叫一声,邓稷连忙缩头。   就在他刚缩头的刹那,一支利箭呼啸而来,正中车篷边上的木杆。   “林子里有弓箭手!”   许仪和王买也从马车上下来,听到曹朋的呼喊声,两个人二话不说,就冲进了树林之中。   邓稷被吓出了一头冷汗。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出去,也帮不上忙。   于是就趴在车上,隔着车窗喊道:“阿福,小心一点。”   曹朋则顾不得许多,朝着夏侯兰和周仓说:“周叔,夏侯,不要杀人,要活口,要活口!”   “公子,您就放心吧。”   周仓夏侯兰,如同两头猛虎般,就冲进了人群中。   扈从们则飞快的散开,呈扇面形状,迅速将对方包围起来。这些剪径的毛贼,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只是靠着突袭和人多,所以显得凶猛。失去了弓箭手的掩护,贼人们顿时乱了,典满等人打到了十几个人,其余的则被扈从随员们制住,绳捆索绑的按在了地上,不时发出哀嚎。   曹朋见局势稳定住,轻轻出了一口气。   林中,传来两声兵器交击的声音,旋即便鸦雀无声。   “姐夫,濮阳先生,可以出来了!”   邓稷和濮阳闿慢慢走下了马车,邓范则指挥着人,点着火把照明。   “阿福,这里应该已经是海西治下了吧。”   邓稷剑眉一拧,沉声问道。   “嗯,应该算是海西治下。”   “你说,会不会是……”   曹朋知道邓稷想说什么,连忙摆手,“姐夫,这帮人毫无章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这地方,可真乱!”   邓稷说罢,扭头向濮阳闿看去。   “濮阳先生,真是抱歉,把您卷入这种是非,受了惊吓。”   濮阳闿却笑了,摇了摇头。   “叔孙,你我既然同行,又何必说这种客套话?呵呵,比这更可怕的事情,我也曾见过,这些毛贼,又算得了什么呢?”   濮阳闿这番话可不是吹牛!   想当初,黄巾之乱,他被迫从贼。   曾见到过贼人屠戮村镇的惨状,更领教过官军杀人如麻的残忍。   说起来,濮阳闿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这种小场面,还真不看在眼中。   邓稷不由得笑了,和濮阳闿交谈两句,上前从车架上,拔下了那支利矢。就着火把的光亮,他看了一眼,随手递给了濮阳闿。   “是官造雁翎?”   曹朋闻听,连忙走了过去。   汉代的箭支,分官造和私造两种。顾名思义,一个是合法的,一个是非法……官造箭支,清一色赤茎白羽。濮阳闿手中这支箭矢,典型的官造箭。曹朋接过来,在手里掂量一下,又还给了邓稷。   “周叔,伤亡如何?”   “伤了六个人,其中一个重伤。”   周仓检查了战场,也走了过来。他手里拎着一支缳首刀,递给了曹朋。   “官造刀?”   曹朋接过来一看,脸色更加阴沉。   八斤重,典型的官造制式。刀脊上还有铭文:癸酉年三月,盱台鲁造。   盱台,又见盱台!   曹朋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   许仪和王买拖着一个人,从林中走出来。   “阿福,这家伙还真难对付!”   许仪大声说道:“滑的好像鬼一样,若非虎头帮忙,险些被这家伙跑了。”   他手里,还拎着一副弓箭,走到曹朋身边,扔到了车板子上。而王买则将那个人丢在了地上,招手让两个扈从上前,把那人捆绑起来。很显然,这个贼人,是被打昏了过去,一动不动。   曹朋拿起那副弓箭,引了一下弓,轻声道:“四石弓,这家伙的射术,可不差。”   “恩,刚进林子里的时候,险些被这家伙伤了。”   王买说着,还展示了一下衣服上的口子。很明显,是被箭矢挂破。   邓稷不免忧心忡忡,轻声道:“阿福,看起来海西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啊!”   曹朋点点头,没有出声。   “叔孙,此地非久留之地。依我看,咱们还是赶快赶路,到城里再说。”   “那这些人……”   “捆起来,扔到车上。”   经过了这一番变故,所有人的困倦之意,都一扫而空。   邓稷想了想,便依着濮阳闿所说的,把贼人看押起来,而后纷纷上马,沿着山路继续前行。   看着雾蒙蒙的群山,曹朋心里也随之变得有些沉重。   这还没有到海西,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看起来,这小小的海西县城里,还真是暗流汹涌!   “公子,上马吧。”   胡班牵着照夜白,走到曹朋身边。   曹朋也不赘言,翻身跨坐马上,“胡班,快点跟上去!”   车队翻过山梁,越过河湾。   须臾,海西北城门箭楼上映在夜空中的雉堞,隐约可见了。 第123章 奈何为贼?   车仗一路东行,接官厅外不见宫灯彩棚,也没有喧天鼓乐。   冷冷清清,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   “海西的人,都死绝了吗?”   许仪勃然大怒,咬牙咒骂起来。   按照规矩,每座县城外,都会有一座接官厅,负责迎接履任官员,亦或者欢送离任的官员。   曹朋也听说过这么一个规矩。   看着冷冷清清的接官厅,他不由得想到:后世作品里常有出城十里迎接,还有十里长亭相送的桥段。莫非这十里长亭,就源自于接官厅吗?   “二哥,咱们悄悄过来,又没有通知海西县,他们没有人迎接,再正常不过。何必为此而生气呢?我现在就想早一点到,然后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他一觉……好了,别再和自己较劲儿。”   许仪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在说什么。   于是这车队冷冷清清来到海西西城门口,只见箭楼耸立云端,城门坚不可摧。   不是说,海西县残破,屡遭匪患吗?   曹朋愣了一下。   但又一想,也许正是因为屡遭匪患,所以才修此坚城吧……   “胡班,过去叫门!”   邓稷在车中下令,胡班答应一声,飞马来到城下。   城门,裹以铁皮,上面嵌有青铜泡钉。   胡班上前,举起手中的长矛,蓬蓬蓬敲击城门,同时高声喊道:“海西令到此,快开城门!”   “喊什么喊!”好半天,箭楼上打开了一个小窗子,从里面传来嘶哑的声音,“上峰有令,入夜后城门不开,明日清早。”   胡班大怒,举矛再次敲击,“听清楚了,是海西令,邓县令到此,开城门。”   箭楼上,沉默了一阵。   紧跟着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个邓县令?”   “休要罗嗦,新任海西令邓县令到此,乃朝廷所任,还不速速开门。”   箭楼上的窗子,哐当一声合上了。   典满忍不住骂道:“这些懒狗,好嚣张!”   许仪也点头说:“是啊,明知道是县令来了,还这般模样。这海西县,还真要好生整治一下。”   曹朋倒是没有开口,端坐于马上,静静观察。   不一会儿,城门内传来铁链的声响,沉重的大铁门开了。   门旁边,站着几个衣衫不整,盔歪甲斜的门卒,头上的兜鏊都发了黄锈,看上去残破不堪。   典满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催马上前,就冲了过去。   他马速太快,险些把门卒撞倒,同时口中喝骂道:“两个懒骨头,还不把城门大开!”   门卒看着眼前骁骑盛气凌人,心中着实恼怒。   一个开口就要顶嘴,另一个见典满盔甲鲜明,坐骑神骏,那非凡的气概,绝非是等闲官员。   连忙拉住同伴,示意他不要开口。   “快点开城门!”   同时,那门伯模样的男子,上前问道:“敢问哪位是邓县令?”   邓稷从车里出来,朝那门伯一点头,“我就是邓稷……朝廷文书早已发来,尔等可曾收到?”   “啊,已经收到。   前些日子陈太守还派人过来通知,但因为不晓得县令的行程,故而未曾远迎,还请县令恕罪。”   似这等新官上任,必须先由朝廷发送公文,到各郡太守。   而后,各郡太守再命人通报所辖县城,使原来的官员提前做准备,和新任的官员准备交接。   不过海西县已经很久没人治理,上一回有县令,还是去年的事情。   所以广陵郡太守陈登,只需要把情况通报给县里的人知晓。如果县衙里没有人,则有当地缙绅,负责迎接。一般而言,这种场面上的事情,大家都会尽量做好,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海西的情况,好像很特殊啊!   曹朋跨坐照夜白,和邓稷点点头,而后一摆手,示意车队启动。   门伯让门卒让开道路,在前面领路。一行车仗驶入城内,就看见街市上黑灯瞎火,一片凄凉景象。时辰还没有到头更,接到两旁的大店小铺都已关门啰唆。只剩下几处摊贩仍在张罗买卖……在这等萧瑟冬夜里,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所以那摊贩上,也同样是冷冷清清,不见一个客人。   新任县令初至,一县文武,居然全部隐迹,乡宦望族尽数潜踪。   这海西县,果然是有性格!   明知道上官即将到来,却只派了门伯张罗……   这下马威,果然厉害!   曹朋嘴角微微翘起,心中冷笑不止。   越如此,岂不越是说明,这海西县问题不小吗?   他扭头对王买说:“虎头哥,觉着比咱那中阳镇如何?”   “妈的,好像快死绝了一样,比不得中阳镇的热闹。”   许仪则勒马,等了一下曹朋。   “阿福,这里的人,似乎并不欢迎咱们。”   “不是似乎,根本就是……不过无所谓,咱们既然来了,总归是要看一下这其中的玄妙。”   “哦?”   许仪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曹朋的话中之意。   他有点莽,有点虎……可毕竟是大族子弟,一些阴鸷诡谋,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阿福,你的意思是……”   曹朋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那意思就是:你知,我知,不必说明!   许仪顿时恍然,点了点头,不再赘言。   车仗走过跨越接到的一座拱门,便看见大街沿一面高墙,分为左右两条。不过,高墙残破,有好几处出现了坍塌。站在墙外,可以一眼看清楚墙内的状况。是一座宅子,有中堂和厢房,还有两个跨院。越过墙内的建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座高大的门楼,影影憧憧。   这里,应该就是县衙的后墙了!   一行右转,沿着高墙向东,向北,再向西……   直走到一座黑漆大门的门首,门楣上方挂着一块风蚀雨剥的木牌。   牌匾有些歪斜,尚有海西县衙的字样。   门伯躬身道:“邓县令,此处就是县衙。”   这就是县衙吗?   邓稷和濮阳闿走下了马车,站在门阶下,抬头看去。   那门楣上结着蜘蛛网,地面上脏兮兮的,也看不出究竟有多久没人打扫过。一旁的栓马桩,断了半截,基本上已经没了用处。而那座黑漆大门,紧闭着,大门后静悄悄,鸦雀无声。   “叫门!”   邓稷的脸色,越发阴沉。   周仓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上台阶,挥拳重扣。   “谁啊,谁啊!”   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五短身材的门丁,鹰鼻鹞眼,胡须蓬乱。   他手里举着蜡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周仓,张口就骂道:“你这黑厮好不晓事,难道不知道这衙门一向紧闭不开吗?家里死了人,还是媳妇跟着人跑了,敲,敲,敲你娘个敲啊!”   周仓那是什么性子?   刚直暴烈!   当过黄巾,干过山贼……因为跟了邓稷,才改了一些脾气。   可他那受过这等羞辱,顿时勃然大怒。伸出手,一把就揪住了那门丁的衣服领子,而后胳膊一用力,就把门丁拎起来,朝着黑漆大门旁的门柱,蓬蓬蓬的撞了十几下,“狗日的贱种,再敢出言不逊,老子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门丁哭叫着连连求饶,周仓这才罢休。   曹朋在马上,也没有过去阻拦,只是冷眼旁观。   目光游离,好似不经意的向四周打量。在远处的街道拐角处,有人影闪了一下,旋即便没了动静。   心里冷冷一笑:看起来,这海西县城里的水,够浑啊!   他翻身下马,喊了一声:“周叔,休要和他罗嗦,先进去再说。”   “这里可是县衙,你们……”   “瞎了眼的东西,新任邓县令就在你眼前,还不给我立刻打开衙门,着人前来参见?”   说着话,周仓推了一下黑漆大门。   哪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用力,那大门轰隆一声,便倒塌过去。   “这……”   “算了,咱们进去再说。”   邓稷和濮阳闿并肩往里走,曹朋典满许仪等人,紧紧跟随。   四十名扈从随即下马,列在了衙门口外。还有十几个从下邳买来的随行家奴,在胡班的指挥下,卸车马,搬行李……冷冷清清的海西县县衙门前,顿时热闹起来,在这座冷冷清清的县城里,显得格外喧闹。   周仓和夏侯兰,找来了火把点上。   借着光亮,邓稷向院内四周环顾一番,与花厅前院中停下。   对面衙厅的窗户紧闭,窗户纸破破烂烂的,不成体统。院子里,厅内一片漆黑,不见一人。   邓稷顿时有一种烦躁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他让周仓把那门丁带了过来,阴沉着脸,看着那门丁,一句话也不说。   灯火照映下,邓稷独臂卓然,目光森冷。   门丁只觉得一股寒意陡然涌来,连忙噗通跪下。   “你,是何人?”   门丁结结巴巴答道:“小人,小人名叫麦成。”   “麦成,你是做什么的?”   “小……小人是本衙牢头禁子。”   “这县衙里,为何如此破败?”   “回,回大人的话,本衙已有多年未曾用过,以至于,以至于……”   “那县衙印绶,又在何处?”   “大人,本衙印绶在三年前便不知下落,之后的大人们,都是由州牧和太守委任,故无需印绶。”   也就是说,这座县衙在过去三年中,基本上除非废弃的状态。   “那差役呢?”   “差役,差役早就没了……”   “混帐东西!”邓稷勃然大怒,“照你这么说,整个海西县,只有你一个人尽忠职守不成?”   “啊……”   “隶役何在?书差何在?巡兵又何在?”   “这个……”   “本衙已有两年未曾征役,书差更是未曾有过。至于巡兵,原本倒是有的。不过那早先的兵曹掾史冯超出走后,巡兵也就解散了。这县衙里,如今的确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看管。”   邓稷冷笑,“倒是个忠心之人啊。”   他扭头向濮阳闿看去,就见濮阳闿也不说话,只朝他点了点头。   “来人,先把他下在牢中,究竟是何事再次作怪,本官当查明之后,再做处置……”   “喏!”   麦成闻听,大惊失色。   “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   周仓上去就是一记耳光,“再敢呱噪,拔了你的舌头。”   麦成面对着凶神恶煞一般的周仓,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出声。   “走吧,去你的大牢,前面带路。”   “把那些贼人,也都一并关押起来。”   “喏!”   曹朋站在县衙门口,突然扭头对那门伯说:“你很清闲吗?”   “啊?”   “去吧,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你的主子……另外帮忙带一句话,就说这海西,是汉室疆域。”   门伯闻听,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他看了曹朋一眼,突然扭头,撒丫子就跑。   典满愕然看着门伯的背影,“阿福,你是说……”   “没有县令,没有文武吏员,没有隶役,没有书差,没有巡兵……偏偏还有门卒?”曹朋呵呵笑道:“三哥,若没有人给你俸禄,你可愿意做这等事情?这海西县,可没有傻子!”   “那麦成也是如此?”   “反正,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试想,一个公司已经倒闭了,连老板都不见了踪影。偏偏还有员工尽职尽责,若非是傻子,那便是别有图谋。曹朋能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邓稷和濮阳闿,自然没有理由看不出来。   前院左厢是巡兵、衙卒居住的下房,空荡荡的。   下房后面,便是牢房,同样也是空无一人。不用说,牢房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然牢门仍旧坚固。   “阿福,我们去大堂和衙厅看看。”   “好!”   曹朋从邓范手里接过了火把,跟着邓稷和濮阳闿,来到大堂门口。   把门推开,生了锈的合叶嘎吱直响。来到厅内,但见遍地的绘图,蛛网满墙。盖在公案上的猩红色台布,也退了颜色。当曹朋走过去的时候,几只黑色的老鼠突然间窜出,吓了曹朋一跳。   “没想到,海西竟然破败如斯!”   濮阳闿忍不住发出一声浩叹。   这里,真的还是汉室天下吗?   他正要发表感慨,忽听前院里,传来一阵喧哗骚乱声。   “出了什么事?”   邓稷转身,向外面看去。   这时候,就见夏侯兰匆匆跑进来,“大人,先前剪径的贼人首领,喊着要见大人,说有要事禀报。”   “哦?”   邓稷不由得一怔,有些想不明白,这贼人有什么事情要说。   “姐夫,这里实在是太……咱们到厢房里说话吧。我刚才看了一下,那厢房里,还能落脚。”   “也只好如此。”   邓稷曾想过他来海西后,出现的各种局面。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种状态……   在自己的县衙里和人说话,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反而要跑到衙役们居住的下房里面接见别人。   想到这里,邓稷不由得一阵苦笑。   “濮阳先生,咱们一起去吧?”   濮阳闿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曹朋陪着他二人,走出了衙厅,直奔厢房而去。   一进屋,就见王买和邓范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一个青年。那青年一袭黑衣,跪在地上。发髻散乱,额头还有一块乌青伤痕。见邓稷一行人进来,那青年显得好像是非常激动,呼的就要站起来。王买手疾眼快,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冷声喝道:“老实点,否则要你好看!”   “我不是贼人!”   青年大声喊道。   邓稷冷笑道:“剪径毛贼,不是贼人又是什么?”   “我不是贼人,我真的不是贼人……这海西县城里,真正的贼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青年激动的大声叫喊,拼命挣扎。   王买和邓范死死将他按住,口中连连呵斥。   邓稷眉头一蹙,看着那青年,久久不说话。   而曹朋,从进屋以后,便站在旁边观察青年。见那青年如此激动,他走出房间,让人舀了一瓢井水,走上去扬手就把井水泼在了青年的脸上。那青年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喘着粗气,不再挣扎。   “你……是冯超?”   “啊?”   青年大惊失色,抬头向曹朋看去。   不禁他感到意外,就连邓稷和濮阳闿,也有些莫名其妙。   冯超,是谁?   曹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冯超,海西县兵曹掾史。我刚才听那麦成说,你之前离奇失踪……呵呵,你看你,虽说换了衣服,可是手修饰的很整齐,而且还穿着黑履,这可不是普通毛贼可以穿得上……姐夫,我想他的确不是贼人,包括那些被剪径的毛贼……他们是本县巡兵,对不对?”   冯超惊恐的看着曹朋,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是毛贼,你们是强盗……巡兵装扮的强盗!”   邓稷眼睛一眯,闪过一抹冷芒。   曹朋笑道:“你不用否认,其实要想证明,很简单……我只要把麦成拉过来,他就会老实交代。   哦,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两年前,海西县曾有过一位县令,名叫冯爰。此人是许都人氏,也是朝廷派来的最后一位官员。可惜,这位冯爰冯县令只做了两个月的县令,便遇到了盗匪袭掠海西,在乱军中被杀……他好像有一个儿子,随同他一起来到了海西县。此后便再也没有这个人的消息……”   邓稷一拍手,“没错,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曹朋笑呵呵看着青年,“冯超,冯兵曹掾史!好了,现在可以说说,好端端的官不做,何苦为贼呢?”   冯超面颊剧烈的抽搐起来,看着邓稷三人,久久不语!   ……   海西县的故事,将要开始。   不少朋友说,邓稷站在前台,总有些不太舒服。   其实,海西县的种种,还是曹朋为先。同时,他很快就会获得爵位,逐渐浮出水面。   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曹朋的真正班底,也就是从这里开始…… 第124章 三害   胡班指挥人,把书斋和卧房先清理出来。   一桶桶井水冲洗过后,地面终于恢复了原有的颜色。灰尘和着老鼠屎之类的污秽,顺着屋檐下的水槽流淌出去。把门窗全都打开,冷风灌进来,卷走了房间里原本的阴湿腐腥之气。   不过,想要立刻住进去,恐怕也不太可能。   厢房中,冯超痛哭失声。   “非我愿为贼,实不得已而为之。”   邓稷问道:“什么叫不得已而为之?”   冯超听邓稷询问,泪如雨下。   原来,在两年多前,冯超的父亲冯爰,最初是徐州牧陶谦的幕僚。当时徐州并不似如今这样混乱,海西县的问题,就成了陶谦的心腹之患。这海西县虽然地处荒僻,却又是勾连两淮地区的盐路枢纽。由于海西县的混乱,使得两淮盐路受阻,加之受地方豪族掌控,使得徐州的盐税流失极大。陶谦想要整治海西,于是便向当时在长安的朝廷,举荐冯爰为海西令。   董卓自迁都长安以后,也一直试图修复和关东诸侯的关系,分化关东诸侯的力量。所以陶谦很轻松的便得到了朝廷的委任,冯爰带朝廷诏令,赴海西任职。   冯爰是个很认真,也很尽责的人。   一上任,便开始着手整顿海西县的混乱局面。   只是,冯爰过于雷厉风行,以至于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   到任两个月后,一群盗贼突然袭掠海西。冯爰仓促应战,奈何孤掌难鸣,被盗贼所杀害,尸首被悬挂于海西县城外的接官厅门楣上,整整三日,才被人发现。冯超当时任海西县曹掾史,得知消息后,愤怒不已。可那些盗贼来无影,去无踪,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报仇。   本想要通过陶谦,却不想这一年,发生了陶谦部将杀害曹嵩的事情。   曹操为父报仇,挥兵讨伐徐州……   陶谦面对曹操兵临城下,那里还顾得上海西的事情?   不久,曹操因吕布攻占濮阳,不得不收兵返回。陶谦随之一病不起,临终前把徐州托付给了刘备。   提起刘备,冯超突然间咬牙切齿。   “镇东将军不管吗?”   “休提那国贼!”   冯超暴怒吼叫,“刘玄德,国贼尔!”   曹朋闻听,不由得愕然。   受《三国演义》的影响,曹朋对刘备的印象,总体来说,并不是太坏。在他的记忆里,刘备应该是一个温和儒雅的长辈。即便后来他对刘备少了许多爱,重生之后,更发现刘备并非是后世所传的那样,名声响亮。司马徽赞刘备,有大志;郭嘉却认为,刘备是伪善之人。   这版本,众说纷纭。   但‘国贼’之说,曹朋还是第一次听到。   心里不免疑惑,但曹朋并没有急于询问,而是坐在一旁,静静聆听。   “冯超,这‘国贼’之说,又从何而来?”   “大人可知道,这海西有‘三害’吗?”   邓稷还真没有听到过这种说法,连忙问道:“愿闻其详。”   “海贼、盐枭、商蠹子。”冯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了一下情绪,“海贼,就是广陵大盗薛州所部。他麾下坐拥万人,有海船数艘,盘踞海外荒岛,登陆袭掠村镇。且薛州所部实力极大,又和陆上诸多盗匪勾连,故而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无法消灭……家父就任后,曾仔细研究过薛州此人,并私下里对我说,绝盗难,绝海贼更难。他们行踪诡异,进可入山,退可入海。而且登陆之地,更无人知晓,想要消灭薛州所部盗匪,必须要有足够耐心。”   邓稷闻听,眉头一蹙。   “那盐枭又怎说?”濮阳闿问道。   “大人可知,东海最大的私盐贩子是谁吗?”   “呃……这个还真不清楚。”   “便是朐县麋家。”   “朐县,麋家?”   冯超点点头,“海朐麋家,徐州首屈一指的豪族。   麋家祖世货殖,资产钜亿,僮客万人……于外,人们只知麋家行商天下,却不知这麋家自光武以来,便暗中贩卖私盐,几乎掌控了两淮,乃至于江东地区的私盐。他们在朐山煮海,勾结官吏,贩卖私盐,在徐州有着极为巨大的影响力。即便是陶恭祖对麋家也忌惮三分。   海西,是麋家贩卖私盐入两淮的重要所在,故而在海西县,麋家堪称一霸。   那刘备接掌徐州以后,麋家之主麋竺,先进其妹于刘玄德,后赠奴客两千,金银货币无数,助刘备在徐州站稳了脚跟。吕布夺取徐州之后,随掳走刘备家眷,后来又不得不交还刘备。其中麋家的周旋,产生了重要作用。你们说,刘备与麋家如此亲近,焉能对麋家动手?”   邓稷倒吸一口凉气,和濮阳闿相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   真是不临其境,不知其害。   若非本地人,谁又能知晓这里面,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弯弯绕呢?   曹朋多多少少,弄明白了冯超为何对刘备怀有怨念的缘故……莫非,冯爰之死,和麋家有关?   “商蠹子又是什么?”   “便是这海西县城里的贾人。”   古时,行为商,坐为贾,连在一起就是商贾。   “贾人,自古有之,又怎算得一害?”   “若他们老老实实经商,自然算不得一害。可海西县的贾人,大都是一些欺行霸市,为非作歹之徒。   比如兴平元年,曹操攻打徐州。   海西贾人率先屯粮,使得物价暴涨。当时从东海等地来了许多逃难的流民……那些贾人便收其青壮为打手,霸主商市,哄抬粮价。十日间,从百钱一斛,暴涨至两万一千钱一斛粗粟。有人出来和他们争吵,那些商蠹子们便叫上打手将其痛殴。更有甚者,毁其家园,坏其性命。而官府也只能坐视,对这些商蠹子束手无策。若打压的狠了,他们便联手罢市。”   冯超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咆哮出来。   “如此霸道,谁敢招惹?   而且这些商蠹子背后,都有人暗中支持。曾有人告到了下邳,结果没两天便横尸于街市……   小人幼时也读过书,懂得这是非善恶的道理,可小人又能如何?   家父组建巡兵百人,不到半年就被迫解散。在海西县,大家已无生路,不去做贼,做什么?”   邓稷和濮阳闿,都沉默了!   曹朋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冯超,你从贼,是想要为你父亲冯县令报仇吧。”   “啊?”   “冯县令死于盗匪之手,你却不知道该找谁去报仇。   于是,你就扮作强人,流窜于山野之间。你想用这种方法,和那些盗匪接近,打听消息,对吗?”   冯超没有回答,却低下了头。   曹朋突然厉声骂道:“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杀了的商贾路人,又有何罪?”   “我没有杀过人,只抢东西。”   “可你抢了他们的东西,就等于断了他们的性命!”曹朋怒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麋家,也不是所有人,都家财万贯。那些商人可能是用身家性命来押送一批货物,赚的是辛苦钱,卖命钱!可你抢走了他们的货物,有没有想过他们怎么办?他们的家人,又该怎么办?”   “我……”   冯超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为人子者,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可如果你把报仇的愿望,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又算得什么东西?你报了仇,你畅快了……可那些失去财物,绝望而死的人,又该找谁?难道他们的儿子,也要去做盗匪,也要去效仿你们的行为?冤冤相报,到头海西县越来越乱……我再问你,那些因此而受到牵连的海西百姓,又有何罪?他们为何要为你一己之私,而卷入这仇恨的漩涡之中?人人都似你这般作为,朝廷威严何在?律法威信又何在?”   冯超哑口无言,垂下了头……   曹朋哼了一声,甩袖走了出去。   濮阳闿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冯超的肩膀,也走出了房间。   邓稷则看着冯超,“冯超,你为父报仇心切,本官能理解。但本官还是希望,你能用正道解决此事。似你这样聚众为贼,冯县令若泉下有知,恐怕也无法瞑目……你糊涂,糊涂啊!”   说罢,邓稷朝着王买和邓范摆了摆手,转身走出房间。   王买邓范也松开了冯超,目光里有一丝怜悯,又有些鄙薄,随着邓稷,一同走了出去……   “姐夫,就这么不管他了?”   “让他好好想想吧。”   邓稷轻声道:“我们初临海西,人手明显不足。这冯超可以纠集这么多人,说明他还是有一点威信。如果他愿意帮咱们的话,说不得可以使咱们尽快融入海西这个环境,站稳脚跟。”   而另一边,濮阳闿却笑盈盈看着曹朋。   “友学,计将安出?”   曹朋摇摇头,“哪有什么妙计。   只不过,我还真没有想到,这海西县里居然这么复杂……海贼、盐枭……还有那些商蠹子?”   韩非子在《五蠹》中,把商贾列为五蠹之一。   想必商蠹子,便是由此而来。   麋家!   刘备……   哈,这好像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有趣了!   麋竺在历史上的评价很高,甚至包括曹操在内,对麋竺也很欣赏。   不过,谁也没想到,这麋竺居然还是个私盐贩子出身。   那么在糜夫人死后,关羽对麋家似乎就怀有轻视之意,丝毫不念及麋家和刘备的关系,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麋家就算给予刘备帮助再多,麋竺即便是有再大的功劳,可论及出身,还是个私盐贩子。   “阿福,陪我去内衙查验一下案牍。”   邓稷说着,就往内衙行去。   曹朋从邓范手里接过火把,轻声嘱咐道:“五哥,先简单收拾一下,安顿下来,明日再说。”   “好!”   曹朋点点头,举着火把,和濮阳闿并肩,往内衙走去。 第125章 第一日   内衙书斋里,只有一张书案。   一副床榻,三张蒲席,件件破旧不堪。好在已经清洗了一下,所以还能看得过去。打开里间档房小门,扑面一股阴湿气味袭来。墙边立着的书架,摆放着一摞摞竹简,都长了白霉。   邓稷摇摇头,一副很无语的表情。   曹朋举着火把走进档房,转了一圈之后,又走了出来。   “姐夫,依我看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梳理清楚的事情。大家赶了一整天的路,已经很乏了。不如简单清理一下,先休息。等天亮之后,咱们再把这里里外外,好好清理一番吧……”   邓稷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这一整天,疲乏、恐慌、气愤、惊讶……   各种情绪交织一起,也让他有些累了。   没想到,来海西的第一夜,竟然要在这样一种环境里渡过。   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失落的情绪,但一转眼,他又振奋起来,和濮阳闿曹朋等人走出书斋。   奉孝曾提醒过我,说海西县并非一处善地。   他让我来出任海西令,也足以表明他对我的看重。我如果这么快就退缩,岂不是辜负了奉孝的看重?我丢下了刚生了孩子的妻子,丢下嗷嗷待哺的孩子,所为的不就是做一番事业吗?海西虽说混乱,却正是我辈建立功业,一展才干的好地方……我不可以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想到这里,邓稷不由得用力,握紧了拳头!   ……   入子夜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冬雨冰寒,使得气温陡降。好在大家聚在一起,所以也不算特别寒冷。先清理出了几间厢房,邓稷濮阳闿和曹朋一间,典满许仪邓范王买一间,周仓夏侯兰以及其他人,分掉了其他几间厢房。同时,曹朋又安排好了警戒,大家守在县衙的前院里,倒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毕竟,这里有几十个人!   如果有人想来生事,还真不需要担心。   屋外,雨声滴答。   海边的雨夜,让人感受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腥湿之气,有一股淡淡的咸味弥漫……   这就是海西吗?   曹朋倒在榻上,慢慢合上了眼睛。   雨,只下了不到一个时辰。天快亮的时候,海西起了雾。规律的生物钟,使得曹朋准时睁开眼睛。他从床榻上下来,走出房门。一股清冷的风迎面吹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海西的风,不似北方罡烈。   但这种寒冷,却可以化指柔,直入人的骨头缝子里。   曹朋下意识裹住了衣领子,走出房间,就见夏侯兰靠在屋檐下的避风处,正在打盹儿。   “夏侯,夏侯!”   “啊,公子……”   “让大家都去休息吧。”曹朋看了看天色,“天马上就要亮了,估计不会再有什么岔子……今儿个事情很多,你们先去休息,等有了精神,咱们还得要修缮府衙,整理那些案牍呢。”   “喏!”   夏侯兰也不客套,直接拱手应命。   他知道,曹朋说的没错。这海西如今是百废待兴,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如果不休息好,就会没了精神。夏侯兰走出回廊,招呼那些在门廊下,避风处警卫的扈从们下去歇息。   雾天,不好剧烈的活动。   所以曹朋只是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舒展了一下身子,从摆放在屋檐下的杂乱行李中,拾起一根木棍,而后迈步走进了后宅。昨天夜里看到的那堵高墙,果然是后宅的院墙。这宅院的面积不小,房舍俱全,左右还有两个跨院。院子里有两棵参天大树,枝叶已经凋零。   曹朋细数了一下,统共四十多间房舍。   如果再加上前院的厢房,一共有六十余间,足够安置这些随行扈从。   房舍虽说看上去是破旧了些,但基本上没有大毛病。清扫一下,便能住人,工程不会太大。   两座跨院很幽静,即独立于整座府衙,同时又有通幽小径勾连。   看得出来,这县衙最初的设计,还是下了番功夫。不过想必那位设计者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这座代表着汉室劝慰的建筑,竟然破败到如斯程度吧。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曹朋不由得轻吟起这首《乌衣巷》,虽说有些不太相合,但就意境而言,却是非常的妥帖。   “好唱!”   “啊?”   曹朋回身看去,就见濮阳闿站在他不远处。   刚才太过于投入了,以至于……   曹朋暗暗责备自己,在这等环境下,居然会放松了警惕。   这也幸好是濮阳闿,如果换一个人,对他怀有敌意,岂不是危险?这里虽说是县衙后院,可是等同于门户大开。那堵残破的院墙,着实太容易进出了。就算来个人,这会儿也不易觉察。   濮阳闿负手走过来。   “友学,你刚才唱的又是那一首?”   汉代的诗词,多以乐府为主。   五言刚开始兴起,七言还不算特别流行。似濮阳闿这种很传统的老人家,对于七言还不是很能接受。所以,他以‘唱’来代替诗词。言下之意,却是这七言绝句,难登得大雅之堂。   “呃……濮阳先生,起的好早。”   “不早了!”濮阳闿说:“若非昨日太疲乏,这辰光早就已起身了。”   他说着话,那略显古板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笑容,“阿福,你刚才唱的,又是那一阕呢?”   “哦,小子只是看眼前景色,不由得心生感慨,随口吟唱。”   濮阳闿点了点头,“朱雀桥我倒是知道,可这乌衣巷又是何处?”   “这个……”曹朋差点被濮阳闿憋死。他怎么回答?乌衣巷是南京的景色……哦,在这个时代,应该是叫建康。天晓得建康有没有建立起来?印象里,建康城似乎是孙权所督造吧。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曹朋手指跨院通幽小径。   “先生请看,这小径两边,古树参天,枝桠繁茂……与这雾气相合,像不像披了一层乌沙?”   濮阳闿愕然,认认真真的审视一番。   “你这一说,还真有些相似。”   “看这县衙格局,想必他最初的主人,曾花过不少心思。不过他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精心设计的县衙,居然变得如此残破。我也是一时心有所感,随口唱出,令先生见笑了。”   “嗯……确有几分味道。”   濮阳闿捻须,“旧时王谢堂前燕……对了,这王谢又是何意?”   我的个天!   王谢,那都不是这时代的人。   曹朋编出了一个乌衣巷的解释,可实在是想不出‘王谢’的由头。   就听濮阳闿自言自语,“莫非这海西以前曾有过王姓、谢姓的县令吗?”   说着,他摇摇头,便不再追究。   他喜欢古体诗,而非七言绝句。曹朋刚才轻吟时,濮阳闿也只是觉得有些意思,其实也不太在意。   曹朋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擦了一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好家在,幸亏这老古董没有盘根问底。如果再问下去的话,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   “友学!”   “啊,学生在。”   “你对这海西三害,有何看法?”   “我?”   濮阳闿停下脚步,伸出手从跨院宫门上,掐下来一根枯藤,在手里把玩。   “是啊,之前我们曾设想过很多种状况,但如今身临海西县,才知道里面竟有这许多曲折。”   他转过身,看着曹朋道:“叔孙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恐怕不是一桩易事。”   “嗯,的确如此。”   曹朋心里面嘀咕道:我也知道不容易,可你也不用来问我吧。   濮阳闿说:“那你以为,咱们当从何处着手?”   “哦……我觉得,咱们应该先把院墙修好,省的站在墙外,就可以看得清楚这里的一切。”   说着,曹朋凝目向院墙外看去。   “先生,我想此时,那墙外面不晓得藏了多少人,正在关注你我呢。”   濮阳闿顺着曹朋的视线看去,就见轻雾中,依稀有人影晃动。他浓眉微微一蹙,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怒气。声音也随之提高,厉声喝道:“宵小之辈,不足为虑。我等奉天子之命,出镇海西……这里还是大汉的治下,这里还是大汉的疆域,我看他们还能够嚣张多久!”   墙外,人影晃动,旋即不见。   曹朋也笑了!   “先生胸中有浩然气,诸邪不侵啊!”   “哼。”   濮阳闿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友学,看起来咱们立足海西的第一步,还要从这院墙上着手。”   县衙,代表着朝廷的威严。   如果就这么容易被人窥探,又成何体统?   濮阳闿原本觉得,想要立足海西,就要尽快解决‘三害’。   但现在看来,也许还是要先把朝廷的威信立起来。怎么立?自然就是从这县衙的院墙开始。   不过,曹朋并没有发现,当濮阳闿走出后院拱门的时候,嘴角轻轻的翘了起来。   曹朋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实际上,却已经给出了一个最好的答案……叔孙还是有些过激了!   ……   清晨,陈登步履匆忙,穿过小径,来到池塘边上。   “父亲,您唤孩儿来,有事吗?”   陈珪背对着他,也没有转身,“算算日子,曹公所任的海西令,应该已经到了吧。”   “父亲,应该就在这一两日间。”   “派个人,盯着那边。”   陈登问道:“父亲的意思是……”   “先看看再说。”陈珪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个邓稷,此前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却被曹公突然委以重任,绝非等闲之辈。好好盯着海西,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定要立即告与我知。”   “喏!”   陈登拱手应命。 第126章 江表虎臣   “冯超!”   胡班足蹬一双黑履,站在一块干地上喊道。   一伙人正在县衙的后院墙外,被周仓带着人监视干活。这些人就是和冯超一起劫道剪径的盗贼,不过他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海西县巡兵!反正邓稷现在缺人手,干脆就把这些人拉过来干活。不管他们是否心甘情愿,在周仓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也不得不勤快起来。   冯超放下手里的木槌,直起身子。   “跟我走,公子找你。”   胡班摆了摆手,示意冯超赶快。   冯超愣了一下后,忙走了过去。   “快跟我去换件衣服,公子在前厅等着呢。”   “哪位公子?”   “哈,这县衙里,还能有几位公子?走吧,过去你就知道了。”   胡班咋咋呼呼,把个冯超弄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随着胡班,先换了一件深灰色的襜褕,外面则罩了件大袍,跟在胡班的身后,穿过后院拱门,很快便来到了前厅大门。   大门外,曹朋一身黑袍,负手而立。   典满和许仪也换了一身新衣服,踩着黑履,手里还拎着马鞭。   王买和邓范则在低声交谈。两个人看到冯超过来了,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话。   “几位公子,唤罪人前来……”   曹朋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什么罪人不罪人。你若真想恕罪,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啊?”   “别告诉我你不熟悉这里!”曹朋的表情很淡然,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初来乍到,我们对这边的情况都不了解。你在这里两年了,想必对海西县,也能有个认识。带我们到处走走,顺便说一说海西县的风物人情……对了,这边可有什么好吃的去处?”   “呃……这个罪人倒还清楚。”   “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曹朋说着,便走下了台阶。   他也没有骑马,好像是准备步行过去。   典满和许仪笑嘻嘻的跟在他身后,不时的说笑两句。   “冯超,怎么走?”   站在岔路口上,曹朋回身问道:“既然是由你带路,你倒是走过来一点,大家也好说话嘛。”   “这个……罪人却之不恭。”   冯超心里突然升起了无限的感慨。   两年前,他是这海西县县令之子;两年后,他却成了阶下囚。   眼前的这些个少年,显然是不同寻常。冯超心里即赶到落寞,同时又生出了一丝期盼之情。   他快走两步,在前面领路。   冯超的年纪大约在二十出头的模样,生的一副好模样。   按照他的说法,他祖籍许都,在当地也算得上一家小小的望族。只不过因他父亲冯爰庶出,和家里分了家,便投到陶谦帐下。熬了十年,才算是当上了县令。可没想到只两个月,便丢了性命。冯超没有回过老家,对于家乡的事情,也几乎没有印象,所以也没有谈太多。   从县衙出来,众人南行。   先是到海西塔楼观赏了一番,鸟瞰海西的全景。   这座塔楼,据说始建于西汉年间。当时海西国还是李广利的治下,于是有人便造了这座塔楼,以示纪念。当时,塔楼名叫观海阁,据说是因为李广利曾在这塔楼上,饮酒观海而名。只不过,李广利后来投了匈奴,观海阁也就变得无人理会,渐渐成为本地的一处景观……   “那边是荷花池,池里还有做山丘。   夏天的时候,池中菡萏吐艳,池畔垂柳袅袅……不过这个季节,那荷花池周围变得很冷清。”   冯超在曹朋身边,为他介绍海西的景致。   “往北边走,就是商市。这个时段,正是集市开市的时候。嗯,如果公子有兴趣,也可以前去一观。海西的人口虽然不算太多,但是在这周遭几县,倒也算得上是最繁华的县城了。”   广陵郡,始建于汉武帝元狩三年,由江都国而为广陵国。   王买始建国元年,改为江平郡。后东汉建武初,又从江平郡改为广陵郡,置治所于广陵县。   期间,又历经更迭,郡国之名反复数次。   在顺帝永和三年,广陵郡治下共有十一县,分别是广陵、江都、高邮、平安、凌县、东阳、射阳、盐渎、舆县、堂邑和海西。海西县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又和东海郡的朐县同位于游水以东,和曲阳淮浦,隔水相望。用勾连山东两淮之要地,八水相通之枢纽来形容,绝不夸张。   听得出,冯超言语中,还是有些自豪。   也许两年的时间,足以把他同化!同化成为一个海西人……   “冯超,你昨天说,海西有三害?”   曹朋突然转变了话题,把冯超吓了一跳。   他连忙向四处观望,见这塔楼上,除了他们这些人外,并无旁人。曹朋出门还带了十名扈从,在塔楼楼梯口守护。典满和许仪站在另一个窗户旁边,朝着远方的海天一线,指指点点。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大海的模样。   只是由于距离有些远,所以看得也不甚真切,有些模糊。   王买和邓范两人,则站在曹朋的身后,看上去好像是在为他守护。冯超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想知道,这海西还有没有别的人物?   我是说,比较出名的人物……呵呵,我们来到这里,总要拜会一下本地缙绅,了解情况嘛。”   “海西……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人物。不过先帝时,曾出过一个孝廉,后来还在朝堂上做过太中大夫,名叫麦熊。但他并没有做多久,听人说不足月余,便被人顶替,而后返回海西。   此人在海西,是一位名人。   当年太平贼肆虐时,这为麦熊麦大人还组织乡邻抵抗。只是这些年,他因年龄日增,身体越来越不好。差不多有好多年没有公然露面。先父就任时,曾去拜访此人,也只在床榻上见了一面而已。据先父回来时说,麦老大人的身子很差,从头到尾也只说了一两句话而已。”   说到这儿,冯超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如果麦老大人身体康健,海西也断然不会变成如今模样。”   “麦熊?”曹朋一蹙眉,本能的就想到了那个被关在牢里的麦成。不过他并没有追问,而是好奇的看着冯超说:“难道麦老大人就没有子嗣吗?他不能出面,他的儿子也可以啊?”   “麦仁……太柔弱!”   冯超苦笑说:“麦老大人倒是有一个独子,年近四旬。只是这身子骨也不太好,而且酗酒,很少有清醒的时候。海西县的那些人也不会去招惹麦家,麦老爷自然也懒得出面理睬……对了,昨日在县衙里那个牢头禁子,就是麦老爷的远方侄儿,据说很得麦老大人的喜爱,所以才被留在县衙之中。那个人……说实话不招人喜欢,很奸猾,也不知麦老大人为何就看中了他。麦老爷对麦成也不是很看重,基本上不和他来往,就任他住在这县衙之内……”   曹朋手指轻轻敲击窗棱,露出沉思之态。   “还有呢?”   “城西头,有一个王先生,名叫王成。此人读过圣贤书,在城西头开设了一家私馆,教授邻里的孩童。他家境倒也不错,所以也不怎么贪图钱财,在本地颇有名声,也是善良之人。”   王成?   没听说过,很陌生!   曹朋只知道,后世的样板戏《英雄儿女》里,有一个英雄名叫王成。   三国时期……   他扭头笑道:“虎头哥,还是你本家呢。”   王买呵呵一笑,并未赘言。   曹朋又问:“除了这两个人,还有什么人吗?”   “剩下的……”冯超面颊抽搐了一下,“就是陈升了!”   “陈升又是谁?”   冯超回道:“陈升,是海西县的一霸。   他原本是琅琊郡东安人,十年前来到海西定居。此人颇有手段,而且手下还有一群爪牙。他蚕食鲸吞,强取豪夺,霸占了海西三成以上的良田沃土。在城里,还设有店铺商号,北集市十家店铺,就有三家是他所设。且这个人很机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郡府州衙打点。   当初陶徐州在世时,就受过他的蛊惑。陶徐州的两位公子,更是没少为这陈升帮忙,使其在海西的根基,越发牢靠。先父就任之后,因为和陈升认识,所以也劝说过他。两人还为此而闹出了矛盾,甚至反目成仇。先父过世后,这陈升竟然在家中奏响鼓乐,还宴请宾朋。”   说到这里,冯超咬牙切齿,面目显得狰狞可怖。   曹朋低声道:“那令尊之前的县令,就无人过问吗?”   “当时陶徐州尚在,陈升与陶徐州两位公子关系又好,谁敢过问?   还有,陶徐州故去之后,陈升又拜入广陵陈氏门楣,还成了陈氏子弟,如今是更加的嚣张。”   这个陈升,听上去好像很符合薛州啊!   你看,他是十年前过来。   当时薛州恰好失踪,不见了踪迹。   他手里有爪牙,在海西县根基牢固,还和广陵陈氏勾搭上了关系……   这不又恰好和薛州的情况吻合?难道说,陈升就是薛州?这年月,想隐姓埋名并非一桩难事。   白天,是地方豪强;晚上,又变成了海贼大盗!   有可能,非常有可能!   曹朋这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他在窗户旁站立许久,突然道:“走,咱们去北集市看看。”   “去北集市?”   “呵呵,看一看这个陈升,究竟是如何经商。”   冯超搔搔头,随着曹朋走下塔楼。   “冯超!”   “罪人在。”   “你说海西有三害。   海贼我已经了解,商蠹子我也清楚……可这盐枭,又如何成了一害?   按道理说,盐枭经由海西行商,虽不一定能为海西带来好处,但至少也不会成为祸害吧。”   “那些盐枭贩卖私盐,与两淮豪族相勾结,已成尾大不去之势,如何不算一害?”   “我的意思是说,他与海西县……”   曹朋停顿了一下,向两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他们在海西,应该没和什么人勾结吧。”   “这个……那些盐枭每次都是匆匆来,又匆匆走,倒是没听说和什么人联系。”   “那你认为,坏令尊性命的人,会是谁!麋家?海贼?亦或者是那个陈升?”   冯超显得有些犹豫,很明显,他也无法确定凶手究竟是哪一个。   这些人,都有可能联络盗匪,都有可能杀害他的父亲。可究竟是谁?他打听了两年,也没有结果。   “那你以为,会是谁?”   “陈升!”   冯超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答案。   “为什么?”   “出事之前,家父曾经见过陈升,而且两个人还有一番激烈的争吵。家父回家后曾对我说:陈升乃蠹虫,早晚不得好死。为了这件事,家父那天还喝醉了酒,在院子里咒骂陈升……”   曹朋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   一行人不知不觉,穿过了一道双层拱门后,便来到了北集市。   与塔楼冷冷清清的景象不同,北集市很热闹。来自游水西岸的商人,还有东海郡,以及两淮地区的商贾,人声鼎沸。据冯超介绍,海西县如今已经变成了东海地区最大的一个销赃集市。贩卖私盐,倒卖赃物……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基本上,买方和卖方并不会照面,都是通过这里的店铺进行交易。而海西的店铺,则用这样的方式赚取差价,也算是一本万利。   真正的卖方和买方,不需要接触。   一切都交给这里的贾人来处理,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所以,海西县的人口虽说只有三万余人,但却是一处五方杂处之地。   集市里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酒肆布幌林立,显得格外嘈杂。   曹朋一行人正在行走,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吵骂声。   “你们这是什么破店,爷爷在这里住了不过几天的光景,就要收取恁多的钱财?”   “客官,你这怎么说话……你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小的们也都伺候的尽心尽力。别的不说,你每天就要喝两瓿酒。一部五斤,二十个大钱,一天就是四十个大钱。除此之外,你每天吃肉吃的恁爽快,难道就不用钱吗?再算上您住了七天,一天只收你十大钱,加起来五百钱,小的可没有多要半点。小的这也是小本生意,你财大气粗,何苦为难小的呢?”   “怎么回事?”   曹朋不由得好奇上前探望。   “住了店,吃了酒,不给钱罢了。”   冯超似乎对此,有点见怪不怪。   “休说你那破酒,一瓿酒掺了半瓿水,淡的连个鸟滋味都没有,尔还敢收取这许多的钱财?”   “客官,你喝得时候,可没说这些,还一个劲儿的叫好。   再者说了,二十钱一瓿酒,你还想怎样?小的敢说,这集市里没人能比小店卖的更贱……”   伙计说罢,突然眉头一蹙。   他语调变了个味儿,“客官,你别是没钱,想要白吃白住吧。”   “胡说!”   和伙计争吵的,是一个青年。   看年岁,大约在二十出头的模样,和冯超差不太多。   古铜色的脸,呈酱紫色。浓眉大眼,看上去挺精神……只是在这个时候,青年似乎底气不足,说话也没有了早先的那份豪气。   “小的是不是胡说,客官拿出钱来,便能见分晓。   若是拿不出钱……”那伙计冷笑两声,冲着后院叫喊道:“三黑哥,有人想要在这里赖账!”   话音未落,就见内堂门帘一挑。   呼啦啦,从里面走出五六个闲汉来。   为首的一个闲汉,长的是肩阔背大。大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单薄襜褕,露出胸口浓密的黑毛。   “哪个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赖账?   也不打听一下,这是谁的地方……我们陈公又岂是你这泼皮无赖敢辱骂的人吗?找死……”   说着,闲汉一挥手,身后的人呼啦一下子,便围了上去。   青年顿时勃然大怒,“尔等意欲如何?”   “小子,今天你老老实实把钱交出来,爷爷们就放你一条生路。   如果你不交钱,那可别怪我们海西人不懂得待客之道。你竖着进来,让你横着滚出去……”   青年不由得冷笑,“几个小蠢贼,好大的口气。”   “蠢贼?”三黑是怒不可歇。   “兄弟们,动手!”   这时,周围围观的人呼啦一下,如鸟兽散。   青年垫步拧腰,闪身就跳到了大街上。   他挽起袖子,把衣襟往腰里一扎,“来来来,我潘璋就在这里,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来收拾我。”   曹朋原本是打着看热闹的主意,并不想出面插手。   毕竟,这是他来海西的第一天,也不想太招惹是非……   但当他听闻青年自报家门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   潘璋?   曹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那个随吕蒙奇袭烽火台,后来又生擒关羽,夺走青龙偃月刀,诱杀老将黄忠的潘璋潘文珪吗?   不对啊,他不是江表虎臣,东吴的悍将吗?   怎么刚才听他说话,却好像是东郡的口音,全无半点江淮的味道!   莫非,是重名?   曹朋心里犹豫了一下,就听街市上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   他抬头看,就见潘璋在眨眼间,便将那些闲汉们击倒,正揪住那个三黑,一拳轰在对方脸上。   这一拳,显然是力道奇大!   只打得那个三黑,满脸是血……   “杀人啦,有人闹事了!”   伙计在店门口大声呼喊起来。   曹朋一蹙眉,扭头对典满和许仪道:“二哥,三哥,想松松筋骨吗?”   “当然。”   “那是陈升的店铺,咱们迟早要收拾他。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干脆咱们现在就砸了这家店,如何?”   “正合我意。”   典满许仪闻听,顿时大笑起来。   “兄弟们,给我砸了这家店。”   说着话,两人健步如飞,就冲了过去。   十名扈从二话不说,紧随其后,风一般冲进了店中,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集市上顿时大乱。   曹朋则冲着潘璋喊道:“潘璋,还不快跟我走。”   ……   注:根据三国志记载,潘璋于建安元年,孙权为阳羡长时投奔了孙权。而在三国演义中,则是在孙策死后,孙权掌权后才投奔孙权。本书采用《三国演义》的剧情,故而潘璋此时,尚为归附孙权,正处于很落魄的状态之下。 第127章 柿子要挑软的捏   许多年以后,当潘璋回忆起来,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糊里糊涂的跟着曹朋走了!   而这一走,就再也没有从贼船上下来。   不过,在此时,潘璋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下意识的就跟了过去。   他也不是不清楚海西县的状况,也知道这海西县城里,陈升所代表的含义。那可是海西一霸!   如果不是他输光了钱,也不会想去赖账。   说实在话,那伙计的要价虽说高了些,但总体而言,还算是在适当的价格范围以内。海西县由于不受朝廷约束,货值的起伏很大,也很自由。甚至说,整个海西县的价格,就控制在少数一些人的手里。这些人当中,就包括了陈升。潘璋甚至已经打算,如果混不下去,就到江东讨生活。反正如今赚的这三核桃两枣,连酒钱都不够,又怎么能满足潘璋的欲望?   就在这时,典满许仪带着人出现了!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要是不想死,就跟我走!”   冯超在前面带路,曹朋领着潘璋,迅速拐入一条小路,往县衙方向走去。   王买看远处有人影晃动,也连忙高声喊道:“二哥,三哥,别恋战,快点走!”   典满许仪带着人,把那酒店砸的狼藉一片。听到王买的呼喊声,也不犹豫,立刻撤了出去。   一行人撒丫子就跑,等陈升的爪牙赶到时,早已经不见了典满等人的踪迹。   一群闲汉在酒店前面暴跳如雷,叫嚣着,嘶吼着。而那位三黑哥则躺在地上打滚,哭号不止。   ……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潘璋跟着曹朋跑出北集市,突然停下来,一脸警惕之色。   曹朋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潘璋一眼,“怎么,害怕了?”   “老子还怕什么?”   “那就是了,跟我走吧。”   “去哪儿?”   “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被人抓住。”   冯超一旁也开口道:“这位好汉,你在陈升的店里闹事,可不是一桩小事。此人在海西县,颇有实力。估计这会儿已经封闭了四门!他那些手下,都是亡命之徒,你最好跟我们走。”   潘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跟在曹朋身后。   穿过双拱门,沿着一条小路往南走,而后向东一拐,便看到了县衙的后院墙。   “你们是……”   曹朋停下脚步,笑呵呵说道:“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曹朋。   我姐夫就是新任的海西令,昨天刚抵达海西。我们需要帮手,还海西百姓一个晴朗乾坤,所以想请你来帮忙。”   潘璋有些疑惑的看着曹朋,脱口而出道:“就凭你们……”   他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表达的很清楚。   曹朋面色一整,“非止我们!   我们现在的确是势单力薄,不过我们的背后,还有那些期盼安宁的三万海西百姓,还有朝廷。   陈升这些人的实力虽说不小,但并不足为虑。   说句不好听的话,收拾陈升不过是刀兵之事,算不得什么困难。如今东海郡厚丘,就屯驻有朝廷三千兵马。吕温侯,镇东将军亦要听从朝廷调遣,只看朝廷一纸征召,他二人即出兵讨逆。潘壮士,我们希望的,是令海西县长治久安,而非是反复不止。这需要漫长的过程,并非靠刀兵就能解决。我们需要帮手,需要很多帮手,需要很多如潘壮士这样的帮手。”   “你……认识我?”   潘璋有些意动,但还是很警惕。   “呵呵,所有和陈升为敌的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潘璋搔搔头,即心动,又犹豫。   心动,是因为曹朋既然能这么说,那么也就等同于代表了海西县新任县令的意思。他本就是个潦倒之人,好不容易得了笔生意,来海西贩卖货物。不想货物输得干净,连会账的钱都没了,更不要说回去交差。能得了这桩生意,也是托老朋友的帮忙。他现在又有何面目,回去见老朋友?如果不是曹朋出现,潘璋此刻说不定已经杀出一条血路,逃往江东从军了……   犹豫,却是因为他也知道一些海西的情况。   这边挺乱,曹朋他们能镇住场面吗?再者说,曹朋的姐夫不过一县令,能有多大的前程呢?   潘璋一时间,还真无法拿定主意。   “潘壮士,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不过,你现在想逃走,恐怕比较困难。不如暂且在县衙里安顿……想来那陈升,也不敢在这里闹事。就算真有事情,我们的人手也够……等风头过去,你如果想走,到时候我绝不阻拦。”   曹朋一席话,说的很真诚。   潘璋想了一想,觉得也有些道理。   “那,潘璋就叨扰了!”   “冯超,你带他从后墙进去,然后到跨院里等我。”   “喏!”   冯超此时,也算是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他现在不是县令之子,也不是什么兵曹掾史,只不过是一个被抓的贼人。死活就掌握在曹朋的手里,他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而且看这新任海西令一家,来历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   试想,若海西令是普通人,能有这么多的亲随吗?   只看那四十个扈从,一个个杀气腾腾,显然是身经百战的悍卒,等闲人怎可能有这些扈从?   还有,曹朋那匹照夜白,许仪那匹黑龙!   都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等闲人家莫说养两匹这样的马,就算是一匹普通的战马,都会困难。可邓稷的身边,不禁有两匹价值千金的宝马,每一个扈从胯下坐骑,都不那么简单。   这样的人,谁还敢小觑?   冯超又生出希望,也许这新任的海西令一家,真能令海西平定,为他的父亲,报仇雪恨……   “潘壮士,随我来。”   冯超说罢,领着潘璋从后院墙的一个缺口跳进去。   迎面就看到周仓正坐在不远处的回廊之上。他连忙上前,向周仓行礼。   而潘璋看到周仓的时候,也不由得暗自吃惊:这黑厮,好强的杀气……一个小小县令,竟有此等人物相随吗?   “周叔,这位是公子请来的客人,我带他进去。”   周仓看了潘璋一眼,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他能看得出,潘璋武艺不差。   只是有点想不明白:公子未免也太神奇了些。出去走一趟,就带回来这么一个高手?   他点点头,摆手示意冯超带潘璋过去。   冯超又行了一个礼,这才和潘璋走开。   “那是什么人?”   “公子唤他叔父,想来是公子的家将。”   “那公子又是什么来头?”   冯超搔搔头,“说起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看公子他们的气派,恐怕也不是等闲之辈。”   潘璋心里又是一动,不禁打起了小算盘。   ……   曹朋绕过后院墙,来到了县衙大门前。   胡班正指挥几个人,在县衙大门口竖栓马桩。原来的栓马桩已经不能用了,必须要换一个新的。   两个穿深灰色衣服的男子,正在修缮大门。   曹朋上前,“哪儿来的匠人?”   胡班连忙回道:“公子,是西里王成王先生,带来的匠人。”   “王先生?”   “哦,听说住在西里,似乎在海西颇有些威望。他听说老爷上任,一大早便来拜访,还带来两个工匠,说是帮咱们把县衙大门修好。此刻正在花厅和老爷说话……您看,他来了!”   曹朋顺着胡班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中年男子,和邓稷说笑着一路走出来。   “友学,快来见过王先生!”   看到曹朋,邓稷便招了招手。   “这是我的妻弟,此次随我一同赴任。”说着,他又向曹朋介绍道:“友学,这位就是西里的王成王先生,也是本地有名的缙绅。呵呵,你以后若是有什么疑问,不妨多请教先生。”   曹朋走上前去,一拱手,“王先生!”   王成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   白面黑须,长的是一表人才。   个头不算太高,大约在170-173之间。一袭黑衫,倒也正合了周礼习俗。不过,这王成并不似一般的文士书生,很敦实,很强壮。他看到曹朋,眸光一闪,连忙拱手回礼,一脸笑容。   “邓县令留步,以后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唤我便是。”   王成说着,与邓稷告辞。   这时,就见典满许仪等人从远处跑过来。   “阿福,阿福!”   典满大声叫喊,来到大门前,咧嘴笑道:“嘿嘿,你没事儿吧,我……啊,邓大哥。”   “阿满,你们这是……”   不等典满开口,曹朋道:“哦,我们刚才比试赛跑,没什么。”   “赛跑?”   邓稷疑惑的看了一眼典满等人,又看了看曹朋,没有再追问下去。而王成也正准备上车,见到这一幕,先愣了一下,旋即便钻进马车里。   曹朋眼睛一眯,露出沉吟之色。   “阿福,你们刚才干什么去了?”   “姐夫,我们进去说话。”   曹朋摆摆手,推着邓稷往县衙里面走。典满许仪忙带着人,紧跟着曹朋身后,鱼贯而入。   众人来到花厅,濮阳闿正准备离开。   “濮阳先生,你且留步。”   曹朋连忙唤住了濮阳闿,而后对许仪和典满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立刻往后院溜走。   “姐夫,王成……来做什么?”   “哦,他听说我过来,所以前来拜会。”   邓稷在主位坐下,曹朋和濮阳闿则跪坐与蒲席上。   王买邓范两人非常自觉的守在花厅外面,不使人来打搅曹朋等人的谈话。   “拜会?”   曹朋想了想,问道:“这王成的情况,可曾了解?”   “哦,了解了一些。”   邓稷说着,从书案上拿起一卷案牍,摊开来说:“这王成本是琅琊东安人,表字明伟。据这户籍上所讲,他是东安王氏族人,因受战乱之苦,于是迁来海西定居。这个人在海西,还是有一些名望,负责教授孩童,而且仗义疏财……历任县令对此人,都颇有赞赏之语。”   说着,他站起来,把案牍递给了曹朋。   曹朋并没有接过来,而是直接问道:“我也听说过这个人。十年前来到海西,口碑很不错。”   “所以?”   濮阳闿听出,曹朋话里有话。   曹朋说:“东安王氏,我没听说过。不过琅琊大族,在过去几年中,几乎走的一个精光,恐怕也不好查询。这个人的口碑的确不差,但也只是这十年间而已。十年前,此人是什么来路?”   邓稷一蹙眉,“阿福,你的意思是?”   “刚才我观察了一下,王成恐怕没有这案牍中记载的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他站立时,两腿无法并拢,那是经常骑马造成的结果。   行走时,步履间距很大,虎虎生风,也非高明之士所为。此外,他的手掌掌心粗糙,虎口有一层老茧,分明是长时间用兵器所制造的结果。虽然他努力的控制,但手掌总是呈现一个拢手的形状,那可不是用笔所致。一般人上车,都会有一个垫脚凳,而他是直接窜上去……   姐夫,我知道你想要尽快打开局面,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多一份小心。   这些年来,海西动荡,致使许多案牍流失。我们所看到的东西,都不是特别完整……王成不过一普通人,海西经历过这么多事故,他却始终能安然无恙,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曹朋那颗刑警的心,骚动起来。   邓稷陷入沉思,而濮阳闿则露出凝重之色。   “我们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真相,其实并不一定都真实。   姐夫,你修刑名,便更应该有刨根问底的习惯。首先,王成十年前,究竟是做什么的?他说他是东安人,可曾派人去东安查问过?其次,十年来,王成在海西,究竟是靠什么为生?据我所知,他手里有几百亩的良田沃土,这些田地,又如何得来?还有,十年来海西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他凭什么可以安然无事。你来到海西,所有人都在观望,他为何会登门拜访?要知道,海西人对朝廷并无什么归属感,对你我大都还处在观望,他这么快过来,又有什么目的?他就不害怕海西的那些人,对付他……这或许有些多疑,但小心无大错。”   濮阳闿连连点头,“叔孙,看起来咱们都想得太简单了!”   “姐夫,昨天冯超说,海西有三害。   但我觉得,三害之名,不免有些笼统……要立足海西,我们必须要弄清楚这里的状况。比如,城外的麦家庄,你可曾拜访过?麦熊麦老大人,当年曾是太中大夫,也算一方豪绅。随着麦老大人身体不适,已就不见客。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拜访一下,这是一个礼数。   其次,北集市的商蠹子,又以陈升陈子齐为主。   这个陈子齐,是什么来历?你可曾仔细的打探过吗?   此人几乎垄断了半个北集市,海西民生都掌握在他手中。如果你不能把他打掉,又怎能立足?”   “陈升?”   邓稷愣了一下,扭头向濮阳闿看去。   濮阳闿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这个人。   “姐夫,我觉得咱们现在,还不是拉拢人心的时候。”   “此话怎讲?”   “海西过去数年间,动荡不止。百姓对县衙,早已经失去了信心……你看咱们抵达海西至今,那些海西百姓似乎并没有任何反应。这说明,在咱们没有到来前,海西县已经形成了一套他特有的规矩。在我们没有做出成绩之前,我敢说这些海西的百姓,绝不会站在我们一边。   大家对我们都没有信心,我们又怎可能拉拢到人心?   所以,姐夫当务之急,是要做出一些成绩,让海西的百姓,对咱们产生信任,对朝廷重拾信心。   不然的话,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如空中楼阁,皆为虚幻。”   “做出成绩?”邓稷向濮阳闿看过去,“先生,你以为如何?”   濮阳闿沉吟许久,用力点了点头,“友学由小而大,所言颇持重,的确有一番道理。   看起来,我们都有些过于急躁了,一上来就去盯着海贼啊,盐枭啊……都忘记了‘信’字的重要性。友学说的不错,海西县如今经历这么多的动荡,朝廷威信早已经荡然无存。   如果我们想要立足,就必须要以‘信’为先。   否则,民心不得用,我们就算做的再多,也没有用处……我看了先前几任县令,到任后莫不是信誓旦旦。然则十年过去,死的死,走的走,没有一个人,能够在海西县呆的长久……   ‘信’、‘信’……当年商君城门立木,不就是求的一个‘信’吗?   友学,那你来说说看,海西‘三害’,我们应该从何处着手,才能够在海西,重立‘信’字?”   濮阳闿颇有兴趣的看着曹朋。   邓稷则陷入沉思……   “有了!”   他突然一拍手,旋即哑然失笑。   “阿福,你先说。”   在邓稷和濮阳闿的面前,曹朋倒不会感到什么约束,也不会有什么顾虑。   “我以为,想要立‘信’于海西,必先夺北集市。”   “哦?”   “你是说,铲除陈升吗?”   邓稷目光一凝,仿佛自言自语,“北集市掌控着海西民生,夺了北集市,就等于控制了海西民生要害……恩,相比起海贼行踪诡谲,相比起盐枭实力雄厚,商蠹子倒显得不足为虑。   偏偏,这些商蠹子,危害最大。”   曹朋笑道:“中阳山有一句老话,柿子要挑软的捏!三颗柿子里,尤以陈升是一个软柿子。”   邓稷闻听愕然!   他还真不晓得,中阳山有这么一句话老话。   不过仔细回味起来,却又好像,有着极为深刻的道理…… 第128章 一手遮天   细读案牍,就不难发现一个规律。   在过去数年间的历任海西令,并非全都是胸无点墨,酒囊饭袋之辈。   勿论是朝廷委派,还是有地方直接安排,不少人都是怀着将海西县治理好的目的前来赴任。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冯超的父亲,冯爰。   但几乎是所有人,似乎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急于求成……每一个人都希望尽快将海西县恢复到正常的运转之中,为此他们纠集人手,打击海贼,围剿盗匪。包括冯爰,则是希望通过打击盐枭,控制盐路,来增强海西县的力量。不可否认,一旦他们成功,将会给海西县,带来巨大的变化。   可问题是,海西县问题由来已久,非一两天就可以改天换日。   前任们一次次给海西人带来了希望,又一次次让海西人陷入了绝望。   到最后,已无人再去考虑什么改变,得过且过……至少海西虽乱,也不是不能够生存下去。   就连邓稷在内,似乎也走入了这个误区。   好在曹朋对他的计划提出了反对,让他打开了另一扇门窗。   海贼、盗匪、盐枭……   说起来全都是海西城外的祸害。   于海西而言,这些祸害所造成的伤害,可能远远比不上海西县内的诸多问题。   海贼,你打得绝吗?   盐枭,你控制得住吗?   这需要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也许不是一两任县令能够做到的事情。   还喜人付出了许多,却收获了无数的失望。在这样的情况下,海西人凭什么还要相信官府?   邓稷,必须要为他的那些前任们买单。   ……   对海西人而言,邓稷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他们的关注。   不过,没有人去主动接触官府,而是静静的一旁观瞧。王成从县衙离开之后,非常兴奋的回到了西里。他告诉大家,新任的海西令,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一定会给海西带来改变……   “老爷,王成那家伙可是很张狂啊。”   位于海西城北的一座宅院里,陈升半倚在榻上,聆听手下人的汇报。   他年纪约四十出头,身材略显瘦削,长的也是眉清目秀。白面,黑须,手指皮肤非常柔嫩。   手里把玩着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白玉球,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他怎么张狂了?”   陈升说话很柔和,丝毫不带一点火气。   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走在街上,会把他当成一个文质彬彬的士人。   厅堂上,一个精瘦的灰衣男子连忙回答:“王成说,那个新来的海西令背景很深,很有手段。这一次曹司空把他派过来,就是要解决海西的现状。他还说,这位邓海西不日就会动手……”   陈升冷嗤一声,翻身坐起。   “还不是老一套?   所有过来海西的人,都说要有大作为。结果呢?老子还在这里,海西县也没看到什么变化。   对了,王成有没有说,这位邓海西准备怎么做?”   “哈,如主公所言,都是老一套。听说又要征召隶役,还说要消灭海贼盗匪之类的言语……   小仆也过去听了一耳朵,没什么新东西。   老爷,要不小仆去捣捣乱,到时候给这个邓海西一个下马威,让他弄明白这海西县,谁才是真正的当家。”   “不用!”   陈升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子。   “到时候他自己就会知道,海西县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把握的了。   对了,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事情?我是说,有没有那不长眼的,趁机给咱们添乱闹事?”   精瘦汉子想了想,“倒是有那么一点小岔子。”   “哦?”   “晌午时,有人在北集市闹事,还动手打了咱们的人。后来还来了一帮子人,砸了咱们的店铺。起因嘛,据说那一个家伙输光了钱,想要赖账……还有,砸咱们铺子的人,好像就是邓海西的人。老爷,你说会不会是邓海西想要针对咱们?所以故意找人来砸咱们的铺子?”   陈升一皱眉,脸上顿时浮现出一股戾气。   “他要是不长眼,那就别怪我不给朝廷脸面。”   “那……”   “传话下去,从明天开始,把海西的粮价涨三成。”   “喏!”   陈升冷冷一笑,“他要是不老实一点,我就让他在海西,连一天都呆不下去。”   精瘦汉子嘿嘿直笑,眼中流露出一抹敬佩之意。陈升对这种眼光,也是非常的享受!他一副自得的模样,把玩着玉球往屋外走。一边走,他还一边自言自语:倒要看你,能坚持多久!   ……   第二天,海西的粮价,暴涨三成。   一时间人心惶惶,对这突然到来的涨价,表现出极为不满的情绪。为什么会涨价?原来一斛粟米,也就是一百钱左右。现在突然涨了粮价,使得海西人的生活,顿时变得困难起来。   有人传出了消息!   是海西令让人砸了陈升的店铺,惹怒了陈升,所以才出现的这种结果。   这个海西令来到海西县,什么都没有做,却招惹是非。现在可好,连生活都变得艰难许多。   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扫把星!   “听说,那个邓海西准备征召人手,围剿盗贼。”   “那让他去嘛……一个废人,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反正我是绝不会应征,有本事让他来抓我。”   “我也不打算去!”   “就是就是,咱们都不去,看他能奈何咱们。”   “对,不应!”   短短一天的时间,海西人便对邓稷产生了极为强烈的抵触感。   许多人都准备看热闹……他们想看看,到底这位邓海西,有什么本事来挽回败局?是向陈升低头?还是准备灰溜溜的离开。反正,他走不走都无所谓。海西可从来没当有这么一个人。   更有甚者,还开出了赌盘,赌邓稷等待多久。   ……   “哦?那结果如何?”   邓稷笑呵呵的看着曹朋,饶有兴趣的问道。   设出这个赌局的人,其实就是曹朋。   他很严肃的说:“有三成人赌你挺不够三个月;有两成人认为你撑不住半年。”   “那不是挺不错,至少还有一半人认为我能撑过半年嘛。”   “可问题是,没有人认为你能撑过半年……剩下的一半人认为,你会丢了性命,四五葬身之地。”   邓稷本来还笑眯眯的,听完了这句话,不由得露出严肃表情。   “看起来,海西人挺剽悍。”   曹朋说:“我还开出了你能撑过一年的盘口,但是没有人投注。   姐夫,这可不是一件好事。陈升只不过小小的出了一招,就让整个海西和咱们敌对起来了。”   “是啊,胡班今天还说,他去买粮食,都没有人愿意卖给他,只好从曲阳人手里购高价米。咱们这么多人,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这件事情,恐怕不用三个月,我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住。”   邓稷忧心忡忡,轻轻抚摸着颌下的短须。   “姐夫,动手吧。”   邓稷咂巴咂巴嘴,在房间里徘徊。   “阿福,这样一来,会不会把咱们和海西完全敌对起来?”   “你要向陈升低头吗?”   “这个……当然不可能”   “不低头,那就只有动手。反正是背水一战,容不得咱们退缩。我就不相信,陈升还能一手遮天?”   “那,就依你所言!”   邓稷沉吟许久,一咬牙,拿定了主意!   反正已没有了退路,不是陈升完蛋,就是自家倒霉……   ……   日子,一天天过去。   眨眼间,邓稷来到海西,已有五日。   这五天里,海西的情况越来越紧张。陈升在三日里,连续两次提价,使粮价整整高了一倍。   同时,他又命人从东海购粮,准备给邓稷一个好看。   你就算是想购粮平抑粮价,我先把周围的粮价都给炒起来,看你低不低头。   不得不说,陈升这一招的确是毒辣。海西百姓对邓稷的怨念越来越重,而海西的商人们,则在一旁看笑话。在他们看来,邓稷不过空有一个海西令的头衔,又怎能斗得过地头蛇陈升?   不过,在第六天,北集市的商人们,都收到了一封请柬。   发请柬的人,正是邓稷,约北集市的商人在天黑时,至县衙饮酒,邓稷有事情要和他们商议。   陈升也收到了一份请柬,但旋即就扔进了火盆里。   “老子缺他那一杯酒吗?”陈升哈哈大笑。   “不过一竖子尔,也敢和我作对?放出消息,就说谁敢去邓稷那里饮酒,谁就是与我作对。”   “若是邓稷准备向你低头……”   “那就让他绑着他的妻弟,登门认罪。”   陈升冷冷一笑,转身便回到了屋内。   当晚,县衙门头,高悬彩灯。   可是门外是门可雀罗,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   邓稷站在堂上,看着冷冷清清的大堂,脸色阴郁的,快要滴出水来。   “好手段,好手段!”   他咬牙切齿,沉声骂道:“他陈升,果然是好手段啊!”   “王成,王先生到!”   就在这时,只听县衙外传来一声高呼。   紧跟着,王成迈步走进县衙,远远的便和邓稷拱手打招呼:“邓海西,王某来迟,恕罪,恕罪。”   “王先生能来,下官感激不尽,焉有罪过可言?”   王成走到了堂上,目光在大堂内一扫,眉头顿时一蹙。   他看了一眼邓稷,轻声道:“怎么,没有人来吗?”   邓稷摇摇头,用力呼出一口浊气。   “没关系,就算没有人来,咱们一样可以一醉方休。来人,把酒宴赏下去,大家与我同醉。”   说罢,邓稷一把拉住了王成的胳膊。   “明伟兄,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麦仁,麦老爷到!”   邓稷和王成,不由得同时停下了脚步。   两人回身看过去,只见从县衙外面走进来一个锦衣中年男子。   他看上去矮矮胖胖,脸圆圆的,好像一尊弥勒般总带着笑容。身材不高,而且给人一种好像喝多了的感觉。此人就是海西县的另一位巨头,前太中大夫麦熊之子,今海西孝廉麦仁。   邓稷在来到海西的第三天,就去拜访了麦熊。   不过,由于麦熊身体不是太好,所以并未出面接待邓稷。   邓稷倒也不恼!   老人家身体不适,他总不能强迫人家接见自己。再者说了,邓稷拜访麦熊,也只是一个礼貌。   那天,接到邓稷的人,就是麦仁。   这个人就如冯超所言,酷爱饮酒,整天都醉醺醺的。   麦仁也没有客气,只说他那族人麦成被关在牢中,请邓稷放了他。   除此之外,麦仁也没有说什么,还代表了麦熊,以及海西父老在家里招待来邓稷一顿酒宴。   邓稷回来后,就放走了麦成。   因为他也实在是找不出麦成的破绽。这家伙刁滑至极,一个劲儿的喊冤。邓稷没办法治罪,也不好轻易对他用刑。既然麦仁开口求情,邓稷也乐得做顺水人情,便放了麦成回家去。   麦仁笑呵呵道:“邓海西,麦某冒昧前来,讨一杯水酒,不知可否?”   邓稷这一次并没有邀请麦仁,所以他也算是不请自来。   “麦大兄,你能前来,小弟正求之不得。”   说着话,他三人就走进了大堂。   “这么多好酒,居然没有人前来?”   麦仁走进大堂后,看着冷清清的厅堂,也是蹙起了眉头。   他不由得怒道:“海西人眼中,还有没有朝廷?实在,实在,实在是太猖狂了。”   王成也感慨万千道:“子衿兄,我刚才也在和邓海西说这个事情。一县之长请他治下的子民饮酒,居然一个都不肯过来。这海西,究竟还是不是汉室的疆土?实在是太无礼,太无礼!”   麦仁拱手,“邓海西,今日麦仁就代海西父老向你赔罪。   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知道谁才真心为海西着想……气煞我也!邓海西,今日我定要好生敬你几杯。”   “如此,本官却之不恭。”   邓稷微微一笑,浑若无事般,请两人坐下。   “咦,邓海西,你哪位妻弟何在?”   “王先生说的可是友学吗?”邓稷摆了摆手,“他就会给我添麻烦,我已命他去想办法购粮,尽快解决海西目前的状况。”   “他……购粮?”王成搔搔头,“友学能成吗?”   “哈,有什么成不成?”邓稷突然口气一转,颇有些骄傲道:“你们别看友学年纪不大,却比我聪慧百倍。当年,若非阴差阳错,说不定他现在已拜入了襄阳鹿门山庞公的门下求学。”   麦仁闻听,不由得一怔。   “可是鹿门庞尚书?”   “正是!”   王成和麦仁,不由得相视一眼。   “哈,我就说,似友学那般聪慧之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两人说罢,齐刷刷点头。   邓稷微微一笑,脸上露出自豪之色,“他说他有办法购粮,那一定能解决问题,我又何必操心?本来……我想要邀请海西的商家,商讨一些事情。今天他们既然不来,那以后再想吃这杯酒,恐怕没那么容易。”   “商讨事情?”   王成好像来了兴趣,“邓海西,要商讨什么事情?”   “呃,反正没有人来,说出来也没有用。商贾之事,不登大雅之堂。两位皆品德高明之士,说出来污了两位的耳朵。算了,算了,咱们不说这个。饮酒,饮酒!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说罢,邓稷举杯邀酒。   王成和麦仁则举杯回应,三人将爵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相视哈哈大笑。   ……   与此同时,海西北里陈府,陈升正坐在堂上,与人开怀痛饮。   厅堂上,作者的都是海西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包括了整个海西,所有的商人大贾,还有一些合作者。   “哈,那独臂狗官,现在怕正大发雷霆吧。”   一个商人站起来,笑呵呵的说道:“他也不打听打听,这海西县,什么时候轮到外人发话?”   “就是!   那狗官居然和陈老爷作对,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烦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陈升脸一沉,摆手制止了商人们的吹捧,“怎么说,邓县令也是朝廷命官。咱们这等小民,就算不给邓县令面子,怎么也要给朝廷面子,狗官狗官的,成何体统?”   “哈哈哈,没错没错,给朝廷几分面子。”   大贾们连声称道。   “那陈老爷说,咱们该如何称呼呢?”   “呃……”陈升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半晌后装作很无奈的表情,“思来想去,好像还是狗官最合适……哈哈哈哈。”   商人们先是一怔,旋即爆出哄然大笑。   这时候,有奴仆进来,在陈升耳边低语了两句。   陈升眉头一蹙,露出不快之色。   “陈老爷,出了什么事?”   “诸位,王成和麦孝廉,去了县衙。”   “啊?”   “诸位,我陈升自认为,为海西可算得上是尽心竭力。可这个王成,却屡次与我作对,实在是令人气恼。他仗着读过几本书,视咱们若无物。大家都是海西人,自当齐心协力,偏他总是和咱们作对。此前,咱们看在他的名气上,不与他计较!但今天,他分明是削我面子。”   “这王成,的确是不知好歹。”   无论是陈升,还是其他人,有意无意的,都忽视了麦仁也过去的事实。   王成,说穿了就是个小地主,一个教书匠;可麦仁,却是实打实的海西豪族。在座的这些人,敢无视朝廷,无视官府,但却不能无视麦仁……哪怕张狂如陈升,也不敢开罪了麦家。   “我准备给王成些教训,大家以为如何?”   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升道:“看在他也为海西出过不少力,我也不取他性命,把他赶出海西就是……到时候,他名下那些田地,我也不要,到时候谁又兴趣,买走就是!我教训他,不是因为他总和我作对。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咱们都是为了海西着想,谁敢出卖咱们,咱们就不让他好过!”   “对,不让他好过!”   一时间,商人们群情激奋,振臂高呼。   陈升看到这副情形,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   哈,朝廷?   又算个什么!   在海西这一亩三分地,还是我陈子齐说了算……   “老爷,出事了!”   众人酒兴正浓,忽见一仆人,一路小跑,踉踉跄跄来到厅堂上。   陈升顿时心生不快,只是当着许多人的面,他又不好发作。于是脸一沉,陈升就站了起来。   “什么事,如此惊慌?”   “老爷,咱们的粮车,咱们的粮车……”   “粮车怎么了?”   “粮车,被人给劫了!” 第129章 雷霆手段   夜已深,海西县陷入一派清冷沉寂中。   贯通海西两城门的主街,不见人迹,所有人都早早关闭了房门,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睡觉。   北集市的几座酒坊仍开张,从里面传出莺歌燕舞,与寂静的海西,形成鲜明对比。   “出大事了!”   有人闯进了酒坊,朝着酒坊的掌柜大声喊道:“赶快停业,赶快停业!”   “怎么了?”   在酒坊里饮酒的人,大都是过路行商。不过,说是行商,却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挂了一个行商的名头,私下里究竟做的什么大事,谁也不知道。别看他们表面上称兄道弟,也许扭头就会有人拔刀子捅上一下。海西县,从来都不会缺少那种亡命之徒……   来人气喘吁吁,“刚得到消息,新任县令,截下了陈老爷的货物。”   “什么?”   “听说陈老爷刚从外面收来了五千石粮米,花费数千万钱。没想到被劫走了……今天晚上,肯定会有大事发生。赶快回住所去,免得受到牵连。我先走了,还要到其他地方通报消息。”   “这狗官,好大的胆子!”   酒坊内,酒客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发出感慨,却引来了所有人警惕的目光。   邓稷突然发难,而且如此狠辣,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他凭借什么?如果邓稷没有把握,又怎可能做出这么大的事情,等同于是和陈升彻底反目,再无半点寰转余地。如果邓稷真的能干掉陈升的话,那么海西县里,还有谁敢和他明目张胆的作对?那毕竟是朝廷官员!   狗官?   这个称呼在一刻钟前,没有人会在意。   可是现在……   “会账!”   有机灵的把怀中的裸女推倒在地,丢下一把铜钱,便匆匆离开。   有第一个人,便有第二个,第三个……眨眼间,刚才还歌舞升平的酒坊就变得冷冷清清。   酒坊的伙计们更不敢懈怠,匆忙将坊门关闭。   鹿死谁手,到天亮就可以见分晓了!   ……   陈府,花厅。   客人们都已经离去,只剩下陈升端坐主位。   他脸色铁青,看着厅堂上那匍匐在地的家奴,好半天才强压着怒火,低吼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的话,小的们在曲阳,淮浦等地收购粮米之后,便连夜赶回。   不成想,刚过了游水,便遭遇到一伙强人的袭击。兄弟们根本没有提防,加之那伙强人实在凶悍,一下子就干掉了我们十几个兄弟。小的们拼死抵抗,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且他们那几个领头的人,太过悍勇。几乎都是以一当十的狠人,兄弟们死伤惨重,小人拼死才逃出来。”   “可看清楚,对方是什么人?”   “是那狗官的下属。”   “你怎么知道?”   “老爷曾命小人监视县衙,所以小人对狗官的人,也都非常熟悉。   有两个少年,就是那天砸了咱们店铺的家伙,还有那个赖账的人也在……除此之外,小人还看到了狗官的那个黑脸护卫。所以小人可以肯定,就是那狗官做的好事!老爷,请为小的们做主啊。”   陈升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暴跳如雷,“狗官,你欺我太甚。”   儒雅的气质,早已是荡然无存。   他深吸一口气,在花厅内徘徊,思忖着对策。   “老爷,这件事,可真不能忍!”   “哦?”   陈升抬头,向说话的人看去。   此人名叫黄一,是陈升的幕僚。   说起这个黄一的来历,还真有那么一点故事。   他的叔父,就是太平道的祭酒,同时也是青州黄巾的军师黄劭。不过青州黄巾作乱,被曹操镇压。黄劭也被曹洪所……黄一走投无路,便来到陈升手下做事,当起了陈升的狗头军师。   黄一说:“狗官这么做,分明是针对老爷。   他劫了老爷的粮米,就可以平抑海西的粮价,改变海西百姓对他的看法。如果咱们继续抬价,只怕海西人就会对老爷产生不满。同时,他也借此手段,借老爷的名头,在海西站稳脚跟。   这狗官和早先的那些人不一样,他表面上高喊着要围剿海贼,可实际上,却是在针对老爷。”   这就叫杀鸡儆猴!   海西的贾人们,就是猴子,而陈升就是那只‘鸡’。   黄一这么一解释,陈升立刻醒悟过来。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老爷,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干了这狗官就是。”   黄一的脸上,露出一抹阴森之色。   “哦?”   “老爷别忘了,狗官手里也只有那么多人。他既然派人去截粮,说明他县衙里,护卫并不多。如果等他把咱们的粮米拉进城,咱们再想反击,恐怕就困难了!倒不如趁着他现在手中没什么人,先把他干掉。到时候咱们假托是海贼所为,谁也不会真的来过问!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如今就算再发生一次,也很正常……狗官一死,海西人还是得听老爷的……这时候,绝不可心慈手软!老爷,别忘了咱本来干什么出身。”   陈升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犹豫了许久,突然仰天一声长叹。   “我本不欲重操旧业,是你逼我如此。”他抬起头,厉声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黄一,你立刻去召集人手,随我前往县衙,取那狗官的性命。告诉下面,就说事成之后,我陈升绝不会亏待他们。只要参加,每个月增加一百例钱……谁帮了我陈升,我都会记住。”   黄一哈哈大笑,拱手道:“老爷高明!”   “取我长矛来。”   陈升面颊抽搐几下,对下面吩咐了一声。   他返回内室,取出铠甲,披挂整齐。   有家奴牵马过来,陈升踩着那马奴的脊梁,跨坐马上。   而这时候,黄一也召集来了二百多爪牙,一个个手持兵器,如同凶神恶煞般,聚在陈府门外。   陈升催马冲出府门,执矛高举。   “兄弟们,这海西是咱们的海西,谁敢断了咱们的活路,咱们就跟他们拼命。”   此时的陈升,那里还有半点文士的气质。那话语,那表情,活脱脱就是一个土匪强盗的嘴脸。   爪牙们闻听,振臂高呼:“杀死狗官!”   “随我出击!”   陈升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拨转马头,一马当先。   二百多爪牙紧随其后,朝着县衙方向,蜂拥而去……   ……   县衙,花厅。   邓稷醉眼迷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邓县令,别喝了!”   邓稷却连连摆手,“没事,本官尚未尽兴呢。”   “何故如此开怀?”   麦仁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邓稷微微一笑,“我今日宴请,本是想要大家看一出好事。可惜……不过没关系,过了今晚,这海西,还是咱大汉江山。”   “哦?”   麦仁和王成露出惊异之色,正想要询问详情,却见胡班匆匆从花厅外走进来。   他在邓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邓稷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笑容。早先的迷蒙之色,顿时消失不见。他长身而起,忽而声音凌厉,“来人,取我兵器。”   有家奴立刻捧一口缳首刀,走进花厅。   邓稷探独臂,一把抓住了缳首刀,冲着麦仁和王成说:“两位,可愿随本官,看一出好事吗?”   “啊,大人相请,我等岂能推辞?”   王成和麦仁,此刻也觉察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儿。   看起来,邓稷今天摆的这顿酒,并非普通的酒宴。说句不好听的话,今天这顿酒,就是站队酒。今天谁坐在这里,恐怕日后在海西,将会畅通无阻;那些没有来的人,恐怕要倒霉了……   只不过,他二人还是有些好奇。   邓稷究竟打算怎么做?来化解陈升所给他的压力?   王成的眉毛,轻轻抖动。   而麦仁本也有些迷离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清澈起来……   他们都清楚的感受到,眼前这位独臂县令,恐怕和以往的那些人,并不一样。   随着邓稷走出花厅,来到了县衙前院。   原本,这前院还有一个独立的小跨院,不过这几日因修缮县衙,而被拆毁。小跨院里,竖起了一座木制塔楼,高约有三丈。邓稷带着王成和麦仁登上塔楼之后,举目向外面眺望。   只见长街尽头,火光闪动。   邓稷一笑,扭头道:“好事来了!”   王成和麦仁,连忙凝神向县衙外看去。   ……   陈升纵马拧枪,带着一干爪牙,向县衙浩浩荡荡的扑来。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泰山郡兴风作浪的那段时光。十年了……一晃就过去十年!   原以为自己会脱离那种生活,没想到却又重新开始。   其实,过往十年里,他何时又真正脱离过那种血与火的日子?   陈升原本是泰山郡蒙山脚下的一个教书匠。年轻时因杀了本地一个土豪,被迫上山为山贼。   中平元年,陈升加入了太平道。   不过还没等他来得及有所作为,太平道便烟消云散。于是,他带着自己的部下,重回蒙山为贼,也着实快活逍遥数载。然则中平二年,冀州刺史王芬密谋废汉灵帝刘宏,欲立合肥侯为帝。事发后,汉灵帝暴怒,又引发出新一轮的清剿。陈升很不幸,也受到了此事牵连。   蒙山老巢被毁,他带着劫掠而来的财富,逃至海西。   十年过去了,陈升在海西站住了脚跟。他亲眼看着一任任县令匆匆来,匆匆走。海西县从大治,而逐渐变成了今日这副模样。而陈升则在这一次次风云变幻之中,实力日益庞大起来。   这海西,是我的!   这海西,是我一手打造出来……   谁要想抢走我的海西县,我就和他誓不两立!   坐在马上,陈升不断的给自己鼓劲儿。当年叱咤风云,杀人如麻,未想到今日竟有些颤抖了。   难道说,自己老了?   身后的爪牙们耀武扬威,可是陈升坐在马上,思绪却是千回百转。   过了前面的拱门,就是县衙!   陈升吸一口气:事到如今,我已别无退路!   “陈子齐,而聚众谋反,攻击县衙,还不赶快束手就缚?”   就在陈升刚下定决心,人来到拱门下的时候,忽听有人高声喊喝。   他心里激灵灵一个寒蝉,连忙抬头,大声喊道:“谁!”   “你家少爷,在此恭候多时!”   长街的暗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道白影从黑暗中窜出,快如流星闪电。马上端坐一员小将,身着一身白色战袍,外罩一件素白烂银甲,掌中一口七尺长刀。小将几乎是贴在马背上,和战马完全合为一体一般。在陈升的眼中,看不清楚那个是人,那个是马,只觉一道白色闪电,呼啸着朝着他冲过来。   那匹白马,神骏异常。   身长一丈二,体魄雄健奇魁。   奔跑的时候,马身几乎成一条直线,马尾巴和马首平行。   四蹄踏踩碎石长街,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哒哒哒哒……那急促的马蹄声,犹如战鼓轰鸣,震慑人心。   陈升吓了一跳,在马上端起长枪,厉声喝道:“来者何人,通名拿命!”   也许,真的是久离杀戮,这战场上最为普通的切口,居然也说错了!   通名受死,却变成了通名拿命?那不就是说,你先把名字报上来,然后再把我的命给拿走?   陈升话一出口,立刻就觉察到不对,想要改口,对方可就到了跟前。   说时迟,那时快,马背上的小将,突然间在马上长身而起。按道理说,他坐在马上本不应该起身,可是却突然间,好像站起来一声。人与马骤然分离,令人顿生一种视觉上的错觉,就好像是无端出现了一个人一样。而白马在小将长身的一瞬间,陡然间就是一个短程加速。   一抹寒光,呼啸而来。   长刀出鞘的一刹那,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刺耳锐啸,呼的就劈斩过来。   “啊!”   陈升不由得大叫一声,连忙举枪相迎。   只听铛,咔嚓……   陈升手中那杆青铜长矛,竟然被对方的长刀,如切豆腐般,斩为两段。刀势凶狠,速速丝毫不减。陈升被对方斩断了长矛,脑袋嗡的一声响,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可身子却好像动弹不得一样,一下子僵在了马上。   人如虎,马如龙!   七尺长刀贴在陈升的衣甲上划过,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刺耳声息。   火星飞溅,然则陈升却好像毫无所觉。   白马从他身边掠过,头也不回,便冲进了人群之中。   马上的小将挥刀劈斩,但见刀云翻滚,刀光过处,血肉横飞,只杀得那些爪牙们,惨叫不停。   二百多人的队伍,被白马小将瞬间凿穿。   他冲到了长街的另一头,猛然勒马回转,长刀低垂。   一溜血珠子,顺着刀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啪唧轻响。   只见他,摘下头上素色兜鏊,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手中长刀缓缓举起来,刀尖指着陈升等人,一言不发。   陈升一提马缰绳,拨马回身。   刀口在他身上掠过的时候,只觉得一凉,似乎并未造成大碍。   可是当他一动,身上的衣甲哗啦就脱落下去。陈升连忙低头看,这件胸前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刀口不但撕裂的衣甲,更顺着他的肩膀,拖刀直拉下来,到胯部才算停了下来。   只是,这一刀太快了!   快的犹如闪电,陈升并没有任何感觉。   但他一动,伤口顿时破开。肠子肚子从伤口哗啦啦一下就掉了下来。陈升想要说话,可张了张嘴巴,硬是发不出声音。他抬起手,手指那白马小将,脸上犹自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身体在马上载两载,晃两晃,扑通一声就掉落马下,气绝身亡。   白马小将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流露。手中的长刀犹自指着陈升的那些爪牙,纹丝不动!   “陈老爷……死了?”   “不好了,陈老爷死了……”   刹那间,爪牙们乱成了一团。   “所有人听着,立刻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放下武器,格杀勿论!”   随着白马小将一声厉喝,长街两端,顿时回响起一连串的咆哮声。   王买和夏侯兰带着十余名扈从,从县衙方向出现在长街上,邓范也带着十几个人,在长街的另一头出现,迅速来到了白马小将的身后。那白马小将纵马盘旋,照夜白希聿聿长嘶,在长街的上空回荡不息。   “我乃曹朋,海西兵曹掾史。   尔等立刻丢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爪牙们,一阵骚动。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夏侯兰银枪高举。   两边军卒,同时迈步,“杀,杀,杀!”   他们一边逼近那些爪牙,口中同时爆出一连串的‘杀’声。   许仪带来的扈从,还有典韦带来的扈从。虽只有三十人,却尽是身经百战的锐士悍卒。他们这一前进,整条长街的上空,顿时蔓延着一股浓浓的杀气。陈升横尸血泊之中,七八名爪牙,则哀嚎不止,惨叫不停。一边士气低落,一边确实杀意逼人……有那胆小的人,吓得尿了裤子。他们平时在集市上欺负个人,到是不在话下,可面对真正勇士,却不免胆战心惊!   铛……   有人手里的兵器,脱手掉在了地上,刹那间引发出一连串的反应。   “投降,我等投降!”   “妈啊……我想回家……”   “军爷,我等都是善良百姓,是陈升逼我们来得!”   曹朋那张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他慢慢将长刀垂了下来,举目向县衙方向看去。只见县衙塔楼上,灯火闪动,邓稷手扶塔楼栏杆,向他眺望。   虽然距离遥远,可曹朋还是能感受到邓稷目光中的关切。   他突然把长刀换手,朝着塔楼方向,举手敬礼!   邓稷虽然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也知道,那是曹朋在向他报平安。   清癯的脸颊,也浮现出一抹笑容。他扭头对麦仁和王成道:“这一出好事,还算得精彩吗?” 第130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精彩,还没有结束!   二百多个爪牙被打进了大牢里,空荡荡的牢狱,顿时变得人满为患。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叠摞在县衙的大门前,而最上面的,就是陈升的人头!鲜血,汇聚着一条小溪,染红了街道。十几颗人头摞在一起的京观,似是在警告那些图谋不轨的人:邓稷,可不是软柿子……   曹朋杀了陈升之后,并没有返回县衙。   他让王买和邓范负责收拾残局,而后和夏侯兰带着十名悍卒,直奔陈府。   此时的陈府,尚不知道陈升已经成了曹朋刀下之鬼。黄一正指挥门丁清扫街道,在门头悬挂彩灯。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等杀了邓稷之后,要大张旗鼓的造势。   陈升既然敢杀官,就不怕朝廷来找他的麻烦。他有足够的人脉,可以让此事消解于无形间。   然而……   曹朋和夏侯兰一马当先,来到陈府大门口。   两个门丁上前想要阻拦曹朋,但没等他们开口,夏侯兰跃马拧枪,分心便刺。两个门丁都没有弄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夏侯兰就已经把这两人刺了个透心凉。阴阳把一合,夏侯兰甩掉了银枪上的尸体。枪头遥指陈府门前的那些下人,英俊的面庞,透出浓浓杀气。   “所有人都听着,陈升密谋造反,已横尸长街。   尔等立刻蹲下,双手抱头……若有敢反抗者,就地格杀。曹兵曹掾史前来查抄陈府上下。”   黄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住了!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立刻反应过来:“休听狗官一派胡言!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主人平日里对咱们不薄,我等自当为主人排忧解难。凭他们这些人,又怎可能是主人对手?是好汉的跟我上,干掉这些狗官,待主人返回,定有重赏……兄弟们,还不都动手!”   不得不说,黄一的话,很有蛊惑性。   也不得不承认,陈升苦心经营十载,也的确是收买了一些心腹。   这边黄一话音刚落,十几个门丁家人抄起兵器,就冲了上来。   曹朋脸一沉,突然一声冷哼。   两脚一磕马腹,照夜白长嘶一声,仰蹄而起。   一个门丁冲到跟前,不等他挥舞兵器,照夜白铁蹄带千钧之力,蓬的一声就踹在了他的腿上。   这匹照夜白,曾跟随夏侯渊千里征战,什么惨烈的场面没有见到过?   想当初,曹操和吕布在濮阳大战,照夜白更驮着夏侯渊冲锋陷阵。凶悍的人见得多了,区区一个门丁,照夜白还没放在眼里。它那蹄子踹的极为迅猛,只听咔嚓一声,将那门丁的腿,生生踹成了两段。照夜白,可是配有马掌,那铁蹄的威力,比之平时更加凶狠……   门丁一只腿站立,另一只腿却成了半截。   鲜血从断腿处低落在地,露出森森白骨……只痛得他一声惨叫,手里的兵器随之脱手掉落。   曹朋面无表情,在马上挥刀一式力劈华山。   和在陈留的时候相比,曹朋这一刀,更显圆润。   与雷绪那一场苦战,对于曹朋而言,可以说受益良多。   他前世练武,今生杀人……   但要说真正的高手,还没有见到过。典韦也好,魏延也罢,武力高绝,却没有和他生死相搏过。鹿台岗的一战,也是曹朋生平第一次,和一个比自己高明许多的人交手。所得的收获,绝非用言语可以表述。躺了半个月的时间,曹朋一直没有落下自己的功夫。十二段锦练得更加勤奋,半步崩拳,也较之当初更见威力。而最重要的是,经过那一战,曹朋之前的瓶颈状态,一下子突破了……身体恢复之后,力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强横。   而对于力量的运用,也随之提高了数倍。   这一刀下去,犹如霹雳闪电,声势骇人。刀光一闪,血光崩现……   那门丁被曹朋一刀,从头到胯,劈成了两半。鲜血流淌,内脏散落一地,看上去格外恐怖。   “哪个过来受死?”   曹朋气沉丹田,在马上发出一声巨吼。   八字真言的功力,配合丹田之气,令他这一声巨吼,显得极有气势。   与夏侯兰枪枪夺命不同,夏侯兰在这瞬间,就挑杀了三人。可是造成的威势,却不如曹朋这一刀来的骇人。   刚冲出几步的门丁,一个个被吓得脸发白,腿发软。   “蹲下!”   身后十名悍卒随着曹朋,同时发出咆哮:“蹲下!”   当啷,有人丢掉兵器,双手抱头,噗通就跪在了地上。有一个人下跪,就有一群人相随……   本来,夏侯兰说陈升被杀,已经使得陈府的门丁家人,人心惶惶。   而曹朋这一刀,好像说明了一切问题。   没有人会在怀疑这个消息。陈升那么厉害,带了那么多人,都死了……我们还打个什么劲儿?   黄一见势不好,扭头就走。   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陈升凶多吉少。   否则的话,官府的人怎么会这么快,便出现在陈府门外。   只不过,他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黄一本打算趁着外面混乱,他跑回去,裹了钱帛逃走。   哪知道曹朋那一刀下去,便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黄一哪敢在逗留,撒腿就走。   曹朋一直在留意黄一。   这家伙开始的时候,可是叫喊的最凶!   只见曹朋催马上前,照夜白完全无视陈府门前的台阶,噌的一下便跳了上去。而此时,黄一刚从台阶下跑到院子里,曹朋二话不说,手中长刀一顺,呼的一声,便脱手飞掷出去。   明晃晃的长刀,穿透了黄一的后心。   黄一啊的惨叫一声,便被那柄七尺长刀,活生生钉在了地上。   “再说一次,全部蹲下!”   呼啦啦,几十个门丁家奴,抱头跪在了地上。   这小公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看上去挺清秀的小公子,怎么杀起人来,竟然如此的凶残?杀人不眨眼!对,就是杀人不眨眼!   曹朋在马上,扭头对夏侯兰道:“夏侯,解决战斗,不在于杀多少人,而在于怎么杀!   有时候,杀一个人,比杀十个,一百个更有用处。只看你怎么杀……”   夏侯兰在马上持枪拱手,“多谢公子教诲!”   “我们走!”   曹朋一抖缰绳,照夜白慢腾腾,走进了陈府。   这时候,它看上去可没有早先的那份迅猛,但那缓慢的行走中,却透出一股子雅致之气……   陈升一共有七个老婆,五个儿子。   不过,大部分人并不住在城里,还是在城外的别庄。   两个贴身的小妾,颤巍巍跪在地上。一个个花容失色,娇躯颤抖,显然是被曹朋等人吓坏了!   曹朋在一个家奴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陈升的书斋。   那是位于陈府内,一个独立的小跨院。曹朋在书斋门口下马,迈步走进了书斋。   只见那书斋里放着三排书架,上面叠摞着书卷竹简,还有许多方方正正的匣子。走过去,打开来,那匣子里放着的都是些金银玉器。其中不泛那珍贵的事物,但曹朋明显不感兴趣。   走到书案旁,曹朋目光扫过书案上的东西。   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物品,倒是那一摞左伯纸,想必会让邓稷非常满意吧!左伯纸上,压着一支铜镇如意,形似鲤鱼,颇为精巧。铜体发幽幽绿色,上面的鱼鳞,清晰可见。   曹朋伸出手,把铜镇拿在手中。   这年代,还没有镇纸这样一个说法。不过有不少人,喜欢用这种物品,也算是一种风雅……   曹朋把鲤鱼如意拿在手中,不由得一愣。   看这鲤鱼如意的体积,还有工艺,这枚铜镇的份量应该不轻。可是拿在手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难道,这里面是空的?   曹朋把铜镇在手里摆弄了几下,却没有找到什么机关消息。   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书案,他想了想,便拿着铜镇,走出了书斋。   “把里面的书卷,还有纸张,都给我收拾好……天亮以后,我希望在县衙里看到它们!”   曹朋对那带路的家奴说道。   家奴连忙说:“小人明白。”   “记得,看好了,别少了东西。”   家奴是个机灵的家伙,也知道自家老爷,大势已去。   这个时候,再不伺候好了眼前这位小爷……啧啧啧,这位小爷,可是不会心慈手软的狠角色。   “小人就盯在这里,绝不会少了半分。”   曹朋闻听,这才露出了笑容。   他翻身上马,向外行去。   家奴就直挺挺的站在书斋门口,俨然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卫士。   “所有人全部用绳索套住,一个连一个。女人们都赶到房间里,不得擅自出入。”曹朋对夏侯兰吩咐道:“这里就交给你来处理,记得把陈升的账册和奴仆名单找出来,回头我让胡班过来领取。”   “末将明白!”   夏侯兰插手应命,带着人就行动起来。   曹朋坐在马上,耸了耸鼻子,轻轻的出了一口气……   ……   把时间,向前推两天。   海西县衙的书斋中,邓稷和濮阳闿,愁眉不展。   他们虽说定下了从陈升下手的计划,可是却没有想到,陈升居然用一种惊人的力量,来对付他们。   整个海西县,邓稷被孤立了!   对外,他似乎浑不在意。   但于内,邓稷却是忧心忡忡……陈升的第二次哄抬粮价,更使得邓稷陷入到了尴尬的境地。   “姐夫,动手吧。”   曹朋对邓稷道:“陈升如今命人在外县收购粮米,长此以往下去,咱们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可是……你有把握除掉陈升?”   曹朋摇摇头,“胜负五五之数,谁能说一定成功?   可姐夫你要明白,如果咱们失败了,连许都都回不去。荀侍中和郭祭酒力排众议推荐了你,还有满太守,荀尚书,都表示支持你来海西。咱们如果待不下去,还有脸回去见他们吗?   从咱们走出许都之后,要么在这里站稳脚跟,要么就身首异处。   姐夫,你我没有第二种选择……楚霸王尚能破釜沉舟,你又何必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呢?”   濮阳闿对曹朋这番话,也表示非常赞成。   邓稷搔搔头,“陈升手下,可是有不少爪牙。”   “能有多少?三百,五百……了不起了!海西这地方,他想蓄养千人,可能性也不太大。再者说了,他收购粮米,派出了大批人手。我估计他如今在海西,也就是两三百人而已……”   “两三百人,还而已?”邓稷气乐了,“阿福,那你告诉我,咱们有多少人?”   “一百六十人。”   “啊?”   邓稷对曹朋报出的这个数字,有些茫然不解。   “咱们,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人?”   “姐夫,你莫非忘了当初海西县的巡兵吗?”   “可他们不是已经散了……”   “没错,巡兵是散了,可他们的兵曹掾史,还在咱们手中。冯县令当初在海西虽然没成功,但基本上也算是个好官,多多少少有些人望。冯超能聚众为盗,也说明他在巡兵中,有些威望。   这两日,我让冯超秘密联络了当初的一些巡兵。   除了牢里那三十多人之外,他又召集了八十余人……再算上咱们带来的人马,正好一百六十人。除此之外,我二哥三哥,皆有万夫不挡之勇;周叔也是久经沙场,武艺高强。冯超的射术很高明,我还收留了一个好汉……那家伙虽说贪财,而且很粗鄙,但身手不输于周叔。”   “你说的是那个整天睡觉的家伙?”   “正是他……他叫潘璋,字文珪,可是一把好手。”   邓稷撇了撇嘴,有些调侃道:“阿福,你倒是厉害。去一趟北集市,就带回来一个好手……”   “这个,纯粹人品,你懂得!”   对于曹朋口中时不时冒出来一两句比较领先时代的言语,邓稷已习以为常。   濮阳闿突然说:“那陈家怎么办?”   “什么陈家?”   “广陵陈氏……陈升虽非陈氏嫡支子弟,但终究也是被陈家所承认。   如果就这么动手,陈氏的颜面恐怕不太好看吧……陈氏乃广陵大族,陈元龙又是叔孙你的上官。按道理说,你赴任之后,理应前去拜访一下才是。如果不和陈氏打招呼,怕不太妥当。”   邓稷闻听,不由得轻拍额头。   “若非先生提醒,我险些忘记了此事……那,怎么办?”   “当务之急,必须要先得到陈氏的首肯。不过叔孙恐怕一时也走不开,而其他人,怕非友学而不得调派,所以友学也必须留下来。这样吧,就由老夫走一趟,去广陵拜会一下陈汉瑜。”   陈汉瑜,就是陈登的老爹,陈珪。   “先生,听说陈汉瑜可不好打交道。”   濮阳闿笑道:“这却无妨……早年前,我曾求教于陈汉瑜,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陈珪是个能分得出轻重的人……他心向汉室,否则袁术称帝时,拿他儿子相要挟,他也不肯低头。陈升在海西的所作所为,陈珪未必认同。只是此前朝廷无暇顾及,陈珪也不便出面。”   邓稷沉吟了一下,于是点头答应。   之后,曹朋便密令冯超,带着那临时召集来的八十个巡兵,随同周仓潘璋,典满许仪前去截粮。   邓稷相信,陈升那种性子,绝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几千万钱的投入打了水漂,想必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太可能承受。   所以,邓稷和曹朋都认定了,陈升会破釜沉舟,行那大逆不道之时……   ……   天,亮了!   一辆辆装满粮食的马车,从城门外缓缓驶入海西县。   一时间,海西县沸腾了……   “听说了没有,陈升死了!”   “不会吧,陈老爷昨天还好好的,怎可能死了?”   “哈,说你糊涂,你还真是糊涂。邓县令是什么人?那是朝廷委派的海西令!这海西说到底,是朝廷的天下,怎轮得到陈升嚣张跋扈?你看他前面听张狂,邓县令一句话,就能要了他的命。”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你要是不相信,去县衙看看……陈升的人头,就摆放在那边。”   “不止哦!”一个海西人走过来,压低声音说:“今天一早,邓县令发出了一份文书,责令海西贾人,立刻把粮价调回去。看到没有,那些粮车就是邓县令的手段!如果那些贾人不听,邓县令会在第一时间,把粮食扔出去,把粮价打压下去……哈哈,咱海西以后不用再吃那高价粮了!”   各种议论,此起彼伏。   不过风向好像在一夜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邓稷从一个危害海西人正常生活的罪魁祸首,变成了一心为百姓考虑的父母官。   对他的称赞声,从粮车驶入海西县城的那一刻起,便没有停止过……   海西县的贾人们,一个个愁眉苦脸。   在心里,他们快要把陈升骂死了……若不是陈升,他们昨日也不会驳了邓稷的面子。县令大老爷邀请,居然没有一个人前去赴宴。现在可好,只怕是再想去,人家也不会给好脸色。   “怕什么!”   终于有人跳出来安慰大家。   “陈老爷好歹也是陈氏子弟,他邓稷胆大包天,杀了陈老爷,陈太守未必会和他善罢甘休。”   “没错,没错……”   垂头丧气的贾人们,顿时来了精神。   “那咱们怎么办?”   “等着呗……哼,他邓稷嚣张不得多久!看着吧,用不了几天,陈太守就会派人过来。到时候,他邓稷不会有好下场!这海西县,还是咱们的海西县,且容他在张狂几日……”   贾人们站在店铺门口,窃窃私语。   只是当他们看到那马车旗杆上挂着的一颗颗人头时,脸色也不由得变得惨白,腿肚子直打颤!   那可都是陈老爷的家眷啊…… 第131章 鱼吻铜镇   一夜未睡,曹朋有些乏了。   不过他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门廊上,反复把玩着那枚从陈升书斋里顺来的鲤鱼青铜如意。   这个铜镇,一定有问题!   出于一种本能,曹朋深信他并没有看走眼。   这应该不是一枚普通的铜镇,里面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把铜镇托在手心,迎着晨光,眯起了眼睛。初冬的朝阳似有些清冷之意,照在那青幽幽的铜镇上,跳动出一道道奇异的冷芒。阳光顺着鱼鳞的纹路游走,光晕闪闪,幻出五颜六色,犹如那海市蜃楼般迷幻。   可是,这铜镇究竟有什么秘密?   曹朋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下来,直勾勾的盯着铜镇。   看了这好半天,也没有看出这铜镇的机关究竟是在何处……亦或者说,是自己有些多疑了?   “阿福!”   正沉思中,一声粗犷的喊声,把曹朋唤醒。   他抬头看去,典满和许仪正雄赳赳气昂昂的从跨院拱门外进来。两人身后,就是潘璋和冯超。   本来,潘璋并不想留下来。   原因嘛,非常简单……   邓稷在海西初来乍到,前途未卜。   而且,一个小小的海西令,又能有什么发展前途?   说潘璋志向远大,没有错;但说他市侩、现实,也没有问题。   总之呢,这是个很实际的人。他有野心,希望做出一番事业;同时又很实际,品行算不得太高。   历史上,他就是因为贪财,在东吴数次被人弹劾。   如果不是孙权对他的宠爱和信赖,估计早就掉了脑袋。潘璋死后,他的儿子便立刻倒霉,受到牵连。   曹朋不清楚潘璋是怎么死的!   三国演义里,关二哥县令把潘璋吓死的情节,纯熟扯淡……   不过,曹朋有他的办法。   他把典满和许仪拉到潘璋跟前,非常郑重的说:“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这是我二哥,许仪。他老爹就是曹司空帐下武猛校尉许褚许仲康;这是我三哥典满,他的父亲是当朝虎贲中郎将典韦典君明。你留下来帮我,我不敢说一定能让你飞黄腾达,但却可以给你很多机会。你别看我姐夫只是一个海西令,他还是司空军师祭酒郭嘉的同门。我还有一位兄长,就是抓住了机会,如今官拜寝丘都尉,汝南郡司马之职……   潘璋,你想要出人头地吗?   你想要升官发财……即便不能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   留下来吧!只要你有本事,留下来就可以得到很多机会。曹司空是当今英雄,求贤若渴……历练一段时间,再立下几次功劳,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推荐你,我的门路,宽广的很呢。”   在曹朋这一番劝诱之下,潘璋心动了!   他也不是不想投奔曹操。潘璋不是那些兖州士人,虽生在东郡,但是对曹操并没有太多恶感。   说穿了,潘璋就是个普通出身,有一身好本事,却苦无引荐之人。   如果……   潘璋在思忖之后,终于答应留下来。   不过,他还有一个条件,如果邓稷在海西站不住,他就会离开,希望曹朋到时候不要阻拦。   如果邓稷无法在海西立足,不用潘璋说,曹朋也不会拦他。   心里面,对潘璋的人品真不太看好。不过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能有这么一个江表虎臣相助,似乎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这样的人是真小人。以名利动之即可,比那些士人好糊弄的多。   曹朋把铜镇放下来,站起身。   “二哥,三哥……辛苦了!”   “哈,有个甚辛苦。”   典满浑不在意的摆手,笑呵呵道:“昨夜,杀得倒是痛快。”   “陈升的别庄,可曾拿下?”   许仪点头,一屁股坐在门廊上,端起一碗温水,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拿下了……那帮混帐东西还妄图抵抗,结果老潘上去嘁哩喀喳的砍死了十几个人之后,便全都老实了。陈升的老婆孩子,也被老潘给杀了,只是陈升的长子陈夔,如今下落不明。”   “哦?”   “据庄子上的人说,陈夔昨晚没有回来。   那小子平日里游手好闲,不晓得去了何处。经常是两三日不着家,回来了也是蒙头就睡……”   曹朋不禁眉头一蹙。   居然还有这漏网之鱼吗?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纨绔子弟,又能有什么威胁!   他笑了笑,道:“哥哥们都辛苦了……老潘,冯超,你们也都辛苦了!”   潘璋此时也没有之前的那份傲气,连忙拱手客套:“公子运筹帷幄,才是真的辛苦!”   他可算是从头到尾的参与了昨晚的行动。   对曹朋和邓稷,不免生出几分畏惧。曹朋的策略,邓稷的计划,所有的一切乍看荒谬,但却环环相连,丝丝入扣。至少,陈升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两人计算其中。雷霆手段,更使得潘璋感到震惊。而邓稷和曹朋手下的人,一个个也非等闲之辈。典满许仪算不得二人手下,却和曹朋称兄道弟;而周仓夏侯兰,武艺虽比不得潘璋,但说起来差距也并不大。   一对一,潘璋有把握干掉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个。   但一对二……周仓两人可以在二十招内,将潘璋干掉。   冯超,箭术惊人,可百步穿杨;王买邓范虽然还算不得高手,但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匹敌。   曹朋,给潘璋的感觉,更无法看透。   这么多人愿意待在这二人的身边,也许留下来,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曹朋一摆手,和潘璋客套两句,而后招呼众人坐下。一夜杀戮之后,总会有一丝精神上的疲倦。几个人说着话,忽听冯超轻呼一声。   “公子,这鱼吻铜镇,你从何处得来?”   曹朋一愣,顺着冯超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那枚青铜如意。   “哦,这是我从陈升的书斋里拿来……怎么,你认识它?”   冯超神情有些激动,连连点头。   “这叫做鱼吻铜镇。不过它有个别名,叫做钱有余如意。你看这铜鱼背上的鱼鳞,像不像一枚枚铜钱叠摞一起?”   曹朋闻听,拿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还别说!若非你提出来,我还真没有留意这一点。你这一说……嘿嘿,还真像是铜钱。妙,妙,实在是妙!做此铜镇的人,还真是不简单。”   “让我也看看!”   典满连忙说道,从曹朋手里抢过铜镇。   “恩,的确是很像。”   “鱼负钱,钱有余……哈,还真是一个好口彩。”   许仪也拿过来看了两眼,旋即递给了潘璋。   “老冯,这东西,有说头?”   冯超点头,正色道:“这鱼吻铜镇,据说是武帝时海西侯李广利请能工巧匠,专门打造而成。”   “李广利?”   对于典满许仪,乃至于潘璋而言,还真不清楚李广利的生平。   冯超苦笑道:“李广利,便是武帝时宠妃李夫人的兄长……可听过‘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的诗词吗?就是这位李夫人。”   “哦,原来是美人兄长。”   潘璋恍然大悟,只是那脸上的表情,有些猥琐。   至于典满许仪,则一脸的可惜……   冯超被这三个人,气得说不出话。   “好了,接着说。”   “其实,海西一直有一个传说:李广利当年贵为海西侯,甚得武帝宠信,可说是富可敌国。据说,他当年集天下财富,在海西侯府修建了一座地下迷宫,将他的财富都藏于迷宫内……李广利后来投降匈奴,举家被抄没。但那座地下宝库,却没有人找到,至今仍是个谜。”   “那和这鱼吻铜镇,有什么关系?”   “倒也没什么关系,只听说鱼吻铜镇就是从李广利府中的物品,后来为海西县令所得,便一直流传到现在。我爹生前就非常喜欢这个鱼吻铜镇,不想故世之后,它却不见了踪影。”   冯超说着,突然间咬牙切齿。   “很不能亲手杀了陈升老贼……这鱼吻铜镇既然在他手中,当年我爹,必是死于他之手。”   曹朋却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突然抬起头,轻声道:“冯超,我想你可能误会了陈升,他应该不是你杀父仇人。”   “啊?”   冯超愕然的看着曹朋,有些不太明白。   从潘璋手里拿过了铜镇,曹朋拖在掌心,久久不语。   半晌后,他道:“我发现这枚铜镇的时候,陈升就把它摆放在书斋里,用来压纸。如果他真是你杀父仇人,决不可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做……我问过陈府,陈升生前经常在书斋接见那些豪商。虽说他是海西一霸,也不会这般张狂。他这样做,岂不是说,他就是杀死令尊的凶手?”   “可是……”   “你听我说,我觉得陈升不是凶手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他自己出手。   根据呈报朝廷的案牍记载,令尊被杀时,是一伙强人闯进海西……如果真是陈升所为,他这次大可以用同样的手段,而不是匆忙的召集人手。我之前也以为令尊的死,和陈升有关。可后来发现,陈升虽说霸道,还没那么张狂……他昨夜动手,也就说明,他并没有与盗匪勾结。”   冯超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公子的意思是……”   “那个凶手,还在海西县。”   曹朋抬起头,目光灼灼。   “虽然我还没有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但我相信,陈升不是杀害冯县令的人。我有一种感觉,冯县令的死,应该和陈升没有关系。很可能他触怒了某些人,或者……”   曹朋收声,轻轻咬着指甲。   “或者,问题就出在这个鱼吻铜镇上?”   “恕卑下愚鲁,公子之意……”   曹朋摆了摆手,“你先别问,让我好好想想。”   鱼吻铜镇陈升冯爰。   不对,这里面应该还缺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冯超,令尊故世后,可有人打听过鱼吻铜镇的事情?”   “这个嘛,倒是没有太留意。家父故世之后,我就一心想要报仇。可后来的两个县令对此似乎并无兴趣,我一怒之下就离开了海西,召集一部人,当起了强人,所以并未太过留心。”   “如果,如果有人对这鱼吻铜镇感兴趣,而又找不到你……会怎么办?”   “这……卑下不太明白。”   “留在县衙!”   曹朋呼的站起来,在跨院中徘徊。   典满和许仪被说得是头昏脑胀,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反倒是潘璋似有所觉,“公子的意思是说,如果有人对鱼吻铜镇感兴趣,而且又不知道该去何处寻找,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一个人,留守在县衙里慢慢查找?那也就是说,后来两位县令的离奇死亡……也和这鱼吻铜镇有关?这个人必须要使县衙空置,才可以随意查询。”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冯超抚掌道:“我爹之后的两任县令,上任后并没有太大的动作。但都是死得非常古怪……”   “麦成!”   曹朋突然轻呼道。   “麦成?”   典满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在邓稷抵达海西县的当天晚上,典满出手教训的那个牢头禁子吗?   他是麦家的人……   曹朋心里咯噔一下,顿感毛发森然。   原以为除掉了陈升,可以使局势稍微明朗一些。   但现在看来,这海西的局势,仍旧是扑朔迷离!   曹朋突然感到了焦躁,在院子里徘徊。   冯超的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杀死自己父亲的人,就是陈升;可没想到……   “这件事情,不许对外张扬。”   曹朋停下了脚步,看着典满四人,一脸凝重之色。   “另外,我们必须要尽快征召人手。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如果他的目的是鱼吻铜镇,那么他一旦知道,必然会对我们动手。之所以还没有动手,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我们得了鱼吻铜镇。或者说,他认为这鱼吻铜镇已经流失,所以并没有在意我们……麦熊,麦仁,麦成!”   曹朋问道:“冯超,如果我现在征兵,有希望吗?”   冯超想了想,摇摇头道:“公子随铲除了陈升,的确是一桩好事。但于海西人而言,海贼盗匪,与他们关系不大。只要不去招惹,那些海贼也不会前来生事……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海西县给海贼提供了销毁赃物的途径,而海西人也从海贼的身上,获取了不少的利益……   陈升被杀,邓县令也许能立足海西,获得海西人的好感。   可如果邓县令现在就征兵的话……而且,一旦海贼得知我们的动作,就会立刻行动。卑下不认为,一群刚征召来的海西人,会敌得过那些海贼悍匪。所以公子欲征兵,需谨慎行事。”   “操!”   曹朋忍不住,爆出了一句粗口。   “好了,此时到此为止!”   “那凶手……”   “这件事,咱们慢慢调查。当务之急,是要使海西保持稳定……冯超,你设法把巡兵召回来,不要征召太多,一百足矣。想必这一百个巡兵,还不会刺激到那些海贼的凶性。就由你和文珪带领。”   冯超和潘璋相视一眼,躬身道:“卑下遵命!”   ……   海西的粮价,终于回落。   虽然大部分贾人持观望的态度,但是五千石粮米投入海西集市,还是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陈升的家产,还在清理之中,所有的店铺商行,被尽数封闭。   而在陈升死后的第三天,县衙再一次发布了一份公告。   陈珪在广陵,开革了陈升的陈氏子弟身份。并郑重表明,支持邓稷在海西县的作为,陈氏子弟,不得触犯律条。   这一份公告发出,顿时在海西县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就说,我就说应该去拜访邓县令嘛。”   一帮贾人聚在一起,激烈的争吵起来。   “我早就知道,邓县令非等闲人。你们看,你们看,现在连陈老太爷都出面发话……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你他娘的混当!”   一个贾人站起来,骂道:“当初就是你说,不要理睬邓县令。   结果我们都受了你的蛊惑……现在,你又来埋怨我们?怎么这道理都在你那边,怎么说都是你正确。”   “我……”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吵了!”   一个老贾人开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没有用处。当务之急,是要设法修复和邓县令的关系。首先,我们必须把市价回落,让邓县令感受到我等的善意。如果再不遵从邓县令的命令,只怕下一个陈升,就是你我中间的人……还有,我们必须要设法,和邓县令取得联系。此前邓县令在县衙设宴邀请我们,结果我们一个都没去。现在,恐怕我们再去请邓县令,已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人,代我们去向邓县令说项。”   “王成!”一个贾人脱口而出。   “对,就是王先生!”   “王先生还是有眼光啊,比咱们这些人,都有远见……邓县令设宴那天,只有王先生和麦老爷去了。估计麦老爷是不太可能为咱们说项,不如咱们去找王先生?他是个好人,绝不会坐视我等受那陈升狗贼的牵连。”   “对,我们可是本分人,都是陈升狗贼惹出的麻烦。”   人常说,这商贾无情。   前些日子,邓稷在他们口中只是个‘狗官’,而今,陈升又成了他们口中的‘狗贼’。   世事变幻,真是奇妙!   老贾人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去拜访王先生,请他为咱们美言两句吧……” 第132章 夏虫不可语冰(上)   王成果然是一个热心肠!   “此事,关系海西的稳定。既然马老亲自前来,我自当尽力为诸公说项……只是,诸公此前所为,的确是有些过了。如果说邓县令设宴邀请,你们碍于陈升的淫威而不敢去,倒也是情有可原。可为什么陈升死了,你们却迟迟没有行动?若我是邓海西,也一定会很生气。”   “我等糊涂,糊涂啊!”   贾人们一脸的尴尬,连连作揖。   好在王成并没有就此事在说下去,送走贾人之后,他便备车前往县衙。   可没想到的是,邓稷竟然不在海西县。   原来,陈珪开革了陈升的陈氏子弟身份后,还邀请邓稷前往广陵一叙。作为邓稷的上官,而且还是广陵郡首屈一指的世族,陈家可说是给足了邓稷面子。而邓稷作为陈登的下属,按照礼节,本应该在上任前就去拜访陈登……所以,陈家既然开口,广陵之行也就刻不容缓。   “胡班,那濮阳先生在吗?”   “回王先生的话,濮阳先生与我家主人,一同去了广陵。”   王成问道:“濮阳先生也去了,那如今谁留在县衙?”   “哦,是我家公子!”   “曹公子吗?”   “正是……公子本来也应该前去拜会陈老太爷,只因为身子不舒服,所以就留在了海西县。”   “这样子啊!”   王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王先生,可要见我家公子吗?”   “哦,既然公子有恙,那我就不叨扰了!对了,邓县令可提过,准备何时征召兵马,围剿海贼?”   “这个嘛……”胡班摇摇头,“主人好像没有提过这件事!铲除了陈升之后,主人也只是命人召回了一百巡兵,交由冯超和潘璋执掌而已。其他的……哦,我想起来了,主人还说,必须要加强对集市的治理,还说准备出台一个……那名字太拗口,我有些想不太起来……哦,治安管理条例。”   “啊?”   王成一脸愕然。   “那是什么东西?”   “全名叫做海西县北集市商业区治安管理条例,具体是什么内容,就不是小人能够打听的事情了。”   “海西县北集市商业区治安管理……条例?”   这一长溜的名字,的确是有些拗口。   王成搔了搔头,偷偷塞给胡班一贯钱,而后告辞离去。   这个劳什子商业区什么条例,究竟是什么?   王成一头雾水的走了,胡班看着他的背影,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铜钱,轻声笑了起来。   “胡班,你笑个什么?”   “哦,刚才又有人过来询问,我依着公子的吩咐回答,又得了一贯赏钱。”   “娘的,公子这一手,可真高明。”   “那是……我这一晌午,就得了快两贯钱。不过说起来,还是王成大方,一出手就是一贯。”   和门丁说笑两句,胡班就走进了县衙。   他绕过衙堂,穿过夹道,走进一个拱门,便来到了曹朋所居住的跨院。   跨院里倒是很安静,一间书斋,两排厢房,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胡班走到书斋门口,敲了敲门,把房门拉开。   “公子,王成来了!”   “他来干什么?”   曹朋坐在一堆案牍中,正在翻个不停。   胡班进来,他头也没有抬起来,直接发问道。   “他是来见主人……不过主人不在,他就没有再说求见的事情。”   “那他有没有说其他的事?”   “哦,他只是问了一下,主人何时平剿海贼。”   曹朋身子一颤,从案牍中抬起头。   “他一个教书先生,怎么对打海贼的事情这么热心?   我记得他第一次拜访我姐夫之后,便慌慌张张的对外宣扬,险些让我姐夫陷入尴尬的境地。”   “这个……小人就不太清楚了。”   曹朋脸上带着一丝疲倦之色,直起身子,轻轻搓揉太阳穴。   这两天,的确是把他累坏了!   为了查找关于鱼吻铜镇的事情,他几乎翻遍了档房里的案牍。不得不说,古人记载的档案,往往是寥寥数语,便说明了很多问题。曹朋好歹也重生了快一年,对于东汉末年的修辞造句,多少有些了解。可了解归了解,当他把这些案牍拿出来查阅的时候,着实是太辛苦。   一句话,往往要反复推敲,才能弄清楚一些意思。   曹朋正捧着一部类似于海西地方志的竹简,上面记载的,大都是一些神神怪怪的事情……   就类似于,地方传说?   恩,好像《搜神记》那种类型的志怪体。   放下竹简,曹朋从案牍中起身,顺手抓起两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玉球。   这对玉球是从陈升家里抄没而来,据说是陈升最为喜欢的东西。曹朋是觉得,这玩意儿看上去挺像后世的健身球,所以便留了下来。两个白玉球在他手中滚动,不时发出清脆声响。   “这位王先生,对打海贼的事情,倒是热心的有些过分。”   他走出书斋,抬起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冬天的海西就是这样,湿漉漉,潮乎乎,让曹朋多少感觉不太舒服。他在门廊上缓步而行,胡班则在他身后,不急不慢的跟随着……   “胡班,陈升的家产清点如何?”   “夏侯大哥还在清点。他早上走的时候还说,陈升的家产是在太庞大,一时间很难清点出来。”   “恩,让夏侯做这种事情,的确是有些难为他了。”   陈升生前的生意,涵盖了金市、粮米、木作、布庄等行业。   此外还有典当,田庄等各种生意,五花八门,非常繁杂。而且,还需要清点人口,登记造册,是一项很辛苦的工作。海西现登记在册的,有大约三万余人。可这是两年前的人口数量。现在的海西,究竟有多少人口?谁也说不清楚。地方土豪,家中多有蓄养的奴仆。这些奴仆属于土豪们的私有财产,并不在户籍上显示。陈升占有海西大片良田,那么他名下的奴仆,究竟有多少人?还需要仔细的盘查和清点……夏侯兰打仗可以,做这种事,却不上手。   没错,陈升死了!   邓稷也似乎在海西站住了脚。   可实际上呢,邓稷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建立起来一套完善的成员班子。   一般而言,一座县城,除了县令之外,还需要设立县丞一人,管理文书、仓狱;县尉一至两人,管理治安。县丞和县尉以下,还有主簿、功曹、掾、史等职务。另外还必须有三老,里长等最基层的吏员。县令或者县长,是由朝廷任命。但州郡同样可以过问县里的人事。   不过海西的情况特殊,陈登并没有插手其中。   而今,邓稷已经打开了局面,那么一套幕僚班子的建立,就迫在眉睫。   县丞的职务,已被濮阳闿担当;县尉嘛,周仓和夏侯兰都能够出任。曹朋现在的职务,是海西县兵曹。可实际上呢,他手里一共也只有那一百多兵马。冯超出任兵曹史,潘璋为兵曹掾,已经是整个海西县的武装力量。余者,诸如户曹、法曹、仓曹、工曹等职务,尚处于空缺。   想要治理好海西县,单靠邓稷一个人,并不现实。   濮阳闿的学问非常出众,可处理这些琐事,未免有些不足。   所以当务之急,邓稷需要征辟一个主簿,还有各部功曹,然后才算是建立起一套完善的班子。   可想要建起一套班子,真的很难。   没才能的人,用了也是白用;有才能的人,谁又会愿意屈居邓稷一个普通县令的手下做事?   曹朋拍了拍额头:得要给姐夫,找些帮手了!   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问道:“胡班,我让你放出去的消息,你可曾放出去了?”   “公子,都放出去了……不过,他们都问我,那什么条例,究竟是什么?”   曹朋微微一笑,“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喏!”   “好了,你先下去吧。”   胡班躬身退下。   曹朋在回廊上慢步行走,手中的玉球,越转越快。   鱼吻铜镇!   神秘的凶手……   还有那传说中的宝藏。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想这件事,脑海中也渐渐的形成了一条脉络。   根据海西地方志……哦,就是那本志怪体的竹简上记载:李广利在投降匈奴人之前,的确是埋藏了一大笔财富。可是,从汉武帝至今,数百年间竟没有人找到这笔财富的所在,连那座所谓的迷宫,渐渐的也就成了一个神话传说。到如今,这传说已不太为人所知道了。   李广利的宝藏鱼吻铜镇,近年来海西县令离奇的死亡,麦成在县衙的驻留……   所有的一切,似乎隐隐把矛头指向了麦家。   而这个麦家,又是海西本地的豪族,不但有悠久的历史,还有很高的声望。   陈升别看表面上霸道,可若是和麦家相比,那就是一个渣!麦家,才是真正的海西一霸!   曹朋可以毫不留情的对付陈升,但却不代表,他可以对付麦家。   前世,他凭着一腔热血,不畏权贵,到头来落得个家破人亡;这一世,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去充当英雄!所以在面临同样的问题时,曹朋决定暂时隐忍,先不急于来破解这个谜团。   毕竟,邓稷还没有在海西县扎下根……   还有一件事,王成这两天好像很活跃。   也许是处于刑警的本能,使得曹朋从一开始,便对王成有一种警觉。   根据他得来的消息,王成的确是个好人。他为人豪爽,他乐善好施,他不求奢华,过近乎苦行僧一样的生活。这样一个人,真的很完美。但也正是这种完美,让人感觉着王成不真实。   好像,是刻意做出来的完美!   如果真是如此,他为何要做出这个假象?   大善之下,必有大恶。这是曹朋的感觉……王成对平剿海贼的热诚,更令曹朋感到了怀疑。   呼……   还真是一桩复杂的事情!   曹朋深吸一口气,在回廊上站下。   冬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曹朋却意外的发现,在院墙的一角,一朵梅花,正在悄然绽放! 第132章 夏虫不可语冰(下)   在忧心忡忡中,海西县的贾人们,渡过了两天的辰光。   邓稷,终于回来了!   不过他并非是一个人回来,除了濮阳闿和他一同回来之外,邓稷还带来了两个人,一枚首级。   这首级,正是陈升之子陈夔的首级。   当日陈升出事,陈夔得知以后,便逃离海西,到广陵避难。   但他如果只是求一容身之所也就罢了,偏偏还挑拨离间,试图挑动广陵陈氏与邓稷发难……陈珪得知后,一不做,二不休,命人斩了陈夔。此次邓稷前去拜访,陈珪用陈夔的这颗首级,表明了他的立场。他表字汉瑜,自然尊奉汉室。邓稷是汉帝官员,他理应协助行事。   除此之外,陈登得知邓稷手下无可用之人的时候,便主动向邓稷推荐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名名叫步骘,字子山,比邓稷大两岁,是广陵郡淮阴人;另一个名叫卫旌,就是广陵县本地人,表字子旗,与邓稷同岁。   说起步骘,也是有来头的人。   据说步骘的祖先,是周代晋国大夫杨食。因其采邑在‘步’这个地方,所以便以‘步’为姓。   后步氏族人有步叔,曾为孔丘弟子之一。   秦汉之交,步氏族人有为将军,因功而得淮阴侯,步氏便成了淮阴大族。   步骘便是步氏子弟,但并非嫡支。他父母早故,孑然一身,与卫旌交好。二人白天种瓜,夜间读书,在当地也小有名气。步骘本人,精于各种学问和技艺,堪称是博览群书,宽雅深沉。而卫旌则性情刚直,有钟离昧的风范,好兵法,喜商君书,素以步骘为兄长而侍……   如果换一个人,未必能看得上邓稷。   步骘虽是士族出身,但说较起来,倒是和邓稷颇为相似。   邓稷的祖上,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邓禹。到了邓稷这一辈儿,和步骘一样,都属于远支。   祖上的荣光他们没有享受到半分,同为庶出子弟,也受过族人的逼迫。   邓稷是当了小吏,而步骘则跑去种瓜。两个人,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意,再加上濮阳闿的学识渊博,很容易便得到步骘的认可。陈登亲自推荐,步骘也不好推辞。而且,这年月种瓜终究不是一桩长久的事情。而他本身又没有功名,想要获得一个好前程,并非容易的事情。   所以步骘得陈登举荐,邓稷亲自登门,便表示愿意相随。   卫旌呢,则是以步骘马首是瞻。而且海西距离广陵也不算太远,他干脆随步骘,一同前往。   步骘清瘦,大约有174左右的高度。   卫旌则敦实许多,170的身高,配合他的身材,看上去很壮实。   曹朋乍听步骘之名,心里面也是一怔。   步骘,这名字听上去,怎么觉得这么耳熟?   卫旌倒是不太清楚,好像三国演义里没有出场;但步骘……曹朋肯定,他在三国演义中露过面。   “此乃我妻弟曹朋,字友学。”   邓稷在府衙内,为步骘两人引见曹朋。   “就是濮阳先生所说,通读《诗》《论》之曹友学?”   “呵呵,就是他!”邓稷笑道,“不过通读《诗》《论》,倒是有些过誉。他如今忝为我的兵曹,执掌海西兵事……友学,子山兄学问出众,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他多请教。   从今日起,子山兄便是我海西主簿。”   曹朋连忙行礼:“小弟曹朋,见过两位兄长。”   步骘露出和善的笑容,连忙搀扶曹朋,“步子山不过一落魄之人,得邓县令看重,前来投靠,日后还需曹小弟多关照。”   他言语间,没有那种士人特有的高傲,声音听上去很清雅,喜怒不形于色。   曹朋连忙客套,“小弟不过尸位素餐,那当得‘关照’二字?子山先生能来,我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哦?”   “如今海西百废待兴,许多事情杂乱无序。   小弟对这案牍之事,素来敬谢不敏,却被邓海西强拉来,清点账册户籍。这两日,小弟正为此而头疼。子山先生一来,小弟总算可以脱身出去……呵呵,日后就要多辛苦子山先生。”   步骘原以为,曹朋会有所刁难。   在他看来,曹朋或许真有才华,但不免年少,心气高,会恃才自傲。   好不容易在海西站住了脚,身为邓稷的妻弟,在海西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己过来,等同于是要抢夺曹朋的权力。步骘甚至做好了准备,来迎接曹朋的刁难。哪知道,曹朋居然这么爽快的把手中的事务交出来。言语间,更听不出半点的埋怨,似乎非常开心。   这个少年,很有意思!   步骘心里面暗自赞道,但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笑容。   “小子倒也知事……”   卫旌突然开口,脸上露出嘲讽笑容,“不过,你小小年纪,又有何德能,做这海西兵曹呢?”   “子旗,不得无礼。”   步骘闻听,连忙开口想阻止。   但很明显的是,他还是没能拦住……   他清楚卫旌的想法:卫旌并不想过来,只因为自己要来,不得已相随。   其实,在陈登推荐他二人前,步骘和卫旌已准备离开广陵,前往江东谋求出路。虽说广陵现在太平,可是在平静中,却激流暗涌。有志之士,大都能感受到这股激流所含的力量……如果长此以往下去,这广陵郡,势必会成为战场。反倒是江东之地,如今还算是安全。   曹朋诧异的看着卫旌,突然笑了。   “阿福,不得无礼!”   邓稷对曹朋,再熟悉不过。   每当他露出这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笑容时,往往会有凌厉的反击。   “子旗先生所言极是,小弟的确是无甚德能。不过,小弟听说,有志不在年高……甘罗十二岁可以为相,霍骠骑十七岁便成为骠姚校尉,随卫大将军击匈奴于漠南,以八百人歼两千余人,俘获匈奴相国与当户,杀死匈奴单于的祖父和季父。勇冠三军,而被拜为冠军侯!   小弟今不过十四,仍一无所成。   所做之事,不过杀中阳山恶霸,诛陈留盗匪,斩海西一霸陈升于马下耳,又怎敢称德能呢?”   那言下之意,我年纪虽小,却做了不少事情。   你年纪比我大,有没有做过利国利民的事情呢?如果没有的话,还是请你闭上嘴巴……   卫旌,好像还真没有做过什么大事!   一张脸涨得通红,瞪着曹朋,一顿足,扭头便走。   “子旗,你要去哪里?”   “子山兄,我早就说过,以你我之才学,何必委身于一残臂之人手下?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前来海西。一介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依我看,邓叔孙也不过是任人唯亲罢了。   我决定回去,你和我一起走吧。”   说着,卫旌大步向外走,可走了一半,却发现步骘并没有跟上。   “子山,你难道要留在这里?”   步骘神色复杂,看着卫旌,轻轻叹了口气,“子旗,我本是卑贱低微之人,叔孙今诚意请我,以上宾而代之,委我以重任,我感激不尽。你说他残臂,却是朝廷所任,乃当今正统。我为朝廷做事,为叔孙效力,又有什么不对吗?江东虽好,但于我却不免有一些远了……”   “你……”   卫旌说:“子山,你有大才,怎能屈居一县?”   “我有没有才,和我所做的事情,并无关系。叔孙即便无才,可是他却铲除了海西一霸,我有才,只能在广陵种瓜为生。子旗,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而且叔孙也非那种无才之人。”   “随你,反正我不留在这里。”   卫旌说罢,迈步就走出了门厅。   曹朋在他身后突然道:“卫先生,我有一句话送与你……才无分大小,能利国利民,便是才。赵括才华出众,长平一战,却使得赵国精锐尽桑。我姐夫身虽残,志却不残。至少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海西的百姓着想,为了我大汉疆域的完整,为了朝廷的尊严。   辱人者,人恒辱之。   您今天走出这扇门,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不尊敬别人的人,一辈子都别想获得别人尊敬。”   “小子胡言!”   曹朋立刻反击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拘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这是《庄子·秋水》中的一句话,如今却作为曹朋的反击利器。   卫旌站在门外,面颊一阵剧烈抽搐,狠狠一顿足,甩袖离去……   “阿福,你怎可如此无礼?”   “他无礼在前,焉能怪我?”   曹朋看着邓稷,大声反驳。   步骘则看着曹朋,眼中流露出奇异的光彩。   “叔孙,算了吧!”濮阳闿站出来说道:“子旗心高气傲,难免气盛。从见他之初,我便知他并不愿意相随。之所以过来,其实就是看在子山的面子上。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各有志,又何必强求?子山,你如果不想留下来,也可以走。友学刚才的那番话虽然有些无礼,但有些话,却说的没错。人无论才华大小,要看他是否愿意做事……至少,我们在做事!”   步骘此刻,其实也很犹豫。   他和卫旌关系很好,但另一方面,他也能感受到邓稷的赤诚之心。   曹朋那一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人无论才华高低,年龄大小,只看他是否愿意做事。   卫旌的才华,无疑是有的。可说实在话,他有点心高气傲,说难听一点,就是好高骛远……   步骘,倒是想做些实在事!   他正犹豫间,却见曹朋拿出来一卷竹简。   “姐夫,海西北集市整顿,已经迫在眉睫。   之前那些商蠹子们,现在想来也有些顶不住了!我做了一份计划,若成功,则海西必将改头换面。”   步骘乍听曹朋这番豪言壮语,不由得立刻来了兴趣! 第133章 谁赞成,谁反对(一)   建安二年十月,曹操挥师进击,大破袁术军。   斩袁术大将桥蕤、李丰、梁纲、乐就等多人,仅止张勋幸免于难,护送着袁术逃回了淮南。   这一年,袁术先败于吕布,后败于曹操,淮北之地尽失,能争之将尽丧,从此一蹶不振,再也回复不到早先的盛况。与此同时,淮南地区忠于汉室的士族豪客,也渐渐和袁术疏远。   ……   眨眼间,已经到了十月下旬。   算算时间的话,邓稷到海西县,已大半个月了!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邓稷做了许多事。他先除掉了海西一霸陈升,而后又平抑了海西的物价,在海西初步站稳了脚跟。海西人也发现,这位邓县令似乎对剿匪之类的事情不感兴趣。在召回了一百名巡兵之后,就没了声息。除了拜访广陵郡太守陈登之外,其余的时间,就是整顿县衙,修缮海西城墙。这么多年过去了,海西的城墙早已残破,也是时候修缮了。   以前,邓稷没有实力。   而现在,他铲除了陈升,将陈升的家产尽数纳入库府。   陈升的家产极为惊人,经初步清查,抛开他名下的田产奴仆,还有库藏的商品货物之外,仅家中的铜钱,就多达千万。这还要抛去之前他购进粮米的数千万,全部算下来的话,已逾亿钱!   就连曹朋也在私下里感慨,陈升真是个敛财的高手。   十年间,资产逾亿……怪不得能够在海西称王称霸,他的资产,几乎快要比肩那些祖世豪门。步骘在清点陈升的财产之后,忍不住发出感慨,这么多钱帛,可令海西三年无需税赋。   不过,这么多钱财,海西县一家也无法吞下。   在清点了陈升的家产后,除粮米等物资之外,其余一应珍奇宝物,邓稷命人尽数送往广陵。   这也是曹朋对邓稷的建议。   所谓利益均沾!   邓稷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吃下这么多的钱货。与其遭人嫉妒,倒不如爽快一些,交好别人。广陵陈氏给足了邓稷面子,或者说是给足了朝廷面子,给足了曹操面子。那么投桃报李,邓稷也必须让出一部分利益出去。能够得到广陵陈氏的支持,远比数百万钱的财货重要。   对此,邓稷也表示赞同……   清查还在继续,不过负责清查的人,已换成了步骘。   由于卫旌没有留下来,邓稷手中的可用之人,依旧不多。面对陈升留下的庞大家产,以及海西县诸多纷杂的事情,单凭步骘一个人,仍显得捉襟见肘。在这种情况下,对广陵相对熟悉的步骘,向邓稷推荐了一人,名叫戴乾,表字茂曾,是丹阳人。此人原本是汉室长吏,性严谨,做事一丝不苟。按照步骘的说法,如果能请来这个人,必能帮助邓稷治理海西。   其实,海西县也不是没有人才。   比如现为广陵郡纲纪的徐宣,便是土生土长的海西人。   不过,徐宣的出身不差,也算是冠族,而且颇有名声。似邓稷目前的状况,也请不动这样的人物。倒是一些有才干,又不得志的人,可以任用。但这样的人,也必须要仔细的筹谋。   联想后世作品中,主人公虎躯一震,四方来投的盛况,曹朋也颇感无奈。   戴乾?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不过既然是步骘推荐的人,想必也不会太差。   ……   东汉末年,招揽人才有很多种方式。   比如征辟,比如举荐……但对于邓稷来说,征辟也好,举荐也罢,都不太合适。   就如同曹朋对他说的那样,“咱们现在没有资格去征辟,也不会有人愿意来毛遂自荐。想要招揽来可用的人才,就必须要拿出咱们的诚意。就如同当初你登门请来濮阳闿,现在也应该登门去请戴乾。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你求才若渴的心思,才能打动广陵那些不得志的人才。”   邓稷觉得,曹朋这个想法很正确,便决定亲自前往淮陵,去请出戴乾。   不过在出发之前,邓稷还要做一件事。   出发的前一天,他把海西县四里里长找了过来。   这也是邓稷上任后第一次,正式召见海西县的吏员。里长是由县衙从当地人选聘出来的人,充当官府和百姓的纽带,按比虎口,督察奸非,催趋赋役,听从县衙的差遣……现任海西县四里里长,还是三年前被当时的县令委任。此后海西一直动荡,也就没有人再去管理。   按理说,里长的俸禄,是由县令发放。   可由于这些年来,海西官员更迭,也没有正式发放过俸禄。   陈升在海西这几年里,里长们早就荒废了自己的分内之事。如果不是邓稷召见,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是个里长。   可这一想起来,四位里长顿感恐慌。   为什么呢?   里长大小,也是县衙的吏目。   新任县令走马上任,里长就应该出城三里恭迎。   然而邓稷就任至今已过去了二十余日,这些里长没有向衙门迈进一步。   这至少是两条罪名,一是玩忽职守,二是怠慢上官。仅此两条,就足够让四位里长提心吊胆。   果不出所料,四位里长被邓稷妈的狗血喷头。   不过就在他们失魂落魄,准备离开县衙的时候,又被步骘唤住。   “四位尊翁,县令今日之所以生气,并非是因为你们不恭敬,没有迎接,更没有前来应卯。   县令是气愤你们身为朝廷吏目,却没有充当起朝廷的口舌,任由强人作乱,称霸海西而朝廷威信,荡然无存。这些年来,海西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状况,四位也有责任……然县令也明白你们的苦衷。今日叫你们过来,一则是斥责,另一件事,就是要你们领取过去三年来,理应获取的粮俸。依照朝廷律例,尔等每年当有四十石粮俸,三年下来,共拖欠你们每人一百二十石。这里一共是十块俸牌,你们持此俸牌,至北集市米行,找胡班领取粮俸吧。   多余出来的二十石,权作补偿,你四人分掉就是……”   四位里长,只觉得恍然如梦!   三年了,居然还有粮俸?   他们接过俸牌,跌跌撞撞走出县衙后,站在大街上相视良久,突然间放声大哭。   三年来,他们也承受了许多的委屈。而今,他们终于感受到了官府的回归。也许从现在开始,海西要变天了!   ……   四位里长被邓稷斥责,同时又补回了三年的粮俸。   刚修缮好的县衙,在海西人眼中,突然又有了那已经失去多年的威严之气。   “王先生,邓县令回来,到现在也不肯召见我们,究竟是什么打算啊!”   贾人们再一次感受到了县衙方面传递过来的无形威压。邓稷召见里长的行为,向所有人透露出一个消息:从现在开始,海西县将纳入县衙的治理。所有的一切事务,都由县衙做主。   那么,邓稷会怎么对付早先和他作对的那些贾人呢?   陈升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   几十颗已经风干的人头,还悬挂在县城的箭楼。邓稷一天不标明态度,海西的贾人,便一天不能安心。不得已,他们又一次联袂来到王成的家中,这一次他们可是真的有些惶恐了!   “邓县令又出去了。”   “啊?”   “他昨日夜间,带人往淮陵去,如今不在县衙。”   王成也是一副很无奈的表情,苦笑着对众人道:“实不相瞒,自那天夜里在县衙饮宴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邓县令。县衙的一应事务,借由县丞和主簿两人负责。濮阳大人最近是忙于处理案牍公务,主簿步先生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清点陈升家产一事,所以并没有清楚邓县令的想法。”   “那曹公子呢?”   布庄的马掌柜,忍不住开口了。   他这些日子,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打听到了许多事情。   他问道:“我听说,邓县令对他的妻弟,可说是言听计从。虽说只是兵曹,但若论地位,又在县丞和两位县尉之上。王先生,实在不行的话,咱们拜访一下曹公子,请他出来饮酒?”   “是啊,是啊!”   既然一时半会儿见不到邓稷,也可以和曹公子拉上关系嘛。   贾人们,好像一下子开了窍,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请曹公子到荷花坊……”   “呸,现在是冬天,荷花池里什么都没有,你让曹公子去喝冷风吗?还是到在下的九品汤池……”   “你休得胡言,论年头,你那九品汤池,焉能比得我荷花坊?   我荷花坊的姑娘,个个都是水灵灵,长的国色天香。九品汤池那等地方,怎请得曹公子大驾?”   看起来,荷花坊和九品汤池,都是那种地方……哦,你们懂得!   王成哭笑不得,起身喝止。   “诸公,诸公,且听我一言。   请曹公子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帮忙。只是曹公子乃高雅之人,当年曾为襄阳鹿门山庞尚书所看重,险些成为鹿门弟子。你们说的那些地方,着实不登大雅之堂,还是不要说的为好。   再者说,曹公子年方十四,从未听说他喜好那些事情。   我倒是听到了一些传闻,曹公子的尊翁,也就是邓县令的丈人,乃隐墨钜子,如今在少府效力。我觉得,大家与其请曹公子去那些地方,倒不如寻一些奇技淫巧之物奉与曹公子,可能会更有用。”   “呃……”   屋中,传来一连串的轻呼。   原来曹公子的父亲,还是隐墨钜子!   “王先生不愧是王先生,果然厉害。”   金市的黄掌柜抚掌称赞,一脸的谀笑,对王成道:“说来也巧,我家中就有一些小玩意儿,说不定曹公子会喜欢。”   “只你家有宝物,我家便没有嘛?”   “就是,黄掌柜你这话说得恁不地道,王先生是为大家着想,你怎能只顾及自己?”   一群古人义愤填膺,指着黄掌柜破口大骂。   把那黄掌柜骂的,讪讪然……   王成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他眯起眼,轻声道:“但不知诸公家中,都有什么宝物?”   ……   一夜冬雨,气温再次下降。   曹朋起了一个大早,走出卧房,舒展身体。   王买和邓范已经起来,正在毗邻跨院旁边的空地上,练习抖杆。儿臂粗细的白蜡杆,随着两人的工作,产生出奇异的震荡,更引发出两人身体上肌肉的共鸣。站在一旁,曹朋可以感觉到两人身体气血震动的韵律……他暗自点了点头,看起来虎头哥和大熊,突破在即啊!   王买似已快进入易筋的水准,而邓范,也快到了易骨的巅峰。   假以时日,自己身边,又要多出两个易筋的高手……   “阿福,咱们来较量一下。”   就在曹朋看着王买两人练功的时候,典满和许仪满头大汗,兴高采烈的跑过来。   “是啊,从许都出来以后,咱们可就没较量过了。”   许仪一脸的兴奋之色,笑呵呵的对曹朋说道。   这二人,业已达到易筋的水准。虽说力量和经验无法和周仓夏侯兰相比,但和当初在许都时,已是天壤之别。   果然是猛将世家,这身上的基因,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王买随曹朋练功的时间最长,可到现在,还没有突破易骨。倒是典满和许仪,提前晋级成功。   曹朋活动了一下身子,把身上的棉袍脱下。   正准备下场和许仪较量一番,却看见胡班从前院,急匆匆的跑来。   “公子,王成求见!”   曹朋一怔,“王成?他昨天不是来过了,怎么又来了?你就说,县令还没有回来,有什么事情,和县令商量就行。”   胡班连忙摇头,“公子,王成是来找你的。”   “找我?”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怎么,他们终于想起我来了?”   “呃……”   胡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曹朋这一句话。   好在曹朋并没有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话锋陡然一转,“胡班,你告诉王成。就说他的来意,我已明白。让他回去告诉那些人,就说今晚我在北集市飞扬阁摆酒。该来的人,一个也不能落下;不该出现的人,最好别让我看到。还有一句话,你告诉他,我可没邓县令好说话。”   “喏!”   胡班躬身,旋即又道:“那王成带来的礼物……”   “他们想送,那就留下吧。”   “小人明白。”   胡班闻听,呵呵的笑了,转身离去。   而曹朋则转过身,走到场中,摆开了一个起手式,朝许仪笑道:“二哥,咱们开始吧!” 第134章 谁赞成,谁反对(二)   “子山,你说友学搞出来的这个东西,真能管用?”   衙堂一侧的公房里,濮阳闿眉头紧皱,似有些担心的看着步骘。眼中,有一丝丝不满,又带着一丝丝的忧虑。   步骘喝了一口水,摇了摇头。   “这东西还真不好说。   乍听之下,似乎荒谬,但如果细想,又好像有道理。我不担心这东西会不会管用,只担心这件事,能不能推行。如果能够推行起来的话,说不定能产生作用;但问题是,那些商蠹子,会同意吗?友学的年纪还是有点小,能不能镇住那些人,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啊!”   濮阳闿起身,走出公房。   站在门廊之上,负手眺望天边残阳,陷入了沉思之中。   ……   华灯初照,北集市经过数日萧条,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飞扬阁是陈升的产业,如今为官府所有。经过几天整顿之后,飞扬阁重新开张。不过和早先飞扬阁鱼龙混杂的场面相比,新开张的飞扬阁,有着明显的不同。首先,馆内整顿之后,变得宽敞许多,而清静许多。蒲席食案的摆放,井然有序,每一张食案的间距,比之早先拉大,中间还设有简易的屏风。这样一来,即便是有人吵闹,也不会影响到其他的客人。   可以说,飞扬阁新的布局,更为体贴,更人性化。   但,这里可不再是原先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普通酒楼。它摇身一变,似乎成了一个高尚之所。   各种的侍者,全都换上了崭新统一的服装,显得更加规范。   走进飞扬阁后,扑面而来的,不再是喧嚣吵闹,而是一种雅致,一种韵味。正中央修建了一个池子,水池中间则是一座凉亭。有歌姬舞女在凉亭中表演,即不打搅客人,又能让客人们,感受到一种儒雅之气。整体而言,飞扬阁并没有大兴土木,却与早先,截然两个味道。   金市的黄掌柜不由得发出感叹,“马公,这才是我等应该来的地方。”   马掌柜也连连点头,“想当初陈升经营此地,不过是一群粗鄙之人所居之所。如今这飞扬阁,可算得上海西翘楚,已截然两样。不过,我估计在这里吃酒,所需花费恐怕不会少吧。”   他看向那领路的侍者,认出这侍者,居然是早先陈升家中的仆人。   侍者连忙回答:“回马老爷的话,邓县令有命,飞扬阁不会对外开放,只有本地会员,才能入内。”   “会员?”   这可是一个全新的名词。   侍者说:“正是。”   “那这个会员……怎么获得?需几多钱财?”黄掌柜颇有些看不上马掌柜,便走上前问道。   “这个会员,不是说交钱就可以。   首先,成为会员必须要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必须经由里长呈报,而后官府审批后方有资格。”   “啊?这么麻烦?”   马掌柜摇摇头,露出一副不屑之色,“谁愿受这等繁琐。”   “这是身份!”侍者回答:“是身份的象征。”   脸上同样浮现出不屑之色,令马掌柜好生尴尬。   “整个海西能有多少人获得这身份?老爷们将来谈生意,带着客人往这边一坐,那本身就是一种地位的象征。马老爷,这可不是什么繁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荣耀……”   那言下之意,你这等人,还不一定能有资格呢。   黄掌柜顿时乐了,连连点头,“说的好,这身份地位,拿钱买不来。”   自古以来,商人的地位不高,更被人称之为五蠹之一。   哪怕再有钱,也不一定能得人待见。而对于这些商人来说,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和重视,无疑是一种荣耀。就像侍者说的那样,这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够得来!没错,日后和人交易,带着那些人往这边一坐,那就是身份,就是地位,就会显得与众不同,就会倍有面子。   恩,回头我就去找里长商量此事……   同样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重复发生。   池中凉亭里的乐伎,抚琴奏乐,为飞扬阁平添几分韵味。   登二层楼台,令人顿感耳目一新。   空荡荡的大厅,正中间一个主位,两边排列食案蒲席。   “老爷们将来商量事情,就可以在这里用饭。   楼下不会惊扰楼上,更不需要担心,有人来打搅……请老爷们入座,公子很快就会过来。”   马掌柜等人战战兢兢坐下,环视四周。   这二层的气氛,和一层明显不同。   一阙《大风歌》横匾悬于正墙上,龙飞凤舞,功力卓然。   这大风歌,正是邓稷在广陵县,从陈珪手中求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到正合了飞扬阁之名。   “诸位,你们说曹公子召见我们,究竟想说什么事情?”   “我说马公啊,你这不是瞎问吗?咱们谁也没和曹公子说过话,连王先生都没有见到曹公子,怎可能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呢,我估计这位曹公子,傲的紧!以前王先生拜访邓县令的时候,邓县令还亲自接见。而这一次,王先生送礼过去,礼留下了,曹公子见都不见。   待会儿,大家都留点小心,言语间多注意些,别开罪了曹公子,那可就麻烦了……”   说话的是木作行的潘勇潘掌柜,个头不高,圆圆的脸,矮矮胖胖,看上去让人觉得很亲切。   但克不要因为他长得亲切就小觑了他。   潘勇手里握有北集市最大的木作商行,据说和海贼盗匪,也有联络,负责为那些人销赃。   其实,北集市有头有脸的商人,底子都不太干净。   只不过在表面上,还算是人模狗样……   “潘公,你这不是废话吗?”黄掌柜不以为然道:“今儿大家坐在这里,谁又会得罪曹公子?”   “姓黄的,我也是好心好意提醒,你干嘛口出不逊。”   “我就是听不惯你废话。”   眼见着双方就要起了争执,忽听楼下有人高声喊道:“曹公子到!”   那人的嗓门极为洪亮,顿时压住了楼上众人的争吵声。与此同时,原本回荡在楼下的优雅琴声,戛然而止。坐在楼上,可以清楚的听到楼下马蹄声响。紧跟着,步履声传来,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行进。但若不仔细听的话,许多人还以为,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整齐,而一致!   曹朋一身黑色棉服大袍,要下白玉带,上面悬挂一只深紫色香囊。   脚下一双白底黑面的文履,衣袂飘然,登上飞扬阁。在他身后,则有典满和许仪两人,虎背熊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三人登楼之后,楼上众人纷纷起身,一脸的谀笑之色。   看着眼前这些人,曹朋心里突然生出奇怪的感受。   一年前,他还是个病卧床榻,气息奄奄的穷小子;可一年之后,他已然成为海西县的衙内。   这身份上的变化,让曹朋恍若梦中。   深吸一口气,他朝着众人点点头,径自走向了主位。   典满和许仪在曹朋身后,和曹朋一起,分坐主位两边。随即,十名壮汉登上了酒楼,两个人站在楼梯口,其余八人,则分列两旁。一个个都是膀阔腰圆,并且全都佩戴有兵器……   这十个壮汉,都是许家的家将。   往那里一站,就透着一股剽悍之气。   “曹公子,在下是金市黄整。”   “小人木作行潘勇。”   “小人布庄马涛。”   “……”   贾人们,纷纷起身,弓着腰,与曹朋见礼。   曹朋面无表情,一一点头回礼。   没错,他年纪小!   可越如此,这架子就越要摆起来。   这都是帮老油子,给他们一点好脸色,就会蹬鼻子上脸。   有的时候,必要的沉默,比千言万语都有用。曹朋很清楚这个道理,而且他也不需要和这些人客套。换做邓稷,可能还要有场面上的计较。但曹朋不需要顾虑,他现在充当的,就是海西第一衙内的身份。而且还是个实权衙内,手握海西兵权……虽说,他手里不足二百人。   “诸位都是老海西了,也是这海西县,有头有脸的人物。”   曹朋慢条斯理的开口,贾人们立刻止住的话语。   “大家都看一下,人都到齐了没。”   “到齐了,都到齐了!”   “那好,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再上来。”   曹朋话音刚落,就听楼下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的跑上来,大冷的天,他出了一头的汗,一边跑,一边连连拱手。   “对不住,对不住,叶某来迟,来迟一步,还望海涵。”   “这位是……”   曹朋一蹙眉,慢声慢气的问道。   “啊,小人是米市叶倍,店里耽搁了一些事情,以至于来晚了,还请曹公子海涵。”   说话间,这叶倍就要坐下来。   许仪脸一沉,一摆手,两个壮汉上来,就把叶倍面前的食案搬走。   “叶掌柜,你何时出的门?”   叶倍看着空荡荡的身前,听曹朋发问,不由得一哆嗦。   “小人……”   “黄掌柜是吧。”   “小人在!”   “你什么时候出的门呢?”   “回公子的话,小人得知公子设宴,故而午后就关了门市。晡时后便出了门,酉时便抵达。”   “马掌柜呢?”   “哦,小人和黄公差不多,都是酉时前抵达。”   曹朋笑了,“叶掌柜,你看黄掌柜和马掌柜,还有在座的所有人,酉时之前便来了。某家也是在酉时抵达,偏你迟到,最后一个过来……既然你这么忙,那就回去吧,我们都很清闲。”   “是啊,是啊,这时候,哪有什么生意?”   一群贾人连忙回应,全然不理叶倍哀求的眼神。   “曹公子,小人……”   “你给我住嘴!”曹朋声音陡然拔高,“当初邓县令请你吃酒,你没有来;如今我请你吃酒,你又姗姗来迟。莫不成,在座诸公都比不得你高贵?你一个小小米蠹子,好大的排场。”   曹朋的脸色,阴沉沉的。   即便是有人想为叶倍求情,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乖乖的闭上嘴巴。   “既然你看不起大家,那这里也就没有你的位子……来人,把这米蠹子给我赶出去。”   “喏!”   两个壮汉上前,不由分说,架起叶倍就走。   “马公,黄公,我冤枉啊……”   不等叶倍说完,家将就把他带到了楼梯口,往下一扔。   叶倍惨叫着,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而酒楼上,此时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脸色,惨白如纸。   “我这个人,脾气不好!”   曹朋没有喝酒,而是倒了一碗水,润了润喉咙。   他看着在座的商贾,脸色一变,顿时笑容满面,“有些事,邓县令能忍,我却忍不得……可能你们会有人说,你不过是邓县令的妻弟,架子居然比邓县令还大,脾气比邓县令还坏?”   “啊,不敢,不敢!”   “呵呵,听我说完。”曹朋说:“我想说的是,我就这性子……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对我不敬,我让他家破人亡。大丈夫就应该快意恩仇,那来得那许多的规矩?二哥,三哥,我说的可对?”   许仪典满连连点头,“不错,大丈夫正当如此。”   “叶掌柜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邓县令面子,就是不给陈太守面子,就是不给朝廷面子!”   商贾们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你他妈的才是最不讲理!   这大帽子扣得,那叫一个狠啊……   什么叫不给朝廷面子?   不给朝廷面子,那不就是等于造反吗?   “叶掌柜的米行,我看没必要再留下了!”曹朋手指轻轻敲击食案,目光炯炯,环视众人。   这小子,还真是赶尽杀绝啊!   “黄掌柜!”   “啊,小人在。”   黄掌柜听到曹朋唤他,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出来,匍匐在地。   曹朋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自顾自喝了一口水,“过去三年里,叶掌柜在海西发了大财,赚了很多钱。有道是,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我觉得这句话说的不对!我们做人,要有感恩之心。一粥一饭固然要思来处不易,可若没有朝廷,何来粥饭?”   “那是,那是……”   “可叶掌柜在过去三年里,却没有向朝廷交纳半点赋税!”   “这个……”   “所以我认为,这等逃税行为,理应受到重罚!”曹朋的脸色柔和许多,看着黄掌柜说道:“黄掌柜,如果我让你来接手叶掌柜的米行,你又会怎么做呢?”   当曹朋说到赋税问题的时候,在座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黄掌柜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面如人色。要知道,过去三年里,海西连县衙都没有,哪去交赋税呢?倒是平安钱交了不少,但都是交给了陈升,而不是缴纳给朝廷。可曹朋后面一句话,令黄掌柜顿时喜出望外。他吃惊的抬起头,看着曹朋,而其他人,则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   “小人必竭力为朝廷效劳。”   大悲大喜,转换的太快,以至于黄掌柜如堕梦中。   曹朋满意的点头,“我要的,就是黄掌柜这个态度!”   说着话,他拍了拍手,“胡班,把东西都拿上来。” 第135章 谁赞成,谁反对(三)   海西县北集市商业区开发治安管理条例。   左伯纸上,写着这样一行大篆。   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由得咯噔一下。早就听说了这个古怪的东西,一直以来,大家也都在费尽心思的打听其中的内容。可是当这么一张精美的左伯纸摆放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又感到忐忑不安。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内容?邓稷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也不会是简单之物。   九个海西县商贾,深吸一口气,认真阅读。   其实,这就是一份类似于后世行业规范,市场规范的综合体。   里面表明了官府的态度,绝不会打压,或者抑制海西商业的发展,并且愿意给予海西商人一定程度的社会地位。但海西的商业,必须要有行会和官府共同掌握。如果商人们出了事,海西县衙可以用官方的身份进行协调;但如果官府需要商人们的帮助,商人也必须履行职责。   同时,条例规定,海西县目前的金市、米市、木作、布庄等行业,需城里相关行会,以保护本地商业发展。行会与行会之间如果出现矛盾,则交由官府解决。当遭遇外来商业入侵的时候,行会必须承担起保护本地商业的责任。比如说,有一些人试图恶意哄抬市价,那么行会就必须联合所属成员,进行反击,平抑,协助县衙,维持海西县的平稳和发展……   行会的概念,产生于隋唐,兴盛于两宋,没落于清。   东汉末年,行会还没有产生。但手工业和商业,已经开始有了发展的趋势,跨地域的商业行为,也随之产生。商贾的地位虽然并未获得提高,但已经开始积极的参与到了社会行为中。   比如,当初资助曹操的卫兹,就是一位大商人。   此外还有资助过刘备的张世平和苏双,以及后来在徐州归附刘备的麋竺麋芳兄弟,都是商贾出身。   曹朋向邓稷提出了行会的概念,并且依照着后世一些经验,对北集市进行约束和管理。按照曹朋的想法,他希望借用这种方式,连拉拢那些商人,形成一个足够巨大的利益网络。   事实上,每一个世家大族的背后,都存在有巨大的利益关系。   这种利益关系同样具有地域性和排他性,从某种程度上说,和行会的性质,颇为相似……   比如广陵的陈氏,荆襄的蒯氏,庐江的陆氏,全氏。   这些家族都拥有巨大的商业网络,甚至包括如今的明汉将军孙策孙伯符,也是富春豪商出身。   曹朋也不说话,喝了一口水,便闭上了眼睛。   商贾们在看完了这份条例之后,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可否认,海西如今虽然商业繁荣,但是却缺乏一个规范的管理。加之朝廷对于商贾们的打压,在律法上,同样歧视商人存在。   “曹公子……”   黄整稳定了一下心神,开口想要发问。   却见曹朋睁开眼,一摆手,便打断了他的话语。   “大家都看明白了?”   “呃,看明白了……”   “有什么疑问吗?”   “小人倒是有一个疑问,这个准入资格,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准入资格,就是对商家的信誉进行审核调查。坑蒙拐骗,亦或者存着欺瞒客户之心,信誉不佳的商户,必须进行清查。若起资格不符,不能进入北集市……这样做,是为了提高北集市的商业信誉度,促使更多的人前来交易。当然了,信誉好的,就可以赚大钱。”   说着,曹朋从食案上拿起一卷竹简。   “这上面,记载了大约过去一年中,北集市的种种。   哦,这个得要感谢那死鬼陈升,他记录的倒是很详细……过去一年里,北集市发生过大小欺诈案件,共六十六次,其中货殖超过十万钱的案件,有十七次。所造成的结果,许多客人在被欺骗之后,或自尽身亡,或不在涉足海西。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商人能为海西带来十个商人的话,就可以有一百个海西人揽到活计……也就是说,去年一年的时间里,海西县有一千七百个海西人失业。每个失业者背后以三口之家计算,就是五千一百个人有可能饿死,或者流离失所。   诸公,五千一百个人,几乎占据海西总人口的一成六……呼,我看到这个数字,不免感到心惊。”   不止是曹朋表示心惊,在座的商贾们,也有些心惊。   曹朋的数据很明显不准确,但是隐隐包含着一定的道理。   “所以,北集市的规范化,事在必行。别看海西现在繁华,可实际上却隐藏了诸多危机。   设立准入制度,就是要大家规范北集市的环境。一个良好的商业环境,可以令海西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海西发展的越好,诸公的身份和地位,也就会越高。诸公的身份地位越高,就能赚到更多的钱货。赚到更多的财货,就能是海西的信誉更好……总之,这就是一个良性循环。大家可以展望一下,有朝一日海西县,甚至有可能成为东部最大的商业集市……”   前世,曹朋是个刑警。   但在一个完全以经济发展为主体的社会里,耳濡目染,还是知道很多经济上的术语。   加之当时他所破获的那个案子,涉及面很广。在破案追查的过程中,曹朋同样是受益良多。   这一番言语,如同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顿时沸腾起来。   东汉末年的商业行为,大都还是一些雏形。诚信二字的确是商贾必须之学,但如果说到理论的完善,曹朋这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着实给众人上了一堂生动的课程。规范市场,建立城市信誉度,以点带面的推动整个海西商业的发展,并由此而产生巨大的利益……   行业规范,市场规范……   一个又一个新名词进入众人的耳中,产生出巨大的凡响。   说实话,宴请曹朋之初,这些商贾并没有把曹朋看在眼中。   一个十四岁的娃儿,能有什么本事?若非他有个好姐夫,估计现在什么都不是。可是,飞扬阁独特的设计理念,让他们开始产生了一些认可。而后曹朋在对待叶倍的事情上,更展现出一种超乎他年龄的狠辣。只一句话,就令叶家家破人亡,这种纨绔,得罪不起啊!   于是,人们心里,产生了敬畏。   而现在,曹朋又为他们规划出了一个美好的蓝图……   黄整问道:“那这个准入资格……”   “准入资格,必须每年进行审评,每次审评,都必须由行会和官府通过。每一个进入北集市的商家,必须向官府交纳管理费用。并根据商家的交易额度,产生交易税,纳入库府……   同时,行会每三个月,要向官府交纳管理税……呃,这几个费用,想必不需要我进行解释吧。”   汉代的赋税很重,但是如曹朋这般,赤裸裸的征收,还未有过。   马掌柜结结巴巴问道:“这个,这个管理税,又是怎么回事?”   “呃,就是维持北集市治安,保证诸公利益的税赋。这么说吧,我这里还有一笔账,和大家说一说。其实,诸公明里暗里所做的事情,咱们都心知肚明。比如黄掌柜,你去年二月经手了一批云锦,说是从吴郡购来,却贱价卖给了下邳周家。那批云锦,又是从何处得来?”   黄整脸色顿时苍白,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其实,咱们都清楚,我并不是想要追究,只是借此来说明一下北集市的客商复杂程度。   北集市的客商,鱼龙混杂,很难说得清楚来历。   若遇到明白事理的,还好说!如果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难免有强买强卖,甚至会造成冲突。所造成的影响,并非我愿意看到。这个管理税,就是为杜绝这些不讲道理的人闹事,影响了大家的生意……马掌柜问的好!怎么管理呢?我们也想出了对策……从明日起,将会在北集市设立曹掾署,纳入海西法曹治下。曹掾署将征召一些人手,由专人带领,巡查集市。   只要是发现违背规范条例的商家,或者在集市中寻衅滋事之人,自会有曹掾署负责处置……   这个曹掾署,我初步计划招纳百人,对北集市昼夜巡视。凡是遇到了困难,或者出现了问题,都可以通过曹掾署,报知官府,或者行会……总之,管理税就是用于曹掾署的建立。诸公所缴纳的管理税,到头来会一文不少,用在诸公的身上。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曹朋这一番解释过后,众人纷纷点头。   没错,由于北集市的人员复杂,时常会出现种种事故。   如果商家的背景强横一些,就比如之前的陈升之流,可以自行处置,但不免有横行霸道之嫌疑;若没有背景的小商家,就会比较倒霉,也没有人为他们做主,只能靠自己却解决问题。   运气好的,破财免灾。   运气若是不好的,那可就不是一点点财货的问题。   对于这种情况,在座众人,感同身受。   曹朋喝了一口水,双手摊开,放在食案上。   “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同意的,就在上面签字画押,不同意的,现在可以离开。不过,我会给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撤出海西,否则叶倍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海西,我觉得挺好,很有搞头。   现在我希望大家和我一起来搞这件事,有钱大家一起赚。   好了,情况我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我只有一句话,谁赞成,谁反对?”   酒楼里,顿时鸦雀无声…… 第136章 闷头发大财   衙堂,书斋。   濮阳闿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曹朋。   而步骘则坐在一旁,认真的看着手中那一叠条例,感觉有些头晕。   这些,如果是由一个成年人,比如自己,比如邓稷去做,步骘绝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偏偏做成这件事的人,是曹朋。   而且从头到尾策划这件事的人,也是曹朋。   一个年仅十四岁……哦,好吧,用曹朋的说法,他马上就要十五岁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也许能上阵杀敌,也许可以搏杀疆场。但要说去谈判……步骘还真有些不太放心曹朋。   毕竟,这种事情属于细致活,不必打打杀杀。   曹朋却一脸沮丧,愁眉苦脸的说:“我这一刀,下的还是轻了。那帮家伙根本没商讨,便同意下来。早如此,我就把管理税提高到一千贯。看那帮孙子答应的那么痛快,八百贯少了!”   濮阳闿苦笑……   “友学,你征收这些赋税,究竟做何用处?”   步骘放下了那些契约,看着曹朋,轻声问道。   “作何用处,自然是养兵。”   “啊?”   “否则我成立那曹掾署做什么用?”   濮阳闿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看着曹朋,半晌后轻声问道:“你难道想要剿匪?”   曹朋站起身,走出书斋向四周看了一下,然后高声喊道:“胡班,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斋二十步。”   “喏!”   胡班现在几乎成了县衙的管事。   随着周仓夏侯兰,潘璋冯超一一被任用,许多时候,曹朋也不好再对他们向从前那样呼来喝去。   见胡班回应,曹朋这才放下心,转身回来。   “濮阳先生,子山先生……实不相瞒,邓县令从未停止过平定海贼的念头。只是我们都知道,那些海贼在县城里藏有耳目。一俟海西县兵员补充,海贼必然就会得到风声,先下手为强。   所以,邓县令和我商议,决定对外宣称,只收一百巡兵,不再扩充兵员。   可这兵员,必须要扩充……随着我们在海西县站稳脚跟,早晚会触犯到一些人的利益。别看现在咱们和海贼相安无事,但我敢说,我们之间,早晚会有一场冲突,你死我活的冲突。”   濮阳闿和步骘面无表情,沉吟不语。   其实,他们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不过,他们更清楚,一俟大肆扩军,海贼绝不会任由邓稷做大。   “你成立曹掾署……”   “海西需要稳定,集市更需要稳定。我借由整治集市的借口,暗中私募兵员。人数也不会太多,百人足矣。到时候我会把这些人交给五哥和七哥来管理,借集市之名,暗中训练兵马。”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步骘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曹朋的意思。   曹朋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我们的实力,终究还是薄弱。”   他苦笑着说道:“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又何必去偷偷摸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有些事情邓县令不好出面,索性就由我来做这个恶人。不过,这么一点人手,还是不够啊!”   “友学,慢慢来。”   濮阳闿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只能温言劝慰。   “哈,我没事儿……”   曹朋深吸一口气,抖擞精神。   他突然问道:“子山先生,陈升的那些产业,可曾清理完毕?”   “大致上已经清理出来……此人名下的产业颇为惊人。出了北集市上十二家店铺,涉猎各种行业之外,尚有千顷良田。他在城外的别庄,有数千庄户,全都依附在陈升的名下,而不在官府户籍。这种情况并非陈升一家,包括许多家,都存在着隐匿人口的现象……我现在有些头疼,这数千庄户,该如何处置?若收没了陈升田产,这些人又该如何生存?”   曹朋想了想,“屯田!”   “嗯?”   “效仿曹公在许都之事,咱们在海西屯田。”   “屯田嘛……倒是一个办法。如若能屯田的话,至少海西不再需要从外输入粮米,还可以保证仓廪充盈。只不过,我们的人口并不算多。单只数千庄户,也难以成气候,作用不大。”   曹朋听罢这些,也觉得有些头疼了……   步骘所说的,的确是一个现实存在的问题。   这些年来,由于屡受盗匪袭掠,所以海西人已很少从事农事。这也造成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那就是海西县受外来影响很严重。没有民生产业,一切依靠输入,终究难以长久发展。   曹朋问道:“濮阳先生,你估计那些商贾家中,会藏匿多少人?”   “哦,我这段时间整理案牍,倒也留意了一下这方面的情况。海西如今藏匿人口,大概有七八千人?恩,差不多这个数字,我估计只会更多,绝不会比这个少。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能不能让他们,把这些藏匿人口,释放出来?”   濮阳闿和步骘相视一眼,齐刷刷摇头,“这个,恐怕很难。”   “如果有利益呢?”   “那得看有多大的利益……若小了,这帮商蠹子,恐怕不会同意。”   东汉末年,什么最重要?   答:人口!   和后世热兵器时代不同,冷兵器时代打得就是人力。   曹操平定青州,却不肯杀掉那百万黄巾众,何也?为的就是人口!   而在东吴,孙氏不断对山越开战,围剿土著……说是夷蛮之争,其实所求的,还是人口!   有了人,可以种地,可以打仗,可以生儿育女,继续增加人口。   说起来那些世族大阀,除了拥有显赫的家世,传承的家学之外,还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和人口资源。   海西这些商人,又怎可能不清楚这个道理?   就如步骘所说的那样,没有一个巨大的利益,想要他们让出手中的资源?难度很大,很大!   可问题是,曹朋手里,有什么巨大利益出让呢?   ……   夜已经深了,曹朋坐在房间里,翻弄着面前的箱子。   九连环?   这他妈的也能做礼物?   还有这玩意,不就是一个雕工精细的人偶,当老子是小孩子吗?   箱子里摆放着的,全都是海西商人通过王成送给曹朋的奇巧淫技之物。不过说实话,没什么用处。   曹朋对这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他很奇怪的是,王成怎么会想到了这个?   是偶然,还是别有用心?   今天晚上,王成没有出现在飞扬阁。这也是曹朋有意为之……   他想要看看王成会有什么反应!可是根据胡班的报告,王成表现的很平静,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晚饭时,他在西里的一家酒肆里用饭。   而后便回了家,睡觉了……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如果换做曹朋,一场忙碌之后,结果连出席的资格都没有,肯定会不高兴。   这家伙,有古怪啊!   曹朋从书案上拿起玉球,在手中把玩起来。   “阿福,怎么还不休息?”   “虎头哥,我在想事情!”   王买就住在曹朋旁边的厢房里,半夜醒来,却发现曹朋房间里的灯,仍亮着。   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阿福,别睡的太晚。如果想不明白,就先别去考虑,回头再说。”   “我知道了……”   曹朋放下了玉球,却不想那两枚玉球在书案上滚动,一不小心撞翻了摆在书案边缘的鱼吻铜镇。   铜镇口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王买连忙走上来,将铜镇捡起,在手里摆弄了一下,正要放在书案上,却突然间说:“阿福,你看这鱼的嘴巴,真是有趣。”   “嗯?”   曹朋伸手接过来,拿眼睛扫了一下。   眉头微微一蹙,他忙把铜镇拿在手中,放在灯光下,仔细观察。   “这鱼嘴,的确是有点怪异,怎么感觉着……”曹朋抬起头,看着王买说:“我说不出来,但好像是不一样。鱼吻,鱼吻……我怎么感觉着,这鱼嘴的形状,好像是一个锁芯啊。”   “是吗?”   王买拿过去,瞪大眼睛看了半天。   “没有吧……依我看,你就是累了,早点歇着吧。”   “嗯……”   曹朋暗自运气,点了点头。   “可能吧,是我多疑了!”   “阿福,我觉得你最近有点疯魔了!这种奇巧淫技,你又何必太过于在意呢?”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慢着,你刚才说什么?”   曹朋呼的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把王买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没说什么啊。”   “你说了,你说我……”   “哦,我说你最近有些疯魔。”   “不是这一句,后面那一句。”   王买搔搔头,笑呵呵道:“我是说,这种奇巧淫技,没必要太上心。”   奇巧淫技!   他抓起鱼吻铜镇,扭头向摆放在旁边的那口箱子看去。眼中,闪烁着灼灼精芒,脑海中在一刹那间,好像变得清亮许多。   鱼吻铜镇李广利的宝藏历任县令力气的死亡王成眼前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麦成……   曹朋好像明白了,忽然间生出一股毛发森然的感受,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福,你怎么了?”   王买看到曹朋的脸色很难看,连忙上前,搀扶住了曹朋。   “虎头哥,还差一个环节,一个环节!”   “什么一个环节?”   曹朋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一个能解开所有谜团的环节!” 第137章 疑窦重重(上)   子夜,下起了雨。   海西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令人难以琢磨。   雨势并不算太大,淅淅沥沥的,却令温度又降低了许多。曹朋往火盆里扔了两块火炭,拿着一根通子拨弄炭火。火光把他的脸,照的红扑扑,有些发烫。可心里犹感到一些冰寒。   一个近乎匪夷所思的念头,萦绕在曹朋的脑海中,让他无法平静。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笃笃笃……   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谁!”   曹朋猛然惊醒,抬头喝问道。   “友学,是我!”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让曹朋不由得连忙起身。   他走到门旁,拉开房门。就见濮阳闿站在屋外的门廊上,看到曹朋开门,濮阳闿微微一笑。   “友学,还没有休息吗?”   “濮阳先生,你怎么……”   眼角的余光,看到回廊拐弯儿处人影一闪。   曹朋眼尖,一眼就认出,那是王买的身影。   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他苦笑一声,朝着那拐弯儿处喊道:“虎头哥,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   王买从暗处期期艾艾走出,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友学,你别怪阿买,他也是关心你。”   曹朋摇摇头,侧身让出一条路,“濮阳先生,进来说话……虎头哥,你也进来吧,外面下着雨,天这么冷,你还把濮阳先生叫起来。都告诉你我没事儿的,你啊……进来再说话吧。”   濮阳闿和王买走进曹朋的房间,坐下来。   曹朋从火盆的挂钩上,取下陶罐,给濮阳闿和王买倒了一碗热水。   “恩……这水的味道怎么这么怪?”   “姜汤!”曹朋笑了笑,“天气有些寒,喝点姜汤,可以驱寒暖身。濮阳先生,你先请。”   说着,曹朋也坐下来。   他的卧室摆设很简单,一张床榻,一面墙摆着一派书架,还有一张书案和三副坐榻。   “友学,我听阿买说,你遇到了头疼的事情?”   曹朋犹豫了一下,“其实,也算不得头疼……只不过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明白。或者说,一直没有办法确认。”   “哦?”   “濮阳先生还记得,我曾提起过海贼奸细的事情吗?”   “恩……记得。”   “这件事,得从陈升说起。”曹朋喝了一口姜汤,整理了一下思路,取出一张麻纸,在上面画了几个圆圈。   “当初冯超说,他父亲冯县令被强人所杀,我们都以为,是陈升所为。不过后来我发现,陈升应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他蛮横也好,不讲道理也罢,但我不认为,他和强人有关联。原因嘛,很简单……如果陈升和强人有关,根本不必和咱们打什么经济战,舆论战。反正他也杀过县令,直接找人袭掠海西,把咱们干掉就是。以他那性子,哪会费这许多周折?”   濮阳闿点头,“你接着说。”   “如果陈升不是杀害冯县令的人,那么谁是?   还有一个问题,过往几个县令,并非都和冯县令一样强势,为什么也都离奇的被杀?冯超说,冯县令是得罪了盐枭。好吧,冯县令得罪了盐枭,那么其他几个县令,好死不死的都去得罪了盐枭吗?这几年来,县衙空置,偏偏有一个人,住在县衙里看门,还没有领俸禄。   我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濮阳闿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不是傻子,焉能听不出来,曹朋这是话里有话。   “友学,你的意思是……”   “濮阳先生,本来我只是疑惑,直到我们除掉了陈升之后,我从陈升的书斋里,发现了这个。”   曹朋拿起那枚铜镇,推倒濮阳闿的面前。   “鱼吻铜镇!”曹朋轻声道:“冯超告诉我,这枚铜镇的历史很悠久,源自于海西国李广利所造。此后海西国变成了海西县,这枚鱼吻铜镇,就好像镇衙之宝一样,一直流传下来。   同时,冯超还对我提到了李广利当年所留下的一处宝藏。   原本我没有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可冯超一说,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古怪的想法。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宝藏真的存在,而这枚铜镇,就是找到宝藏的关键。有一个人……恩,我现在也不知道是谁。这个人在偶然间,知道了宝藏的消息,甚至还听说了鱼吻铜镇的事情。于是他来到海西县,秘密查找这处宝藏……后来发现鱼吻铜镇的下落,于是他……”   曹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濮阳闿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说,几位县令的死,与宝藏有关?”   “嗯!”   濮阳闿的脸色,变了。   “友学,你继续说。”   “我一直在想,这个内奸是谁。   他必须要符合几个条件。第一,家境要丰厚,即便不是上上之家,但至少也能衣食无忧。不然,这个人无法接触县衙;第二,这个人要有声望,还得有些好名声;第三,他可以进出县衙,而不被人怀疑……他的确是发现了鱼吻铜镇的下落,可很不巧,冯县令突然把这铜镇,交给了陈升。于是,冯县令死后,这个人找不到铜镇的下落,而不久又来了新县令。   几位县令离奇被杀,而徐州也陷入兵荒马乱,再也无人顾及海西。   这个时候,是寻找铜镇的最好时机。但他怎么寻找呢?这需要有人留在县衙,又不能被怀疑。”   “麦成!”   濮阳闿脱口而出,脸色大变。   曹朋笑了,“看样子,濮阳先生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刻嘛。   一个牢头禁子,留在县衙里,从理论上而言,再合适不过。他身份地位都不算太高,留在县衙中,也不被人怀疑。当初咱们到海西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麦成在县衙里,做什么?”   濮阳闿似有些激动,站起来在屋中徘徊。   “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麦公乃先帝时太中大夫,也是个颇有道德的人。他怎么可能……”   “濮阳先生,我还没有说完。你且坐下来,慢慢听我说。”   曹朋起身,搀扶着濮阳闿又坐下。   “你说!”   濮阳闿稳了一下心神,平静下来。   曹朋又给他到了一碗姜汤,觉得自己的思路,似乎一下子通畅了很多。   当刑警时,常有案情分析的环节。说穿了,就是把破案的思路说出来,由大家拾遗补缺。   曹朋此前一直把这件事憋在心里,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   现在,濮阳闿在。   他的人品,他的德行,可以信得过。   曹朋和他一番倾诉之后,顿感自己的思路,又清晰了。   一个又一个的环节,呼之欲出。   曹朋道:“说实话,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麦大夫身上。我怀疑的人,是王成!”   “王成?”   “对!”曹朋点头,“就是王成。   当初我们到海西的时候,王成是第一个主动登门拜访咱们的人,同时也是他,对外宣称咱们要打海贼,要征召兵士乡勇。结果呢,造成了海西全县对咱们的抵触情绪。我当时就在唉想,王成为什么会这么积极?陈升死后,他又一次询问,我们何时平剿海贼,这让我感觉,他对打海贼,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为什么?王成与海贼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仇恨。   如果我换一个角度考虑。   一开始他宣称我们打海贼,是要孤立我们,让我们无法留在海西?”   曹朋说到这里,笑了。   “他想要把我们赶走。”濮阳闿眯起眼睛。   王买这时候,似乎也听懂了,“阿福,照这么说,王成第二次打听,其实是想要打探虚实。”   “对!”   曹朋正色道:“他必须要弄清楚,咱们的目标。”   “友学,你接着说。”   “从现在开始,我做出一个假设。   王成知道,鱼吻铜镇不在县衙。但他又担心,咱们在海西做大,会影响到他挖掘宝藏的计划。所以,他必须要弄明白咱们的想法。同时,他还想要确认一下,鱼吻铜镇究竟流落何处。”   曹朋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端起碗,喝了一口姜汤,润了润嗓子。   他在麻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在最后一个圆圈里,填下了奇巧淫技四个字。   “我刚才一直没想明白,王成送我那么多破烂,是什么意思。   虎头哥说了一句话,让我突然醒悟过来。他说这鱼吻铜镇,也是奇巧淫技。王成对外宣称,家父是隐墨钜子,所以我也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并要求那些商贾搜集家中的事物,送给我把玩……不是我想要,而是他想要!他想要看看,鱼吻铜镇是否藏在商贾们的手里。   但结果……他并不知道,鱼吻铜镇,就在我手中。”   “所以,你断定这个王成,有诈。”   “恩,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   “不对不对,王成是王成,麦成是麦成……麦成是麦大夫族人,他留在县衙,是麦大夫所使。这两者,似乎没有联系吧。”   曹朋提起笔,在写着王成名字的圆圈上画了一道,和写着麦熊名字的圆圈,连在一起。   濮阳闿的脸色,非常难看。   连连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濮阳先生,麦大夫有多久,没有露面了?”   “呃,很久!”   “上次我姐夫去麦家拜访,麦大夫也没有出现,对不对?”   “没错。”   “按道理说,新任县令拜访本地缙绅,即便是身体不适,也会露一面才对。这是个礼数……麦大夫身为太中大夫,焉能不清楚这一点?可偏偏,他有心过问麦成,却没有见我姐夫。   你难道就不觉得,这里面多多少少,有些不对劲儿吗?”   “你是说……”   曹朋靠在书架上,仰头仿佛自言自语道:“如果麦大夫,并不是麦大夫的话,又会怎么样?” 第137章 疑窦重重(下)   濮阳闿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脸色顿时煞白。   “麦仁难道认不出他老子?”   王买反驳。   “可麦仁整天醉生梦死……貌似他对麦成也不感兴趣,只不过碍于麦大夫之命,前来求情。”   “友学!”   “学生在。”   濮阳闿露出激动之色,在房间里徘徊不停。   “这件事情,你知,我知,虎头知……暂时不要与别人知晓。待邓县令回来后,咱们再商议。”   曹朋点点头,“我知道。”   他沉吟片刻之后,对濮阳闿道:“不过,我打算从现在开始,监视麦家庄。”   “嗯……小心一点,别被人发现!”濮阳闿此时,也被曹朋说动了心思,轻声道:“麦熊毕竟是太中大夫,麦仁也是孝廉出身。他们在海西,颇有地位,若被他们觉察,与咱们不利。”   “我明白。”   “睡吧……”   濮阳闿只拍了拍额头,显然是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这么多的讯息。   不过,当他拉开房门的时候,却发现雨已经停了。屋外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轻雾,朦朦胧胧。   “天要亮了!”   曹朋起身走过去,和濮阳闿并肩站在门廊上。   “先生,天亮之前,亦是最黑暗之时啊。”   濮阳闿看了曹朋一眼,突然一笑,转身离去。   ……   虽然一夜未睡,但曹朋并没有感到太疲惫。   相反,他很亢奋!   前世的工作经历,培养出他‘大胆假设,小心认证’的习惯。而今的假设,乍听下似乎匪夷所思,甚至有些荒诞。但种种迹象似乎又标明,这种假设,很有可能就是事实。如何认证,是一个问题。而且留给曹朋的时间已经不多。随着邓稷在海西立足,剿灭海贼也迫在眉睫。   天一亮,曹朋就拉着冯超,带着王买和邓范,去了北集市。   与海西九大商签订了契约之后,如何与海西那些商户解说,便归了九大商来解决,曹朋不参与其中。反正到最后,审核准入都必须要经由曹朋,九大商想在里面做手脚,也不容易。   王买和邓范被任为曹掾,将出任北集市的管理工作。   一路上,曹朋反复交代二人注意事项,并提醒二人,不可以小觑了此事。   “执法队必须要尽快组建。”   曹朋叮嘱道:“虎头哥带来的人,暂时调入其中,先把摊子扎起来。记住,要统一执法队的服装,在一开始,尽量不用使用兵器。”   “不用兵器用什么?”邓范问道:“难不成赤手空拳?”   曹朋说:“我已经命人打造了一些趁手的家伙,名为执法棍。大概明天就能准备齐全,到时候你们用执法棍就可以了。还有一点,扩充人手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总之不能够引起别人的注意,还要尽快壮大起来……除此之外,你们要和黄整他们多沟通,一定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别小看这帮商蠹子,没有他们帮忙的话,想要在北集市立足,并非一件易事。”   王买和邓范一一记下。   把王买邓范送到了北集市,并介绍给了黄整。   黄整主营的是金铁交易,陈升死后,北集市实力最大的,莫过于此人。   不过黄整不像陈升那样骄横,为人圆滑,也很低调。他认得王买邓范两人,所以也不需要太费口舌。   这个人,很会做事。   昨天才签订了契约,回去后就开始行动起来。   并且在北集市专门腾出了一所房舍,供曹掾署使用。   算起来,黄整不吃亏。   他吞下了叶倍的米行之后,实力提高不少。   曹朋昨天还透露出一个消息,陈升的产业,不日将会卖出。一所房子的事情,能和官府拉近关系,黄整可说是心甘情愿。那房子的位置不错,正处于北集市入口处。一个两进院落,地方很宽敞。一应家具也很齐全,到时候王买邓范带着人,可以直接入住,不费任何周折。   对此,曹朋表示的赞赏!   从北集市出来后,雾气已经完全消散。   太阳高悬,照耀海西。   曹朋骑在马上,突然说:“冯超,咱们上塔楼看看吧。”   “喏!”   冯超连忙上前,在前面领路。   曹朋一行人又一次来到海西塔楼,见这塔楼依旧荒凉,不见人影。   “咱们上去。”   曹朋下马,把缰绳递给了一个随从,而后说道:“你们在下面守着,若有人上来,及时通报。”   “喏!”   曹朋说罢,迈步走进塔楼,冯超紧随其后。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默默登上楼顶。冯超心里有些忐忑,他不清楚,眼前这个少年,把他拉到这边,究竟是什么用意?对于曹朋,冯超现在是畏惧多于敬重。在很多人的眼中,曹朋是邓稷的执行者,是靠着邓稷才起来的人。但冯超清楚,邓稷的许多决定,取决于眼前这个少年。别看他年纪小,实际上却清楚的很。而且狠辣的手段,令冯超为之恐惧……   “冯超!”   “喏!”   “和我说说海西吧。”   冯超一怔,奇怪的问道:“公子想知道什么?”   “恩,比如海西的奇闻异事?”   曹朋微微一笑,靠着窗户,向冯超看去。   “我最近看海西的志怪传说,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我想听听,海西县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稀奇古怪?”   冯超可犯了难。   他不清楚曹朋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又不能不回答。   “要说稀奇古怪,海西还真有不少传说。”   冯超想了想,“但如果说怪异嘛……哦,卑下倒还真知道一个。那是早些年的事情了,差不多有四五年吧。有一段时间,经常有人看到荷花池那边有人投水。可是下去打捞,却没有找到尸体。本地人流传,荷花池似乎是连通冥狱……呵呵,这世上冤魂,只有投入池中,才能够转生。家父上任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件事,还带着我在荷花池那边打捞一番呢。”   “那打捞出什么?”   冯超笑了,“除了淤泥还是淤泥……”   “那后来呢?”   “后来就好像淡了。家父上任之后,就没有人再看到过这种事情,我也没有看到过。此后这件事情,便越发淡了,到现在,很多人可能都忘记了这件事。若非公子询问,我怕也想不起来。”   一个很有趣的传说,不是吗?   曹朋眼睛一眯,转过身,向外眺望。   “冯超,麦家庄在哪儿?”   “哦,出城南就是麦家庄的田地。”   曹朋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点了点头,默默转身,往塔楼下走。   “公子,接下来去哪里?”   曹朋说:“咱们到荷花池看看吧。”   “荷花池?”冯超说:“这季节荷花池可是没什么景致,很冷清。公子如果想赏荷花,倒不如夏天再去。”   “呃,我只是去看看而已。”   曹朋笑着,走下塔楼。   他跨上了坐骑,而后让冯超带路。   冯超这会儿是真迷糊了,也搞不清楚曹朋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曹朋是他的上官,既然曹朋有兴趣,他也不可能拒绝。于是,冯超也上了马,和曹朋一路走,向荷花池行去……   时近辜月,也就是十一月。   古人说:十一月阴生,欲革故取新。   荷花池水波荡漾,波光粼粼。不过那水面上的荷叶早已凋零,荷花残落,只生性孤零零的荷梗立在水中。   不过,冯超说错了!   当曹朋等人来到荷花池的时候,意外的遇到了一个人。   “王先生!”   曹朋下马寒暄,一脸笑意。   那池畔,王成正负手而立。听到有人呼喊,他转过身,看到曹朋的时候一怔,旋即堆起一脸笑容。   “曹公子!”   他迎上来,拱手行礼道:“曹公子今天怎么有雅兴来这里?”   “哦,我闲来无事,想起来到海西之后,还没有好好的欣赏海西美景,故而让冯超带我游玩。”   “这季节,可是没什么景致。”   “是吗?王先生似乎很喜欢嘛……”   王成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不瞒曹公子,世人爱荷,因其美奂。成独爱这荷池凋零之景,每每看到,总会有所感悟。公子请看,这满眼的残败,却是为来年绽放而准备,斯不为美邪?”   “啊……”   和古人咬文嚼字,着实很痛苦。   特别是他们的审美情趣,审美观点千奇百异,曹朋自认对这个时代有所了解,但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王先生的感官,与众不同啊!”   “是吗?”   王成呵呵一笑,话锋突然一转,“我听说,公子欲整顿北集市?”   “正是。”   “北里鱼龙混杂,想要整治起来,怕不容易啊。”   “正因其鱼龙混杂,所以才要整治吗。”   “没错,说的没错!”   王成笑得很爽朗,曹朋也笑得很真诚。   两人在荷花池畔交谈了片刻,便拱手分别。   不过一转身,曹朋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只看得冯超,目瞪口呆。   果然是邓县令的智囊啊!   这变脸的功夫,估计冯超这一辈子,都学不过来。   “公子……”   “我们回去!”   曹朋一摆手,示意冯超不必赘言。   他翻身跨坐马上,心里面却产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冯超。”   “喏!”   “回去以后,找个信得过的人,给我在这里守着。”   冯超一怔,轻声道:“守什么?”   “看看有谁会来这里,欣赏荷花残败。”   王成那些话,他一句也不信。坑爹啊!当老子小孩子吗?这么一大老爷们,这么冷的天,跑来这荷花池?还什么感悟?感悟你妹!曹朋心里冷笑一声,王成会不会是,感到了危险?   “对了,我记得王成的田庄,也在城外?”   “呃……没错,就在麦家庄旁边。”   这个王成,肯定有问题!   曹朋也说不出一个缘由,但本能的,已经对王成定了性。   ……   在海西转了一圈,回到县衙的时候,已经是快到日中。   阳光暖暖的,照在人身上,感觉非常舒适。曹朋在县衙门口下马,让人把照夜白从侧门牵进去。   曹朋的照夜白,还有许褚的黑龙,都是单独饲养。   这两匹马的脾气大,性子还傲。和普通马呆在一起,弄不好就会闹出事故。所以,为安全起见,照夜白就安置在曹朋居住的跨院旁边。那里有一个小马厩,正好可以供照夜白安身。   轻轻揉着脸,曹朋走进了县衙。   “公子,濮阳先生在等你。”   “我知道了!”   曹朋愣了一下,便向衙堂走去。   这个时候,濮阳闿和步骘一般都会在衙堂的公房里。果不出曹朋所料,当他进入书斋的时候,濮阳闿正在和步骘说话。看得出,濮阳闿的精神不算太好。但想想似乎也很正常。四五十岁的老人家,一整夜没有休息,这一大早起来还要办公忙碌,精神又怎能好的起来?   不过看到曹朋,濮阳闿却好像没事儿人一样,朝他招了招手。   “友学,来!”   “濮阳先生,子山先生,有事找我?”   濮阳闿点点头,示意曹朋坐下。   有奴仆端来了一碗水,曹朋坐下来喝了一口气,然后向濮阳闿和步骘看去。   “刚收到消息……左将军回来了。”   “哪个左将军?”   步骘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曹朋。   曹朋猛然醒悟,蓦地瞪大眼睛,“莫非吕温侯?”   “正是!”   吕布在八月末九月初,奉许都天子诏令,协助曹操,征伐袁术。   一转眼的功夫,两个月过去了。   袁术已经败逃淮南,一蹶不振。算算时间,吕布的确是该返回下邳了……   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步骘叹了口气,解释道:“温侯领徐州牧,虽非朝廷所任,但实际上却执掌下邳和广陵。   他此次得胜回师,按照规矩,各地官员需前往下邳道贺。   我刚才正和濮阳先生商议这件事,要不要去下邳走一趟。如果去,理应邓县令亲自前往;偏偏邓县令不在,若等他回来再去,只怕会耽搁了时间,到时候反而会被斥责。可如果不去……你也知道,吕布此人,狼虎之性,难以琢磨。万一开罪了他,对邓县令恐怕没有好处。”   “那就去嘛!”   曹朋疑惑的看着两人,不明白这有什么为难。   濮阳闿说:“问题在于,谁去?我和子山,都是邓县令的属官,去了的话,身份不足,难免落下话柄。所以去下邳的人,若非邓县令,就必须是能代表邓县令的人,友学可明白?”   曹朋闻听,不由得一怔。   “濮阳先生,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见吕布?” 第138章 下邳!!!   吕布,一个极具争议性的人物。   总体而言,后世对他的评价,贬大于褒。一部三国演义,更使得吕布得了一个三姓家奴之名。   但在东汉末年,曹朋发现,人们对吕布的评价虽然不高,但也说不上太恶。   只说是虎狼之性,不可以轻信之。   而三姓家奴的说法……   至少曹朋目前,还没有听到。   人言吕布,或称之为世之虓虎,或说他是虎狼之将。   正所谓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从某种方面,又表示出对吕布的赞赏。   这个一个反复无常,且有虎狼之性的人,却能独镇一方,甚至被曹操引为心腹大患。在某种程度上,似乎也说明了吕布的能力。曹朋重生前,曾听到过这样一个说法:吕布也是个穿越者。他自私,他反复,他好色,但却又对女人非常温柔,活脱脱一个后世的绝世好男人。   他对家庭的重视,远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拥有。   下邳之战,陈宫建议吕布分兵防御。却因为家人的一席劝说,使得吕布不可离开下邳,最终落得惨死。他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袁术逼迫他送女儿到寿春成亲,吕布背着女儿,在乱军中反复冲杀,哪怕是战到力竭,也不肯将女儿抛弃,带着女儿返回到下邳城。   与某些动辄抛妻弃子的人相比,吕布也许更为女生所爱。   后世谈吕布对家人不离不弃的时候,难免会提及刘备四次抛妻弃子,独自逃命的事情。   其中,就有两次是吕布所为。   但吕布对刘备的家眷,可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而吕布被俘之后,曹操本希望收留吕布,却被刘备一句话,丢了性命。   随后,吕布的家眷好像也被曹操刘备等人瓜分。其中最为有名的,恐怕就是关羽和貂蝉的故事……   貂蝉,同样也是个深受许多人喜欢的人物。   美女英雄……关羽敬重貂蝉,貂蝉爱慕关羽,英雄配佳人,似乎是一个最为完美的结局。   可是曹朋对这个结局,似乎并不认同。   濮阳闿让他带着礼物去下邳拜访吕布,曹朋是即惊且喜。   喜的是,他可以亲眼见一见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惊得是,吕布那等人,恐怕也不太好对付吧。   不过不管他是否愿意,下邳都是势在必行。   勿论于公于私,曹朋都没得借口。吕布拜左将军,假徐州事。虽说这个假徐州事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可无论怎样,他始终都掌控着徐州。海西是广陵的属县;广陵是徐州的治下,如今上官得胜凯旋,作为下面的郡县,都要循礼前去道贺。这是一个谁也无法推脱的事情。   正如濮阳闿所言,邓稷不在,理应由曹朋代表。   这个资格,濮阳闿和步骘都不具有。曹朋没有办法推辞,于是也只好应下了这一件事情……   不过在走之前,曹朋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首先,他要求步骘尽快将陈升的产业脱手,换取足够的钱粮后,加快海西县城的修缮速度。   那破败的城墙,的确是需要好好修缮一下。   而且相应的武器,也必须配备完整。毕竟这么多年来,海西县无人管理,库府里的武器,早就丢失精光。可笑,曹朋的老爹执掌诸冶监,负责的就是天下兵器。可偏偏,当曹朋需要的时候,却面临着许多困难。武器必须要偷偷的准备,不可以明目张胆,更不能被太多人知道。   否则的话,很容易打草惊蛇。   其次,曹朋又拜访了一下黄整等九大行会的行首。   他再三交代,北集市整治刻不容缓,当务之急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将曹掾署人员配备整齐。   这个人手,曹朋决意由九大行首,每家出十人。   而这十个人一旦纳入曹掾署,与九大行首再也没有任何关联。   对于这个要求,黄整倒是表现出了足够的理解,并且答应,会在三天之内,解决曹掾署的问题。   曹朋为他们勾勒出了一个美好的蓝图,如今他们必须要投桃报李,给予曹朋支持。   解决了这两件事,曹朋又去了一趟陈升的田庄。   总体而言,陈升的田庄到还算平静。数千庄户也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抗拒之意。   如今辜月马上到来,种田肯定是不可能。但这么多人,也不能让他们闲着。闲着就会胡思乱想,闲着就会生出乱子。当晚曹朋又马不停蹄赶回县衙,与步骘商议一番之后,决定将这数千庄户,全部投入修缮城墙的工程中。有数千人动工,即不会给海西增加麻烦,也可以让这些人忙碌起来。同时,借由修缮城墙,也是县衙向海西人,展现实力和威信的时机。   待一切安排妥当,已经过了子夜。   ……   曹朋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   明天就要启程前往下邳,去拜见吕布……呃,一个小小的县令,恐怕也未必有机会见到吕布。   估计是将礼物放在那边,留个名剌,证明海西县来过人,也就完事儿了。   可曹朋又觉得有些不太甘心,他希望能借此机会,见一见吕布。因为他知道,吕布是见一次,少一次了……   唉,真是矛盾,真是头疼啊!   曹朋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骑着照夜白,在平原上驰骋。照夜白风驰电掣,他则体会着其中的爽快。忽然间,正前方有一团火,向他冲了过来。马上的人,身披百花战袍,罩唐猊宝铠,胯下一匹赤兔嘶风兽,手持方天画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轻而易举拦住了曹朋的去路。   “敢问,可是温侯吕布?”   马上的大将,哈哈大笑。   说来很怪,对方明明距离他不远,偏偏看不清楚长相。   正当曹朋疑惑的时候,那员大将忽然纵马冲来,手中方天画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青龙偃月刀。   一张红脸,卧蚕眉,丹凤眼,颌下一部美髯。   “曹贼,休走……关羽在此!”   说时迟,那时快,关羽挥刀劈向了曹朋。   也不知为什么,当青龙偃月刀向自己劈来的一刹那,曹朋的身子好像动弹不得一样,眼睁睁的看着那明晃晃的钢刀,越来越近!   “啊!”   曹朋大叫一声,翻身坐起。   屋中,烛火摇曳,光线昏暗。   火盆子里的炭火仍熊熊燃烧,房间里温暖如春。   额头,冷汗淋漓。   衣服被汗水湿透……   曹朋只觉得口干舌燥,跌跌撞撞从床榻上下来,端起一碗白开水,咕咚咕咚的干了一大碗。   呼……   真他娘的诡异,这好端端,怎么会做这么一个怪梦?   曹朋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难道说,这个梦是在提醒我,此次去下邳,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轻松吗?曹朋前世是个无神论者,可现在,他可不敢确定了。连重生这种诡异的事情都能发生,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   看起来,自己得小心一点才是!   ……   曹朋这一夜都没有睡好。   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梦到关云长张牙舞爪,轮着青龙偃月刀向他扑来……以至于天亮后,曹朋顶着一对黑眼圈起床。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同时耳鸣的厉害,脑袋瓜子嗡嗡直响。   “阿福,你是不是不舒服?”   王买看着曹朋一副憔悴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我没事儿,只是昨晚没睡好。”   曹朋摆了摆手,拉着王买说:“虎头哥,我这一去下邳,可能得几天时间。你在这边多盯着些,顺便留意一下多留意一下王成。北集市那边你操点心,等人到齐了,要尽快收为己用。   我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一定会回来。”   “你放心吧,北集市那边的事情,我和五哥会留意。”   “嗯……”   曹朋点点头,没有再赘言啰唆。   他很了解王买,人虽直一些,但并不笨。   事情交给他,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完成,所以曹朋倒也不是特别担心。   洗漱一番之后,精神好转许多。曹朋换了一身衣服,从马厩里牵出照夜白,走到了县衙门外。   马车已经备好,里面是给吕布的贺礼。   这些贺礼,大都是从陈升府中抄没而来的物品,濮阳闿和步骘精心挑选了一番之后,选出了这一车贺礼。曹朋也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无非一些金银绢帛,倒也不会显得非常寒酸。   “二哥,三哥,咱们起程吧。”   本来曹朋是打算一个人过去,可典满许仪听说之后,非要一同前往。   这两人都是那种好勇斗狠的人,典韦曾与吕布交过手,回家后在典满跟前称赞过一番;而许仪呢,更是久闻虓虎之名未得一见。这次有机会到下邳,他二人很想看一看吕布的风采。   说起来,他二人的心思,和曹朋倒也有些相似。   典满带着十名扈从,许仪带着十名扈从,加上奴仆车夫,共三十余人,从海西北城门,缓缓离去。   在出城的时候,曹朋还遇到了王成。   他在马上朝着王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和王成打过招呼。   而王成则朝着曹朋一拱手,同样是笑容满面……   ……   建安二年十月,吕布助曹操共击袁术,凯旋而归。   时,杨奉韩暹协助吕布击败袁术后,留驻下邳。因徐州扬州战乱不断,杨奉等军粮部继,于是生出篡夺徐州之心。二人与刘备相约,意图趁吕布回军之时,共击吕布,将徐州吞并。   然则刘备厌恶杨奉其人,将杨奉约至军中,趁机杀死杨奉,将其兵马占为己有。   韩暹见杨奉一死,便带着十余骑逃奔并州。然在途中,为部曲所杀!杨奉韩暹,遂告覆灭。 第139章 照夜白(一)   王买静静的坐在房间里,恍若老僧入定。   “虎头,咱们走吧。”   邓范在门外招呼,王买这才睁开眼,缓缓起身。   他走到铜镜前,锃亮的铜镜中,映出一个青涩的少年形象。上身是一件白色复襦,下裳着合裆袴,外罩黑绸缎子大袍,腰中系一根大带。足下,一双半高的黑履,和靴子的形状相似。   这是曹掾署执法队的专用服装。   以面料进行区分。两个曹掾,王买和邓范都是黑绸缎子面料的大袍,余者全都是普通布料。   反正是从陈升的家产里抄没,不用白不用,用了也不心疼。   王买朝着镜子里的自己,鼓了鼓劲儿,转身向门外走去。在门口的架子上,他顺手抄起一根长约80公分柘木手棍。那根木棍,也经过精心的雕琢。柘木坚韧,而且硬度很高。约二十公分的手柄,非常趁手。棍子通体涂有黑漆,并且经过细心打磨,所以是锃光瓦亮。   这就是曹朋所说的执法棍。   走出门,就见院子里有三十名壮汉。   一个个挺胸叠肚,威风凛凛。他们和王买的衣着服饰差不多,所不同的就是面料的差别。   看见王买出来,三十个大汉拱手道:“见过王曹掾。”   “今天,是咱们第一次巡逻集市。”王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我知道,你们此前大都是庄户。可是从现在开始,你们必须要明白,你们现在是朝廷的人。   懂不懂,你们是朝廷的人,所以一举一动,都必须要顾及朝廷的脸面,顾及到县令的脸面,顾及到兵曹大人的脸面。该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交代清楚。哪个敢徇私枉法,或者纵容恶人,那就是给兵曹大人脸上抹黑,给朝廷抹黑。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情面,心狠手辣。”   王买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一干大汉闻听,忙躬身应命。   “我等牢记王曹掾,邓曹掾教诲。”   王买和邓范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将三十个壮汉分成两队,两人各带一队,走进了北集市。   从这一刻起,他将要独挡一面!   这也是曹朋的真正意图……   别看邓稷手下现在又不少人,可实际上真正和他们一条心的,只有王买邓范两个。   以前,王买邓范没有机会做事。即便是做了,也有曹朋在后面撑着,所以他们只需要执行。   可现在,曹朋说了:这北集市,就交给你们。   曹掾署开设第一天,除了王买带来的人之外,黄整送来二十人,潘勇送来了十个人。其他人还没有行动,究竟是什么用意,还不是很清楚。但即便只有四十人,他们也必须撑起场子。   这是他们迈出的第一步,不管成功与否,对王买和邓范来说,都格外重要。   海西的气候变幻无常。清晨天空还晴朗,可快到午时,陡然下起了小雨。集市上的人挺多,或是买卖物品,进行交易;或是东游西逛,看有没有合适的事情去做。这小小的集市,俨然就是一个小社会。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行走期间,令人是大开了眼界。   不少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王买等人。   他们也听说了北集市即将整顿,但目前,尚未形成统一意见。   虽说九大商已经和县衙达成了协议,可要是具体执行,还需要费一番手脚。谁愿意好端端的被赶出集市,谁愿意无缘无故,交纳一笔什么管理费用,谁愿意不明不白的被约束起来?   北集市自由惯了!   一旦要整顿,里面困难重重。   王买沿着一条街坊行走,不时观察动静。   忽然,街坊拐角处,传来一阵喧哗吵闹的声音。   紧跟着很多人开始闪躲,似乎有事情发生。王买带着人,连忙过去。   原来在街坊的拐角处,有一家布庄。布庄的掌柜,进了一批货物,正准备往里面卸货。哪知道来了一帮子闲汉,拦住了布庄掌柜。   “掌柜的,你这可不太合规矩。”   为首的闲汉嘴里叼着一根枯草根,一脸狰狞之像。   “罗夯,怎么不合规矩了?”   “这一条街,所有的货物都是咱爷们包了。你卸货不找我们,这不是让我这帮兄弟没饭吃吗?”   罗夯,就是那闲汉的首领。   布庄掌柜一蹙眉,“你包了这条街?我怎么不知道。”   “老子做事,难道还要通知你吗?”罗夯环眼一瞪,开口就骂道。   他指着那布庄掌柜道:“给你两条路,一个是把这活计交给我们,我们帮你卸货。”   “你们卸货,要多少?”   “不多,一成货物。”   也就是说,布庄掌柜这一车布匹如果价值十贯,就要给罗夯一贯。   布庄掌柜一听,这脸就拉下来了,“那第二条路呢?”   “很简单,你让他们卸货,可这工钱还要和我们结算。”   “怎么结算?”   “呵呵,老规矩,一成!”   罗夯这意思很清楚,我们干不干活不要紧,这一成的工钱,你都得给我。   布庄掌柜的脸色,阴沉似水。   他有心发作,可是看罗夯背后那几十个闲汉虎视眈眈,又有些发怵。于是强做出笑脸,“罗夯,大家乡里乡亲,给个面子,别闹了,好不好……不如这样,这里是一百钱,请大家吃酒。”   “打发叫花子呢!”   罗夯立刻发作,手指着那些正准备卸货的脚力,“都作死不成?还在这里……都给我滚。”   “慢着!”   就在这时候,王买带着人过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谁?”罗夯一脸张狂的看着王买。   “本官新任北集市曹掾署曹掾,你叫什么名字?”   “曹掾署?”罗夯哈哈大笑,“老子没听说过。老子叫什么名字,你自己去打听……拿着根棒子吓唬谁?告诉你,老子在这北集市里做事,还没人敢来管我。莫说什么曹掾署,就算县令来了,又能如何?老子带着兄弟找饭吃,谁敢挡咱的活路,老子就和谁拼命……”   罗夯也是北集市有名的闲汉,手里有几十号人,算是一霸。   不过他这一霸,和当初陈升的‘霸’又不一样。陈升虽霸,但至少还会维护北集市的稳定。   罗夯这些人,就纯粹是一帮地痞而已。   陈升在的时候,没有理他。   陈升死了,罗夯这些人就抖起来。那些大商家他们不敢招惹,可是小商户,却备受其害。   曹掾署虽然已经设立,但也并不能让罗夯害怕。   他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曹掾署若是敢惹他,他才不会畏惧。也难怪,邓稷虽铲除了陈升,但在海西的时间毕竟不长。海西的混乱无序由来已久,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解决干净。   罗夯梗着脖子,大呼小叫。   却没有发现,王买的脸色已经变了。   “县令也不能不让我们……”   罗夯话未说完,王买猛然举起手中的执法棍,劈头就是一击。   他和曹朋习武也有一年了,底子又厚,和一年前相比,已经是截然两人。儿臂粗细的执法棍,狠狠劈在罗夯的头上。浓稠的鲜血,顺着罗夯的脸颊瞬间流淌下来。那罗夯被王买这蛮横的一棍子打懵了,甚至忘记了疼痛。   “海发一号令,北集市不日整顿,所有扰乱集市秩序者,曹掾署可自行处置。   凡口出不逊,聚众闹事,强买强卖,骄横跋扈者,依大杜律可处以极刑……你,叫什么名字。”   “你,敢打我?”   罗夯也是横惯了,伸手抹了一下脸,满手的鲜血。   “兄弟们,给我动手!”   “胆敢与曹掾署对抗者,严惩不贷。”   王买声音冷酷,那执法棍上沾着粘稠的鲜血,看上去是格外骇人。   “教训这帮黑皮子!”   一帮闲汉大声吼叫,纷纷拔出兵器。   海西的治安混乱,私人持有武器,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王买一见,非但不惧,反而笑了。   “给我打!”   他二话不说,抡起执法棍就冲了过去。   别看他那支执法棍是木头做的,可柘木的坚韧,打在人身上,可以瞬间制人残疾。而闲汉们的兵器,并不能给执法棍造成什么麻烦。十五个曹掾吏随着王买冲过去,探手抓过来一个,一棍子下去,不是骨断筋折,就是皮开肉绽。报到第一天,执法队成员就已经得到了教训:任何敢在北集市和曹掾署吏员动手的人,不管他们什么来头,总之就是暴力抗法……   什么是暴力抗法?   那就是对抗官府,形同造反。   所以这帮曹掾吏下手根本不会留情。   他们原本在九大商家里时,就充当看家护院的责任。   动手打架,可不是一帮子闲汉可以比拟。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头儿!王买的凶狠,让人心惊肉跳。出手绝不留情,一棍子下去,对方休想再站起来。这时候,王买早先所练的天罡步,可就显出了效果。对方虽然人多,可是却无法伤到他分毫,反被王买打得是人仰马翻。   闲汉们见势不妙,扭头就想走。   可等他们想跑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已被邓范带人包围住。   “抱头,全部蹲下!”   邓范上前一棍子劈下,把一个闲汉打得头破血流,满脸是血。   身为一个资深闲汉,想当初邓范也是天天在街头斗殴。论狠辣,他出手丝毫不比王买要差。   “还动!”   罗夯捂着头想要叫喊,却被两个曹掾吏一把揪住。   不等他开口,邓范上前一棍子拍在了罗夯的嘴上。这一棍子下去,只打得罗夯牙齿横飞,满嘴的血沫子。   “还有话吗?”   邓范黑着脸,狰狞问道。   这两个人,分明是照死里整啊!   他们明显不怕打死人,甚至有可能就存着要人命的心思。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王买和邓范,此刻在罗夯的眼中,就是那种不要命的凶汉。   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罗夯哪里还敢有半分怨言。   “你!”王买一指布庄掌柜。   那掌柜吓得腿肚子打颤,脸发白。   “大,大大大人!”   “我不是大人,我是北集市曹掾署曹掾,记住以后叫我王曹掾。”   “曹曹曹掾大人……”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赶快把货都卸了,不要堵塞通路。一个时辰如果还没清理干净,休怪我对你处以责罚。”   “是,是,是,小人这就卸货!”   布庄掌柜说着话,还掏出一贯钱,奉给了王买。   王买一蹙眉,厉声道:“你想贿赂我吗?”   “不,不,不是……是给兄弟们的辛苦钱。”   王买闻听,脸色缓和,把执法棍收好,淡然道:“我们的辛苦钱,自有县令发放,无需你来操心。好好做你的生意,别被我知道你乱来……否则的话,下次我找到你,可没有好事。”   “是是是……”   布庄掌柜吃惊不小,同时又感到奇怪。   他发现,这帮子曹掾署的曹掾吏,似乎与从前的官府差役有些不同。   另一边邓范已命人将绳索套在那些闲汉的身上,往曹掾署行去。   “虎头,我先带他们去曹掾署,你继续巡查。”   王买答应一声,带着人转身离去。   空荡荡的街坊上,在一行人离去之后,呼啦啦涌出了许多人。   “羊掌柜,你什么时候和官府扯上关系啦?”   “屁话,老子要是和官府有关系,刚才能被吓成那副样子……你们,赶快卸货!娘的,一个时辰若不能卸完货,我会被你们害死。”他冲着那帮子脚力吼完,又看了看远去的王买等人。   “诸公,我突然觉得,这北集市若能有人治理一下,倒也是一件好事。”   与此同时,王买昂首走在街坊上。   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些停留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同了……   ……   下邳,是徐州治所所在。   准确的说,下邳不是一个郡,而是一个藩国。   永平十五年,汉明帝刘庄封六子刘衍为下邳王,治下邳,领十七县。此后114年,下邳国共历四代君王,至公元185年,也就是中平二年绝嗣。不过,自中平二年以后,汉室衰颓,对藩王诸侯的束缚力越来越小。而后又历经诸多事宜,下邳国也就没有进行改制,延续藩国之号。   下邳国国都,治下邳县。   下邳。   南临泗水,沂水。   武水北来,绕城与泗水交汇,有着极其便利的水运之利,同时又溢于灌溉渔猎。土壤肥沃,物产极其丰富。   兴平二年,下邳相笮融曾督使广陵、下邳和彭城三地粮运,聚集了大笔财货。   于是,笮融兴建浮屠寺,使人诵读佛经,名为浴佛日。每逢浴佛,有好佛者五千余户,来到下邳礼佛,沿途数十里设下饭食,供人免费食用。所耗费的钱帛,数以亿计,可见当时盛况。   也正因此,吕布、刘备和曹操,都意图占领下邳。   不仅仅是因为下邳钱粮广盛,更重要的是这里督淮北要地,意义非常重大。不过,自兴平二年至今,短短数年间,下邳已不复当年盛况。   先有曹操战陶谦,后有刘备战吕布。   昔日富庶,钱粮广盛的徐州,如今竟变得粮草紧缺,时常有暴乱发生。   吕布打仗是一把好手,可说起治理地方,就完全是个门外汉。手下的首席谋士陈宫,也是精于策略,而疏于内政的人。如果不是有陈珪兼领下邳县,勉力维持的话,下邳早已破败不堪。   曹朋一行人,日夜兼程,披星戴月,抵达下邳城外。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下邳。此前曹朋随邓稷前往海西赴任,也曾路过下邳郡。不过当时由于吕布督军南下征伐袁术,所以下邳四门警戒,守卫森严。邓稷那时候也不想招惹是非,于是便绕城而过,顺手还在下邳城外的集镇上,买了十几个家奴随行。故而曹朋只是过门不入。   而这一次,下邳的守卫明显松懈了许多。   随着吕布凯旋而归,早先的警备自然也不再需要。   四门洞开,虽有门卒守卫,但是盘查的并不严密,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行。   这就是下邳吗?   看着下邳雄威的城墙,曹朋暗自感慨。   “二哥,若你挥兵攻打下邳,当如何破城?”   曹朋突然来了兴趣,和典满许仪并辔而行,低声问道。   许仪和典满一怔,看了一眼下邳城墙,不约而同道:“这有何难,与我一部人马,我必可先登破城。”   意思就是说,我强攻上去。   这也很符合两人的性格,曹朋闻听,忍不住笑了。   “阿福,你笑什么?”   “如此坚城,若强攻的话……且不说能不能破城。就算破城,也必然损兵折将,伤亡惨重。”   “切!”   典满一摆手,脱口就是一句很时髦的切口。   跟什么人,学什么话。   许仪和典满两人和曹朋呆了这么久,别的没有学会,曹朋的一些口头禅,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打仗嘛,哪有不死人?”   典满对曹朋的话,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曹朋不由得笑了,低声道:“为将者,当需知天时地利人和,才可以兴兵。似你那样强攻,给你多少人,也不够你用……你要知道,身为大将,是国家之辅。兵法说,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为将之道,只可以进方进,知可以退方退……似你一味用强,非国之福。”   典满和许仪,面面相觑。   “那你说,怎么打?”   “嘿嘿,都说了嘛,要知道天时地利人和……想想下邳周围的环境,你就知道怎么打了。”   曹朋故作神秘,嘿嘿笑了起来。   而典满和许仪两人,则依旧是一头雾水…… 第140章 照夜白(二)   下邳,城有三重。   其中大城周长十二里半,也是江淮地区最大的一座城市。   来到下邳,就不得不谈一下罗大忽悠。《三国演义》里把徐州和下邳一分为二,以至于曹朋最初还以为,徐州治下真有一座城市名叫徐州,就位于下邳旁边。君不见,刘备守徐州,关公驻下邳的段落时常出现。那时候曹朋还有点迷茫:刘备好端端的不把老婆孩子留在身边,干嘛要扔到下邳呢?如今他明白了,罗大忽悠的地理知识,似乎不是特别的准确……   曹朋是从南门进入下邳城。   骑在马上,他还有些好奇的四处打量,想要寻找一下那传说中的白门楼。   不过,灰黑色的城墙,却让他最终失望!   时值寒冬,气温正低。   但由于吕布凯旋返回,下邳广陵等地的官员,或亲自前来,或派人前来,纷纷到下邳祝贺。   曹朋这一行人并没有费什么劲儿,便进了下邳城。   只是进城之后,曹朋也有些不知所措。   下邳县作为徐州治所所在,同时也是下邳治所,下邳国的都城,其规模之大,甚至盛于许都。   宽敞的街道,林立的店铺和商户。   曹朋懵了!   他也不清楚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也是濮阳闿和步骘的疏忽,两人都以为曹朋应该懂得这里面的规矩。   “二哥,咱们先去哪儿?”   许仪同样是两眼一抹黑,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好半天才回答说:“要不,咱们先去吃饭?”   已经快正午,曹朋等人赶了一路,腹中也有些饥饿。   想了想,觉得许仪这个建议不错。于是一行人赶着车往城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向两边张望。   “前面车马,停下!”   转过一条街后,忽听身后有人呼喝。   曹朋勒马,扭头向身后看去,却见一队骑军耀武扬威,冲了过来。   那支骑军大约有三四十人,为首的是三员骑将。正当中一人,跳下马身高180左右,带着些胡人血统的样子;在他两边,一个瘦高个,一个略显矮胖。其中那瘦高个,曹朋觉得有些面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三个人带着骑队冲过来,拦住了曹朋的车马去路。   “尔等,什么人?”   正中央的那员骑将,厉声喝道。   言辞间,很没有礼貌,就好像上官呵斥下属一般。   许仪闻听勃然大怒,纵马就要上前争吵。   曹朋一蹙眉,一把拽住了许仪,上上下下打量对方,而后温言回答:“下官海西县兵曹,闻左将军德胜凯旋,故前来道贺。三位将军不知有何事情?拦住我等的去路,又是何故呢?”   他看得出,这三个人的身份,应该不寻常。   若是在海西的话,曹朋倒也不惧。   不过这里是下邳城,并不是他的地盘。曹朋也不想在下邳招惹是非,所以话语间也非常客气。   “海西?”   中间的骑将一脸茫然,扭头问身边人。   “海西是广陵治下,但已许久没有委派官员……哦,我想起来了,此前好像是有一道诏令,委任一个姓邓的家伙出任海西令。”矮胖男子露出轻蔑之色,上下打量了一下曹朋等人,“人常道曹公了得,依我看也不过如此。他难道身边无人了吗?竟派了一群娃娃来赴任。”   “海西令好大的架子,居然派了个小娃娃过来。”   中间的骑将,冷笑一声,似乎对曹朋等人,全然不放在眼里。   瘦高个突然道:“子良何需和这等人啰唆这许多话?赶快办正事,咱们还有事情要去做呢。”   子良,就是中间那个骑将。   他点点头,森然道:“小娃娃,某家乃温侯帐下骑都尉侯成,现征辟尔等坐骑,立刻下马。”   曹朋这时候才听明白,原来这几个人是看中了自己的坐骑。   他的照夜白,许仪的黑龙,还有典满的坐骑,可都不是什么等闲的战马。照夜白和黑龙就不用说了,西域龙马,千金难求;即便是典满那匹马,也不同凡响,那可是正经的大宛良驹。   许仪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尔等狗贼,也敢抢马?”   “混帐东西,本将军要你的马是给你面子。晓事的赶快下来,否则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慢着,慢着!   侯成……   吕布八健将之一。   曹朋终于想起来了这侯成是什么来头。   刚才那瘦高个叫他子良,曹朋还没有留意。   但说到侯成这个名字,曹朋就反应过来。三国演义中,好像就是这厮,最后反了吕布吧……   侯成也是刚返回下邳,屁股还没坐热,就受命出去办事,心里有些不痛快。   于是他叫上了好友宋宪和魏续,准备一同前往。没成想还没出城,恰好看到曹朋一行人过去。侯成是吕布手下的骑都尉,生性好马。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曹朋三人的坐骑非比寻常。   本来,他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子弟。   偏偏魏续觉得曹朋有些眼熟……   早先,他和陈登一同去许都拜见曹操,想要为吕布求徐州牧之职。在毓秀楼上,曾和曹朋曹真打过照面,甚至差点引发冲突。当时是陈登把他拦住,所以才没有惹下是非。但是,魏续却记住了曹朋的长相。特别是后来吕布求徐州牧不成,反而平白成全了陈登一个广陵太守的职务。回到下邳之后,魏续被吕布臭骂了一顿。看到曹朋,魏续立刻心生一股怨念。   当然了,魏续不会告诉侯成,曹朋的身份。   只是鼓动他前去拦截。   侯成也是个横货,一听曹朋只是海西兵曹,再也没有任何顾及。   双方这一争执,立刻引发了周围人的关注。从街角的一座酒楼窗户里,探出一张俊秀面孔。   一个少年将军探头出来,秀眉一蹙,“怎么这么吵闹?”   在他的旁边,是一个年纪大约在十八九岁,丫鬟模样的女孩儿。她朝着楼下看了一眼,轻声道:“小……将军,好像是侯将军他们在欺负人呢。”   她被少年将军杏眼一瞪,立刻变了称呼。   少年将军瑶鼻一拧,“侯成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行,我要教训他们。”   “小……将军,你可千万别惹事。   你别忘了,你可是偷偷溜出来的。如果被夫人们知道你私自出来,你以后可别想再出来了。”   “祈儿姐姐!”   少年将军露出娇憨模样。   那小丫鬟脸一崩,摇螓首道:“我才不管这些事情。小夫人只是要我照顾好你,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你……”少年将军一顿足,“那我就下去。”   “你若是下去,以后别让我陪你出门。”   小丫鬟的口吻,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少年将军贝齿轻咬红唇,气呼呼的看着小丫鬟,却又好像对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在此时,楼下又出了事故。   侯成横,可许仪和典满,哪一个不横?   许仪破口大骂,惹得四周议论纷纷。   侯成顿时恼羞成怒……   在下邳,侯成只被一个人骂过,那就是吕布。   原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把那三匹马拿下,没想到这对面的几个小家伙,居然这么不识抬举!   侯爷要你们的东西,是给你们面子。   既然你们想找死,那就别怪侯爷不客气,以大欺小了。   “小娃娃,恁猖狂……来来来,今天侯爷就代你家大人,好好教训你们。”   说着话,侯成抄起一杆长矛,跃马冲出。   曹朋本想要阻拦一下,可没等他行动,许仪就冲了过去。   掌中一口九尺大刀,重达四十余斤。他这口刀,和普通的大刀不一样,刀柄长约有两尺,刀身足有七尺,而且比普通的大刀要宽,要厚……刀口上的刀纹闪闪,刀光四射,寒气逼人。   许仪双手握刀,缰绳就挂在胳膊上。   黑龙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顿时兴奋的希聿聿长嘶,撒蹄冲出。   一看许仪用双手握刀,侯成反而乐了!   这骑战中,怎可能用双手握刀。若是用双手握刀,如何控制马匹,如何守住力量,如何能坐稳。   他大吼一声,长矛分心便刺。   哪知许仪也不躲闪,轮刀就砍。   只听铛一声巨响,刀矛交击,许仪在马上纹丝不动。   而侯成却感到一股巨力从刀上涌来,险些让他的长矛撒手。   这娃娃好大的力气!侯成脸通红,心中更怒。如果说,刚才他只是想教训一下许仪,那么现在,他心中杀机已生出。拨转马头,长矛翻飞,枪影憧憧。而许仪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眼看侯成杀来,他心里更多的却是一种兴奋。两脚一磕马腹,许仪口中一声虎吼,轮刀就上。   大刀化作重重刀云,和侯成打在一处。   说起来,侯成也就是个二流武将。   许仪虽然比他年纪小,但说起天赋,却比侯成强悍许多。   加之他已进入易筋的水准,力量随着功力日深,也越发强横起来。一口大刀轮开,俨然有许褚的几分架势。口中虎吼连连,和侯成打在一处,刀来枪往,一时间竟然是不分伯仲……   魏续一开始也认为,以侯成的本事,曹朋等人手到擒来。   哪知这一交手,却发现侯成竟然拿许仪不下。街上的围观者越来越多,对魏续三人更指指点点。   魏续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侯子良啊侯子良,亏你还号称八健将,居然连个小娃娃都收拾不得。   他一咬牙,摘下大刀,纵马冲出,“子良,我来助你!”   长街上,顿时一片哗然。   而在酒楼上观战的少年将军,更是连连顿足,“魏叔叔好不要面皮,以大欺小也就罢了,竟以多欺少。”   旁边的小丫鬟看了他一眼,但没有任何表示。   典满见魏续上来,又怎可一旁袖手?   别看他和许仪天天吵来吵去,可遇到事情的时候,他可是一点都不犹豫。   “狗贼,以多欺少吗?你家典爷在此。”   说话间,他拔出双戟,催马拦住了魏续。   双铁戟十字交叉,闪身躲过魏续的大刀。一只手铁戟猛然脱手,两支铁戟的小戟相扣,呼的就砸出去。只吓得魏续大叫一声,连忙伏在马身上,堪堪躲过。二马错身之后,典满已收回了铁戟,咧嘴嘿嘿一笑,“狗贼,来来来,让你家典爷见识一下,你有多少斤两……”   双铁戟摆开,催马就上。   魏续这时候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典满站在一处。   宋宪只看得是目瞪口呆。   魏续和侯成的武艺可都不算差啊,居然被两个小娃娃拦住,还不分上下?   他眼珠子一转,就看到了曹朋。相比典满和许仪那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雄壮,曹朋就显得很瘦弱。   先把这小子拿下再说!   宋宪想到这里,跃马拧枪冲出。   曹朋一手拢着缰绳,一手扶着刀柄,正在观战。   忽听楼上传来一声娇呼:“喂,小心啊!”   曹朋扭头看去,就见宋宪张牙舞爪,向他仆过来。曹朋一蹙眉,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恐怕无法善了。   八健将又能如何?   老子还是小八义呢……   他也顾不得向酒楼上看,催马迎着宋宪就冲了过去。   双脚扣在马镫里,身体微微下沉,呈弓形,贴在马背上。一只手拢着缰绳,一只手扶在刀柄上。   眼见和宋宪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曹朋却迟迟没有拔出到来。   酒楼上的少年将军,小手握成了拳头,不由自主的站起来,紧贴着窗口,贝齿咬着樱唇,不停的嘀咕:“怎么还不拔刀,怎么还不拔刀……”   就在这时,曹朋和宋宪就快要照头了。   宋宪心道:这小子莫不是吓傻了吗?嘿嘿,也好,平白送我一匹好马。   他心里想着,手中长枪做势一拧,一声爆吼,就要把曹朋刺死在马上。可就在他那声大吼才喊出一般的时候,照夜白陡然间一个加速,呼的冲出了一个马头的距离。别小看这一个马头的距离,在战场上,往往可以决定双方的生死。照夜白加速,不仅仅是让宋宪的坐骑乱了频率,就连他出枪的节奏,也一下子被打断了。就在宋宪这一愣神的功夫,曹朋在马上长身而起。   大刀呼的拔出,快如闪电一般。   曹朋的这口大刀,用的颇有些古怪。   他不像许仪那种大开大阖的刀势,也不同于那种轻灵刀法。他劈斩的距离都不是很长,很大,但刀速却非常快,非常凌厉。在许多人劈出一刀的时间,他往往可能劈斩出十几刀来。   叮叮叮……   刀口撞击枪杆的声音,犹如雨打芭蕉。   似乎很清脆,也没有用什么力道。   可是当曹朋和宋宪错马而过,拨转马头之后,人们却意外的发现,宋宪的脸色通红……   那可不是一种正常的红,而是近乎于病态的嫣红。   宋宪就感觉着曹朋这一刀之中,竟包含了无数种诡异的力道。   或是直来直去,或是纵横交错,或快,或慢,或犹若无力,又好像是重逾千斤。他拼命稳住坐骑,双臂几乎失去了知觉。抬起头,向曹朋看去。曹朋好像和刚才没什么变化,只是脸色略有些发白。   这小子,好怪异!   但在这种情况之下,宋宪又没有退路。   另外两边,许仪和侯成打得难解难分;典满和魏续搏杀,却隐隐占居了上风,压着魏续打,打得魏续已有些招架不住。   “混蛋,都看热闹吗?还不给我上!”   宋宪大吼一声,不过他吼的,却是侯成身后的那帮随从。   随从们这才如梦方醒,吼叫着就扑向了曹朋。不过,没等曹朋动手,典满和许仪的扈从也忍耐不住了,呼啦啦一起涌出,一下子将侯成的那些扈从拦住。双方兵对兵,将对将打在一处,一时间这长街之上,变得混乱不堪。人喊马嘶声,兵器叫名声混在一处,乱成一团。   酒楼上,少年将军激动不已,不停的挥舞着小拳头。   “打,打,打……”   那架势,恨不得自己也参与其中。但他也知道不太可能,因为那小丫鬟正警惕的看着他……   曹朋一见这状况,也知道今天善了不得。   既然打了,那就打吧!   “这位将军,何故停而不前?   刚才交手我可是受益不浅,不如就让我再领教一下你的高招吧。”   曹朋看出了宋宪的心思,这家伙是想要打乱战。打乱战就打乱战,反正我只要盯着你就成。   两拨人在中间交手,曹朋和宋宪则在两拨人两边。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跃马飞出,闯进了人群之中。一个侯成的扈从拦住曹朋,想要抓住他的腿,把他从马上拽下来。哪知道曹朋微微一侧身,抬起脚,一脚就踹在了那扈从的脸上。   那脚上可扣着马镫呢,只一下子,就踹的对方满脸是血。   照夜白好像发了疯一样,在人群中连踢带踹,眨眼间就到了宋宪跟前。   曹朋轮刀就砍,宋宪举枪相迎。两个人在马上刀来枪往,一眨眼就打了十几个回合。论功力,曹朋没有宋宪深厚。但他刀上所凝聚的一道道暗劲,却让宋宪万分痛苦,叫苦不迭……   “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就在这时,长街尽头人声鼎沸。   一队铁骑风驰电掣般,从远处疾驰而来。   正当中,一员大将。胯下赤兔嘶风兽,掌中方天画戟。腰系百花战袍,外罩唐猊宝铠,身披大红色的斗篷,两根火红色的稚鸡翎冲天起,如同一团火焰般,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   “都给我住手!”   那一团火焰滚滚而来,巨雷般的吼声,在长街上空炸响…… 第141章 虓虎   论气力,宋宪大过曹朋。   论经验,宋宪多过曹朋。   论兵器,宋宪长过曹朋。   ……   总之,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看,曹朋都不是宋宪的对手。   可偏偏,宋宪被曹朋打得非常难受。曹朋人马合一,俨然比长年生活在马背上的匈奴人还厉害。那匹该死的照夜白,好像有灵性一样,在交手的过程中不断变化速度。忽而快,忽而慢,忽而急停,忽而加速。就是在这种不断变化的速度中,宋宪完全迷失了他的优势。   每每交锋,都被曹朋死死的克制住。   而且曹朋的那口大刀上,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力道。   那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一种劲!一种宋宪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样产生出来的劲力。短距离的爆发,加上大刀之上,变幻莫测的劲力,令宋宪万分难受。每一道劲力出现之后,都迫使他不得不狼狈招架。十几个回合下来,宋宪被曹朋打得狼狈不堪,一时间无还手之力。   曹朋呢,似乎也发了狠,刀刀狠辣!   “都给我住手!”   一声巨雷呼喝,在宋宪耳边回响。   宋宪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狂喜不已。   他当然能听得出来,这呼喝声是出自什么人的口中。   心中暗道:小崽子,你要倒霉了。   于是乎,他竟然下意识的停手,全忘记了此时此刻,他正和曹朋在激烈的交锋,生死搏杀。   曹朋也听到了那一声咆哮,不过他倒是没有在意。   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宋宪的身上,照夜白在曹朋手掌轻灵的拍击下,领会了曹朋的心思。急速的奔行中,它突然间再一次发力。而这时候,宋宪居然分神了,似乎忘记了抵挡。   曹朋双手握刀,刀口朝外,身体在马上倾侧,大刀就横在一旁。   “子远,小心!”   有人高声叫喊。   子远,是宋宪的表字。   宋宪这才反应过来,可曹朋已到了跟前。   铁蹄踏地,哒哒声响。   曹朋拖刀斜撩而起,一道冷芒撕裂空气,带着一股锐啸声,斩向宋宪。   这也是曹朋拉开距离的出手。刀光闪闪,刀气森寒。宋宪回过神,森寒的刀气已迫体而来。   不由得大叫一声,本能的提缰绳,胯下坐骑希聿聿长嘶一声,呼的仰蹄直立。   而宋宪在马上一缩脖子,双手弃枪抱马。刀光掠过,照夜白风驰电掣般从宋宪身边冲过去,宋宪长出一口气,一松手,却听战马发出一声希聿聿的惨嘶,从马胸口一直到脖颈处,血雾喷射。那一道,生生将战马开膛破肚,马前蹄着地,顺势噗通就摔在了地上,鲜血汩汩流淌。   宋宪被马尸压着,浸泡在血水中,哇哇大叫。   “君侯,救我!”   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好像是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一圈,惊魂不定。   “小娃娃,大胆!”   曹朋拨马盘旋,刚勒住马。   耳边响起如雷巨吼,眼前只见一团火光跳动,风一般朝他扑来。   马上大将,单手执画杆戟,劈头就砸向了曹朋。   且不说其他,只那股气势,迫的曹朋几乎要窒息了一样。   是谁?   曹朋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抬刀封挡。   刀戟尚未交击,一股骇人之气如泰山压顶般,呼啸而来。那可不是实实在在的力量,而是一种气势,一种曹朋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可心里面很亮堂的气势……   气势这东西,说起来很玄妙。   所谓王霸之气,根本就无法用言语来解释清楚。   那员大将才一出手,曹朋就觉察到了不妙。这一下绝不能硬接,否则的话,自己是死路一条。心中念头一起,两脚轻轻一磕马腹,本来绷直的手臂,突然间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弯曲弧度。   铛一声响,刀戟相交。   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险些让曹朋握不住手中钢刀。   他大叫一声,把全身的力气都运在丹田,照夜白也在刀戟交击的一刹那间,前腿绷直,后腿微微弯曲,好像要坐下来一样,马身向下一沉。曹朋也就借着这一沉的间隙,侧身让过了画杆戟。旋即他大吼一声,照夜白后腿猛然之力,身子一下子腾起。借着照夜白腾身的力量,曹朋双脚踩死马镫,两膀一较丹田气,呼的一下子从马背上站起来,双手紧握大刀,扑棱一些贴着画杆戟,拖刀斜撩,快如闪电,朝着那团火红抹出去,面孔扭曲,格外狰狞。   “咦?”   那员大将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呼。   声音中,暗藏着一种赞赏,还有一丝丝怒意。   二马错开,曹朋和那员大将同时拨转马头。曹朋的心,是砰砰直跳,冷汗顺着后背流淌,打湿了内衣。   不身临其境,绝无法体会到那种可怕的感觉。   当一座山向你压过来的时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气势。   握紧大刀的手,不住颤抖。   身体在一刹那间,好像虚脱了似地,也轻轻颤抖不停。咽了口唾沫,曹朋抬起头,定睛看去。   只见眼前一员大将,头戴金冠,倒插稚鸡翎。   百花战袍,唐猊宝铠,腰系狮蛮玉带,身披一件锦缎子黑底红面的披风,掌中一支画杆戟。   那画杆戟,粗有鹅蛋般,长近四米。   双耳小枝寒光闪闪,戟刃宽大,足有二十公分的宽度。   戟杆是用麻钢打造而成,黑幽幽,雕镂盘龙回绕……往下看,一匹赤兔嘶风兽,浑身毛发火红,没有半点砸死。身长丈二,四肢强健,膘肥体壮。那碗口大的蹄子,哒哒哒敲打地面,口中不时发出响鼻声,喷着气,摇头摆尾,宛如蛟龙出海一般,在对面走马盘旋不止!   赤兔马,兴奋了……   一匹好马,和人一样,有灵性。   它们同样渴望遇到对手。只不过,似赤兔嘶风兽这样的宝马良驹,一般来说很难遇到对手。   否则,这好马不就是到处可见了吗?   而今赤兔马遇到了照夜白,好像棋逢对手一般。   不止是赤兔马兴奋,照夜白也很兴奋。若非曹朋死死拉住缰绳,说不定它已经冲过去,和赤兔一较高下。   两匹龙马,不时发出低声咆哮,好像在向对方挑战。   而赤兔马上的那员大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跳下马,身高约在两米上下,体格魁梧而强健,但又不像典韦许褚那般,膀阔腰圆。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斜插鬓角,透着英武气概。那张脸,棱角分明,恍如刀削斧劈般,线条充斥着阳刚之美,令人不由得为之赞叹。   “小娃娃,身手不差!”   那员大将冷厉喝道,声音格外洪亮。   这时候,跟随在他身后的两员大将也冲过去,生生把许仪典满,和魏续侯成两人分割开来。   两边扈从也随之分离,各自在主家身后,一个个怒目横眉。   双方各有死伤,但总体而言,却是侯成的人马,吃了一点小亏……   侯成死了三个扈从,并有十余人重伤;而曹朋这边,死一人,伤七人,情况并好不到哪里。   “君侯!”   侯成魏续两人在那员大将跟前,拱手行礼。   与此同时,宋宪也被人从马尸下拽了出来,浑身血淋淋,一瘸一拐的过去,向那大将行礼。   人群外,一个老者在一个中年男子的陪同下,站在一辆马车上,负手观战。   “元龙,那三个小娃娃,什么人?”   “呃……那个白脸娃娃我好像认识。”   “哦?”   “此前孩儿去许都时,曾在毓秀楼和他见过面。当时还差一点惹出冲突……这孩子名叫曹朋,其父曹汲,据说是隐墨钜子,如今在曹公帐下,担当少府诸冶监监令,造的一手好刀,能断二十札。最厉害的是,那曹汲在三个月,便造出了三十余口断二十札的宝刀,非常厉害。”   “曹隽石吗?”   老者点头,“我倒也听说过此人……呃,我想起来了,这小娃娃是随着邓叔孙去的海西县,对吗?”   “应该是吧。”   “邓叔孙做的不差。”   老者话锋突然一转,目光朝曹朋看去。   “走吧。”   “父亲,咱们不管吗?”   “放心吧,君侯骁勇,却非以大欺小之人。”   “哦……既然如此,那请父亲回车。”   中年人搀扶着老者,往车厢里进。不过老者突然又停下来,扭头对中年人道:“那小娃娃,不错。”   “哦?”   中年人一怔,想要询问。   可老者趁着功夫,已经进了车厢。   ……   “小娃娃,哪个让你来此闹事?”   马上大将,并没有理睬侯成等人,单手拖戟,勒马而喝。   曹朋这个时候,努力平定了一下心中的情绪,催马就上前三步。   照夜白上前,使得赤兔马更加兴奋,哒哒哒连进三步,马上大将口中一声呼喝,才算是停下来。   曹朋深吸一口气,捧刀拱手,“敢问,可是温侯当面?”   那双眸子,半眯起来。   大将看着曹朋,上上下下打量,半晌后沉声道:“正是!”   温侯是何人?   就是那世之虓虎,吕布吕奉先。   曹朋不由得暗自一声赞叹:果然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他再次拱手,“下官海西兵曹,曹朋。   此次前来下邳,乃奉县令之命,前来为君侯道贺。哪知道一进城,就被三位将军盯上,要强抢下官坐骑。下官虽非什么好汉,可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故而与三位将军起了冲突。”   “哦?”   吕布闻听,扭头向侯成魏续看了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   侯成魏续宋宪三人,不由得羞臊的满脸通红,一个个低下脑袋。   吕布回过头来,看着曹朋道:“果然好马……既然他们看上了你的马,你现在交出,也不迟!”   曹朋闻听,脸色一变。   侯成魏续宋宪三人,却面露喜色。   先前两个分开许仪典满的将领,纵马上前想要说话,却见吕布一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开口。   “小娃娃,给你们两条路。   交出马,留尔等活命;否则的话,就留下命来。”   “吕布,休要张狂!”典满大怒,双铁戟一分,催马就要冲过去。   吕布看到典满手里的双铁戟时,不由得一怔,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曹朋抬手拦住了典满,“三哥,稍安勿躁。”   “嗯……”   典满咬了咬牙,勒住战马。   “典韦是你什么人?”   曹朋正要开口,吕布突然大喝一声。   典满一怔,一挺胸膛,骄傲的说:“正是家父!”   “居然是恶来之子……”   吕布不由得哈哈大笑,“本将军最敬豪勇之士。想当年你父亲与我鏖战百合,不分胜负,也端地是一条好汉。也罢,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饶你一回。你们两个,又怎么说?”   许仪和曹朋相视一眼,同时催马上前。   曹朋道:“君侯想要强夺我的马儿,那就看君侯有没有这等手段。”   许仪冷笑一声,“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吕布你休要废话,想要我的黑龙,那先杀了我再说。”   两人一左一右,一个捧刀端坐马上,一个拖刀虎视眈眈。   说实话,曹朋知道自己不是吕布的对手。   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想要和吕布大战一场……男儿大丈夫,又岂能不战而低头?   吕布露出狰狞笑容,画杆戟蓦地抡起,生生在半空中停住。   戟尖遥指两人,“三招之内不取尔等性命,今日之事,就一笔勾销。”   “正要领教君侯高妙。”   曹朋说着话,单手执刀,刀尖朝下。   “且慢!”   典满纵马来到曹朋和许仪中间,双铁戟执在手里,看着吕布,跃跃欲试。   “小娃娃,本将军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饶你一回……休要再来送死。”   “我等小八义自结义那天开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岂能贪生怕死?”   吕布身后两员大将,不由得露出赞赏之色。   而吕布的脸色却变了,骤然间杀机凛然,“如此,我就送尔等上路!”   沉甸甸的画杆戟遥指曹朋等人,那股子骇人的杀机,直扑而来。周围看热闹的人,吓得是连连后退。而曹朋三人的脸色,也都随之变了……变得很难看!因为在这一刻,他们都感受到了,吕布给他们带来的可怖威压。那是一种信念,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诡异力量。   或者说,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攻击,一种精神上的压迫。   吕布跨坐赤兔马上,在一刹那的功夫,好像与天地相合。   画杆戟指着三人,他还没有动。曹朋三人,就感觉到自己好像被吕布牢牢锁住了一样,难以躲闪。   这才是虓虎之威吗?   曹朋心里,暗自惊呼。   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造成了无穷的压迫。   刚才他和吕布虽然过了一招,可现在看来,吕布刚才根本就没有施展全力。   妈的,这家伙的气场实在是太过于强悍了!   曹朋的额头,冷汗淋漓,紧握住刀柄的手心,也渗出了汗水。   不仅是他,包括典满和许仪在内,都感受到了那股子可怕的威压。但他们的情况比曹朋好一些,毕竟论功力,他们要强过曹朋。曹朋那张脸,微微发白,不过掌中的大刀,却格外沉稳。   那股气势越来越强,他感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   吕布厉声喝道:“小娃娃,现在下马,犹未晚矣。”   他声音冷厉,每一个字出口,那气势就强上一分。   曹朋突然一声暴喝,“温侯要战,便来战!”   七个字从他口中呼喝而出,在一刹那间,产生了巨大的力量。曹朋在吕布那强横的气势压迫下,竟突然间爆发了。七个字,以真言之法呼喊出来,隐隐间使得吕布的气场有些紊乱。   吕布不禁一怔,脸上杀气更重。   “再说一次,下马!”   “某家宁可站着死,也绝不屈膝跪着生!”   曹朋手中大刀,在半空中不断画出圆弧,猛然大吼一声,催马冲向吕布。   与此同时,黑龙和典满的大宛良驹齐声嘶鸣,三匹马成品字形朝着吕布冲过去,竟生出一股子悍勇无比的惨烈之气。吕布身后两员大将,也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温侯,手下留情!”   两人齐声高呼。   赤兔马恰恰在这时候,一声长嘶,腾身而出。   吕布后发而先至,画杆戟夹带无匹巨力,呼的落下,竟然将曹朋三人的联手合击,消解于无形之中。   铛铛,两声巨响。   战马长嘶……   典满和许仪手中的兵器,在瞬间被吕布崩飞出去。   而画杆戟却毫不停顿,朝着曹朋劈头落下。曹朋双手握刀,一刀劈在那小枝上。可是画杆戟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他的暗劲摧毁,双手虎口迸裂,大刀嘡啷一下,就跌落在了长街地上。   “爹,你住手!”   一声娇呼,突然响起。   而曹朋却毫无所觉,此时此刻,他完全被吕布那一戟之力所笼罩。   一力降十会!   这就是他妈的一力降十会!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招都不可能产生作用……   曹朋心中感慨:竟小觑了古人。   画杆戟,蓦地停下,正架在曹朋的肩头。   一个少年将军从酒楼里冲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   “爹,你怎能不讲道理……明明就是魏叔叔他们不对,看上了别人的马,却又打不过人家……我回去告诉我娘,爹你又欺负人了。”   这少年将军,居然是吕布的儿子?   吕布一见这少年,脸上的杀气顿时烟消云散。   大戟呼的抽了回去,催马过去,到少年身边俯身一把将少年抱起,跨坐在赤兔马上。   “爹那又欺负人,不过是与他们戏耍而已……嘿嘿,玲绮我儿,不好好在家里读书,怎地又偷偷跑出来?等回去,定要告诉你小娘,让她好生管教你才是。好了好了,咱们回家去。”   说罢,吕布拨转马头就要走。   而曹朋此时,才将将清醒过来,冷汗已湿透衣襟。   “君侯,那马……”   宋宪巴巴的叫喊道。   魏续和侯成恨不得抽他一巴掌,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提什么马?   吕布勒马,回头冷冷看了宋宪一眼,“尔等若有本事,只管去抢,与我有何关系?”   “可是……”   “子远,闭嘴,别再丢人了。”   魏续恶狠狠的咒骂一句,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今天这脸,可真是丢大发了……   吕布骂完了魏续,目光落在了曹朋三人身上。   他突然笑了,“三个娃娃,本事不差……想当初,恶来也未能挡住我这一击。若非他身披三层重甲,说不定现在……呵呵,方才与尔等相戏尔。若你等心有不满,他日可在来一战。”   说罢,吕布对身后两员大将道:“文远,叔龙。”   “喏!”   “找个人,带他们去驿馆……一看就知道是三个没出过门的娃娃,带这么多东西,竟不知先找地方落脚。   着人好生安置,可别让人说我吕布,不晓礼数。”   两员将领相视一眼,拱手应命。   吕布带着那少年,领着亲随绝尘而去。   曹朋脑袋仍有些发懵,只觉耳朵边上,嗡嗡的响个不停。   这一战,比之和雷绪那一战更可怕。和吕布比起来,雷绪简直就是个渣……三人联手,三个人联手,居然不是吕布一合之敌。这就是三国第一武将吗?曹朋心里不由得暗自苦笑。   他向典满许仪看去,从他二人的脸上,看到了浓浓的失落……   其实,曹朋自己何尝又不失落?   魏续三人羞红了脸,带着人,抬着尸体和伤者,狼狈离去。   两个将领催马来到曹朋三人跟前,看三人仍失魂落魄,不由得相视而笑,随后轻声叹了口气。   “某家张辽!”   “某家曹性……”   “三位,君侯有命,让我们陪你们去驿站,走吧。”   “哦!”   回应两人的,却是三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有随从过去把三人的兵器都拾起来,曹性又派人去请了医生,好为伤者诊治。至于那死者,也一同带去驿馆,同时准备棺椁。那都是好汉,总不成让他们曝尸荒野。到时候,会有人将棺椁送到指定之处。   曹朋这时候也清醒过来。   他朝着两人拱手道谢,“多谢二位将军。”   慢着……   曹朋心里一震,抬起头来看着那两人:张辽,张文远?还有曹性? 第142章 胆大包天(上)   张辽,字文远。   并州雁门马邑人,年二十八岁。   如果推论族谱,张辽的祖上是汉武帝时期,马邑首富聂壹。此人曾发动马邑之谋,试图引诱匈奴人上当,但最终以失败告终。此后聂壹后人为躲避仇家,以及匈奴人的追杀,便改姓为张。在雁门郡当地,马邑张氏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也算得上是不大不小的豪强。   张辽年少时被举荐郡吏,因武力过人而被丁原征召,后归附董卓和吕布麾下,号八健将之首。   同时,他也是后来曹操帐下的五子良将之一。   而曹性……   更具传奇!   说实话,在此之前,曹朋一直以为曹性死了。   他知道曹性,可不是因为同姓。罗大忽悠的三国演义里,曹操与吕布交锋时,夏侯惇出阵迎敌,被曹性躲在旗门下,施冷箭射瞎了一只眼睛。时至今日,曹朋仍记得演义中的片段:夏侯惇拔下冷箭,发现眼珠子也被拔了出来,于是大叫一声:父母精血焉能弃之,于是将眼珠子吞下去,拍马舞枪,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到吕布军门旗下,一枪扎死了吓破胆的曹性。   这一段情节,叫做拔矢啖睛。   评书大师袁阔成在讲这一段故事的时候,讲的是热血沸腾。   可没想到,曹性居然还活着……   曹性是沛国人,祖上在早年间迁移并州。   他和吕布帐下八健将之一的郝萌是同乡,关系非常好,一直在军中充当郝萌的副手。   夏侯惇的那只眼睛,的确是被曹性射瞎。论箭术,整个吕布军中,除了吕布,就以曹性最强。   建安元年,八健将之一的郝萌受袁术所惑,密谋造反,意图夺取下邳。   那一次,郝萌险些成功,率部几乎攻破了下邳的内城。因事发突然,吕布仓皇而逃,途中遇魏续部将高顺,而后复夺下邳。曹性后来才知道事情原委,便立刻起兵捉拿郝萌。两人鏖战,郝萌伤了曹性,却被曹性斩了一只手臂。后来高顺赶过来,一刀便砍下了郝萌首级。   后吕布询问,曹性据实回答。   吕布因此而将曹性引为心腹,令其统帅郝萌所部兵马。   张辽,曹性,如今都是吕布手下极为信赖的将领,甚至算得上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   也就是说,夏侯惇拔矢啖睛,纯属虚构。   而曹性在演义中那小人举措,明显也是罗大忽悠杜撰出来。   《三国演义》害死人啊!   曹朋一开始,因为被吕布一招秒杀,被打击的失魂落魄,故而并没有留意两人的姓名。   可是当他清醒过来以后,不禁心里一震。   “有劳两位将军辛苦,实曹朋之罪。”   “哈,这又算得什么呢?”张辽笑道:“倒是三位小将军好武艺,魏续侯成和宋宪的武艺不弱,三位小将军竟然能将他三人压制,果然是英雄少年。叔龙,比起来,咱们却是老了。”   张辽相貌英武,颇有北地男儿阳刚之美。   面容棱角分明,不过线条比之吕布,柔和许多。   曹性呢?身材不高,大约只有170公分上下。说起话来柔声细气,很温和,似乎不带火气。   不过知道这两位的人明白,这两位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特别是张辽,在吕布军中地位很高,曾任北地太守,并且独领一军。   吕布手下,有几个独领一军的人物。其中最为精锐的陷阵营,由魏续统领;张辽领一军,平日驻守彭城;除这二人外,还有一个独领一军的人物,那就是泰山贼出身的八健将之一,臧霸。   曹性呢,平时领兵驻守下邳郡的下相县,其主要任务,就是监视广陵。   虽然也独领一军,但实际上是受吕布节制,也算得上是一支比较精锐的人马……   曹朋连忙客套,而后好奇问道:“敢问两位将军一件事?”   “何事?”   “方才从酒楼中出来的将军,又是哪位?”   曹朋总觉得,那少年将军有点娘,而且吕布对她的态度,好像也非常古怪。   张辽和曹性听曹朋这一问,都忍不住笑了。   “哦……你是说玲绮?呵呵呵……”   两人笑而不答,让曹朋一头雾水。   曹性说:“待明日,你自然能知道她的身份。”   这年头的人名,雌雄难辨。   如果你单听夏侯兰这个名字,断然想不到会是一个赳赳武夫。   还有张绣啊,褚飞燕……总之这名字起得千奇百怪,加之曹朋的心思并不在此,所以也没有在意。   张辽和曹性把曹朋一行人送到了驿站,并祝福驿官妥善安排。   “小兄弟,你的名剌可带着?”   “呃,带着呢。”   曹朋连忙把名剌连同礼单一同递给了张辽,张辽接过来也没有看,朝他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去。   “海西那边,可是复杂的很呢。”   曹性没有急着走,笑眯眯的看着曹朋。   给人的感觉,他不是一个刺客,而像是一个和善的兄长。   曹朋也觉着曹性很亲切,于是在驿站的大门口,和曹性交谈起来。   “恩,的确是复杂。”   “那还习惯吗?”   “还算习惯……不管怎么说,如今勉强在海西站住了脚跟。”   “恩,那就好!”曹性温言道:“先别急着做什么事业,有些事情,急不得,需慢慢来才可以。之前听说也有几位县令,也都有本事,可没有一个人能站住脚……对了,邓海西……”   “哦,忘记说了,家姐夫正好不在海西,估计要几日才能返回。   我也是害怕耽搁了时辰,所以就冒昧前来……家姐夫如今还在淮陵,甚至还没有得到消息。”   “令姐夫是……”   “就是邓海西。”   曹性露出恍然之色,“那倒也不奇怪。”   两人又闲聊两句之后,曹性告辞离去。   曹朋呼出一口浊气,迈步走进了驿馆。他原本想去自己的院落,不成想迎面走过来一名男子。   由于他是从一旁突然出现,曹朋闪之不及,和对方撞在一处。   “啊!”   男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曹朋忙伸手搀扶住他,“先生,无碍?”   “一时走的匆忙,冲撞了小将军,还请见谅。”   男子很客气,拱手和曹朋道歉。   曹朋也只是笑了笑,侧过身让出一条路。   而那男子似乎有急事要出门,所以也没有赘言,道了声谢,拱手便匆匆离去……   “刚才那人是谁?”   曹朋看着男子的背影,轻声问旁边的驿卒。   “小将军说的是孙公佑吗?”   “孙公佑?”   驿卒连忙解释:“此人名叫孙乾,字公佑,是镇东将军玄德公使者。”   “刘备?”   “正是!”   曹朋不禁有些奇怪了,问道:“玄德公不也刚班师回沛县,也要派使者前来道贺不成吗?”   驿卒摇摇头,“那倒不是,公佑先生已来了些时日。   不过正好赶上君侯凯旋,所以留下来道贺。他平时很少出门,今天怎么看上去是行色匆匆?”   听得出,这驿卒对刘备很尊敬。   曹朋笑了笑,并没有问下去。   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前段时间刘备还在和曹操夹击袁术,这孙乾怎么突然间跑到了下邳县呢?   孙乾,青州北海人,是当代经学大师郑玄弟子。   最初得郑玄举荐,是在当时的北海太守孔融帐下出任从事。后来刘备向孔融借兵,驰援徐州,孙乾便随着一同前来,此后便留在了刘备身边。历史上,这个人可说的上是刘备手下第一流的外交官,在刘备未发迹之前,做出了许多贡献。不过后来,随着诸葛亮崛起,渐渐销声匿迹。   孙乾这个时候出现在下邳,有什么事情嘛?   曹朋搔搔头,迈步走进了跨院。   下邳驿馆的环境条件不差,小跨院很宽敞,也很幽静。   几名伤者已经被送去医馆救治,一群奴仆正在里面收拾房间。   而典满和许仪两人,则呆呆的坐在台阶上,都是垂头丧气,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心灰意冷。   曹朋一怔,走过去在两人身边坐下。   “二哥,三哥,你们这是……”   许仪抬起头,一脸的纠结状,“阿福,我是不是很无能?”   “为什么这么说?”   “一招,我们三个人一起上,在吕布面前连一个回合都没有撑住……我这心里面,很难受。”   “我也是!”   典满抬起头来,同样是很颓废。   “小时候,我爹不在家,我跟着世父习武,也算是从小开始。   这些年来,我勤学苦练,自以为本领高强……爹也说,我进步很大,可是……阿福,我丢了我爹的脸面,连一个回合都没有打完。你说说,我们这样练下去,还有没有用处呢?”   曹朋顿时明白了!   吕布那一击,使得这两个从未受过什么挫折的人,收到了从未有过的打击。   以至于心里面产生了阴影,居然有些心灰意冷的架势。不过想想也能够理解!辛苦练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一个回合就输了。如果曹朋不是重生过来的人,说不定也会因此而感颓废。   曹朋犹豫了一下,伸手搭在两人的肩头,勾住两人的脖子。   “听说过高祖与西楚霸王的故事吗?”   “嗯?”   “高祖当年斩蛇起义,消灭暴秦,与西楚霸王相争。   西楚霸王厉害不厉害?一开始,他打得高祖连连败北,有好几次,差点就丢了性命。可是后来,西楚霸王败了!为什么?因为高祖不服输,他不肯放弃,一直坚持到了最后。虽百战百败,但到最后,却一战功成。我们不过输了一阵而已,又算得了什么?温侯骁勇之名,天下皆知。你们想想开,单以勇武而言,天下间有多少人,能打得过吕布?就算是典叔父,还有许叔父,也不敢拍着胸脯说,一定能打败他。   咱们输了,其实并没什么,接着练!   咱们才多大年纪,吕布多大年纪?等咱们到了他那个年纪,未必就会输给他……可如果你们现在就放弃了,绝望了,认为一辈子都赢不了他,那才是真正的输了!我差点被他杀死,可是我并不觉得颓丧。我倒是觉着,和他打了这么一回,收获颇丰,以后也有了一个方向。   反正啊,我是不会认输的!   你们如果现在就低头了,以后就别想再挺起胸膛。那样一来,才是真真正正,丢了叔父们的脸面。”   说罢,曹朋站起来,笑呵呵说道:“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四次……这天底下,就没有长胜不败的人,更没有真正的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就是我,我才是真正的虓虎。”   许仪和典满,慢慢抬起头。   两人看着曹朋,突然笑了起来……   “呸,凭你也敢自称天下第一?日后这天下第一,是我!”   “不对,是我!”   典满和许仪又恢复到了往日的那份豪壮,令曹朋感到很欣慰。   “好了,咱们先安顿下来。今天这番祸事,着实有些麻烦……不如这样,你们先安抚一下大家,伤亡嘛……还是送回老家静养比较好。若是你们不想留下来,这次也可以一同回去。”   “呃……我才不想回去。”   “二哥,这马上就要到辜月,再过一段时间,可就是新年了。”   “那又怎样?   回去还不是天天呆在家里,哪有在外面过的快活?”   典满也连连点头,“大哥如今整天介呆在军营,也见不到人;老四和老六,一个在洛阳,一个去了长安。我家那么大,可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回老家,母亲肯定又要唠叨我,还不如在海西舒坦。你和老五老七都在这边,咱们凑在一起,也可以打打麻将,说闹一番……   说起来,我们可是很久没有打过麻将了!”   曹朋开始佩服典满了。   这货思路跳跃的也太厉害了一点吧……怎么这一眨眼,从‘天下第一’,就变成了打麻将?   许仪也连连点头,“是啊,从许都出来到现在,我们可是一场都没打过。”   “呃……三缺一,三缺一!”   曹朋哭笑不得,“要不咱们回海西再打?”   “好吧,咱们回海西,一定要好好打他一场麻将。”   曹朋转过身,轻轻拍了拍额头。   这两位,还真是能想的开啊…… 第142章 胆大包天(下)   安顿下来以后,曹朋等人的肚子咕咕叫。   于是商量了一下,决定出去吃。   驿馆里也有饭菜供应,不过不太合典满许仪的口味。下邳位于三水交汇之所,生产河鲜。   徐州在春秋战国时,也是属于楚国之地,所以当地人大都喜欢食用河鲜。   饭菜里,总会有河鲜出现。曹朋倒是不觉得什么,不过对于典满和许仪这等吃惯了面食的北方人来说,还真有点不太习惯。所以呢,两人只动了一下筷子,便死活拉着曹朋出去……   这个时代的河鲜,似乎还不能完全拔取腥味,其烹饪的手法,也不是特别高明。   曹朋无所谓,于是就和两人出了驿馆。   来驿馆的时候,张辽和曹性向曹朋介绍过下邳的餐饮状况。他们也考虑到曹朋三人可能不会习惯驿馆里的饭菜,所以就指点了几处酒楼。曹朋就按照张辽的指点,与典满许仪找了过去。出驿馆大门,走出一条街,然后一拐弯儿,就看到了一间酒楼,其名就叫‘仙客来’。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照,酒楼里高堂满座。   曹朋三人走进去,看到这情况不由得眉头一蹙。   “店家,还有空位吗?”   曹朋高声问道。   “客官,已经没了位子了……”   那酒楼的掌柜上前回答,可没等曹朋开口,一个伙计上来,在那掌柜耳边低语了两句,掌柜的脸色大变。   看曹朋等人转身欲走,他连忙上前道:“客官,大案子没了,不过客官只有三人,不如找个小案子?不是小老儿吹,咱这仙客来的东西在下邳城里绝对算得上翘楚。这时候客官就算去别的去处,恐怕也不好找到位子。不如就在小老儿这边将就一下,三位客官觉得可好?”   曹朋一怔,疑惑的看着那掌柜。   “你认得我吗?”   刚才说话不冷不热,突然间变得热情似火。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及盗!   掌柜那张圆乎乎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他压低声音道:“三位小将军日间在长街火拼三位将军,小人们非常敬佩,又岂能不招待?”   只这一句话,就能看出侯成等人在下邳,好像并不得人心。   曹朋想了想,看了一眼典满和许仪,笑呵呵问道:“二哥,三哥,要不咱们就在这里用餐?”   典满和许仪倒是无所谓,于是点了点头。   有伙计上来,领着三人上了二层,在一座屏风后坐下。   那食案的确不算太大,不过堪堪够三人用。很快的,伙计便端来了酒菜,摆在食案上面……   “三位小将军,要喝点什么?”   “恁呱噪,有好酒,只管上来便是。”   曹朋一抬手,“两瓿就好,我不饮酒。”   “阿福啊,你什么都好,就这点不好……大丈夫,怎能不会饮酒?”   曹朋笑了笑,并没有接两人的这个话岔子。   他不是不会喝,而是不喜欢喝。这年月的酒水,不合他的胃口。   可惜了,曹朋又不懂得怎么酿酒,否则又是一个财路。伙计送来两小瓿沂水酿,摆在了典满和许仪的面前。   曹朋自顾自的吃菜,并从一旁的窗口向外眺望,欣赏着下邳的夜景。   不得不说,下邳的确比许都强!   许都此前虽说地理位置重要,却终究比不上汉室藩国的王都。下邳国藩王以四代人(虽然最后一位藩王只在位一年的时间),114年时间打造出来的王都,远非匆忙建成的许都可以比拟。勿论是城市的规模,还是格局,建筑,以及规划来说,下邳有着极为浓郁的楚地风情。   坐在这个位子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邳相笮融在位时,花费巨资修建而成的浮屠寺。   那俨然已成为下邳的一景,在夜幕下显得格外雄威……   “子爱,你来了!”   屏风后,传来一个声音。   乍听,似有些耳熟。   曹朋一怔,连忙侧耳倾听。   “公佑久等了。”   是孙乾!   曹朋心里一怔,连忙正襟危坐,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典满和许仪小声一点。   没想到这么巧,孙乾竟然就坐在隔壁。   怪不得听上去有些耳熟,孙乾那带着极为浓郁的青州北海口音,也算是一个特点。   不过,子爱是谁?   “子爱,你急急忙忙约我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公佑,子方怎么没来?”   “哦,此前你送信过来的时候,子方随主公出征。子仲又不好擅自远离,所以就让我过来。   子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这边等了你三天,你才过来。”   “唉,一言难尽。”   那名叫子爱的人,好像喝了口水,轻轻咳嗽了一声。   “不瞒公佑,我这几天也是焦头烂额。   前些日子那批货,本来已找到了买家。谁知道我那边出了许多事情,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我也不敢轻易行动,害怕暴露身份……你也知道,这贩卖私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怎么说?”是孙乾的声音。   子爱叹了口气,“新任县令是个有手段的人。   此前咱们的买卖能在海西畅通无阻,还是因为朝廷顾及不到。而现在,这新来的县令……姓邓的心狠手辣,上来就干掉了陈升,一下子断掉了我好几条路子。你也知道,之前我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便着人与陈升合作,让他出面……他人面广,一直合作的很好。   可现在他这一死,握在他手里的几条路子,一下子就断了。   若非我藏的好,只怕现在也会惹一身腥……公佑,你得和子仲说一下,让他暂时停止出货。”   孙乾,一阵沉默。   而在一旁偷听的曹朋,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邓县令、陈升……   他说的是海西县!   子仲是谁?子方又是谁?   曹朋不禁有些迷惑。   这是谁定的规矩,非要弄出一个表字来?   曹朋可以记住一些人的表字,可三国时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记住所有人的表字呢?   慢着慢着……刘备如今手里的人,好像并不多。武不过关张陈到,其中陈到是谁,曹朋也不清楚;文也仅止是简雍孙乾和麋竺兄弟二人。能让刘备留在沛县看守老家,定不是等闲人。   孙乾在这边,是简雍?   似乎不像……子仲、子方……听上去好像是兄弟。   而且还是私盐!   答案呼之欲出,曹朋旋即反应过来。   子仲、子方,应该就是麋竺、麋芳兄弟的表字吧。   私盐?   这个子爱,莫非就是麋家在海西的合作者吗?   海西有三害,海贼盐枭商蠹子!现在,商蠹子已经被曹朋制住了,就剩下海贼和盐枭两害。   从本意而言,曹朋并不想这么快对盐枭下手。   毕竟麋家经营了这么多年,想要对付他们,恐怕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而且盐枭贩卖私盐,与海西目前而言,并没有太大冲突,甚至还有助于海西的繁荣和稳定。   不过,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倒也不是一桩坏事。   想到这里,曹朋屏住呼吸,想要从屏风的缝隙看清楚子爱的长相。可是,那屏风上却挂着一件袍子,挡住了曹朋的视线。曹朋对此也非常无奈,只好支愣着耳朵,继续侧耳倾听……   “暂停?”孙乾轻声道:“子爱,这件事怕有些难办啊。”   “此话怎讲?”   “玄德公刚吞并了杨奉韩暹所部,如今继续大笔钱帛,购买军粮器械。我估计年前,肯定要出一大批货,到时候还要从你那边尽快脱手。你也知道,玄德公如今的处境,并不太好。”   “可是……”   子爱似乎很犹豫。   “那姓邓的很棘手吗?”   “不太好对付……那家伙是个残臂人,但手段极为高明。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干掉了陈升,还吞掉了陈升的产业。我来之前,听说他们又要整顿什么北集市。海西县城里几个有脸面的贾人,好像都站在了他们一边,我着实有些担心。”   屏风后面,再一次沉默了!   孙乾好像陷入了沉思,屏风后传来一阵衣袂索索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孙乾道:“子爱,我也不瞒你,这批货必须要出,而且要尽快出手,以换取军粮兵械。你当知道,吕布狼狐之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对玄德公下手,我们别无他法。”   “那这件事,还真有些麻烦了!”   “子爱,要不这样……”孙乾停顿了一下,“你不是……”   他的声音陡然转低,变得非常低弱。   曹朋直棱着耳朵,拼命想要听清楚,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找薛州?”   “你吵什么吵……”   孙乾轻声喝道,而后曹朋就看到屏风上的袍服晃动,于是连忙侧身,缩在了角落里。而典满趁机上前,背对着屏风,遮住了实现。   “二哥,喝酒,喝酒!”   许仪立刻答应,举起手中的酒瓿,和典满推杯换盏。   屏风后面安静了一会儿,曹朋再次贴了过去。   声音还是很小,只隐隐约约听到孙乾说什么‘伊卢’的字样。   “这个……我可以试试看。”子爱过了一会儿说道:“不过那边最近也很小心,不太好联络。   我听人说,他们在郁洲山,不过要坐船,海路也很复杂。   这样吧,我先回去盯着。子仲那边要出货的话,还是尽快……如果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   “呵呵,那是自然。”   孙乾笑道:“玄德公仁德宽厚,若非迫不得已,又怎会擅起刀兵,令海西百姓也遭受灾祸?那你尽快回去处理这件事,我明日见过吕布之后,就返回沛县,把事情和玄德公说明白。”   “恩,也只好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子爱好像并不想逗留,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曹朋又缩回角落,典满和许仪继续饮酒。没多久,就听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曹朋闭上了眼睛,轻轻揉动太阳穴,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笑容。   “阿福,怎么了?”   “……没事儿!”   曹朋坐在食案旁,侧身向窗外看去。   孙乾出酒楼后,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回头向楼上看。   曹朋连忙缩了回来……   不想招惹祸事,可祸事自己登门。   原考虑着以后再解决盐枭的事情,不成想人家已经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哈……既然如此,那可就别怪我先找你麻烦了。只是,怎么对付刘备?曹朋一时间想不出来。   ……   这一顿晚饭,曹朋有些食不知味。   等许仪和典满酒足饭饱,天色已经很晚。   曹朋和两人踏上了返回驿馆的路,一路上他这大脑就没停休息过,思索着该怎样解决问题。   告诉吕布?   怕有些难度吧……   且不说吕布是否能相信自己,就算相信了自己,吕布也未必会除掉刘备。以曹朋对刘备的了解,那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万一被他知道了是自己捣鬼,那么曹朋就必须要面对刘关张的怒火。   不划算,不划算啊!   曹朋想了想,最终还是暂时按住了告密的念头。   回到驿馆之后,典满和许仪倒头便睡,很快便进入了梦想。   曹朋被两人的鼾声吵得睡不着,便披衣走了出去。有时候,他倒是挺羡慕许仪和典满。   不用那么多的算计,简简单单,也挺不错。   其实,曹朋何尝不想简简单单……   在门廊上坐下,身体靠在廊柱上,侧耳聆听夜风阵阵。   驿馆的夜晚,非常安静。偶尔从不远处的马厩中,传来几声响鼻,给这夜色平添几分趣味。   曹朋觉得有点冷,站起来,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吕布那惊天的一戟。拳脚骤然停住,他站在院子中,闭上了眼睛。   那排山倒海的气势,陡然间在脑海中浮现。   吕布的一戟,给曹朋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站在院子里,似乎又感受到了当大戟劈向他一刹那的感觉。汗毛陡然间站立,鸡皮疙瘩迅速蔓延全身。吕布出手的每一个动作,不断在曹朋脑海中闪现,令他陷入其中,一时间竟无法自拔……那是一种何等可怕的力量。   阿嚏!   一个喷嚏,让曹朋从幻境中醒来。   寒彻骨的夜风,让他开始感受到了冷意。   看天色,已近子夜。   曹朋也不敢在院子里继续呆着,搓着手,缩着脖子,便回到了房间。   管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填!   他刘备就算再厉害,但想要对付我,一时半会儿的也没那么容易。亦或者,找他一个机会……   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在脑海中骤然间闪过。   曹朋也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一下子坐起来,眼中闪烁奇光。 第143章 老饕   天亮了!   阳光虽然明媚,可是天空中却飘浮几丝阴霾,给人感觉,好像是随时都可能变脸。   由于一整晚思绪此起彼伏,加之典满和许仪的鼾声吵扰,曹朋一直到三点多钟,也就是进入寅时,才算睡着。这一觉,睡得也不安稳,在梦里,曹朋遇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扰的他甚至比不睡更疲乏。直到天将亮,他才算是睡安稳,不过没多久,他便被人吵醒了。   “怎么回事?”   曹朋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感觉很累。   昨晚做了很多古怪的梦……可是醒来之后,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脑袋空空,一个劲儿迷糊。   屋外,挺热闹。   曹朋披衣而起,走出房间。   已过了辰时!   太阳高照,暖暖的。   曹朋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你们在干什么?”   他看到门廊下,典满和许仪正盯着他看,不禁疑惑问道。   “阿福,快点吧!”   “快点什么?”   “吕布刚派人过来,说是在府衙设下庆功宴,一应官员都要参加,这其中也包括了你。”   曹朋愣了一下,连忙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辰时!”   “你们怎么不早点叫我。”   曹朋一听就急了,连忙进屋准备。   早有家奴准备好了青盐和温水,曹朋匆匆洗漱之后,从行李中取出干净的衣服穿上。他站在铜镜前,让家奴帮他把头发梳理好,盘髻之后,过青色纶巾,蹬上文履,匆匆走出房间。   “你们不去吗?”   典满和许仪摇摇头,“我们又非他下属,干嘛凑那热闹?”   想想也是,典满和许仪都不是朝廷命官,自然也不需要参加这样的活动。说穿了,所谓的酒宴,其实就是吕布彰显权势的一个手段。勿论怎样,他在徐州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必须要抓紧一起机会,来显示他才是真正的徐州之主,下邳之主,从而争取到更多的支持。   曹朋穿戴整齐,想了想,换了一支五尺缳首,走出跨院。   那支九尺大刀,实在是太抢眼了些。又不是去打仗,有一支缳首,便足矣防身。   家奴已在外面备好了马,曹朋跨上照夜白,往驿站外行去。在出门的时候,曹朋又遇到了孙乾。他也是一身崭新的衣服,不过却没有骑马,而是准备坐车。看到曹朋,孙乾微微一怔,旋即朝着曹朋笑了笑,便钻进了车厢。   从表面上看去,孙乾温文尔雅,很和煦。   可是曹朋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种森冷的杀意。   这老东西,对我动杀心了!   孙乾要想知道曹朋的身份并不难,只需要向驿卒打听一下即可。而且,这种事情再稀松平常不过,驿卒也不可能为曹朋隐瞒什么。毕竟在一个驿站里落脚,打听一下也非常的正常。   曹朋带孙乾上车后,拨马就走。   脸色,在转身的一刹那,蓦地阴沉下来。   但愿得孙乾晓得轻重,否则我也不会介意,取他的性命!   ……   沿着长街,往内城走。   穿过下邳中门之后,就看到了小城。   准确的说,下邳的小城,性质和许都的皇城相似。在下邳王统治时期,这里其实就是王城。   “来者何人!”   在进小城的时候,曹朋被拦住了。   一个青年将领,顶盔贯甲,跨坐一匹黑马。   他盯着曹朋,冷冷问道。   曹朋在马上拱手,“下官海西兵曹曹朋,奉君侯之请,前来饮宴。”   那青年闻听,嘴角一翘,冷声道:“小小兵曹,也敢登门。尔难道不知,今日君侯所请,皆上等人。非缙绅即豪勇之士,再不济也是一方县令。你一个兵曹,居然敢来,好不知羞臊。”   青年跳下马,身高当有八尺。   体型并不算魁梧,略显瘦削,却更见听罢。   相貌也很俊朗,可算的是一表人才。看其样貌,并非纯粹的汉人,应该是胡汉混血,故而带着一种异族气质。口音不像是徐州本地,更像是北地的方言。只是这言语间显得很无礼,似乎是故意来找茬。要知道,曹朋并非是想过来,而是吕布派人过去送信,他应该知道。可是现在,他堵着大门,分明是找曹朋的麻烦,因为曹朋先前看到,这青年并没有拦阻别人。   眉毛微微一挑,曹朋脸色顿时发冷。   他的宗旨,素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要来找事,我也不客气。   “我有没有资格登门,似乎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大胆!”   青年身后的军卒,厉声喝道。   “此乃我家少君侯,尔一介兵曹,还不下马见礼。”   少君侯?   曹朋一怔。   可没听人说,吕布有儿子啊!   他朝着青年看去,却见青年更显骄横。   这家伙看上去,和吕布可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吕布很帅!   在后世,那绝对是一位帅大叔。   这个‘帅’,可不是单纯的长相,还包括了气质等各方面的因素。   青年从外形上,很俊,但是和吕布的帅,毫无关联。说白了,这青年在后世,属于奶油小生之流。曹朋觉得,后世那个新版三国里,吕布的扮演者何XX,倒是和这青年有几分相同。   他,真的是吕布的儿子吗?   曹朋正疑惑间,就见从小城里行出两人。   其中一个,正是张辽张文远,在他身旁,则是一个非常壮实的男子。   年龄大约在三十多,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刚正森严之气。那气度,比张辽更似一个军人。   虽然个头没有张辽高,大约也就是175左右。   相貌平平,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立刻就找不到的人。   但是,步履间有杀戈之气,每一步迈出,距离几乎完全相同。   张辽出来后,看到曹朋,便朝他打了个招呼。   “怎么还不进去?酒宴马上就要开始,君侯刚才还问你到了没有。”   “啊,张将军,非是我不进去,实在是……这位少君侯拦着我,不让我进去,说我没有资格。”   张辽一蹙眉,向那青年看去。   青年似乎有些惧怕张辽,连忙下马,拱手见礼。   “吕吉,你胡闹什么。”   “我……”   “曹公子乃君侯特意邀请来的客人,你休要招惹是非,否则就算是你娘亲,也无法护住你。”   青年叫吕吉。   难道真的是吕布之子?   否则,他冒充吕布的儿子,张辽又岂能善罢甘休。张辽没有否认他那个‘少君侯’的称呼,说明他的确是吕布的儿子。但是,张辽言语间,又不像是对一个‘少君侯’应该有的态度。   曹朋不由得有些糊涂了……   “德偱,外城之事,就拜托你了。”   张辽斥责了吕吉之后,并没有追究下去,而是和身边的男子叮嘱了一句。   听上去,这‘德偱’应该是张辽的下属。不过张辽对他的态度,明显要比对吕吉更加敬重。   曹朋这时候也下了马,走到张辽身边。   “哦,德偱……忘了介绍。”   “我知道他是谁,不就是海西兵曹,曹朋吗?”   ‘德偱’的声音嘶哑,有一种金石之气。   他看了曹朋一眼,沉声道:“昨日非我当值,否则定不会要你好过。当街殴斗,成何体统?”   “诶,德偱你又不是不清楚事情缘由。”   “清楚归清楚,但法度还是法度。当街殴斗,本就不该。   哪怕罪责在侯成他们身上,他也不应如此……算了,懒得计较,我还有事,文远告辞了!”   张辽被‘德偱’噎得有些够呛,只能摇头苦笑。   “这个高德偱……”   他扭头对曹朋道:“曹公子勿怪,德偱就是这个脾气,较真起来,六亲不认。不过人挺好,昨日吃酒的时候,还赞你少年英雄,不简单呢……呵呵,快随我进去吧,酒宴马上开始。”   吕吉这时候,已不知溜到何处。   “文远将军,那高德偱是哪位将军?”   “呃,你不认识他吗?他便是中郎将高顺,其麾下陷阵营,可是君侯身边,最精锐之人马。”   高顺?   曹朋心里一动。   后世曾有一种说法,说在东汉末年,有几支精兵。   刘备手下的白耳精兵,但主将是谁?并不为人所知;袁绍手下的先登营,曾大破另一支精锐骑军,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主将名叫麴义。后因为为人骄横,为袁绍不满,故而被诛杀,先登营旋即被大戟士所取代;曹操手下的虎豹骑,主将就是曹纯,曹仁的兄弟。除此之外,吕布手中握有两支精锐。一支名飞熊军,原本是董卓的精锐,后交由吕布统领,清一色骑兵,号称有排山倒海之威;此外还有一支步军,常置八百人,名为陷阵,主将就是高顺。   说起来也怪,高顺既然身为陷阵主帅,居然不在八健将之列。   原来,高德偱便是高顺?   曹朋搔搔头,命人把照夜白安置好,和张辽迈步走进小城。   “文远将军,刚才那少君侯……”   “你说是吕吉吗?”张辽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笑道:“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怎样你的。”   “不不不,我倒不是怕了他……只是从未听说过,君侯膝下有子。”   “呃……”   张辽犹豫了一下,看周围没有人,压低声音道:“其实,这吕吉并非君侯亲子。”   “哦?”   “吕吉生母,本是五原人,和君侯少而相知。   后来鲜卑人寇边,将他母亲掳走,并生下一子,便是吕吉。他原本叫鞑虺吉,父亲原是鲜卑豪帅。后来君侯出任别部司马,率兵灭了那部落,杀了那鲜卑豪帅,并将他母子留在身边。之后,他便从了君侯的姓氏,改为吕吉。其母如今是君侯妾室,平时对他也多有疼爱。   只是君侯嫌他胡气重,所以并不是特别喜爱。   这孩子……怎么说呢!还算上进,只是心胸有些狭窄,而且……”   张辽没有再说下去,显然是有难言之隐。   曹朋自然也不好追问,便岔开了话题。   不过心里面还是有些奇怪:这好端端的,吕吉干嘛要找我的麻烦呢?   ……   下邳小城,周长四里,呈扇形建造。   进得小城之后,便是一座大殿。此时,殿上已设下酒席,坐了不少人。   曹朋在靠殿门口的角落里坐下,静静打量周围的人。   来的人可不少,有四五十人之多。一个个都穿着华美服饰,三五成群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曹朋,是一个人都不认识。   只听他们相互间的称呼,不是县令,便是什么什么‘公’。   曹朋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仿佛和这个世界隔开一样。没有人过来理睬他,也没有人和他搭话。   “温侯到!”   随着内殿传来一声呼喝,大殿上的人们,顿时收声。   所有人都站起来,曹朋也随着起身,顺着那呼喝的声音看去,就见吕布身着一件锦缎子大袍,走进了大殿。   他与众人纷纷拱手,而后在主位上坐下。   “诸公今日前来,布甚幸之。”   “温侯讨逆,凯旋而归,我等自当前来庆贺。”   吕布闻听,不由得哈哈大笑,伸手示意,让众人都坐下。   随后,有家奴奉上酒菜流水,曹朋低头看了看,却无非是一些河鲜酒肉,兴趣倒也不是很大。   酒是下邳特产的沂水酿。   若是配以河鲜,倒也相得益彰。   可曹朋对酒水一向无爱,若非不得已,他是不愿意饮酒。   至于河鲜……他总觉得这年月的人,在烹制河鲜的手段很差,特别是河鲜的腥膻味道拔不出去,所以也没什么胃口。不过,他没有什么兴趣,并不代表与座的人,也没有兴趣……相反,这些个本地缙绅们,一个个吃的是津津有味。曹朋坐在角落里,感觉着很不习惯。   “这位公子,为何不用酒呢?”   就在曹朋感觉无趣的时候,忽听身边有人说话。   扭头看去,却是一个青年男子。年纪在二十八岁,相貌清癯,五官俊秀,颇有几分贵族之气。   他看着曹朋,似很有兴趣。   曹朋揉了揉鼻子,指着面前盘子里的小河蛤,轻声道:“有点臭,吃不惯。”   “呵呵,看起来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啊。”   “哦……我是中阳山人。”   “中阳山?舞阴的中阳山吗?”   这青年,居然知道中阳山的位置,让曹朋不免感到几分惊奇。   “先生也知中阳山?”   青年笑了,“我焉能不知……”   他朝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人留意,便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也吃不惯这个,只是本地人大都好河生鱼蛤,只能强忍罢了。不过这酒倒不错,下邳的沂水酿,当初也是朝廷贡品呢。”   青年很健谈,也很和善。   曹朋早先的那种孤单感觉,随之淡化了不少。   “其实,这东西烹的好了,味道不差。”   “呃?”   “比如这河蛤,必需鲜活。而后辅以胡蒜,佐以淡酒除其腥膻,而后置锅上清蒸,滋味也浓。”   “小兄弟会烹河鲜?”   “我哪会,只不过知道做法而已。”   曹朋才不会傻到承认自己会做饭。这年月,君子远庖厨的观念深入人心,那是下等人所为之事。曹朋虽说不在意,却不能不小心别人的看法。哪怕自己在家偷偷做,对外也绝不承认。   青年闻听,似乎来了兴趣,又向曹朋请教,这河鲜的具体做法。   其实清蒸蒜蓉河蛤,在后世稀松平常,做法也不是特别困难,主要是一个火候的掌握而已。   不过青年却听得是津津有味。   看得出,他是个老饕,在吃东西方面,兴趣很大。   反正也是闲着,有个人能说说话,倒也可以排解一下。   曹朋便来了兴趣,笑嘻嘻道:“看起来,先生也是同道中人啊……其实,我觉得这吃东西,得费些心思才行。就比如这牛羊,反过来复过去,不是炙烤,就是烹煮,实在无甚新意。”   “不炙烤,不烹煮,还能如何?”   哈,这个哥们儿绝对比你们强。   曹朋说:“若我食牛羊,必选羔羊肉,要新鲜。而后将其片成薄片,这就能有两种食用之法。”   “愿闻其详。”   “可生食,辅以作料,食其鲜美。   也可熟食……不过熟食也有很多手段。我嘛……比较喜欢涮。”   “涮?”   曹朋说:“着人先制一铁锅,中空而外环汤锅。以清水注入,置葱姜其中。然后把火炭放到那中空里面,等清水沸腾之后,将片好的肉片,在沸水中一涮,出锅佐以蘸料,即可食用。”   青年喉咙滚动了一下,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咽口水的动作。   “那羔羊取何处为妙?”   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   看起来这青年也懂得其中的道理。   曹朋想了想,“若是要我选择,定选河套之羊。”   “那锅又当如何制成?”   “嘿嘿,这个嘛……我回头着人打制一口,到时候送与先生。”   青年大喜,连连点头。   “贤弟果然妙人啊!”   就在这时,忽有人喊道:“长文,你怎坐在这里?”   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一把攫住了青年的胳膊,“找你许久,没想到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说着,他扭头看到曹朋,不由得一愣。   “你,便是曹朋?”   青年愕然道:“元龙,你们认识?”   而曹朋此刻,也认出来了那中年男子的身份,连忙起身拱手道:“下官曹朋,见过陈太守!” 第144章 焦尾琵琶   曹朋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登。   说起来,他见过陈登。想当初在毓秀楼的时候,他和曹真还差一点与陈登等人发生了冲突。   不过,他更好奇那坐在旁边,一直和他说话的青年是什么人。   世家子弟,有着他们独有的骄傲。   他们不会随随便便和人打招呼,而且言语中,会表露出他们的骄傲。比如陈登和青年打招呼的时候,口吻听上去很亲热,好像是和一个朋友交谈。但是面对曹朋的时候,他的语气立刻就变得冷淡许多。也许并不是他故意为之,但总体而言,曹朋还是能听出里面的差别。   “你认得我?”   陈登眉毛一挑,问道。   曹朋有些尴尬的点点头,“陈太守或许不记得了……当初在许都时,下官曾与陈太守见过。”   陈登不由得笑了!   他又何尝不记得曹朋?   想当初在毓秀楼,曹朋和曹真在一起,还是给陈登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你倒还记得!”   陈登倒也不是心胸狭窄,只不过是想要逗一逗曹朋而已。   青年奇道:“贤弟已出仕了?”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惊异。   毕竟曹朋的年纪小,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   青年之所以凑过来坐,也是因为曹朋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那种沉静的气质,让青年颇为赞赏,甚至还以为曹朋是哪家缙绅子弟。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气度,当然引起了青年的好奇。一开始他也是没话找话说,不成想被曹朋误会成老饕,而且一说起来,竟然入了神儿。   曹朋搔搔头,“其实,我那算什么出仕,不过是帮忙罢了。”   “帮忙?”   陈登开口道:“曹朋的内兄,便是新任海西令邓稷。”   “海西令……呃,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代替子虞出任海西的邓叔孙?”   其实,在徐州这个圈子里,邓稷的声名并不是特别响亮。人们知道邓稷的名字,更多不是因为邓稷有多大的才华,而是因为之前孔融曾举荐了漳长梁习梁子虞,不成想被邓稷取代。   倒也不是说,人们对邓稷会有多么反感。   更多人,是怀着一种好奇。   “邓海西没来吗?”   “呃,家兄如今不在海西,正在淮陵公干,故而命我前来道贺。”   “海西……可是不太好办啊。”青年站起来,长出一口气,笑眯眯道:“不过与贤弟一席话,倒也颇有趣味。他日若有闲暇的时候,我一定会去海西,品尝一下贤弟所说的那些美味。”   “呃,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哈哈哈,好了,那我就先失陪了。”   陈登倒是再和曹朋交谈,拉着青年就走了。   “元龙,我跟你说……这个曹小弟颇懂美事,刚才和我说到了一些,很吸引人啊。你若不过来,说不定我还能多知道一些……不过,你找我又有什么事情?先说好,我可是不胜酒力。”   青年和陈登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   也搭着曹朋耳朵好一点,所以听了个大概。   果然是个老饕!   不过说了半天话,曹朋竟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长文?   又是他妈的表字……   曹朋开始无奈了。   他怎可能记住三国时代每一个人的名字?同时还要记住这些人的表字。这可真是个麻烦事。   长文……又是谁呢?   酒席宴上,吕布突然起身,手持大觞,挨个敬酒。   可以说,他的姿态已经放的很低,可是许多人还是对他言语冷淡。吕布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以至于不管他怎么做,都不会得到士人的认可。更不要说,吕布的出身连曹朋都不如。   “小娃娃,可敢饮酒?”   吕布一路敬过来,就看到了曹朋。   本来,曹朋挺不惹人注意。可吕布上前,攫住曹朋的胳膊,带着三分醉意,言语间很亲热。   “元龙,曹朋和温侯认识吗?”   青年轻声问道。   陈登点点头,“认得……昨天还在长街上和温侯打了一架。”   “啊?”青年不由得一声轻呼,“这小娃娃,居然没有被温侯打死吗?”   “呃……听说是输了!”陈登道:“而且还是和虎贲中郎将典韦之子,以及另一个人联手攻击,结果被温侯一招击败。但他们也不是太差,至少和侯成魏续宋宪三人单打独斗时,不落下风。”   “典韦之子?”   青年疑惑道:“这曹朋和典韦认识吗?”   “据说关系很密切……长文,你可别小看这娃娃,他在许都,那也是风云人物,名声不小呢。此前和你说的那份金兰谱,据说就是这娃娃亲手所书。他和几个娃娃在狱中结拜,号小八义……呵呵,他那几个结义的兄弟,还是挺有来头,一个是曹公族子,一个是武猛都尉许褚之子。原以为他有几分急智和才干,却不想这小娃娃的武艺也不错,不简单,不简单啊。”   青年眉头一蹙,再看向曹朋的时候,目光就明显有一些不太一样。   曹朋一下子成了焦点,也感觉很无奈。   “温侯若敬酒,下官焉能不喝?”   “好!”吕布大笑道:“大丈夫又岂能不会饮酒?来人,给曹公子上大觞,某与之共饮三大觞。”   立刻有奴婢奉来大觞,吕布一手拎着酒瓿的壶耳,上来就给曹朋满上一杯。   喝酒?   曹朋还真不害怕。   他二话不说,端起大觞,仰头咚咚咚便喝了个精光。   “温侯,请酒。”   吕布看曹朋的目光,亲切许多。   “好,待我满饮此杯。”   两人就站在大殿门口,当着众人的面,连干了三大觞。   吕布这才放过了曹朋,接着往下敬酒。曹朋轻轻呼出了一口浊气,正要回身坐下,忽感觉有人在看着他,连忙转身。   在大殿玉阶下,有一个中年文士。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着,自斟自饮,显得格外不同。刚才,正是他盯着曹朋,当曹朋扭头看过来时,中年文士并没有躲避,眯着眼睛,凝视曹朋,一言不发。那目光中,有一丝丝冷意,令曹朋感觉着有些心冷。两人相视片刻,中年文士的脸上浮现一抹冷笑,扭过头去。   “敢问先生,那玉阶下的先生,又是哪位?”   曹朋坐下来后,向席前人打听。   “你是说公台先生吗?”   妈逼,你们这些东汉人,直接说姓名会死吗?   不过‘公台’这个表字,曹朋倒是有那么一点印象。   京剧捉放曹,陈宫陈公台…… 《三国演义》里,曹操献七宝刀欲杀董卓,不慎被董卓觉察,于是自洛阳逃走。途径中牟时,被中牟县令捉获,那个中牟县令,就是陈宫。陈宫因仰慕曹操高义,故而放了曹操,并弃官相随。不成想路上在吕伯奢家中休息时,曹操因误会杀了吕伯奢一家。陈宫因此而感到曹操是蛇蝎之心,故而舍了曹操……后来,陈宫辅佐吕布,并一直到白门楼被曹操所杀。   这故事很精彩!   但是曹朋在重生之后,却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初平三年时,兖州刺史刘岱被杀,兖州群龙无首。当时陈宫就推荐了时任东郡太守的曹操。   他对乡人说:近天下分裂,而州无主。曹东郡,命世之才也,若迎以牧州,必宁生民。   为此,他四处游说兖州世族,并获得了兖州士人的支持。   在一开始,陈宫可以说是曹操帐下的第一谋士。然而,随着荀彧程昱等人的到来,陈宫在曹操的阵营中,地位受到了影响。他虽然是兖州士人,可是和荀彧这种老牌世族子弟相比,差距甚大。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曹操诛杀了前九江太守,兖州名士边让……   说穿了,陈宫迎接曹操,也有为兖州士人谋划的想法。   不成想边让被杀,令兖州士人对曹操怨念颇深。陈宫更受到了指责,说他欺骗了兖州乡亲。   陈宫羞怒至极。   时吕布从关中逃离,陈宫得知消息后,便立刻与吕布联系,趁曹操出征徐州,起兵造反,从而引发了曹操和吕布之间的濮阳大战。此后,吕布战败,逃到了徐州。陈宫为吕布谋划,击败刘备,夺取下邳,使吕布有了一个容身之所。换句话说,陈宫是吕布手下,首席谋士。   曹朋可以感受到陈宫眼中的那一丝冷意。   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如果继续留在下邳的话,只怕这陈宫,会对他不利。   想到这里,曹朋便生出了离开的念头。只不过这在酒宴上,他也不好告辞。不过暗地里已拿定了主意,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没错,就是是非之地……他到了下邳第一天,便和侯成等人发生了冲突;而后早上,又差点和吕布的儿子吕吉发生冲突,现在又可能被陈宫惦记。   这若还不算是是非之地的话,那么天下只怕处处都成了净土。   曹朋吃了一口菜,便开始考虑,怎么脱身。   “敢问,可是曹公子?”   就在曹朋思忖的时候,一个小女婢来到曹朋的身后,轻声问道。   曹朋点点头,“我是曹朋。”   “请曹公子随小婢来。”   “你是……”   “我家公子,有请曹公子。”   曹朋不由得糊涂了,不解的看着小婢。   “你家公子是谁?”   “公子过去,自然晓得。”   还挺神秘……   曹朋其实并不太想去,但又一想,觉得这么拒绝,似乎也不太好。   反正是光天化日下,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想到这里,曹朋站起身来,随着那小婢走出大殿。   顺着大殿回廊,曹朋跟在小婢身后。   这小婢的背影挺不错,只是走路的时候,好像有点别扭。   仔细观察,就会发觉她一只脚好像有点跛,虽然她行走时已尽力掩饰这个毛病,曹朋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曹朋随着小婢走了一会儿,见离大殿越来越远,似是往后宅去。   他不由得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   小婢停下来,扭头微微一笑,“公子只管随我来就是。”   “慢着,你先说清楚,你家公子究竟是谁,你这究竟是要带我去哪里?”   “我家公子,自然就是君侯公子喽?”   “吕吉?”   “当然不是,君侯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却非少君侯。”   这不解释还好,越解释,曹朋就越是感觉有些糊涂。什么叫做你家君侯只有一个公子,还不是少君侯?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难道说,是昨天那个从酒楼里出来的娘娘腔吗?   他找我干嘛!   曹朋一头雾水,弄不清楚这其中的奥妙。   “公子,前面就是了。”   曹朋跟着小婢一路走来,走的全是幽静小路,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   待走到一个小园子前,小婢停下来,笑嘻嘻说道:“公子,穿过前面的园子,有一个院落,您进去就是,我家公子,就在里面等候。”   “你不带我过去?”   “恩……非是小婢推辞,实在是我家公子有命,小婢不敢违背。”   “这样啊!”   曹朋看了那小婢一眼,犹豫一下后,便朝着小园子行去。   看到曹朋的背影没入园子,那小婢脸色一变,脸上的笑意,陡然间消失无踪。她左右看了看,见附近并没有人,便沿着一条小径,匆匆离去。   曹朋也没有太在意,穿过了园子后,便看到了一个独立的小跨院。   准确的说,这园子应该和小跨院是一体。只不过由于隆冬,这园子里的花儿,都已经残落。   曹朋也没有想太多,顺着园子小径,便走进了跨院。   一道小巧的拱门后,正中央是一座小亭子,两边各有一排厢房。   “有人吗?”   曹朋站在院子门口,喊了一声。   院子里静悄悄,却没有什么动静……   奇怪,怎么没有人?   曹朋迈步走到亭子里,见亭子里有一张长案,上面摆放着一副七弦古琴。   琴,似乎是用梧桐木做成,琴尾处,还有一层焦黑痕迹,好像是被火烧过一样,非常清晰。   空气中,有一股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   曹朋心里突然一动,暗叫一声不好,扭头就想要走。   这种桥段,他前世也听说过。从那空气里的香味可以判定,这里住着的,应该是一个女人,而非什么‘公子’。这可是吕布的后宅,那住在这里的,就算不是吕布的妻妾,也一定是……   有人在陷害我!   曹朋匆匆走出亭子,刚要出拱门,却听外面传来一声说话声。   “小娘,我不要练什么琴。”   “女孩子家,整日里舞枪弄棒的,怎么才好啊!你娘让你学琴,也是为你好……”   “我才不要学琴,我要学祈儿姐姐那样,练一身好武艺,将来随爹爹一起,上阵杀敌。”   “不行!”   “小娘……”   “玲绮,你莫求我,夫人吩咐下来,你躲不过的。   再者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学这琴棋书画,舞枪弄棒的……将来若嫁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我才不要嫁人!”   一个娇憨的声音,吵闹起来。   “想要我嫁也可以,只要能和爹爹一样厉害就行。”   “玲绮,不许胡闹。”   “我没有胡闹……”   声音越来越近,显然已进了园子。   曹朋有点急眼了……这若是被发现,可是跳到河里也说不清楚。   他急中生智,看到旁边一间厢房的门虚掩着,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廊下,伸手拉开房门,闪身就躲了进去。站在门口,他长出了一口气。但愿得,这帮子女人别待得太久了。   他转过身,可突然间却愣住了。   这房间里空荡荡的,里面是一个一米见方的火塘子。   里面对着火炭,烧得通红,使得这房间里极为温暖。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圆桶。这个桶很大,约一米多高,椭圆形,长有三米左右。里面还放了热水,水汽腾腾,在屋子里弥漫……   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花瓣,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曹朋就算是傻子,也能看清楚,这房间的用途。   浴室!   这是一间浴室!   曹朋惊出了一头冷汗,闪身就想要出去。   这要是万一有人进来洗澡的话,那没有事儿,也要变出事儿来。   可是他的手,刚放在门上,想要把门拉开的时候,人影晃动,一群女人便走进了这幽静小院。   曹朋吓得连忙放下手,目光在浴室里扫过。   心,砰砰直跳,额头上汗水刷的一下子就流淌下来。   不过,不是热的汗水,而是冷汗……   “小娘,我饿了。”   “练完琴,小娘亲自给你做。”   “可是……”   “玲绮,你莫再闹了!”一个柔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房间,“小娘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可你也要为你爹爹着想……这些年来,你爹爹东奔西走,费了多少心思。如今总算是有了落脚之地,他希望能为你寻一个好人家,将来能有所依靠……至少,不用再为你费心啊。”   “我……”娇憨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重又响起,“小娘,那我练一小会,好不好?”   “好!”   “那你教我。”   屋外,响起了悠扬琴声,如泣如诉。   可曹朋站在屋子里,却好像火烧了屁股一样,有些不知所措。   那火塘子里的炭火是越烧越热,加上弥漫着空中的水汽,使得曹朋的衣服,都快要湿透了!   他现在只盼着外面的女人弹完琴,赶紧走。   但这世上的事情,往往是事与愿违。   当琴声止住,娇憨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娘,你弹的真好……小娘,你要去哪儿?”   “我先去洗一洗,你在这里好好练琴。等一会儿小娘给你做好吃的,如果不好好练,可就不许吃。”   操!   曹朋快要崩溃了。   而这时候,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第145章 千古红颜   门开了!   一个婀娜身影,走进来。   水汽弥漫,使得屋里的视线多多少少有些模糊,女人在两个女婢的陪同下进屋之后,旋即便合上了房门。   浴室一隅,有一面小屏风,桐木雕琢,深褐色的漆面,与浴室的整体色彩,倒也颇为吻合。屏风上绘有仕女图,图像鲜活,极为生动。曹朋也看不出个端倪,此刻正躲在那屏风后面。   旁边的火塘子,炭火熊熊。   缩在这角落里面,曹朋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置于炭火上烧烤一样。   那水汽,那火炭……滋味可真足!   曹朋心里面咒骂不止,同时又暗自期盼着,可千万别穿帮。这里是吕布的府邸,这要是传扬出去,还不得被吕布给撕了?他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的心态,以免再受到刺激。   衣袂梭梭,似有人在脱衣服。   并有水声哗哗响……   “夫人,水正好。”   “嗯!”   柔媚的声音,颇有些销魂的滋味。   曹朋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暗自叫苦不迭。   可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就在曹朋有些心猿意马的时候,忽觉眼前一暗,紧跟着有衣裙落下,套在了他的头上。想来是对方脱了衣服,顺手就搭在屏风上的缘故。一股如兰似麝的香粉气,夹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女人体香,一下子就灌入了曹朋的鼻子里,令他险些失了心神。   “小兰,你们先下去吧。”   那柔媚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是在曹朋的耳中,却显然比之前更具诱惑。   “是!”   两个小婢恭声回答。   “对了,过一会儿让祈儿来一下。”   “是,小夫人!”   紧跟着,门嘎吱一声撞在门叶上,合拢起来。   木屐踩着略有些湿润的地板,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而后有水声响起,想必是对方已经入了浴桶。曹朋努力平定了一下心绪,把盖在头上的衣服,缓缓拿开。   他一边拿开,一边暗自思忖。   是谁在陷害我呢?   不过,就目前来说,谁陷害他,似乎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重要的是,他怎么离开这里……   在这里多呆上一会儿,危险就会增加一分。曹朋相信,陷害他的人,肯定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罢手。把他给骗到了这里,那么接下来,一定还会有后招。一旦被人发现,他小命难保!   若被我知道是谁害我,定不饶他!   曹朋正想着,忽听耳边哗啦一声响,屏风突然间倒了。   也是他有些焦躁,在拿掉衣服的时候,竟不小心撞在了屏风上。屏风这一倒,他的身形,顿时暴露出来,同时眼前也豁然一亮。   一个年不到三旬的美妇人,正坐在浴桶中。   但她却不是一丝不挂,肩头还覆盖着一缕轻纱。那纱已湿,紧贴在若凝脂般的玉肌香肤上,从后颈绕过来,携带在胸前。雪白的酥胸上,水珠子晶莹闪耀,顺着一抹沟壑滑落水中。   酥胸半浸水中,轻纱下,嫣红若隐若现,更显有人。   美妇人也吓了一跳,本能的一声惊呼。   曹朋吓得连忙把手指放在唇边,而后拱手,连连作揖,旋即转过身去。   “夫人,出了什么事?”   “没事!”   美妇人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没事儿,你们在外面守着就好。”   “是!”   小婢旋即止声。   “你是谁?”   美妇人在将身子往下沉了一下。   “在下,在下也是被人陷害,实无意冒犯夫人。”   “你且转过身来。”   曹朋迟疑片刻,还是转过身来。   不过,他可不敢盯着对方看,只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低着头。   不过,那木桶并不是太高,他站在木桶的一端,低着头,可以从那水中花瓣的间隙,看到一堆修长白腻的玉腿。美妇人的小手浸泡在水里,遮掩着前胸,将那一层轻纱拉的更紧。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曹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意,实话实说。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将屏风扶起来,并把衣物拾起来,搭在屏风上。   “在下是海西兵曹,本奉命前来为君侯道贺。   宴席上,忽有一小婢找我,说有一位公子要见我。我当时也没有考虑太多,就跟着那小婢过来。在园子门外,那小婢说公子就在里面,让我自己进来。可是等我进来以后,就发觉有些不太对劲。想要离开的时候,正好夫人回来。我害怕被误会,所以便,便……在下绝非故意。”   “海西兵曹?”   美妇人蛾眉一蹙。   “你就是昨日在街上,与君侯交锋少年?”   “呃……正是。”   “你以为,你刚才那番说话,我会相信?”   “此千真万确,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那我问你,拉你来的小婢,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曹朋搔搔头,“长什么样子我倒是没有留意,不过我跟在那婢女身后,觉得她好像有点跛。”   “跛?”   “虽然她尽量的掩饰,但还是能看出端倪。”   “该死的贱人!”   美妇人突然轻声骂道。   不过,她话锋旋即一转,水中玉腿轻轻一挑,一蓬水花飞出,溅了曹朋一脸。   “小家伙,还看?”   那双腿,实在是太美了!   多一分变肥,减一分便瘦。   肌肤细腻润滑,在水中若隐若现,格外诱惑。   曹朋低着头,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被泼了一脸的水,登时有些尴尬,实不知如何是好。   看他那扭捏的样子,美妇人倒是信了他的说辞。   可问题是,怎么让他离开呢?   屋外有人在,曹朋肯定不能明目张胆的出去,否则被人看见了,没事儿也要变成有事。   “你且转过身!”   美妇人想了想,对曹朋吩咐。   曹朋答应一声之后,连忙转身……   身后,传来哗啦的水声,想必是美妇人从水中站起。   “君侯到!”   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喝。   曹朋的脸色登时变了,美妇人的脸色,也变了。   “这贱人好毒辣。”   贝齿轻咬红唇,美妇人也不禁有些慌乱。不过,这妇人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经过风雨的人,很快便冷静下来。   “爹爹,你怎么来了?”   “刚才吕吉派人告诉我,说家里来了贼人,好像跑来了这边……所以我过来查看。”   “贼人?”那娇憨的声音响起,“贼人在哪里?爹爹,我一直在这里练琴,没有看到贼人啊?”   “哦?”吕布沉默片刻,问道:“你小娘呢?”   “小娘在沐浴,还说过一会儿要给我做好吃的。”   回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美妇人看曹朋还站在那里,不禁急了,“你怎么还站在那儿,快躲起来。”   “躲哪里啊!”   “你……”   美妇人也是一怔,看了看窄小的屏风,一咬银牙,急道:“你快进来。”   “进那里?”   “自然桶中。”   “啊?”   曹朋吓了一跳,可脚步声越来越近,也由不得他再考虑。   心一横,他抬脚便跨入木桶,而后深吸一口气,一头便扎进了水里。曹朋的身子刚没入水中,美妇人在从旁边抓起一把花瓣,洒在水面上,而后轻纱扬起,呼的覆盖在水上,自己则往下一沉,复又坐在水中。   这时候,门开了!   “秀儿!”   “君侯?”   当吕布出现在门旁的时候,美妇人已恢复了正常,回过身来。   可这一扭头,身子随之便有了一个轻轻的舒展,一只玉腿好死不死的便落入曹朋的怀中,那香滑湿腻的软玉温香,令曹朋心神荡漾,险些就乱了气息。   “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   “哦……”吕布目光迅速环视浴室,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处。他迈步走进屋内,来到了浴桶旁边。   “刚才吕吉告诉我,好像有贼人到了这边。   我有点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两米的身高,站在浴室里,可以一目了然。包括那屏风后,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吕布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便轻轻出了一口气,柔声道:“秀儿,你要多小心才是。”   美妇人微微一笑,“此为温侯府,自有君侯坐镇,宵小又岂敢前来?”   “就是,就是!”   门外,出现了一个少女。   “爹爹放心,有女儿在这里保护小娘,贼人又怎敢过来。”   吕布闻听,哈哈大笑。   “就因为是你在这里,爹爹才更不放心啊。”   “爹!”   少女娇憨顿足,一脸的不答应。   吕布笑了笑,“好了,让你小娘先洗一洗,你去练琴吧……秀儿,我殿上还有客人,就先去了。”   “君侯慢走。”   “嗯!”   吕布转身走出房间,随手合上了房门。   听到门叶响,曹朋的心神不由得一松,便想要站起来。   一只温软的柔荑,放在了他的头上,纤细玉指轻轻敲了一下曹朋的脑袋,示意他不要乱动。   美妇人就在他身旁,只是不经意的,那滑嫩的玉腿,便贴在了曹朋的脸上。   水里的视线虽然不好,但曹朋还是能看到……   门又开了!   吕布脑袋伸进来,“秀儿,我走了。”   “君侯慢走。”   “嗯!”   门叶子再次轻响。   放在曹朋头上的那只柔荑旋即拿开。   “可以出来了!”   曹朋呼的一下子从水里站起来,大口的喘着气。   五分钟,有木有,有木有!   尼玛在水里憋了五分钟,差一点就把他给憋死。   最痛苦的,莫过于他在水中看到的旖旎景色,令他心驰神荡。同时还觉得有点可笑,刚才吕布的表现,活脱脱就是一个吃了醋的小男人模样。不过,他这一站起来,把那美妇人身上的轻纱一下子给带飞了出去。一副曲线玲珑,婀娜动人的玉体就展现在他的面前。那种成熟诱人的风情,让曹朋的心里,腾地就窜起了一股火气,身体更本能的,出现强烈反应。   美妇人羞怒,一把将轻纱抓过去,掩在身前。   “还不出去!”   “啊……”   那嗔怒里,夹带着一丝丝羞意的醉人风情,让曹朋神魂颠倒。   身体好像失去了自主的意识,从木桶中出来,湿哒哒的,从头顺着脸颊,身子往下滴水。   看着他那狼狈的模样,美妇人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那一笑,风情更浓……   “你叫曹朋,对吗?”   “正是。”   “今天这件事,与你无关。”美妇人轻声道:“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想要出去,恐怕很难。后园估计此刻已布下了人手,吕吉既然耍出这种手段来,断然不会善罢甘休,你怎么办?”   “全凭夫人安排。”   “你这孩子,倒赖上了我。”   美妇人笑了,示意曹朋把屏风上的衣裙取来,而后覆盖在木桶上。   “我倒是有个主意,但恐怕要委屈你一下。”   “什么办法?”   美妇人打量了曹朋一眼,贝齿咬着红唇,“你个头和我差不多,长的也清秀,不如就……”   曹朋的脸,一下子便垮下来。   “夫人的意思,要我男扮女装?”   “怎么,你不愿意?”美妇人蛾眉一挑,“那我就命人把你拿下,送给君侯发落,如何?”   “别……”曹朋苦笑,“我只是问问,有没说不答应。”   那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令美妇人抿嘴儿又笑了起来。   那张精致到毫无瑕疵的粉靥,略有些羞红之色。想来刚才曹朋躲在木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心知肚明。   “你先把衣服脱了吧。”   “啊?”   “不脱了你这身衣服,又如何换装?”   曹朋听罢,轻呼一口气。   还以为她对我……   他想着,便要解开腰带。   却听美妇人羞怒道:“去屏风后面,你怎在这里就脱了?”   “啊……”曹朋被一连串的事故,搅得头有些发昏,闻听美妇人的羞怒,这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躲到了屏风后面。   真丢死个人了!   曹朋暗自咒骂自己,可脑海中,却不时浮现出一双美腿间的诱人风情。   啪啪!   左右给了自己一耳光,他心里咒骂道:曹朋,你真不是人,那是你的恩人,你怎可以胡思乱想?   而在屏风的另一边,美妇人从浴桶中走出来,迅速穿戴好了衣衫。   听到那两记耳光声响,美妇人一怔,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粉靥羞红,但却轻轻点头。   至少,这孩子懂得羞耻二字。   “取一套衣服来。”   “是!”   门口的丫鬟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去。   美妇人回过神,看了一眼屏风。   “祈儿来了没有?”   “啊,已经来了。”   “叫她过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从屋外走进来一个少女。   “夫人,您找我吗?”   “有一件事,要托付与你。”   这时候,丫鬟捧着一套一群走来,美妇人示意祈儿拿好,便带着她走进了浴室。   “你们先下去。”   她对两个婢女吩咐一声后,合上了房门。   “夫人,有什么事吗?”   “你且等一下,记得不许吃惊!”   说罢,美妇人对着屏风后道:“出来吧。”   祈儿一怔,下意识想要叫喊,却被美妇人捂住了嘴巴。   曹朋羞涩的从屏风后伸出头来,不过也只是伸出头,身子还缩在屏风后。   “夫人……”   “怎么是你?”   祈儿愣了一下,看着曹朋脱口而出。   她见过我吗?   曹朋心里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多嘴。这种时候,他还是不要说话,否则难保会弄出误会。   “这孩子,也是被人陷害。”   美妇人轻声道,并把曹朋刚才的那一番解释,与祈儿讲述了一遍。   “你看,会不会是……”   祈儿的脸上,浮起一抹怒色,“夫人,我早就说过,你对那母子太客气了……那女人分明是想要害你。还有那胡儿,更是禽兽。夫人待他母子那么好,他们竟然敢用这种下作手段。”   美妇人摆摆手,“这笔帐,我会和他母子清算,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把曹公子送走。”   “您是说……”   手捧衣裙,祈儿愣了一下,旋即便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美妇人点点头,看了一眼曹朋。   曹朋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   祈儿走过去,隔着屏风,把衣裙递到曹朋的手里。   可是,那屏风后沉默了片刻,曹朋期期艾艾道:“夫人……这衣裙,究竟该怎么用啊。”   美妇人和祈儿噗嗤笑出声来。   “我倒是忘记了这桩麻烦!”美妇人笑道:“祈儿,你过去帮他一下吧。”   “是!”   祈儿强忍着笑意,绕过了屏风。   “啊……你怎么都脱光了!”   她立刻又跳了出来,粉靥羞红,恰似晚霞一般。   “姐姐,不是我要耍流氓,实在是刚才……衣服都湿了,不脱光,怎么换啊。”   美妇人的脸,也变红了。   “倒是忘记了这件事……算了,祈儿你在这边跟他说,让他先把短衣穿上吧。曹公子,你且将就一下,听祈儿吩咐。”   “哦!”   “祈儿,我先去给玲绮做饭,你帮他穿戴好,就带他离开吧。”   “喏!”   祈儿点头答应,美妇人便走了。   出门后,她顺手合上了房门。祈儿则站在屏风的另一边,低声细语,为曹朋讲解如何穿戴女装。   “祈儿姐姐,刚才那位夫人,究竟是哪一个?”   祈儿愣了一下,“你不知道夫人是谁吗?”   “我被人骗进来,根本不清楚状况,连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又怎可能知道夫人的身份呢?”   祈儿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那是我家小夫人。”   “小夫人?”   “是啊……当初小夫人为除董贼,委身相府,与君侯相知……人都说董贼是死于王司徒之手,却不知道小夫人……”   祈儿后面的话,曹朋没有听进去。   一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来……原来是她! 第146章 此仇不报非君子   貂蝉,三国演义中,一位舍身报国的可敬女子。   时董卓弄权,天下大乱。诸侯联名讨伐,智者献策献谋,猛将舍生忘死,也未能铲除董卓。而一个弱女子,献清白之身,周旋于吕布董卓之间,以美人计而离间二人,最终消灭董卓。   精彩的故事,可敬的女人!   但是在三国志里,却没有关于貂蝉的记载。   只说,这貂蝉是汉室女官的称号,并不是人名。是否真有这样一位奇女子?曹朋不得而知。   但是后世《中国历史演义》的作者蔡东藩先生,以极为肯定的口吻,确认了貂蝉的存在。   司徒王允累谋无成,乃遣一无拳无勇之貂蝉,以声色为戈矛,樊能致元凶之死命。粉红英雄,真可畏哉。并且说:为一国计,则道在通变。普天下之忠臣义士,猛将勇夫不能除一董卓,而貂蝉独能除之,此岂尚得以迂拘之见,蔑视彼姝乎?貂蝉,貂蝉,吾爱之,重之!   蔡东藩先生也没有说清楚,是否真有一个叫貂蝉的女人,铲除了董卓。   但他却认为,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奇女子,在当时天下英雄束手无策时,挺身而出,灭掉董卓。   也许,正是因为天下鲁男子们没有做到的事情,反倒被一个小女人做成。   撰写《三国志》的陈寿,或有意,或无意的忽视了这么一个女人的存在,为大男人的面子而考虑。   貂蝉,勿论是一个官职,还是人名,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漫漫历史的长河中,的确存有这么一个奇女子……这已经足够了!   曹朋不由得肃然起敬,更为先前那一点点龌龊的念头,而感到羞愧。竟亵渎了奇女子,是在该死。   ……   换上了一身女装,祈儿又给曹朋梳了一个堕马髻,把曹朋的衣物收好,找东西包裹起来后,走出浴室。   此时,跨院里已不见了人踪。   倒是对面厢房里,不时传出欢笑声,想来是吕布的女儿,正在和貂蝉用饭。   曹朋已经知道,那天在酒楼里出面阻拦吕布的少年将军,就是那房中正在欢笑的少女。   她应该是叫做……吕玲绮?   不晓得,她是不是那个在历史上,被吕布背在身上,试图闯出曹魏联营,送与袁术之子的女孩儿。听她那银铃般的笑声,曹朋突然生出一种冲突:这份恩情,我早晚一定会报还回去。   大殿里的酒宴已经结束,宾客们也三五成群的散去。   不过,小城里仍戒备森严,曹朋跟着祈儿走出小城的城门,就看见两个熟悉的人正站在一起。   一个就是之前拦阻他的吕吉。   另一个,更不陌生,正是刘备的手下谋士,孙乾。   “祈儿,要出去吗?”   吕吉远远的打招呼。   祈儿却板着脸,拉着曹朋的手,径自离开,给了吕吉一个好大的无趣。   “祈儿姐姐,那吕吉害我也就是了,为何要……”   “还不是为了那个贱女人!”祈儿咬牙切齿道:“当初那嫌弃君侯,后来被鲜卑人抓走,生了那胡儿。君侯将她救回来后,那女人就缠着君侯,还让那胡儿改姓为吕。也是大夫人宽厚,没有计较。小夫人嫁过来以后,那女人就却不识好歹,屡屡与小夫人争宠……胡儿更野心甚大,想要继承君侯。他母子二人在这边,没少惹事。也是小夫人人好,不愿与他母子计较。可越是如此,他母子就越是张狂。这次更设下这等陷阱,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曹朋听出了一个大概,但却不好说什么。   “胡儿,与刘豫州很熟悉吗?”   刘备,如今官拜豫州牧,故而时人称之刘豫州。   祈儿扭头,朝着孙乾看了一眼,露出鄙薄之色,“那倒是不清楚,不过刘备每次派人过来,都会赠胡儿一份礼物。那个孙公佑,休看他一脸忠厚之像,其实……心肠毒的很呢。”   曹朋没有再追问下去,不过大致上也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还有一件事,他不太清楚。   吕吉,为何对他那么敌视?抛开这次陷害不说,两人第一次见面,似乎就不太友善。   “对了!”   曹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的马……”   “你别急,马的事情我回去和小夫人说,到时候会想办法还给你。”   “可是……”   “可是什么?”   “我的马还在府内,我人却不在,岂不是……”   祈儿停下脚步,沉吟片刻后,便拉着曹朋,走进了一家成衣店。   依着曹朋先前的装束,又买了一身之后,祈儿又带着曹朋绕过小城正门前的大街,从一个小门进入。   找了个僻静之处,曹朋把衣服换好。   祈儿笑道:“曹公子,我倒是觉得,你扮作女儿家,似乎更好看。”   这么一句话,若换做别人,说不得会当时与祈儿反目。曹朋呢,也只是有些尴尬,讪讪一笑。   “祈儿姐姐,你莫要再取笑我了!”   祈儿嘻嘻一笑,果然没有再说下去。   不过呢,对曹朋的态度,倒是好了一些。至少,给祈儿的感觉是,曹朋没有那种大男子主义,而且性子也温和,对女孩子也很敬重,说起话来,慢吞吞,偶尔还像个女孩子般红脸。   “曹公子,你还没有走?”   就在曹朋准备和祈儿告辞的时候,忽听有人喊他。   扭头看去,见曹性带着一干甲士,迎着他走了过来。   “呃……”   不等曹朋开口,曹性已经过来。   当他看清楚祈儿的时候,不由得一怔。   旋即,那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说呢,你的马还在,人却不见了……原来是在这里私会佳人。”   “呃,曹将军不要误会。”   “哈哈,我哪有误会,没想到你和祈儿姑娘倒是很……”   祈儿的脸色一沉,“曹将军,我还有事,你们谈吧。”   说罢,她也不理睬曹性,沿着小路径自离去。   “曹将军,你真的误会了。”   “好好,我误会了……”曹性一副‘你骗谁’的表情,看着祈儿的背影远去,轻声笑道:“曹公子,祈儿可是我家君侯从小带大,视若己出。名义上与大小姐主仆,但实际上亲如姐妹。只是她冷冰冰的,不假人脸色,而且随君侯练得一身好武艺,所以一般人也难接触。”   曹朋知道,这事情是越描越黑。   索性做出一副随便你说的样子,不再开口。   “走吧,我送你出城。”   “曹将军,你们这……如临大敌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胡……呃,是少君侯对君侯说,有贼人在城里闹事。君侯下令盘查,故而城内守卫森严。刚才我看到你的马还在,可看不到你的人。还以为……呵呵,算了算了,我送你。”   当曹朋和曹性再次走出城门的时候,吕吉和孙乾已经不在了。   曹朋径自跨坐上照夜白,和曹性拱手道别。   在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想今天这件事。   吕吉对他怀有敌意,本就有点莫名其妙。   而后又下死手陷害他,亦或者说是其母争宠,但把他给牵连进去,不免有些突然,有些诡异。   联想到刚才看到吕吉和孙乾在一起说话,曹朋略有些明悟。   孙公佑,你这就出招了吗?   昨天晚上,孙乾在酒楼里和那个名叫‘子爱’的人交谈,暴露出了刘备与海西的密切关联。   其实,这种关联大家都心知肚明。   麋家是刘备的人,而海西盐枭的幕后主使,又是麋家,那刘备在其中的作用,自然就凸显出来。他依靠麋家的私盐,来换取军粮兵械,同时又在海西保存一股力量,随时可以影响下邳。   在后世,很多人都认为,刘备是靠着哭,打下来的江山。   但作为刘备曾经的粉,曹朋很清楚,刘备能三分天下,与孙吴曹魏鼎足而立,可不仅仅靠着哭能得来。这个人,有手段,更懂得包装自己。汉室宗亲啊……正如后世厚黑学教主李宗吾所说的那样,刘备身为刘氏子孙,将他祖先刘邦的‘厚’,学得可入木三分,如火纯情。   不过,你不惹我就罢了,你若是惹我……   曹朋眼中,杀机隐现。   此仇不报非君子……孙乾,你既然敢陷害我,我就一定会断了你家主公的财路。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陡然生成,曹朋的眼睛,不由得眯起来,脸上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   回到驿站的时候,孙乾正准备离开。   车马已经备好,他从驿站里走出,刚想要上车,却听有人喊道:“公佑先生,请您先留步。”   扭头看去,见曹朋笑眯眯的过来,朝着他一拱手。   孙乾先是一怔,忙拱手还礼。   “曹公子!”   “呵呵,公佑先生认得我吗?”   “这个……公子在温侯酒宴上,得温侯敬酒三杯,孙乾焉能不知?”   曹朋笑容灿烂,“原来如此,我道公佑先生也知我贱名,刚才还偷偷的高兴了一下呢。”   “呃……”   饶是孙乾机灵,能言善辩,被曹朋这一句话说的,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货,也忒不要脸了吧!   你一个小小的兵曹,也配我认识?   可这礼数在这里,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孙乾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公佑先生,这是要走吗?”   “哦,正是。”   “那路上小心一点,别出了意外。”   孙乾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曹朋这句话听上去关切之意浓浓,可是却怎么听,怎么不是味道。   难道说,他知道了什么?   看着曹朋那张稚嫩的面庞,孙乾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若见到刘豫州,还望代我道贺。”   “道贺?”   “听说刘豫州得了杨奉韩暹的兵马,如今兵强马壮,难道不值得道贺吗?”   “这个……曹公子说笑了。”   “是吗?”曹朋嘿嘿一笑,“那公佑先生,您可多保重。”   说完,他径自返回驿站。   孙乾站在马车旁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曹朋的话,听上去是句句情深意切,可一琢磨,又觉得是句句暗藏机锋。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在道贺,还是……也许,我之前的行动,有些鲁莽,被这小子觉察到了?   越想,就觉得越别扭。   孙乾登上马车之后,却是提心吊胆。   “快,咱们马上回小沛,不要耽搁了路程。”   ……   “阿福,刚才看你和刘备的使者在门口说话,你认识他?”   “不认识!”   “不认识,你和他说那么多?”   坐在跨院的客厅里,许仪和典满拉着曹朋问道。   曹朋回答道:“不过是寒暄而已,面子上的功夫。”   “哦!”典满点了点头,突然压低声音道:“你用不着和他客气。听我爹说,刘玄德那个人,很差劲儿。”   “是吗?”   典满用力的点点头,表示他所言属实。   曹朋倒是不奇怪:似典韦那种人,喜欢直来直去。   刘备或许很会包装自己,可是在典韦这种人的眼里,却未必能讨好,甚至还会产生反作用。   “管他呢,咱们也准备一下,该回去了。”   典满和许仪连忙答应,三人吩咐下去,让仆人们准备行李。   就在这时,忽听驿馆外一阵人喊马嘶的声响。紧跟着驿官匆匆跑来,看到曹朋,连忙上前见礼。   “曹公子,外面有人找。”   “哦?”   曹朋有些奇怪,连忙和那驿官,走出了驿站。   只见驿站门外的长街上,停着一队军士。   这些军士,和之前曹朋看到的军士,有明显不同。一个个沉默无语,静立于长街上,带着浓浓煞气。   “曹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曹性看到曹朋,笑呵呵的挥手招呼。   “你还说和祈儿姑娘没关系?”   “怎么了?”   “呵呵,这是祈儿姑娘为你求来的兵马?”   “啊!”   曹朋长大了嘴巴,看看眼前的兵士,又看了看曹性。   “小夫人说,海西现在挺乱。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在那边做事,肯定不容易,所以刚才求君侯帮你一下。喏,这是从文远部下抠出来的一部兵士,他们可以随你一同,前往海西县……郝昭!”   “末将在!”   从军士中,走出一名少年。   看他的年纪,大概也就是十六七岁,生的浓眉大眼,虎背熊腰。   听口音,好像是北地人。   曹朋也无法分辨,究竟是什么地方。   “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曹公子吧。”   郝昭面无表情,拱手道:“末将遵命……末将见过曹公子。”   “啊,免礼!”   曹朋这会儿还有点发晕,不过大致上,好像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不是祈儿!   他和祈儿,还没有这么深的交情。   “君侯,可有吩咐?”   “君侯倒是没什么吩咐,不过小夫人说,让你好好做事,将来若有所成,莫忘记君侯恩义。”   不,不是君侯恩义!   而是她的恩义……   曹朋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貂蝉……哦,姑且叫她貂蝉吧。   她这是希望自己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帮吕布一把!   且不去问,貂蝉是否存有私心。但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些军士,对曹朋无疑就是雪中送炭。   他犹豫一下,“请回禀小夫人,就说曹朋,绝不会忘记今日之恩义!” 第147章 祖水河畔论英雄   下邳小城后宅,小夫人任秀,正在灯下缝补衣衫。   貂蝉,是汉代的女官名号。   而她的真名,就叫做任秀,自红昌,并州五原人。说起来,任秀和吕布也是同乡。不过,任秀从小便随舅父离开家园,远赴临洮。后来又辗转到了长安,还变成了汉室宫中的女官。   好吧,任秀这个名字听上去……   呵呵,的确是有些别扭。   我们也只需要知道她的名字,还是以貂蝉来称呼她。   也许这样子,会让大家感觉更亲切一些。   吕玲绮蜷在榻上睡着了,她睡觉的样子,好像一只小猫。   貂蝉把一件战袍缝补妥当之后,放在身一旁。她抬头看了看祈儿,精致而动人的面庞,露出淡淡笑容。   “祈儿,你憋了一晚上,说吧。”   “夫人,为什么要帮那个小贼呢?”   祈儿口中的小贼,就是曹朋。   貂蝉笑了笑,“我只是想为君侯,找一个依靠。”   她站起来,都到窗边,为玲绮掖了一下被子,轻轻拂过她脸庞的发丝。   此时的貂蝉,如同一个慈祥的母亲。吕玲绮虽然不是她亲生,但在她眼中,就如同亲生一样。   “君侯如今虽坐镇下邳,可是处境并不好。   他本就不是个雄主,虽说武艺高强,但……他做不好一个主公,所以早晚会有横祸。休看他凯旋而归,许多人都来道贺。可是我敢说,那些道贺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真心的前来。”   貂蝉在祈儿身旁坐下,又补了一句,“包括曹朋。”   “那为什么还帮他?”   “因为其他人……”   貂蝉叹了一口气,露出一抹哀色。   “纵观这下邳城里,和君侯一心者,屈指可数。就算是那个陈公台,也只是想利用君侯罢了。陈汉瑜老谋深算,陈元龙八面玲珑……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接纳君侯,不过虚以为蛇。”   “那小贼呢?”   “小贼嘛……很滑头。”   “嗯?”   祈儿疑惑不解,看着貂蝉。   “不过我觉得那孩子,和陈汉瑜那些人不一样。他虽然是曹公麾下,但给人的感觉,似乎不是他那年龄的人……祈儿,你能想象吗?一个大男人,居然同意打扮成女人的模样?若是换一个人,只怕早就翻脸。可是他居然答应了……那孩子的眸光很清澈,而且很深邃,我有一种预感,他将来定能做一番大事业。我今日施以恩泽,只盼他将来能够知恩图报。”   祈儿轻声道:“可是,他并不知道啊。”   “傻丫头,他知道的!”   貂蝉说罢,又拿起了针线。   祈儿则静静的坐着,看着貂蝉的侧面。   她暗地里握紧了拳头,在心里道:曹朋,他日你如果敢负了夫人的这份心意,我定不放过你!   ……   阿嚏!   曹朋揉了揉鼻子,勒住照夜白。   下邳城,已经远远被抛在了身后。   一轮皎月当空,却显得格外清冷。曹朋下意识的裹紧了袍子,扭头向身后看过去,嘴角微微一翘。   郝昭……那位铁壁将军,竟然成了我的部曲!   三国演义里,郝昭出场已经是在后期。当时是诸葛亮出祁山,意图夺取关中,而后北伐中原。郝昭奉命出镇陈仓,任凭诸葛亮使出了千般手段,力保陈仓不失,迫得诸葛亮不得不放弃了攻取陈仓的计划……在后世,有人称呼郝昭为铁壁将军,意思是说他守御城池,如铜墙铁壁。   不过,郝昭一生,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功绩。   此后他便默默无闻,至少在三国演义里,没有出场。   至于他的前半生,更成了一个谜。   而今,郝昭的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的稚嫩,看上去并无出奇之处。   他在吕布军中,为部曲督,掌二百人。   由于吕布起于边戎,所以这军中的编制,有些不同。如伍长、什长、都伯、屯将这四级军职,大致上相同。但是由屯到曲,便有了变化。比如曹操等人的部下,一曲有五屯,两曲为一部。   而边军却是两屯便成一曲,称之为部曲督,也就是君侯。   边军的一校,不过一两千人。一军也不过万人而已……但若在京畿地区,一校差不多就是七八千人。所以边军的校尉,只是假校尉,权力远没有京畿的校尉大,自然待遇也不太高。   但郝昭十七岁便能做到部曲督的位子,足以说明他的不简单。   此前,郝昭在张辽手下做事,本为陷阵后备军。由于陷阵营常置八百人,临战若有死伤,必须要从速补入。而这个补充的人手,就是从张辽手中抽调……所以,也算得上一支精锐。   本来张辽还不太愿意,毕竟这精卒锐士不好练成。   但他对曹朋印象也不差,同时也知道,海西的确是很复杂。   曹朋兄弟二人能在海西立足,倒也是一桩美事。所以思来想去之后,张辽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郝昭,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但总体而言,估计他不会特别痛快……   想来他在张辽麾下做事,将来说不定能成为陷阵营的成员。   现在呢,却被调去了海西这么一个偏僻之地。恐怕换做是曹朋,心里面也会感觉有点别扭。   不过,他可不会放过郝昭。   就如同《天下无贼》里面,黎叔说过的那句话:这年头什么最重要?人才!   毫无疑问,郝昭就是一个人才。   所有玩过三国群英传的人都知道,三国游戏最大的乐趣,就是收集名将和谋臣。可问题是,曹朋重生的太晚了!建安年间,天下格局基本上已经呈现,许多名臣猛将,也都是名花有主。而曹朋的出身,又限制了他肆无忌惮收集牛人的可能……所以,当曹朋遇到那么多牛人时,很少想过能招揽过来。至于潘璋嘛……那绝对是个意外,纯粹属于被曹朋忽悠过来。   年纪太大的,招揽不来。   名气太响的,招揽不来。   出身太好的,招揽不来……   如此一刨除的话,能被曹朋招揽的人,寥寥无几。   此前曹朋最期盼的一个牛人,便是他那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外甥。   而且,邓艾刚出生,还没有满岁。等他长大成人……我的个老天,连曹朋自己都不敢确定,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没想到,有心栽树树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来了一趟下邳,居然还真找到了一个小牛。最让曹朋高兴的是,这个小牛的条件,倒是很符合他招揽的要求。   年纪不大,但也不小;名气全无,出身草根……   这等小牛如果放过了的话,那可是要天打雷劈。   所以,曹朋这一路上就在想,怎么和郝昭拉近关系?   虎躯一震的事情,曹朋是做不来。   那……   唉,接着忽悠吧!   ……   当晚,众人露宿于祖水畔。   郝昭不等曹朋吩咐,便安排好了警戒。   曹朋典满三人坐在一处,低声的交谈起来。他们谈着此次来下邳的收获,谈论虓虎吕布之威。   不经意间,曹朋发现郝昭在不远处坐下。   眼珠子一转,他突然问道:“三哥,若以勇武而言,温侯确是天下无双。这一点,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都是一个事实。不过,要说到行军布阵,文武双全,温侯帐下,我首推张文远。”   郝昭似乎有些好奇。   “张辽吗?”   典满想了想,“我好像听人说过,主公曾言,温侯帐下八健将当中,张文远可以独当一面。”   “是啊,可惜生不逢时。”   “此话怎讲?”   “文远将军生的迟了……如若早生四百年,说不定能建立下霍骠骑般的功业。”   许仪闻听,顿时不满。   “阿福,你这有些夸张了。   张文远或许真有本事,但是和霍骠骑,恐怕没法子比把。”   “怎么没法子比?”   “霍骠骑是什么出身?张辽什么出身?”   “诶,你不能这么说。”曹朋摆手道:“你要是以出身论英雄,那卫青大将军早年,还是长公主家里的骑奴呢。连高祖当初,也不过是沛县亭长,可是他却能大败楚地名将项燕之后的西楚霸王。这出身二字,是老天爷赋予咱们……也许不太公平!可能否做出一番事业,那得要看自己。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当年高祖见到西楚霸王,不用打了,直接投降就是……”   许仪毕竟出身于大族,这门第观念,比典满要重。   不过,听曹朋这么一说,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伯道,你说呢?”   “啊?”   郝昭没有想到,曹朋会突然间问他。   犹豫了一下,他笑了笑,“末将觉得,公子所言极是。”   “就是嘛……”   曹朋呵呵笑道:“想当年,陈胜吴广也不过是两个泥腿子而已,却能说出帝王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言壮语。如今,我等食君之俸,为君分忧,正是建立功业之时。我们现在坐在这个地方,焉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不能建立霍骠骑那般的功业?我却是有些不相信。”   他说罢,再次问道:“伯道,你有何志向?”   “志向?”   郝昭一迟疑,曹朋已扭过头,向许仪和典满看去。   “我?”典满想了想,“我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能打败我爹,为主公冲锋陷阵,建功立业。”   “你呢?”曹朋朝着许仪看去。   许仪想了想,“我嘛……最希望能护佑家族壮大,有朝一日,能令许氏成为百年,千年望族。”   两个人的出身不同,所以两个人的志向截然不一样。   典满,更多是从个人。   而许仪,则更多是从家族着眼。   两人说完之后,向曹朋看去。   “阿福,你的志向是什么?”   “我?”   这一下还真把曹朋给问住了。   重生以来,他一直想着是抱一个大腿,保家人平平安安。   再往大一点说,当个衙内,虽不说欺男霸女,但也能招摇过市……   只是他那性格,当纨绔实在不合适。很多时候,也就是想想而已,更多是当成一个笑话。   而今,典满和许仪问他,让曹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坐在篝火旁,火光照映着曹朋的脸,他沉吟不语。   郝昭也好奇的看着曹朋,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许久之后,曹朋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这一笑,却透着一丝丝庄重。   在火光的照映之下,竟显得有些神圣。   “阿福,怎么不说话?”   “我有一个梦想……”曹朋忽而起身,大声喊道:“我愿为天地立心,我愿为生民立命,我愿为往圣继绝学,我愿为万世开太平!”   轰隆隆,夜空中竟传来了雷声。   好像是在告诉曹朋:你丫装逼装的有点过了!   但曹朋犹自不觉,蓦地站起身来,大声道:“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二百多年前,西汉名将陈汤甘延寿在上疏中,发出了一声呐喊,成就了汉人两千年不断的脊梁。   咔嚓,夜空中划出一道闪电。   似是在警告曹朋。   再装逼,劈死你!   只是这闪电虽然声势骇人,却无法掩饰住,曹朋心中那一股冲天的豪气。   郝昭的脸色变了,露出敬慕之色。   而典满和许仪则默默无声,看着曹朋,一脸敬重。   不管曹朋是发自内心,还是为了装逼。但他这一番豪言壮语,着实令典满许仪感到羞惭……   相比之下,两人那点志向,简直是微不足道。   阿福,果然不凡!   哗啦啦……一阵豪雨落下。   营地中的人们立刻奔走呼喊,钻进了营帐。   曹朋用力的呼出一口浊气,大步离开,只留下三个少年呆坐一旁,对着冬雨恍若未觉一样。   ……   一夜豪雨,待第二天黎明时,终于止住。   不过,天并没有放晴,开始下起了小雪。这也是徐州入冬以来,第一场初雪……   大家谁也没有去谈论昨天晚上的事情,但郝昭的态度里,明显发生了变化,有几分敬重。   一行人披星戴月,冒着纷纷扬扬的初雪,继续上路。   建安二年十一月,曹操在讨伐袁术,凯旋班师后不久,很快又发动了一场战争。   这一次,他的对手依旧是宛城的张绣。   首次征伐宛城的失利,让曹操如鲠在噎,不吐不快。张绣不除,宛城不定,终究一个心腹之患! 第148章 大地震之商屯(一)   不知不觉,已进入辜月。   一场初雪过后,海西气温陡降,变得更低。土地被冻得硬邦邦,人走在上面,感觉很膈脚。   曹操在宛城的战事进展顺利,不但迅速攻取了雉县、舞阴等地,更直逼宛城城下。   原本,宛城还有一道天然的屏障,那就是育水。张绣命人拆毁了桥梁,却没有想到曹操竟然在隆冬时节发起攻击。如此一来,河面已结冰的育水,再也无法抵挡曹操的铁骑突进……   张绣立刻派人去襄阳刘表处求援。   他在坚守宛城的同时,还派出使者,意图与曹操和谈。   但这一次,曹操表现的非常坚决。典韦和许褚分别为先锋军,轮番对宛城发动凶猛的攻击。   张绣仅仅抵挡了五天,便不得不弃城突围,逃至穰城继续抵御。   宛城一破,南阳郡门户,随之洞开。   ……   南阳郡打得是热火朝天。   海西县,却显得不温不火,好像没有任何举措。   邓稷请来了丹阳人戴乾为法曹,在加上主簿步骘,县丞濮阳闿,县尉周仓夏侯兰以及兵曹曹朋,其班底已经初具规模。不过,邓稷从淮陵回来之后,所有的注意力,好像都集中在了海西县北集市的改造上。对于其他的事情,显得漠不关心,甚至连兵事,也不是太在意。   按道理说,邓稷对兵事不上心,情有可原。   可海西两个县尉,一个兵曹,对兵事都不怎么关注。   一个是带着五十个巡兵,督促陈升那些庄户们修缮城墙,同时修筑道路;另一个则陪着曹朋,整天忙着清点陈升田庄里的财货,似乎对其他事情,显得有些漠不关心。法曹戴乾,则命人修造牢狱,并设立刑堂。闲暇时,还会去北集市的曹掾署看看,视察一下治安状况。   给海西人的感觉,邓稷这些人,好像有些不务正业。   但这样一来,反而让海西人放下了心。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们最怕的就是官府突然征发什么徭役。这要是一个不妥当,很有可能会引发与海贼之间的冲突。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海西人,对这种战事,似乎并没有兴趣。   邓稷等人的不作为,也让海西人对他多了份认可。   不怕你不作为,就害怕你瞎搞。   哪怕邓稷铲除了一个陈升,但想要让海西人完全臣服,邓稷做的还不够,还需要继续努力!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从这平静中,感受到了一丝丝诡谲。   这太不正常了!   无论是邓稷,还是曹朋。   他们此前所展现出来的手段和决心,都不应该会是这么沉默。   越是沉默,就越是说明,邓稷等人在酝酿大的行动。可这大行动究竟是什么?一时间无人知晓。   北集市的九大行首,纷纷前来拜访。   但所得到的消息,全都是:县令身体有恙,暂时无法见客。   亦或者说:公子如今忙于公务,恐怕无暇见你们……如果有什么事情,可通过曹掾署告之。   而后,就是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这邓稷兄弟,究竟在搞什么鬼呢?   于是,九大行首在百般无奈之下,又想到了王成。不管怎么说,王成也算得上是海西县一大智囊,而且此前和邓稷走的好像很近,所以九大行首又联袂来到王成家,可王成也不在。   据家人说,王成出门了!   但具体去什么地方,却又无人知晓。   这一下子,九大行首可是真急了……   ……   “阿福,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拜访麦大夫啊。”   邓稷坐在车里,笑呵呵的问道:“我记得你从前好像对这种事情,最是反感,从来不上心。”   “听说麦大夫这两日身体有所好转。   上次你去拜访,却没有见到他,聆听长者教诲。于礼数上而言,还是有些不足。麦大夫是海西首屈一指的谨慎,你又是海西的父母官,经常前去拜访一下,也是一桩好事,对不对?”   邓稷搔搔头,看着曹朋。   他突然间笑了,“阿福,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曹朋露出一脸天真,摇头道:“我能有什么想法?只不过是对麦大夫,有些敬重而已。”   “敬重?”   曹朋用力点点头,“姐夫你想,麦公当初也算是朝廷大员。回家之后行善积德,遇到海贼来袭,还能奋勇抵抗,这本身就很值得敬佩嘛。你也可以顺便向麦公打听一下海贼的状况。”   “嗯……说的倒也不错。”   邓稷挑不出什么毛病,索性也不再询问。   对于曹朋之前与濮阳闿所作出的假设,无论是曹朋还是濮阳闿,都没有和邓稷讨论过……   这种事情,在没有证据之前,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曹朋效仿金人三缄其口,而濮阳闿更不可能和邓稷商量这件事情。   至于王买?   每天在北集市忙的是昏天黑地,和邓范轮流值守,甚至连回衙门的时间都没有,如何询问?   “姐夫!”   “嗯?”   “虎头哥差不多也该行冠礼了吧。”   如果按照《周礼》,男子二十行冠礼。   不过在汉代,这个年龄的限制,并不是特别严格。比如西汉年间的刘向,十二岁就得了表字,子政,而行冠礼;又比如馆陶公主的面授董偃,十八岁才得了冠礼。汉光武帝时,刘秀巡狩汝南,见周防聪慧,便为他行了冠礼,十六岁便成为郡中官吏。这种例子,多不胜举。   包括表字,有的是长者赐,有的则是自己取。   似曹朋给自己取字‘友学’,从礼法上来说并不对,但是却没有人责怪他。   邓稷愣了一下,细思量,王买和邓范如今都已经开始做事,好像是时候,给他们举行冠礼。   行过冠礼,便是成年人了!   以后邓稷也可以交给他们更多的任务。   “这个嘛……我得和洪婶子与巨业叔商量一下。”   “当然要商量,不过你可以给他们取字啊?”   “这么着急吗?”   曹朋连连点头,“当然急……现如今也算是独当一面,若没个表字,终究被人看不上眼。再者说了,给他们一个表字,他们也会开心一些。你即使他们兄长,又是上官,理应如此嘛。”   “恩,让我好好想想。”   邓稷沉吟许久,轻声道:“虎头名买,买有博取之意,就叫他博声,如何?”   “王买,王博声?”   听上去似乎是不差,而且也颇有意义。   博取声名,博声……   曹朋连连叫好,“那大熊呢?”   “范为法度,法当从严。不如,就唤他严法?”   果然是搞刑名,三句话不离本行。   曹朋突然问道:“姐夫,那爱字又该如何解释?”   “爱?”邓稷问明了是哪个‘爱’之后,笑着道:“这爱字的解释可多了,比如仁爱,比如……”   “仁爱?”   邓稷点点头,“怎么了?”   “姐夫,麦仁麦公的表字,是什么?”   回到海西之后,曹朋也打听了一些人的表字。   这些人,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名叫子爱。   根据他的推断,这个‘子爱’在海西县的地位,应该不算太低。可问题是,曹朋又不能明目张胆的询问:谁叫子爱!   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子爱,仁……   邓稷笑道:“麦仁的表字?呵呵,你问这个作甚?”   “好奇嘛。”   “哦,这表字呢,素来与人名相关联,字是名的解释。   比如麦公名熊,熊乃强壮威风之生灵,故而麦公表字巨威,就是非常威风的意思;麦仁名仁,仁即仁爱。所以他的表字,就叫子爱。只可惜,麦仁这个人贪杯好酒,辜负了麦公厚爱。”   邓稷侃侃而谈,但曹朋后面,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子爱,麦仁就是子爱!   怪不得,怪不得……   曹朋突然笑了。   怪不得历任县令留下来的案牍中,对于私盐买卖的事情,都没有头绪。   不是他们不愿意查,而是无从下手。如果不是自己在下邳偶然间发现了,恐怕也不会怀疑到那个醉鬼吧。   论家世,麦仁是官宦子弟。   为什么会贩卖私盐?   一方面是因为其利益巨大,另外一方面……   “姐夫,麦公因何致仕?”   邓稷一怔,压低声音说:“麦公致仕的原因很多,但说穿了,还是他没钱。”   “哦?”   “我曾听人说过,先帝在世时,买卖官爵。似太中大夫这样的官职,至少也要百万钱,千万钱。麦公好像就是因为没有缴纳这笔钱,所以才当了不久的太中大夫,便被赶回了家。”   没钱——致仕——麦仁走私盐!   在刹那间,曹朋似乎已经想通了麦仁参与私盐贩卖的主要原因。   只不过他出身好,家境又不差。贩卖私盐者,大多亡命之徒,所以也不可能把他和私盐联系在一起。再加上麦仁并不是自己出头,而是暗地里掌控一个庞大的私盐网络,于是更加隐秘。   曹朋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一条此前从未出现过的脉络,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   “也许,我又错了?”   “什么错了?”   “啊,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这个……我们回去后再说。”   邓稷没有再追问下去,以他对曹朋的了解,即便是问了,也不会有任何的用处。   ……   车仗,在麦家田庄门外停下。   麦仁早早的站在田庄门外,一脸灿烂的笑容。   “邓县令,您怎么来了?”   “闻听麦公身体康健,所以我前来探望一下。麦公乃海西耆老,我身为县令,还未得麦公教诲呢。”   麦仁连忙道:“邓县令客气了。”   目光,在不经意间,从曹朋的身上扫过。   曹朋一拱手,“海西兵曹曹朋,见过仁公。”   “曹公子何需客套?久闻公子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说来也真有些奇怪,曹朋来到海西也有一个多月了,居然没有和麦仁见过面。彼此倒是听说过,只是麦仁很少露头,唯一一次登门,也是在邓稷铲除陈升的那天晚上。而那天曹朋,正好在长街负责伏击陈升。故而麦仁也只是远远见过曹朋,但是并没有看清楚他的样貌。   曹朋微微一笑,退到了邓稷的身后。   这种时候,他可不是主客。   “麦公现在可方便见客?”   麦仁连忙道:“家父正在后院赏梅,能坐着,但说话有些不太方便,连我听着都有些吃力。”   “哦,那还请仁公通禀。”   “不用不用,邓县令请随我来。”   曹朋跟在邓稷的身后,迈步走进了麦家的庄院。   如果单以面积而言,麦家的庄院,甚至还比不得陈升田庄的一半大。可是走进去,便可以感受到两者间的不同。一个是庄严肃穆,虽没有什么奢华雕饰,却能够让人生出敬畏之意。   而另一个,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但怎么看都是暴发户的气质!   曹朋和邓稷在麦仁亲自带引下,穿过回廊。   过二进庭院,进后院里。在一个幽静的小跨院中,栽种着梅花。一座独立的小阁楼,窗纱低垂。   风拂来,红梅起伏,暗香浮动。   那窗纱被卷起,飘飘然,如同白云浮游空中,在一片红色梅海里,显得格外动人。   “麦公,果然别具风雅。”   “是啊,家父从前不好梅花,可这些年也不知怎地,就喜欢这一片红梅。   我还和家父说,红色太俗艳了些,倒不如种一些名贵花中。可家父不同意,说他只爱红梅。”   曹朋在一旁,静静的聆听,却一言不发。   待麦仁说完之后,曹朋突然道:“红梅俗艳,处处可见……但一朝盛开,其景致倒也堪一观啊。”   麦仁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但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好像对曹朋的这种说法,颇不以为然。   而曹朋说完这句话以后,便再也没有开口。他和邓稷迈步穿过花径,来到阁楼的门廊下停住脚步。   邓稷朗声道:“海西令邓稷,特来拜见麦公。”   阁楼里,一阵寂静……   片刻后,从里面传来混沦的声音,但很含糊,反正曹朋是听不太明白。   麦仁一蹙眉,而后苦涩一笑,上前轻声道:“家父说,他身体不太舒服,只怕无法接见邓县令。”   “原来如此!”   邓稷倒也没有露出什么不快之色,笑呵呵道:“邓稷来的冒昧,打搅了麦公的休息。既然麦公身体不适,那邓稷改日再来,如何?”   阁楼里,没有回答。   麦仁和邓稷复又出来,一路上连连道歉。   邓稷显出很大度的样子,好像无所谓。而曹朋紧跟在邓稷的身后,忽感一股寒意自脊梁骨窜起来,直冲头顶。   他打了个寒蝉,蓦地转身。   花海后,阁楼上窗纱飘荡,却又不见人踪…… 第149章 大地震之商屯(二)   “爹,邓县令走了!”   送走了邓稷和曹朋以后,麦仁又回到了小院里。   他登上阁楼门廊,在窗下汇报。一层厚厚的围帘,遮挡在门前。从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伴随着重重的喘息。片刻后,围帘挑起,从里面走出一个男子。黑黑的皮肤,身形短小。   “老爷,外面风大,太爷请您进屋说话。”   麦仁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可是当他和那男子错身而过之后,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浓浓的厌恶之色。   那男子,正是麦成。   说实在话,麦仁也不知道,麦熊为什么会信任麦成。   想当初麦成投奔过来的时候,麦仁对他就不怎么看得上。也不知道是拐了多少道弯儿的亲戚,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突然跑过来,麦仁怎可能会看得上?而且麦成长的又有些猥琐,给人的感官不算是特别好。并且言语粗俗,有时候身上还会不经意的流露匪气。   好歹也是书香门第,麦仁再怎么说,也是茂才功名,焉能看得上这么一个亲戚?   可偏偏,麦熊看得上。   不但让麦成留在了身边,还非常关照。   此前,麦成留在县衙,麦仁就觉得不太合适。   邓稷到任之后,立刻将麦成拿下。麦仁一开始也不想理睬,后来还是麦熊传话,他才出面。   好在,邓稷挺给他面子。   屋子里,有一股浓浓的药味。   火塘子里面,炭火烧得正旺,使得厅堂里很暖和。   正中央是一副床榻,后面还竖着一面屏风。屏风上,镶嵌有一面铜镜,一个老者正躺在榻上。   “父亲!”   “邓县令走了?”   老者说话很含糊,而且还有一点海西独特的鼻音夹杂其中。   如果不仔细听,只怕是很难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好在麦仁也习惯了,所以并不是特别困难。   “是,已经走了!”   “他来干什么?”   “一是拜会父亲,想要聆听父亲教诲;二来则是想告诉我,三天后,他将在县衙设宴,请孩儿赴宴。”   “赴宴?”   “是啊,据说还有其他人。”   麦熊咳嗽了一下,挪动略有些臃肿的身子,在床榻上翻了个身。   一张极其丑恶的面孔,显露出来。一脸的皱纹,几乎遮掩住了他的口鼻眼睛。一道伤疤从额头一直划到了耳根子上,更使得他看上去格外狰狞。当年麦熊组织乡邻抵御盗匪,被盗匪所伤。这道疤痕,就是在那时候留下来,时隔许多年,依旧鲜红。他一开口,那伤疤就会轻轻蠕动,好像一条蚯蚓般。麦仁不由得低下头,那么过去这么多年,他仍旧不太适应。   “谁!”   “好像说,海西有头面的人都会受到邀请,包括孩儿在内。”   “恩。”   “爹,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你看着办……咳咳咳!”   麦熊一句话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后吐出一口发黄发浊的浓痰。   麦成连忙上前,搀扶麦熊。   “老爷,太爷身子骨不强,恐怕说不得太多话。”   麦仁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却见麦熊朝他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这到了嘴边的斥责,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麦成,太无礼!   世家大族有世家大族的规矩。   麦家虽然算不得世家豪门,但也算是官宦门第,书香门第,自有他们的规矩摆放在那边……   主家说话,那容得一个小小的旁支插嘴?   更何况,麦仁从来没有把麦成放在眼中,更没有把他看成是麦家的子弟。   哼了一声之后,麦仁甩袖离去。   出阁楼,他又停下了脚步,在门外说:“对了,还有一件事。邓县令刚才还问了我一件事。”   “咳咳,何事?”   “他问我知不知道鱼吻铜镇的事情。”   门帘后,传来一声轻响,好像是铜盂被撞翻的声音。   “鱼吻铜镇?”   “是啊,邓县令说,他在县衙的书斋里发现了一个暗格,并且从暗格中发现了鱼吻铜镇……呵呵,他还问我,那鱼吻铜镇是不是和李广利的宝藏有关。孩儿只能推说不知道……依我看,这邓县令的德行似乎也不怎么好。他上任以来,屡兴异举,所为皆是求财货耳。   这种人留在海西,只怕于海西县无异。   孩儿想走一趟广陵,拜访一下陈元龙……不行的话,就把他赶回去。他终究不是海西人,怎可能为海西着想?”   门帘后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儿,麦熊那混沦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儿既然有了主意,就去做是了。”   “喏!”   麦仁应道:“过三天后的酒宴,孩儿就不去了!”   “嗯……”   得到麦熊的首肯,麦仁似乎松了一口气。   别看他麦家在海西有头有脸,可是在广陵郡,也算不得什么。如果论出身门第,在广陵郡当首推陈氏;如果论财货,在广陵郡当首推盱台鲁家。反正这左右都轮不到麦家……如果在从前,麦熊身体康健的时候,还能说上话,那么现在麦熊病倒,麦家的话语权也随之削减。   别看麦仁是茂才,但在广陵,着实不太显眼。   如果没有麦熊的支持,麦仁又怎可能赶走邓稷?邓稷不管怎么说,都是朝廷命官。麦仁还没有这个信心,能够说服陈登去顶住朝廷的诏令。但如果是麦熊同意,可行性就相对增加。   赶走了邓稷……   麦仁那圆乎乎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这海西县,到头来还是我麦家的!   ……   邓稷准备在县衙设宴,宴请宾客。   消息很快便传扬了出去,九大行首那颗悬着的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里。   不怕你有动作,就怕你不吭不响。赖好有点阅历的人,都能感受到,邓稷最近的平静,似乎是为大动作做准备。究竟是什么大动作?又会给海西带来什么变化?大家都有些忐忑。   因为邓稷和以前几任县令明显不同。   他似乎更能隐忍,更懂得轻重……   之前陈升嚣张跋扈,是何等的张狂。所有人都认为邓稷在海西待不了多久,可没想到邓稷忽然在沉默中爆发,不但解决了问题,还将陈升一家满门灭掉。其手段之毒辣,令人咋舌。   而后北集市整顿,曹掾署成立。   其强硬之势初现峥嵘。   那些不愿意配合的人,在短短数日间被清剿一空。   或是被查出短缺过往税赋,或是有勾结盗匪之嫌疑。   不是被打入大牢,便是被净身出户,家产被抄没了不说,人也被赶出海西县城。   邓稷之前所针对的,大都是一些小商家。可谁都清楚,随着邓稷在海西的地位渐渐巩固,他迟早会有别的动作。商贾们的心思很简单,民不与官斗!能用钱帛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他们等待着邓稷出招,可邓稷偏偏又没有举措。   这也使得商贾们开始担心,担心邓稷的下一步行动,就会针对他们……   商贾们也不是没有想过联手对抗邓稷。但陈升前车之鉴犹历历在目,若非不得已,他们也着实不想和官府对抗。现在,他们终于等到了!邓稷在县衙设宴,说明这一切,都能商量。   这也是邓稷第二次在县衙设宴。   与第一次的门可罗雀相比,这一次的情况,有了明显的变化。   消息传出之后,人们就争相打听,这次县衙会请什么人过去赴宴。九大行首,自无需赘言,海西的一些名流缙绅,也可能会在邀请之列。但其他人呢?一时间,海西的商贾们削尖脑袋想要获得邀请。虽然还不清楚这次酒宴的目的,不过能够推断,必然是有大事件发生。   上一次,邓稷设宴,一举摧毁了陈升在海西数年间建立的根基。   那么这一次……   人们,议论纷纷。   ……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三天过去。   县衙并没有去大肆装饰,和往日一样,只不过清扫了一下街道而已。   大门两边各有五根栓马桩,是专门用来停放车马所用。天刚一擦黑,大门外就变得热闹起来。   第一个到来的人,就是金市行首黄整,字文清。   他不仅来了,而且还带来了贵重的礼物,一套由东汉末年名士蔡邕亲手所做的《论语》石碑。   注意,是石碑,而非拓文。   早年间,蔡邕因得罪了十常侍,受到迫害,流亡江北。   蔡邕的才华自无需赘言,德行也不算差,只是书生气重了些。前半生,他与十常侍相抗争,得了偌大名声。只是到了晚年,被董卓所胁迫,不得已出仕。但他出仕的目的,还是为了编撰《东观汉纪》。董卓虽说粗鄙,可是在对士人倒也看重,给予了蔡邕极高的待遇……   所以,董卓死后,蔡邕为他哭丧。   却不想得罪了司徒王允。   书生气啊……   在那么残酷的政治斗争前提下,你不好好做你的学问,却跑去为董卓哭丧,岂不是令王允脸上无光。   于是,蔡邕被王允杀害。   纵观蔡邕一生,其才学无双,更极为重视教学。   流亡江北的日子里,蔡邕还专门为当地的一个书院,书写了《论语》,并雕刻成碑,立于书院内。黄巾之乱后,那块名为‘论碑’的石碑便不知去向。黄整也不知是从何处听说到,曹朋好《论》的消息,于是费尽心思,托人购买礼物,不成想却买来了这么一块石碑。   虽然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却足以体现出黄整的心思。   诸如此类的礼物,也有不少。   九大行首都是人精,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送来的礼物千奇百怪,却件件能透出他们的心意。   至华灯初上,县衙门前的木桩,挂起了灯笼。   客人们也纷纷抵达,这其中,也包括了久不露面的西里教谕王成。   一进门,王成就笑呵呵的与众人招呼。   黄整打趣道:“王先生,你最近可是神出鬼没,难找的紧啊。”   “诸公海涵,诸公海涵……成前些日子有些琐事,以至于一直不在家中。今天凌晨才返回,一回来就听说邓县令设宴。成焉能不至?听说诸公前些日子找我?未能相见,得罪,得罪啊。”   他一脸笑容,周旋于众人间。   “麦公何故不见?”   王成突然问道。   “呃……不知道啊!”木作行首潘勇扫了一眼堂上众人,也不由得有些奇怪的说:“按道理,麦公也应该来了,怎么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正说话间,忽听后堂传来呼声:“邓县令到!”   紧跟着,邓稷从后堂夹道快步走出。   “累诸公久等,海涵,海涵。”   他笑呵呵的摆手道:“既然大家都已经来了,那酒宴就开始吧。”   “邓县令,麦公好像还没有到。”   “哦?”   邓稷眉毛一挑,眸光闪动,从宴席上扫过。   旋即一笑,“既然没来,那就不用再等了。”   所有人闻听这句话,心里面不由得一咯噔。黄整等人相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难道说,邓县令和麦仁闹翻了吗?   应该不会吧!   之前邓县令设宴,也只有王成和麦仁前来捧场。   听说前些日子,邓县令还去了麦仁家中,当时两人相谈甚欢,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就闹翻了?   麦仁和陈升的情况还不一样。   陈升,只是个暴发户,虽然强横,但根基并不深厚。   可麦仁却是本地的老牌缙绅,在他的背后,代表着本地的利益。如果邓稷和麦仁闹翻了,岂不是说……   有道是,宴无好宴。   如果邓稷和麦仁真的翻了脸的话,我们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几个本地缙绅的脸色,变幻不停,似乎有些犹豫。   邓稷笑道:“来人,上酒。”   “慢!”   一个老者蓦地起身,拱手道:“邓县令今日设宴,宴请我等众人,实在是我等草民的荣幸。   只是……邓县令今日请我们过来,究竟是什么用意?”   “呃,这个嘛,可以先吃酒,咱们边吃边说。”   “邓县令,您还是把事情先说清楚吧。否则我们这心里面总是悬着,就算山珍海味,也吃不下。”   一个老牌的本地缙绅,展现出了极为强硬的姿态。   麦仁的缺席,似乎给这酒宴,一下子带来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邓稷面色如常,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放下手中的酒觞,看着那老者,对他那种强硬的态度,似乎并不在意,反而轻轻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先说正事。” 第150章 大地震之商屯(三)   花厅里的气氛,格外紧张。   从刚才的欢声笑语,到此刻的剑拔弩张,没有任何寰转。在座的很多人,顿时有一种窒息的感受。   这才是海西县的力量吗?   邓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来海西,一无所知的年轻人。   别看只有一个月,却经历了许多事情,心智也逐渐的成熟起来。   就因为一个麦仁没有来,就产生了这么多的变数?这些本土势力盘根错节,在海西县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平时,这张网悄无声息,并不惹人注目。可一旦发生事情,他们甚至不需要商议,在一瞬间便达成了一致。怪不得阿福说,想要控制海西,麦仁将是一个关键。   如果说,此前邓稷对此还不在意的话,那么现在,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本朝已缙绅豪族起家,刘秀当年反王莽,靠的就是南阳郡的本土缙绅和世家大族。所以,也造成了本朝以来,缙绅豪族势力强横的尴尬局面。一些地方的豪族,已隐隐能对抗官府。   海西县的情况,尤为显著。   期间三年县令更迭,名存实亡,使得官府的力量,被削弱到了极致。   邓稷一开始,并没有去触动这些人,其实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但随着他在海西的时间日久,官府和缙绅之间的冲突,也势必会越发激烈。这已经不可避免,只是邓稷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一个麦仁,仅仅是因为没有出席酒宴,便引发了本地缙绅们的强烈反应。   看起来,是应该掰掰腕子了!   邓稷的手指,沿着铜爵的边沿滑动。   心里面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隐隐有一丝兴奋。   曾几何时,这不正是他所期盼的事情吗?   “今日请诸公前来,其实就是为商量一件事。”   邓稷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声音也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强硬和冷肃。那双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光,从在座的每一个人身上扫过。黄整潘勇等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们见识过曹朋的强硬,但是还没有领教过邓稷的强硬。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兄弟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但是却给人一种可怕的窒息感。   “本官上任以来,已有月半辰光。   在过去月半中,本官一直未与诸公把酒言欢。一来呢,事情繁忙;二来则是因为有诸多不方便。今日请诸公来,除了叙一叙本土情之外,另外一件事,就是说一说本官对海西的看法。   简而言之,本官对海西的现状,极为不满。   常听人说起,海西有三害。那三害?海贼,盐枭,商蠹子……”   海西三害的说法,大家都很清楚。   但却从没有一个人,好像邓稷这样毫不掩饰的说出来。特别是在座的商人,脸色都很难看。   这,不是在打脸吗?   本地缙绅暗自出了一个口气。   几个耆老相视一眼,甚至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喜色。   这年轻人,就是办事不牢靠。好不容易拉拢了一批商人,有了那么一点根基,便得意忘形了!怪不得麦公没有过来,想必是看不惯这年轻人的张狂。哼哼,你以为海西,这么好治理吗?   若这般轻易便能治理,也轮不到你一个毛孩子……   “其实本官倒是觉得这三害有失偏颇。”邓稷毫不理会在座众人的脸色,慢吞吞道:“特别是商贾,我倒是觉得算不上什么‘害’。相反,这些人行走南北,互通有无,给海西带来了巨大的便利。本官曾做过一个调查,海西一共三万七千余人。其中靠着商贾生活的,就有近万人……几乎占了海西县的三成。不可否认,的确是有一些奸商存在。这些人扰乱市集,哄抬市价,横行霸道,为非作歹,令百姓们恨之入骨。但大多数人,都是在本份经商。”   黄整等人的脸色一缓,同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商人历来地位不高,即便是做出再大的努力,结果也未必被人承认。   比如当年马邑之谋的主使者聂壹,也就是张辽的祖上,不可谓不是一个仁义大贾。然则所得到的结果又如何?到头来马邑之谋失败,聂壹的后人不得不改头换面,变成了如今的张氏。   这不得不说,是那些为国尽忠大贾的悲哀。   听邓稷的口气,他好像很赞成商人们的地位?   黄整等人的脸色顿时开朗起来,侧耳聆听邓稷的言语。   而那些本土缙绅,却蹙起眉头。   “但是,海西想要长治久安,单靠商人也不是长久之计。   过往数年间,海西人口流失严重,同时又有大批流民涌入海西。如此造成许多田地荒芜,半数以上的人,不从事农耕。此等行为,于海西没有任何益处。我们的粮食,布帛,包括金铁,还有各种民生物资,都纷纷是从外面购入。这样一来,也就造成了海西对外的依赖性。   一个连粮米都无法自行供应的地方,又怎能让百姓安居?又如何能使得海西长治久安呢?”   黄整眼珠子一转,忙起身道:“还请邓县令指点。”   邓稷笑了笑,摆手示意黄整坐下。   “黄掌柜莫要着急,马上就要说到了。”他看了一眼在座的缙绅耆老,抿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   “许都本是颍川小县,过去二十年里,历经战火,比之海西不遑多让。   然则自曹司空迎奉天子,迁都于许县之后,许都便迅速恢复了生气。一方面,固然是天子恩泽,另一方面,与曹司空大力推行屯田有关。所以,本官思忖良久,决意效仿曹司空,在海西进行屯田。”   “什么?屯田?”   耆老们顿时叫喊起来,花厅中好像炸了锅一样,乱成一团。   王成坐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不断扫视花厅,却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事物……   “不行,海西绝不可以屯田,也无田地可屯。”   一个老者站起来,激动的大声叫嚷。   “自古以来,屯田多为边戎之地,哪有在海边屯田的道理?”   “是啊,邓县令三思。”   “我坚决反对,没有田地,也没有人,如何屯田?”   屯田,有两个极为重要的指标,一个是田地,一个是人口。   其中,一旦屯田,势必出现将土地国有化的状况。而人口清查,更事在必行。   而这两样,恰恰又是本土缙绅立足的关键。   失去了土地,就等于失去了根基,同时更会造成庄户的流失。没有了庄户,他们也就没有了盘剥的对象,没有了盘剥的对象,势必会造成他们的实力削减。长此以往,缙绅将难以立足。   缙绅与世家豪门还不同。   世家豪门,大多有家学传承,除了土地之外,还有各种行业支持。   世家豪门就是一个以血脉为关联的大家族,其内部的结构,与各项产业的平衡,非是一些小地主们可以比拟。即便是失去了土地,他们还可以通过家族的子弟,进行挽救,进行补偿。   可缙绅们……   一名老者更是放声大哭,“屯田,乃动摇国之根本的行为,若推广起来,势必会有大变故。”   “是啊,还请邓县令三思。”   邓稷冷漠的看着那些耆老们的表演,嘴角微微一翘。   “屯田,势在必行,无需商榷。”   “如若邓县令决意强行屯田,恕老朽不能苟同,告辞了!”   “告辞!”   接二连三有耆老起身告辞,但是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在他们看来,只要他们把这种强横的姿态表露出来,邓稷就得低头。   但是他们却忽视了一桩事情!   邓稷开场就说,海西县没有足以依持的资本,完全是依赖外界的供应。也是一个非常尴尬的事实,海西县从事农耕的人稀少,以至于这些缙绅对海西的控制力,甚至远不如大商大贾。   这也是当初陈升能够崛起的一个重要因素。   邓稷稳如泰山,一言不发。   几个耆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竟进退两难。   黄整等九大行首相视一眼,不着痕迹的交换了意见之后,也有了一个决断。   “敢问邓县令,如何屯田?”   “从即日起,将有本县主簿步骘,本县法曹戴乾两人联手,对海西县土地、人口进行清查丈量。所清查出来的闲置土地,将收为官有。同时,本县将会以高价回收土地,一并官有。   凡海西县人,必须登记造册。   此时将会有县城濮阳闿主持,各里里长,三老务必尽力配合。   所清查出来的人口,在登记造册之后,尽数冲入屯民……若有人从中阻挠,自有律法在此。”   邓稷说的是斩钉截铁,毫无半点商量的余地。   “胡闹!”   一名耆老勃然大怒,“一个小小县令,竟然如此张狂。老夫倒要看看,哪个敢动我田地。”   说完,他甩袖就走。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一时间,接连走掉六个人,使得花厅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邓县令。”   王成这时候站起身来,笑呵呵道:“邓县令所为,的确是为海西想。只是……呵呵,邓县令也许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人的想法。至于这屯田屯民,只要麦公同意,我自然没有意见……我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王成说着,就要往外走。   邓稷笑了,“王先生是要去接迎同伴吗?”   王成身子一震,转身看着邓稷,“邓县令,此话怎讲?”   “呵呵,我还有一桩礼物为王先生准备,先生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可惜?”   “邓县令,你……”   “来人,把礼物拿上来。”   黄整等人的脸色有点不正常了,隐隐约约的感到,今天这件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屯田,屯民?   几个人相视一眼之后,索性闭上了嘴巴。   从花厅外,走进来一个少年。   他身材高大,体格魁梧壮硕,浓眉大眼,身穿一件灰色布衣。   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走进花厅后,把托盘摆放在邓稷面前的食案上,而后自动退到了一旁。   邓稷看着王成,微微一笑。   他伸出手,抓起覆盖在托盘上的锦绸,往下一拉。   王成激灵灵打了个寒蝉,牙缝里倒吸一口凉气……   “王先生不是一直在找这鱼吻铜镇吗?如今看到了,不知是否欢喜呢?”   那托盘上,一枚鱼形铜镇,在烛光照映下,闪动着青幽的光。王成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握紧拳头。   “呵呵,若非这鱼吻铜镇,只怕王先生也不会回来吧。”   “邓县令,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王先生,你怎可能不明白?”   “你……”   王成眼皮子跳动不停,心脏好像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一样,额头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邓县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整等人都懵了,完全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啪!   邓稷抓起铜爵,用力摔在了地上。   “薛州!”   王成的脸色顿时变了……   只见他,一反早先那笑眯眯的模样,猛然间踏步腾空而起,双手张开,成虎爪的形状,口中发出一声厉吼,扑向了邓稷。   王先生,居然会武艺?   而且看他出手,似乎还不太弱呢……   黄整等人的脑海中,骤然间一片空白。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王成虽然粗壮一些,也仅只如此,只能说是一个健壮的教书先生罢了。   可是,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县令出手。   王成的脸上,露出狰狞笑容,指尖更闪动着一抹冷幽青芒。   那不是一双普通的手,而是一对用青铜打造而成的拳套。怪不得王成今天一直没有喝酒,甚至连手都没有伸出。   “狗官,死来!”   眼见着王成扑到了食案前,双手朝着邓稷的头顶抓去。   这一下,要是给抓实了,邓稷至少也是个半死。黄整等人,啊的一声惊呼……   就在这时候,一声低吼响起。   “狗贼,恁猖狂了!”   锵,一声龙吟。   站在邓稷身后的少年,突然间出手。   只见他一哈腰,猛然探手从食案下,抽出一柄短刀。   那刀长约有三尺,是一支名副其实的短刀。但藏在食案下,却无人能够发现。只见一道寒光破空,咔嚓一声轻响。两蓬血雾喷出,一对断掌,啪的掉在了食案上,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那对断掌上,还覆着一对青铜拳套。   王成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光秃秃的手腕,鲜血泉涌。   “啊!”   王成一声惨叫,不等他回过神来,邓稷身后的少年纵身越过食案,抬脚蓬的正踹在了王成的胸口。   王成噔噔噔连退数步,噗通坐在地上,鲜血夺口喷出…… 第151章 大地震之商屯(四)   一连串的变故,使得花厅里很安静。   王成的惨叫声仍回荡不息,但是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好像变了味道一样,有一种窒息感。   没错,就是窒息!   黄整潘勇等人默默的坐在原处,甚至不敢动弹一下。   站在邓稷身后的少年,把短刀拢在袖子里,恍若无事一样退回原处。   难道今天夜里……又将充满血腥吗?   想当初,邓稷铲除陈升的时候,和今天颇有相似之处。如果说有区别,也就是上一次邓稷设宴,宾客寥寥无几,而今天……虽然走了几个人,可这花厅中,仍旧高朋满座。同样是无声无息,同样是没有半点迹象。陈升或者说恶贯满盈,但王成呢?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事?   对了,邓稷刚才喊了一声‘薛州’。   薛州是什么人?   黄整这些人又怎可能不清楚。   难道说……   黄整等人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王成的眼光,一下子变了。   两名锐士走进花厅,上前把王成按住,绳捆索绑起来,不过,在捆绑的同时,又给他止了血。王成那张圆乎乎的脸,此时变得苍白如纸。脸上的汗珠子,顺着胖乎乎的脸颊流淌着,他盯着邓稷,那双眸子里闪烁着仇恨光亮。嘴唇紧抿着,那样子恨不得把邓稷生吞活剥。   邓稷拿起一块湿巾,擦去脸上的血迹。   “王成,王明伟?   薛州,薛子洋……说实话,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太相信。没想到……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狗官,你别张狂,”王成突然大叫一声,“识相的,你就乖乖放我走,否则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   邓稷笑了。   “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下令,命我弟兄出动,今晚就会抵达。   再过一会儿,我看你还能否张狂……”   黄整等人闻听脸色一变。   而邓稷,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站起来,拿起那枚鱼吻铜镇,慢慢走到了王成跟前。王成呼的挣扎一下,想要冲上来,但是被两名锐士死死的按住。邓稷只是看着王成,一句话也不说。那目光,让王成心里发颤。   “还以为你是个人物,也不过酒囊饭袋之辈。”   邓稷冷笑一声,对食案后的少年说:“伯道,府衙里无需留人,你带人去友学那边,听他调遣。”   “喏!”   郝昭插手应命,大步离去。   胡班则旋即进来,身后还带着十几个家奴。   “我既然敢对你动手,若没有把握,又怎可能打草惊蛇?”邓稷笑道:“薛州,你不是一直叫嚣着要我打海贼吗?现在,你可以满足了!只不过不是我去打,而是你们自己送上门。”   “你……”   “伊芦乡,对不对?”   从邓稷口中,吐出了一个地名。   黄整等人倒是知道,伊芦乡是东海郡的一个地名,就位于朐县旁边。那里,曾经出过一个了不得大人物,便是西楚霸王项羽帐下五大将之一的钟离昧。邓稷已说出这个地名,王成脸色大变。他骇然看着邓稷,眸光中隐隐闪烁着恐惧。不过,王成并没有再开口,而是扭过头。   “蠢货,难道没有发现,今天这县衙里,只有我一个人?”   王成一震,向邓稷又看过来。   邓稷道:“想必这时候,你在伊芦乡的人,已经伏法。对了,还记得我和你介绍过,友学那两个结拜兄弟吗?一个是当朝虎贲中郎将典韦之子,另一个则是武猛校尉许褚之子,他们在三天前,已带人前往厚丘……厚丘的卫弥,与典中郎有同乡之谊,想来借兵并不难。”   “你怎么知道……”   “呵呵,自然是你那乖儿子告之。”   黄整等人糊涂了!   谁都知道,王成并没有子嗣。   呃,其实他是薛州。薛州有没有子嗣,没有人知晓。但有一点,薛州的儿子,不该是海贼吗?   邓稷笑了笑,起身返回原位。   “好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看看到底是什么结果。   不过,趁着这机会,咱们再商量一些事情。刚才我们说到了屯田……诸公,不知你们怎么看?”   黄整等人,闭口不言。   他们也有田产,他们也有庄客。   如果他们同意的话,势必失去了根本;可他们如果不同意……   黄整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今晚有海贼来袭,那刚才那些离去的缙绅耆老……邓稷早有准备,却没有告诉任何人。难道说,他是想要借这个机会……若真是如此,邓稷在海西,恐怕是再也无人敢违背了……   “邓县令。”   “黄行首请说。”   “小民虽非海西人,可也算是海西的一份子。   小民家中,尚有田地六千亩,其中良田约两千七百余亩。只是少人耕种,以至于荒废许多。小民愿出让这六千亩田地,但不知刚才邓县令所言的高价,究竟几何?小民愿配合县令。”   “哈哈哈,怪不得友学时常在本县跟前夸奖你,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邓稷哈哈大笑,“黄行首放心就是,本县绝不会让你吃亏。不禁不让你吃亏,还会有一桩天大好处与你。”   “好处?”   黄整一脸的迷茫。   好处,会是什么好处?   难不成,官府还会以两倍三倍的价钱,收回土地?   不仅是黄整没弄明白,其他人也有些想不太清楚……只见邓稷笑了笑,起身喊道:“胡班。”   胡班立刻捧着一个匣子走过来,放在邓稷面前。   邓稷示意他把匣子递给黄整。而黄整则晕晕乎乎,有些不太明白邓稷这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黄行首,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黄整疑惑的接过匣子,在桌子上放好,轻轻打开。   一旁众人纷纷走上前来,往里面一看,却只见到一张精致的左伯纸,最右端写着两个大字:盐引。   黄整,顿时懵了!   ……   夜色渐浓,海西城外的平原上,一派漆黑。   箭楼上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忽明忽暗的,显得有气无力,死气沉沉。   几十个黑衣人,正沿着长街急行,很快便来到了海西县的北城门下。为首一人,一袭黑衣,身穿黑色皮甲,足下蹬着一双黑色文履,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朝着左右看了看,而后向身后人点了点头,伸出手向前一指,黑衣人立刻蜂拥而上,迅速冲到城门下,占领了门楼。   “小帅,没有人!”   “小帅,箭楼上也没有人啊……”   黑衣人闻听一怔,旋即激灵灵一个寒蝉,低吼道:“不好,中计了,撤!”   撤?   一群黑衣人刚准备掉头逃走,却见黑漆长街,突然间灯火通明。   城门楼上,一个少年站出来,手扶城垛向下看。   “麦成,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说话间,从长街两边的箱子里,呼啦啦涌出一群军卒。   不过他们是武卒装扮,清一色黑衣黑打扮,冲过来一下子包围了黑衣人。   为首两个,正是王买和邓范。   两人手中各执兵器,将黑衣人团团包围。   “你们……”   “麦成,还要继续装吗?”   站在城头上的少年,正是曹朋。   他手中执一支五尺汉刀,凝视着城楼下的黑衣人,笑呵呵问道。   那为首的黑衣人,猛然将脸上的黑巾扯下,火光照映他的面庞,赫然就是曹朋所说的麦成。   “兄弟们,突围!”   “留几个活口,余者敢抵抗者,格杀勿论。”   曹朋在城头上,厉声喝道。   只见王买和邓范,各领着五十名执法队,呼啦啦冲上来,就是凶狠的攻击。   曹朋站在城头上静静观瞧,不时回过神,向城外漆黑的旷野中眺望。濮阳闿走上前来,在曹朋身边站定。   他不无担心的问道:“阿福,这样能成吗?”   “怎么?”   “据消息说,这次海贼可是来了不少,足足两千余之多。咱们这城里兵不过两百,将不过周仓夏侯,王买邓范。我实在是有些担心,如果抵挡不住的话,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破灭。”   曹朋笑了笑,“这些人,足够了!”   “可是……”   “濮阳先生你只管放心,我不是那种莽撞之人。   海贼人数虽多,也不过乌合之众。他们不来便罢,既然来了,我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曹朋言语中,透着极为强大的自信。   濮阳闿虽然还有些担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数日前,曹朋就已经得到了情报,海西海贼将要洗劫海西县。至于为什么会来?曹朋心里大致能猜出一个端倪。只不过,王成在这个时候却突然间失踪,让曹朋多多少少感到忧虑。   王成不除,始终是一大祸害。   曹朋也不敢肯定王成究竟去了何处,于是便设下一计,通过麦仁之口,将鱼吻铜镇的消息传出。   他也不敢肯定,王成一定会出现。   只不过是依照着自己早先的那个假设,进行安排。   可没有想到,王成居然真的出现了……这样一来,更使得曹朋确定了之前的假设。   麦成等人非常凶悍,看得出也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匪。只不过,他们这次遇到的,是更加凶悍的执法队。经过王买和邓范这一段时间的调整之后,海西县的执法队,已具备足够战力。   况且人多,还有王买邓范两人在,麦成等人虽然凶悍,但很快便抵挡不住。   王买缠住了麦成,令他无暇顾及身边众人。掌中铁脊蛇矛呼呼作响,杀得麦成狼狈不堪。   耳边不断回响凄厉的惨叫声,麦成有点急了。   眼看着自己的人,一个个倒在血泊里,可偏偏又腾不出手来。   就在这时,忽听邓范一声喊喝,“麦成,看招!”   他闪身躲过王买的一枪,扭头看去,就见一点黑影呼啸着飞来。麦成吓了一跳,连忙缩头闪躲,只听铛的一声响,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铜球砸在地上,火星飞溅。不等麦成回过神,王买上前一脚,把他踹翻在地。麦成懒驴打滚,还想要站起来,王买飞身赶到,一枪戳在他的大腿上。铁脊长矛透腿而入,疼的麦成惨叫连连。偏王买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一枪戳投了他的大腿之后,双膀用力,猛然向上一提。麦成呼的头朝下,便被挂在了枪上。   那剧烈的痛楚,真难以忍受。   麦成也算是一条硬汉,可惜在这等剧烈的疼痛下,也禁不住惨叫连连。   “虎头哥,问清楚,那些海贼何时抵达。”   王买答应一声,一抖铁脊蛇矛,厉声喝道:“听到了没有!”   麦成被王买这一抖,疼的差点昏过去。   “住手,住手……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只要我知道。”   “那你就说清楚,如何与海贼联系。”   “你先放我下来。”   麦成的脸色蜡黄,再也硬不起来了。   “你别废话。”   王买说着,就又是一抖蛇矛。   “我说,我说……我们和管帅已约定清楚,子时,子时我们会在城头点燃烽火,然后他们就会出动。   到时候我们只需要打开城门,迎他们进来便是……大哥,你快点放我下来,我要死了。”   王买抬起头,向曹朋看去。   曹朋手微微往下一压,抬头看了看天色。   “濮阳先生,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都已经准备妥当。”   曹朋脸上,不由得笑了。   “虎头哥,速战速决,休得再耽搁。”   王买答应一声,抖长矛将麦成便扔了出去。   他旋即舞枪冲入黑衣人当中。王买和邓范,基本上已比肩于二流武将,一干黑衣人,又怎是对手?   只一会儿的功夫,一群黑衣人便东倒西歪的倒在血泊中。   执法队上去将黑衣人拖走,迅速清空了门楼下的长街,而后便随着王买邓范没入黑暗的小巷中。   “濮阳先生,差不多了。”   濮阳闿嗯了一声,举目朝着县衙方向看去。   “友学,咱们这是在玩火啊。”   “怎么说?”   “盐铁,国之根本。   私设盐市,到头来……”   曹朋轻声道:“其实,海西这盐路早就存在。   咱们就算不开,也没办法阻止。将盐路控制在咱们的手里,总好过被别人掌控……更何况,咱们控制盐路,也是为了屯田。说起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道理我明白,只是这心里……”   “先生,大丈夫做事,不拘泥于细节。   我小时候曾听家乡有一句老话:为崇高的目标,而不择手段。我们现在所做,不就是还海西一片净土吗?”   濮阳闿沉默不语,许久后轻轻点头。 第152章 大地震之商屯(五)   “诸公手中皆有大批良田,然则却无人耕种,有的甚至荒废。”   邓稷端坐在花厅内,侃侃而谈,“而本县则需要田地进行耕种,并且需要大量屯民参与其中。诸公手中有的,恰恰是本县所缺,而本县手中有的,也正是诸公所缺乏的东西。所以,我有一个建议。诸公可以效仿许都,将土地租借与官府,而后有本县派人进行耕种……不过呢,本县一时间也无法给你们足够的钱帛,想来诸公也知道,如今劣币充斥,就算我给了你们钱帛,也未必能派上用场。所以,本县集思广益,想出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黄整等人聚精会神,听着邓稷的解释。   那份‘盐引’究竟是什么用途?他们一时间也弄不太清楚。   邓稷抿了一口酒,依旧是显得不紧不慢。   “人是你们的人,田是你们的田,不过由官府统一管理,丈量土地,登基名册……而作为回报,本官准许你们在海西境内,进行盐的交易。黄行首手里的这张盐引,一式两份。一份有官府保存,一份由你们掌握。诸公行商天下,应该知道这盐业的利润。   本朝自元狩年间开始,便禁止私盐贩卖,统一有官府进行收购,贩卖。现在,本官你们一个机会,准你们在海西县治下,公开进行盐的交易……无需缴纳赋税,你们能得到多少盐,只看你们能交出多少粮……以粮换盐,诸公以为如何?”   黄整等人闻之惊喜!   而留下来的那些本地缙绅,也有些意动。   “当然了,你们也可以直接将土地卖给官府,本县愿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钱购买,决不让诸公吃亏。   只不过这人口,依旧需要登记造册。”   邓稷说完这番话,便不再赘言。   “小民选第一种……不过小民还有个疑问,这货源……”   “货源大家不用担心,来年后,本县已经选好了地方,煮海制盐。”   “海西,要煮海吗?”   人们不由得一阵惊喜。   要知道,汉武帝元狩四年以后,大汉治下一共只有二十八郡,三十六个县设有盐场,并且有官府专卖。本来,这盐的交易,早在春秋战国时便有,而且是由齐国名相管仲所始创出来。   只是当年汉武帝为打击匈奴,增加国库,于是将盐业垄断到了官府的手里。   从制盐到贩卖,由官府统一收购,并且专门贩卖。   黄整等人自然知道这贩盐的利润巨大,只可惜一直苦于没有门路,无法涉足其中。   但如果邓稷在海西开放盐市,无疑给他们指明了一条生财之道。虽然说此前两淮盐业尽被麋家控制,可如今情况已有了变化。只要邓稷能开放盐市,黄整这些人足以给麋家沉重打击。   麋家为什么能贩卖私盐?   还不是因为他们实力雄厚,有官府支持?   现在,邓稷愿意为他们撑腰,并且开放盐市,使私盐合法化。   黄整等人焉能不为之心动?   而且,他们无需花费太多,只需要把土地租借出去,并安排人员进行耕种,只待丰收时,便可换取盐引。   土地,本来就是要耕种。   人……更简单,这天底下流民众多,害怕招不来人?   只要能获得邓稷所说的盐引,就可以正式涉足盐业贩卖的行当里,这可是比种地,更一本万利。   “小民愿意为大人效劳。”   黄整再次表达了决心。   “屯田利国,小民亦同意邓县令之举措。”   潘勇也起身,与黄整站在一起。   不过,他二人虽然站出来表示支持,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会同意。   这里面不仅仅是一个利益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还牵扯到海西的治安。   王成沙哑着嗓子,“狗官,你莫要得意,先熬过今晚,再说不迟。”   邓稷摇摇头,叹了口气,“薛子洋,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如此,本县就请诸公移驾,看一出好戏吧。”   “什么叫,好戏?”   “这个……可以请教王先生。”   邓稷笑呵呵的看着王成,而王成的脸色,顿时变了!   ……   海西城楼上,突然燃起了烽火。   时近子夜,这烽火也就显得格外突兀。   黑漆漆的平原上,突然间影影憧憧出现了许多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这些人人数众多,鬼鬼祟祟朝着海西城门靠拢过来。与此同时,海西的城门陡然间洞开,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一个黑衣人站在城门后,招手大声道:“管帅,速随我来。”   为首的海贼,年近四旬,生的魁梧粗壮。   他见黑衣人招手,于是点了点头。   从马背上拔出一口九尺大刀,向前一指,“孩儿们,点起火把,给我冲!”   “冲啊!”   火把点燃,眨眼间就连成一片火海。   一个个身穿黑衣,外罩皮甲,黄巾抹额,手持兵器的海贼,举着火把,叫嚣着,向海西城门冲去。   为首的贼人,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暗中观察动静。   海贼们冲进城门后,却见城门内静悄悄,鸦雀无声。刚才那开门的黑衣人,正在城门洞口朝他们招手,而后转身就走。   “兄弟们,冲!”   见此情况,海贼们那里还能忍耐的住。   说一句心里话,当海贼也不容易。平时孤居岛上,轻易不会出动。以前还好一点,诸侯混战,根本无人去顾及他们。但随着曹操统一黄河以南的青州、兖州之后,触角也逐渐向徐州蔓延,相继夺取了琅琊、东海两郡之后,海贼们的活动空间,也一下子被压缩到了极致。   除了广陵郡,他们很难在大规模的行动。   东海郡沿海人口稀少,富户不多。算起来,也就是广陵郡最为富庶。   饶是如此,海贼们对广陵郡的袭扰也必须有所节制。太过于频繁,势必会引发当地世族的联手攻击。那样一来,他们可就得不偿失。当海贼是一门学问,不是能打能杀便可以成功。   此次海贼出击,距离上一次出动,差不多相隔四五个月之多。   海岛上的存粮也不多了,正好可以通过这一次,解决一下民生问题……   毕竟,郁洲山不仅仅是几千个海贼,这些从青州逃出来的黄巾军余部,大都是拖家带口。   盘踞在海外郁洲山,人口多达三万。   这么庞大的人口基数,海贼们生活也艰难……   所以,一旦有行动,这些海贼,就会显得特别兴奋。   城外的首领见海贼们冲进了城里,却没有任何反抗,总算是放下心来。   “大帅果然高明,似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行动,以后最好能多来几次,弟兄们也能快活一些。”   说罢,他大刀在空中一挥,大声喝道:“随我冲锋!”   刹那间,城外的海贼齐声呐喊,头上的黄色抹额,在黑夜中格外醒目,如同蝗虫般,冲向海西。   城内,依旧没有动静。   当那位首领冲过门洞之后,突然勒住战马。   “管帅,怎么不走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   “我说不上来,就是感觉着,有点不太对劲儿!”   说着,首领就想要下令,海贼缓缓推进。   可就在这时候,城头上突然间传来一阵隆隆的战鼓声。   紧跟着从长街两旁的房檐屋顶上,出现了许多人。随着战鼓声,他们并没有开弓放箭,而是抓起身边的袋子,打开来之后,哗啦向长街的道路上倾洒豆粒。不仅仅是长街的两边,还有城门楼上。数十名军士站出来,将一袋袋豆粒倾落下来,顿时洒满一地,处处可见。   溜圆坚硬的豆粒,在地上滚动。   正在发动冲锋的海贼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扑通扑通一个个就摔倒在地上。   首领大叫一声不好:“上当了!”   他拨马想走,可这城门楼下,同样是满地的豆粒。   战马希聿聿一声长嘶,直接就滑倒在地上。这可不是普通的滑到,踩在豆粒上摔倒后,胫骨曲折,再也无法站立起来。站在城门外的海贼,看到眼前这人仰马翻的一幕,不禁懵了。   有埋伏……   城外的海贼们大叫一声,扭头就想逃走。   忽然间,又停下脚步。   原来,在他们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人马。   黑盔黑甲,清一色大刀圆盾,半蹲着,圆盾竖在地上,形成了一面极为坚固的盾墙。   盾墙后,刀光闪闪,杀气逼人。   海贼们刚一停下脚步,就听有人嘶声怒吼:“陷阵!”   呼啦,盾兵起立,同时身体微微一侧,用圆盾护住了肩膀后,猛然向前迈出一大步,长达铛的一声,架在圆盾之上。   “陷阵无敌!”   “陷阵无敌……”   一声声嘶吼,整齐如一,回荡在夜空里。   虽然只有百余人,可是却让海贼们生出一种要与千军万马厮杀惨烈感受。   “陷阵营!”   有人突然叫喊起来。   “是吕布的陷阵营……”   一声声‘陷阵’的呼号,让海贼们产生了错觉。   他们袭掠广陵多次,当然也听说过,吕布麾下最为精锐的陷阵营传说。   相传,陷阵一出,无人能敌。   而今,他们面对的,是陷阵营吗?   那岂不是说,小小的海西城中,还藏着更多的陷阵营。   黄巾军是乌合之众;由黄巾军脱胎而出的海贼,情况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同样是乌合之众。   刹那间,海西城外就乱了套。   而那支只有百人的刀盾兵,却步步紧逼。   当双方解除的一瞬间,人群中有人嘶声吼道:“陷阵,盾击!”   铁盾呼的推出,带着巨大的力量。十几个海贼被铁盾砸中,顿时骨断筋折。与此同时,钢刀挥舞,带起一道道血光。这些刀盾兵宛如没有任何情感的杀人机器,每一刀落下,必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与此同时,城内的情况也变得越发混乱。   随着一袋袋的豆粒倾斜下来之后,这长街中,门楼下,几乎没有人能够站立。   曹朋出现在城垛口上,大声喝道:“放箭!”   豆粒顿时停止清晰,取而代之的,是疯狂如雨点般的箭矢。   狭小的空间里,到处都是人。   几乎不需要瞄准,往下射箭就是。   冯超站在曹朋身旁,箭发连珠。   一支支利矢呼啸着离弦而去,城门楼下,惨叫声接连不断,一个个海贼,倒在血泊中,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同时,长街上的小巷里,也出现了一队队人马。   这些人就站在巷口,手持钢刀,疯狂挥舞。   总之,每一刀落下,必然会有人受伤。那长街之上,血流成河。浸泡在血水中的豆粒更加实话,每前进一步,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用尸体垫脚!”   海贼首领,嘶声吼叫。   “往前冲,冲过去就没事儿了。”   海贼们顿时醒悟过来,开始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   这个时候,如果有半点怜悯,必然会横尸街头。几十个海贼好不容易从遍地的豆粒冲出来,不成想迎面,闪出一支人马。   这一队武卒的装束,与城外的盾兵不一样。   清一色长矛在手,不过每个人的身后,还背着一个排篓。   每一个排篓,放置有五支短矛。   十个人一队,横在长街当中。眼见着海贼冲了过来,第一排的长矛手却不应战,反而呼啦蹲下。   手中长矛斜指,在空中丝毫不动。   第二排的长矛手,上前抄起前面同伴背上的短矛,整齐的振臂投掷。   十支短矛呼啸着破空飞出,蓬蓬蓬,一连串沉闷的声响,冲在最前来的六名海贼,被短矛贯穿了身体。   “掷矛!”   潘璋出现在人群后,扯着喉咙吼叫。   一支支长矛飞掷,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闪电。   几十个海贼,在瞬息间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冷酷的出击,足以让许多人为之心寒。   “住手,住手……我们投降,投降了!”   几个刚冲出来海贼,眼见着同伴就这么冷酷的被击杀,好像失了魂魄一样,丢掉兵器,往地上一蹲。   “不许投降,不许投降……随我冲。”   首领挥刀叫喊,一个不留神,噗通就摔在地上。   他爬起来,脸上沾满血污,眼看着已溃不成军的海贼,不由得急红了眼睛。   “薛州呢?薛州为何还不来接应?”   他喊叫着,猛然抬头,就看见站在城门楼上的曹朋。   眼珠子一转,转身朝着驰道跑去,“杀上去,咱们杀上去……只要杀狗官,就还有一线生机。”   并不是所有的海贼都失魂落魄,闻听首领呼喊,立刻随着那首领扑向驰道。   濮阳闿站在曹朋身边,连连摇头,并不住的发出叹息声。   “冥顽不化,冥顽不化啊!”   “正因如此,才要赶尽杀绝。”   曹朋说着,一摆手。   几名健卒立刻抓起麻袋,来到驰道尽头。   眼看着海贼们就要冲上来,这些健卒非但不紧张,反而乐了。   他们讲麻袋打开,呼啦啦将袋中的豆粒倒了出去。冲在最前面的海贼首领一个猝不及防,脚下就猜到了滚动的豆粒,蓬的一头摔倒,脑袋狠狠的撞在地面上,顿时被摔得是头破血流。   “冯超,干掉他。”   曹朋一声令下。   冯超二话不说,弯弓搭箭,瞄准了在驰道上翻滚不停的海贼首领,手指一松,铮的弓弦声响。   一道寒光从城头上飞来,那海贼首领扶着驰道的墙壁刚站稳,利矢已到了跟前。   噗……   长箭贯穿海贼首领的面门。   他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甘心一样,从驰道上一头栽下去,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蓬’的声响。 第153章 还没有结束   邦邦邦,刁斗声声,一更天至。   已经进入丑时,北城门口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下来。   邓稷沉稳的跨坐上马,清冷的目光扫视一圈后,淡定问道:“诸公,可愿随本县前去一赏夜色?”   黄整和潘勇二人,已决意站在邓稷一边。   此时听闻喊杀声渐渐息止,两个人的胆气立刻抖了起来。   在刚才,他们可是下了赌注,而且是以身家性命下的赌注。为什么会选择邓稷?他们也说不清楚。   也许就是因为邓稷所展现出来的那种风轻云淡,让他们感受到了信心。   一个杀戈果决,能无声无息干掉海西一霸的人,断然不会莽撞。既然邓稷不担心,那就说明他已有把握。黄整和潘勇,一辈子行商,又岂是没有胆色的人?只不过此前他们运道不好,只能躲在小小的海西县城里,小打小闹。而现在,他二人有一种感觉,他们的运道,来了!   而其他人,则表情复杂。   有的后悔,有的畏惧,有的愤怒,还有的……   芸芸众生相,此时此刻,在众人脸上表露无遗。   王成则静静的看着邓稷,脸色灰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抿着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丝悔恨。   其实,他有机会!   他原本有机会和邓稷和平相处,甚至可以改善郁洲山那些父老们的生活。   可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邓稷命人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并给他牵来一匹马,让他坐在马上。   一个家奴为他牵着马,跟随在邓稷马后,其余人大都选择了步行,其中也包括黄整和潘勇。   一路过去,还没有走到北城门,就问道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王成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皮子低垂着。   而黄整和潘勇,却在这时候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   他们相信,过了今天晚上,他们会成为海西县城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商人的直觉,让他们选择了邓稷。可没有想到,这回报会来的如此快,而且是如此的丰厚。   不过,他们在得意的同时,又暗自心惊。   偌大的海贼,肆虐广陵多年,竟然在这一夜之间,覆没了?   邓稷谈笑却敌的本事,令他们感到无比敬重。   特别是当一行人来到了北门长街的时候,满眼的血腥,遍地的残肢,让众人一个个心惊肉跳。   “啊!”   一个耆老突然大叫一声,险些坐在地上。   因为他一不小心,脚下就猜中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只断手,那手掌断处还流淌着鲜血,指掌发白,看上去格外恐怖。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耆老,看到这一幕,焉能不感到恐惧?   几十名执法队员,正在清扫长街。   大扫帚一呼拉,浸泡在鲜血里的浑圆豆粒,便滚入街道旁的地沟里。还有一些人则正忙着搬运尸体。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被叠摞在北城门的空地上,鲜血顺着尸体堆,流淌不止。整个北城门的青灰色地面,此刻已变成了暗褐色。在火光照映下,透着几分骇人之气。   “友学,都结束了?”   邓稷在城门下,仰头叫喊。   城门楼上,露出了濮阳闿的面容。   “县令放心,都已经结束了……友学有些困倦,所以睡下了。   为了今夜之事,他已有多日没休息。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天亮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呢。”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难道是曹朋?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黄整潘勇等与曹朋有过交道的人听了濮阳闿这一句话,再看邓稷的表情,似有所觉察。   回想当初成立行会,曹朋在飞扬阁上,轻描淡写便使得九大行首低头。   黄整和潘勇相视一眼,忽然笑了!   也许,在这海西县城里,最可怕的人不是邓稷,还是那位有海西第一衙内之称的曹友学吧。   早就知道,那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如今看起来,他不仅是不普通,还是个心狠手辣,思绪缜密之人。   这样的人,只能结交,而不能得罪。   经商这么多年了,什么人会是什么样?黄整与潘勇还能看出一二来。虽说曹朋现在只是已一个幕僚的身份,在邓稷身边效力。可是曹朋的将来,一定比邓稷更远大,更无法估量……   英雄当识于未发迹时!   两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内容。   ……   天亮了!   海西百姓一个个走出家门。   昨夜北城门的喊杀声,让他们心惊肉跳。   本以为,海贼会袭掠县城。哪知道没多久,便听到有执法队的成员沿街呼喊,不许百姓走出家门,否则生死勿论。   难道说海贼输了?   怀着疑惑,同时又有些兴奋的心情,海西百姓渡过了漫漫长夜。   可是当他们走出家门的时候,这海西县城,已经变了模样。   北城门门楼下,堆积着近千具尸体。   一千多名海贼蹲在城墙根下,被绳索一个连着一个的套住。   在他们跟前,还有一排焚尽的篝火残迹。在百名武卒的注视下,这千余名海贼一动也不动。   城门楼下,还竖着一根旗杆,约有门楼高。   那旗杆上悬吊着一具尸体,有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那尸体的来头。   “是薛州!”   “错,这不是薛州,是郁洲山黄巾豪帅,管亥。”   “管亥?”   看守旗杆的人说:“薛州另有其人。这管亥原本是青州黄巾,曾率部围攻北海。后来失利,便下落不明,没想到竟投奔了薛州。不过大家放心,薛州也被抓住了,正被关押在县衙大牢。”   一时间,海西百姓们,呆愣住了!   突然,有人高声叫喊起来:“邓县令威武!”   “邓县令威武啊……”   声音本来很小,但很快便汇聚一起,在城门上空回荡。   这已经有多少年了?   自从郁洲山这些海贼出现以来,海西县就没有太平过。海西人难道不恨他们吗?恨!恨得牙关紧咬。   海贼刚出来的时候,他们也曾想着,要将这些海贼消灭。   可一转眼,几年过去了!   海贼依旧猖獗,而海西的县令,已不知道更换了多少人。   到后来,海西干脆就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边荒之所。盗匪肆虐,恶霸横行,律法逐渐消亡,官府更变成了一个笑话,没有人愿意相信。一次次失望,海西人渐渐变得麻木不仁,对周遭的事情,也不再关心。邓稷一行人来到海西的时候,许多人甚至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   可没想到,邓稷居然不声不响,铲除了海贼?   一种遗失已久的奇妙感觉,重又涌上心头。   一个人呐喊,千百人应和,千百人应和,举城欢呼……   坐在县衙里,邓稷的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阿福,你怎么了?”   邓稷发现,所有人都很高兴,唯有曹朋在堂下,咬牙切齿的,好像在跟自己较劲。   “我没事儿!”   曹朋气呼呼的回答。   心里面却禁不住再一次咒骂起来:罗大忽悠啊罗大忽悠,你真他娘的是害人不浅啊……   当他得知,那个被冯超射杀的海贼头领,居然叫管亥的时候,不禁愣住了。   管亥,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三国演义当中,他曾率黄巾军围攻北海,才引出了太史慈杀出重围,向刘备求援的情节。   不过,在演义里,管亥曾与关二爷大战数十回合,后来被关二爷一刀斩于马下。   关二爷是什么人?   那可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武圣人!   据说在香港的警局里,还供奉了他的雕像。   后来与关二爷交过手的人,除了黄忠等寥寥数人之外,几乎都是被他一刀站于马下。   而管亥竟然能和关二爷斗几十个回合?   再不济,也能算得上一头小牛……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没有死,反而逃到里郁洲山,当起了二把手。   事实上,当王成在海西的时候,郁洲山基本上就是管亥负责。   这么一头小牛,竟死于默默无闻的冯超箭下……   如果早知道这家伙是管亥的话,老子就要捉活的。至少可以试一试,看能不能将其招揽过来。   若可以的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曹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用力的摇了摇头。   邓稷不由得笑了!   对于这个妻弟,邓稷是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有时候看上去很糊涂,很幼稚,但有时候却是老谋深算,甚至比得上曹公府中的那些谋士。   难道,真是得天授之?   邓稷一直不是很相信什么道士教授曹朋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似乎有点相信了……若非修的神仙术,焉能有这般出众谋略?   虽然说他久闻郭嘉等人算无遗策,可毕竟没有真正领教过。郭嘉那些人,站在一个高处,非邓稷现在能够理解。倒是曹朋……和他很近,就在他身边,让邓稷感受到了莫名的震撼。   “阿福,你怎么就猜到……”   “其实对王成这个人,我一直都在怀疑。”   “哦?”   “姐夫,我之前和你说过,他表现的太热心,太热情。   中阳山有一句俗话:事若反常必有妖。王成最大的破绽,就是在于他的热心,热情,让我有些奇怪。按道理说,他和海贼并没有太大的仇恨,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鼓动我们呢?   那天,我和冯超在荷花池畔遇到了他。   他说了好一堆的感慨,引起了我的关注……因为在当时那种情况,他完全没必要对我说那些话。人有百样,喜好不同,他何必对我解释,他去荷花池的缘由呢?于是,我命冯超盯住他。”   濮阳闿点点头,“当时我还认为,友学小题大做。”   “是啊,若换做我,断然不会生出这种疑虑。”   步骘和戴乾,昨夜是奉命守南城,故而没有参与战事,只负责清理战场。   两人倒是并没有露出太疲乏的样子,笑呵呵的看着曹朋,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后来,冯超发现,王成之所以到荷花池,实际上是传递消息。”曹朋说着,从身前案子上拿起一枚竹筒,摇了摇,“他把这竹筒藏于荷花池畔的一颗空心柳树内,自有人会前来取走。   我发现了这竹筒,得知有人要王成袭掠海西,才有了这番计较。”   “谁?”   步骘突然问道。   曹朋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邓稷。   “姐夫,这海贼之所以袭掠海西,是因为咱们威胁到了一些人的利益。   如果说,王成对咱们怀有敌意的话,是因为咱们可能会影响他的计划,那么密令王成的人……”   他摇了摇竹筒,冷笑一声,“他担心咱们破坏了他的大事。”   “哦?”   “姐夫,这件事还不算结束,事情还没有完。”   “还没有结束吗?”   邓稷闻听,眉头一蹙。   铲除了海贼的那种喜悦之情,似乎一下子消失无踪。   他抿着嘴唇,手指急促的敲击着桌案,半晌后,他轻声道:“难道,还会有麻烦吗?”   “当然。”   曹朋说着话,便站起身来。   “而且我估计,这麻烦不久就会到来。”   “你是说……”   曹朋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王成袭掠海西,说穿了是为了那传说中的海西侯宝藏。他之所以留在海西县,其目的就是为了鱼吻铜镇。虽然我还不清楚,这鱼吻铜镇和宝藏究竟有什么关联,可是……姐夫,还记得我让你去拜访麦熊麦巨威吗?我想我已经知道,那宝藏的埋藏处。”   “啊!”   邓稷等人大吃一惊,呼的一下子,全都站立起来。   曹朋笑了笑,喝道:“胡班,去牢中把王买提出来,他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我总要让他亲眼看上一看。”   “阿福,你要干什么?”   “我带大家去起宝藏……”   曹朋这一句话,令得邓稷等人变了脸色。   他们相视一眼,刚要开口,忽听县衙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紧跟着有人高声喊道:“广陵,陈太守到!”   曹朋闻听,不由得哈哈大笑。   “姐夫,他们来的正好,索性我们今天,就把这多年以来的诸个疑案,全都一起了结了吧。”   说完,曹朋侧身让路。   邓稷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迈步走出了衙堂。 第154章 真凶   陈登的到来,有些出乎邓稷的预料。   他也想不明白陈登的来意,但隐隐可以感觉到,陈登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海西,一定有原因。   按照规矩,陈登过来应该提前告知,而后邓稷出城三里迎接。   可他这不吭不响的便找上门来,究竟又是什么心思?   邓稷有些打鼓。   曹朋走出衙堂的时候,看到了王成脸上,有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眼珠子一转,示意濮阳闿等人先跟上去,而他自己则慢走两步,一招手,示意冯超上前,把王成从大牢门口拖过来。   “王先生!”   曹朋叹了一口气。   王成脸色蜡黄,气色也颓败到了极点。   只不过看上去,他并没有太多沮丧,反而有一丝丝的得意。   “曹公子,有事儿吗?”   曹朋摆了摆手,示意冯超等人退下。   “其实,我是真没有想到,你竟然就是薛州。”   “那又如何?”   “而你也一定不会猜到,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麦熊麦巨威。”   王成身子一颤,竭力想要自己保持震惊。   可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显然是极为惊骇,甚至有一点点恐惧之意在其中。   曹朋没有理他,自顾自道:“知道我是怎么猜出来的吗?”   “曹公子,我实在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根据我所调阅的案牍来看,麦巨威早年间也是广陵郡极为清雅之士,与陈公汉瑜等人,并称四杰。”   “那又怎样?”   曹朋笑了,看着王成说:“这就是说,县衙里对麦巨威的记载,很详细。   包括他什么时候被举为孝廉,什么时候入京为郎,什么时候当上了谏议大夫,什么时候成为太中大夫,等等等等。”   曹朋的语速很慢,但是阴阳顿挫,极有韵律。   普普通通的话语中,却隐隐包含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审讯!   也是前世身为刑警,曹朋的一门必修课程。   审讯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问你几句名字籍贯,也不是像后世某些电视剧中,一拍桌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里面,有着极为高超的技巧。   要捕捉到对方的心思,知道对方的意图。   曹朋这一番话不急不缓,却让王成感受到了压力。   他索性眼睛一闭,不在说话。   “记录完整,就代表着关于麦巨威的事情,我很清楚。   他素以气节高尚而闻名,当初十常侍卖官,曾向他讨要八十万钱,言即可继续担当太中大夫。太中大夫当时的市价是多少?一百二十万钱。也就是说,十常侍对麦巨威还是很看重。   然则麦巨威最终却辞官回乡……他没有八十万钱?   我是不会相信。看麦家的这份产业,即便是没有八十万,也相差不多。此人好菊,尤以墨菊最甚。一个喜欢稀有墨菊的人,到了晚年突然好上了普普通通的红梅?这转变也太大了吧。而薛州,青州琅琊郡梅乡人……据说早年间梅乡红梅遍野,也是琅琊郡一处极有名声之处。我为此还专门问过濮阳先生。你应该知道,濮阳先生的见识,还是比普通人要厉害。”   王成的身子不住颤抖,却又说不出,是疼的还是因为惊骇。   “年纪大了,总是有思乡之情。   于是拔了庭院里的墨菊,栽种上满园红梅,也可以聊表思乡之意。同时,还不会被人怀疑……   我说的对吗?麦大夫!”   王成睁开了眼睛,复杂的看着曹朋。   “你真的只有十四?”   “呃,还差两个月,十五岁。”   王成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不过从他不住抽搐的眼皮子可以看出来,他的心里,一定不平静。   “还有一件事……伊芦湾,我两位义兄率三千锐士,枕戈待发。”   “与我何干?”   “我也听说,郁洲山海路复杂,不太好找。   但你可能忘了一件事,我那两位义兄既然能从卫弥手里接出兵马,自然不会惧怕什么海路复杂。郁洲山上,据说尚有三万余人。王先生当初把他们从青州带出来,就是希望他们死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三万人性命就捏在你的手中。”   王成再次睁开眼睛,瞪着曹朋。   “你现在,有两条路,与我合作,你难免一死,但我会设法保住那三万人的性命,并为他们妥善安置;亦或者,我现在就派人前往伊芦,告诉我两位义兄,岛上三万人,一个不留。”   “你……”   王成骇然看着曹朋,眼中流露出骇然之色。   他怎么也不会想得出来,眼前这弱冠少年,居然如此狠辣。   他行事说话,根本不是一个十四岁少年应该有的气质。可是,王成也不得不承认,曹朋击中了他的要害。   “麦仁并不想害你们性命。”   “所以……”   “所以他前去广陵,求陈太守出面,把你们赶走。”   王成说罢,露出一丝苦涩笑容,“当时他还征求了我的意见,殊不知我已经答应了别人,要取你们性命。   曹公子,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要害你吗?   只要你能……”   “刘备!”   “啊!”   曹朋一句话,令王成到了嘴边的话语,戛然而止。   “你怎么知道?”   “我既然可以推测出麦熊就是王成,为什么就推测不出,谁想要杀我?某些人垄断了两淮盐路,借由私盐,收购军粮兵械。我在海西整顿商市,我的力度越大,他们就会越发危险。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麦仁一直帮刘备走私盐,对吗?   王先生,你好好与我合作,我至少能保你不会死的太痛苦。可如果你自作聪明,休怪我无情。”   “我……”王成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嫣红。   他看着曹朋,突然间苦涩的笑了。   “曹公子,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哦?”   “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邓县令是此行主事,濮阳闿等人,是他的幕僚。其实,你才是他的幕僚……只不过因为你的年纪小,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你。邓县令这一次带来的人当中,你才是最危险的那个。如果我一开始把目标放在你的身上,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   “王先生,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所以,我输得不冤枉!”王成呵呵笑了,“因为我连谁是我的对手,都不知道!”   曹朋这一次,没有接口。   王成突然道:“曹公子,你若能保我三万兄弟的活路,我带你去挖宝藏。”   “宝藏,在塔楼下。”   “啊?”   “其实,你已经找到了入口,但是因为缺少一件重要的东西,以至于迟迟没有行动。”   “鱼吻铜镇!”   “你曾试图挖一条通道出来,可是却没有成功。   几年前,时常有人在荷花池畔跳水,但却没有人发现过死尸。其实,跳入水中的并非死尸,而是你挖地道时,挖出来的泥土。那么大量的泥土,你无处丢掷,于是便想出了造圣人像的招数。你在西里设书馆,并找人修造圣人像,说是对圣人的敬重。其实呢,你把那些泥土做成胚子后,当晚便命人拉到了池畔,丢进池中。由于是在晚上,所以也没人看的清楚。   于是便有了冤魂投池的传说……   直到几年前,你发现了鱼吻铜镇的秘密,便停止挖地道。”   “你,你……”   王成只觉得脊梁上的汗毛,都乍立起来。   曹朋所言,尽数击中他的要害。   一刹那,他所有的依持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   而曹朋朝他看了一眼,“不管你是否合作,我都不会杀那三万人。   海西要恢复元气,需要大量的人口,他们正好可以充作屯民……我可能狠毒,但不会滥杀无辜。”   “曹公子,我带你去开启入口。”   王成的心在这一刹那间,突然平静了。   从曹朋的眼中,他读出了真诚。   自己一生为盗匪,杀人无数;更害死了致仕的官员,王成也清楚,自己断然是没有半分活路。   既然曹朋做了保证,也许他真的能给那些苦命人,带来生路。   三万人聚集在狭小的郁洲山,并非长久之事。郁洲山虽然隐蔽,却终究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能重回陆地,是王成等人多年来的想法。   之所以想要开启宝藏,也是希望能让那些跟随他的人,有一个妥善的安置。   至于王成自己……   ……   “曹朋,你做的好事!”   当曹朋走出府衙大门的时候,就看见陈登站在门前。   不过,他意外的看到,在陈登身后还有一个熟人。就是当日在下邳时,和他谈论美食的青年。   “陈太守!”   “你明知道海贼来袭,为何不及时告知本府?”   “我……”   “以为自己有一点小聪明,就可以肆意妄为吗?万一这些海贼攻破海西,海西县刚刚恢复的生气,必将毁于一旦。你怎敢如此胆大?”   曹朋懵了!   原以为陈登过来,是要找邓稷麻烦。   可是看他这一番话,那里是来找麻烦的意思?   在陈登身后的青年朝着曹朋做了个鬼脸,而后大声道:“的确是胆大,不过曹朋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邓县令你怎能纵容他这样胡闹?还有,麦仁……你身为海西缙绅,在这等时候,不留守县城里,反而跑去广陵,你怎对得起你父亲麦公巨威,这一世的刚正之名。”   麦仁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陈登瞪了那青年一眼,而后又看了看曹朋。   “曹朋!”   “下官在。”   “你可愿意,随我前去广陵?”   “啊?”   曹朋有些愕然的抬起头,看着陈登。   却见陈登那张有些刻板的脸上,隐隐有一丝笑意。   陈登扭头,又朝着邓稷看去。   “邓县令,你可愿意割爱?”   “下官……若友学愿意的话,下官自不会阻拦。”   邓稷心中,有一丝丝的狂喜。   阿福,被陈登看中了?   若留在海西,终究不如到广陵有前途。   最重要是,阿福到了广陵,可以结交更多的人,远比留在海西,要强百倍。   曹朋犹豫了一下,道:“陈太守,此事且容下官三思再做决定。下官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打开李广利留下的宝库。”   “海西藏宝?”   陈登一怔,惊呼道:“你是说,那传说中的海西藏宝,确有其事?”   “正是。”   “你……”陈登沉吟一下,“我从小就听人说,海西曾有一批藏宝,是当年海西侯所遗留。   一直以来,都无人知晓,故而还以为只是一个传说。   没想到……长文,看起来咱们今天,还真的是来对了……子爱,不如你也随我们一起过去。   我知道你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那不过是些小事,邓县令的为人,我不了解。但家父曾言,邓县令是个持重的人。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不妨就说清楚,没什么大不了的……”   麦仁,脸通红。   他跑去广陵告状,想要通过陈登,将邓稷赶走。   哪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海贼就犯境了。   当他走进海西城门,听到那些海西人的欢呼时,麦仁就知道,自己的算计恐怕是要落空了!   这其中的缘由,麦仁又怎可能不清楚?   他不禁暗自庆幸,庆幸当初他没有冒然与薛州联络,否则一旦事败他在海西,再无容身之地。   毕竟,勾结海贼的罪名……   曹朋看了一眼麦仁,又看了看陈登。   他突然叹了口气,轻声道:“陈太守,你来的正好,有一桩陈年旧案,索性今日一并解决吧。”   “陈年旧案?”   邓稷疑惑的看着曹朋。   陈登问道:“什么陈年旧案?”   “冯超!”   “喏!”   冯超从人群外走进来,插手行礼。   曹朋说:“这位冯曹掾……不,其实应该称呼他为冯公子,就是三年前被害的海西令冯爰之子,如今在海西,忝为兵曹掾一职。我所说的陈年旧案,就是三年前杀害冯县令的真凶。”   冯超闻听,不由得一愣。   “杀害我父亲的真凶?”   陈登闻听曹朋这一番话,脸上也登时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沉声喝问:“曹朋,难道说,并不是海贼所为吗?你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事情!”   曹朋深吸一口气,“诸公,请随我来!” 第155章 交易   “两个月前,我与家兄来到海西。”   曹朋在前面领路,陈登跟在他身后。邓稷、还有那名叫‘长文’的青年,则在陈登左右相陪,而后才是濮阳闿、步骘、戴乾等人。麦仁在最后面!虽然他是海西本地缙绅,而且麦家在广陵,也算是小有头面。可是在这等情况下,他还是自觉的走在后面,却看到被冯超潘璋二人拿住的王城。   王买和邓范,带着执法队进行城内的巡逻。   而周仓和郝昭各领一百虎贲,留守城头,负责警戒。   而夏侯兰则领着数十人,负责清理海西外围,打听各种情报。   冯超有些急切,不时的紧走两步,想要听清楚曹朋的话语。从刚才曹朋的话语中,冯超可以听出来,父亲的死好像别有隐情。之前他以为是死于陈升之手,后来被曹朋否认;而后他又以为冯爰是被王成所害,可现在听,好像和王成,也没有关联,应该是另有其人所为。   究竟是谁?   冯超有些急不可待。   曹朋一边走,一边说,恍若无人一般。   “我们一到海西,便遇到了冯超,并从他口中得知了海西有三害。   海贼,盐枭,商蠹子……其中,商蠹子陈升,当时并没有和我们发生正面冲突。只不过由于此人过于跋扈,所以便进入我们的视线。一个外来人,而且横行霸道,想来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是这个时候,王成登门了,也就是薛州!作为第一个向我们释放出善意的海西名流,按道理说,我应该抱有好感。可是从一开始,我对王成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王成那天是坐车过来,可是他的举止行为,根本不像一个坐车的人。   举手投足之间,此人流露出一种匪气,不是一个名士应该具有的气质。比如陈太守,家学渊源,若登车而行,会有脚凳。这无关什么身体状况,而是一种风范。任何一个饱读诗书的人都会留意自己的一言一行,那天王成一下子就登上了车,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名士所为。”   陈登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眼中却闪过一抹笑意。   他如何听不出,曹朋这番话的意思?   这,是在捧他呢!   “友学,你接着说。”   ‘长文’兄开口,似乎很感兴趣。   曹朋于是点了点头,“王成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宣扬家兄要打海贼。   这是我对他的第二点疑惑。据我所知,海贼袭掠海西,但是并没有对王成造成什么危害。换句话说,他和海贼没有太大的仇恨,为什么又表现出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别和我说什么正义感,如果他真有正义感,在海贼袭掠海西,数次造成伤亡的情况下,早就应该死掉。   但是,他没有!   不过这时候,由于我们被陈升吸引了注意力,所以也没有太在乎王成。   我们来到海西的没几天,陈升便开始对我们发动了攻击。于是我和家兄就开始着手对付陈升……   不可否认,陈升在海西是一霸。   但也仅只如此!他要对抗的,是朝廷,不免有螳臂挡车之嫌,所以很快被家兄平定。   从他的家里,我找到了这个!”   曹朋说着,一摆手,胡班急匆匆上前来,将鱼吻铜镇递给了曹朋。   “鱼吻铜镇!”曹朋托着,对陈登说:“陈升就那么明目张胆的摆放在了书斋的桌子上,用来压纸张。我后来听冯超说起了鱼吻铜镇的来历,便感到有些古怪。如果是陈升害了冯县令的话,为何敢这么嚣张的把它放在案头?不过可以看得出,陈升对这枚铜镇,很喜爱。   好吧,如果是陈升杀了冯县令,他会把有可能证明他是杀人凶手的证物,摆放在明处吗?   他就算是在张狂,也应该明白,广陵郡还不是他一个人,便能做主。   于是,我便猜想,莫非这鱼吻铜镇,是冯县令送给陈升的东西?根据我对冯县令的了解,他是个很清高自爱的人,为什么会把这件东西,送给陈升?难道说,陈升和他有什么交易?”   “这不可能!”   冯超突然大叫,“我爹不是那种人。”   “冯超,稍安勿躁。”   曹朋回头,摆手示意冯超不要着急。   “其实,就算冯县令和陈升有交易,未必就是说冯县令是坏人。   这个时候,王成再一次进入我的视线当中。他积极的为我联系本地商贾,但是又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期间,家兄又去拜访了一次麦公巨威,但很可惜,麦公却没有出面予以接待。   这件事,我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当时忙着治理北集市,令海西的市价平稳下来。   直到有一天,王成送给我许多奇巧淫技。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他好端端的,送这些干什么?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的好兄弟王买,发现这鱼吻铜镇似乎别有机巧,还劝说我不要沉迷其中。那天我一下子好像醒悟过来,王成送我这些东西,会不会是想借机,寻找鱼吻铜镇?   那么他为什么要寻找鱼吻铜镇?   海西藏宝的传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我联系起来。   那天晚上濮阳先生也在,我就说,如果有人想要在县衙里找到鱼吻铜镇的话,又该怎么做呢?”   濮阳闿在人后,微微一笑。   “濮阳先生说,肯定是派人在县衙里寻找。   问题是,县衙已经废弃多年……我立刻联想到了我们来到海西县的第一天,发现残破的县衙内,竟然还有人居住。这个人,麦仁公应该知道,就是麦府的麦成,据说是麦公巨威的远房亲戚。”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来到了塔楼外。   曹朋让冯超压着王成走进去,很快在楼梯下方的一个隐秘处,找到了一处入口。   “陈太守,请!”   曹朋侧身相让,陈登毫不犹豫,矮身便走进了秘洞入口。   潘璋拿来一支火把,曹朋点燃后,也钻了进去。   这秘洞有一个石阶,一支延伸到了地下。   曹朋手举火把当先而行,当经过已拐弯儿处时,找到了一盏长明灯。   灯油仍在,不过却已熄灭。   曹朋用火把点燃,一下子使得视线,变得清晰许多。   狭窄的阶梯石甬往下延伸,曹朋小心翼翼往下走,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底层……   仍旧是一条石甬。   “曹公子,你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子爱先生,你莫要着急。”曹朋笑了笑,从一个武卒手中取来一支长矛,一边探路,一边走。   “麦成,为什么会留守县衙?”   曹朋说道:“这是我当时的第一个疑问。   如果麦成留守县衙,是为了寻找鱼吻铜镇,又是何人指使?这是我的第二个疑问。难道说,麦公也在寻找海西藏宝吗?我回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据我所知,家兄拜访麦公的时候,麦公已是神志不清。可为什么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居然会突然要家兄释放麦成?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麦公,已经死了呢?”   这一句话出口,甬道里众人不由得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爹明明在家,你怎能……”   “王成,你说呢?”   王成突然桀桀笑了起来,那笑声听上去极为古怪。   麦仁听到这笑声,顿时脸色惨白……   从王成的口中,吐出了一连串古怪的话语。   “我杀了你!”   麦仁好像疯了一样,就扑向了王成。   但是,他被潘璋拦住。   王成是说:“我儿,再叫声爹来听听。”   可他所用的声音,语气,还有含糊的音节,正是平日里麦熊与麦仁所使用的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麦仁如果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那可就真的是傻子。   “子爱先生,且不要着急,王成还有用。”   曹朋一摆手,示意冯超按住了麦仁。   陈登则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目光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光彩。   “友学,接下来呢?”   “那天晚上,也是我第一次将麦公巨威,和王成联系在了一起。   但那也只是猜测,我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我也只好让冯超盯死王成,盯着他一举一动。   后来,吕温侯凯旋,家兄因为不在海西,所以就由我前去道贺。   下邳的事情,想必太守应该知道一些。包括我们和温侯发生冲突……但有一件事,太守肯定不知道。我们到下邳的头一天,在一家酒楼里吃饭。不巧,坐在我们隔壁的,居然是和我住在一个驿馆的熟人。这个人陈太守应该也很熟悉,便是那刘豫州麾下的孙乾孙公佑……”   本来还拼命挣扎的麦仁,突然间僵住了。   陈登一愣,“孙公佑我当然知道。”   “孙公佑那天请了一个客人,而那个客人……呵呵,子爱先生,还要我再说明白吗?”   “子爱,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   麦仁吞吞吐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曹朋开口道:“还是让我来解释吧。   当年巨威公因不肯交纳卖官的钱,而被十常侍革职返家。   子爱先生非常气愤,但他并不知道,巨威公并不是拿不出这个钱,而是不愿意……子爱先生一厢情愿的认为,巨威公是因为钱财太多,所以不愿意奉出。于是他恼怒之下,便生了赚钱的心思。而当时天下正乱,什么最能赚钱呢?子爱先生考虑了很久,终于决定了合作伙伴。   东海麋家……两淮最大的私盐制造者。   而子爱先生凭借着巨威公的影响力,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为了隐藏于海西,两淮最大的盐枭。”   “子爱,友学所说的,确实?”   麦仁低垂下了头,许久不语。   陈登气得顿足指着麦仁骂道:“子爱啊子爱,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怎么能够如此……”   ‘长文’的目光,则落在曹朋的身上。   他轻轻鼓掌,连连赞叹道:“这是我听到的,最精彩的事情。”   “精彩,还没有结束。”   曹朋笑道:“在下邳的时候,孙乾就让子爱先生设法除掉我与家兄。但看得出来,子爱先生好像有些犹豫,所以迟迟不肯动手。对此,我与家兄,感激不尽……但通过这件事,让我又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子爱先生不仅仅是海西的盐枭,而且与海贼也有密切关联。”   麦仁看了一眼王成,低下了头。   而王成则咯咯的笑不停,似乎是在嘲笑麦仁。   “事情到此,似乎已经结束了,所有的真相,好像都已经清楚了。”   曹朋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但我还是觉得,我忽视了一件事情。冯爰冯县令,究竟是被谁所杀?”   麦仁,身子一颤。   “三天前,我与家兄再次拜访麦公巨威,其实是想要把王成,也就是薛州引出来。   因为当我得知海贼将要袭掠海西之后,王成突然间消失了……如果他这次逃走,以后休想再抓到他。”   “于是,你就去了麦家庄,并把鱼吻铜镇的事情,透露出来?”   王成抬起头,看着曹朋问道。   “没错!”曹朋猛然昂起了头。   “但是当我见到子爱先生的时候,我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子爱先生认识海贼!为什么就不是子爱先生,杀了冯县令呢?于是我立刻返回县衙,再次取出了昔日案牍。冯县令来到海西,其主要任务,就是断绝私盐买卖。和他直接有冲突者,好像只有盐枭。而冯县令和陈升,当年也有交情。于是冯县令就找到了陈升……因为他知道,陈升也涉足私盐,所以想通过陈升,找出隐藏在海西县境内的盐枭,也就是子爱先生。   陈升,答应了!   想必陈升也听说过海西藏宝的事情,但他未必真就相信。   于是,他提出了要冯县令那鱼吻铜镇交换情报的要求……冯超曾说过,冯县令死前,曾去拜会过陈升,并且气冲冲的,和陈升不欢而别。而后,鱼吻铜镇就出现在了陈升的书斋里。   子爱先生,陈升一定把这个消息,也告诉了你,对吗?   所以你才下定了决心,要致冯县令于死地。同时,你对陈升的贪婪,也开始感到了厌恶……   家兄在海西第一次设宴,你兴冲冲前来。   其实,你不是站在家兄这一边,而是希望借家兄之手,铲除陈升。   那天晚上,你看到陈升被我斩杀于长街的时候,我猜想你当时的心情,一定是非常的愉快!”   麦仁,面如死活!   冯超突然间一声嘶吼,“我要杀了你!”   “冯超,住手!”   邓稷突然厉声喝道:“麦仁所作所为,自有律法惩戒。你记住,你现在是曹掾,绝不可以私相寻仇。”   “我……”   冯超待立原处,忽然间抱着头蹲下,放声大哭。   “冯超,你爹和陈升做了一笔交易……然则,他却找了一个品性极差的交易伙伴,妄想着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最终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也正是由此开始,海西陷入长达三年的混乱。”   曹朋说着,突然停下脚步。   “故事,说完了。   不过我还有一笔交易,想要和陈太守做。”   “交易?什么交易?”   “就是这海西藏宝……”   说着话,曹朋手指前方,“我希望郁洲山三万盗贼,能够落户海西。陈太守,可否答应我呢?”   你们都是我的明星!!! 第156章 各取所需   陈登有些踌躇。   不可否认,这传说中的海西藏宝,非常诱人。   对土生土长的陈登而言,海西藏宝就好像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伴随着他的童年长大。如今他有机会亲自面对这个藏宝,自然颇为心动。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放弃那三万名海贼。   广陵十一个县,但人口基数并不大。   总共加起来,甚至还不到四万人。三万海贼,就等于广陵总人口的十分之一,也差不多接近一个海西县的人口基数。在这个时代,这么多的人口,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一边是儿时梦想的海西藏宝,一边是三万人口,陈登都想要,都不愿意舍去。但是他知道,这时候他必须要做出选择……犹豫了一下,陈登扭头,向‘长文’看去,似想征求他的意见。   这就是曹朋所说的‘交易’。   其实,曹朋大可不必将藏宝和人口给他,因为从头到尾,陈登都没有参与其中。   没错,陈登是广陵郡的太守,却也不是一个强取豪夺之辈。世家大族的子弟,自然要有世家大族的风范。曹朋愿意将一样东西交出来,已经是极看得起他。如果强夺,未必能成功。   长文正好奇站在一旁,手里举着一支火把,向前看去。   森幽石甬尽头,有好像是一个死胡同。有一头喷水的狻猊,匍匐于地上,后面是一面石墙。   如果单从他所站立的位置来看,看不出任何端倪。   感觉到了陈登的目光,他转过身来,呵呵的笑了……   “落户海西也好,落户广陵也罢,还不都是广陵郡治下?”   “呃……”   “友学贤弟,这藏宝究竟在何处?”   长文直勾勾的看着曹朋,眼眸中透着兴奋之色。   也许,在他的眼中,三万海贼的事情,远没有那藏宝来的有趣。   曹朋笑而不语,看向陈登。   “也罢,三万海贼,就落户海西。”   “多谢陈太守!”   曹朋闻听,顿时喜出望外。   他转过身去,大声喝道:“薛州,你可听清楚了?”   王成抬起头来,突然间笑了。   “听清楚了。”   “那么,可以开启藏宝了吗?”   王成点点头,迈步就要走上前。   潘璋忙上前想要阻拦,却见曹朋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动。   “曹公子,我会为你解决一桩麻烦,望你能善待我那三万弟兄……他们,也都是些苦命人。”   当王成和曹朋错身而过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话。   曹朋一怔,刚想要开口询问王成的意思,却见王成已走了过去。   “鱼负钱。”   “啊?”   “就是鱼吻铜镇。”   曹朋连忙把鱼吻铜镇递给了冯超,让他上去帮忙。   要说对海西藏宝的了解,恐怕莫过于王成。毕竟,他为了这藏宝,在海西一待就是近十年。   想必他已经把这藏宝的情况,弄的清清楚楚。   只可惜,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得到鱼吻铜镇,也就是这开启藏宝的钥匙。   在王成的指点下,冯超把鱼吻铜镇的底座轻轻扭动,使得鱼口开了一道口子。他慢慢将鱼吻铜镇探入狻猊口中,依照着王成的说法,将鱼吻铜镇的那道口子,对准狻猊口中的一支簧片,用力往里一推,将簧片没入铜镇鱼口。当簧片顶住了鱼吻铜镇的底部机关后,朝着右边一扭。   鱼吻铜镇就好像是一把钥匙的柄端,但是内部的构造,是按照簧片的形状而制成,必须要契合一处,不能有半点的偏差。   “根据记载,打造这个机关的时候,狻猊口中的簧片,本是和鱼负钱一体打造出来。   所以这里面的细微之处,根本无法进行仿制,只有鱼负钱才能够产生作用。我曾花费了很多心思,试图将鱼负钱重铸,但都没有能成功。这面石墙,足有四尺后,而且设有机关,很难强行开启。我用了近十年的时间,也没能打开这面石墙,只能隔墙相望,传说中的藏宝。   对了……   麦仁,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吗?   呵呵,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你那死鬼老爹。当年他不肯留在洛阳,真的是高风亮节吗?我告诉你,你爹之所以回来,一不是为了什么气节,二也不是吝啬钱帛。真正的原因,是他在洛阳找到了海西藏宝的秘录。他急匆匆的从洛阳回来,目的就是想要开启这座海西藏宝。”   “啊?”   “我儿,可惜他平白便宜了老子。”   王成说到得意处,突然间哈哈大笑。   麦仁气得快要发疯了,猛然用力想要从武卒手中挣脱出来,却被武卒死死的抓住,无法动弹。   “德行高妙,气节出众?”   王成冷笑一声,突然呸了一口。   “你那老爹的德行,比我等这些盗匪,强不到哪儿去。”   麦仁气得呼呼直喘气,偏偏又奈何不得王成。   “你把鱼负钱往里面推,就可以了!”   冯超点点头,用力再次一推鱼负钱,旋即把手抽出来。   只听嘎吱吱一连串的机关声响,巨大的狻猊竟开始朝着地下慢慢沉陷。随着狻猊的沉陷,两边石墙微微颤动,并伴随着一阵粉尘脱落,露出一个隐藏在石墙上面的太极绞盘。绞盘转动,石墙颤抖不停,并在轰鸣声中,缓缓颤动,向上提升。   长文忍不住惊呼道:“好一个鬼斧神工!”   即便是曹朋,也不禁暗自感慨。   这古人的机关术,果然是高明到了极点。   这种近乎于匪夷所思的创造,即便是在后世的高科技,也不过如此吧。   厚重的石墙升起,迎面一股陈腐之气涌来,曹朋等人连忙后退了十几步,用手捂住了鼻子。   一个巨大的石室,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在石室正中央,有一个池子。   水池的面积很大,而正中央则矗立一座山。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两边是两个水池。   “这是什么?”   陈登走进石室,不由得愕然。   看着眼前这座近四丈高,直径五丈左右的山,有些发懵。   这,就是海西藏宝?   没有琳琅满目的财宝,也没有精美光彩的器皿。只是一座山,还有三座水池?这就是海西藏宝。   “想当年,李广利因妹得宠,被武帝依为心腹。”   王成面无表情的解释道:“每次封赏,皆以百万千,千万钱计。   而李广利更是敛财的高手。在海西建国的时候,几乎将海西财富全都聚集于一身。他依靠海西占居两淮,频临海边的优势,大肆行商……并且将所有的财富,都置于库府……有记载说,当年李广利富可敌国,家资更是以十亿、百亿计。但这些财富,在抄家时并未发现。”   “你是说……”   陈登闻听,不由得一怔,扭头骇然看着王成。   曹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一部名为《海西轶闻录》的书卷中,曾记载说李广利有一次邀请宾朋,与人斗富。在酒宴中,他曾颇为自傲的说:我有五铢山,可聚天下财……莫非就是指这座山吗?”   站在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哪里还听不明白曹朋的意思?   眼前这座灰蒙蒙的小山,莫非就是五铢钱堆积而成的铜山?   这么大的一座山,又是多少钱,才能堆积出来……   陈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不由得全都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围绕着那座‘山’看了起来。   王成突然来到麦仁身旁,笑眯眯道:“我儿,做了你这多年的老子,我决定让你看点稀奇。”   “你……”   “跟我来。”   趁着大家都没有留意,王成带着麦仁,走到旁边的一座水池旁边。   这水池的面积,远比那座铜山的水池小,而且池水发黑,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李广利当年有的,可不仅仅是五铢钱,还有许多珍奇宝玉。   他将这些财富,就藏于两座水池里……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那珍奇宝玉,是否还在?”   “是吗?”   麦仁听了,不禁有些心动。   他这辈子最好财货,刚才看到那座铜山的时候,就不禁有些心动。   只不过,他也知道这铜山,恐怕是没有他的份儿了!陈登既然在这里,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   不过对于财货的贪婪,还是让他忍不住弯下腰,想要看清楚藏在水池里的财货。   哪知道,就在他刚探出身子的一刹那,王成脸上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他猛然扑上去,双臂拢住了麦仁肥胖的腰身。   “你干什么?”   “我儿,随我一同去寻宝吧。”   王成哈哈大笑,抱着麦仁,就落入了水池中。   刹那间,黑色的水池顿时沸腾起来。麦仁啊的一声惨叫,身上的服装竟然在瞬息间被腐蚀。   那水池里的黑水,显然是有高强的腐蚀性。   王成死死的抱住麦仁,任凭麦仁在水中扑腾。   黑水溅在了水池旁边的地面上,冒出一股白烟。   这是,强酸?   曹朋连忙大声喊道:“大家不要靠近。”   潘璋带着几个武卒还想过去救人,闻听曹朋的喊声,连忙止步。   只见被黑水腐蚀后的地面,出现了一个个浅浅的坑洞。潘璋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脸色惨白。   麦仁在水池里折腾了几下之后,便渐渐没有了声息。   陈登等人骇然看着两具尸体,在水池中渐渐变成两具白骨,漂浮在上面,也不由得为之骇然。   冯超脸色平静,而曹朋则眯起了眼睛。   “他……”   “想必是薛州自知难逃一死,同时又不忍舍弃爱子,故而……”   长文突然开口,可是却没有人打趣。   “陈太守,起出这些宝物的时候,务必要小心这池中之水。我猜想,这水池里面一定还有东西,李广利只不过是用这种毒水,来保护里面的宝物。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怕无法起出这些财货了。”   邓稷忍不住开口,其他人不禁心有戚戚然,点了点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登突然失去了发现宝藏的喜悦心情。   “我们出去吧。”   他默然转身,向石室外走去。   三百年的传说,在今天终于被解开了迷题。   但是,为了这传说,又丢失了多少人的性命?   曹朋走到冯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也许对你我而言,这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以麦仁的身份,想要治他死罪并不容易。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海西的名流。哪怕是贩卖私盐,甚至勾结海贼杀死冯爰,又能怎么样?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曹朋的猜测而已,他手中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就算是有证据,也不见得能致麦仁于死地;更何况他手里没有证据呢?   刹那间,曹朋似乎明白了王成先前那一句话的意思:我为你解决麻烦,你帮我照顾好那三万人。   麦仁,恐怕才是邓稷在海西,最大的一个麻烦。   现在麦仁死了!   冯超的仇报了,邓稷推行屯田,也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因为麦仁这一死,那些海西缙绅就不足为虑。邓稷有九大行首的配合,足以在海西推行屯田。   随着利益的不断增长,那些缙绅到最后,肯定也只能想邓稷低头。   而这一切,似乎与曹朋,已经没有了关系。   他开始考虑,陈登要征辟他去广陵县的事情……   ……   走出塔楼后,邓稷命冯超带人,将塔楼守住。   陈登等人则随着邓稷,返回县衙中休息。   邓稷把海西的情况,一一向陈登阐述明白。并且很坦诚的说明,他要在海西进行屯田的目的。   用屯田换盐引?   私盐合法化?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离经叛道,可陈登也必须要承认,这是目前而言,海西最好的一个方案。   其实,私盐贩卖一直存在。   哪怕是在朝廷纲纪尚存,威信尚在的时候,也有人从事这种事情。   以前,官府可以凭借垄断私盐,而获取丰厚的税赋。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对私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天下大乱,朝廷名存实亡。这盐税几乎废弃,根本无人理睬这些。   同时,大规模的私盐贩卖,也造成了治安的混乱。   盐枭们为了保证他们的财货,收拢流民,为祸一方。   就比如麦仁,为了他个人的利益,竟勾结盗匪,残害官员。这种情况还算好一点,麦仁至少没有对乡邻造成太大的危害。可这并不代表,所有的盐枭会如同麦仁一样,恪守一些底线。   把私盐合法化,就等同于将盐业重新掌控于官府的手中。   同时,还可以推行屯田,使百姓安居;并增加国库赋税,似乎是一个三全齐美的事情。   邓稷考虑的是海西!   而陈登所考虑的,则是整个广陵。   说起来,海西在广陵郡的地位,其实一直很尴尬。   广陵是一个县城,位于淮北地区的,只有海西这一个县,其余十县全都是坐落于淮南地区。   这也是海西一直没能获得妥善管理的主要原因。   陈登开始考虑,是不是可以将这私盐合法化,在整个广陵郡推行。   毕竟他是广陵郡的太守,所要考虑的事情,远远要比邓稷多。更何况,他是土生土长的广陵人。   “海贼平定,三万人口落户海西。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整治盐业,推广你的政令呢?”   “下官接下来,有几件事要做。   首先,下官从即日丈量土地,清查人口,此已是刻不容缓。下官准备在年前结束这件事,待来年开春,便进行首批屯田。据海西目前的状况,首批屯田可达三千顷,足以安置三万海民屯田……若首批屯田可以推行成功,待来年秋,海西就可以不再依靠从外县购买粮米,解决广陵郡粮米之急。”   徐州,本是粮米富庶之地。   然则如今,却出现了粮米短缺的状况。   如果海西县能解决粮米问题,那么对于淮南十县,无疑能减轻许多压力。   陈登沉吟片刻后,“那第二件事呢?”   “打击私盐。”   “哦?”   “海西目前共有兵马四百余人,但常置不过二百。”   执法队,显然不能算是常置兵员,而巡兵也不可能长久兵役。   邓稷说:“所以,下官准备组建缉私队,约二百人左右,封锁东海至海西的盐路,打击私盐。”   “还有呢?”   “还有就是开设盐场。”   “这盐场,又准备如何安排?”   “关于盐场一事,下官也考虑了不少问题。   这经商的事情,非下官所擅长,所以下官决定,交由本县黄整潘勇二人打理。不过呢,盐场的所有权,在官府手中,黄整和潘勇只有经营权。每年缴纳费用,并由官府考核其业绩。”   “慢着慢着,你说的那所有权,还有什么经营权,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呵呵,还是友学提出的方法。”   “那你详细与我说来。”   ……   邓稷在花厅中,与陈登详细讲解这盐场的事宜。   后院里,曹朋和‘长文’坐在门廊上。长文手里捧着一个铜质的涮锅,左看看,右看看,很好奇。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涮锅’?”   “正是。”   “好像没什么特别嘛。”   “呵呵,这东西不是用来观赏,是拿来使用……不如这样,一会儿找人去北集市,看看有没有羔羊肉,买回来一些。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大快朵颐,让兄长好好品尝一下什么叫美味。”   “哈哈,固所愿耳,不敢请也。”   曹朋也笑了。   “兄长,认识这么久,小弟还不知兄长大名。”   “你不知道我是谁?”   “这个……我必须要知道吗?”   长文一愣,也忍不住呵呵的笑了。   “确是我有些疏忽!”他呵呵笑道:“我姓陈,不过并非广陵之陈,而是颍川之陈,我叫陈群。” 第157章 征辟   颍川世族,在东汉年间占居了极为重要的地位。   但如果说到东汉末年,颍川最杰出的人物,莫过于颍川四长:钟浩、荀淑、韩韶、陈寔。   钟浩的曾孙,就是钟繇。   而荀淑有八个儿子,名为八龙。他的孙子,也就是荀彧。   韩韶同样是声名显赫,不过子嗣并没有扬名。而四长中的最后一位陈寔,就是也就是陈群的祖父。   陈群的父亲陈纪,同样是颍川望族名士。   史书上记载,说陈群这个人,清尚有仪,雅好结友,有知人之明。   能够在史书中得到这样的评价,足以看出陈群的不俗之处。不过在三国演义之中,陈群的戏份并不是很足,只是在刘备入川时,曾登场建议曹操出兵攻打孙权。但由于后来诸葛亮设计,说服马超起兵,而迫使曹操放弃了陈群的这个计划。但在此之后,陈群一直深受重用。   而在真实的历史里,陈群曾先为刘备所用。   兴平元年,刘备为豫州刺史,征陈群为别驾。   当时正好陶谦病故,于是刘备准备入主徐州,但陈群却认为不太合适,还说刘备早晚必被吕布所袭。刘备不听,执意前往,最终果然如陈群言中,为此刘备感到万分的后悔,却无可奈何。   此后陈群被举为茂才,而后又随父亲陈纪,避居徐州。   颍川陈氏和广陵陈氏虽然没有什么关联,但是陈珪和陈群的父亲陈纪,却有着莫逆之交。   陈群居住在下邳,可是吕布却不愿意用他。   而陈群本人呢,似乎也无意辅佐吕布,于是便得了个闲职,四处游逛,呼朋唤友的很是快活。   曹朋知道陈群这个人,但并不是很了解。   他对东汉末年的那点了解,主要还是脱胎于三国演义。   而三国演义中,陈群也只是个龙套角色。除此之外,曹朋对陈群的了解,还有一点……   那就是后世极为著名的九品中正制,就出于陈群之手。   但如果你去问曹朋:九品中正制是什么内容?   他还真不一定,能回答出来。   其实,九品中正制脱胎于九品官人法,由曹操所创立。而后陈群在此基础,加以改变,就变成了九品中正制。可以说,九品中正制在此后的数百年里,对华夏有着极为深刻的影响。   当晚,曹朋在家中举办 了一个小型的家宴。   不过与这时代最常用的分餐制不同,他让人准备了一张圆桌,而后把铜锅放在圆桌的中央。   北集市并没有河套地区的羔羊肉,但是却有本地喂养的小羔羊。   经过屠宰之后,曹朋让人把羔羊肉片成薄薄的片状,而后用大盘盛装,摆放在圆桌的上面。   鲜嫩的羔羊肉,还有各种蔬菜,此外还有曹朋命人特制的作料。   当然了,不会有麻酱味精之类的作料,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这种东西。曹朋也只是让人用现有的作料进行简单的调制,而后端上来,别有一份风味。   陈登也是个老饕,更甚于陈群。   早就听陈群说过这种新鲜的吃法,如今既然有机会品尝,他自然不会错过。   只放了葱姜的清水煮沸之后,把鲜嫩的羊肉在里面来回一涮,很快便熟了……曹朋招呼众人用餐,陈登和陈群也不客气,把鲜嫩的熟肉在料碟里蘸了蘸,放入口中咀嚼,连连点头。   “这食法虽简单,却别有风味。”   “恩,我倒是觉得,这等天气,配上这等美味,绝对是一种享受。”   两个老饕称赞不已,而邓稷则不住责怪曹朋。   既然知道有这等吃法,为什么不早一点说呢?   曹朋忍不住笑了,“就算我说了,姐夫你有那胃口食用吗?”   “这个……”   邓稷也不禁哑然。   曹朋说的是实话,在今天以前,邓稷可算得上是连轴转,一直都没能得空出来。   在许都是帮助典韦练兵,而后到了海西,又面临着重重困难,重重危险。如果不是昨夜将海贼们解决,说不定他现在,还是提心吊胆。想想也是,来海西之后,好像只有今天最轻松。   “叔孙,你准备推行屯田,我不会反对。   但是有两件事,你必须要答应我。第一,你不能强行屯田,还需乡人自愿。海西县这些年来多灾多难,如今好不容易平定下来,我实在是不希望,这海西县再有什么磨难和麻烦……而且,这样对你也有好处。海西地方虽不算太大,可那些乡人在广陵,毕竟是盘根错节,很难说清楚他们之间的关联。如果你强行推广,恶了名声,那对你日后而言,可没有好处。”   陈登这一番话,是为邓稷着想。   邓稷也不是那种不识趣儿的人,焉能听不出陈登的好意?   “这个请陈太守放心,下官一定会小心行事。”   “这第二件事……”   不等陈登说完,陈群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元龙兄,你们这等公务,最好还是在私下里说。   此等美味在前,你居然还有心情说什么公务,真是大煞风景,大煞风景……来来来,叔孙,请酒。”   陈登不禁苦笑,瞪了陈群一眼。   曹朋开口道:“陈太守可是担心,海西有危险吗?”   “这个……”   陈登叹了口气,点点头。   “其实有些事情你们也都知道,我就不复赘言。   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们,你们设立盐引,使私盐合法化对海西目前来说,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势必会引得一些人的仇视。你们把海西的盐路控制手里,只怕会……”   “东海麋家?”   “这个……”   陈登没有想到,曹朋会说的这么直白。   唉,到底是有年轻气盛。   “东海麋家毕竟经营多年,麋竺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他如今虽然不在插手家族里的事务,可实际上,东海麋家始终都是麋竺手中一支极为强大的实力。想当初,东海郡也不是不想收拾麋家,但到头来,也是凄凄惨惨的离开了东海郡……麋家不仅仅有私盐,也有人脉。你们若是封锁海西盐路的话,势必会遭受到麋家报复。”   陈登这一席话,其实隐含一个意思。   如果麋竺出手报复的话,他虽然是广陵郡太守,恐怕也不会出手相助。   这其中的环节,想想其实也非常简单。   麋家祖世贩卖私盐,将两淮私盐牢牢把持在手中多年,肯定有他的道理。广陵正是在两淮之地,又怎么可能没有麋家的人呢?邓稷若真的控制盐路,只怕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到那时候,陈登不见得能够给予邓稷太多的帮助。虽然在私下里,陈登也赞成把盐路控制。   “这个嘛……下官已经有了打算。”   “哦?”   “我离开许都之前,曾听人说,曹公欲行兵屯之事。”   “兵屯?”   邓稷点点头,“我欲效曹公之法,在海西商屯与兵屯并行。农忙时务农,农闲时练兵……正所谓寓兵于农,兵农合一。只要能撑过来年秋天,就算麋家在厉害,我也不会害怕他。”   “寓兵于农,兵农合一?”   陈群放下筷子,看着邓稷轻声道:“莫非叔孙是法家子弟?”   “啊?”   “这寓兵于农之法,与当年暴秦颇有相似。   曹公行兵屯,也许还不会被人攻击;但如果叔孙你行兵屯,传扬出去的话,势必会引发争议。   以我之见,你可以推行这兵屯之法,不过当以商屯为主,兵屯藏于其中。   同时,你必须要尽快将此策略上疏许都,求取曹公的首肯。否则的话,很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陈群这一番话,一下子点醒了邓稷。   他扭头向曹朋看去,就见曹朋轻轻点了点头。   邓稷是个修律法的人,其实哪里懂得这些?兵屯藏于商屯之法,其实是曹朋给他的一个建议。   三国时期,的确曾出现过兵屯,而且是出自曹操手笔。   只不过由于目前民屯刚刚开始,才不过两年时间,故而兵屯尚未出现。   至于曹操是否真的提出兵屯的概念,曹朋也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若想说服邓稷兵屯,就必须打着曹操的幌子。陈群说的不错,如果贸然推行兵屯,弄不好会被曹操怀疑……毕竟,曹操的多疑,可是在历史上出了名的。寓兵于农,兵农合一,这搞不好真会引起曹操的多心。   自己似乎还是考虑的简单了一些,的确应该上疏许都才是。   邓稷端起酒杯,“长文,多谢了!”   “那友学至广陵之事……”   陈登突然旧事重提。   曹朋揉了揉鼻子,疑惑问道:“但不知,陈太守为何征我前去呢?”   “这个……实不相瞒,此并非我的主意,而是家父之意。”   “陈公汉瑜之意?”   “正是。”   曹朋有一点懵了!   他可以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和陈珪并没有任何关联。   怎么好端端,陈珪要征辟他呢?   “陈公征我,欲有何用?”   “这个……家父倒是没有说过,只是说,尽量能征辟友学,前往广陵。”   曹朋这一下,可真的有些糊涂了。   “陈太守,非我不识抬举,这件事容我三思如何?”   “这当然可以,不过你最好早些决断。”   曹朋和陈登的对话,就此结束。   众人再一次推杯换盏,四个人足足消耗了近六斤的羔羊肉,才算心满意足的结束了酒宴。   其中,曹朋一个人就吃了将近两斤。   随着他此前在下邳再获突破,骨骼生长越发旺盛,而且食量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惊人。   不仅仅是他,王买等人也面临这样的情况。据王买自己说,他现在一顿至少能吃下十个面饼,差不多两三斤之多。如此惊人的食量,更促使了他们的气血进一步旺盛。曹朋吃饱了之后,在院子里又活动了一下,便带上了两个随从,前往北集市,和王买邓范等人商议事情。   第二天,陈登回去了!   如同他悄无声息的来到海西,如今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海西。   不过,陈群却没有走。   他留在海西,言明要吃遍曹朋所说的那些美食。   对于此,曹朋自然也不会拒绝。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道理,曹朋非常明白。   前世,他就是因为自己的交友太过狭窄,以至于在关键的时候,只能单枪匹马的做事,最后累得一个家破人亡。这一世,曹朋刻意的改变自己的性格,努力和周围的人交往,试图进一步融入这个时代。   陈群的也是个好结交朋友的人。   而且,他没有那种世家子弟的纨绔,虽然骨子里带着一股子傲气,却也是要看和什么人结交。   比如在面对黄整潘勇这些人的时候,陈群往往是不屑一顾。   但转过头,和濮阳闿步骘这些人聊天的时候,就显得极为清雅,彬彬有礼。至于和曹朋在一起,陈群更像是一个老饕,而且很活泼。和陈群结交,用后世的话说,是一桩很‘爽’的事情。   陈群学识过人,博古通今。   他好说,但是却极有分寸……   曹朋很少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点评时局的话语,也很少说当今天子的是非。   凡涉及朝堂的事情,陈群都会用一种非常圆滑的方式转换过去。而且,他不说刘备,不说吕布,只说一些风土人情。但如果你仔细去深思,就会发现陈群的话语中,有着极为鲜明的观点。   他,拥曹!   对此,曹朋心知肚明,却不会当面点破。   ……   麦仁突然死亡,引发了海西不少缙绅的忧虑。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海西乡老缙绅,便分化成为两派。一派是坚决不肯出让土地和人口,另一派则慢慢开始支持邓稷。辜月中下,邓稷下令开始丈量土地,清查人口。反对派依旧是立场坚定,而支持派则主动配合。至辜月下旬,海西九大行首纷纷交出了手中的土地……   从九大行首的家中,清查出近三千庄户。   这些人,被统一登记造册,正式成为海西的百姓。   十二月初,郁洲山第一批海民共八千人,乘船抵达海西堆沟集。   邓稷命步骘亲自主持安置,随后不久,八千海民便入住屯田,成为海西民屯的第一批参与者。   一时间,小小的海西县,竟凝聚了无数人的关注。   不仅仅是陈珪陈登父子开始关注海西的事态发展,并有许多人,包括下邳,东海,乃至于与海西相隔下邳的沛县,也把目光投注于海西这小小的弹丸之地。海西县,一下子变成了整个两淮地区的焦点。   邓稷,一个对许多人而言,是极为陌生的名字,开始被人们关注。   这个人的崛起,似乎颇有些戏剧性。   他原本只是南阳郡棘阳县的一个小小胥吏,后来不知道怎地,就到了许都,并与许多人有了交集。   汝南太守满宠、军师祭酒郭嘉、尚书荀攸、侍中荀彧……   这些人,似乎和邓稷都颇有关系。   而且邓稷在许都,曾协助典韦练兵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来。于是独臂参军,独臂督邮的名号,渐渐开始响亮起来。之后,邓稷还是隐墨钜子,如今少府诸冶监监令曹汲的女婿,也被人查探清楚。在一年前,邓稷的名声还不响亮,可一年之后,他已经开始主政一方,并且成绩斐然。   不过,正是因为邓稷的光环,使得曹朋这个名字,除了少数人知晓外,并没有传扬开来……   沛县府衙里,一个中年男子,正眉头紧锁,一脸的忧虑之色。   他一身华美锦服,身材高大。   相貌很俊美,给人一种宽厚和蔼之色。   不过,如果说到最为显著的特征,还是那双颇有服气的耳朵。   耳垂很大,而且很厚实。   如果按照后世相法里的说辞,这是招福双耳。   花厅里,还有几个人。   华服男子端坐中央,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各有两个魁梧的彪形大汉。   一个,身穿鹦哥绿战袍,美髯垂胸。枣红色的面膛,卧蚕眉,丹凤眼,有一股骇人的气势。   而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袍,豹头环眼,亚赛钢针般的络腮胡,令他偷着彪悍之气。   一张黑脸,双手抱胸。   他和那红脸男子静静立于华服男子身后,活脱脱哼哈二将一般。   “公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已经安排妥当了吗?又怎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麦仁突然亡故,海西盐路突然封锁?”   “主公,此事着实有些古怪,也怪不得公佑。”   坐在花厅下首的一名男子起立,躬身一揖。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那海西令竟然如此棘手。公佑当初和我说的时候,我也没有太过在意。   但为了保证军粮兵械的及时,我甚至还联络了郁洲山海贼。哪知道……三千海贼在海西尽没,薛州管亥也战死身亡。海西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迅速强大起来,而且还封锁了我们的盐路。我已派人赴东海,连发了三批货物,但不是被海西县查没,便是离奇的不知道去向……   两淮盐商,已有些骚动,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海西事务,只怕会对主公产生巨大的影响。”   “这邓稷,倒是个人才。”   华服男子突然开口,可谁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番言语。   “主公之意……”   “要不然,派人和他接触一下,刺探一番?”   孙乾试探道:“我与那邓稷的妻弟,曾有一面之缘。   只是……”   “只是什么?”   “当时我想要给邓稷一点教训,所以便与吕布假子吕吉联手,设计陷害。不过也不知怎地,被那小子躲过。我感觉到,此人似乎对主公颇有些敌意,所以才与子房商议,解决邓稷。”   “公佑,你为何不早说与我知呢?”   孙乾低下头,没有回答。   黑袍男子突然道:“一残臂儿,哥哥又何必担心。   小弟愿领一支人马,前往海西,取了那残臂儿的狗头,献于哥哥。残臂儿一死,盐路自通。”   “这个……”   华服男子,露出踌躇之态。 第158章 选择   建安二年的冬天,仿佛一下子火热起来。   曹操在宛城打得是热火朝天,张绣步步后退,凭借穰城坚守,抵御住了曹操凶猛的进攻。   与此同时,以退守淮南的袁术,也不甘心就此退出。   在竭力安抚淮南世族的同时,袁术又放下姿态,主动派人往徐州,与吕布修复关系。   他向吕布提出了结亲要求,希望他的独子袁曜能迎娶吕布之女吕蓝。吕蓝,也就是吕玲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术如今虽然已成为众矢之的,可毕竟出自袁家。   四世三公之名,始终犹如一个光环,吸引着很多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吕布在内。袁曜迎娶吕蓝,而且还是以正妻迎娶。这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哪怕和袁术反目,吕布还是为之心动。想他不过一个庶民出身,虽为一方诸侯,但始终不为他人接受。如果能和袁术结亲,说不定能够提高自己门楣?吕布选择性的忽视了袁术反贼的身份。   好在,吕布糊涂,他身边的人倒是不糊涂。   哪怕是陈宫曾对袁术看好,这时候也不同意吕布和袁术结亲。   但袁术又不能得罪,即便他身为反贼,也需要小心对待。毕竟那袁术手中,还存有实力……   于是陈宫选择了一个‘拖’,即不反对,也不同意立刻结亲。   袁术见结亲一时无望,旋即又想出一个主意。   他表示愿意提供军粮兵械辎重,和吕布一起出兵,夹击沛县刘备。   那刘备占居沛县,对袁术始终是一个危险。特别是沛县节制汝南,遥望淮南,袁术如鲠在噎。   吕布这一次,终于没有能抵御住诱惑,下定决心,征伐刘备。   建安二年十二月,吕布命中郎将高顺率陷阵营,与张辽联手,攻取沛县。别看刘备了得,说实话吕布还真不怕他。如果用后世蒋公中正的一句话:打仗,你不行,玩儿阴谋,我不行。   当然了,吕布是绝对不会赞成,他比不过刘备。   同月,泰山贼臧霸劫掠琅琊国国相萧建大批军资。按照之前他和吕布的约定,所获军资应分与吕布一半。可是臧霸却迟迟没有动静,吕布等的不耐烦,于是决定亲自前往泰山讨要。   张辽试图阻止,劝谏说:“这种事情,派个人过去就是,君侯又何必亲自前往。   如果引起了误会,反而不美。万一得不到军资,岂不是对君侯的声誉造成影响?君侯三思。”   对此,吕布并没有往心里去,而是坚定的把张辽赶去和高顺攻打刘备,自己带着魏续侯成,前往泰山。   ……   海西,衙堂书斋。   步骘正飞快的计算着一个月来的收支,口中报数,戴乾记录。   曹朋则坐在一旁,好奇的看着步骘手边的东西。那是一个白色刻板,一共分为三个部分。   上下两个部分,放置游珠,而中间部分,则是用来确定算位。   这个工具,就是算板。   而步骘用来计算的方法,也就是在东汉末年时,流行的十四种算法之一:珠算。   不过,算板和曹朋后世所知的算盘,不太一样。   其中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五珠算板,并非穿珠算盘,所以只能叫做珠盘或者盘珠。   把涂有不同颜色的算珠,放在一排排纵向弧形凹槽中,通过一些计算方法,来调整算珠,进行运算。   而戴乾呢,则是把一个个数字,记录在账册上。   东汉末年的账册,同样只是简单的计数,比如某某项支出多少多少钱,某某项收入多少多少钱之类的文字记载。把这些数字记录之后,在进行统一的计算,往往需耗费很多的时间。   曹朋在一旁看的有些迷茫,连连摇头。   “阿福,你摇什么头啊。”   “这东西计算起来太麻烦了……”   步骘停下来,歪着头看着曹朋,“阿福,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这个……其实,我觉得可以将这些算筹穿起来,这样拨打计算也会容易很多……胡班!”   “喏!”   随着曹朋一声喊喝,胡班一路小跑,进入书斋。   “公子,有什么吩咐?”   “你去北集市的木作行,让潘勇给我送来一个手艺好的木匠,我有东西要做。”   “喏!”   胡班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陈群则蹙眉看着曹朋,“阿福,你又想搞什么?”   “哦,做个小玩意儿。我只是觉得他们这样计算,实在是太麻烦了。”   说着话,他走到戴乾的身边,“戴先生,让我来如何?”   戴乾为人刚直,但平时的性子,倒是很温和。   闻听曹朋这番话,他忍不住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正好歇息一下。”   语气里,还是带着一点点的轻视。不过这无关人品,戴乾更多的,是觉着曹朋贪玩胡闹。   算法,在当时也是一门学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   曹朋铺开一张纸,却没有用毛笔,而是用一支硬笔在纸上迅速划出一个表格,犹如后世的账本形式。说实话,他不懂什么财会!但正所谓没吃过羊肉也见过羊跑。在前世那个所谓的经济为先的社会中,曹朋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的记账法则。   “子山先生,可以开始了!”   戴乾一看曹朋这是要玩真的,不由得急了,想要上前阻拦。   哪知道,陈群却拦住了他。   “戴法曹不必担心,看阿福这样子,似乎有点把握。   这孩子满脑子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且让他试试看……就是出了错,了不起你重新计算就是。”   戴乾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反正也不会真当真,这只是初步计算,以后还要再整理复核。   了不起,就当是返工好了!   步骘饶有兴趣的看了曹朋一眼,“如此,那就开始了。”   他飞快的进行运算,口中报出一个个数字。而曹朋也是下笔如飞,在纸张上迅速的记录起来。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一张纸记录满了。   曹朋把纸张递给了戴乾,戴乾一看,顿时怒了!   “友学,你这写的是什么鬼画符?”   “戴先生你莫急,听我解释。”曹朋连忙阻止住了戴乾想要撕纸的行为,拉着他到案子旁边。   步骘和陈群也走过来,俯身看去。   却见那纸张上,写着一溜溜的符号,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是数字的简略写法,这个是一,这个是二……”   曹朋记录数字的方法,是按照后世的阿拉伯数字书写。   他解释道:“这是个位,十位,百位,千位……我们只需要在这些算位上记录下数字,便可以一目了然。这边是支出,这边是收入。我们分开记录之后,只需要把两边相加……比如支出这一栏:昨天屯民粮米花费了这么多,房屋建设花费了这么多,最后加起来,就是昨天一共的支出数字。然后收入以此类推……呃,两边算出来之后,再一加减即刻算出收益。我算一下啊,按照这样的算法,昨天我们其实……恩,基本上,我们是负收益……”   屯田之始,必然是支出大于收益。   这一点,曹朋等人都心知肚明。   好在之前抄没陈升的家产,后来又通过变卖的手段,使得库府一时间倒也不必担心费用问题。   而这一段时间,海西县通过封锁盐路,打击私盐,又收没许多盐产。   把私盐收没之后,邓稷便迅速将私盐转换为盐引,通过黄整等人的途径,变卖成了粮米辎重和钱帛。但相比之下,支出还是大于收入。毕竟这屯田需要大笔的投入,特别是三万海民源源不断的进入海西县,也使得财政方面,略显紧张。但总体而言,坚持到来年收益,问题不大。   而且海西人的情绪也很高涨,对邓稷的政令,遵从大于反对。   步骘和戴乾看罢,不由得感到惊奇。   包括陈群,也很震惊,三个人围在书案旁边,低声交谈,对曹朋这种全新的记账方法,倒是连连称赞。   其实,阿拉伯数字之类的,他们倒不是很在意。   他们在意的,是曹朋这种记账的方式。   毕竟此前他们记账,是把支出和收益混合记录,而后进行计算。   这种分开的记账方式,倒是比之前的记账方法看上去更加简化,更加清楚。   支出了多少,做什么用途;收入了多少,如何收入,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好,这法子果然巧妙。”   戴乾不由得连连赞叹。   这种分类记账,并不复杂,只不过当时人在局中,惯性使然,没有考虑太多。   而且似算法之类的东西,都是庶民之学。虽然也有人钻研此道,却是游离于主旋律之外。   故而大多数士人,是不愿意在这上面花费心思。   “阿福,你要做的那东西,难道和这个有关?”   “呃,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曹朋搔搔头,有些腼腆的回答。   这也让戴乾步骘两人,心中更多了几分好奇和期待。   ……   午饭过后,陈群拉着曹朋,要出门散步。   曹朋最近也没什么事情,海西一切事务,逐渐进入轨道。邓稷现在是全力进行土地丈量和人口清查的工作,濮阳闿陪着他,可算是走遍了海西的每一处角落。而安置屯民,清理财货等事务,则由步骘戴乾两人负责。北集市的商业收入,也不需要曹朋费心。由九大行首统一收取,而后交由曹掾署,再由曹掾署送交县衙。王买和邓范在那边,曹朋自然很放心。   城中治安,交由潘璋负责。   城外驻扎二百武卒,归郝昭训练。   至于周仓和夏侯兰,自然也空闲下来,两人一个负责留守城内,一个随邓稷在外,并不繁忙。   总之,就海西目前的状况来说,曹朋可以插手的空间,越来越小。   只等屯民安定下来之后,海西就算是完全走上轨道。不过曹朋估计,要想在海西完全展开工作,邓稷还需要时间和努力。海西县的缙绅,有一部分已表达出愿意配合邓稷的想法;但还有不少缙绅,依旧不同意释出土地和人口……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邓稷做的好,来年其他人都获得了丰厚收益,自然会有人动摇。到最后,哪怕还剩下个别缙绅顽固,也难以有造成什么影响。按照曹朋和邓稷的商议,海西只需要有六成土地进入屯田,便已足够。   更何况,随着人口增加,海西大可以进行开荒。   到那个时候,个别缙绅的意志就不再重要,不愿意屯田,那就随他们去……   不过这些事情,就要看邓稷个人的能力!曹朋能帮的已经帮了,说实话在进行下去,他未必能比邓稷做的出色。   暮冬时节,天气愈寒。   乞寒日已经开始,也预示着春天,即将到来。   大地虽然依旧一派荒凉,可是行走其上,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孕育其下的勃勃生机……   曹朋陈群都骑着马,信马由缰。   “阿福,元龙的邀请,你准备怎么办?”   曹朋搔搔头,“我不知道。”   他侧脸看着陈群,“兄长,我其实……我其实就是有点不明白,陈公为何突然要征辟我呢?”   他说的陈公,可不是陈登,而是陈登之父,陈珪。   因为陈登征辟曹朋,据说是陈珪的意思。   曹朋不免有些忐忑,不知道这陈珪征辟他,究竟是什么用意。   “这个……”陈群犹豫了一下,看身后夏侯兰带着十名亲随,有一段距离。   他轻声道:“阿福,北集市组建行会,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啊?”   “还有,此前叔孙的一应行为里,都带有你的痕迹……其实,有些事情不需要说明白,我们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不是说叔孙才学不够,我和他接触这段时间,自认对他也有了解。   叔孙此人,长于细节,而格局略显得小了些。   这可能和他修刑名有关,所以做起事来,不免有雕琢痕迹。就变通而言,他似乎还是差了些。其实他来海西,我大致上也能猜出一二。留在许都的话,他只能在大理做事,需要打熬资历……于叔孙来说,不免有些可惜了。故而才会有他取代梁子虞,来海西赴任,磨练之意更重,对吗?”   曹朋闻听,不禁沉默。   “陈公曾与我说,叔孙来海西之后,所作所为,颇有神来之笔。   然则与他相见,并恳谈之后,陈公以为,那些神来之笔,非叔孙所能想出。当时陈公就说,叔孙身边必有人相助。可那时候,叔孙身边的人并不多。步骘和戴乾都没有来,只有濮阳闿一人耳。但陈公认为,濮阳先生才学虽好,书生气却重了些,恐怕也不是叔孙身边之谋者。   于是陈公对海西一直关注,最后发现了你……”   “啊?”   “你可知道,陈公如何知你?”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   “呵呵,因为有人向陈公推荐了你。”   “有人推荐我?”   曹朋闻听,不由得顿时愕然。   谁,又会推荐我呢?   “呵呵,就是那襄阳水镜先生。”   “司马……徽?”   “正是。”   陈群见曹朋一脸迷茫,便认真解释:“德操先生对你,其实很看重。后来你因得罪了黄家,不得不离开南阳,德操先生感到非常可惜。当初小庞尚书有意收你为门生,德操先生也很赞成。只是……你虽然离开南阳,但德操先生对你还是很关心,更派人打听了你的消息。”   “打听我的消息?”   “德操先生说,你有天资,前途不可限量。   他害怕你荒废了学业,所以在得知你来广陵后,便派人与陈公联系。说起来,德操虽是陈公晚辈,但甚得陈公看重。既然德操推荐了你,陈公自然便对你有所关注……本来陈公并不确定,你便是叔孙背后的谋者,可后来麦仁去告状,却使得陈公确认了这件事情……   呵呵,陈公征辟你,有两个目的。   这第一个,叔孙有才学,但还需要磨练。   器宇可以随着经历而增长,可如果你一直留在他身边,叔孙不免凡事会对你有所依赖,难以真正决断。欲成大器,叔孙就必须要学会自己面对事情。之前海西复杂,你兄弟二人一起,可以相互扶持。但是现在,海西已逐渐稳定,你继续留在叔孙身边,对他并无益处。”   这一点,曹朋还真没有想过。   “那第二个呢?”   “海西……太小了!”   陈群笑呵呵的说道:“你留在海西这等地方,同样对你也没有任何益处。   广陵虽说也算不得太大,可毕竟地处两淮,夹在下邳、江东、淮南三地之间,勾连江东与中原。陈公认为,你在广陵,眼界会比留在海西开广很多,对你的将来,一定会更有益处。   此前,我还不是太相信。   但今日见你奇思妙想,倒是觉得陈公所言,颇有道理。”   此长者关爱!   东汉末年,士人其固有的狭隘性,但同时也有着后世人难以比拟的包容性。   似陈珪司马徽这样的人,看待事情的角度,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爱才,教才,虽然也怀有私心,但总体而言,却不会有太大的恶意。他们对人才的关爱,绝对是发自于他们的本心。   曹朋听陈群这一番言语之后,也不由得陷入沉思。   是啊,留在海西,意义的确已不太大。   可是这一走出去的话,也就代表着,自己将会从幕后,站到前台。   虽然说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但这突然一下子,曹朋还是有些彷徨。去广陵?去得到更多历练?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想到这里,曹朋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而后用力的吐出…… 第159章 双姝   入夜后,邓稷带着满身的疲乏,回到县衙。   屯田的推广总体而言还算顺利,但其中的艰辛若不亲身经历,一般人很难体会出来。一些本地的顽固派,还是会跳出来设置重重阻碍。这是个水磨工夫的活儿,需要有极大的耐性。   好在邓稷已经在海西竖立了自己的威信,加之周仓带着一部分人跟随。   那些缙绅虽然刁难,却也不敢抬过分。毕竟,这邓稷也不是个善茬。能在一夜间把三千海贼击溃俘虏,又怎可能容得他们随便拿捏。邓稷以胥吏出身,也算是从基层起来。所以对一些缙绅的无理取闹,他尽量保持克制。而那些缙绅呢,闹一闹也就是了,可不敢再进一步。   毕竟这城外,还驻扎着二百剽悍武卒。   濮阳闿相对轻松一些,主要负责的是那些已经废弃的土地,以及现有的村落集镇。   但饶是如此,濮阳闿回来之后,就睡了!   邓稷本来打算吃点东西,也准备早早休息,可没想到一回县衙,就见曹朋在府内摆下饭菜,正等着他回来。   主食,是一碗米粥,辅以一些姜葱作料,再加上一点本地特产的河鲜,切碎了之后,在白粥里熬煮,于是一碗香喷喷的河鲜粥便呈现在邓稷的面前。一碗粥入腹,邓稷感觉舒服了很多,也精神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之前那种厌食的感觉一扫而光,食欲也顿时随之暴涨。   “这粥,可真不错。”   “姐夫若喜欢喝,我回头再琢磨一个方子,交给胡班,让他每天给姐夫准备一碗。”   邓稷放下了筷子,怔怔看着曹朋。   许久后,他轻声道:“阿福,你决定了?”   曹朋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在内心里,他还是觉得很羞愧。当初和邓稷一起来海西,说是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顾,没想到……   哪知道,邓稷却笑了。   那张清癯的面庞,露出一丝暖意。   “其实,你若不决定,我也会劝你。”   “啊?”   邓稷不是傻子,相反由于多年在基层磨砺,他懂得很多东西。   当曹朋说出那一句话之后,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不过,他并不生气,反而为此感到很欣慰。   “你能自己想通最好!”邓稷说:“其实这一段,我也在想这件事。”   他摆手招呼胡班过来,让他再去盛一碗粥。   而后对曹朋道:“海西太小了!这里不是你能够施展才华,增长阅历的地方。那天陈元龙说起这件事,我心里已经同意。于你而言,能够到陈元龙身边做事,可以增长见识,开阔眼界,最重要的是,能得到陈元龙看重,对你日后,必有极大的好处。   而对我来说,来海西之后,得你之助甚多。   很多事,你看的比我透彻……若不是你,恐怕我已经铸下大错,又怎可能在海西站稳脚跟?   可姐夫不想这一辈子,都要你扶持。   有些事情,姐夫想自己去面对,自己去处理,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奉孝所说的磨砺之功……你在我身边,固然好。我可以免除很多的困扰,为我解决很多麻烦。可那并不是我所希望。如今海西的局势,渐渐平稳。温侯对沛县用兵,也使得麋家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手来。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你走了之后,我会有麻烦。   濮阳先生书生气虽重,却尽职尽责。而戴乾同样也是个尽心之人,足以为我分担许多问题。”   “姐夫,你难道不准备用子山先生了吗?”   曹朋敏锐的听出,邓稷没有提及步骘。   邓稷笑了笑,“非是我不准备用,而是我用不得。步先生有大才,而且有远虑。让他留在海西,同样是耽搁了他的前程。我傍晚时去了堆沟集,见到了步先生,还询问了他的意见。   步先生倒是很希望能和你一起去广陵,说不得可以给你一些帮助。   同时呢,夏侯和虎头郝昭,你一并带走。这边留下周叔和邓范,还有冯超就足够了。”   “啊?”   曹朋没有想到,邓稷做的功课比他还要足,连人手都分配妥当。   “我问过冯超,他也愿意留下。   他爹冯县令当年为杜绝私盐,最终丢了性命,所以他家里也没什么人,早已把海西当成了他的家。我准备让他接替你,出任海西兵曹,从屯民中抽调百人,组成缉私队,专门对付那些私盐贩子;潘璋会接替夏侯,出任县尉,与周叔一内一外,负责海西的治安以及兵事。   大熊那边,继续领曹掾署曹掾之职。   虎头跟你走了,他也正好可以得到机会,好好历练一番。   总体而言,海西这边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担心。再者说,你到了广陵,咱们还是能相互扶持。”   海西,始终都是广陵郡治下的一县。   不管曹朋到广陵出任什么职务,还是能经常与邓稷联系。   曹朋不由得沉默了!   他踌躇片刻,轻轻点头。   “既然姐夫你都已经安排好了,那我也没有意见。   不过,我这一走,你身边就没了照顾的人……要不这样子,我去屯民中挑选几个合适的,也好照顾你。”   “欸……”邓稷笑着摆了摆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曹朋。   “这是什么?”   “你姐姐托人写信过来,说是要来海西。”   “啊?”   “她还会带着小艾一起来,呵呵,我可不敢这个时候,惹她不高兴。”   看得出,邓稷和曹楠起于患难之中,感情非常牢靠。听说曹楠和邓艾要过来,曹朋也不禁欢喜。但她旋即又蹙眉起眉头,露出一丝忧虑之色。   “姐姐过来的话,那娘亲岂不是……”   说着话,他打开了书信。   “娘那边你不必担心,有洪家婶子在,娘不会有事儿。   而且郭永的家眷也已经抵达许都,正好能和娘做个伴儿……”   郭永的家人?   曹朋眉毛一挑。   反正,他觉着郭永再怎样,都比不得洪娘子贴心。   就着灯光,曹朋拿着那封书信,迅速的阅读完毕。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应该是曹楠托人书写……因为曹楠并不识得字。家里一切都很好,曹汲在河一工坊,也做得是非常出色。   特别是此次曹操征伐宛城,曹汲的河一工坊在三个月里,打造出三百口十札宝刀,令曹操喜出望外。在十一月出征之前,曹汲被封了爵,拜为五大夫,赏田俸25顷,另赐宅邸25宅。这‘五大夫’,原取自秦二十等爵制度,汉以来延续。不过由于汉武帝时期,为筹措战费,故而二十等爵可以进行买卖,所以其地位,已远不如秦汉之初时那么显赫与重要。   然则,二十等爵,依旧是一个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根据汉律规定,平民之爵不得过公乘。凡超过部分,必须要返还族人。   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一个平民,得了九等爵五大夫,那么你只能享有八等爵公乘的待遇,多出来的一级爵位,由家人代之。如果你有儿子的话,那么他就可以获得一等爵,公士之名。   曹汲一下子被封为九等爵,也就等于一跃从普通庶民,而变为官吏。   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提高,从现在开始,曹家便不再是庶民出身……   按照二十等爵的规矩,曹汲可以获得二十五顷土地。但由于许都进行屯田,所有的土地国有化,所以曹汲也无法得到实际的田地,只能享有二十顷土地的粮俸。但对于曹汲这种家庭来说,二十五顷的粮俸,已经足够他们一家人衣食无忧的生活。   此外,由于被封了爵,曹汲还可以获得一块宅基地。   以汉律,宅基地的标准是,三十步见方的土地为一‘宅’。   曹汲获得二十五宅,也就是七百五十步见方的宅基地……   曹朋看到这里,也不禁为老爹感到高兴。三个月内造三百口十札宝刀,已足以令曹汲坐稳着诸冶监监令的位子。   曹楠的身子已经恢复了康健,儿子邓艾,也开始咿呀咿呀的发声。   一般来说,这官员外出赴任,也不是不能带家眷,主要是要看你做的事什么样的官职。   如果你是军职,那么家眷就必须留在京城。   如果是地方官吏,要求也就没有那么严格了……   曹楠有些不太放心邓稷一个人在外面,所以身子一康复,便急着要来海西,和邓稷团聚。   对此,张氏倒也没有反对。   作为一个传统的女性,她也认为,妻子应该留在丈夫身边照顾,而不是长期的两地分居……   “阿楠信里说,十一月中便会动身,估计也就是这几日,就可以抵达海西。”   曹朋搔了搔头,笑着说道:“如此,我可要恭喜姐夫,一家团圆。”   “你,干脆等过了新年再走?”   “恩,我也是这个打算……我和长文兄商议过了,惊蛰之后再去广陵。”   “也好。”邓稷露出笑意,“那干脆等过了藉田之日再走吧。屯田一事,你也是费尽了心思,这第一犁,干脆就由你来主持。”   “唔……倒也是个好主意。”   曹朋说着话,和邓稷相视依然,不由得哈哈大笑。   ……   时间过的飞快,眼见着就要到了小年。   这一日,曹朋和王买,正在着手处理曹掾署交接的事宜,忽见胡班匆匆闯进了衙堂书斋。   “公子!”   “胡班,慌慌张张,究竟何事?”   “夫人她们到了,夫人她们到了……”   “啊?到了何处?”   “已至十里接官厅。”   “我姐夫呢?”   “今天从郁洲山过来最后一批海民,县令一大早便过去堆沟集了。   小人已派人前去通知,不过害怕耽搁了时辰,所以赶来通知公子,究竟打算怎么来迎接夫人?”   随着一批批的海民迁徙海西,郁洲山基本上也处于空置状态。   许仪和典满已派人过来送了书信,说是许都有急事招呼他们返回,所以送完这最后一批海民之后,他们将直接从郁洲山坐船到伊芦湾,而后自东海直接返回许都,便不再到海西了。   曹朋倒是能理解。   这大过年的,两个小子不能回家,终究是一桩遗憾事。   所以,他只让信使转达了他的祝福,并告诉许仪和典满两人,年后他会从海西到广陵赴任。   最后一批海民抵达,自然是一桩大事。   这也代表着,困扰海西多年的海贼之祸,终于烟消云散。   所以,身为海西县令的邓稷,自然要亲自到场,负责将这最后一批海民,在海西安置妥当。   恐怕就算是派人过去,邓稷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赶回来。   曹朋想了想,对胡班吩咐道:“迎接的事情就免了,你派人把县衙打扫干净就足够了!我姐姐也不是个讲排场的人,此时就由我来处理。虎头哥,大熊哥,咱们一起去迎接姐姐?”   “正合我意。”   王买当然很开心,曹楠不仅是曹朋的姐姐,也是他的姐姐。   而邓范呢,同样很高兴。   毕竟曹楠在棘阳生活了多年,对邓范也非常的和善,所以这心里,早就把曹楠当成了亲姐姐。   三个人快步走出曹掾署,各自翻身上马。   照夜白一马当先,冲出北集市,王买和邓范两人,紧紧跟随。   “老胡!”   胡班这边也不敢怠慢,忙走出曹掾署,准备回去安排。   哪知道他刚走出曹掾署大门,还没来得及上马,就被人喊住了。   “啊,是黄行首。”   “老胡,往刚才看到曹公子他们三个刚才纵马狂奔,是不是县里出了什么事情?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黄整一脸的诚恳之色,关切的问道。   他刚才正好经过曹掾署,本打算过来商量一下来年市场管理费的问题。   不成想正好看到曹朋三人急匆匆的出去,顿时心里一动。曹朋,那是海西县邓稷之下的第一人。在许多人眼中,海西能有今日的变化,赖邓稷之功。可黄整心里清楚,这最大的功臣,实际上是曹朋。而且他已经听说了,曹朋已经被广陵太守陈登征辟,开春就会去广陵县就职。   虽然还不清楚曹朋到广陵县,究竟会担任什么职务。   可是从广陵县传来的消息,陈登对曹朋似乎非常看重……   邓稷在海西县,可谓一手遮天。   虽然有些耆老缙绅时不时跳出来折腾一下,捣捣乱,可实际上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   邓稷的退让,并没有给他惹来什么麻烦。因为邓稷已经向所有的海西人,展现了他强势的一面。   不管是早先与陈升的冲突,还是后来面对海贼犯境的从容不迫。   一个杀戈果决的人,岂能会害怕一些耆老?   而负责清理海西藏宝的那些陈氏族人,也都是站在邓稷一边。这说明,陈氏家族目前,至少是支持邓稷的。   邓稷退让,反而衬托出了他的高风亮节。   用海西人自己的话说:邓县令连海贼都不怕,还会害怕那些老东西吗?   甚至还有一些传说:说邓稷的胳膊,就是在山匪盗贼搏斗中被砍掉……听说他在军中,也颇有威望。   一个有手段,有靠山,而且还有军中资历的人。   耆老们虽然张狂,也不敢太过分。   所以黄整看得清楚,如今海西是邓稷一手遮天,日后海西还是会由邓稷,一手遮天……   曹朋三人急匆匆离去,让黄整心生想法,希望能借此机会,和邓稷再拉近一点关系。   胡班说:“哪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我家夫人到了。”   “夫人?哪位夫人?”   “除了县令夫人,还能有那位夫人?”   胡班忍不住笑了,觉得黄整这问题,提的是非常有趣。   “好了,我还得赶快回去打扫县衙。夫人的车仗已到了十里外接官厅,正往这边赶来,我要回去准备一下。”   说完,胡班便上马走了。   黄整站在曹掾署门口,摸着下巴沉吟片刻。   突然,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转过身也上了车,对车夫道:“快点,去潘行首家,快一点。”   ……   照夜白如同一道离弦之箭,风一般冲出县城北门。   沿着官路,他纵马疾驰。王买和邓范虽然竭力追赶,可毕竟胯下坐骑比不得照夜白,是越拉越远。   大约行出五六里地,就看见前方有一队兵马,护送着一队车仗,缓缓行来。   “前面何人,还不住马!”   有军士看到曹朋冲过来,连忙上前大声呼喝。   “吁!   曹朋猛然提缰绳勒马,照夜白前蹄腾空而起,希聿聿直立,在原地打了个旋儿,轻灵落下。   “你们,是何方兵马?”   曹朋厉声喝道。   这好端端的,在官路上出现一队兵马,本就是一桩令人奇怪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匹胭脂红从军中冲出。   那胭脂红显然也是大宛良驹,毛发锃亮,红的没有半点杂色。   马上一员小将,身穿百花战袍,内衬桃红甲,外罩一件大红色披风,在风中狂舞,犹如一团火焰。   “哪个家伙,敢挡我道路?”   小将娇声呼喊。   只是那原本应该极有气势的一句话,从她口中出来,却显得软绵绵,娇憨可爱。   曹朋一看那小将,不由得笑了。   他安抚住照夜白之后,向后退了两步,在马上一拱手,“海西县兵曹曹朋,见过温侯女公子。”   小将闻听,也不由得愕然,立刻停下马来。   “喂,你认识我吗?” 第160章 双姝(续)   曹朋怎么会不认识眼前的小将?   或者,称呼她为‘女将’更合适一些吧!   这小将,就是吕布之女,吕蓝。想当初在下邳时,她曾为自己解过围。后来在温侯府中,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所以对她的声音也不是很陌生。吕蓝说话的时候,没有特别重的淮音,也就是徐州腔。她的口音,带有一丝丝的关中腔,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周仓有些相似。   不过想想,似乎也正常。   吕蓝应该是生于并州,长于关中,颠簸流离的到了徐州,但早年间的口音,已经固定下来。   曹朋笑道:“女公子忘记了?早些时候我在下邳与侯成魏续将军冲突,得女公子解围,朋感激不尽。只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当面与女公子道谢,不成想今日竟在海西与公子相逢。”   对于一个喜欢女扮男妆的女孩子来说,称呼她公子,可能会更令她开心。   同时,曹朋又有些失落。   难道自己长得就这么没有特点,吕蓝竟然记不得自己。   “哦……我想起来了!”   吕蓝粉靥露出笑容,手中银枪一指曹朋,“你就是那个杀了宋叔叔战马,让他到现在也抬不起头来的家伙。”   “呃!”   “喂,你的本事不错,宋叔叔虽然算不得高手,但在军中也非常厉害。   没想到居然被你打的那么狼狈……你叫曹朋是吧,不如我们来过过招,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这丫头,还真是个野丫头啊!   曹朋闻听,顿时哭笑不得……   “玲绮,不得无礼。”   这时候,从队伍中又冲出一匹马来。   马上端坐一个少女,同样是曹朋的熟人,祈儿。   很显然,这祈儿就是吕蓝的护卫。与上一次见面不同,祈儿今天穿着一身水绿甲,外罩一件素面绿底儿的披风。马鞍桥上,挂着一支画杆戟,看这样子,她的武艺应该是出自吕布。   “祈儿姐姐!”   曹朋在马上,又是一拱手。   “邓县令怎么没有来?”   “啊?你们是来找我姐夫?”   “呸,我找你姐夫干嘛,休得胡言。”   祈儿脸一红,啐了一口。   曹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一句话,似乎有些语病。   “他夫人一家过来,难道不来迎接吗?”   夫人?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祈儿说的应该是曹楠等人。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在队伍前面停下。只见一名少妇怀抱着一个婴儿,在一名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马车。   “姐姐?”   曹朋一见那少妇,心里万分惊奇,连忙下马迎了过去。   少妇,正是曹楠。   只是曹朋不明白,曹楠怎么和吕蓝她们走到了一起?   “阿福!”   曹楠看到曹朋的一刹那,也是万分惊喜。   姐弟分别虽然只两三个月,可是却恍若隔年一般。曹楠笑容满面,快走几步。曹朋连忙过去,伸手便搀扶住了姐姐。   “姐姐,今天是最后一批海民抵达堆沟集,所以姐夫必须要在那边盯着。我已经派人过去通知,估计他很快就会过来。我也是得了消息,所以才提前过来。姐姐,你们一路可顺利?”   “当然顺利,有我在,谁敢招惹?”   吕蓝笑嘻嘻的说道,祈儿也只能很无奈的摇了摇头。   曹楠不禁笑了,“是啊,若非路上遇到吕小姐,说不定也来不得这么顺利。”   远处,马蹄声响起。   吕蓝顿时露出兴奋之色。   只见两匹快马风驰电掣般冲过来,吕蓝刚想要冲过去拦阻,却被祈儿一把拉住。   “玲绮,不得无礼。”   “可是……”   吕蓝还想说什么,那两匹马已经到了近前。   王买和邓范翻身下马,朝着曹楠紧走两步,插手行礼道:“姐姐,小弟迎接来迟,还望恕罪。”   “虎头,大熊!”   曹楠欢声道,同时上前两步。   “你们两个,又长高了。”   王买和邓范,的确是长高了许多。王买现在也差不多有175靠上的高度,而邓范更接近了180。两人都是虎背熊腰,一副雄壮之态。相比之下,曹朋还是显得很瘦弱,至少从外表看来,浑身上下似乎没几两肉的样子。   吕蓝一撅嘴,轻声道:“不是说海西很乱吗?为什么这一路上,连个盗匪的影子都看不见?”   曹朋耳朵灵,吕蓝这些话,他听得很清楚。   这丫头,难道是想要来打山贼盗匪?   祈儿颇有歉意的朝着曹朋笑了笑,似乎是在为吕蓝,向曹朋道歉。   “这位是……”   曹朋岔开话题,看着曹楠身边的少女,疑惑问道。   这少女的年纪大概有十二三岁,穿着打扮,好像是个小丫鬟。但长的很秀美,虽然含苞待放,可那姿色却已显露。一件白色的小棉袍,怯生生站在曹楠身旁,正偷偷的朝曹朋打量。   她的眸光恰似秋波,又颇灵动。   “哦,这是郭寰。”曹楠笑着道,然后还招手,示意那小丫头过来。   “她是郭叔叔的小女儿……郭叔叔听说我要过来,害怕路上颠簸,所以就让阿寰陪我,也能有个照应。”   原来如此!   曹朋朝着那小丫头笑了笑,那小丫头却垂下螓首,羞涩的模样,颇让人感到怜惜。   但曹朋却感觉着,郭寰的这番动作,似有一些做作的成分在里面。给他的感觉,这小丫头是在演戏,故意装出来的娇柔感。这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曹朋不免感到有些不喜。   “多谢吕公子一路相护。”   这边寒暄完了,王买和邓范与曹楠说话,并好奇的探望正在曹楠怀中熟睡的小婴儿,邓艾。   曹朋则一旁与吕蓝道谢。   吕蓝说:“其实也不是啦,我只是心情不好,所以祈儿姐姐带着我,出来走走。   不成想在路上正好碰到了县令夫人,就一起过来了!夫人人很好啊,和我说了好多有趣的事情。”   吕蓝说着话,突然对祈儿道:“祈儿姐姐,我们在海西玩耍两日,好不好?”   祈儿蛾眉一蹙,似有些为难,“公子,这马上就要年关,温侯很快也要回来,咱们在外面……恐怕不好吧。”   “我才不要回去……”   吕蓝跑到了曹楠的身边,很蛮横的推开了王买。   “曹姐姐,我和你一起去海西,玩耍两日,可不可以?”   曹楠一怔,抬起头向曹朋看去,却发现曹朋正在和祈儿低声交谈。   心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温柔的点了点头。   吕蓝虽然有些刁蛮,但整体而言,还是个很乖的孩子。这一路上,和曹楠接触,曹楠对她也颇为喜爱。   她不知道吕布是什么样的人。   但却知道,吕布是邓稷的上司。   如果能和吕布打好关系,说不定日后邓稷会过的更轻松一点?   这也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的通病。曹楠是为邓稷考虑,但她对外面的事情,根本就不了解。   而且,她也不忍拒绝一个娇憨的女子,于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吕小姐若是前去,我怎能不欢迎呢?”   王买和邓范并不认识吕蓝,不过见曹楠答应,他二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姐姐,咱们上车吧,阿福已命人打扫县衙,正等着你呢。”   “好,好,好!”   曹楠连连点头,便和郭寰一同登上马车。   “阿福,咱们走吧。”   曹朋正在和祈儿说话。   “吕小姐这是怎么了?”   祈儿轻声道:“还不是温侯为她定下的那桩婚事?”   “婚事?”   “你难道不知道?”   看着曹朋一脸茫然之色,祈儿回答道:“温侯为小姐定下了一桩婚事,就是和袁术之子的婚事。”   “哦……”   曹朋,恍然大悟。   对于吕布和袁术结亲这件事,三国演义也有记载。   只不过曹朋一直不太清楚,他二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结的亲。在曹朋看来,袁术颓势已显,灭亡只在早晚。按照吕布的性子,应该不会和袁术结亲。可没想到……曹朋还是忽视了一个世家大族,对吕布的吸引力。哪怕袁术是反贼,那也是四世三公的袁氏子弟,是这个时代的主流群体。这段时间,他还真没有关注外界,基本上陪着陈群,审视海西的发展状况,了解广陵郡的具体情形……甚至在 一段时间里,曹朋还以为,他这只小蝴蝶,又产生了效应。   没想到,吕布最终还是……   “小姐不高兴,和温侯起了争执。   只是前些日子温侯在家,看管的比较严。而如今,温侯去了泰山,所以小姐就偷偷溜出来。”   “偷溜出来?”   “其实也算不得偷溜,小夫人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让我跟出来。”   看起来,貂蝉也好,吕布的正妻严氏也罢,对祈儿很信任。   “那……”   “小姐正憋着气,估计现在让她回去,也不太可能。如果再跑出去,招惹什么祸事,反而麻烦。倒不如让她去海西,我派人密报小夫人知。等小姐气消了,自然就会回去,怎么样?”   祈儿看着曹朋。   曹朋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下来。   不管怎样,吕蓝在下邳为他解过围,祈儿也帮过他。   这份人情他记在心里,不能不还。而且,吕布的声誉不好,那是吕布的事情。在曹朋看来,和吕蓝似乎并无太大的关系。就让吕蓝她们暂时留在海西吧,也算是报答貂蝉的恩义……   祈儿见曹朋答应下来,顿时笑了。   那眼眉儿笑得成了弯月,格外动人。   就这样,曹朋跨上了照夜白,吕蓝等人也纷纷上马。   一行车马沿着官道缓缓向海西县城行驶。曹朋身为主人,自然要陪伴吕蓝和祈儿。所以就由王买和邓范两人,随曹楠的马车两旁,并隔着车帘,和曹楠说着话,互说这分别后的经历。   “海西看上去挺不错啊。”   吕蓝坐在马上,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我听人说,这边很危险?盗匪成群呢?”   “呃,盗匪啊,以前是有的,现在好多了。”   “是吗?那你姐夫倒是挺有本事……对了,你不是叫曹朋吗?为什么曹姐姐要唤你做阿福呢?”   “这个……”   “还有还有,我听说前一段时间,有海贼袭掠海西,是不是真的?”   吕蓝活脱脱一个好奇宝宝,不断提出问题。   祈儿微微笑着,自动落在后面。曹朋呢,倒是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很耐心的与吕蓝介绍海西。   吕蓝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阿福啊,你武艺不错,不过身子却有些弱。   你看你,这么单薄,怎么能做大事?应该像我爹爹那样,才算是大丈夫。恩,你以后应该多吃一些,把身子壮实起来。这样将来就没人敢招惹你了……你看我爹,谁敢抢他的马呢?”   吕蓝喋喋不休,好像个话唠子。   也难怪,她从小随着吕布颠簸流离,身边除了祈儿,就再也没什么朋友。   曹朋的年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小,而且言谈举止很温和,让她生出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说话的人,吕蓝自然打开了话匣子。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骚乱声。   曹朋抬起头看去,只见黑压压一群人,正往这边涌来。   “怎么回事?”   吕蓝有点慌了,连忙大声道:“准备迎敌!”   “吕小姐,不用紧张,是自己人。”   曹朋眼尖,一眼便认出来那群人的来历。   当先几个男子,正是海西县的九大行首。在他们身后,有商人,有本地缙绅,黑压压足有几百人。   堵着了官道,黄整在最前面,大声道:“海西父老听闻县令夫人来到,特前来迎接。”   “黄整,你们搞什么。”   曹朋跃马上前,厉声喝问。   黄整一脸的笑容,“曹公子,我们是听说县令夫人来了,所以自发的前来迎接。邓县令为海西日夜操劳,夫人来了也无法回来。我等小民,虽不能为邓县令排忧解难,却也愿出一分心意。你看,北集市一百一十二家商户,都过来了……所为者,就是想表达一番心意啊。”   “你这老货!”   曹朋等着黄整。   黄整的心思,他如何不理解?   嘴上虽然责备,可是这心里面,还是有几分感激。   邓稷不会回来迎接曹楠,姐姐嘴巴上不说,可心里面肯定会有一些不舒服。黄整摆出了这个架势,想来姐姐会觉得好受一些。他可不希望邓稷和曹楠,因为这点事情而闹出不愉快。   “咦,看起来这个独臂县令,好像挺得人心嘛。”   吕蓝对祈儿轻声道。   祈儿连忙说:“小姐,你怎么能这么称呼邓县令?”   “他……下邳不都是这么说吗?”   “邓县令不管怎样,那也是朝廷钦命的官员。那些无知之辈,不过是嫉妒罢了,所以言语中难免会有诋毁和贬低。你可不能听他们的胡言乱语,回头见到了邓县令,一定不能失礼。   你现在出来,代表的是温侯的颜面。   你若是失了礼数,温侯也会颜面无光……一会儿,你最好别乱说话,明白吗?”   吕蓝一吐香舌,点了点头。   曹朋走到马车旁边,隔着车帘,和曹楠低声说了两句。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隆重迎接,曹楠也是感到非常惊异。不过,在她心里,更多的是喜悦和自豪。   这说明,邓稷在海西做的很出色!   想想一年前,邓稷还只是棘阳县一个小小胥吏,而今却成为受人尊敬和爱戴的一方父母官。   这让曹楠,如何不欢喜呢?   于是,她在郭寰的搀扶下,怀抱着爱子,走下了马车。   “小民黄整,见过县令夫人。”   一两百号人同时行礼,那场面也颇为壮观。   曹楠脸上的笑容,更盛……   “祈儿姐姐,那城头上挂的是什么?”   吕蓝突然拉着祈儿,轻声问道。   祈儿顺着吕蓝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刷的一下子,变得煞白。   是人头!   一颗颗已经被风干了人头,在城墙下悬挂着。粗略一眼看去,差不多有百余颗。   “那是海贼首级。”   “啊!”   吕蓝捂住小嘴儿,发出一声轻呼。   吕布一声戎马,杀人无数。但对于女儿,却极为疼爱,从不愿让她看到这等残酷的场面。   吕蓝习武,更就是花架子。   吕布只不过是希望她能强身健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让她走上战场杀人。所以,别看吕蓝咋咋呼呼,还真没有见到过这么残酷的场面。那一颗颗风干的人头,让她的脸色也随之变了。   王买解释道:“前些日子海贼来袭,这些都是当时被杀的悍匪。   如今大批海民来到海西,若没有些震慑的手段,也很难让那些人老实……阿福说,杀一人而能是百人安宁,愿意为之;杀十人能使千人安宁,愿意为之;杀百人可令万人安宁,愿意为之。   这也是不得已的手段,等那些海民安顿下来,这些首级,就会被处理掉……”   听完王买的这一席话之后,吕蓝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不少。只不过,她看着曹朋背影的目光,也随之有了变化。   这文文弱弱,看上去秀气的少年,竟说出这种狠辣的言语吗?   吕蓝心中,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悸动。   曹楠也看到了那些首级。但她并没有感到惊恐。早在来的路上,她就听人说,海西县很乱。   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想当初她和父母被黄射抓住,曹朋邓稷安排在半路劫持。   那等血淋淋的场面,她都经历过,更何况几颗风干了的人头?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与黄整等人寒暄。只是在暗地里,她紧握住了曹朋的手臂。从那一排风干的人头,曹楠已经能够想象的出来。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邓稷和曹朋在海西,过的究竟是怎样一种生活…… 第161章 郁洲山   午后的太阳,很暖。   曹楠拉着吕蓝的手,坐在花园里,轻声说着话。   在远处的空地上,曹朋正在和邓范搭手。随着他下定决心,前往广陵之后,便开始减少邓范在曹掾署的时间。相比之下,邓范的身手还不算出色,与王买相比,始终差了一个等级。   邓范习武时间短,底子也没有王买坚实。   虽说身体素质和王买差不多,可这进境始终无法赶上王买。   以后,他会留在海西,帮助邓稷。海西不缺高手,比如周仓,比如潘璋都是少有的高手,而冯超更是箭术超群,虽然身手比不得周仓潘璋等人,但是比邓范,还是略微高出那么一筹。   邓范和曹朋,是结义的兄弟。   曹朋也很希望邓范将来能独挡一面。   可他的身手……   曹掾署的事情就那么多,若非必要,普通的曹掾吏便能解决,不需要邓范来出面。至于账务之类的东西,自有邓稷派书吏过来帮忙。邓范所需要做的,就是保证北集市的平稳运行。   这一点,他和王买之前都做得很好。   但日后他不可能一直做曹掾,随着曹朋等人的不断前行,邓范势必要跟上。   否则的话,小八义迟早会把他除名。即便是曹朋等人不开口,想必邓范也会感觉到羞愧吧。   所以,曹朋只好尽量把他所学的技击之术,传授给邓范。   日后曹朋去了广陵,邓范的功课也不至于落下。当然了,还有周仓和潘璋,会在一旁督促。   祈儿饶有兴趣的在旁边,看着曹朋和邓范过招搭手。   邓范使得是八极,而曹朋用的则是太极。别看曹朋动作慢腾腾,看似绵软无力,却死死的克制住邓范的八极拳,令他无处着力。祈儿从小和吕布习武,这眼力自然不同于一般的人。她能够看出,曹朋那慢吞吞,软绵绵的拳脚中,蕴含着奇异的力量,不由得也生出好奇心。   吕蓝忍不住问道:“阿楠姐姐,阿福练得这是什么拳脚?”   “他说是什么太极,不过我确是不懂。”   “那他跟谁学的拳脚呢?”   “这个……说起来也挺奇怪。阿福小时候曾遇到过一个方士,而且跟着那方士学了一年。不过我记得,当时他就是学识字而已,也没有学其他东西,身子骨一直很差……后来也不知是怎地,一下子变得厉害了!母亲说,阿福是学了神仙术。想必他这些东西,都是源自那方士?   呵呵,这种事情,我可是真的说不清楚。   以前问过他,但他每次的回答都含含糊糊,我也听不太明白。后来索性就不问了……管他学的什么,都是我兄弟。阿福还是阿福,总不可能学了神仙术,就成了阿猫阿狗。”   吕蓝噗嗤笑了!   看着娇憨而笑的吕蓝,曹楠也是颇为感慨。   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家,怎么就有那么一个不成气的父亲?   来海西有好几天了,曹楠终于知道了吕布的事情。心里面对吕布,倒也没有太多反感,只是觉得吕布这人品,似乎不是太好。同时,也由于吕布的关系,邓稷对吕蓝也不太热情。   甚至平日里喜欢往县衙里凑的陈群,也因为吕蓝的关系,也不常上门。   昨日,陈群返回下邳。   年关将至,他要回去陪伴老父。   不过临走之前,陈群和曹朋约好,十五之后他会过来,到时候和曹朋,一起去广陵找陈登。   曹朋也没有去挽留,毕竟和家人团聚,也是一桩重要的事情。   想陈群整日东游西逛,一年到头来,也未必在家里待太久。年关了,陪陪父亲,倒也正常。   于是,曹朋送走陈群之后,便开始加紧操练邓范。   小邓艾很贪睡!   但醒来之后,便会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舅舅和叔父练武。   同时,他还会坐在虎皮垫子上,咿呀咿呀的比划,好像是在学曹朋的动作。   只看得吕蓝咯咯直笑,那双眸子,笑得成了一双弯月,煞是好看。   ……   “阿福,你觉得吕小姐怎样?”   晚饭后,邓稷还没有回来。   曹楠拉着曹朋的手,笑嘻嘻的询问道。   “吕小姐?”曹朋愣了一下,蹙眉沉吟片刻后,“挺好啊。”   “是吗?”   曹楠突然说:“阿福,你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准备亲事了。”   “亲事?”   “对啊,我这次过来之前,娘还和我商量,想要给你定一门亲事。”   曹朋一听就懵了!   我才十四啊,虽说马上就要到十五,可也不至于这么早就成亲吧……   “姐,这个有点太早了吧。”   “哪里早?依我看,一点都不早。   咱家的条件现在好了,爹娘看着你出息,也高兴的紧。他们现在的期望,就是你早些成亲,他们好抱孙子。你也知道,咱家人丁少,爹娘也只有你这一条血脉。你若是成了亲,爹娘也就了了一桩心事。当然了,娘也不是说让你马上就成亲,若有合适的,可以先订下来。”   灯光下,曹楠拉着曹朋的手,耐心的开导。   “这和吕小姐有什么关系?”   “我是觉得,吕小姐人挺好……就是她那父亲……”   “姐,你还是别操心了!”   曹朋连忙摆手。   没想到,自己老姐居然把心思打到吕蓝的身上。吕蓝那是什么人?她老子可是吕布!且不说,曹朋没有那心思,就算是有,他还怕吕布找他麻烦呢。吕布……曹朋对此人说不上恶感,也谈不上好感。对他那种性情,曹朋很称赞,可他那人品?倒也不是说吕布三姓家奴之类的问题,而是吕布太功利,太现实。前脚刚和袁术开打,后脚就和袁术结亲,这人啊……   挺好的一个爷们儿,偏要去搞什么政治。   白瞎了他那一身的武艺!   曹朋搔搔头,“姐,你可别乱说。吕小姐可是定过亲的……”   “那倒是可惜了!”曹楠叹了口气,“那女娃给我感觉挺好。不过我听说,她帮过你?”   “呃,确有此事。”   “大丈夫要知恩图报,将来能帮她,你就帮她一把吧。”   “呃……我记下了。”   其实,不用曹楠说,曹朋也会记得。   他不仅是欠了吕蓝的人情,还欠了貂蝉的恩情。   他日白门楼……吕蓝又会是什么结果呢?演义里只说了吕布白门楼被杀,却没有提到他的家人。吕蓝的命运会怎样?曹朋是真不知道。可大致上,他可以猜出一个端倪……恐怕不会太好吧。   我该怎么帮她们?   是救下吕布,还是……   曹朋不由得苦笑。   吕布?那是什么人物!   正经的天下第一高手,那轮得到他去救?   就算他有这能力,又如何说得动吕布?而且,吕布的对手,可是曹操啊!曹朋可真没那本事。   可眼睁睁看着吕蓝貂蝉遭难吗?   “阿福!”   “啊?”   曹朋想的出身,没有听到曹楠的呼唤声。   直到曹楠推了他一把之后,曹朋才算是醒悟过来。   “姐姐,你刚才说什么?”   “你这家伙,好端端和你说话,你怎么发起呆来?”曹楠摇摇头,有些嗔怪的说道。   曹朋尴尬的笑了笑,“姐,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你觉得郭寰那丫头怎么样?”   “郭寰?”   曹朋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极为精致的面庞。不可否认,郭寰长的很漂亮,而且很吸引人!但总觉得,这小丫头的心计很重,有时候说话做事,显得刻意,似乎是在做作,不真实。   曹楠说:“娘听喜欢她的。”   曹朋立刻警觉道:“哪有如何?”   “嘻嘻,娘的想法是,若你觉得那丫头好,就把她娶过来。”   “姐,你说什么呢!”   曹朋顿时一个大红脸,轻声道:“我和她都不熟,而且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怎么就……”   “要那么熟干嘛?成家过日子,能生养就好。”曹楠嬉笑着说:“不过呢,那丫头的出身不好。当正房肯定不行……娶回来做个妾,倒也不差。而且那丫头很机灵,也懂事。你若是喜欢,我就让娘说项一下。郭叔叔现在跟着父亲,干的也挺不错,我觉得你们也挺合适。”   “只要是个女子,你们就觉得合适。”   曹朋没好气的嘀咕道。   古人,可真是腐败啊!   这老婆还没娶,就琢磨着纳妾?   更何况,我还小啊……   “姐,天不早了,我得回去看书。”   曹朋知道,没法子再谈下去了。   看曹楠这样子,指不定谈下去,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这一转眼,可就蹦出来两个女子了!   而且,你还和她没法子讲道理。   这年月就是这习俗,十四五岁成亲,也是稀松平常。   曹朋狼狈告辞,走出了房间。迎面,就见郭寰走来。小丫头看到他,脸一红,螓首低垂,颇有风韵。   这小娘才多大点?就这么媚人了!   曹朋尴尬的和郭寰打过招呼,狼狈的离开了县衙。   由于吕蓝她们的到来,曹朋便让出了自己居住的跨院,搬去了曹掾署,和王买邓范一起住。   一路上,曹朋的思绪有些混乱。   不住的摇头苦笑,对曹楠刚才提起的那些事情,感觉颇为无奈。   ……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   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邓稷派胡班过来,把曹朋就叫了过去。   “走,去堆沟集。”   “干嘛?”   “去那边看一看,今天是二十九,最后一批海民入屯。明儿个年三十,总算是可以了了一桩事情。”   三万海民入屯,也是个浩大的工程。   短短一个月多月,便安置妥当,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曹朋没有插手这件事,全部是邓稷在负责。如今听说这屯民即将全部安置下来,他也立刻生出了好奇心,想要去看一看,那些海民安置的情况。毕竟,这一切也算是他一手操作的结果。虽然收尾阶段曹朋没有过问,但是当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之后,他还是想去看看结果。   于是,曹朋和邓稷跨坐马上,往堆沟集方向行去。   堆沟集,位于海西县城东,毗邻大海。由于它地形的原因,使得堆沟集成为一处天然的港湾。   海风习习,颇为清爽。   曹朋和邓稷纵马上了一座土岗,可以鸟瞰整个堆沟集。   空旷的港湾里,拥挤着许多简陋茅棚。只见戴乾正带着一帮隶役,安排海民有序的离开港湾。   港湾外,则有冯超潘璋各领一支人马,负责送海民前往屯营。   海港内,周仓也带着一批人,负责港内的治安……   八艘海船停泊在港湾里,显得很醒目。那些船只的体积不小,每艘船差不多能容纳两百人左右。   “姐夫,这些船,你准备如何安置?”   邓稷摇摇头,“目前还没想出一个主张……这些船都是薛州的船,也没有进行过造册。我留着这些东西,用处也不是很大。所以考虑着,等海民安置妥当后,就把它们全部焚毁。”   “慢着!”   曹朋连忙阻止。   他想了想,轻声道:“要不然,把这些船先交给周叔打理?”   “哦?”   邓稷疑惑的看着曹朋,有些奇怪的问道:“留这些船,做什么用处?”   “有备无患,有总比没有强……反正养护这些船只,也不需要花费太多,先留下来呗。”   “可是,也没人操作啊。”   “这有何难,让周叔从海民里征召些人手就是。   这些海民,总有会操舟的。把他们聚集起来,不就有人操作了?”   东汉末年时期,人们并没有什么海权意识。而且这时代的船只,也不可能进行什么远洋航行,主要是集中在内海地区。曹朋可不会造船,他甚至对这个时代的造船业,也不是特别了解。但下意识里,还是希望能保留下这些船只。至于能派上什么用途,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好。   邓稷搔搔头,“可把这许多船只停泊在此地,不免招人耳目啊。”   “郁洲山呢?”   “郁洲山怎么了……”   曹朋想了想,轻声道:“说起来,郁洲山如今应该是空置的吧。”   邓稷点了点头,“没错,三万海民迁涉海西之后,郁洲山基本上已经空置,也没有什么人了。东海郡对郁洲山也没什么兴趣。据说卫弥也不想派兵驻守,所以那边如今是一座空岛。”   “把海船,停泊郁洲山。”   “啊?”   曹朋沉吟片刻,轻声道:“郁洲山勾连琅琊、东海和广陵三郡,我们可以把郁洲山做为一个枢纽,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反正我是觉得,郁洲山若就这么丢弃了,不免有一些可惜。”   对于曹朋的思路,邓稷是从来不会去费心思琢磨。   既然曹朋想要占取郁洲山,而如今郁洲山又是一个无人看重的荒岛,留着就留着呗。   他迅速在心里做出了一个盘算,八艘海船,该如何进行安排,所需要的花费,又会有几多?   “既然如此,那我就让周叔在郁洲山先营建一个营地。”   “嗯!”   曹朋点了点头,“姐夫,咱们过去看看,再和周叔好好商议一下此事。” 第162章 班春   郁洲山建营,只是曹朋突发奇想。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要这郁洲山究竟能有什么用。看到那八艘海船的时候,曹朋本能的感觉,郁洲山弃之可惜。毕竟,一个孤悬于外,不受任何约束,而且可以在一昼夜间抵达陆地的岛屿,如果就这么放弃掉,的确有一些不舍。至于郁洲山的具体情况,曹朋也不清楚。不够这个岛屿既然可以容纳三万人生活,那么就一定有它的可取之处,不是吗?   但想要实施这个计划,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至少在目前来说,不太可能。   一来,马上就是年关,估计大家也没有那个心情;二来,海民入屯之后,开春就是农耕时节。这是海西第一次屯田,意义非常重大。这个时候,邓稷也的确是抽不出精力去郁洲山营建。   如果这样计算的话,来年初夏开始操作,已经是最好的预测。   所以,曹朋倒也不是太过于心急……   ……   建安二年,随着除夕的到来,悄然渡过。   回想这一年,曹朋也不由得感慨万千。去年这个时候,他和邓稷一起到了九女城大营。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自己一家的命运,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遇到了魏延,夕阳聚遭遇伏击。而后救下典韦,又认识了夏侯兰……也就是在那时候,邓稷失去了一只臂膀。   随后劫囚,逃亡……   好不容易到了许都,却马上成了阶下之囚。   只是没想到,那一段牢狱之灾,却成就了一个传奇。   小八义横空出世,也使得曹朋在许都,结交了一批知心朋友。   随后,又经历了许多事情,辗转来到海西。   如今回响起来,恍若如梦啊!   曹朋坐在曹掾署的庭院里,背靠廊柱,仰望星空。   身后,脚步声响起。   曹朋头也没回,依旧坐在门廊上。   王买走过来,在旁边坐下,拿起曹朋身边的酒壶,喝一口之后,长出一口浊气。   “阿福,还不睡吗?”   “睡不着。”   曹朋从王买手中接过酒壶,也喝了一口。   “明天就是班春,之后再过三天,咱们就得离开海西,前往广陵。   突然有一些感慨,所以想静一静……呵呵,咱们到海西,还没等安稳下来,便又要启程了。”   “是啊,我也觉得,这一年来,如同造梦。”   “哦?”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咱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除了习武,每天好像没什么忧愁事。可如今,地位虽然与早先提高许多,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快活。事事需算计,事事要计较……北集市虽然不大,可每天所见所闻,却好像包涵无数。有时候,我真的感觉着,很累。”   曹朋闻听,不由得诧异看着王买。   他发现,他这一年来不停的往前奔跑,却好像忽视了许多东西。   王买只是个少年!   许多在他这个年纪的人,此时此刻,正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自己,却把他卷入了漩涡。如果王买出生于一个大家族,也许还不会产生太多的感慨。   偏偏他此前,只不过是中阳山一个猎户子弟。   短短一年,一下子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对王买而言,的确是有一些负担。   曹朋感觉着,自己有些自私了!   “虎头哥!”   “嗯?”   “对不起!”   王买一愣,坐直了身子,“干嘛说这种话?”   “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可能颠簸辗转,不但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而且还和王伯伯父子分离。”   “欸,你这是什么话。”   王买不由得笑了。   “你我是兄弟,再者说了,我觉得现在这生活,倒也过得刺激。”   “可是……”   “阿福,你听我说。”王买露出庄重之色,盯着曹朋到:“我知道,你将来是做大事的人。   我爹也这么说!   我虽然没甚大志向,可也希望自家兄弟,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咱们在许都大牢之中,一个头磕下去,这一辈子都是兄弟。所以,你别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不是兄弟之间的言语。我和五哥,起于贫贱。大哥他们之所以肯和我们结拜,我知道更多是因为你的缘故。能和你做兄弟,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其他,都算不得什么。”   曹朋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突然举起酒壶,“虎头哥,让咱们一起做一番大事业吧。”   说完,他喝了一大口酒,把酒壶递给了王买。   而王买接过来,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啪!   两只手击在一处。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曹朋笑眯眯的说道,王买则用力的点了点头。   ……   班春,是一个传统的活动。   每年春天正月,天子会举行藉田仪式,以鼓励天下农耕。   在举行藉田仪式的同时,各地府衙还要举行‘班春’的活动。所谓班春,也就是颁布春令,督促百姓及时进行耕作劳动,以避免耽搁了春耕时节。   《后汉书·礼仪志》记载:立春之日,液漏未尽五刻,京师百官皆衣青衣,郡国县道下至斗食令史,皆服靑帻,立青幡,施土牛耕人于门外,以示兆民。   四更时,曹朋等人便换上了班春所着的衣衫服侍,一同来到县衙门前。   此时,海西乡老缙绅,包括九大行首在内,一应有头面的人物,早早便聚集在县衙的门外。   班春,是一桩大事。   可不能牵杂私人的恩怨。   哪怕是有一些人对邓稷还持有不满,可是在班春日,也必须要老老实实过来集合。   这是海西县自兴平元年以来,四年间第一次举行班春。早先由于种种缘由,加之又没有官府督促,班春活动几乎被废弃掉。而今邓稷开春第一道政令,就是举行班春活动。也正是向海西百姓表达出了他的信念。同时,也代表着官府的威信,在新的一年中,将会重新建立。   黄整潘勇等人,纷纷向曹朋拱手行礼。   他们的脸上,带着浓浓笑意。   过去一个月的时间里,邓稷通过封锁盐路,将抄没的私盐转而为官盐。   而后又开设盐引,交由黄整等人进行贩卖。淮南地区的盐路,此前几乎是被麋家所控制,而今海西封锁盐路之后,整个淮南地区的盐价暴涨,也使得黄整潘勇等人,从中大获其利。   同时,正日之后,邓稷和黄整等人,又签订下契约,在距离海西县八十里外一处海湾,开设盐场,煮海制盐。当然了,这盐场一应费用,都是由黄整等人所出,并由此获得了三十年经营权。虽然这一时间,他们还无法看到其中的利益,但可以想象,该会是何等丰厚。   这种种好事,让海西的商贾们,如何能不开心。   甚至一些本地缙绅,也通过各种渠道,表示出想要参一脚的意愿。   不过,此刻再想进入,恐怕就没有早先那般容易。于是已有人开始把目光,投注于盐引……   所以,今天班春,可谓是集中了海西大小所有名流。   近五更时,邓稷一袭青衣,头戴靑帻,走出县衙大门。胡班手持青幡,紧随其后。待邓稷和海西乡老们见过后,胡班把青幡交给了曹朋。可别以为这打青幡是一桩低贱的事情。事实上,班春时节,打青幡的人,一定是本地极具声名者。曹朋先杀陈升,后战海贼……他曾在下邳鏖战宋宪,并曾和温侯吕布交锋的事情,也被不少好事之人打听的一清二楚。   在海西县,若说声望,邓稷第一。   可邓稷之下,最具声望者不是那些本地缙绅,也不是九大行首,而是曹朋。   三万海民入屯,极大的稀释了海西本土的力量。这些人从海民变成屯民,从此将过上稳定的生活。所以,即便是他们中有亲人死于邓稷曹朋之手,可是心里面,并没有太多的怨恨。   当海贼,本就是把脑袋系在腰带上的活计。   他们杀人,同样也要承担被杀的命运……   颠簸流离多年,海民们对这种事情,倒也是看的格外清楚。   吕蓝在祈儿的陪同下,混杂在人群之中,正好奇的向四下里打量。   “祈儿姐姐,这个邓县令,很有趣啊。”   “此话怎讲?”   “我记得,爹爹在徐州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举行过这样的仪式。你看这邓县令,到了海西之后,不征兵,也不加赋,反而对耕种之类的事情,这么上心。在下邳,从没有过这种活动。”   祈儿闻听,不由得沉默了!   这也许就是吕布始终无法获得下邳人认可的主要原因吧。   徐州原本是何等富庶,钱粮广盛,在十三州中可谓是名列前茅。可是自从陶谦死后,徐州屡受战火。吕布来到徐州之后,只是不断征兵,不断增收赋税,造成徐州大批百姓逃离……   吕蓝看不懂这种事情,却不代表祈儿看不明白。   毕竟,她年长几岁,经历的事情,也远比吕蓝要多。   陈宫号称吕布身边第一谋者,可他出的主意,大都是令吕布穷兵黩武,从没有过长远打算。   也许来年,可令夫人们建议,使温侯班春?   祈儿这心里面,完全是另一个打算……   来到海西已有十余日,在这里,她们过的倒也逍遥自在。从下邳传来的消息,吕布在泰山郡吃了闭门羹。臧霸由于不清楚吕布的来意,所以不肯开放城门,使得吕布最终无功而返。   同时,张辽和高顺,却在沛县大败刘备,并俘获了刘备的家眷。   这也使得吕布,心里有些失衡。   貂蝉来信说,让吕蓝不要急于回下邳,因为吕布的心情很差。   吕蓝呢,当然也不想急着回去。否则又要面对那种种不开心的事情,倒不如留在海西县快活。   看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邓稷,看着在邓稷身后,手持青幡的曹朋。   吕蓝的思绪,一下子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出城门后,邓稷依照礼法,祭祀天地,而后命人抬起堆好的土牛。在一阵喧天锣鼓声中,人们抬着土牛东行。   《论衡·乱龙》记载:立春东耕。   东方属木,代表着万物生长,正合了春意。   所以这春耕需由东而起,才算是迎合天地四时五行。   东行十里,邓稷止步。   只见在一片空旷田野中,堆积着上百堆的柴火。邓稷身为海西父母官,带着曹朋走到这柴堆中央,先祭祀天地,祈求风调雨顺。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光亮时,他大喝一声:“点火,迎春!”   百余垛柴火点燃,火光冲天,照应天际通红。   浓烟翻滚,直冲云霄,人们围拢着火堆,匍匐地面,开始唱起了带有浓郁海西风情的迎春曲。   火光照映天际,直至天光发白。   百余头耕牛集中在田垄一头,一双双眼睛,凝注在邓稷的身上。   根据这习俗,第一犁,应该是由邓稷来主持。   邓稷走到耕牛旁边,抓住了辔头,扭头对曹朋喊道:“阿福,虎头,你们过来,咱们一起开犁。”   能够在海西县闯出今日的局面,全赖曹朋为他出谋划策。   可以说,这海西县是曹朋协助邓稷,一手打下今日的局面。而今,曹朋马上就要离开海西了,邓稷希望曹朋和他一同开犁,为海西迎来一个美好的明天。这,绝对算得上是一种荣耀。   “曹公子,开犁吧!”   “是啊,曹公子,请开犁吧。”   黄整带头呼喊,一时间田垄地头上,人声鼎沸。   海西人也都听说了,邓县令的内弟,之前的海西第一衙内,即将离开海西,远去广陵做事。   也许,他们并不清楚曹朋为海西做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们却知道,曹朋为海西带来了安宁和繁荣。   无论是斩杀陈升,还是击溃海贼;勿论是整顿北集市,亦或者平抑物价。曹朋都参与其中……   只这一点,便足以让海西人,对曹朋怀有一份感激。   当万余人同时呼喊的时候,场面极为状况。   “曹公子!”   “曹公子!”   曹朋有点懵了,却见濮阳闿推了他一下,“友学,去吧……这是你应该得来的荣耀。”   深吸一口气,曹朋将青幡交给了邓范。   而后与王买一同走出来,朝着四方拱手一拜,顿时欢声雷动。   曹楠怀抱邓艾,眼中不由得泪光闪闪。   在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曹朋邓稷,他们在海西县所做的一切努力。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骄傲,她轻声在邓艾的耳边道:“儿啊,看,你爹和你小舅舅,多威风啊!”   邓艾咿呀咿呀的拍着手,似乎也在为父亲和舅舅,鼓掌喝彩。   “做人当如邓叔孙。”   祈儿突然开口道。   吕蓝这目光迷离,看着田垄中的三人。   邓稷牵着耕牛,曹朋和王买扶着犁,在一阵欢呼喝彩声中,迎着初升的朝阳,迈出坚实的步伐。   “开犁喽!”   随着濮阳闿发出一声呼喊。   百头耕牛紧随着邓稷等人,齐声嘶吼,拉着沉甸甸的铁犁,为海西县翻开了一页崭新的篇章…… 第163章 云山米行   许都,司空府。   曹操正悠闲坐于花厅上,面带笑容,聆听荀攸的呈报。   建安二年,对于曹操来说,并没有留下美好的回忆。特别是年初惨败于宛城,令他失去了长子曹昂,更使得他与相伴多年的老妻丁夫人反目。丁夫人一怒返回老家,曹操至今仍感心痛。   年末,曹操再次征伐南阳,夺回舞阴博望等地,将张绣赶去了穰县。   只因为听刘表欲兴兵,曹操便暂时停止进攻穰县,命族弟曹洪出任南阳太守之职,屯扎宛城。   怀着喜悦的心情,曹操返回许都,欲与丁夫人修好。   哪知道……   开春以来,诸事繁杂。   曹操的心情说不上太好,但表面上,却必须要做出一副风轻云淡姿态,以免令部下忧心忡忡。   “孙伯符自与袁术分离之后,引兵南渡,据会稽,屠东冶,破严白虎,自领会稽太守,复以其舅吴景为丹阳太守,以族兄孙贲为豫章太守,其弟孙楠为庐江太守,丹阳朱治为吴郡太守,其势愈发强盛。孙策此子,非孙坚可比,甚知笼络人心。如今彭城张昭,广陵张纮为其谋主,又有秦松陈端等人相助,加之其父孙坚所遗留之部曲,程普黄盖韩当等人,亦江东虎臣。此人心甚大,亦非孙坚可比,加之有万夫不挡之勇,在江东极具名声,不可不防。”   曹操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此狮儿,难与争锋啊。”   如今吕布未除,河北袁绍虎视眈眈,淮南袁术蠢蠢欲动,而刘表张绣更成了心腹之患。   曹操表面上看去,风光无比,实则步步艰险。   “诸公以为,何以制此狮儿?”   曹操目光灼灼,环视花厅众人。   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郭嘉的身上,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因为他看到,郭嘉神态轻松,似乎根本不把孙策的事情放在心上。   不过,曹操并没有急于询问,而是把目光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想听一听大家的主意。   “孙策得父荫,盘踞江东,美号孙郎。   其势虽大,但与主公而言,尚不足以威胁。卑职以为,当结好孙策,使其为主公所用。同时要尽快除掉袁术和吕布二人,夺取徐州与淮南之地,进可攻刘表孙策,退可守汝南之地,方上上之策。”   董昭起身,拱手回答。   “公仁所言,正是我之所想。   然孙策年少,正当气盛之时,如何令其臣服,为我所用?闻此子性情高傲,亦不会轻易就范。”   “卑职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曹操端起一只铜爵,饮了一口酒水。   董昭思忖片刻,轻声道:“孙伯符一心想要恢复其父之荣。当年孙坚一直希望能被册封为吴侯,主公大可以朝廷诏令,封其吴侯。并与之结亲……想那孙伯符虽骄傲,也非不识好歹之人。他父仇尚未报,而刘表占居江夏,也是他心腹之患,必可领主公好意,感恩戴德。”   吴侯吗?   曹操陷入沉思之中。   他倒是不吝啬什么封爵,只是担心这孙策得了吴侯之名,势必会名正言顺,讨伐江东各地。   一俟被他统一江东,只怕再想征伐,就不太容易。   目光,不经意又扫过了郭嘉,见郭嘉仍一脸轻松之色,曹操这心里,多多少少安稳了一些。   “如何与之结亲?”   “卑职闻孙策有一族兄,就是那豫章太守孙贲。   此人甚得孙策之信赖,堪称孙策之心腹。孙策麾下有二人,一个就是那周瑜周公瑾,另一个便是孙贲。孙贲膝下有一女,名为孙熙,年十三岁。主公可令孙贲嫁女于三公子,孙策断不会拒绝。”   “孙伯阳吗?”   曹操啧啧嘴巴,轻轻点头。   “只是与我家黄须儿,差了些年纪。”   黄须儿,名叫曹彰,也就是曹操的第三个儿子。   曹操如今有八个儿子,其中长子曹昂战死于宛城。次子曹丕,年方十一岁,极为聪慧,是卞夫人所出,甚得曹操所爱;三子便是曹彰,年方八岁。四子曹植,年五岁;此四者,皆为曹操所喜。五子曹熊,四岁,却体弱多病;六子曹铄,和曹熊同岁,只小了几个月而已。七子曹植,生于建安元年,方两岁,尚不懂开口。八子曹据,建安二年出生,还是婴儿。   曹丕,只怕不太妥当。   那毕竟是曹操的继承人,哪怕曹操现在没有这个意思,可曹昂一死,曹丕也随之变成长子。   也只有曹彰了!   曹操想了想,沉声道:“此时容我三思。”   他抬起头,扫视众人道:“诸公可还有事情要说?”   “回禀曹公,彧尚有一事需禀报。”   曹操看过去,脸上笑意更浓:“文若,有何事?”   “是关于广陵郡。”   “哦?”   “司空可记得,海西县吗?”   曹操一怔,想了想,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那海西县令不就是之前的独臂参军吗?我记得当时你与奉孝,可是极力推荐此人,包括公达和伯宁,也对此人赞不绝口。不过近来事情繁多,我倒是没有留意。怎么,海西出事了?”   “正是。”   “何事?”   曹操呼的直起腰,略显紧张。   海西,是曹操插在两淮的一颗钉子,闻听海西出事,他自然紧张不已。   荀彧笑了!   不仅是荀彧笑了,包括荀攸郭嘉等人,也都笑了。   “你们,笑什么?”   “主公,海西的确是出了事,但并非坏事,而是好事。邓叔孙抵达海西之后,除恶霸,灭海贼,诛杀薛州,整治商市,并封锁了盐路。同时,邓稷还迁三万海民入海西,并决议屯田。   此前君明和仲康二子,皆已返回许都,言邓叔孙已掌控海西,站稳了脚跟。”   “迁海民,屯田?”   曹操露出惊奇之色,半晌后突然勃然大怒。   “独臂参军好不知事,如此妄为,实不可原谅。   文若,你立刻手书一封,即日送往海西,对邓叔孙严加斥责,命他休得在海西,再生事端。”   曹操这突然变脸,让花厅里众人不由得一怔。   既然曹操翻脸,那就没有必要再讨论下去,所以众人也就随之闭口不谈。   又商议片刻,众人散去。   曹操却唤住了郭嘉和董昭二人,领着他们来到了花园里。   “公仁可知,我刚才为何发怒?”   董昭摇摇头,表示不太明白。   而郭嘉却笑道:“主公,所为虓虎邪?”   “奉孝果然知我。”   曹操一扫先前在花厅里的冷厉之色,哈哈大笑起来。   “公仁,你且与我细细讲来,这海西的事情。”   董昭身为司空祭酒,等同于秘书长的角色。所有过往公文,都熟记于心,对于海西的事情,倒也不算陌生。于是,他把海西发生的种种事情,详细告之曹操。哪知道,曹操却眉头紧蹙。   “这邓叔孙身边,似有人为之谋划啊。”   “哦?”   “听之前文若和奉孝所言,邓稷此人虽有才学,但毕竟小吏出身,这格局有些狭小。我原以为,他若能站稳海西,至少需半年时间。哪知短短数月,他不仅站稳了脚,还将海西控制于手中。此当非他所能……若真有此大才,只怕文若和奉孝,早就想我推荐,是也不是?”   “这个……”   曹操笑了笑,“邓稷身边,有何人相随?”   “初时,只陈留濮阳闿为其佐吏……除此之外,似只有一个内弟相随。”   “内弟?”   “就是河一工坊监令曹隽石之子,名叫曹朋。   据说此子颇有才学,早年间还得到鹿门山庞德公所重。只是后来因得罪了黄射,举家逃离,所以并没有拜入鹿门山。哦,这曹朋就是那小八义的发起者,也是小八义中年级最幼者……不过那份金兰谱,就出自于他的手笔。听说此子不但与子廉相熟,连妙才也非常赞赏。”   “是吗?”   曹操闻听,顿时来了兴趣。   郭嘉笑道:“此前叔孙赴任途中,曾助妙才将军剿灭了一伙山贼。   据说,正是这曹朋带人潜入贼穴,将贼人全歼。妙才请他饮宴时,这孩子却不告而别,只留下一首五言诗。我爱其诗词豪迈,故也记得内容。主公若有闲暇,嘉可试记之……”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郭嘉负手,在曹操面前吟诵,一阙侠客行,自口中出。   曹操静静聆听,脸色如常。   待郭嘉背诵完毕之后,他一言不发,走进园中凉亭坐下。   “果是隐墨之子啊。”   他突然一笑,并未作出评价。   可就是这一句话,郭嘉就明白了曹操的心意。   “如此说来,邓叔孙之谋者,就是那小曹朋吗?”   董昭搔搔头,轻声道:“未曾想,曹隽石有子若斯邪?   主公,我可是听说,这小曹朋武艺高强。此前在下邳时,曾独斗吕布帐下八健将之一的宋宪。”   “哦?”   曹操顿时又有了兴趣。   从九月起,他先功袁术,后打张绣。   几乎很少歇息,所以消息并非特别灵通。似曹朋和人交锋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去专门禀报,毕竟这事情实在是太小了,小的曹操根本不可能去关注。   郭嘉说:“我也听人谈过此事……而且还听说,他和吕布交过手?”   董昭不由得笑了,“若他真有此等本领,当初又怎可能被黄射逼得逃走?只怕刘表也不会答应。   不过,他的确是和吕布交手,但并非他一人,而是和典满许仪两人联手。”   曹操极有兴趣的问道:“他们支撑几合。”   “这个……连一个回合都没能撑住。据说如果不是吕布手下留情,他三人如今怕已丢了性命。为此君明和仲康恼怒不已,把典满和许仪紧急召回,并严令二人不得出门,在家中苦练武艺。”   “连一招都没能撑过啊……”   曹操这兴趣,顿时少了许多。   他搔了搔鼻子,话锋陡然一转,“刚才公仁所说之策,奉孝以为如何?”   “我以为,甚好。”   “可是……”   “我知主公心中所忧,但依我看,并不足为虑。”   “你是说……”   “狮儿之勇,难与相争。但他性情暴烈刚直,多随其父。   征伐江东以来,孙伯符与江东士族,颇有龌龊。当地宗帅,大都是迫于其淫威,不得不低头。   我有一计,可令狮儿丧命。”   “哦?”   “不错此事非一蹴而就,需细细筹谋。   若主公信我,可将此事交与嘉谋划。不出三年,嘉必令狮儿,命丧九泉,为主公除此心腹之患。”   曹操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眸光闪烁,盯着郭嘉凝视许久,突然间呵呵笑了起来。   “狮儿,命不久矣。”   他起身道:“此事就交由奉孝,但愿得我能早一日听到佳音。”   “嘉,必不负所托。”   郭嘉躬身应命,董昭也在一旁,轻轻点头。   他开始为孙策感到悲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孙伯符锋芒太露,如今被郭奉孝盯上,只怕这小命,真不久矣!   可惜了!   ……   初春时节,万物萌生。   曹朋一行人在班春日的第三天,与邓稷洒泪而别,离开了海西。   本来,吕蓝也想跟着曹朋一同前往广陵县,却被祈儿阻拦。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吕布的女儿!   如果真去了广陵,不晓得又要惹出什么祸事。   再者说,呆在海西还好,广陵距离下邳就显得有些远了。   莫说吕布不会答应,恐怕貂蝉也不会赞成。   无奈之下,吕蓝只好留在海西。不过与曹朋分别时,她还笑嘻嘻的拉着曹朋,要曹朋回来时,一定要去下邳找她,与她说一说广陵的趣事。曹朋无言以对,只能搪塞着,答应下来。   也不知这一走,还能再见吗?   至少曹朋心里没底儿!   他知道,曹操断然不会放过吕布。   如果说此前曹操还对吕布有几分爱才之意,那么现在……刚打了袁术,便又和袁术夹击刘备。如此反复之人,莫说是曹操不会放过他,就连曹朋也觉得吕布这举动,的确是有点犯傻。   倒也不是说不可以打刘备,关键是你怎么能和袁术联手?   那可是反贼!   即便袁术出身四世三公,但反贼就是反贼。你没看见连袁绍都急急忙忙要和袁术划清界限,你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偏偏又自己跳进去。曹操若不打你吕布,他又如何奉天子以令诸侯呢?   唉,这无脑的吕奉先啊!   这些话,曹朋也只能心里面想一想,却无法说出。   离开海西之后,曹朋等人沿着游水南下,在淮浦停留一日,等到了陈群。   曹朋这次前往广陵,也是做了准备。除了夏侯兰王买之外,还有步骘和郝昭随行。同时,在曹楠的一再要求下,曹朋这一次还带上了一个女人。就是那随着曹楠一起来海西的郭寰。   曹楠的理由很充分:你一人在外,总需要随身有个人照顾。   别的人,她不放心!郭寰一家都在曹家,自然也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若不同意,我跟你去广陵!   开玩笑,曹朋怎么可能让曹楠随行?   若真是那样,第一个和他翻脸的,肯定就是邓稷。   没办法,曹朋也只好带上了郭寰。   不过他也必须承认,郭寰的确是一个懂事儿的女孩子。至少走了这一天,她也没添什么麻烦。   其实,郭寰挺能吃苦。   在铜鞮的时候,她就是家生子那种性质。   郭永祖世都是侯家的家臣,所以郭寰也吃了不少的苦,懂得察言观色。   她看得出来,曹朋似乎并不想带她去。可既然跟上了曹朋,那她就必须要懂得曹朋的习惯。   一路上,郭寰坐在马车上,看护着濮阳闿送给曹朋的那一箱子书,一丝不苟。   与陈群在淮浦汇合之后,第二天便渡过淮水,算是进入淮南。   淮南的地势,与海西有大不同。丘陵密布,此起彼伏,水道纵横,河路复杂。   好在步骘是土生土长的淮南人,所以这一路上,倒也没走什么弯路。加之曹朋这一行人人数众多,郝昭和他那二百部曲,更是透着剽悍气质。有些山贼盗匪,看到了也会远远躲开。   “友学!”   渡过淮水之后,步骘突然拉住了曹朋。   “我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什么事?”   “我……想去一趟盱台。”   “盱台?”   曹朋不由得有些疑惑,便问道:“子山先生去盱台做什么?”   “这个……”步骘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友学,你有所不知。我家中没有什么人,父母走的也早。小时候,多亏了我族中一个婶婶照拂,所以才有今日。以前我是没什么条件,所以也帮顾不上。而今……我想去探望一下我那婶婶,顺便给她留些钱帛,也算是报答昔日恩情。”   “你老家,不是在淮阴吗?”   “本是在淮阴,只是前些年淮阴动荡,加之我那叔父病故,婶婶便带着女儿,返回盱台老家。”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同前去。”   曹朋笑道,而后对陈群说:“兄长,迟一两日到广陵,太守当不会责罚吧。”   “哈,怎会有责罚?但去无妨。”   “盱台!”曹朋冲着夏侯兰喊道:“夏侯,咱们改道,去盱台……”   慢着……   当‘盱台’二字出口的时候,曹朋心里突然一动。   他猛然扭头,看着步骘问道:“子山先生,打听一件事情……你可知道,盱台有一家云山米行吗?”   步骘,茫然摇摇头,“云山米行?我不知道!我对盱台,并不是很熟悉。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曹朋默然没有回答! 第164章 仇人?   在陈留的时候,曹朋捣毁了雷绪的老巢。   从雷绪的老巢里,他得到了一个锦匣,里面除了马蹄金之外,还有一副白绢。在白绢中,提到了一个名叫‘成’的人,更提到了盱台(即盱眙,古时台音yi)云山米行这个名字……   在海西的时候,曹朋一度以为,那个‘成’就是王成。   但王成就是薛州,这个推断旋即就变得无法成立。按照这个时代的通信习惯,如果王成就是写白绢的人,那么他的落款不应该是‘成’,而应该是‘州’。因为薛州和雷绪并非不认识,薛州不可能在他们的通信中使用一个化名。除非,薛州不想招揽雷绪,甚至提防雷绪。   这不符合习俗!   而且王成一直在海西。   海西,就是现在的江苏省连云港市灌南县。   它位于淮水入海口以北,属于淮北地区;而盱眙则在淮水下游,位于淮南地区。虽说相距并不是特别远,可一属广陵郡,一属下邳国。薛州又如何出现在淮南?他并不是一个商人,也没有什么商人的天赋。这一点从薛州在海西的情况,大致上能看出一丝端倪。如果换做陈升的话,曹朋倒是有可能相信。可是薛州……曹朋是万万不能相信,他会在盱眙做生意。   好吧,薛州并不是白绢里面的那个‘成’,那么这个‘成’,又会是谁?   当海西的事态平定以后,这个问题便开始困扰曹朋。   只不过,曹朋认为这个‘成’和他没有太大关系,所以也就没有刻意去考虑,刻意去琢磨。   如今,当步骘提出想去盱眙的时候,云山米行这个名字,就一下子浮现在他的脑海。   要不,去看看?   “兄长,咱们绕道一行?”   曹朋笑呵呵的问道。   能当得曹朋‘兄长’称呼的,也只有陈群了。   这一行人当中,如夏侯兰和郝昭,曹朋都是直呼其字;而步骘呢,则是在其表字后,加上先生二字,表示尊敬。至于王买,曹朋对他的称呼就更加随意和亲近,都是唤王买的乳名。   陈群笑道:“我亦久闻盱眙之名,今春方生,我等正可以借此机会,前去一游。   闻破釜塘景色秀美……阿福,咱们索性在那里停留一两日。还可以泛舟破釜塘,你看如何?”   破釜塘,是位于淮水下游的一个浅水小湖群。   古时,破釜塘又名富陵湖。而在千年之后,这里将会更名为洪泽湖……   曹朋倒是不太清楚破釜塘的来历,自然也不清楚这破釜塘,就是日后的洪泽湖。事实上,他的地理知识并不是很好,前世虽知道洪泽湖的名字,可这洪泽湖究竟在哪儿?却不清楚。   故而,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陈群这种文人骚客的情怀,倒是可以理解。   虽处战乱年代,可并不会影响这些文人骚客们的心情。甚至由于战乱,还会给他们增添许多素材。   君不见,大凡是瑰丽诗章,总伴随着动荡。   李白的诗词雄奎,不正是因为他一声飘荡,又逢安史之乱?若无这些经历,只怕他也未必能做出那许多瑰丽的诗篇吧。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曹朋微微一笑,与陈群答道。   陈群的兴致,在一刹那间,似乎变得高涨起来。   盱眙,位于淮水下游,是一座古城。   其地势西南高,多丘陵,东北低,多平原。整个地势呈阶梯状倾斜,其海拔相差足有220米。   故而在后世,盱眙有‘两亩耕地一亩山,一亩水田一亩滩’的说法。   时值初春,正是耕作之时。   一路走过来,可以看到农人们,在辛苦的耕作。   比起下邳等地的荒凉,盱眙还算安宁。只不过由于连年战事,所以盱眙也出现了大量的人口迁徙。不仅仅是盱眙,整个淮南地区的人口,在短短数年之间,锐减三成,大都迁往江东。   不过,总体而言,倒也不算太荒凉。   盱眙的历史很久远,远在春秋时期,盱眙名‘善道’,属吴国治下,曾经是诸侯会盟之所。   后来越灭吴,盱眙又成了越过的领地。   直至楚国东侵扩地至泗上,盱眙又成了楚国所有。   秦始皇一统华夏,实行郡县制度,始建盱台……楚汉之交,盱台归属西楚东阳郡。秦二世二年六月,项梁拥立楚怀王的孙子熊心,也就是芈心为王,仍尊楚怀王,就是建都于盱台。   西汉年间,汉高祖在广陵置国,历经荆、吴两个国号。   景帝前元三年,发生七国之乱。汉景帝废吴国,将盱台改属沛郡。后又被武帝改为临淮郡所属,成为临淮郡的治所。东汉光武年间,临淮郡被并入东海郡。不二十年,有改属下邳国。   不过,由于战乱等种种原因,下邳国历经陶谦、刘备、吕布之更迭后,对于淮南地区的属地,已无暇顾及……   总之,盱台是一个经历过许多磨难的古城。   然则由于其地理位置的缘故,所以在整个两淮地区,占居极为重要的地位。   曹朋一行临近盱台后,便立刻派人前去通报。虽说只有两百兵马,可是在这个混乱的年代里,却足以引发出骚乱和动荡。特别是当吕布对淮南地区失去约束力的时候,动荡也就变得格外频繁。两百悍卒……如果真的发生冲突,那么必然会对整个两淮,造成巨大的危害。   曹朋很小心,也非常谨慎。   ……   “海西曹朋请求过境?”   盱台府衙中,盱台长凝视门丁,疑惑问道。   “那个,曹朋是谁?”   “曹朋!”   花厅里,一个青年呼的起身,眼中登时闪过一抹冷芒。   “子善,你这是怎么了?”   盱台长疑惑的看着青年,“你认识这曹朋吗?”   “当然认得……不仅我认得,而且这曹朋,和夷石你,也有干连呢。”   “与我有何干连?”   “曹朋,就是那海西令邓稷之内弟……此前在下邳时,此子曾与他人联手,羞辱你家叔父。”   “啊?”   盱台长闻听,勃然大怒。   “你说的就是那个在下邳闹事,杀我叔父爱马之狂徒吗?”   “非此人,还能有谁?”   盱台长厉声喝道:“如此狂徒,某焉能饶过?来人,备马抬枪,随我出城,将此狂徒斩杀。”   “慢!”   “子善,你欲为他求情吗?”   青年哈哈大笑,“夷石,我怎会为他求情?我亦看那小子不过,然则他毕竟是海西令之内弟,而且我听说,他受陈元龙征辟,前往广陵县。如果你杀了他,只怕陈元龙不会就此罢休。”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焉能便宜他吗?”青年眼珠子一转,“夷石,我有一计,可好生羞辱此人,为你叔父出一口恶气。”   盱台长精神一振,“子善,计将安出?”   青年在盱台长耳边轻声嘀咕了一阵,那盱台长连连点头。   “若如此,倒也能让他颜面无存,出我胸中一口恶气……来人,传我命令,曹朋所部人马不得入城,在城外扎营。不过他嘛,可以放他进来。只是给我盯紧了,随时将他的行动告与我知。”   “喏!”   盱台长咬牙切齿道:“我若不让他难看,焉能罢休?”   他和青年相视一眼之后,忽然间大笑起来……   ……   “不让兵马入城?”   曹朋不由得眉头一蹙。   陈群则问道:“若如此,那扎营物资,应由他盱台供应吧。”   夏侯兰一脸怒色,“没有!他派人告知,说是当春初耕,县衙库府内辎重匮乏,让我们自行解决。”   “自行解决?”   曹朋诧异的问道。   按道理说,兵马经停县镇,的确是有不许入城的说法。   但这个规矩,基本上是视情况而定,完全有地方官吏掌握。对此,曹朋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这扎营辎重自行解决?   却有些过分了!   这并不是行军打仗,而是普通的经停。   一般来说,地方官府若不许兵马入城的话,会协助对方安营扎寨。   曹朋看了一眼陈群,而陈群则面露沉思之状。   “盱台长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的话,那盱台长据说是新就任,名叫宋广。”   “呃,原来是他……”陈群扭头向曹朋看去,笑呵呵道:“贤弟,只怕你有麻烦来了……这宋广的叔父,就是宋宪,也就是之前在下邳,被你折了面皮的人。我估计啊,宋广是要为他叔父出一口气,所以故意刁难。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你们就算出钱,也买不来辎重。”   曹朋眉毛挑了挑,重重的哼了一声。   没想到,会遇到这种麻烦事!   他正在踌躇,步骘开口道:“若不然,公子就别去了。”   “哦?”   “我也只是探望一下婶婶,待不了多久。若那宋广寻事,公子就别在这里停留,直接绕过。   我看罢婶婶之后,便去寻你。左右也耽搁不了多久……”   “这个?”   曹朋手执轻轻敲击马鞍桥,思忖片刻后,摇了摇头。   “宋广是成心找茬,他既然划出道来,我若是不接招的话,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还会继续生事。而且,我此去广陵,若就这么被宋广刁难,必然会惹人笑话。所以我必须要接招。”   “没错,如果贤弟退让,只会令别人更张狂。”   步骘不禁苦笑,瞪了陈群一眼,心道:你这家伙,这不是挑事儿吗?   可又一想,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广陵人有极其强烈的排外意识!曹朋被陈登征辟的情况又有些特殊,他没什么功名在身,出身也普通,更没有名气。不但是个外来人,这年纪还小。   诸多条件综合一处,曹朋此去广陵,势必会遭遇非议。   别的不说,只广陵郡那些名流缙绅,就未必会认可曹朋。如果曹朋此时表现出软弱姿态,势必会令那些人变本加厉……可为了自己的事情,让曹朋遭受羞辱的话,步骘又有些不安。   他犹豫一下,没有再开口。   曹朋似乎看出了步骘内心的想法,不由得笑了。   “子山先生不必愧疚,这种事情迟早要经历。即便没有盱台,也会有广陵县……如今先经历一番,也是一桩好事。我倒是想看一看,这宋广能耍出什么花样,究竟如何来刁难与我。”   步骘点点头,也只有苦笑。   “郝昭!”   “喏!”   “你就带人在城外暂时歇息,夏侯和王买,你二人带些人进城,先去购买辎重粮米,让大家先安置下来。不用担心钱帛,若用钱帛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兄长,咱们进城看看?”   “善!”   陈群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公子,我也去。”   郭寰从车上跳下来,一路跑上前。   “夫人说,让我照顾好你。”   “这个……”   陈群道:“权作游玩,带上她也无妨!贤弟,你如今是受征辟前往广陵,这必要的姿态,总是要有。”   “也罢,那就一起去。”   郭寰可怜巴巴的看着曹朋,虽然明知道有做戏的成分,可是曹朋终究,还是有些不太忍心拒绝。   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那就过去看看?   于是,曹朋和陈群各带上四名亲随,郭寰也骑上了马,步骘在前面领路,直奔盱台县行去。   ……   走进盱台,可以感受到浓浓的商业气息。   和海西略有不同的是,盱台由于位处淮水下游,有勾连南北,连通东西的作用。   如果说,海西县是一个初级的市场,那么盱台显然是位于高端的行列。海西县经营的项目,主要是一些违禁之物。贾人居于当地,所贩卖的物品,大都用于供应本地。同时将一些货物,通过海西的地下渠道,输送两淮。而盱台则不同,这里的商业显得更正规一些,不似海西之前的无序。加之地理位置的因素,过往的商人品级,也远非海西商人能够比拟。   “不晓得什么时候,海西能发展成这种模样?”   曹朋骑在马上,不由得发出感慨。   陈群忍不住笑了,“贤弟,我看你人虽离开了海西,可这心还留在海西县啊。”   曹朋搔搔头,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我也不想这样,只是……这几个月来,所思所想都是海西的事情。猛然间离开,这脑袋还有些转不过弯儿。不过我想,海西的将来,一定会被盱台强……兄长,要不我们打个赌?”   陈群连连摇头,“我才不会和你打这种必输无疑的赌呢。”   这时候,步骘问清楚了他婶婶的住处,带着曹朋一行人,沿着长街向南走。穿过两道拱门之后,曹朋猛然勒马。   “贤弟,怎么了?”   “有人跟踪咱们。”   曹朋说着,蓦地扭头。   只见从街道拐角处走出两个男子,看见曹朋等人停下,不由得一怔,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曹朋二话不说,催马就冲上前去。   照夜白神骏异常,短程的冲刺,更是速度惊人。   以至于那两个跟踪者,竟吓得呆立在原地,忘记了闪躲。   “贤弟,休得伤人。”   陈群连忙高声喊喝,却见曹朋已勒住战马。   照夜白就停在那两个跟踪者的面前,曹朋厉声喝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大丈夫顶天立地,休要鬼鬼祟祟,效仿这鸡鸣狗盗之辈所为,羞了温侯的脸面。”   两个跟踪者,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从照夜白鼻腔里,喷出的热气。   先前那种风驰电掣般的冲击,令他二人感到遍体生寒。听了曹朋的喊喝之后,两人吓得连连点头。   曹朋冷哼一声,拨转马头。   郭寰忍不住夸奖道:“公子威武!”   “贤弟,这又何苦呢?”   陈群苦笑道:“一帮子小人物,你这样一来,岂不是摆明了阵仗,要和宋广翻脸吗?”   曹朋笑了,“若他真敢翻脸,我倒佩服他。   只怕他还没有那胆子……温侯帐下,能使我钦佩者,不过张辽高顺和曹叔龙三人而已,余者皆鼠辈耳。”   曹朋也不客气,一番话说的陈群是连连摇头。   可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是你这样一来,子山的婶婶……”   “呃!”   曹朋一派额头,只顾着耍帅,居然忘记了这件事情。   步骘和自己一同过来,他的婶婶日后还要在盱台生活。这么一闹,那宋广若是个下作之徒,焉能放过步骘婶婶一家?曹朋不由得有些羞愧,抬头向步骘看过去。   “子山先生,是曹朋冒昧了!”   步骘也只能苦笑……   “要不然,把你婶婶接到海西去?”   “啊?”   “海西如今虽比不得盱台,可将来一定比盱台强。   不管怎么说,那里也是咱们的地盘。你婶婶迁过去的话,岂不是也能有更多照应?好过呆在这边吧。”   “这个……”   步骘不由得有些心动了!   曹朋说的不错,随着三万海民入屯,单只是这海西县的人口基数,就已经远超过了盱台县。   况且随着屯田推广,北集市的整顿,以及盐路开启……   谁又敢说,那地处偏荒的海西,比不过今日之盱台呢?盱台才多少人口!不过两三万人而已。   而海西的人口基数,已超出盱台两倍有余。   “若是这样,倒也不差。”步骘想了想回答道:“只是我担心婶婶故土难离,未必肯过去啊。”   “你不问一问,焉能知道?”   步骘想了想,点头称是。   他在前面领路,左一拐,右一转,很快来到一处宅院门前。   这里很冷僻,房舍也很简陋,只不过三间茅屋。夯土建成的院墙,还不及一人高,站在墙外,可以毫不费力的将院内一览无余。步骘下了马,走上前去,站在门外,笃笃笃叩响柴扉。   “谁啊!”   只听茅屋里传来一个柔媚声音,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妙龄少女…… 第165章 初闻东城鲁氏   说起来,重生东汉末年一年有余,曹朋接触的女人并不算少。   抛开母亲张氏和姐姐曹楠不说,从棘阳的黄月英,到许都的兔子妹妹,再到徐州的吕蓝,和而今身边的郭寰。四个女人,可说各有千秋。而眼前这女人,姿色丝毫不逊色于前三人。   个头不算高,颇有淮南女子的娇柔之美。   少女走出房门,就看到了院墙外,骑在马上的曹朋等人。   “你们找谁?”   她疑惑的问道,眼中闪过一抹警觉之色。   “小鸾吗?”   步骘听到那声音,惊喜开口。   少女一怔,这才走上前来,把门打开。   “你是?”   她看到步骘,明显有些疑惑。   步骘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女,突然用手一指,“你是小鸾,对不对?我是石头,还记得吗?淮阴的石头哥。”   “啊!”   少女不由得后退几步,用手捂住了檀口,眼中闪过惊喜。   “娘,娘……石头哥来了!”   她猛然回身,往屋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叫喊,脚下有些踉跄,跌跌撞撞的,看上去好像很狼狈。   步骘忙跟着进去。   曹朋和陈群相视一眼之后,从马上下来。   “未曾想,子山沉稳,今日竟有些失态了。”   陈群说着,把缰绳递给了随从。   而曹朋则站在门口,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略显荒僻的宅院,而后轻轻摇了摇头。看起来,步骘的这个婶婶,日子也并不好过啊。就在这时,从茅屋中传来一声老妪的哭声,似乎很激动。   郭寰想要进去,却被曹朋拦住。   “小寰休得鲁莽,人家好不容易相逢,正要诉说衷肠。咱们这个时候进去,有一点不合适。”   郭寰点点头,轻声道:“公子果然善解人意。”   其实,对于郭寰这种言语上的迎合,曹朋并不太反感。   在铜鞮侯家那种环境长大,难免懂得揣摩人的心思。只是曹朋不喜欢她的做作!如果郭寰能自然一些,曹朋说不定更容易接受。也正是因为郭寰的做作,让曹朋总觉得她有些假……   过了一会儿,步骘和那少女搀扶着一个老妪,走出茅屋。   “骘方才失态,竟累得公子在门外久候,还望公子恕罪。”   “步鸾不知贵客登门,还望公子海涵。”   少女名叫步鸾,一边搀扶着老妪,一边朝着曹朋欠身微微一福。   曹朋笑道:“子山先生得见亲人,即便失态,也是真情流露,何来恕罪一说?”说罢,他朝着老妪搭了一揖,“老夫人万安,曹朋这项有礼。”   哪知老妪嘴上客套,眼睛去直勾勾的,全然无视。   步骘朝着曹朋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说:老太太的眼睛瞎了。   曹朋一见,忙上前两步,搭住老妪的手,再次见礼,老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还礼谦让。   “这是我族妹,名叫步鸾。”   “有鸟鸾凤,人如其名啊。”   陈群看着少女,忍不住开口赞道,却令步鸾顿时羞红了脸,垂下螓首,不敢再看曹朋等人。   “到屋里坐吧。”   步骘说着,扶着老太太往正厅里走。   这正厅也是一间茅屋,里面可说是空空如也,只不过几张简陋的蒲席摆放屋中。   步鸾手忙脚乱的打扫了一下,轻声道:“家中久未来客,所以有些怠慢了……公子请上座,我这就去准备酒水。”   “这个,还是不要忙活了!”   曹朋看这家里的情况,便知道步鸾家中的生活,很窘迫。   他朝着郭寰使了一个眼色,郭寰立刻明白,走到院门口,招手叫来一个亲随,把腰间的袋子递出去,吩咐那亲随去买些酒食。步鸾看得清楚,脸更红了,连忙想要上前去阻拦下来。   哪知曹朋拦住她,“姊姊休要误会,那都是子山先生的俸禄。”   “啊?”   步鸾一怔,扭头向步骘看去。   却见步骘朝他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过问。   心里面,对曹朋万分感激。虽说他在海西效力已有两个月,但俸禄其实并不多。县主簿这职位,也就是比一百石的俸禄。折合每个月计算,也就在十六斛左右。步骘食量大,又好饮酒,所以身上也没能存下多少钱财。唯一的一贯铜钱,还是年关时邓稷作为奖励赏赐他。   曹朋此举,可说是给了他足够脸面。   陈群倒也没有在意茅舍的简陋,和曹朋一起,跪坐下来。   “小鸾,去烧些水吧。”   “好!”   步鸾刚要走,就听曹朋道:“小寰,你帮她一下。”   “喏!”   郭寰答应一声,便要过去帮忙。   步鸾连连摇头,口中道:“贵客登门,怎能劳动?”   不过,她很明显是拦不住郭寰,最后还是步骘开口,才带着郭寰,到了隔壁茅屋中烧水。   老妪说话时,淮南口音很重。   加之激动,所以语速也显得有些快,而且还有些含糊。   反正曹朋是听不太懂,只是看着老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而步骘则在她旁边,紧握住她的手,也非常激动。   “你能听懂老太太的话?”   曹朋发现,陈群一脸微笑,悠然颔首。   “我那听得明白……她说的是盱眙方言,我根本就听不清楚。”   “那你还听得津津有味?”   陈群一瞪曹朋,低声道:“贤弟,这叫做礼数。难不成我扭头出去吗?子山会为我们解释。”   “呃!”   曹朋给了陈群一个白眼球。   你这算什么礼数?你就是在装逼!   “公子,长文,世母刚才有些激动,所以怠慢了两位。”   世母,也是一种礼数上的称呼,大致就是伯母啊,婶婶的意思。   “老夫人的眼睛……”   曹朋忍不住问道。   因为在来盱眙的路上时,步骘曾向曹朋提起过他这位婶婶。   由于步骘家贫,所以小时候时常被族人欺凌。正是他这位婶婶,一直护着他,才使他长大成人。后来步骘离开怀疑,到广陵讨生活。离开老家的时候,他的婶婶,似乎还没有瞎掉。   “唉,世父病故,婶婶不堪族人的欺凌,于是便回了老家。   可是这盱眙老家的情况也不太好……婶婶的兄嫂过世,子弟不愿接纳,还将婶婶的田产霸占去。婶婶一怒之下,这眼睛就……唉,都怪我,若早一些知道,断然不会让婶婶受此欺辱。”   步骘说的有些含糊,但大致上,陈群和曹朋都能听明白。   想必也就是那家产的纠纷。在淮阴被步氏族人夺走了家产,原以为回老家还有一份产业可以守候。哪知道父兄亡故,子侄又不愿意接纳。老太太想必也是个心气很高的人,这一下子就气瞎了眼睛。   “那这些年,老夫人是怎么过来的?”   “小鸾懂事儿,一直照拂婶婶。平时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勉强够家用耳。”   “哦,原来如此!”   曹朋点点头,和陈群相视一眼。   “子山先生,既然盱眙这边的情况不好,何不令老夫人迁去海西呢?至少到了海西,也能有个照拂不是?”   “这个嘛……我与世母商议一下。”   步骘和老太太说起了话,而曹朋与陈群,则一旁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的功夫,亲随带着酒食和粮米回来。   “子山,这天也到正午了,先吃东西,咱们吃饱了肚子,再说其他事情。”   步骘点头答应,忙招呼步鸾忙活。   酒食都是现成的,步鸾只需要把粮米煮熟即可。八名随从坐在门廊下吃饭,步鸾和郭寰则在客厅门口,摆了个小凳子,小心翼翼的用餐。而步骘一直坐在老太太身旁,伺候老太太吃东西。   看得出,步鸾母女怕是很久没有沾过荤腥,所以吃的很香甜。   “对了,小鸾可听说过,云山米行?”   曹朋一边吃东西,一边做出浑不在意的模样,问了一句。   步鸾一只手遮掩着嘴巴,慢慢咽下一口饭菜后,点了点头,“有的,就在城东头,最大的那家就是。”   “云山米行吗?”   “嗯!”   步鸾说:“云山米行是本地最大的米行,原本是庐江梅氏所开。这两年听人说,庐江有些不太安稳,所以去年的时候,便将米行转给了鲁家。如今云山米行,已经改名为东城米行。”   “盘出去了?”   “是啊。”   曹朋有点懵了。   庐江,梅氏?盘给了……鲁家?   “友学,你这是怎么了?”陈群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一路上,我就听你说这个云山米行?”   曹朋犹豫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   “兄长,这件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于是,他把他和邓稷离开许都,在陈留剿灭雷绪的事情说了一遍。   而后从怀中取出那副白绢,递给了陈群。   “这白绢上,提到了云山米行,所以我才会产生兴趣。此前我一直以为,白绢上的落款,就是王成。可后来又觉得不太对劲!王成就是薛州,而且和雷绪也相识,落款应该用‘州’,而非‘成’。其实这件事倒也没太大关……只不过,我总觉得这里面,怕有什么问题。”   云山米行,庐江梅氏……   曹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云山米行,何时盘出?”   步鸾歪着小脑袋,仔细想了想道:“好像就是去年的八九月?具体时间,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云山米行卖的都是精米精粟,我没有在那边买过东西。所以对他盘出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反正很突然……鲁家突然就接手了云山米行的产业,不过用的大都是米行的老人……以前梅家在这里很厉害的,可一下子就全部撤走。凡是梅家的人,都没有再出现过!”   曹朋,陷入了沉思。   步骘突然道:“公子,也许听错了呢?”   “听错了?”   “你不是说,在陈留的时候,有个盗马贼提到了一个名叫鲁美的人吗?”   “哦,是有这么一个人。”   “你也说,那个人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另一个人喝醉了。那有没有这样一个可能,喝醉了的人口齿不清楚,将‘庐江梅氏’说的含糊了一些,以至于另一个人就听成了‘鲁美’?”   “这个,倒是有可能啊。”   曹朋不由得笑了!   他发现,步骘似乎学会了一招。   就是他那个‘大胆假设’的招数。   人如果喝醉了,的确是可能口齿不清,而另一个人也喝了酒,很有可能会少听到一两个字。   于是,庐江梅氏就变成了鲁美!   恩,这个解释,似乎也合情合理……   至于如何论证?   曹朋倒是没有去考虑过。   因为这件事,好像和他已没有了关系。   庐江梅氏已经盘出了米行,自然不可能再去调查。再者说了,庐江的事情,和他又有何干呢?   想到这里,曹朋松了一口气。   不过旋即又有一个疑问,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为什么就不可能是鲁家?鲁家接受了云山米行,鲁美是鲁家的子弟,不也一样合情合理?”   “不可能不可能!”   步骘连连摇头。   “公子在徐州的时间终究还是短,所以没听说过东城鲁家,也情有可原。”   “哦?那还未请教。”   “东城鲁家,也是下邳豪族。东城和盱眙,原本都是临淮郡所属,后来下邳国建立,东城和盱眙,便都划入下邳国治下。他位于盱眙西南部,也是下邳国最南边的一个县丞,毗邻九江郡。”   步骘小心翼翼,给老夫人添了一筷子酒菜,然后自己又喝了一口酒。   “不过由于这些年徐州战乱,吕温侯虽盘踞下邳,但实际上已经放弃了对东城县的治理。自袁术盘踞淮南之后,东城实际上已成为袁术的地盘……这鲁家呢,祖世为下邳国的豪商,也可以说是这淮南地区最大的粮商。鲁家的声誉非常好,绝不是那种地方豪强恶霸可比。   如果说其他人,我倒可能相信。   但要说鲁家和黄巾盗匪勾结,我万万无法相信。   这里面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想当初太平道起事,八州振荡,徐州和扬州都受到了波及。   鲁家在那次动荡中,损失极为惨重。据说鲁家的族长,就死于太平道之手,他家在东城的两座坞堡,被太平道攻破,死于太平道之手的鲁家子弟,更不计其数,之间的仇恨甚大。”   其实,曹朋也就是那么一问。   鲁家接手云山米行之后,便更名东城米行,已说明了问题。   去年九月接手,而雷绪那时候尚在陈留……如果鲁家真的和雷绪勾结,也不可能更换名称。   不过,听步骘这么一说,曹朋倒是对鲁家有了兴趣。   他眯起眼睛,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那鲁家,为何要收购盱眙米行呢?”   “这个……”   步骘搔搔头,有点回答不上来。   “要不,我们饭后去东城米行看看?”   曹朋对陈群说道。   陈群想了想,“倒也无不可。”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紧跟着就听人喊道:“老乞婆,有钱买酒肉,却不知还钱,做的什么心思?”   步鸾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好像受了惊的小兔子,往窗后一缩。而老夫人的脸上则露出一抹怒色,呼的一下站起身来。   口中急促的发出一连串的音节,听上去好像是在咒骂。   曹朋一蹙眉,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   就见十几个彪形大汉闯进院子里,正破口大骂。   “尔等,何人!”   陈群从屋中走出来,沉声喝问。   别看他平时和曹朋嬉皮笑脸,但这一沉下脸,那股子世家子弟的威严,顿时表露的淋漓尽致。   “你们又是什么人?”   带头的彪形大汉,大声骂道:“老子们讨债,与耳何干。”   他的口齿还算清楚,虽夹带着方言,但曹朋却能够听得明白。   陈群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怒意,他迈步往外走,却被曹朋拦住。而此时,步骘已冲出茅屋。   “你们这些没了良心的混蛋,抢了婶婶的田产不说,今日又登门生事,尔等欺人太甚。”   “你又是谁?”   “某家步骘,忝为海西主簿。”   大汉相视一眼之后,突然冷声笑道:“你海西县的主簿,跑来盱眙生事,莫非以为我盱眙无人吗?”   曹朋走下门廊,登上文履。   “你们,究竟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讨债。”   “讨什么债?”   “那老乞婆先前生病时,可是借了我们不少钱。   之前我们看她可怜,所以一直没有讨要。可这老乞婆有了钱不还,反而躲在家中换酒食吃。我告诉你,今天她必须还钱。若是不还钱的话,就拿那小娘抵债,这到衙门里也是天经地义。”   步鸾躲在屋中,不敢露头。   步骘气得想要冲过去,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些人,陈群伸手将他拦住。   曹朋这时候,大致上也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这些人,应该是步骘婶婶的族人,甚至是子侄。之前他们霸占了步骘婶婶的田产,后来步骘婶婶生病,于是步鸾就过去找他们借钱……   大致情况,应该就是如此。   但曹朋觉得,这事情应该并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他目光灼灼盯着那为首的大汉,“钱,我可以待他们还。但是有件事我要问清楚,谁让你们来的?”   大汉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片刻后,他开口道:“没人让我们来,我们要债,又有何不对?”   “呵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欠了你多少钱?”   “公子,你不要……”   步骘连忙开口喊道,却见曹朋一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大汉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指头,“一贯钱。”   “你胡说,你只给了我五十钱,为何变成了一贯?”   “五十钱隔了这么久,变成一贯,又有什么奇怪……步鸾,我这里可是有你的字据在,你休想赖账。”   步鸾小脸通红,还想要开口辩驳。   却听曹朋幽幽问道:“一贯钱吗?没问题……只不过,钱在我这里,你可敢过来拿吗?”   说着话,曹朋向后一伸手,郭寰忙从身上取出一贯铜钱,跑到曹朋身边,放到了曹朋手中。   一根手指头,挂着一贯钱。   曹朋晃了晃,朝着那大汉摇了摇,“喏,钱就在这里,你来拿吧。” 第166章 远走高飞   为首的大汉,似乎有些犹豫。   一贯钱的吸引力很大,可是他却踌躇不定。曹朋比他瘦弱,比他矮小,可是却让他感觉捉摸不透。   那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一丝丝诡异和邪魅。   “怎么?过来拿啊。”   大汉咽了口唾沫,朝两边看了一眼。   自己这边有十几个人,而对方虽说也有十几人,可除了妇孺老残之外,就是文弱书生。   那八名亲随中,真正有威胁的,可能也就是四个人!   大汉立刻心中大定,料想这小娃娃,也闹不出什么花招来……   于是,他迈步上前,伸出手朝着曹朋手里抓去。   他本身奉命而来,就是要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如今还能得了好处,这种事情,何乐而不为呢?大汉本姓周,是盱眙周氏族人。这周氏,也算得上是本地一个大族,族长周逵更是淮南名士。周逵如今在下邳做事,据说和县长宋广的关系很亲密,所以周家一直依附宋广身后。   有县长撑腰,又怕他个什么?   大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县长大人命我等教训一下这些人,正好借此机会收拾他。   大手暗中用力,准备在拿钱的时候,捏碎曹朋的手掌。   可是,当他握住曹朋的手时,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儿……   曹朋的手掌,绵软若无骨,大汉手上用力,却好像握住的是一团棉花,生生就是使不出力来。   “拿钱给我!”   大汉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曹朋呵呵笑道:“你可知道这禽兽和人的分别吗?”   “什么?”   “禽兽不知礼义廉耻,而人却知晓。   可知道礼义廉耻是什么吗?那就是尊老爱幼……一个不知尊老爱幼之人,啧啧啧,禽兽不如。”   话里话外,就是骂这大汉禽兽不如。   大汉勃然大怒,刚要发火。忽觉曹朋的手,好像蛇儿一样溜滑,也不知道怎地,就从他手里滑了出来。没等他反应过来,曹朋反手啪的拍在大汉的手臂上。这一巴掌打得极为干脆,那声音清晰可闻。大汉只觉得有一道古怪的力量沿着手臂传来,整个臂膀顿时间失去知觉。   “我今天,就要好生教训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   也不见曹朋身体有什么动作,脚下唰唰两步快走,眨眼就抢到了大汉身前。一只脚别住了大汉的双腿,腰胯一扭,蓬的一声,就撞在那大汉的身上。大汉大叫一声,身体就向后栽倒。而就在这一刹那,曹朋出手了……   “我要你放高利贷,我要你不懂尊老,我要你欺骗弱女子,我要你过来寻事……”   曹朋的语速很快,但双手更快。   只听啪啪啪一连串清脆的击打声响起,大汉身体向后倾倒,可是曹朋的双拳还是凶狠的打在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大动作,也没有什么骇人声势。就这一眨眼间,大汉被打得满面血污。   曹朋的拳头,格外凶狠。   出拳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力道极其狠辣。   那铜钱不知何时缠在他的手上,一下下拍击在大汉的脸上。   每一拳击打,必然会带起一溜血珠子。从倾倒到摔倒在地的短短时间里,曹朋双拳如飞,打出了二十余拳。   最后,随着蓬的一声,大汉身体着地。   曹朋的拳头正好砸在那大汉的鼻子上,鼻梁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说时迟,那时快!   这二十几拳下去若用言语形容,好像很长时间。可实际上,不过短短一息的时间而已……   一个活蹦乱跳,五大三粗的大汉,已经倒在了地上,满脸是血,昏迷不醒。   曹朋缓缓直起身子,向后伸出了手。   院子里,寂静无声。   大汉的惨叫声,似犹在回荡,可是人却已经人事不知。   曹朋迅猛如雷霆般的打击,令所有人都傻了眼。而他那凶狠的手段,更令大汉的同伙,脸色发白。   平时他们耀武扬威,可如果遇到真正的狠人,就全都怂了。   “手帕!”   郭寰也感到有些头晕。   她没有见过曹朋发火,也没有见过曹朋出手。   了不起就是曹朋操练邓范的时候,郭寰看过那么两眼。所以,对于曹朋究竟有多狠,她还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位平日里很和善,笑起来也很好看的公子,曾经杀过人,而且杀过不少人。   据说,他一刀将海西的恶霸开膛破肚。   据说,当数千海贼来袭的时候,他在谈笑间,令千个人头落地。   哪怕是亲眼见过那城墙上的百余枚人头,郭寰还是没觉得曹朋有多么凶狠。   而现在,曹朋没有杀人。可是给她带来的震撼,却比杀一个人,十个人,乃至百个人更强烈。   刚才还一副弱不禁风的小模样,郭寰心里还念叨说,公子有点软弱。   可一眨眼……   听到曹朋的声音,郭寰马上反应过来,匆匆跑上前去,从怀中取出一枚带着淡淡体香的手帕,放到了曹朋的手里。   曹朋把手上的血污擦干净,皱了皱眉,扭头道:“手帕脏了!”   “啊……没关系,小婢回头清洗一下就好。”   “这个嘛……还是算了。上面沾着禽兽之血,很难洗干净。小寰,我欠你一方手帕,回头还给你。”   “呃……”   没等郭寰反应过来,曹朋把手帕一丢,轻飘飘的落在那大汉的脸上。   雪白的手帕,顿时被鲜血染红。   曹朋在手里掂了掂铜钱,若无其事的看着门口的那些大汉:“好了,谁来拿钱?”   十几个大汉,却没有一个人往前凑。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些人虽然算不得什么行家,可是看曹朋的出手,就知道眼前这少年,绝对不是他们能够相提并论。太狠了,简直是太狠毒了!   那一拳拳打下去,也不知老周那张脸,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群无胆鬼!”   曹朋冷笑一声,“只知道欺凌妇孺吗?”   说完,他把手里的铜钱往那昏迷不醒的大汉身上一扔。   “兄长,我可是把钱还了。”   前世,曹朋也算个嫉恶如仇的人。   但许多时候,他身为执法者,却不能去伸张正义。人情法律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面盘根错节的巨网。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要遵循在一个尺度当中。有些人,明明犯了罪,却得不到惩罚,时常令曹朋感到揪心。特别是那些伦理道德的犯罪,更让他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而重生之后,在这个混乱的年代里,曹朋发现自己可以无需再受约束。   有些事情,当律法不能给予惩罚的时候,暴力也许是一个最佳的解决途径……   陈群这时候也醒悟过来,微微一笑,点头道:“没错,为兄可以证明。日后若还有人敢呱噪,就让他来找我说较……某家颍川陈群,陈蕃是我祖父!先居于下邳,尔等听清楚没有。”   曹朋差点喷出一口血。   陈群这句话,怎么听上去和后世的‘我爸是李刚’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起来,勿论是什么时代,‘拼爹’才是王道啊!这也更加深了曹朋想要为他老爹谋算的信念。   一帮子闲汉,肯定不会知道什么颍川陈群,也不可能知道谁是陈蕃。   但这些闲汉背后的人,肯定知道!   “带着你们的人,立刻给我滚出去……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别耍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有本事摆开车马来,咱们实打实拼斗。   如果没那胆子,就缩回他老娘的裤裆里,别给我露头……滚!”   曹朋骂起人来,可是别这帮子闲汉更加狠辣。十几个大汉,耀武扬威的过来,此刻却只能灰溜溜的上前,把那昏迷的大汉抬起来,往外走。一个闲汉看着地上的铜钱,犹犹豫豫。   他咽了口唾沫,哭丧着脸,朝曹朋看去。   那模样,活脱脱受了气的小媳妇。   曹朋懒得理他,扭头往回走。   闲汉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抓起铜钱扭头就跑。   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蓬的摔在地上……   陈群看着那些人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也听人说过,曹朋心狠手辣。可是和郭寰一样,也只是听说,却没有亲眼见过。虽说他见过海西长街清理尸体的现场,但心里面总是以为,那并非曹朋所为。曹朋,也就是挂了个名而已。   现在看来,友学毒辣,果然不假。   曹朋走到门廊下,一拱手,“子山先生,恕我鲁莽,擅自出手。   那帮人……恐怕不会就此罢休。这盱眙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当尽快离开。世母若继续留在这边,恐怕是难有善果。不如你把情况说明,请世母和咱们一起走,也省得受那些闲气……”   步骘很无奈的笑了!   刚才看曹朋动手的时候,心里面觉着挺痛快。   可转念一想,曹朋这一动手,婶婶可就没办法再留在盱眙了……看着曹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步骘是即生气,又感激。生气的是,曹朋这一动手,婶婶难免要背井离乡;感激的是,曹朋这一动手,婶婶怕是也没有其他选择。如此一来,反而省却了自己一番口舌的辛苦。   “婶婶,我们离开这里吧。   侄儿现在虽未发迹,却也有了容身之所。海西那边,还有侄儿一处宅院,婶婶过去,正好居住。”   步骘说的是淮阴方言,没有盱眙方言那么难懂。   老太太叽里咕噜的和步骘交谈两句,又唤过步鸾,轻声询问两句之后,便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咱们事不宜迟,立刻动身。”   步鸾急忙道:“可是,可是行李还未收拾,而且那灶上的粮米……”   “小姑娘,若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成了。”   陈群一旁开口,让步鸾脸色一变。   步骘道:“小鸾,哥哥那边什么都有,就别再去费心这些东西。你赶快去借一辆车马,咱们走。”   步鸾犹豫一下,点头答应。   曹朋等人也不停留,迈步走出院门,跨坐上马。   步骘先搀扶着老太太坐上了马,然后牵着马在前面领路。   一行人出巷口的时候,步鸾已经从街市上找来一辆马车。步骘又搀扶着老太太从马上下来,登上马车。步鸾随后也上车,对车把式轻声道:“老叔,烦你带我们一程,先出去再说。”   车把式显然也认识步鸾,二话不说,扬鞭赶车。   曹朋等人纵马疾驰,沿着长街,风一般就冲出了盱眙县城。   在城外,和郝昭等人汇合一处。   果不出所料,城里的那些商行,闻听夏侯兰和王买的口音,不约而同的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所有的商行都是一句话:没货!   “咱们走吧。”   陈群笑呵呵道:“从这里到东阳,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路。到了东阳,就是广陵所属,料他们也不敢过去生事。”   “善!”   步骘爽快回答。   可是车把式却有些犹豫了。   他这时候听明白了,曹朋这些人似乎是县长的对头。   “小鸾啊,不是老叔不帮你,可老叔这一家子都还在城里,若是被人知道,我载了你们的话……小鸾,你们还是下车吧。”   “何来如此呱噪!”   王买勃然大怒。   他在城里生了一肚子的气,正憋着火。   耳听那车把式的推脱之语,这一肚子的火气,顿时爆发。   刷的抽出钢刀,催马就冲上前去。那车把式吓得脸发白,连忙躲到了步骘的身后。   曹朋一蹙眉,喝住了王买。   他催马上前,“多少钱?”   “啊?”   “我是说,你这车马几多钱?开个价,我两倍于你!”   车把式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颤巍巍从步骘身后出来,看了看王买,又瞧了瞧曹朋,哆哆嗦嗦伸出手来,张开了巴掌。   “你这老货,一匹驽马,一辆破车,也敢要五十贯,作死不成?”   王买气得一旁破口大骂。   曹朋连忙把他拦住,就见车把式含含糊糊的说:“不是五十贯,是五贯!”   “呃……你不会说啊,比划个什么?”王买有些尴尬的搔搔头,拨转马头,嘀嘀咕咕的走了。   “老人家,五贯可买不来一辆马车。”   曹朋笑呵呵说道,而后让郭寰取来一个钱袋子,在手里掂了掂。   “若在车马市,你这车马大概要三十贯左右。这里有五十贯,拿回去买辆新车,好好过日子吧。”   如果是在许都,一辆马车大概要二十贯左右。   不过由于徐州地处江淮,马匹要比许都的昂贵不少,所以三十贯倒也还算是合适。   车把式接过了钱袋子,就恍若做梦。他突然跪下,连连磕头道:“小人,多谢公子赏赐。”   曹朋笑了笑,没有再和车把式纠缠。   只见他拨转马头,朝着盱眙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大笑道:“走,咱们出发!” 第167章 陋室铭   盱眙县内,宋广暴跳如雷。   眼看着花厅里那昏迷不醒的大汉,只觉得一股气往脑门子上冲,两只手更在袖中颤抖不停。   本想教训一下曹朋等人,哪知道被曹朋等人反过来教训。   宋广自十四岁起追随宋宪征战,如今已逾十五年。只不过他本事不高,所以无论是在丁原帐下,还是在董卓手里,亦或者现如今吕布军中,宋广一直没有得到重用。此次被任命为盱眙县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宋宪是担心宋广出事,所以把他从军中,调到了地方就任。   哪知道刚上任,就遇到这么一档子事情。   花厅里,周家的人仍在哭嚷,让宋广烦不胜烦。   “一群废物,那么多人居然被一个小娃娃吓得不敢出手,还有脸在这里哭诉?”   “宋县长,非是我的人无能,而是那小娃娃太过凶残。二话不说就动手,你看看周杰被打成了什么样子?刚才在医馆里,先生也说了,面骨和鼻子,都被那小娃娃打断,连牙齿都没打掉了。宋县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若是让那凶徒走了,我周氏一族,如何在盱眙立足?”   宋广的面皮,不由得一抽搐,脸色顿时阴沉无比。   “周延,你在威胁本县?”   “啊……”   周延,就是步骘婶婶的侄子。   三十多岁的他,生的白白胖胖,很是富态。   闻听宋广这一句饱含杀机的话语,周延顿时给吓住了。   “夷石,你又何必呢?”   一旁端坐的青年,站起身来。   正是吕布假子,吕吉。   他笑呵呵的上前,安抚宋广坐下。   然后又厉声呵斥周延道:“周延,你好不生事,宋县长如何决断,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评论?”   周延连忙叩头,想宋广请罪。   宋广摆摆手,猛然睁开眼,“难道,就放任他离去?”   ‘他’,自然就是曹朋。   吕吉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让他走,难道还要请他饮酒吗?”   “子善,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可问题是,咱们现在奈何不得他们。”   宋广一蹙眉,“此话怎讲?”   “你没听刚才周延说了,那小贼身边还跟着陈蕃的孙儿。陈蕃……夷石老兄,你可听清楚,那是陈蕃。”   “陈蕃,又怎样?”   宋广和吕吉的情况不一样。   吕吉工于心计,在兖州的时候,就很注意和外界的交流。   来到下邳后,他更是做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迎奉陈宫,与本地豪族结交,所以眼力价不俗。   而宋广不同,他就是一介武夫,而且还是那种不怎么样的武夫。   头脑比较简单,而且也不太虚心好学,根本就不知道,陈蕃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陈蕃在这个时代,有着何等名号。所以当吕吉说完之后,宋广有些疑惑的朝吕吉看过去……   “陈蕃是谁?”   “那是早年了不得的名士。”   “哪有如何?”   “你知道这陈蕃有多大的名声,你若是动了他孙子,连你叔叔都保不住你。”   “陈蕃,这么厉害?为何我没有听说过。陈国相我倒是知道,难道他比陈国相还要厉害吗?”   “那是陈国相的长辈……不过已经死了。”   宋广顿时露出不屑之色,“死人,你怕什么?”   “正因为陈蕃已经死了,所以他那些门生故吏,更不会坐视不理。你试试看,只要你敢去动那个陈长文一下,明天父亲就敢派人过来,砍了你的脑袋。有陈群在,此事怕是难办了。”   “呃……”   宋广有些怕了。   他糊涂,却不代表他就是个愣子。   连温侯吕布都要礼让三分的人,又岂是他能对付?   “可是,就这么放走他,我不甘心啊。”   吕吉在花厅内徘徊,沉吟片刻后,一咬牙,轻声道:“莫说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那姓曹的小子太嚣张,咱们怎样都要打压一番才是。我听说,此前有广陵人卫旌前去海西投奔,却被这小子给气走了。咱们干脆就在这件事上筹谋一下,搞臭他的名声,让他在广陵不好过。   卫旌好歹也是广陵县人,只要搞臭了姓曹的名声,他在广陵县,必然是寸步难行,你看如何?”   其实,吕吉和曹朋并没有深仇大恨。   曹朋甚至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吕吉为何会在下邳害他。   只能归咎于孙乾挑拨。可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吕吉如果不是对他有敌意,也不可能被孙乾挑拨。   那么,吕吉和曹朋,究竟有什么仇恨呢?   这件事说起来,可就有点长了……   吕吉本叫做鞑虺吉,原本是鲜卑混血。其母后来被吕布救出,吕吉这才跟了吕布的姓,成了吕布的儿子。可实际上,谁都知道,吕布并不怎么看重吕吉。为此,勿论是陈宫,还是最早跟随吕布的魏续侯成,都曾私下里建议吕布,不要认吕吉为子,以免闹出来事端。   可吕布又不忍下这狠心。   吕吉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跟着吕布东征西讨,也立下过不少功勋。   这心思,从一开始的畏惧,逐渐产生了变化……他想要接过吕布手中的势力,成为吕布的继承人。   可问题是,吕布不可能让他做继承人。   说句不好听的话,吕布甚至可能让吕蓝做继承人,都不可能交给吕吉。   这也让吕吉怀恨不已。   吕蓝渐渐长大了,越来越水灵。   吕吉就开始生了其他的念头:如果自己能娶了吕蓝,而吕蓝又是吕布唯一子嗣,那岂不是说将来吕布的一切,都会交给自己?   而且,吕蓝也确实漂亮。   虽说和吕吉有兄妹之名,却无血统之实。   其实就算是兄妹又怎么样?在鲜卑,兄娶妹,子纳母,弟迎嫂,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吕吉这骨子里,流淌的是鲜卑人的血脉。   对于伦理,并不在意。   所以,凡是有可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人,吕吉都不会放过。   吕蓝在下邳无意间为曹朋解围,令吕吉有些担心。他担心,万一吕蓝对曹朋生出好感,岂不是令他计划落空?这种事情,他是万万无法容忍,所以孙乾一挑拨,吕吉就生了毒念。   而今,吕蓝又跑去了海西!   虽说曹朋离开了海西,可是这件事,却让吕吉如鲠在噎。   若不毁了曹朋,他这心里面,恨意难消。   宋广听了吕吉的主意之后,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周延。”   “小人在……”   “你周家在广陵,应该有些人脉吧。”   “回县长的话,周家祖世居于盱眙,家兄更是下邳名士,才学过人,当然识得人脉……”   “那你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吗?”   周延抬起头,嘿嘿一笑。   “县长放心,不出月余,小人必使得那小贼在广陵,无容身之处。”   “甚妙!”   吕吉宋广相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   ……   建安三年,刘备被吕布使张辽高顺击溃。   曹操闻知后,立刻命夏侯惇前去驰援,意图夺回小沛。不成想被张辽设计,夏侯惇惨败而回。   刘备带着关羽张飞,随夏侯惇退守砀山一线,才算稳住阵脚。   只是,刘备的家眷,被吕布所得。   好在吕布并没有为难刘备的家眷,在得知其两位夫人被俘之后,反而命张辽将其家眷归还。   很难说,吕布究竟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但如果要曹朋评价:吕布是那种典型的‘祸不及家人’的人。   他对家人看重,所以也以为,刘备同样对家人看重。殊不知,那刘备却是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人。吕布占领了沛县之后,却没有继续推进,而是命张辽屯守于沛县……   同时,吕布把高顺调回下邳,大加赏赐。   只是在赏赐的同时,吕布再一次从高顺手中夺取了兵权,把陷阵营交由魏续统领。   高顺,对此并无任何怨言……   ……   正月,孙策派遣正议校尉张纮至许都进献方物。   所谓方物,就是类似于祥瑞之类的物品。曹操表孙策为讨逆将军,进封为吴侯。同时又让侄女许配给了孙策的弟弟孙匡,并为幼子曹彰娶豫章太守孙贲的女儿为妇,礼辟孙权、孙翊,并任张纮为侍御史,留在了许都。一时间,孙曹联手之势,已彰显无遗,令天下惶恐。   袁术得知消息后,大骂孙策是无义小儿。   他秘密派遣使者,前往丹阳,与丹阳宗帅祖郎联络,并授予印绶,命祖郎联络山越,袭击孙策。   同时,昔日扬州刺史刘繇部将太史慈,屯聚芜湖,自领丹阳太守,与孙策抗衡。   至三月,曹操再次出兵,决意先不理吕布,攻取穰城,彻底占领南阳。   同月,一个青年整顿行囊,离开了新野老家,怀着一腔理想,踏上了前往广陵海西的道路……   这青年,名叫邓芝。   ……   时值三月,烟雨朦胧。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广陵县总是细雨靡靡,别有一番风味。   广陵特有的琼花,在这个月盛开。据说,这琼花只生于广陵,出广陵百里,就再也难存活。   于是乎,广陵琼花也就成为当地一景。   三月之时,正是赏花的好晨光。   陈群一早起床,夹着一支竹簦,头戴纶巾,一袭青衫,脚下蹬着一对木屐,悠悠然向门外走去。   “长文,你这是要去哪里?”   陈登站在门廊下,喊住了陈群。   “东陵亭。”   “你怎么又跑去东陵亭了?”   “嘿嘿,东陵有美味,且宜观江水。”   陈登一蹙眉,苦笑着摇摇头,从门廊走下来,到了陈群身边。   “长文,非是我阻拦你。   可你也听说了,友学如今身负非议,实不宜做事。   家父让他暂居东陵亭,其实也是想让他避一避风头,顺便让他能静下心来,好生钻研学问。   但你这样天天过去,他如何能静下心呢?”   陈群闻听,不由得笑了。   “可是,我觉得友学如今,很平静啊。”   “何以见得?”   “前些天我到东陵亭时,曾在友学书斋中,看到一篇文章。其文甚美,且蕴意深邃……我读过之后,觉得友学其实心里非常宁静。丝毫没有什么怨恨之意,而且德行越发高明。”   曹朋,已来到广陵县两个月了!   他原本是征辟而来,陈登打算命他出任督邮曹掾之职,偱行东部。哪知道,曹朋人还没有到广陵,这谣言便已经过来了。说曹朋为人狂傲,且才疏学浅,出身低贱,不懂得礼仪……   诸如此类的话,不断传入陈登耳中。   陈登立刻意识到,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只是,这谣言出来后,广陵人卫旌便立刻站出来,证明此事。这卫旌虽说贫寒,但在广陵,也小有名气。他这一出现,立刻使得许多广陵人,生出同仇敌忾之心,劝阻陈登不要征辟曹朋。   陈登也很头疼,于是向陈珪请教。   陈珪则认为:既然广陵人都在反对曹朋,那么这个时候任用曹朋,就显得有些不妥。可人家已经来了,也不好让曹朋再回去。不如让他去东陵亭偱行,暂时避一避风头,而后再说。   同时,陈珪认为,曹朋去东陵亭,也正好可以静下心,好好读一读书。   毕竟他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好时候。   陈群对此非常不满,据理力争。   可陈珪主意已定,想要让他改变,也不容易。   况且,陈珪也是为曹朋好。陈群见无力回天,也只好沉默……   只不过,在平时和好友相聚时,他总会有意无意的,与大家说起曹朋,慢慢为他洗去冤屈。   两个月下来,倒也有些成效。   特别是在步骘登门责问卫旌之后,与卫旌绝交,以示曹朋清白。   步骘,在广陵也小有名气。他既然站出来替曹朋说话,自然让不少人,也生出了动摇之心。   加之曹朋来到广陵后,很低调。   让我去东陵亭偱行是吗?   那我就去!   他在东陵亭搭建了一座茅室,习武读书,倒也悠然自得。   只这一份宠辱不惊的胸怀,便足以让人为之赞叹。而随后又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人传出,卫旌收取了盱眙周家的钱,特意抹黑曹朋。消息一传出,广陵县顿时哗然,卫旌连夜离开广陵,往江东遁走。如此一来,更坐实了此事,广陵人开始怀疑,他们是否错怪了曹朋?   陈登好奇道:“长文才学出众,能得你如此称赞,想必是一篇妙文。”   “妙,绝妙文章。”   陈群笑道:“我得此文,可三日不食肉味。”   “是吗?”   陈登表示怀疑。   陈群正色道:“若不然,我为你试记之?”   “愿闻其详。”   陈群深吸一口,站在门厅下。   他闭上眼睛,沉吟许久,缓缓而诵之。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阳城元礼居,平舆仲举亭。   孔子曰:何陋之有?” 第168章 东陵亭   当陈登从那阴阳顿挫,极具韵律的吟诵中清醒过来时,陈群已不知去向。   阳城元礼居,平舆仲举亭,所指的是东汉末年,两位极富盛名的名士,李膺和陈蕃。   李膺表字元礼,因打击宦官,谪居阳城。   时有‘天下楷模李元礼’的说法,就是李膺。而陈蕃更是因试图铲除宦官,而最终惨遭迫害。   可以说,中国的士大夫与宦官之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后世很多人都认为,明朝才是士大夫和宦官相争最激烈的时代。然实际上,真正开启武力斗争模式的,却起源于汉代。东汉末年的士大夫、外戚和宦官三者间争斗的惨烈,甚于明代。   陈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突然间,他也生出了想去看一看曹朋的念头。   曹朋来到广陵两个月,除了最初见过一面之后,陈登就再也没有和曹朋见过。连带曹朋那二百武卒,也被一同安排去了东陵亭。此时想想,自己之前的行为,似乎有怠慢的嫌疑……   如果没有这篇《陋室铭》,陈登还不会有这种念头。   但这篇《陋室铭》一出,立刻使曹朋的层次提升许多。东汉末年,讲求才能与德行并修。才学好,而德行不好,始终无法令人敬服。所以很多人,在才能和德行之间,首选便是德行。   看起来,我还是小觑了曹友学,应该走一趟东陵亭才是。   陈登想到这里,立刻更换衣裳。   可是,当他刚把衣裳换罢,却得到消息:许都派遣使者出使江东,如今队伍已经抵达广陵城外。   许都的使者吗?   陈登立刻意识到,也许用不了多久,曹操定会有大动作!   ……   东陵亭,本名东原,青草塥。   时有女杰杜姜抗击海贼,并葬于此地。   汉明帝五年,当地人在杜姜墓旁筑祠,又因东原地处东方,毗邻大江之畔,故而易名东陵。   而后,有筑亭筑兵,从此便有了东陵亭的名号。   东陵亭,亦即后世江都宜陵镇。   曹朋被派驻东陵亭,倒也并没有什么怨言。早在海西的时候,他就知道想在广陵立足,并非一件易事。所以当进入广陵,听到那些谣言之后,曹朋便有了心理准备。此前,他对广陵的认识非常模糊。等到了广陵,看到了盛开于烟雨中的琼花时,曹朋才知道,广陵县,就是扬州。   扬州琼花嘛……   来到东陵亭后,曹朋的心态倒是很平和。   这东陵亭存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海贼和水贼,在广陵登陆。   由于东陵亭位于江水的入海口,从海上,从江水上游,水贼海贼都能轻松的在此登陆,袭扰当地之后,迅速撤离,很难捉捕。所以,曹朋觉得他被派到东陵亭,也算不上是谪居。   事实上,曹朋认为驻防东陵亭,对广陵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他也是这么告诉夏侯兰王买和郝昭。   本来这三人心里,还怀着一股子怨气,可听曹朋这么一说,倒也释怀不少。   于是,曹朋命夏侯兰和王买,在东陵亭分兵驻守,各领一队兵马;而郝昭则独领一屯,驻扎于江边。   曹朋自己呢,则在江边修筑了一座简单的房舍,权作为临时住所。   一间正厅,两排厢房。   后院毗邻江水,可以泛舟于江上。   整个宅院,一共住了四个人。   除了曹朋之外,步骘也住在这里。同时步鸾和郭寰,作为女婢,住在旁边的厢房里,负责照顾曹朋的饮食和起居。   而步骘的婶婶,在到达广陵县之后,就被曹朋托付陈群,派人送往海西。   老太太临走的时候,坚决要求步鸾留下来。   她的理由很充分,“我受曹公子大恩,焉能不报?偏偏我一个孤老婆子,还瞎了眼睛,没办法报恩。就让步鸾留在公子的身边,虽然她粗手粗脚的,却也能照顾一下公子的起居。”   曹朋,可是帮她还了一贯大钱呢。   步骘对此也没有意见,老太太的态度,也非常坚决。   本来,曹朋连郭寰都不想留下,可现在倒好,身边有了两个婢女,也着实感到有些无奈……   不得不说,有人伺候的感觉,真好!   步鸾继承了江浙女子的温婉良淑,能缝缝补补,还会做的一手好菜;而郭寰呢,为人机灵,眼力价很好,和步鸾倒也相得益彰。两个小婢女留在身边,着实让曹朋省却了许多麻烦。   一来二去,曹朋也渐渐的习惯了被人伺候的感觉。   陈群来到东陵亭的时候,已经过了辰时。   还没有走进曹朋的那所陋室,就闻到了一股沁人肺腑的香味。   “宝坚,闻到了没有,闻到了没有。”   陈群的眼睛一下子锃亮,咽了口唾沫,颇有些急切的问道。   天上又下起了蒙蒙的细雨,江面上有一层如丝缕般的轻雾。远远看去,只见在江畔一簇盛开的桃林后,有一座小小的宅院,显得格外清幽。从马车上走下两个青年,年纪大约三十上下,举止优雅,颇有气度。   看了一眼手持竹簦的陈群,其中一个青年,忍不住笑了。   “长文老饕,果然不假。”   “你管我老饕与否,只闻这气味……啧啧啧,我突然有些羡慕友学了!”   “哦?”   “你看这江畔轻雾,细雨蒙蒙。身处桃红杏白之中,有佳人相伴,有良友相陪,怎一个惬意了得。”   两个青年闻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听长文这么一说,我与季弼倒觉得自己俗气了!”   “既然如此,何不快马入桃林?恩,这香气颇有些怪异,着实令人有些垂涎。”   三人说罢,命马车停下,迈步走向桃林。   穿过林中小径,踏踩凋落在小径上的桃红杏白,浮躁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平静许多。待穿过桃林之后,便看到一座低矮的院墙。墙面敷一层粉白,在朦朦轻雾中,透出几分轻灵之气。   一排茅庐,呈现在三人面前。   “友学,友学!”陈群快走几步,大声叫嚷道:“今日又有什么新鲜美味?”   他迈步走进洞开的院门,就见步鸾身着一件发白的布衫,腰系布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陈先生,您怎么来了?”   “嘿嘿,我有神通,掐指一算,知友学今日烹煮美食,故而与人前来。”   两个青年跟在陈群身后,看到步鸾,也不禁眼睛一亮。   好俊俏的美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两个青年不由得暗自感慨:这曹友学,果然雅人。   听说他的两个女婢,生得倾城动人。只看眼前这小婢,就知道传言不假,不知另一个,又是怎生模样?   两人此刻,到真的有些羡慕起来。   “公子和堂兄一早带着小寰打渔去了……嗯,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陈先生可到后堂廊上,应该能看到他们。小婢这边还有事情,所以就不招呼贵客,请先生自便。”   “小鸾啊,友学又搞出了什么美味?”   “嘻嘻,公子前些日子,教了小婢一个三套鸭的菜肴。贵客既然来了,正好可以品尝一番。   昨日公子还让人采摘了梅子,说是要用来煮酒。   他和堂兄坐船打渔,不晓得能有什么收获。酒在后廊已经备好,陈先生自便。”   “三套鸭?”   陈群看了一眼步鸾,又扭头看了看两个青年。   “这三套鸭,又有什么讲究?”   所谓君子远庖厨,陈群三人进厨房,那是万万不可能。   不过心里又有些好奇,所以忍不住开口询问。   “昨日夏侯大哥猎来了几只鸽子,伯道大哥捉了两只野鸭,堂兄买来了一只家鸭。将鸽子藏于野鸭腹中,再将野鸭藏于家鸭腹中,这就是三套鸭的来历……嘻嘻,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陈群的眼睛,更亮了!   而两个青年则是面面相觑,同时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这道菜肴。   步鸾又跑进厨房忙碌,陈群则带着两个青年,脱下脚上木屐,迈步走进正堂。正堂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副坐榻,一张书案。旁边摆放着几张蒲席,是用来待客,商议事情的地方。   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一片漆屏。   黑底白字,写的正是那篇《陋室铭》。看文字,飞白轻扫,丝缕浑然,甚得蔡邕飞白书之神韵。   “这是……”   “文章是友学所做,字却是子山所书。”   说到这里,陈群不禁摇了摇头,“友学的学问倒是不错,只是他那字四平八稳,实在是……”   两个青年闻听,顿时笑了。   站在漆屏前,又品头论足一番。   三人便穿过小门,来到了后廊之上。   所谓的后院,其实就是一片空地。没有任何装饰,只用鹅卵石,铺成了一条小径,一直延续到江边。   江畔,用青竹搭建成了一座简易的码头。   后廊上,一个红泥小火炉映入三人眼帘,那火炉中盛着火炭,上面还摆放着一个陶制的水盆,水盆中有一个酒壶。还没等坐下来,那沁人肺腑的酒香就飘过来,令三人不由得垂涎。   坐在后廊上的圆桌旁,向江水眺望。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叶扁舟,正停泊在江中。   隔着那一层轻雾,所以也无法看清楚船上的情形。但从那轻雾中传来似有若无的少女歌声,却让陈群三人又不禁一阵感慨。   “宝坚、季弼,有何感受?”   两个青年相视,不由得笑了起来。   “长文,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若我二人对曹友学怀有恶意,断然不会随你前来。   当初谣言四起时,我与季弼也未出声,你又何苦为难我二人呢?不过,观此景,曹友学当非庸俗之人。我记得他今年不过十五,小小年纪能有此宠辱不惊之胸怀,他日前程不可估量。”   宝坚笑着回答。   而季弼则点点头,“观其住所,当知其人心性。曹友学,雅人也!”   在东汉末年,能被冠以‘雅’之名,那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两人这一番话出口,陈群也不由得笑了。   三人坐在后廊上,喝着温温的梅子酒,看着那停泊在轻雾中,若隐若现的小舟,不免又是一番感触。从远处,传来军营的刁斗声息。想必是郝昭操演人马结束,正准备收整人手……   江面上的那一叶扁舟,在这时候也动了!   在丝缕轻雾中穿行,给人一种自仙境中来的奇妙感受。   片刻后,那扁舟停靠在了码头上。一个布衣木簪的少女,从船上跳下来。   紧跟着就看到步骘和曹朋,各自披着一件蓑衣,头戴雨笠,登上码头。两个人,手中各拎着一只木桶,行走间,可以看到桶中水花飞溅,似乎有鱼儿在里面翻腾。曹朋和步骘,都是一身单薄襜褕,上身一件灰色短衫,下身一条灰色长裤。那裤腿被高高挽起,赤着足,沿着鹅卵石小径走过来。一边走,两人还一边说笑,那种奇妙感受,令人难以用言语形容。   陈群站起身来,“看样子,他们收获颇丰。”   两个青年也含笑起立,目视两个渔翁打扮的人,越走越近。   “贤弟,你再不回来,你这酒可要被我们喝完了!”   陈群大声招呼。   曹朋一怔,抬头看去。   “兄长,你们怎么来了?”   “嘿嘿,闻得有佳肴出,为兄是不请自来。”   步骘忍不住哈哈大笑,“陈长文确生了一只好鼻子……”   郭寰把扁舟系在码头上,从后面一路小跑追上来。恰好听到步骘这一句话,忍不住噗嗤笑了。   她这一笑,却百媚横生。   与先前步鸾那种温婉柔媚的姿色相比,郭寰给人以另一种韵味。   一个生在吴侬软语的水乡,一个长在苦寒浩瀚的边塞。两种不同的风韵,此刻却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边。两个青年不由得心生羡慕,看着曹朋的目光,也有了几分不同寻常之色。   这少年,真名士!   两人心里,顿时生出感慨。   “小寰,你笑什么?”   郭寰和陈群也熟了,所以笑嘻嘻道:“前日子山先生嗅屋中有异味,后来从后厨里找到了一只硕鼠。公子笑言从此家中无需养犬。只因子山先生长了一只好鼻子。今日,又赠与陈先生。”   陈群闻听,脸顿时垮了下来。   步骘这是说他,长了一只狗鼻子啊……   两个青年也不禁哑然失笑。   人说曹友学狂傲目中无人,可观此模样,却也是个有趣少年,何来狂傲之说?   “友学,今日有何收获?”   陈群连忙岔开了话题,以掩饰尴尬。   曹朋走到门廊下,把木桶放在地上。桶中一只鲢鱼,正扑腾的厉害,水花四溅。   “你要做鱼生?”   “欸,鱼生已吃的厌了,今日且来一道一鱼三吃。”   “哦?”   陈群顿时来了精神,“这一鱼三吃,又是怎生讲究?”   “这个,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时候,步鸾从后厨跑来,和郭寰一人拎起一个木桶,往厨房走去。   两个小女儿一路嬉笑,相处的非常融洽。而步骘则褪下蓑衣,一屁股坐在门廊上,喝了一口酒,惬意长吁一声。   “才饮长江水,又吃鲢鱼头,生于广陵,何其幸哉?”   “咦,此何人所言?”   “呵呵,还能有谁,自然是友学方才在舟上所言。”   陈群三人闻听,不由得抚掌叫好。   “对了,我来为你引介……这两位,是我的好友。”陈群笑罢,拉着曹朋坐下。   他手指生就一部美髯的青年,“此徐宣徐宝坚。说起来,你二人渊源颇深,他可是道地海西人。”   “啊,原来是徐先生。”   曹朋连忙搭手行礼,徐宣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回礼。   “这位呢,就是陈矫陈季弼,东阳人……呵呵,他祖上,乃堂邑侯陈婴。东阳陈氏,也是本地少有望族。”   陈婴,也是楚汉之交时期的俊才。   曾做过楚怀王熊心的上柱国,后来投奔刘邦,被封为堂邑侯。   东阳陈氏的历史,甚至比广陵陈氏还要久远。而且二者间,还有很深的联系。广陵陈氏说穿了,就是从东阳陈氏分出来的分支。不过由于广陵陈氏人才辈出,渐渐的压过东阳陈氏一头。   这两个人,如今是广陵郡纲纪。   曹朋吃惊不小,忙躬身行礼。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公子,公子……我们来了。”   听声音,似乎是夏侯兰。   曹朋站起来,“是子幽伯道他们来了……子山先生,你们暂且安坐。我去迎一下,顺便教一教小鸾这一鱼如何三吃。宝坚先生和季弼先生来的正好,今日江水流春去欲尽,正可一醉方休。” 第169章 风云再起   雨停了。   三月份的雨,总是这样,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江面上的轻雾已经散去,但见天边落下映红了江水,江水与天空一色,野鸭列队浮游在江上。   后廊圆桌上,杯盘狼藉。   徐宣和陈矫已经倒在门廊上睡着了,而夏侯兰几人更是憨态可掬的趴在桌上,口涎流淌……   都醉了!   原本,夏侯兰等人存着想要灌倒曹朋的心思,所以上来便推杯换盏。   而徐宣和陈矫,则是看曹朋脸发红,于是忙上前落井下石。其实大家并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想要灌倒曹朋,出出丑而已。哪知道曹朋属于那种喝一杯脸会红,喝一百杯也一样的主儿。梅子酒的度数不高,但是后劲儿极大。几坛子老酒入腹,夏侯兰几个人也纷纷倒下。   曹朋熏熏然,靠在廊柱之上。   看着眼前美景,忍不住赞了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如今明明是春天,何来秋水之说?”   陈群没有喝多,因为从头到尾,他也没有参与其中。   三套鸭吃的他心花怒放,拆烩鲢鱼头更令他口齿留香。鲜嫩的鱼生陪着佐料下酒,鱼骨熬制鱼汤,配上一块鲜嫩的豆腐,更是滋味浓浓。如此美味当前,他哪里有那精神和人拼酒?   不过,即便陈群没有喝酒,亦不免熏熏然。   梅酒已经冷却,但喝起来似乎更爽快。   他坐在廊上,笑呵呵的纠正道:“若是春水共长天一色,更妥当一些。”   “落霞与孤鹜齐飞,春水共长天一色?”   曹朋暗自嘀咕了一声,感觉着似乎有一些别扭。   “春水,不好吧。”   “有何不好?”   “这春水和前面的景色,似乎略显不符。”   “此话怎讲?”   “落霞,孤鹜,有寂寥之意。夕阳无限美,只是近黄昏。可如果配上春水,不免前后不符。”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本出自滕王阁序。   曹朋是记不得滕王阁序的内容了,除了这一句之外,只隐约记得,王勃做滕王阁序,应是在秋天。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原句极为妥帖动人。   而现在如果改成了春水,只怕会令这后世名句,减色许多。   本是随口吟诵,哪知道会使得陈群计较起来。曹朋也无可奈何,只好想尽办法,来抱住‘秋水’之名。可问题是,如今是暮春,用‘秋水’二字,总是和当前时令有一些不太契合。   “不若,江水共长天一色?”   “还是秋水好。”   “可秋水与当前,不太合适。”   “反正我就是认为秋水好,就是秋水与长天一色。”   曹朋实在是不忍心再去篡改名篇。把陋室铭里的‘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改成了‘阳城元礼居,平舆仲举亭’,已经觉得有些过分。但毕竟这个时候,诸葛亮还没有出山……所以,改一下,也情非得已。但如果在把‘秋水共长天一色’改换了,他实在不能接受。   讨论,十个曹朋,也非陈群对手。   但他可以无赖……   果然,他这么一耍无赖,陈群也就懒得再去计较。   秋水就秋水吧,反正是曹朋自己所做,与他也没什么关联。   只是不清楚,在数百年后,还会不会有一个叫做王勃的人,在那片千古名篇《滕王阁序》中,用这一句话呢?   曹朋,不免忐忑。   ……   天渐渐暗下来。   王买和郝昭最先醒酒,喝了一碗早就备好的江鲜米粥之后,便匆匆赶回军营。他二人身为营中主将,自然不可能久离军营。临走的时候,又把夏侯兰叫醒,让夏侯兰洗漱了一下之后,这才离去。夏侯兰清醒了一会儿,喝了一碗粥,也告辞离去。临走时,他又帮着曹朋把徐宣陈矫和步骘三人扛进了厢房,安置妥当。   步鸾和郭寰,还在收拾那满桌的狼藉。   江面上起了风,从茅屋的窗口拂过,卷起轻纱飘飞。   陈群和曹朋则坐在书房里,看着夜色中的江水,聊起了闲话。   “看起来,曹公已下定决心,夺回徐州了。”   “啊?”   陈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曹朋一怔。   “曹公突然攻打穰县,恐怕是下定决心,之后就要夺取徐州。”   “何以见得?”   “曹公对徐州,早已虎视眈眈。   只是先前由于种种原因,所以未能得手。而今,袁术经去年一战,退守于淮南,已无威胁。曹公如今奉天子以令诸侯,坐拥四州之地,遥控关中。其势愈发强盛,与袁绍难有回旋……此前曹公接连退让,就是因为袁术尚有威胁的缘故。现在袁术一败,荆襄和徐州已成他心腹大患。此次攻伐穰县,其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后顾之忧,而后能全力与吕布决一雌雄吧。”   曹朋不禁默然!   他身为穿越众,当然知道,曹操会攻伐吕布。   而吕布之前的行为,更给了曹操足够的借口……   只是他没有想到,陈群居然能看出这其中的端倪。果不愧是三国时期的牛人,这份大局观,恐怕才是真正的大局观。曹朋不知道该如何来应对,于是只笑了笑,却没有接陈群的话。   陈群也笑了……   “以前,我常听人说,曹公思谋深邃。   但说句实在话,我并不是特别相信。所以,曹公进驻豫州的时候,我与家父逃至徐州避难。而今想来,却大可不必。曹公迎奉天子,得正统之名,早晚必成大事。袁绍,恐非曹公之对手。”   “是吗?”   “友学,以你所见,这天下当得‘英雄’之名者,有几人?”   “这个嘛,曹公当算其一。”   曹朋突然生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眼前的陈群,仿佛成了曹操,而自己,则变成了刘备……   青梅煮酒论英雄!   这一幕,莫非要落在他和陈群身上?   陈群一笑,“这是自然……我观能定北方者,非曹公莫属。袁绍虽雄踞河北,恐非曹公对手。”   “为什么?”   “只因袁绍此人,多谋少断,非人主之像。”   曹朋心里一动,“兄长刚才说,曹公能定北方,莫不成以为,曹公定不得南方?”   陈群犹豫了一下之后,轻轻点头。   “江表之地,豪杰辈出,多刚烈勇猛之人。   他们的地域观念,甚至胜于中原。且士族豪强之间,休戚相关。想要平定江表,非一件易事。单只是江表河道纵横,必须要有强横水军。而这一点,恰恰又是曹公目前最为欠缺者。   总之,曹公或可平定北方,但想要征伐江南,恐非一日之功。”   也就是说,陈群认为,将来很有可能出现南北对峙的局面。   而事实上也正如此,只不过不是南北对峙,而是三足鼎立……水军,的确是曹操的一个短板。但想要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军,和南方豪强相抗衡,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从目前来说,曹操不可能意识到,也没有精力来组建水军。乃至后来对荆州用兵,其最大的可能,就是想要以荆州为根基,建成水军……只可惜,周瑜一把大火,烧毁了曹操的统一之梦。   曹朋小心翼翼问道:“那以兄长之见,何人可占居北方?”   陈群一怔,搔了搔头,“江东孙氏,荆州刘表,皆有可能。只是谁能胜出,非我可以判定。”   咦?   为什么没有提及刘备!   曹朋转念便反应过来,此时的刘备,徒有镇东将军,豫州刺史之名,但实际上惶惶如丧家之犬,而无一容身之地,只能寄人篱下。即便是陈群,曾为刘备效力,恐怕也不看好刘皇叔。   想到这里,曹朋也就释然。   他还想再和陈群交谈,可陈群却突然间变得有效萧索,似乎失去了谈兴。   于是,曹朋也没有和陈群再谈下去,而是安排了一间厢房,供陈群休息。陈群也喝了不少酒,此前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故而滔滔不绝。可现在,那兴奋劲儿过去,倦意顿时涌上来。   倒在榻上,陈群很快便睡着了……   ……   夜深了。   郭寰和步鸾收拾完了房间之后,也分别歇息。   曹朋却睡不着,在后院打了一趟架子拳之后,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   站在码头上,任由江风拂面。   远眺,可看到岸边军营中的灯火闪闪,隐隐约约,传来刁斗声声。   那是郝昭的军营所在。   郝昭治兵严谨,据说是从高顺与张辽,颇有法度。   曹朋没有去插手军中事务,正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很清楚自己的水平……练兵,非他所长。   再者说了,有郝昭在,足矣!   曹朋在码头上坐下,赤足放进了冰凉的江水之中。   他怔怔看着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脑海中却回响陈群的那一番话。   打完了张绣,曹操就会收拾吕布。一旦到那个时候,自己又该如何是好?白门楼的故事,令他记忆深刻。曹朋很清楚,吕布并非是一个能逐鹿天下的人。可就这样看着一代豪杰最终窝囊的死去,实非曹朋所愿。大丈夫,即便是死,也应该死得轰轰烈烈,而非被人所害。   吕布,被谁所害?   曹朋仰面躺在码头上,看着黑漆漆的苍穹。   貂蝉,与他有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可问题是,他该怎样,才能救得下吕布性命?怎样才能偿还貂蝉的恩情呢?   曹朋的思绪,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戌时,又下起了细雨。   曹朋躺在码头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被雨丝浇醒之后,他连忙坐起来。江面黑漆漆的,那些渔舟已经熄灭了灯火。曹朋站起身,打了个喷嚏,在雨中站立片刻后,转身准备回去。   哪知刚走下码头,就见小径尽头,灯火跳动。   “谁!”   “啊,公子,是我。”   步鸾顺着小径一路跑过来,手里还提着一顶灯笼。   “小鸾,你不是睡了吗?”   “公子,广陵来人,说是有急事求见。”   广陵来人?   曹朋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驻防东陵亭,可实际上还是在广陵郡治下。   只不过,陈登这么晚了派人过来,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吗?他连忙随着步鸾,急匆匆来到正厅。   “卑职霍默,见过曹公子。”   站在曹朋面前的,是一个相貌颇俊秀的少年。   看年纪大约也就是在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袭灰色粗布单袍,外罩一件红漆札甲。曹朋一进门,少年便快步迎上前来,插手行礼。   “你,从广陵来?”   “正是。”   “陈太守派你过来的?”   “喏!”   曹朋揉了揉鼻子,沉声问道:“陈太守派你过来,有何吩咐?”   “陈太守命卑职传令,请曹公子明日辰时之前,务必赶到广陵县。”   “啊?”   曹朋一怔,有些茫然道:“陈太守可说明,是什么事情?”   “这个……太守倒是没有告知卑职。只说命曹公子赶赴广陵……对了,公子可以带上随从,不过最好不要太多人,三五人便可。太守还说,若逾时不至,以军法论处,请公子谨记。”   只这一句话,便足以说明了状况。   曹朋点头,“请回禀太守,就说曹朋必按时抵达。”   “那卑职就先告辞了!”   霍默转身,匆匆离去。   只留下曹朋站在正厅里,一头雾水。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他有些不知所以然。   来广陵县两个多月了,陈登从没有召见过他。而今突然召见,还搬出了军法,莫非出事了?   “小鸾,小寰,你们干什么?”   正茫然间,曹朋就看见郭寰和步鸾,行色匆匆。   两个少女显然是刚睡醒,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梳洗打扮。步鸾跑进了厨房,而郭寰则冲进曹朋的卧室。   “公子,收拾行李啊!”   郭寰脆生生回答,曹朋这才如梦方醒。   “小鸾,去把子山先生唤醒,让他骑我的马,立刻通知夏侯、王买和郝昭三人前来议事。”   “哦,我知道了!”   步鸾答应了一声,手在围裙上蹭了两下,便跑去叫醒步骘。   曹朋则在正厅里徘徊踱步,双手背在身后,思忖不语……   “贤弟,你这边丁玲哐当的,发生了什么事?”   陈群睡眼朦胧的从卧房里出来,很显然,刚才的动静,把他惊醒。看着步骘那边匆匆上马,步鸾跑进厨房生活,陈群不免感到有些奇怪。驭手走进了正厅之后,他开口便向曹朋询问。   曹朋问道:“太守府中,可有一个叫做霍默的人吗?”   “哦……有这么一个人!怎么了?”   “他刚才奉陈太守之命,让我明日辰时之前,抵达广陵县。还说让我带三五个随从,扈从不要太多。我就在奇怪,陈太守突然召见我,还弄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命令,究竟是何用意?”   陈群,也愣住了! 第170章 河一斩   天亮了!   却又下起了雨……   曹朋和陈群行色匆匆,终于在辰时之前,抵达广陵县。   其实,东陵亭距离广陵县并不远,只是由于这连番的雨水,使得道路泥泞崎岖,格外难行。   一夜未睡,曹朋不免露出疲乏之色。   不过他却不敢耽搁半分,到了广陵之后,便直奔陈府。   陈群看上去也很累,但还是跟着曹朋一起过去。徐宣和陈矫没有过来,只因为昨天酒醉,一时还醒不过来。在陈府门前,曹朋甩蹬下了马,而陈群也从马上下来,和曹朋登上门阶。   得到了陈登的征召后,曹朋连夜安排妥当。   他命王买接手东陵亭兵事,步骘和郝昭为王买的副手,夏侯兰随行。   这样安排,自然有曹朋的道理。其实按道理说,夏侯兰年纪最长,而且阅历丰富,武艺也最强。由他留守东陵亭,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曹朋并没有这样安排。一来,他最信任王买;二来,他不知道陈登找他究竟是什么事情,如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由王买出镇东陵亭,可以得到更多的磨练。步骘和郝昭都是能力出众之人,所以也不用担心王买犯下错误。   倒也不是说曹朋不信任夏侯兰,而是和王买比起来,他更信任王买。   但如此一来,夏侯兰恐怕就会有些想法。   曹朋把他带在身边,也是一种安抚的手段:你看,我连我兄弟都不带,却带着你,我很看重你!   而且,夏侯兰的武艺,对曹朋而言,也是一个保障。   来到陈府门外,曹朋让夏侯兰在府门外等候,自己则跟随着陈群,径自走进陈府。   陈群也是陈府的住客,门丁下人们,也对他都很熟悉,故而一路走过来,并没有人出来阻拦。   两人直奔正厅而去,远远的就听到厅中传来人声。   陈群在先,迈步走进大厅。   曹朋随后,还没进厅门,就看到陈登正陪着一四旬上下男子说话。   两人同榻而坐,看上去很亲热。   只看这种状况,就知道这中年人的来头不小。   身为世家子弟的陈登,一般而言自恃很高。同榻而坐,那就是一种极为亲密而平等的关系。   若非身世出众,或者持平,一般很难出现这种现象。   到两晋南北朝时期,世家子弟与寒门庶子的对立越发明显。   哪怕你是达官贵人,哪怕位列三公,如果不是同等的出身,想要同榻而坐,同席而谈,都不太可能。   已记不清是什么人,只记得两晋时期,曾有一位官员拜访一位名士。   两人一开始是同席而坐,亲切交谈。可是等那官员离开时,名士就命下人,将蒲席烧掉。   原因,就是官员的出身太差。   曹朋心里面,不由得泛起了猜想:这中年人是谁?   可没等他走进大厅,就听到陈群惊喜叫道:“可是荀休若吗?”   陈群这一进来,陈登和中年人就站起身。   “长文,颍川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中年人一脸笑容,看着陈群,点头致意。   陈群则紧走两步,上前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而后深深一揖,“陈群,拜见兄长……”   “哈哈哈,贤弟何来如此大礼?”   中年人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陈群,脸上笑意更浓。   “兄长何时来的广陵?”   陈登笑道:“你昨日刚离开,休若就到了。”   “啊……不知兄长前来,未能为兄长洗尘,还望兄长见谅。”   中年人呵呵一笑,拉着陈群的手臂,极为亲切的交谈。   曹朋站在大厅门口,不免有些尴尬。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更不好开口出声,打搅三人的寒暄。   好在陈群还记得曹朋,寒暄两句之后,对陈登道:“元龙,你急匆匆把友学找来,究竟是什么事?”   陈登也看到了曹朋,不过并没有开口招呼。   曹朋听到陈群的这番话,连忙躬身道:“东陵亭偱行曹朋,奉命前来,拜见太守大人。”   这是个规矩!   陈登是上官,还是主人,不可能先开口。   必须是由下官先行开口之后,陈登才可以回应。   “友学,进来吧。”   陈登招手示意曹朋进来,而后对陈群说:“非是我找友学,而是休若点名,要见友学。”   “啊?”   曹朋和陈群都不禁一怔。   陈群疑惑问道:“兄长,你见友学什么事?”   中年人则收起了笑容,郑重的打量一番曹朋之后,眉头微微一蹙,沉声道:“你就是曹朋?”   “正是。”   曹朋有些疑惑。   他不认识眼前这中年人,也不清楚,这中年人找他,究竟是什么事。   好在陈群机灵,看出了曹朋的迷茫,连接介绍道:“友学,你且先来见过三兄。”   三兄?谁的三兄?   曹朋更糊涂了!   不过既然陈群这么说,他还是要上前见礼,学着陈群的模样,搭手行礼,“曹朋拜见三兄。”   “噗……!”   陈群不禁笑了。   中年人也忍不住乐了。   “友学啊,三兄是我的称呼,你怎么……不过,你唤休若三兄,倒也不算失礼。文若和叔孙也算交情深厚,你唤这一声三兄,也能说得过去。来来来,我为你引介,此荀文若三兄,荀衍。”   曹朋闻听,顿时愣住了!   东汉末年时,荀氏一门,能人辈出。   从荀淑开始,得‘神君’之名,被赞为颍川四长之一。荀淑有八子,号荀氏八龙,皆有才名。八龙之下,又有荀彧荀衍荀谌三兄弟,以及荀悦荀仲豫。荀彧之下,更有荀攸荀公达这样的人物。可以说,荀氏四代无庸才。荀衍,在三国演义中没有登场,所以曹朋印象不深。但重生于东汉末年已有一年多,而且在许都呆了半年,所结交的人也大都非比寻常人。   曹朋倒是听说过荀衍的名字,言他能言善辩,机谋百出。   而荀彧的二兄荀谌,如今在袁绍帐下效力,也是个了不得的人。   至于荀彧的大兄,其实并非荀彧亲兄。说的是荀彧的堂兄,也就是荀悦荀仲豫……   此人性清雅,品格高尚,才学过人。灵帝年间,因宦官擅权,所以隐居不仕。建安元年,曹操迎奉天子以后,征召荀悦为黄门侍郎,迁秘书监,侍中。其官位,丝毫不输于荀彧。   不过,曹朋是真不认识荀衍,也不清楚这荀衍找他,究竟有什么事情。   看曹朋那一副迷糊的模样,荀衍乐了。   “曹朋,我给你出一副骈体文。   上联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曹朋一怔,本能的回道:“那我对下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咦,你怎么知道这个?”   这副楹联,是曹朋客居典家坞时,在自己书房门口所书。   由于楹联此时还没有出现,更多是以骈体文的形式,而出现在文章之中。他也是自娱自乐,当然也不排除,想要装逼的心理。   可是乍听荀衍说出这副楹联的时候,他还是感到震惊。甚至本能的以为:荀衍也穿越来的?   荀衍看着曹朋那大惊失色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兄长,你刚才所言……”   “哦,此颍川自去年以来,颇有趣味的游戏。一开始,是从文若那边传出,颍川书院争相效仿……后来才知道,这游戏居然是出自一个十四岁少年。文若也只是偶然间,在别人住所看到。”   这正厅里的人,除了曹朋之外,哪个不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之人?   陈群和陈登一下子听出,这游戏中的奥妙。   “三兄,你莫不是说,此游戏出自友学之手?”   “呵呵,正是。”   陈群蓦地转过身,恶狠狠的瞪着曹朋。   “友学,有此妙趣,何不早言。”   “呃……我忘记了!”   曹朋心道:我哪知道你们喜欢对对子?   而陈登则蹙眉,看曹朋的目光,似乎又有些不同。   昨日,他听了一篇《陋室铭》,今日,又知骈体文居然可以如此使用。   对曹朋的看法,也随之改变许多,甚至觉得,此前两个月,把曹朋赶去东陵亭,是不是错了?   早知此子有此才华,留在身边也好啊。   可恨小子,此前和他几次交谈,好像并未发现,他还有如此才华……   一时间,陈登不免生出了一丝患得患失的情绪。   荀衍示意曹朋在一旁坐下,而后沉声道:“我此次奉天子诏命,随典军校尉王朗,出使江东。临行之前,文若向我推荐了你;而后公达也说,若有可能,让我带你一同前往江东……甚至郭嘉也向我推荐你,让我不免觉得奇怪。你内兄与奉孝学出同门,我倒是听人说过。   文若和令兄也有交情,倒也不算奇怪。   只是我一直有些想不明白,文若、公达还有奉孝,为何都如此看重于你呢?”   眸光如剑,直视曹朋。   而曹朋却很糊涂……   荀衍的意思,他大致上已经明白:荀衍要出使江东,荀彧他们便向荀衍推荐了他。慢着,荀衍刚才说,他是随典军校尉王朗出使江东?也就是说,荀衍并非主导,而是一个副手……   可是,你们出使江东,与我又有何干?   曹朋一头雾水,有点想不明白荀衍的意图。   对于荀衍这个问题,他更是不明所以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曹朋和荀彧、郭嘉乃至荀攸,并没有接触过。他见过荀彧,却没有和荀彧说过话;和郭嘉照过面,虽有交谈,也只是寥寥数语。而且当时的话题,还牵扯到郭嘉的健康状况,郭嘉似乎并不是很高兴……至于荀攸,曹朋更是没有见过,更不要说有什么特殊交情。   这三个人,突然联合推荐自己,究竟是什么用意?   曹朋心里疑惑不解,茫然的摇了摇头。   荀衍凝视曹朋半晌后,突然一摆手,“你此次赶来,可带有随从?”   “哦,只一员家将,如今在门外等候。”   “这样吧,你和你的家将今晚就宿于陈府,明日一早随我与大队人马汇合,随行出使江东。”   “喏!”   曹朋起身插手应命。   这种事情,他也做不得主。   虽说他现在是受陈登征辟,属于陈登所属。   但是看陈登那意思,也没有反对的表示,说明他已经同意。   “对了,还有一件事。”   曹朋正准备出去,又被荀衍唤住。   “听说,你身手不弱?”   不等曹朋回答,陈群已抢先开口道:“这个的确不假。友学刀马纯熟,曾在下邳城独斗吕布八健将之一的宋宪,并险些取宋宪性命。他的身手,非常出众,而且他的家将,也非等闲。”   荀衍点点头,冲着正厅外的人喝道:“来人,将那匣子取来。”   而后他对曹朋道:“我此次过来的时候,令尊托子丹让我转交你一样东西。”   “我爹吗?”   曹朋疑惑不解,不知道曹汲让荀衍,带来什么物品。   这时候,从正厅外走进一个家将,怀中捧着一个长条黑漆木匣,来到曹朋跟前。   从家将手中接过木匣,入手沉甸甸,估摸着有五六十斤重。   曹朋眉头一蹙,向荀衍看去。   而荀衍则露出惊奇之色,“你可以打开来看看。”   曹朋点点头,把长匣至于地面,按住簧扣,只听喀吧一声轻响,匣盖子立刻弹起。长匣约九尺五寸,近丈长度。红绸缎子做底,上面扣着一对大刀。这对大刀,长约有八尺五寸左右,刀柄去环。黑漆桃木制成的刀柄,锁死刀茎,刀锷口出装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黑漆木瓜护手。   这对大刀,长短宽窄略有不同。   一支刀身长六尺,另一支不过五尺五寸。   而且一宽一窄,宽的大约有一巴掌大小,窄的仅有三指左右。   刀脊上镂刻有刀铭:戊寅正月汲造吾儿及冠。   意思是说,这两口刀是曹汲为曹朋祝贺及冠而造,于年初正月完成。   戊寅年,亦即建安三年。   去年邓稷曾和曹朋提起过,准备在今年,也就是建安三年为他行成人礼。想必这件事也通知了曹汲,故而曹汲特意打造出这一对长刀,作为曹朋的成人礼物。   曹朋探手,抄起双刀。   却发现刀脊的另一面还有一行刀铭:戊寅正月汲造河一。   河一,就是河一工坊,同时也是这双刀的名字。曹朋掂量了一下,长宽大刀,约二十八斤重,短窄大刀,约二十斤左右,合计四十八斤。如果是在去年曹朋离开许都的时候,肯定无法使动这对河一大刀。不过在经过一连串的历练,特别是和吕布一战,曹朋已再获突破。   这一对大刀的份量,刚刚趁手。   他站在大厅中,轻轻舞动双刀,但见刀光闪闪,刀云偏偏。   荀衍等人虽隔着一段距离,犹自可以感受到,那对大刀上传来的森森寒意,不由得同时叫好。   而曹朋则暗自感慨:老爹的造刀技艺,似乎比先前,又进步了许多! 第171章 随行江东   “休若,曹公此次出使江东,莫非别有用意?”   天已晚,几乎是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的陈群,却毫无困乏之意。晚饭后,他叩响荀衍的房门。   荀衍问道:“长文何出此言?”   陈群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三兄若不好说,就罢了!只是我不明白,你出使江东,为何要带上友学?”   “这个……”   荀衍修长的手指,轻叩两下案面。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向两边看了一眼,然后合上房门。   “若是别人问,我断不会解说。   不过你我两家世交,我也不想瞒你。我此次出使江东,的确另有重任。本来我并不想带什么人,可文若说:我此行责任重大,身边必须要有一二得力之人。年长而名重者,容易被人看破;可年少而无名者,能堪大用者又不多。我当时也就是随口道:身边还少了个书僮。文若便向我推荐了曹友学,说此子聪灵,有急智,身手不凡,且有学识,可以随行辅佐。   后来奉孝也这么对我说,包括公达……你也知公达为人,性谨少言,很少夸赞他人。   他对曹友学似乎也颇为称赞,确属难得。加之我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随行,所以才同意下来。   对了,看样子你和曹朋关系不差,你对他又有何感官?”   陈群的祖父陈寔,和荀衍的祖父荀淑,同为颍川四长,来往自然紧密。   荀衍虽然没有回答他此去江东,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也算给予了陈群正面的回答。陈群自然不可能再去追问,因为再问下去,就有可能要出事。荀衍念及两家交情,透露了这么一个讯息,对陈群而言,已经足够。至于荀衍去江东到底是做什么事,已非陈群能够知道……   听荀衍询问,陈群犹豫了一下,轻声回道:“友学此人,我看不透。”   “呃……”   荀衍听陈群这么说,可就有些色变了。   他可是知道,陈群有识人之明。   看人的眼力价从来都不差,好坏优劣,大致上能看出端倪。   一般而言,当某人说出‘看不透’这样的言语,其实也就是表明,他所说的人,有真才实学。   正因为有真才实学,才会说看不透。   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   荀衍搔搔头,起身在屋中徘徊,“若如此,他又岂能甘为我书佐?”   是啊,有真才实学的人,大都有傲骨,不会屈从人下,更不要说做别人的书僮。哪怕只是做戏,也不太可能。   陈群道:“友学有节气,性高洁、刚直。   但他倒不是那种恃才傲物之人,识得轻重,辨得是非。依我看,他也不一定会在意这种事情。只要兄长把话与他说明,他应该不会拒绝。要不然,我过去和他谈谈,再回禀于兄长。”   “这个……也好。”   荀衍想了想,点头答应。   陈群便告辞离去,径直来到曹朋的住所。   曹朋也住在陈府中,不过是一个偏房,而且和夏侯兰共居一室。   陈群过来的时候,曹朋正在灯下赏刀。昏黄的灯光下,那两口大刀泛出了一抹冷幽的光晕。   夏侯兰颇为羡慕的坐在一旁观赏,口中连连咋舌。   “友学,你这两口刀,若到市面上,只怕要万金之巨吧。”   河一斩,才都山铁打造,刀身云纹细腻,极为优美。刀茎和刀身的锷口出,桃木木瓜雕琢龙吞口,使得刀身更显几分霸气……看得出,曹汲为打造这两口大刀,应该是费尽了心思。   尽可能的考校了曹朋的情况,每一个细节,都极为注重。   以至于曹朋握住大刀时,竟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感受……刀口上的血槽,泛着暗红色的血光,这是曹汲造刀的最显著特征。每一口刀造出,必含血气,令宝刀更具灵性。夏侯兰不禁叹了口气。他开始有点嫉妒曹朋,有一个这么会造刀的老爹,其实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曹朋忍不住笑了!   他从榻上拿起鹿皮袋,把双刀收进袋中。   而后往身边一放,头枕大刀,笑呵呵的与夏侯兰聊起了家常。   和夏侯兰认识了快一年多,但两人还真没有什么机会,一起说说心里话。   “子幽,你当年学枪的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吃苦倒也说不上,但一直不被老师看好。”   子幽,是夏侯兰的表字。   他回到自己榻上,神情颇有些复杂。   “你那支银枪,莫非是你老师所赠?我看你枪不离手,莫非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在里面吗?”   夏侯兰摇了摇头,有点了点头。   “我这支枪,是仿老师那支龙胆银枪所造。”   “龙胆银枪?”   曹朋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是啊,老师早年间曾得越人名匠,采赤朱山精铁所造,枪长一丈二,附龙鳞纹,重四十八斤。因枪刃似龙胆,故名龙胆枪,是老师心爱之物。只可惜,我未得老师真传,所以……后来老师将龙胆枪传给了和我一同拜师学艺的兄弟。我兄弟见我喜欢,后来在常山郡为吏的时候,便出重金,耗费一年之久,模仿老师的龙胆枪,为我打造了这支枪,名为龙鳞。”   “哦!”   常山,龙胆枪,童渊……   当这三个名词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一个人名悄然浮现在曹朋的脑海中。   不会这么巧吧!   曹朋呼的一下子坐起来,盯着夏侯兰问道:“子幽,你那兄弟,叫什么名字?”   夏侯兰诧异的看了曹朋一眼,“我兄弟叫赵云,字子龙……怎么了?”   “你兄弟叫赵云?”   曹朋惊声问道。   夏侯兰着实被曹朋的表情吓了一跳,于是连忙坐起身来。   “是啊,你认识他?”   “常山真定人氏,赵云赵子龙?”   “嗯!”   “哈哈哈……我不认识。”   曹朋说罢,又躺了下来。   只气得夏侯兰咬牙切齿,你不认识又何必弄出一副咬人的架势?害得我还以为你和子龙有仇!   殊不知,曹朋心里此刻,却乐开了花。   人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若说三国演义中,蜀汉阵营里最为人耳熟能详,最为一众萝莉御姐,熟女人妻所爱者,怕就是这赵云赵子龙了。一身是胆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视百万大军若无物。在后世,赵云已经成为了忠义和勇猛的代名词。提起赵云这个名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吕二赵三典韦!   按照演义里的排名,吕布死后,赵云堪称第一。   曹朋之前还在想,怎样才能招揽牛人?   原来,牛人就在身边啊!   “子幽,你兄弟很厉害?”   “恩,比我厉害。”   废话,我当然知道比你厉害。   曹朋笑问道:“那他现在……”   “还在公孙瓒帐下。”   “呃……”   夏侯兰好像明白了曹朋的意思,突然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公子,你莫不是想要招揽我兄弟吗?”   “呃……怎么,不可以吗?再说了,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能在一起的话,岂不是一桩美事?”   “难,难,难。”   夏侯兰哈哈大笑,便躺了下来。   “怎么难?”   “我那兄弟,素有大志。   公子,我承认你有大才,可是你凭什么招揽我兄弟?当初若不是和你打赌,我也未必跟你……至于我兄弟,你就更不用去想。而且,子龙是个死心眼。当初我还是白马义从的时候,他就私下里对我说过,若非随了公孙瓒,他倒是愿意跟随玄德公。哦,玄德公你知道吧,就是刘豫州。想当初他曾和田楷一同随玄德公征战,所以早已心折。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留在公孙瓒帐下?所为何也?他是个死心眼儿,当初我让他和我一起走,他都不肯答应。   就算是公孙瓒死了,他也不会跟你……”   赵云,已经和刘备勾搭上了?   演义里倒是说过这么一回事,但由于重生之后,曹朋发现很多事情和历史并不符合,心里还是存了几分侥幸。   没想到……   如果赵云已经和刘备勾搭上了,那再想要勾搭赵云,可就没那么容易。   曹朋想到这里,搔了搔头。   “我想想也不可以吗?”   “呵呵呵,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夏侯兰一边笑,一边翻了个身。   不过看他颤动的身子,就知道这家伙此刻心中,一定笑翻了。   刘玄德有什么好!   曹朋不由得腹诽:到现在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只能寄人篱下。   不过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寄人篱下?   这年头想要招揽人才,实力和能力固然是一方面,名声可是很重要。   刘玄德混的再差,手底下好歹还有个关羽张飞;而自己呢……曹朋这心里开始有些不舒服了。   笃笃笃!   房门轻响。   曹朋没好气的问道:“谁?”   “友学,可曾歇息?”   听声音,好像是陈群……曹朋翻身坐起来,披衣走到门口,把房门拉开。   陈群站在门口,看曹朋脸色不太好看,不禁奇道:“友学,可是不舒服?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没事儿,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不太高兴。”曹朋说着,用力甩了甩头,长长出了一口气,“兄长这么晚找我?莫非有事?”   “呃……若你方便,我们院中一谈。”   “好吧。”   曹朋点点头,迈步走出偏房,随手拉上了房门。   随着门叶撞击,嘎嘣一声轻响过后,夏侯兰翻身坐起。   他坐在榻上,挠了挠头,看着曹朋那张睡榻,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之色。   自己刚才那些话,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分了?   他心里,突然间生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曹朋年纪虽小,但也确实有真才实学……而且,曹朋待夏侯兰,从未把他当成自己的奴仆家将,更多时候是把他视为左膀右臂。在军中,夏侯兰虽然做到了屯将,可是却深受压制。   宛之战时,他一个人流落到宛城,而无一人跟随,便足以说明问题。   而在曹朋身边,虽然挂着一个家将的名头,可是夏侯兰能感觉到,比在军中时要快活许多。   跟随曹朋一路走来,夏侯兰也的确是见识到了曹朋的努力。   无论是帮助家人,还是照拂兄弟。曹朋对自己人,那绝对是没话说,甚至帮助夏侯兰突破了多年未曾突破的瓶颈。   侧耳聆听,陈群和曹朋在院中交谈的声音很轻,也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夏侯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夏侯啊夏侯,你这是怎么了?公子待你不薄,你怎能那样说话?   心里面,隐隐有些悔意。   就在这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   夏侯兰连忙翻身倒在榻上,闭上眼睛装睡。   曹朋推开门,走进房间。   看夏侯兰已经睡下了,于是上前为他盖好了毯子,转身吹灭蜡烛,也躺在榻上。   别小看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使得夏侯兰心里,感到很温暖……   “公子!”   “嗯?子幽你还没有睡吗?”   “要不然,我帮你写封信问问看?”   “什么!”   “联系一下子龙,看他愿不愿意为你效力。”   黑暗中,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就听曹朋幽幽道:“子幽,你说的没错,子龙即便过来,我恐怕也难以给他施展才华之所。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凡事不要强求,随缘的好……若子龙他日能有大成就,岂不是耽搁了他的前程。你我还是不要太自私的好。算了,不说这些,天一亮咱们就要出发,睡吧。”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夏侯兰没有再开口,可这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这世上主公,能有几人愿真心为部曲考虑?曹朋年纪虽小,可这份气度和胸怀,却羞煞天下人。   不行,不管成与不成,我都要试一试。   夏侯兰拿定了主意,这心里面顿时安宁许多。   他闭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在梦里,夏侯兰仿佛梦回云雾山上,回到了那段快乐和痛苦交织在一起的时光。   其实,如果子龙愿意过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天亮了,曹朋内罩一件皮甲,外面套上一身灰色襜褕,头戴纶巾,一副小书童模样的装束。   而夏侯兰,则换成车夫打扮,把丈二龙鳞用黑布枪套套住,放在车马上。   他和曹朋赶着一辆马车,在陈府门外等候。照夜白则被曹朋托付于陈群,请他送回东陵亭。   曹朋现在是一个书僮,骑着一匹价值千金的照夜白,那不是找事儿吗?   荀衍对曹朋的这个决定非常满意。   说实话,他也没有考虑这么多,若非曹朋提起,他怕都忽视了。   文若言曹友学心细于发,果然不是妄言。也许这一次让他随行前往,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荀衍登上了马车。   夏侯兰驾车,曹朋坐在副手位子上。   那一对河一斩,用鹿皮套包裹着,斜插车架上。   如果不仔细观察,还真不太容易看出,那皮套当中,是一对宝刀。   “大人……”   曹朋刚一开口,就被荀衍打断。   “友学,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书僮。记住,我是去江东访友,莫唤我大人,应称我先生。”   “先生,可以出发了吗?”   荀衍道:“出发,咱们先到城外驿馆和王校尉汇合,而后随队渡江。”   “喏!”   曹朋答应一声,向夏侯兰看去。   夏侯兰点了点头,手中长鞭一甩,口中呼一声:“驾!”   马车在晨雾中,沿着湿漉漉的长街行进。车轱辘碾着地面,发出嘎吱嘎吱声响,渐行渐远。 第172章 丹徒一夜   时三月,江南烟雨正朦胧。   亭外的桃花杏花被风吹落去,狼藉一片。一条曲折的鹅卵石小径,湿涔涔满眼绯红粉白,令人平添惆怅。   青衫男子踏踩着遍地桃红杏白走来,在亭外停下脚步。   “你真的决定了吗?”   “嗯!”   亭中的女子,背对着男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一袭单薄禅衣在微风中飘飞,贴着那曲线玲珑的胴体,勾勒出一副美丽的景色。   云鬓高耸,露出雪白而线条柔美的颈子,带着几分诱惑。男人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液。   “这是我从老神仙那里求来的,你收好。”   “谢谢。”   “那我……告辞了。”   “走好!”   男人把一个羊脂玉瓶放下,转身离去。   可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脚步,“绾儿,其实……”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听亭中传来幽幽琴声,到了嘴边的话语,最终还是咽回去。他叹了口气,转身踩着小径的露水离开。   “还有二十八天吗?”   女人口中发出幽幽呓语声,旋即被风,吹散!   ……   从广陵出发,先至江都。   这里的江都,并非后世的江都,而誓广陵下属的一个地名,位于大江之畔。   曹朋和夏侯兰虽荀衍汇合了大队人马之后,并没有引起别人的关注。事实上,这出使江东的队伍里,尽是出身不凡的名士。勿论是典军校尉王朗,王朗的那些下属,都不可能留意荀衍身边那小小的书童和车夫的变化。荀衍此次随行出使江东,只带了十个荀家的家将……   用荀衍的话说:“我此行只为游山玩水,带恁多的扈从,反而扰了心情。”   曹朋对此,也没有去在意。   反正他很清楚,荀衍有他特殊的任务。   至于究竟什么样的任务?曹朋懒得去猜想,也不想去猜想。   他原本可以拒绝,但荀彧和郭嘉联手推荐,又使得他无从拒绝……   只希望能顺顺利利完成这次任务,然后回到广陵。曹朋自己的事情有很多,单只是报答貂蝉的恩义,就需要费他一番心思。估计也用不了太久,也许五月时,就能够返回广陵了吧。   在江都休息一日后,使团于江水祠码头,登上舟船。   此时的江水,颇为平缓。浩瀚如烟的江面,更透着一股壮阔之韵味。   东汉末年时的长江,远比后世的长江充满生机。宽阔的江面上,更时时显露出雄浑苍茫气概。   “友学!”   “喏!”   荀衍带着自己人,独乘一舟。   马车停在船尾,由夏侯兰负责照看。   他带着曹朋,来到船头。身后十名家将自动散开,使得二人有了一个足够的空间可以交谈。   “听说,你在广陵不甚如意?”   曹朋一怔,“还好吧,也算不得不如意。”   “呵呵,我知道广陵人,颇有排外之心。你若想要在广陵立足,恐怕还需要一些周折……其实元龙对你颇为看重,谪居于东陵亭,未尝没有磨砺的意图在其中。对了,东陵亭那边情况如何?”   曹朋点了点头,“都挺好。”   重生之后,他开始学习揣摩人心。   前世的曹友学,只知道猛打猛冲,从来不知道去揣摩别人心思。   熊耳河水库的那一枪,教给曹朋很多东西。仔细回想,前世如果他能够揣摩人心的话,说不定能避免很多的麻烦,减少很多损失……所以今世,他一般不会轻易和陌生人倾心,而是先去揣摩对方的意图。   荀衍温温一笑,“我知你心中可能奇怪,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这广陵勾连大江南北,乃江北重地,早晚必有战事。以广陵目前之状况,若没有本地大族支持,恐难以维系。所以,他也只能让你去东陵亭,就是为了向本地豪族,表明一个姿态。   其实,东陵亭也不错。   我听说你在那边过的挺好,一篇陋室铭,着实让广陵人对你另眼看待,元龙早晚必会重用。”   “卑职……”   “你即称我先生,当以学生自居。”   “啊?”   “文若言你重细微处,咱们此次往江东,你更需留意才是。   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此行江东应无甚凶险。多则两月,少则月余,咱们便可返回广陵。”   荀衍这样说,也是为了给曹朋一个定心丸。   毕竟,曹朋不过十五岁,他担心曹朋到了一个陌生地方后,会产生恐惧。   曹朋笑了笑,轻轻点头。   “先生,您刚才说,广陵必有战事?”   “嗯!”   “和那边吗?”   曹朋一指江南方向,荀衍看了他一眼,一笑,转身离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但江东和广陵,真的开战过吗?   曹朋的记忆里,好像还真不是特别清晰。   只记得孙吴和曹魏后期,主要淮南,也就是九江郡地区。张辽大战逍遥津,不就发生在那里?   广陵郡!   曹朋还真不太记得,曾发生过战事。   搔搔头,见荀衍回船舱休息,曹朋便径自去了船尾。   “公子!”   “嘘!”   曹朋连忙打断了夏侯兰,看左右无人,轻声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唤我阿福。”   “这个……不妥吧。”   “你要是想害死我,你就接着喊我公子吧。”   “那夏侯遵命。”前夜的一番交流,夏侯兰和曹朋之间,似乎多了分亲密,少了些疏离感。   所以夏侯兰说起话来,也就显得随意许多。   他压低声音道:“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曹朋疑惑的看着夏侯兰,不太明白他话中之意。   夏侯兰嘿嘿笑道:“等这次事情结束,咱们回去以后,我就书信一封给子龙,劝他过来,如何?”   曹朋闻听,顿时惊喜。   不过,他旋即苦涩一笑,“算了吧,你兄弟未必能看得上我。”   “那也不一定,刘玄德当初不也是在公孙将军那边,寄人篱下?我觉得公子如今地位虽不如刘备,可至少算是自立。”   “这个……”   夏侯兰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现在是曹朋的家臣,应该为曹朋考虑,而不是想着其他人的好。   这么一想,刘备如今的豫州牧,似乎也变得不足为道。曹朋十五岁,已经能独挡一面。至少在海西的时候,夏侯兰曾领教过,曹朋是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整个海西玩弄于股掌间。而刘备十五岁……不,十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从这一点而言,曹朋不输刘备。   “阿福,不试试又怎能知道?你不是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那……试试?”   毕竟是关乎常胜将军的未来,曹朋也不由得怦然心动。   哪怕他明知道,赵云十有八九看不上他。可在心里面,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侥幸之心。   “嗯,试试!”   夏侯兰点头,神色坚决。   轰隆隆,春雷炸响。   阴沉沉的天空,突然间大雨倾盆。   江面上波涛汹涌,变得激烈起来。舟船剧烈的摇晃,曹朋和夏侯兰连忙稳住车马,仓皇躲进舱中。   好一场春雨……   曹朋站在舱门口,看着外面的豪雨,不由得心生几分悸动。   荀衍说,这将是一次极为轻松的旅程。   可曹朋觉得,这一次恐怕……不会如想像中那么轻松!   ……   午后,使团的船队,在豪雨之中,抵达丹徒。   丹徒,亦即镇江。属后世镇江的一个区,紧邻京口。   春秋时,丹徒为吴国朱方邑,后归为楚国,改名为谷阳。秦统一六国,有望气者说:丹徒有天子气!   开玩笑,这就是说丹徒有可能成为王都?   秦始皇定都咸阳,又岂能容忍这种情况。于是命三千赭衣徒,凿京砚山败其势。而后改名谷阳,为丹徒。   而丹徒,也是正对广陵的所在,属扬州北大门。   使团一下船,便有当地官员前来迎接。为首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袭青衫,姿容俊美,颇有威风。他站在码头上,手持竹簦。见王朗等人下船,便立刻带人迎上前来。   “景兴公,别来无恙。”   “子布,尚安好否?”   王朗,原为会稽太守,后被孙策所败,逃亡许都。   其人素有清名,而且才学出众,在江东地区,颇有名望,为许多士人所敬重。即便是孙策曾与之交战,也必须对王朗有几分敬重。此次被孙策派来丹徒迎接王朗的,正是孙策帐下的谋主,长史张昭张子布。   张昭,原本是徐州彭城国人。   少时好学,博览群书。二十岁时,拒绝应试孝廉,而与王朗有过几次接触,并深得当时名士陈琳之赏识。后徐州战乱,张昭避祸扬州。孙策起事之后,便任张昭为长史,抚军中郎将,文武之事尽与张昭商议。此次王朗前来江东,张昭更担任了接待使团的事务,以显示孙策的重视。   王朗和张昭在码头上相互寒暄,另一边,曹朋则跟在荀衍的身后,也走下舟船。   “先生,那人是谁?”   曹朋低声问道。   荀衍嘴角微微一翘,勾勒出一道柔和弧线。   “想来,应是那彭城张子布吧。”   张昭出身豪族之家,论出身,还是逊色于荀衍这种祖世豪门子弟。   所以,荀衍绝对不会上去和张昭打招呼。如果张昭不过来,他甚至有可能对张昭不予理睬。   也许在他看来,张昭也就是和王朗属于一个层次。   果然,王朗和张昭寒暄两句之后,便带着张昭走了过来。   “子布,我来为你引见,颍川荀休若。”   张昭登时露出惊喜之色,“可是颍川荀三郎乎?”   三郎,是颍川人对荀衍的爱称。就好像吴郡、会稽人唤孙策为‘孙郎’的意义相同,代表着当地人对其人的喜爱之情。   荀衍搭手微微欠身,“久闻张子布大名,今日一见,过矜严威武,名不虚传。”   张昭连忙客套,“休若休取消昭,昭之虚名,实不足为道。”   两人很热情的拉着手交谈,而曹朋则站在荀衍身后,心里面暗自咒骂:什么人啊!这边一大堆人还淋着雨,你们却在虚情假意的说个没完,实在是无聊。赶快吧,还是赶快找地方避雨吧。   不过,他也知道,这虚情假意的客套,也算是一种礼数。   别看张昭满口的客气,可实际上,未必把荀衍看在眼里。与其说他是敬荀衍,倒不如说他敬的是荀衍出身;而荀衍也是如此,虽说口中称赞不止,但心里面估计却盘算着,该如何算计张昭。   口蜜腹剑吗?   其实,三国时期的这些牛人,哪个不是如此!   曹朋突然间感觉到,有一双凌厉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蓦地抬起头,就看到在张昭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看年岁,约二十出头的模样,相貌敦实,给人以忠厚之感。不过那双眸子,却犹如鹰隼般,极为锐利。青年只是扫了曹朋一眼,并未太留意,旋即便将目光转向他处。   曹朋的眼睛,在不经意间眯成一条线。   这青年,又是谁?   “阿福!”   “啊,先生。”   荀衍突然呼唤曹朋,让他猛然醒悟过来,连忙上前。   “我与景兴子布同车,你随荀兰驾车随后……对了,看着雨势,今晚咱们在丹徒过夜!”   “喏!”   曹朋躬身行礼。   而张昭此时也扫了曹朋一眼,“休若,这是……”   “哦,此为我之书伴,名叫荀朋。”   “倒是一表人才。”   张昭微微一笑,赞了一句之后,与王朗荀衍,把臂离去。   很显然,他也许会留意荀衍,却不会留意荀衍身边的小书童。不过跟在张昭身后的青年,却又看了曹朋一眼,眉头微微一蹙,似乎有些奇怪。但旋即,他便扭过头,随张昭身后离去。   “子幽,那家伙不弱啊。”   “哪个?”   “就是张昭身后那人……此人眸光凌厉,相貌虽敦厚,眉宇间却有杀戈之气,恐非是常人。”   “是吗?”   夏侯兰一边赶车,一边下意识的触摸身边的丈二龙鳞。   “这一次咱们来江东,要小心些。吴越之地,人杰辈出,江表虎臣,皆非虚名,不要轻举妄动。”   “嗯!”   夏侯兰点点头,扬起长鞭,催马行进。   而曹朋则坐在马车上,看荀衍等人登上一辆华美车仗。青年将领则翻身上马,挥手示意部曲跟进。随即,马头上的人群分开一条路来,车仗徐徐行进,朝着丹徒城的方向,行去…… 第173章 梁上君子   雨,越下越大。   即便是在江南,在这个季节里,也很少出现这么大的雨水。一般来说,三月的雨大都是轻柔的,无声的。而今天这一场雨,却电闪雷鸣,透出少有的狂暴之气,令人不禁心生畏惧。   曹朋站在驿馆的门廊下,看着雨水顺着房檐流下,如同挂上了一副水帘。   夏侯兰提着大枪,拎着双刀,一路小跑的从拱门外跑进来,跳上门廊之后,用力一抖,水星四溅。   把丈二龙鳞与河一斩靠墙放好,嘴巴里用常山方言低声咒骂。   所骂的内容,无非是怪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豪雨……   “阿福,看这架势,弄不好明天也走不成。”   曹朋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好说,江东天气变幻莫测,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放晴。”   “难!”   夏侯兰在门廊上坐下,擦干了头发,“就算是雨停了,估计也不太好走。”   “管他,咱们现在是下人,一切听上面的安排。”   夏侯兰呵呵笑了起来。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那我先去歇着,今儿个舟上颠簸的我快散了架,浑身不舒服。”   “恩,我等先生回来。”   荀衍住所,被安排在一个幽静的跨院里。   除了十名家将之外,就是夏侯兰和曹朋两人。荀衍这时候受邀,和王朗去参加酒宴,所以不在这边。   家将们也随同前往,所以偌大的跨院里,只剩下曹朋两人。   挑亮了烛火,曹朋就坐在门廊下,捧着一部论语品读。这部《论》,出自濮阳闿的注解。曹朋发现,里面有不少观点,非常有趣。濮阳闿的确是对《论》下过一番功夫,见解非常独到。   曹朋看得也是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天已漆黑。   雨还在下,但是比之先前,却减弱了许多。没有电闪雷鸣的狂暴,噼噼啪啪的打在屋檐上,令这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孤寂。夏侯兰怕是已经睡熟了,从隔壁房间里,传来鼾声。   曹朋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准备回屋。   就在这时,耳听扑簌一声轻响,他猛然停下脚步,探手一把握住那了装着河一斩的鹿皮兜。   目光扫过漆黑院落,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动。   曹朋搔搔头,拎着刀枪,走进了房间。   一道黑影,从院墙下的一丛花草中窜出,眨眼间消失不见。   曹朋把书案旁边的小火炉拨旺,然后又朝着炉子上的陶盆里,灌了一些清水,放上一个酒壶。   这是荀衍的习惯,每天睡前,都会喝上一壶酒。   即便是他去参加酒宴,曹朋也得要把酒温好。喝不喝,那是荀衍的事,温不温则是曹朋的事。他现在牢记住自己的身份,是荀衍身边的书僮。既然书僮,就必须要做好书僮的本份!   来到江东,等同于身处险境。   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否则露出破绽,必会招惹来祸事。   所以,曹朋很谨慎……   跨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似有人在吵闹。紧跟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曹朋连忙走到门口。   跨院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尔等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是朝廷使团,也敢乱闯。”   “本官奉命缉贼,尔等还不让开!若再敢阻拦,休怪本官刀下无情……给我搜!”   说话间,有一队人就闯进跨院。   曹朋眉毛一挑,厉声喝道:“什么人。”   “吴郡贼曹办事,闲杂人等立刻让开,否则与贼匪同论。”   一个军卒大步上前,口中大声喊叫。   眼见着就要登上门廊,忽听铮的龙吟声响。   曹朋二话不说,从兜鞘中拔出河一斩。一道寒光在空中闪过,大刀破空发出刺耳刀啸声,呼的就劈向军卒。那军卒也是吓了一跳,啊的大叫一声,脚下一滑,噗通就摔倒在泥泞中。   大刀贴着他的耳轮,无声没入地上。   “此乃朝廷使团驻地,胆敢上前一步,视若寻衅朝廷,意图谋反,格杀勿论。”   闯进跨院的军卒,不由得停下脚步。   他们今儿个,是遇到狠人了!他们刚才喊着‘与贼匪同论’,人家这边就回一个‘寻衅朝廷,意图谋反’。这罪名之大,可不是他们能承担的起来。而且对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夏侯兰被惊醒,从房间里走出。   曹朋探手将丈二龙鳞扔过去,“子幽,给我守在这里。”   说罢,他提刀向前,垫步拧身,便跳到了院中。   他这对河一斩的长度,甚至比他的个头还高,长刀拖地,短刀负于身后,往院子里一战,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夏侯兰也不犹豫,探手将丈二龙鳞的枪套取下,大枪蓬的往门廊一顿。   “何人,胆敢生事?”   跨院外,传来一声怒喝。   紧跟着火光闪动,一个青年武将,手持大刀,大步进来。   “小子,吴郡贼曹缉贼,如果你再敢阻拦,就休怪我不客气。”   那青年相貌英挺威武,只是却给人一种凉薄狠毒之感。一双蛇眼,扫过曹朋手中双刀,顿时露出贪婪之色。   曹朋不紧不慢道:“那我也再说一遍,朝廷使团驻地,若无上命,任何人闯入,都将视作寻衅朝廷,以谋逆论处。你再敢上前一步,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贼张狂,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使团,依我看,你就是那贼匪同类……来人,给我把这小贼拿下。”   两个军卒齐声应命,迈步就冲向曹朋。   也许在他们看来,一个小娃娃,拎着那么大两柄大刀,吓唬人吗?   哪知他二人刚一靠近,曹朋脚踏阴阳,蓦地一个旋身错动。长刀在地面上划过,迸溅出星星火光。刀口一片水幕,一抹寒光后发先至,将水幕斩断。那刀光,快如闪电,两个军卒刚站稳脚步,大刀就到了跟前。只听咔嚓两声脆响,两蓬血光和着水幕,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军卒大叫一声,翻身倒地。   胸前甲胄被劈开,一道细若发丝般的红线,在胸口出现。   那红痕越来越清晰,喷出血雾……   青年不由得脸色一变,眼中贪光更盛。   “小贼,找死。”   曹朋的性子,可谓刚硬。   从道理上来说,他没有半点错误。   这里是荀衍的住所,没有荀衍的同意,任何人不能进入。   如今,荀衍不在,曹朋自然就担负起守卫之责。更何况,荀衍身上还担负着朝廷使命,那就是代表着朝廷的威严。如果回去,被人说削了朝廷的颜面,那问罪下来,曹朋也难逃过责。   青年舞刀向前,曹朋二话不说,轮刀就砍。   长刀幻出一抹刀云,朝着青年当头就是一刀。短刀则随着身形转动,诡异的从刀云中刺出,直取青年咽喉。那青年的刀法,显然也经过高人指点,刀法不俗。只见他从容不迫,躲过曹朋双刀之后,横刀斜撩,朝着曹朋肋下抹去……两人在庭院中,你来我往,斗在一处。   曹朋心里面开始奇怪:这家伙,是谁?   青年的武艺不差,显然已有二流武将的水准。   一口大刀使得是水泼不进,而且他个头比曹朋高,腿脚比曹朋长,所以和曹朋斗在一处,丝毫不落下风。   曹朋有点火了……   脚踏阴阳步,身形陡然间加速。   河一大刀自身前发力,每一刀挥出,必带起一声古怪刀啸声。   一刀连着一刀,刀刀相连。   青年脸色大变,原本坚实的脚步,开始出现踉跄。   曹朋的大刀之中,隐含一道道暗劲。而且出刀迅猛,快如闪电,一道道,一条条的刀光掠过,打得青年连连后退。曹朋那刀上的力量,越来越怪异。而在外面看起来,曹朋整个人,几乎被刀光笼罩起来。那雨水落下,好像被一蓬刀光所阻,向旁边散去……夏侯兰不禁暗自感慨:一年前,阿福尚非我三合之敌;可一年之后,他已经隐隐有追上我的趋势……   这世上,莫非真的有天才一说?   就好像老师所言:资质和天赋吗?   就在夏侯兰这一愣神儿的功夫,耳听曹朋发出一声咆哮。   那古怪的音节自曹朋口中爆发出来的一刹那,竟似蕴含着无上的力量。河一斩的刀啸声陡然间一变,隐隐约约,竟带有风雷之声,铛铛铛,双刀连环劈斩,狠狠的斩在青年的刀上。   一刀,两刀,三刀……   青年已记不清楚,他封挡了曹朋多少刀。   一股股诡异的力量自曹朋大刀上传来,令他狼狈不堪。那刀太快了,快的根本让他躲闪不开,只有硬碰硬的封挡。手中那口精炼钢刀,渐渐出现了裂纹,随着铛的一声脆响,大刀碎裂成片。与此同时,曹朋猱身而上,一刀横抹,朝着青年的脖子就抹了下去。这一刀如果抹中,青年必死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听跨院外有人高喊:“阿福,住手。”   曹朋听得出,那是荀衍的声音。   于是刀口往上一抬,刷的从青年头上掠过。不过在收刀的一刹那,猛然屈肘,狠狠撞在青年的胸口。   那青年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扑通就摔在地上。   湿漉漉的头发,散落一地。   青年的脑袋顶上,牛山濯濯,狼狈至极。   “谁让你们前来驿站生事。”   张昭的怒吼声,在跨院外回荡。   而荀衍则快步走进跨院,见院中的场景,轻轻出了一口气。   “阿福,为何擅自动手……还杀了人?”   他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不由得浓眉一扭,厉声喝问。   “回禀先生,阿福已警告过他们:擅闯朝廷使团驻地,视若寻衅朝廷,与谋逆同罪。可是这些人,却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更有这人连番冲击。阿福也是迫不得已,只好杀人……”   荀衍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意。   “子布,莫非江东,已不是朝廷所辖吗?”   张昭走进跨院,看到庭院中的尸体,还有那青年的惨状,有些恼怒。   可是,当他听完曹朋那一番话,顿时也变了脸色。没错,汉室衰颓,朝廷威严已荡然无存……可这并不代表着,江东就能独立。至少从目前来说,江东还是朝廷所属,否则孙策又何必费尽心思,想要求取朝廷封号?那是大义,是正统之名……袁术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张昭不禁羞怒!   身为长史,负责接待使团,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他上前一步,走到那青年跟前。   青年才在两个军卒的搀扶下站起来,可没等他站稳,张昭轮圆的巴掌,狠狠就是一记耳光。   “韩综,哪个让你前来闹事。”   这一巴掌,打得青年头昏脑胀。   “你敢打我……”   他恼羞成怒,一把甩开身边的军卒,“张昭,你不想活了!”   “韩综,我看是你不想活了!”   跨院外,走进来一名青年。   看年纪,两个人相差不多……   可是这后来的青年一进来,跨院内的军卒,立刻噤若寒蝉,低下了头。   青年看了一眼地上尸体,冷哼一声,“所有人,立刻给我滚出驿站,回营中自请处置。”   “喏!”   军卒们大气都不敢喘,连忙退出跨院,退出驿站。   “韩综,你刚才说,谁不想活了?”   “我……”   “吴侯奉天子诏令,命子布先生总领江东文武事。   他今天莫说打你,就算是杀了你,到吴侯面前,也没有任何错处。倒是你,好端端擅闯驿馆,所为何来?”   “我……伯海,我也是奉命缉贼,并无恶意。”   “奉命?奉谁的命?谁又给了你这个命令,让你闯进驿站,冒犯天子之威?”   “我……”   “你还敢狡辩吗?”   青年声色俱厉,韩综低下了头。   “带上你的人,立刻给我滚出丹徒。   此事,我当亲自派人,向义公老将军禀报……你,你,你,你丢尽了我江东的体面,还不退下。”   韩综灰溜溜走出去,临走的时候,回身恶狠狠的看了曹朋一眼。   “孙河治下无方,没想到竟出了这等事情,还请景兴先生,休若先生勿怪。”   青年说罢,朝着荀衍和王朗搭手一礼。   而张昭也是连连道歉。   这种事传扬出去,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作为王朗呢,看了荀衍一眼之后,也连连客套。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总归不能过分。只是他这种行为,看在曹朋眼中,却很不舒服。该强硬的时候,就应该强硬。这王朗,看样子也就是个高谈阔论之辈,怪不得被孙策打得狼狈而逃,跑去许都。   荀衍呢,却一脸平静,看不出半分喜怒。   “休若,不如这件事,就算了吧……韩综乃吴侯老臣,先登校尉韩当韩义公之子,被骄纵坏了,所以不知这轻重。教训一下也就是了……你看如何?”   王朗面带笑容,轻声劝说。   荀衍道:“我久闻吴侯忠义,江东皆明礼法。但愿得今日只是偶然,否则我即刻返回许都。”   张昭连连道歉,荀衍这才点头。   别看荀衍这两句话,却把张昭憋得一肚子火,偏偏无处发泄。   “子布,伯海,天色不早,且散了吧。”   荀衍说罢,转身回屋去了。   江东诸人深知己方理亏,所以也只能赔笑,讪讪然退出跨院。   临走时,孙河看了一眼曹朋,突然道:“好刀,好言辞,好手段……颍川荀氏,名不虚传。”   曹朋收刀退到门廊上,和夏侯兰一左一右,站在门外。   荀衍闻听孙河这一句话,也停下了脚步。   他看了一眼曹朋,朝孙河微微一笑,“人只知南山有凤,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却不知,若无三年蛰伏,焉得一朝冲天?”   孙河脸色一变,“孙河受教。”   ……   “先生,您这可是把我给推到了前面。”   曹朋看着众人离去,不由得苦笑摇头。   荀衍笑道:“今日你既然出刀,那又何必藏头缩尾?再者说,站在前面,已非是一桩坏事。”   他招手,示意曹朋随他进屋。   夏侯兰则站在门外,负责守卫。   家将清理庭院中的尸体,而后各自回到房间里。   这小小的跨院,很快便恢复了宁静。只是跨院外面,依旧有些嘈杂,不时传来一两声呼喊。   “友学,且先坐下。”   荀衍坐下来,示意曹朋也坐下。   “先生,那孙河是谁?”   “哦,孙河乃丹徒长,荡寇校尉,是孙坚族子,孙策之弟。   此人在江东,也颇有威望。他今天那一番话,可是在为你叫屈呢……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   曹朋不由得笑了,目光无意间在书案上扫过,脸色突然间一变。   “先生,可要饮酒?”   “哦,且满一爵。”   “先生,可要试试这酒的温度?”   荀衍一怔,发现曹朋朝他挤了挤眼睛。他心里一动,慢悠悠从榻上起身,“你这孩子,已说了多少次,却总是掌握不住火候……嗯,让我看看,你这一次比上一次,可有长进吗?”   说话间,荀衍便来到曹朋身旁。   就在这时候,曹朋突然间抬手,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铜球,脱手飞出,朝着梁上就飞过去。   “梁上朋友,还要继续藏着吗?”   蓬的一声闷响,紧跟着就见一道人影飘然从梁上落下。   曹朋垫步冲上前,从身侧兜囊中取出另一枚铜球,做势就欲出手。   那梁上君子连忙后退,大声道:“住手,我并无恶意。”   “阿福,先住手。”   荀衍也唤出声来。   曹朋脚下滑步,身形滴溜溜一转,探手就接住从房梁上落下的铜球。两枚铜球在手,他警惕的看着窗前的男子,身形徐徐后退,可是那两枚铜球在手中转动,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第174章 情信   叮叮叮……   铜球在曹朋手中转动,极有韵律的撞击,发出一声声清脆声响。   “阿福,你能不能不要再玩儿你那两个丸了?”   “呃……”   曹朋额头,登时布满黑线。   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异呢?   翻译过来,就是‘你不要再玩儿你那两个球了’。这若是放在后世的话,一定会引发歧义。   你多说一个‘铜’字,会死吗?   曹朋很是无奈。   曹朋那两个球……两个铜球,其实就是根据后世的保健球打造。   前世,教他功夫的老武师就喜欢把玩‘双丸’。据说,这‘双丸’能增强手劲,刺激血脉,强化气血。   人体的四肢和全身,是一个整体。   十四条大经脉中,除了任督二脉之外,十二条经脉把手足和躯体的胸腹、头等部位联系在一起,在后世的中医学中,称之为‘内联脏腑,外络肢体’。俗话说的好,十指连心。说的就是这十根指头,和全身内部各个脏腑器官联系紧密。通过对手上学位,的刺激,可以传递到相应的脏器,并影响到全身。而这‘双丸’,恰恰就能够达到这种神奇的效果。   一开始,曹朋还是从陈升家里的那枚玉球,得来的灵感。   他原本想用玉来打造,可后来又觉得,玉易碎,而且好玉难寻,一下子也不可能打造出来。所以他在海西的时候,就通过金市行首黄整,找来当地最好的铁匠,用赤铜打造出一对双丸。   每只重大约两斤,平时就在手里转动把玩,必要的时候,还能做暗器使用。   白猿通背拳中,也有关于暗器的使用方法。比如什么流星赶月啦,什么双鬼拍门啦……等等。曹朋前世倒是没有太留意这方面的功夫,但大致的练法,却还能记得住。   ‘双丸’,又名铁流星。   取意就是当它作为暗器使用的时候,快如流星。   梁上君子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看着曹朋手里那对铁流星,不免心里有些发颤。刚才,他躲在房梁上的时候,铁流星就打在他身侧。梁上君子的身手也不弱,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曹朋那一击,应该是留有后手。否则这铁流星打在身上,就算是打不死他,也能让他骨断筋折。   门外,夏侯兰也听到了动静。   不过却被荀衍喝令,在外面守护,不得让人靠近。   别看荀衍带了十个家将,可他已经感觉到,真正能让他放心的,恐怕还是夏侯兰和曹朋了。   待曹朋收起铁流星,荀衍则上上下下,打量那梁上君子。   梁上君子的个头,不算太高,大约也就是七尺出头,165左右的高度。   体型干瘦,属于那种扔进锅里,熬不出几两油的主儿。胳膊比常人略长,垂下来几乎快到膝盖。八字胡,颌下短须,三角眼中,眼珠子泛黄,似有些浑浊,往人群里一站,毫不起眼。   “你,是什么人?”   梁上君子连忙搭手一揖,“小人罗克敌,拜见恩公。”   古人常以单名为贵,双名为贱。一般而言,取双名者,大都是犯官囚徒赘婿之后,社会地位不会太高。而且他们从出生,便注定会是双名。甚至登记造册,同样也会以双名来示人。   荀衍眉头轻轻一蹙,便没再说话。   似他这等出身,还真不屑和双名者交谈。   他看了一眼曹朋,曹朋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荀衍这是让他出面,和梁上君子……呃,罗克敌交谈。   “罗克敌,你做何营生?”   罗克敌那双浑浊双眸闪过一抹光亮,搭手朝着曹朋又是一揖。   “小恩公,小人心里有一个疑问,不知小恩公可否为小人解惑呢?”   这个人,似乎很有趣!   曹朋不由得笑了,轻轻点头:“问吧。”   “小人自幼苦练轻身术,虽说不得出神入化,但也能飞檐走壁,落地无声。这房梁甚高,小人亦觉得藏的很隐秘,可小恩公却能一眼看出小人的藏身之处,不知小人犯了什么错误?”   这一句话出口,基本上便暴露出了罗克敌的行当。   什么人没事儿会飞檐走壁,穿门过户?什么人需要行走鬼魅,落地无声?什么人,有需要刻意去练习藏身之所?答案呼之欲出,那就是小偷!不过看得出,罗克敌属于那种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很有上进心的小偷。曹朋不由得露出了笑容,看着那罗克敌,半晌也不说话。   目光中,隐隐有压迫之意。   罗克敌的心,也随之砰砰跳个不停。   “其实,你藏身之术不错,也很高明……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你。”   “那……”   “可问题在于,那房梁上的灰尘。”   “灰尘?”   曹朋走到书案旁,伸出手,在案子上抹了一下。   “先生好整洁,所以刚才先生不再的时候,我特意擦拭了一下子书案。可是刚才,我发现案子上却有一层浮尘。当然了,不是特别明显。只是因为我刚擦过,所以才会留意到这些。”   “就这么简单?”   “呃……,事实上,就这么简单。”   罗克敌不禁苦笑,而荀衍在一旁,则露出赞赏之意。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离开许都前的一幕景象。在离开许都前,郭嘉曾登门拜访。   “休若,我有一事相求……前些时候,邓叔孙曾来信与我说,他内弟将及冠,想为他寻一先生。可是由于种种原因,你也知道……我知休若才学,而且未有弟子,不知可否通融呢?”   当时荀衍有些不快,觉得郭嘉这要求,似乎有些冒昧。   可现在,荀衍却觉得,自己未必能教得了曹朋。   也许……   荀衍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曹朋不知道,在这电光火石间,荀衍的心思,已经是千回百转。   他正询问罗克敌:“罗克敌,你做何营生,我已知晓。你的问题,我也回答过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我想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竟惹得吴郡贼曹,千里追杀于你?”   从丹徒到吴郡治所吴县,隔了三个县城:曲阿、毗陵、无锡。   两地虽非千里之隔,但是距离却不断。丹徒,是吴郡治下十三个县城之一,同时还是最北部的县城。一般来说,普通的盗匪,大都是由各县贼曹负责缉捕。惊动吴郡贼曹,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这人是在吴县凡事,二来有可能是因为犯的事情太大,以至于郡贼曹出马。   从韩综之前的言语中,曹朋可以听出:这韩综是从吴县,一路追杀罗克敌。   那么,罗克敌究竟犯了什么大事?   罗克敌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小恩公既然已经猜出小人的营生,那小人也不再隐瞒了。   小人是吴县人,做的便是那穿门过户,无本的买卖。说实话,小人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怎么就招惹了吴郡贼曹。大约在月前,小人走了一户人家。随后,吴县贼曹纷纷出动,到处捉捕本地闲汉。小人发现情况不妙,连夜逃出吴县。本以为躲避两日,待风头过去了再回去,哪知道……后来小人走漏了行踪,便被那些孙家犬盯住,从吴县一路逃到了丹徒。   原本小人打算乘船到江北,不成想今日码头封锁。   那些孙家犬又追得急,小人也是无路可走,就怀着侥幸之心,逃到这边。未曾想却……”   曹朋奇道:“那你究竟偷了什么人家?”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人家,只是吴县本地的普通人家。”   “那你,偷了什么东西?”   “也没偷什么啊……”   曹朋脸色一沉,声音陡然间凌厉起来,“罗克敌,你可是觉得我年少可欺,亦或者以为我不敢杀人吗?”   “啊……小恩公何出此言?”   曹朋手中铁流星飞速转动起来,双丸在转动时发出摩擦声响。   罗克敌吓得脸发白,噗通就跪下,匍匐地上。   你不敢杀人?   我可是都看见了,你刚才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一没偷什么大户人家,二没有盗窃贵重物品,好端端引得吴郡贼曹带人千里追杀,是何道理?”   “小恩公,我真不知道啊。”   罗克敌说:“小人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人在吴县活了这么多年,有些道理又怎可能不明白?什么人家能动,什么人家不能动,小人这心里清楚的很。这些年来,小人从未有过失手,哪晓得这一次,竟惹出这许多祸事?”   曹朋,朝着荀衍看去。   荀衍点点头,微微咳嗽了一声。   “罗克敌,按道理说,我应配合吴郡,将你缉拿。   可是呢,我觉得你也不易……你好好回忆一下,究竟偷了什么东西,才引来了这等杀身之祸。”   荀衍语速很慢,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罗克敌搔了搔头,猛然起身,“两位恩公稍等。”   说着话,他垫步拧身,腾空而起。一只脚踩在窗棱上,猛然一个发力。身体好像轻灵的燕子般,无声拔高。双手落在房梁上,只见他身子在空中一拧,悄然便落在了房梁之上。   他从房梁上,拿出了一个包裹,而后纵身跃下。   “恩公,小人身无长物,跑出来时,能带的都在里面。   那天我偷来了两镒黄金,当天就变卖了钱财,拿去吃酒;除了那两镒黄金之外,还有一个匣子。小人爱其精美,所以就留在身边。匣子里也没什么事物,只不过是一些书信……不过小人不识得字,所以也不认得是什么。小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就被韩综带人追杀,匆忙间便带在身上。若真是因为这家的缘故,那小人以为,很可能就是这匣子里的书信吧。”   说着话,罗克敌把包裹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绿檀木做成的木匣子。   不算太大,如罗克敌所言,做工也非常精细。   曹朋接过那木匣子,递给了荀衍。荀衍把匣子打开,发现这匣子里,是一摞名贵的左伯纸。   这户人家,可不简单啊!   藏有黄金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如此名贵的左伯纸?   他拿起一张信笺,就着烛光飞快在信笺上扫过,脸色却为之一变,神情顿时显得有些古怪。   “罗克敌,就这些吗?”   “就是这些。”   “你……没有丢掉什么?”   “小人以故去老母之名起誓,绝无虚言。   小人又不识字,就算是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当时风声紧,我又怎敢随意的处理呢?”   “阿福,你来看看吧。”   曹朋走上前,从荀衍的手中,接过那光面溜滑,触手细腻的左伯纸。   还没有来得及看里面内容,鼻端便萦绕着一抹淡淡的香味。似是女子常用的熏香,但究竟是什么香味?曹朋有分辨不出。左伯纸的颜色,略带着一抹淡紫,看得出这主人很有趣味。   他弯下腰,认真的看过内容。   那字迹很娟秀,而且带有非常明显的飞白痕迹,想必是临摹过蔡邕的碑帖。   不过这内容……   曹朋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居然,是一封情信。   而且这情信,还是诗经里的一首诗。   其意思大致上是说:我们约好了时间,我来到约定的地点,可是情郎却没有出现。情郎啊,你为什么没有来?莫非是另有新欢?你可知道,我一直等到了天亮,我的眼泪已经流尽……   痴情女子,对情郎的思念,以及内心里的忧虑和不安,跃然纸上。   但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想必是,没有这个必要。   曹朋搔搔头,又看了几封,大致相同。   有的是得到了情郎的回信,痴情女子感到无比开怀。   有的则是莫名的忧虑,似乎在担心什么事情……   “罗克敌,你确定没有丢弃过吗?”   罗克敌快要哭了!   “两位恩公,小人若是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死了也喂狗!我真没有丢弃什么。恩公想啊,小人结交的,大都是和小人一样粗鄙的人,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处?如果是空白纸张,小人还能换点钱来花花。可上面……再者说了,小人这营生讲的是一个小心。当时风声已经禁了,小人又怎敢轻举妄动。本以为能平安度过,可是那韩综竟捣毁了梅里,扯出了小人。”   梅里,想必是吴县一处销赃之所。   罗克敌既然变卖了黄金,那韩综肯定是从那两镒黄金上,顺藤摸瓜,最后找到了罗克敌……   可是,也不至于千里追杀吧!   曹朋看着那匣子里的情信,一时间陷入沉思:莫不是,在这些情信里面,还藏着什么秘密? 第175章 遥想当年,羽扇纶巾   雨丝缠绵,整整下了一个晚上。   江东方面没有再派人骚扰,而使团也明显加强了防卫。这一夜无事,直到第二天,天放亮。   雨在天亮前,终于停下来。   曹朋和夏侯兰一如早先,套上了马车之后,一个赶车,一个坐在副手位子上,缓缓驶出驿站大门。在驿站门口,荀衍从车上下来,与王朗一同见过张昭。随后,使团车马徐徐行出。   张昭有意无意的用眼角余光,扫视荀衍的马车。   不过当他看到荀衍从马车上下来,便旋即停止了观察。   对世家子弟,张昭很了解。这些人眼高过顶,而且极为骄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和荀衍同车而行。若身份地位不相等,却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的话,那么对世家子弟,就形同于羞辱。   张昭从韩综口中得知,他奉命追杀盗贼,但具体原因,韩综也不是很清楚。   那盗贼就是吴县城中的一个闲汉,所以大可不必担心,荀衍和那盗贼会坐在马车之中。所以,张昭的注意力,旋即放在其他车马身上,在他的指示下,不断有军卒有意无意拦阻车辆,进行检查。不过这种小动作,却瞒不过荀衍和王朗的眼睛,两人都轻轻得一蹙眉头。   曹朋觉察到,似乎有人在盯着他。   回头看去,就见韩综在孙河的身后,正恶狠狠的看着他。   而孙河,却好像混若无事般,站在一旁,面带微笑,聆听张昭与王朗荀衍之间的谈话……   只是,那眼角的余光,总若有若无的扫过曹朋。   眼神儿凶狠,就了不起吗?   曹朋露出一抹冷笑。   他突然抬起手,拍拍了放在旁边的刀囊,而后一指韩综,便冲着韩综,做出了割喉的动作。   举手投足间,所流露出的不屑,令韩综顿时脸涨得通红。   他虽然没有见过割喉礼,但是却能感受到,曹朋对他的羞辱之意。   韩当,可谓是江东两世老臣。   孙坚在世时,韩当便跟随孙坚东征西讨,还参加过诸侯讨伐董卓的战事。孙坚死后,韩当便开始跟随孙策,渡江东征,帮助孙策打下了今日偌大的局面……孙策帐下,能与韩当相提并论者,并不是特别多。除了老将程普,和前南阳郡太守黄子廉之子黄盖黄公覆之外,论资历还真就没有多少人能高出韩当。也正因为此,韩综也算是娇生惯养,甚至恃宠而骄。   从小到大,韩综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曹朋,作诗就要冲出去。   孙河伸手一把,将韩综死死按住。   朝着曹朋微微一笑,孙河又轻轻摇了摇头。   那意思是警告曹朋:适可而止吧,有些事情若做的太过分了,到时候你可就要有大麻烦了。   曹朋也笑了,扭过头,不再理睬孙河。   “这个孙伯海,不简单。”   他压低声音,对夏侯兰说道。   夏侯兰诧异的伸出头,朝孙河看了一眼,“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好像没什么特别。”   孙河的相貌,并不是很出众。   他原本是姓俞,从小便跟着孙坚东征西讨,深得孙坚看重。后来又跟着孙策渡江东征,孙策赐姓为孙,还把孙河列入族谱,正是承认孙河在族中的地位。此人性情忠直,纳言敏行,在江东诸将中,颇有威信。即便是程普黄盖和韩当这样的老臣,对孙河也是赞不绝口。   曹朋道:“长得好,不一定就有本事。”   说着,他又看了孙河一眼。   不过这时候孙河正与荀衍等人拱手道别,所以并没有留意曹朋。   这拖拖拉拉的,一直快到辰时,使团才算是上路。张昭请王朗荀衍和他同车而行,但却被荀衍拒绝。   “昨夜未曾睡好,故而需回车小憩。”   荀衍的回答很婉转,张昭也就没有再强求。   不过,王朗和张昭却是旧识,于是便随着张昭,一同上了马车。   荀衍则回到自己的马车前,曹朋跳下车,搀扶着荀衍上去。两人相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孙河,一直看着两人,面带微笑。   “阿福,孙伯海似乎对你很有兴趣啊。”   “哦?”   “呵呵,否则他也不会一直旁敲侧击,打听你的事情。”   “打听我?”   “是啊,我看他是想要招揽你呢。”   曹朋闻听,不由得笑了……   夏侯兰扬鞭赶车,马车随着大队人马,徐徐而行。   可以看得出来,孙策对这一次使团到访,应该是非常看重。不但命张昭亲自来丹徒迎接,还派来了数百精骑跟随。曹朋神色悠悠,坐在马车上,和孙河再次颔首致意,这才收起笑容。   “伯海,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韩综咬牙切齿的问道。   孙河看着他,轻声道:“那你想如何?”   “贼人定然就藏在里面,而且我敢确定,一定和那荀家小子有关。”   “你刚才也看到了,所有人从你面前过去,你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更没有证据。你还要怎样?”   “不如我在路上……”   “韩综,你休要放肆。”孙河脸一沉,沉声道:“如果不是你昨晚擅闯驿馆,又何至于闹出这许多的乱子?你为何不先报知与我,我也可以和王朗荀衍商量。那样岂不就能名正言顺?   可你偏偏自作主张,带着人就往里闯,还平白丢了主公的颜面。   你可知道,主公盼朝廷诏令,何等心切?若得朝廷诏令,主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征讨江东。   我告诉你,休要打那使团的主意。”   孙河说罢,长出一口浊气,沉吟片刻后道:“使团这边,我自会派人盯着。你立刻返回吴县,禀报主公……亏你也是堂堂一郡贼曹,怎么缉拿个小贼,也这么麻烦?你啊你啊……”   孙河摇着头,转身离去。   只留下韩综面红耳赤的站在原处,看着孙河的背影,眼中闪现出一抹狰狞之色。   孙伯海,欺人太甚!   ……   正如夏侯兰昨夜和曹朋说的那样,雨虽然停了,可是这道路却变得格外泥泞。   车队一路行进,到傍晚时还没有到达曲阿。可是这颠簸的实在是太狠了,连王朗都有些难受。   没办法,张昭只好命人停下,就地安营扎寨。   同时,他派人前往曲阿,命曲阿长连夜修筑道路,以免再耽搁时间。   夏侯兰赶着马车驶入营地之后,从车下面滚出了一个泥猴,赫然正是罗克敌。这家伙也的确是能忍,藏在车板下,差不多快一整天。可下车之后,却显得很有精神,换上一身衣服,便悄然离开。   “阿福,这等鸡鸣狗盗之徒,你又何必理睬?”   “我听说,当年有个人手下有很多门客。后来得罪了秦国国君,不得已而逃亡。经函谷关的时候,城门落锁。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正是一个门客学鸡叫,诈开城门,才逃出了生天。”   “是孟尝君!”   荀衍不由得笑了。   我知道是孟尝君!   曹朋心里嘀咕道:我若是不如此,又岂能给你显露的机会?   不过,他用这鸡鸣狗盗的故事,倒是令荀衍无话可说。罗克敌在江南,恐怕是没有栖身之所。就算是去江北,还是做那偷鸡摸狗的事情。曹朋觉得,他身手不弱,如果就这么弃之于市井中,不免有些可惜。所以,曹朋介绍罗克敌去海西,反正邓稷那边,也正缺少帮手。   鸡鸣狗盗或许低贱,可用的好,说不定能有大用处。   在这一点,曹朋倒是相信邓稷。   至少邓稷在用人方面,也不算太差……   “阿福,看你平时没事儿就捧书阅读,读的是什么书呢?”   “哦,学生现在正在读《论》。”   “读《论》?”荀衍露出赞赏之意。   “读的怎样?”   “不过粗阅。”   “嗯,《论》有大学问,倒是值得好生研读……对了,你跟谁学的《论》?”   “回先生,是濮阳先生。”   “陈留,濮阳闿吗?”   “正是!”   荀衍点了点头,“濮阳闿为人略刻板,但要说这学问,倒也称得上扎实。特别是《论》与《春秋》,颇有见地。当年若不是因为从贼的缘故,说不得如今也能有一番成就。”   连荀衍都说濮阳闿学问好,那濮阳闿的学问,端地不错。   荀衍道:“阿福,听说你今年就要及冠了?”   “呃,家兄是有这个打算。”   “那可准备求取功名?”   “这个……”曹朋有点搞不清楚,荀衍的真实意图。他想了想,苦笑道:“学生倒是想过,但恐怕很难办到。我家原本是在南阳,想要求取功名,恐怕没那么容易。”   “南阳!”   荀衍搔搔头,突然道:“我记得,子廉不是在南阳吗?”   “呃!”   “你和子廉似乎有交情,而且我听说,子廉在洛阳设立有赌场,你和子丹好像都有参与吧。”   曹朋一怔,犹豫了一下之后,轻轻点头。   说起来,盛世赌坊经过半年筹建,在年初正式开业。   据说生意不错,每天也颇有盈利。特别是赌坊里的那些小玩意儿,也迅速在民间推广开来。   麻将,牌九之类的玩意儿,很受人喜欢。   只不过由于曹朋身在广陵郡,所以对那边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   至于究竟有多少收益?曹朋更是不清楚。他搞这玩意儿,说穿了就是想要和曹洪搭上一个关系。将来若有什么事情,曹洪也能为他出面说项。至于赚钱……曹朋觉得,他在海西县煮海制盐,利润恐怕远比赌坊来的大。毕竟,民以食为天,屯田和制盐,才是正经的事情。   “还是算了,子廉叔父和我虽有交情,但这种事,还是靠自己的好。   否则传扬出去,即便是得了功名,也被人看不起……弄不好,吃不到羊肉,反而惹来一身骚。”   “呃……”   荀衍不由得,哑然失笑。   话粗理不粗,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一个道理。   荀衍对曹朋更添了几分好感,心里面同时,也拿定了主意。   ……   这一晚,风平浪静。   第二天再次启程,道路已变得好走了许多。   特别是在过了曲阿之后,这道路就更显平整。所以行进的速度也随之加快。大约五六天的功夫,曹朋等人便过了无锡。再往南,大约一天半的时间,就可以到达吴县,大家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许多。   一场大雨过后,接连几天,都是阳光明媚。   这一日,车队行驶至震泽畔,突然停了下来。   张昭派人前去打听,却得知是前面的道路被堵上了。   两辆马车突然翻倒在路中央,以至于道路不同。不过对方正在挪动车辆,很快便会让出通路。   “出门在外,难免会有差池。”   荀衍倒是显得很大度,“既然他们说很快让出通路,咱们也不用着急。我常听人说,震泽风光独秀,却一直未得见。今日既然路过,虽不能泛舟大泽,但也可以在湖畔,一赏景致?”   “呃……”   张昭想了想,觉得荀衍这要求,倒也算不得过分。   震泽,也就是后世的太湖。   同时也是孕育吴越文化的摇篮。   张昭觉着,正可以借此机会,一展江东之美。   所以欣然答应,和王朗荀衍,一同向湖边行去……   “阿福,你也来。”   荀衍走出两步,朝着曹朋招手。   曹朋一怔,连忙跳下车,快步跟了过去。   “休若,你家这阿福,倒是个可人儿。”   可人儿?   你他娘的还真能整词儿啊!   曹朋心里暗中咒骂。   原来,这王朗好娈童,喜美男。   一开始曹朋还不知道他这癖好,后来还是荀衍无意间提起。东汉末年,士大夫多有怪癖。   龙阳之风自战国兴起,养娈童,更是社会的一种风气。   后来曹朋还听说,王朗有好几次,有意无意的和荀衍提出,想把曹朋要过去。   这老兔子……   当曹朋知道了王朗这癖好之后,顿时就生出提防之心。   好在,荀衍找了个借口,把这件事推脱过去。但王朗看曹朋的目光中,却总是有几分淫邪。   反正,曹朋很不舒服。   荀衍并没有理睬王朗言语中的暗示,谈笑风生,指点着震泽风光。   但见震泽,烟波浩渺,波澜壮阔……站在太湖畔,总令胸怀激烈。这与海之壮阔不同,别具江南之色。   “久闻休若才思敏捷,今观震泽,何不做赋留念?”   荀衍心头一震,向张昭看去。   这老小子憋了这么久,终于要准备出招了吗?   他此次前来,就心知必有一番较量。江东人杰地灵,英才辈出。张昭本人,也是才学渊博之人。说是出使江东,其实必然免不了和江东俊杰,有一番诗书口头上的较量,荀衍早有准备。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孙伯符雄踞江东,虽表面上臣服汉室,但其志向,却不可小觑。   说是诗文较量,倒不如说,是江东士族,和中原世族之间的一场博弈。自下船以来,张昭一直表现的很克制。但其心中,恐怕早已经有了计算。今日这震泽之畔,不过是一场试探。   荀衍脑海中,立刻转动起来。   如果他不接招,必然会弱了曹操的脸面;可接招……   “先生,不如让我试试?”   “阿福?”   荀衍转身,向曹朋看去。   曹朋嘻嘻笑道:“从前先生常与我说吴越往事。今日站在震泽畔,不免心生感慨,故赋诗一首,还请先生指点。”   曹朋这一打岔,顿时吸引了张昭的注意力。   “阿福武艺不俗,没想到,还能够赋诗?”   “嗯!”   曹朋做出一副紧张的模样,用力点了点头。   “不过小子这首诗,只是随性而作,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先生们指教。”   “既然如此,何不诵来听听?”   荀衍这心里面,不免有些紧张。   他知道,曹朋这是在给他解围……可问题是,他小小年纪,又怎懂得赋诗?万一他……   荀衍正思忖间,曹朋已开口吟诵。   诗曰:具区浩荡波无极,万顷湖光尽凝碧。青山点点望中微,寒空倒侵连天白。   鸱夷一去经千年,至今高韵人由传。吴越兴亡付流水,空留月照洞庭船。   曹朋的声音很响亮,带着那少年独有的高亢之音。   荀衍心头不由得一震,脸上旋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阿福,做的好诗!   虽说东汉末年,五言七言诗体刚兴起,并未流行推广。但是毕竟出现,虽不是主流,却也不是不能接受。再说了,曹朋现在的身份,也只是一个小书童。能做出此等诗篇,足矣。   张昭脸色,阴晴不定。   他虽想要指出毛病,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首诗描绘了太湖浩荡无垠的秀美景色,同时又称赞了范蠡功成身退的高风亮节。前四句,写尽了湖光山色,极尽斡旋,清通奇丽;后四句又转用平声韵,赞范蠡遁隐五湖,怀古抚今。   震泽,又称具区泽。   曹朋用这一首七言诗,似乎也表明了他个人的清高品质。   张昭神色复杂的看着曹朋,半晌后忽展颜而笑,抚掌而称赞……   “颍川荀氏,家学渊源。   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连串的掌声。   “我道何方雅士赋诗,原来是张子布。”   张昭连忙转身,扭头看了过去。这一看,却令张昭喜出望外,脸上顿时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居然是他?若他出手,大事定矣! 第176章 曲有误,周郎顾   男人长得率没错,但如果长得让别人感到自卑,那就是大错特错。   说话的人,年纪大约在二十二三,身长八尺,即不是那种魁梧壮硕,也非是单薄瘦弱。有时候,形容女人常用‘多一分则胖,少一分则瘦’。这句话用在来人的身上,同样适合。   胖瘦恰到好处,姿容更是俊美。   脸颊的曲线很柔和,没有刀削斧劈的棱角,但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一袭青衫,罩一件月白色禅衣,长发盘髻,覆一面方巾。步履中透着一股悠然的从容,顾盼间更显傲然风姿。来人一出现,令众人顿时生出自卑的感受。荀衍等人也算得上美男子,可是和来人一比,却明显落了下风。和风卷衣袂,飘然若仙人,正是曹朋此时的感觉。   来人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也是相貌堂堂,衣着不俗。   这两人一出现,立刻抢了所有的风头。   只一句话,令张昭顿时眉开眼笑。原因无他,只因这人一出现,解决了他一桩天大的麻烦。   此次在太湖畔试探,张昭是有备而来。   本想要借此机会,给荀衍一个下马威,而后到了吴县,便可以占居上风。   哪知道,荀衍还没有出手,荀衍的小书童就先行发难。那一阙七言,虽非时代的主流,却颇有清远高洁之气。如果张昭不能够迅速应对出来,这一次试探,反而会让他丢了脸面。   要知道,曹朋现在的身份,只是个书僮。   张昭不免担心,荀衍究竟是什么水准?   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荀衍既然有偌大的名声,那必然是身怀绝学。   张昭,也不禁有些犯难……如果想在接下来的交锋中占居主动,张昭就必须要给以回应。   然则张昭学问虽好,文采也重,却不是急智之人。   东汉末年,诗词是小道,并不为人重视。一般是在流连于秦楼楚馆之地时,消遣游戏的小玩意儿。很少有人在这方面,却刻意钻研。东汉的文人,重经典而胜于诗词。这也和当时的文化风气有关,所以说不得好坏。汉以后,文人开始注重诗词文学,还是从曹丕登基之后。   所谓建安文风,正是由经典开始向文学转变的一个过程。   至少就目前而言,文人很少去关注诗词变化。即便是张昭,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的对应文章。   “公瑾,你怎会在这里?”   张昭快步走向前,朝来人迎了过去。   荀衍一蹙眉,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而曹朋心头则微微一动,‘公瑾’?莫非是他吗?   正犹豫间,来人已走上前。   不过,他举手投足间,并没有任何纨绔矜傲之色,而是恭恭敬敬朝着荀衍,搭手一揖到地。   “小侄周瑜,见过叔父。”   荀衍一怔,旋即露出恍然之色。   “周瑜?你是周伯珍之子,当年的洛阳小神童吗?”   “叔父尚记得侄儿?”   “哈哈,我如何不记得你……想当年你满岁时,伯珍府中设宴,你还在大兄怀中……哈哈哈哈。”   周瑜俊面,陡然通红。   果然是周瑜周公瑾!   曹朋在一旁,偷偷打量来人,心中暗自感叹:人道美周郎,果然是俊美脱俗。这副相貌若在后世,不晓得会迷倒多少女人。   周瑜之美,并非阴柔。   事实上,他脸型轮廓虽然柔和,却颇有阳刚之气。   比起后世那些所谓的人造俊男美女,周瑜更显自然。特别是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贵族之气,更是让曹朋,感到惭愧。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句话在后世,本是用来形容女人。   可放在周瑜的身上,似乎比用在女人身上更为恰当。   ……   周瑜是庐江舒县人,也是祖世豪门世家。   其堂祖父周景和叔父周忠,曾为太尉。而他的父亲周异周伯珍,也出任过洛阳令一职。   听上去,雒阳令只是个县令。   可在当时,洛阳是大汉帝都,即便是县令,其规格也远高于寻常。   就好像后世的北京市市长,和郑州市市长相比,虽然都是市长,但北京市的市长明显高于郑州的市长。二者的规格不一样,雒阳令看似不高,但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什么人都能当。   此外,周瑜的叔父周尚,是丹阳太守。   黄巾之乱以后,周异被罢去官职,返回了老家,周瑜随父亲一同离开洛阳。   初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90年,孙坚应关东诸侯之邀,出兵讨伐董卓。同时,他把家从富春搬到了舒城。也就是因为这一次搬家,使得孙策和周瑜相识。两人同年,当时都十五岁,所以便成了好友。周瑜好客,性情慷慨;孙策豪迈,为人大方,两人形同莫逆,后来周瑜更把自家城南的宅院让给孙策一家,而且对孙策更是升堂拜母,两人遂以兄弟之礼相待。   兴平二年,周瑜前往丹阳,拜见周尚。   时孙坚已死,孙策入历阳。他在渡江时写信给周瑜,周瑜便带着人马和粮草,迎接孙策渡江。   后又和孙策先后攻破横江、当利。   接着又渡江攻破秣陵,击溃笮融薛礼,转而攻占湖熟、江乘,进入曲阿,还击溃了刘繇……   这时候,孙策已初具规模。   他便对周瑜说:“以我现在的兵力,攻打吴县和会稽,平定山越已经足够。”   周瑜旋即便返回丹阳……毕竟他手下的兵马,是他叔父周尚的兵马,总不能一直跟随孙策征讨。不过,在周瑜返回丹阳之后不久,袁术便派他的堂弟袁胤,代替周尚做了丹阳太守的位子。周瑜随着周尚返回寿春……此后,周瑜和孙策之间,便减少了联系,不再来往。   周瑜才学出众,即便是张昭,也为之敬佩。   不过,张昭也有些好奇,当周瑜拜见过了荀衍之后,他轻声问道:“公瑾,你怎么在这里?   此前我听人说,你做了居巢长啊……”   “袁术,汉贼耳!我焉能从贼?”   袁术称帝,便有了汉贼之名。   张昭闻听,顿时喜出望外,“如此说,公瑾此来,便不走了?”   “嗯!”   “那有没有告诉伯符?”   “这个……我途径阳羡时,仲谋应该已经告知了。   对了,我来为你引见一下……叔父,这是侄儿的好友,名叫鲁肃,字子敬,原是东城长。”   对鲁肃这个名字,荀衍倒是没有太留意。   但曹朋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他骇然抬起头,向周瑜身边的青年看去:这就是那三国第一老实人吗?   三国演义中,鲁肃鲁子敬堪称第一实诚人,屡屡被诸葛亮所欺。   后来还有一处单刀赴会的戏码,更是把鲁肃说的如小丑一般。加之演义中,周瑜心胸狭窄,气量甚小,多次谋害诸葛不成,最终被诸葛亮气死。使得前世曹朋,对东吴众将并无好感。   可是看眼前这周瑜,却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而鲁肃看上去精明强干,一身戎装,更透出英武气概。   这和曹朋印象中的鲁肃周瑜,好像不太一样。但不得不说,曹朋觉得眼前这周瑜和鲁肃,才是历史中真正的周公瑾和鲁子敬。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此等人物,又怎可能是小气之人,又怎可能是那‘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周郎呢?   眼见周瑜风采,目睹子敬之英武,曹朋不由得,有些恍惚起来。   而周瑜此时,则好奇询问:“方才我听有人在此赋诗,其意清远高洁,莫非是叔父所做吗?”   终于又返回了正题,张昭不免有些羞愧。   他轻声道:“非休若所做,而是休若之书僮即兴。”   如果刚才那一首诗,真的是出自荀衍之手笔,张昭反倒不会如此。你堂堂名士,让你做赋,你弄个非主流的七言。说实话,张昭反而有了借口,可以小小的嘲讽一下。可问题是,那阙诗章,却是处在曹朋之手。他张昭偌大的一人,总不可能为此,而去找一个小书童的麻烦?   再者说了,那首七言的确不错,颇有意境。   即便是张昭,也无可挑剔。   他如果硬要去找麻烦,那就下作了……张昭就算是再不要脸面,也不可能去为难曹朋。   这年月的文人,品性很不错。   当然了,偶尔会有些歪瓜裂枣的蹦出来,但总体质量,还是很不错。   能尊为‘名’士,这个‘名’,有时候并不是单纯的文化和才学。还包括了道德等各方面的综合考究。若是道德不好,纵有才学,也未必能冠以‘名士’之称。至少张昭的道德并不差。   周瑜闻听,不由得讶然。   他好奇的看了一眼曹朋,脸上顿时流露出一抹温和笑容。   “今日与叔父在震泽重逢,确是一桩喜事。又闻好诗,公瑾不免心痒,不若献丑抚琴一曲,以应和今日之事?”   荀衍顿时笑道:“常听人说,公瑾乐律无双,今日我有耳福了!”   包括王朗在内的众人,都纷纷点头。   曹朋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站在荀衍身后,默默无声。   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心里有些紧张。此前,他接触过很多人,包括一些特牛之人。但总体而言,那些人大都和他没有冲突……可眼前周瑜,却注定了会和他成为敌人。别看他姿容俊美,笑容温和。可是在刚才看向曹朋的那一眼中,曹朋清楚的感受到了一种压力。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吗?   曹朋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这心思突然间变得纷乱,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挫败感……   忽而,琴声响起。   就在曹朋魂游天外的时候,张昭已命人在湖畔摆好了一应器物。   大凡张昭荀衍这些人出游时,都会做好完全的准备。而周瑜此次举家从舒城迁移过来,更带的非常齐全。   曹朋清醒过来,抬头看去。   只见荀衍等人已围坐在周瑜旁边,静静聆听琴声。   周瑜的那副琴,也是用上等的桐木所造。不过琴弦颇有古怪,看上去平淡无奇,但随着周瑜拨动琴弦,却泛出一抹抹奇异的绿色芒影,犹如幽潭碧波之中,泛起的绿漪波纹,层层散开。   曹朋不太懂得这音律之学,可是却也能感受到琴声之美。   一曲毕,那琴声萦绕不绝,令人陶醉其中。   许久之后,荀衍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此曲,若天籁否?我曾听人说,曲有误,周郎顾……今日一见,方知此言不差。哈哈哈,江东果然是人才辈出,只闻一曲,某心愿足矣。”   张昭王朗鲁肃,纷纷表示赞同。   一方面,他们是称赞周瑜的琴声,二来则是钦佩荀衍的胸怀。   曹朋所做的七言虽然绝妙,但是和周瑜的琴技想必,终究还是输了一筹。   荀衍虽然没有明说,却在言语中表示出,曹朋的七言,比之周瑜的琴技,终究是有所不如。   这,就是一种胸襟!   曹朋也不禁笑了……   又何苦在这里自哀自怨?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周瑜的琴技的确高明,除非……曹朋觉得,输了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在他想通的一刹那,这心胸和眼界,也随之一下子变得广了。   “此琴,莫非绿漪?”   王朗好奇的看着周瑜身边的古琴,忍不住问道。   绿漪,是古之名琴。相传汉代泡妞大师司马相如,就是凭此琴走《凤求凰》,而打动了卓文君。   曹朋倒也听说过这个典故,不禁也有些好奇。   周瑜微微一笑,“正是绿漪!”   “今日先得一阙七言,又闻公瑾之琴,足矣,足矣!”   荀衍哈哈大笑,站起身,见道路已经通畅,于是笑道:“既如此,我们还是快些赶路,我已迫不及待,想要一睹江东英才之风采。”   张昭恭敬起身,侧身让路。   对于荀衍,张昭此刻无比尊敬。   相比较,王朗虽然是使团的正使,但与荀衍一比,还是缺了些风范。   周瑜和鲁肃也站起来,躬身送荀衍上车。   曹朋紧随荀衍身后,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猛然停下脚步,扭头向鲁肃看了过去。   鲁肃从头到尾,并没有表现的太出色,其人慎言,似乎不太喜欢说话,也不太喜欢表现自己。   但那种沉静,与周瑜的雄姿英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突然快走几步,到了荀衍的身边,在荀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荀衍一怔,也停下来,扭头向鲁肃看过去。   “子敬?”   “啊……学生在。”   荀衍展颜一笑,轻声道:“子敬好手段,一招金蝉脱壳,却把个袁公路,玩弄于股掌之间。”   鲁肃闻听,先是露出茫然之色,但旋即……脸色大变! 第177章 孙家有女   金蝉脱壳,是一种生物现象。   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里,曾经出现过:蝉蜕于污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过金蝉脱壳这个名词,在东汉末年还没有出现。所以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是用‘蝉蜕’来进行解释。   毫无疑问,从荀衍口中说出‘金蝉脱壳’四个字,是源于曹朋。   历史上,这个成语作为军事计谋正式出现,应该是源自于宋代的《三十六计》。不过,其含义并不难理解。鲁肃是个聪明人,一下子便听出了荀衍的意思,不由得顿时心中一颤。   鲁肃,出生于富豪之家,是淮南豪族。   天下大乱时,他不仅不去治家事,反而大量施舍钱财,出卖土地,以周济穷困,结交贤良,在东城一带极有威望。为此,连袁术也对他生出了敬重之意,任他为东城长,也就是东城县长。鲁肃因此,而名扬淮南,甚至连周瑜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对他也是非常的重视。   去年,周瑜曾拜访鲁肃,请求鲁肃资助粮食。   作为淮南最大的粮商,鲁肃当时的情况并不太好。家中只剩下两囷米,一囷约三千斛左右。鲁肃毫不犹豫,便指着一囷米,让周瑜拿走。也因为此,两人结交下深厚友谊,非常牢固。   早在去年,袁术败走淮北,其治下法度废弛。   鲁肃便看出袁术不足以成就大事,于是便生出叛离之心。   但鲁家家大业大,想要一下子撤离,并不太容易。于是鲁肃在盱眙买下云山米行,做出鲁家准备扩大淮南产业的姿态。同时又通过云山米行,把家中的资产秘密转移到了江东。而后他便投奔周瑜,和周瑜一起东渡江水。这件事他做的自以为很秘密,连周瑜也不清楚。   可荀衍这一句‘金蝉脱壳’,一下子扰乱了鲁肃的心思。   “子敬,你怎么了?”   周瑜看出鲁肃有些心思不宁,便上前轻声询问。   鲁肃目送荀衍登上马车,使团缓缓启程。突然深吸一口气,“公瑾,荀休若绝非等闲之辈。”   “这是当然!”周瑜笑道:“荀氏八龙之后,三若一豫最出众。荀休若是三若之一,又岂是等闲?”   “不,我是说,他不像你我看上去那么简单。”   “此话怎讲?”   “还记得我在东城变卖土地吗?其实是我准备东渡的一个准备……我借由在盱眙开设米行,囤积粮米为借口,通过盱眙将家产秘密转移到了曲阿。原以为我做的很隐秘,可是这荀休若,竟然看出了破绽。他刚才说我‘金蝉脱壳’,这四个字,端地是最妥帖,也很形象。”   周瑜一怔,轻轻点头。   对于鲁肃转移资产的行为,他还真不是特别清楚。   上次去鲁肃家中借粮,身为淮南第一大粮商,家中居然只有两囷米,令周瑜感觉到很吃惊。   只是,周瑜当时并没有往深处去想。   如今看来,当时鲁肃已准备转移产业,做好了叛离的准备。   相比鲁肃起来,周瑜这次东渡长江,就显得很仓促。只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鲁肃胆大心细,智谋过人。其人谋后而动,考虑事情也非常的周全。这也是周瑜对鲁肃最为看重之处。   金蝉脱壳……   真的很形象!   在盱眙设下一个壳子,而后悄然脱身。   不过,荀衍竟然能看出鲁肃的计划,让周瑜也有了警惕。   荀氏三若,友若休若文若,文若最强。相比之下,荀谌和荀衍,被荀彧所掩盖,倒显有些平庸。周瑜一直把荀衍看作长辈,但事实上要说周瑜对荀衍有多么重视,倒还真的说不上。   也许,自己看走了眼?   周瑜那双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睛,眼角一挑,闪过一抹精光。   “看破又能如何?”他轻声笑道:“荀休若还不至于如此量窄,坏人的好事。”   鲁肃点点头,“咱们快点跟过去,顺便询问一下张子布。”   “正合我意。”   周瑜和鲁肃两人飞身上马,追上了张昭的车马。   随后,两人登上马车,与张昭在马车里,认真交谈起来……   ……   吴县的历史,非常久远。   远在商朝末年,周太王长子泰伯和次子仲雍为避让王位,从岐山脚下的周原本荆蛮之地,在梅里与当地土著结合,建立了勾吴。西周初,武王克商后,封泰伯五世孙周章为吴子,吴国始名列诸侯。公元前514年,也就是阖闾元年,伍子胥修筑阖闾大城,便是今之吴县。   后历经吴越之战,战国更迭,吴县从一个边荒小城,逐渐演变成了江东地区最为繁华之地。   最初,吴县属会稽郡。   在永建四年,也就是129年,会稽郡一分为二。   钱塘以西,设置吴郡,以吴县为治所。而会稽郡则迁涉治所到山阴县,从此形成江东二郡。   这里,在后世,就是被誉为人间天堂的苏州。   抵达吴县时,天色已晚。   孙策率江东诸臣出吴县十里相迎,显示出对使团的足够重视。   不过曹朋并没有见到孙策。因为荀衍早在抵达之前,便离开了马车,乘马和王朗张昭一同行进。   这,同样也是一种对孙策的尊重。   曹朋和夏侯兰坐在车上,随大队人马进入吴县城门。   随即,便被孙策派来的使者,安排到了吴县最为华丽的驿馆中歇息。而荀衍等人,则因为出席酒宴,所以没有一同入住驿馆。丹徒一战,曹朋夏侯兰在使团之中,立下了足够的威望。   所以使团非常自觉的把一套很宽敞的跨院,先行安排出来。   这跨院里,设有独立的马厩,回廊和庭院……环境应有,屋后还有一个竹林,显得很清幽。   曹朋和夏侯兰径自把马车赶进了院落,并招呼几名家将,搬运马车上的行李。   一名驿馆小吏,紧随左右。   这也是江东方面给予荀衍的重视。   专门安排了一名小吏,随时等候召唤。若有任何不满或者不足,可以通过小吏,传递上去。   小吏的年纪倒也不大,约二十上下。   身材不算特别高,但是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   他皮肤黝黑,手掌粗大,似乎是久务农活所致。但气质很好,有一丝书卷气,谈吐恭顺笃慎,颇有条理。他随着曹朋站在门廊上,看着几名家将自行忙碌,而曹朋却不过去帮忙,不由得有些好奇。   就在这时,两名家将抬着一个箱子从车上下来。   也许是由于长途跋涉的缘故,那箱子底儿有些松了。加之箱子沉重,才一离开马车,就听呼啦一声,箱子里的书卷就散落地上。荀衍好读书,即便是出使江东,也会带一箱子书籍。   曹朋一见,连忙跑了过去。   “快点把书收好,否则先生回来,必然责怪。”   而后,他回身对小吏道:“可否请先生辛苦,找个箱子过来?”   “喏!”   小吏连忙答应,飞快跑出去,不一会儿便扛着一个木箱进来。   看着一地的书卷,曹朋也有些头疼,“先把这些书,都放进屋子里,然后我再进行整理吧。”   每一卷书,和什么书放在一起,那都是有讲究的。   曹朋把箱子放进房间,然后和家将一起,把地上的书卷都捡起来,放在房间的地板之上。   小吏很机灵的又取来两支大蜡,在房间里点上。   而后站在门口,看着曹朋收拾那些书卷。   不过看了一会儿,他突然一蹙眉头,上前一步道:“要不,我来帮你收拾?”   “嗯?”   “你把书卷摆错了位置。这卷《韩诗》,不是和《诗》放在一起。还有这几卷,也都错了。”   “你识得字?”   曹朋不禁好奇问道。   “恩,读过一些书。”   小吏说话,带着很重的口音,不过大致上,曹朋能够听明白。   当下他挪开了身子,请小吏上前帮忙。   那小吏也不客气,在一旁坐下,一边帮着摆放,一边热切的看着那些书卷,眼中光芒,灼灼闪动。   “你喜欢读书?”   “那是自然……”   小吏和曹朋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起来。   “既然识得字,为何在这驿馆中,屈身为吏呢?”   “这个……”小吏看了曹朋一眼,露出黯然之色,轻声道:“我家祖世农夫,到了我这一辈,偏好读书。加上我兄弟姊妹也多,所以也没有那么多田地分配。去年吴侯攻占了会稽,在本地征发徭役。我乡里大户不愿应征,可是又不敢不来。于是就在乡邻中招募人手,来顶替徭役。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情,所以便去报名……嘿嘿,为此那大户还送我两卷书呢。”   小吏言语中,透着轻松。   好像代替别人徭役,两卷书便足矣,一副满足的表情。   “是什么书?”   “嗯……一卷《乾象历》,还有一卷《九章算术》。”   乾象历?   曹朋没有听说过。   但九章算术之名,他倒是知道。   “如此说来,你精通算学?”   小吏挠挠头,笑了,“那说得上精通,只是略知而已。”   在小吏的帮助下,曹朋很快便收整完毕,与那小吏一起合力,把木箱摆放在了屋子的角落。   “我叫曹……哦,荀朋,还未请教。”   曹朋一秃噜嘴,差点说漏了。   幸好他反应的快,所以把话又纠正过来。   小吏则笑了笑,“在下阚泽,是会稽山阴人。   这段时间,我负责招呼休若先生,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解决问题。”   “如此,就麻烦你……”   曹朋说到一半,突然闭上了嘴巴。   阚泽?   眼前这小吏,是阚泽吗?   演义中,阚泽在赤壁之战中登场,是孙权的谋士。   他也是第一个识破了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并自告奋勇,想曹操献诈降书。后来曹操识破,却能面不改色,并用一番妙言,使得曹操相信了诈降书。此人,也是赤壁之战中的关键人物。   后来刘备为关羽报仇,亲征东吴时,又是阚泽举荐了陆逊。   之后,才有了刘备白帝城托孤的戏码……   曹朋是真没有想到,日后东吴如此重要的谋臣,如今却在这驿馆中担任小吏,而且还是顶替他人。   一时间,曹朋有些迷糊。   这阚泽到底是不是后来苦肉计中的那个阚泽呢?   “荀小弟,荀小弟?”   “啊,什么事情?”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哦,我就住在驿馆门房,如果有什么事,派人招呼一下就好。”   阚泽微笑着,搭手告辞。   曹朋由于了一下,扫了一眼角落里的书箱。   “阚大哥。”   “啊?”阚泽停下脚步,转身疑惑看着曹朋,“你叫我吗?”   “呵呵,你年纪比我大,叫你一声阚大哥,也是理所应当……你且等一下。”说着,曹朋转身打开自己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卷书,而后快走几步,到了阚泽跟前,塞进阚泽手中。   “这是……”   “这是我平日读的书,我看阚大哥你好书,而且刚才帮了我那么多忙,无以为报,这卷书就借给你看。等你什么时候不想看了,再还给我……你平时若想要看书的话,就来找我。只要我家先生不在,这里的书,你只管看就是。不过呢,嘻嘻,你得帮我多收拾一下才行。”   “这里的书,我都可以看吗?”   阚泽的眼睛,灼灼放光,露出惊喜之色。   曹朋笑了一笑,用力点了点头。   阚泽兴奋的接过曹朋的那卷书,然后搭手一揖到地,表示感谢。   看着他踉跄离去的背影,曹朋这心里面,突然多出了一份感慨……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这是他前世收到过的一条手机短信,如今想起来,确有那几分道理。清贫,对有些人而言,是一种痛苦;但对有些人,却是宝贵财富。   但不知,如今的阚泽,是否已经从炼狱中走入凡尘了呢?   想到这里,曹朋轻轻叹了口气。   ……   当晚,荀衍和王朗很晚才返回驿馆。   荀衍有些醉意,所以回来之后,甚至没有和曹朋说话,便早早歇息。   今天只是接风洗尘酒,双方并没有进行实质性的磋商谈判。明天,才算是博弈的开始……   一夜无事,曹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阚泽已准备好了洗漱的用具,曹朋先用青盐漱口,而后又用皂角洗面。   待整理干净之后,他唤醒了荀衍,并伺候着荀衍洗漱妥当。吃过早饭以后,曹朋便随着荀衍,一同前往吴侯府。   这是第一天正是商谈事情,正副使,都必须出席参加。   吴侯府,其实就是早先的吴郡太守府。   府门外早已是列队整齐,孙策身穿一袭大红色禅衣,在府门外迎接。按照周礼,初夏时着红色。   所以不仅是孙策,包括荀衍王朗等人,也是这样着装。   曹朋如今是书僮的身份,所以不需要在意这些规矩,只穿了一件灰色长袍。   他站在荀衍身后,仔细的打量孙策。   但见这位江东小霸王身高也差不多在八尺左右,但是比周瑜略低。但体型比之周瑜,又显得敦实粗壮。姿容极美,面似璞玉,目若朗星。果然不愧是和周瑜齐名的孙郎,相貌丝毫不输周瑜。而且,和周瑜比较起来,孙策的阳刚之气更重,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豪迈之气。   将荀衍等人迎进了吴侯府,曹朋自动便留在前庭。   自有府中家人,为他们安排妥当。一应随从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曹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厢房的回廊上。   手中把玩着铁流星,脑海中,却在思忖着另外一件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有人喝道:“哪一个是荀朋?哪一个是荀朋?竟敢视我江东无人?”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曹朋抬起头,露出疑惑之色…… 第178章 小贼,你小心!   “你就是荀朋?”   站在曹朋面前的女孩儿,大声问道。   嗯,是女孩儿,不是女人!她估计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模样,不过一身大红色战袍,使得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脸上还带着稚气,一副恼怒的小模样,倒是让人看着很可人儿。   曹朋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荀朋是谁!   但周围那些使团的护卫,不约而同的向他看过来,已暴露了他的身份。   在这红衣女孩儿出现的瞬间,庭院里的警戒,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等级。那些原本有些松散的江东军卒,忽然间变得杀气腾腾。十几名军卒悄然上前,一下子便切断了曹朋和使团护卫之间的联系。等到使团的护卫反应过来,想要过去和曹朋站在一起,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曹朋把玩着铁流星,半晌后道:“我就是荀朋。”   当了这么多天的书僮,还是有点不适应荀朋这个名字……   曹朋不知道眼前这女孩儿究竟是什么来路,但看这架势,分明是来寻事。既然是寻事,那他也不会客气。所以,依旧稳稳的坐在门廊上,眸光扫过女孩儿,然后朝她的身后看去。   十几个侍婢,跨刀负弓,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大胆,小小家奴,见到我家小姐,还不过来行礼。”   一个侍婢见曹朋大马金刀的坐在门廊上,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呵斥。   曹朋眉头一蹙,“我是书僮,你也不过是个侍婢,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没看见我和你主子说话,你一个小小侍婢,也敢擅自开口。真不知道这吴侯府中,到底有没有规矩?”   “你……”   “你什么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一个小姑娘家家不在后面老老实实带着,却舞刀弄枪的跑到这里。吴侯是怎么管教你的?难道说你没有读过女诫,不懂得规矩?”   曹朋的性子一向刚强。   别看他平时文文弱弱,可如果有人欺上门来,他断然不会低头。   这帮女孩子明显就是来找事,那他自然也不会客气。人常言,好男不和女斗。可问题是,有些时候,你不能一味客气。看这些咋咋呼呼的女人模样,如果低头,反而有可能徒遭羞辱。   小女孩儿气得咬碎银牙,眼中喷着怒火。   斗嘴,她还真不是曹朋的对手。   羞怒之下,她手指曹朋,“还不给我教训这狗才。”   两个侍婢从女孩儿身后闪身站出,拔出宝剑就要冲过来教训曹朋。   在她们看来,曹朋一个小书生的模样,估计也就是牙尖嘴利,并没有什么不好对付的地方。   哪知两个女婢才刚迈出一步,一道暗红色芒影,呼啸着就飞过来。   侍婢挥剑,铛的劈在那芒影上,只觉手臂一震,一股奇诡的螺旋劲力涌来,顿时令她二人身子一麻,再也拿不住那宝剑,当啷掉在了地上。   曹朋起身,踏步向前两步,伸手将铁流星抓住,旋即退回原处。   那暗红色芒影,正是他手中的铁流星。练好铁流星,必须要眼明手快!曹朋的铁流星,远远达不到出神入化的水准。但是一些独特的手法和技巧,在这个时代而言,称得上‘高明’二字。特别是经过这两三个月的刻苦练习,曹朋已经能将暗劲揉入其中,威力非同小可。   两个侍婢当时就愣在了原地。   而曹朋手里的铁流星则飞快转动,看着她们道:“看你们是女人,懒得和你们计较。如果再敢上前一步,下一次就是打你们的脸。到时候毁了容,打坏了脸,可别怪我辣手摧花。”   “小贼,你好猖狂。”   红衣女孩儿气得浑身打颤,厉声喝道。   “我猖狂不猖狂,轮不到你来评价。   我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打得他哭爹喊娘……看你这打扮,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好好学女红,不去练习琴棋书画,不在房里读《女诫》,却舞刀弄枪的,全无半点矜持。我家先生是朝廷所任使者,你跑过来寻我是非,究竟是哪一个在猖狂?”   “小贼,我杀了你!”   “有本事,你只管来……难道只知道仗势欺人吗?”   女孩双颊透红,反手从一个女婢手中,抽出宝剑,“你们谁都不许过来,我定杀了这小贼不可。”   孙策等人正在议事厅中,商讨事情。   忽听外面一阵喧哗,令孙策心生不快……   在座的是朝廷使者,更不泛道德高明之人。   这般喧哗,岂不是说他没有家教,缺乏约束?孙策连忙派人出去询问,可得来的消息,却让他哭笑不得。   “主公,是大小姐。”   “大小姐?阿香又怎么了?”   “大小姐不知道是怎么了,带着人寻荀先生随从的不是。”   “啊?”   孙策闻听,呼的长身而起。   荀衍则脸色一沉,问道:“吴侯,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唉,咱们先过去,待拦住阿香,再与先生赔罪。”   荀衍心里很不高兴。   在吴侯府中,曹朋如果被人欺负了,那就是赤裸裸打他的脸面。所以,荀衍自然不会有好脸色,起身随着孙策往外走。张昭小跑到荀衍身旁,轻声道:“休若不要动怒,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大小姐,是吴侯的妹妹,二人相差近十多岁,平日里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所以不免有些娇惯……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此事绝非是针对先生,恐怕是有一些小误会……”   吴侯的妹妹?   荀衍眉头一蹙。   “休若有所不知,乌程侯生前有一妻一妾,乃孪生姐妹。吴侯等皆出自吴夫人,达小姐,则是小夫人所出。吴夫人走的早,所以吴侯兄弟都是小夫人一手带大,犹如己出。他兄弟一向亲善,对大小姐更是宠爱无比。可偏偏大小姐不好红妆,平时喜欢舞刀弄枪,有一些……”   张昭也不好说的太明白,但荀衍大致上,已经明白了这位大小姐的来历。   脸色还是很难看,不过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行人穿过回廊之后,很快便来到了前厅。正好看到那两个侍婢,被曹朋用铁流星击落宝剑,孙策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他眼睛一亮,停下脚步来,在暗中打量起来曹朋。   红衣女孩儿被曹朋训斥的面红耳赤,拔剑要杀曹朋。   孙策这才出声喝道:“小香,住手。”   曹朋此时,左脚向后撤了一小步,已作出了半步崩拳的发劲准备。   耳听有人呼喝,他也就松了一口气。看得出,这红衣女孩儿的来头不小。所以他也不想闹得太过严重。如果真要出手的话,估计这小女娃,挡不住他一拳之力。这时候有人喝止,他也正好下台。只不过,曹朋却忽视了小女孩儿的骄纵和刚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曹朋骂的没有还口之力,小女孩儿这心里面,早就怒不可歇。她从小被母亲和兄长们娇惯着,脾气自然很大。虽然听到了孙策的呼喊声,可这手上的宝剑,却没有半分要停下来的架势。   明晃晃的宝剑,带着一股撕空历啸声,朝着曹朋就砍去。   荀衍不禁大惊失色,连忙喊道:“阿福,小心。”   曹朋也没想到,这女孩儿居然如此不知好歹。见那女孩儿出手狠毒,全然一副要自己性命的架势,曹朋也怒了!   右脚向前滑出一步,左脚猛然一蹬。   气贯全身,一拳护胸,一拳轰出,同时身体有一个幅度很小的抖动。   手中铁流星蓦地脱手,夹带万钧之力,就飞向女孩儿。只听铛的一声响,那小女孩儿手中的宝剑,被铁流星一下子震飞了出去。铁流星去势不减,依旧凶猛的扑向小女孩儿的面门。   “兄弟,手下留情。”   孙策惊声呼喊,垫步就冲下门阶。   只是,曹朋这暗器出手的太快,眼见着就要砸在女孩儿的面门上。   女孩儿被曹朋这凶猛的一击,完全给吓住了,看着铁流星飞来,竟然不知道躲闪。   好在,曹朋并没有打算下毒手。   铁流星脱手之后,他脚下迅速移动,连走两个小步,抢到了女孩儿身前,蓬的一下子,将那枚铁流星抓在手里。铁流星的爆发力很强,但是曹朋并没有留后劲,所以在崩飞了女孩儿手中的宝剑之后,便已经没有多大劲力。曹朋抓住铁流星之后,再次崩拳,凶狠轰击。   也就是这时候,孙策的喊叫声入耳,曹朋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小女孩儿的面前,几乎是贴着她的脸。小女孩儿被吓坏了,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一股劲风扑面,吓得她心里砰砰直跳。   那双颊惨败,再也没有早先凶神恶煞的气势。   曹朋看着她那小模样,心里一软。   手掌一翻,屈指在小女孩儿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多谢这位兄弟,手下留情了。”   孙策的动作很快,可毕竟隔着一段距离。   等他到了跟前的时候,曹朋已经收手,退到门廊前站定。   他搭手躬身一揖,“刚才不得已出手,有得罪之处,还请吴侯见谅。”   孙策凝视曹朋半晌,突然哈哈大笑。   “久闻荀氏人才辈出,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   说话间,他猛然迈大步跨出,朝着曹朋呼的就是一拳。这一拳轰出,声势格外惊人,力道刚猛无铸。   “吴侯,手下……”   荀衍连忙大声叫喊,却见曹朋顿足拧身,右脚一弓,左脚一蹬,挥拳就迎向孙策的拳头。   蓬!   一声闷响,孙策的身子晃了一下。   而曹朋则蹬蹬连退两步,一只脚踩在门阶木板上,只听咔嚓一声,把那木板,顿时踩成两段。   脸变得通红,半晌说不出话。   孙策这一拳头,着实让曹朋吃了点小亏。   不过呢,孙策应该是没有用全力,曹朋能感觉到,孙策应该是留着劲儿,刚才那一拳,收回了至少两成力道。若是这家伙全力出手,估计曹朋这会儿也站不住。但即便如此,那拳头上的力量,还是憋得曹朋有些喘不过气,半晌才算是平定了胸中的一口血气……   江东小霸王,果然名不虚传!   曹朋和吕布交过手,和典韦过过招。   孙策比之二人,明显差了一些,但仍不是曹朋现在可以比拟。   荀衍气呼呼的过来,厉声喝问道:“吴侯,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策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曹朋,“休若先生勿怪,你这小书童,果然有些手段。只是说话不要太狂了,否则会有杀身之祸。阿香就算再不对,也轮不到他教训,我孙家自有家法处置。”   要知道,曹朋刚才训斥小女孩儿的时候,可是说小女孩儿没有家教。   孙策即便明知是自家妹妹做的不对,也不可能任由曹朋在吴侯府中张狂。他这一拳,即维护了吴侯府的面子,也顾住了荀衍的脸面。他孙伯符好歹也是朝廷册封的吴侯,也算得上当世少有的虎将,在江东更是号称小霸王,纵横疆场,无人可以匹敌。曹朋输给孙策,算不得太丢人。就算传扬出去,人们也会说:看见没有,这就是那个和吴侯交手的小家伙。   荀衍并不愚蠢,在转眼间,就明白了孙策的意图。   他凝视孙策半晌,而后扭头问道:“阿福,你没事儿吧。”   “回先生,吴侯方才手下留情,阿福没有大碍。”   “既然如此,咱们走。”   荀衍一甩袖子,扭头便走。   他这同样是在做戏,也是为了保持自家颜面。   孙策微笑不语,朝着曹朋道:“阿福,你武艺不差……十年之内,必能与天下英豪争锋。”   曹朋虽然平定了血气,可还是感觉有些发闷。   他一搭手,“吴侯,那时候我再领教吴侯的高妙。”   说罢,曹朋随着荀衍,大步向吴侯府外走去。王朗想要过去劝说,却被张昭拦住……   曹朋心里面,还有些奇怪:这女孩儿是谁?好端端,干嘛要找我的麻烦?   当他快要走出侯府大门的时候,红衣女孩儿突然间跑到孙策身旁,大声喊道:“小贼,我不会放过你的……记住,我叫孙尚香。早晚我必报今日之辱……哼,你最好是小心一点。”   曹朋一只脚已迈出侯府门槛,听到女孩儿的叫喊声,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绊倒。   孙尚香?   这女孩儿,居然是孙尚香! 第179章 指点迷津   天黑了,吴侯府重归寂静。   孙策独坐于屋中,小心翼翼的把一层药膏涂抹在手上。只见他手背指骨上,略有红肿迹象。   笃笃笃……   房门敲响。   “谁!”   “伯符,是我。”   孙策起身走到门口,把房门拉开。   周瑜站在门外,略施一礼。   两人同年,但论生月,孙策比周瑜大些,故而为兄长。   他也不和周瑜客套,转身回到原处坐下来。周瑜则走进房间,鼻子微微一耸动,眉头蹙起。   “伯符,身体不适吗?”   “呵,我身体强壮的很,哪有不适?”   “怎么这么大的药味。”   孙策一指书案上的药膏,然后伸出手来。   “今日和荀休若的童子对轰一拳。当时还不觉得什么,可晚饭时就发现手掌有些不太舒服。”   就着灯光,周瑜清楚的看到了孙策手背上的红肿。   “那小子竟如此厉害?”   周瑜不禁有些吃惊。孙策的身手有多强悍,他心里很清楚。十五岁两人结识的时候,等闲十几壮汉,也非孙策对手。此后征战近十载光阴,孙策的武艺越发高明,已到超一流武将的水准。至少在周瑜看来,天下间能与孙策正逢之人,屈指可数。没想到,今天居然受伤。   孙策剑眉扭成一团,摇了摇头。   “那个荀朋的身手有些古怪,对力量的掌握,几乎是炉火纯青。但要说能伤我,还不太可能。勿论是从各方面而言,也不过二流……可你也看到了,那小子的确是伤了我。不过他也不会太好过。我一拳至少也乱了他的血气,没有几天功夫,估计他也不可能与人再交锋。”   周瑜这才松了口气。   “今天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嗯?”   “荀休若的这个童子,我不是很了解。   他诗才不错,之前在震泽畔,曾赋一阙七言。其诗文清丽,给人感觉,不是那种狂傲之人。”   “哈,能被公瑾称赞,想来那首诗,应当不错。   我问过阿香,据阿香说,之前韩综在丹徒曾与他有过冲突,荀朋曾言说江东无人之语。不过我估计啊,是韩综那小子输不起,所以胡说八道,搬弄是非。我已命虞仲翔接掌贼曹,让韩综去山阴随贺伯苗一起,征讨山越……大丈夫在世,当顶天立地。输不害怕,可效那小人之事,搬弄是非,绝非善良之辈。义公老将军一世英雄,却被韩子横给败了个干净。”   孙策叹息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   周瑜沉默片刻后,轻声道:“韩子横为何前往丹徒?”   “呃,这个我还真不是太清楚。这段时间,我一是忙于朝廷来使,二则准备夺取丹阳。想必你也知道,祖郎得了袁术挑拨,意欲和我为敌。还有太史慈盘踞芜湖,是我心腹之患。   若不得丹阳,则江东难有宁日。   只是……祖郎坐拥丹阳本地,颇有威望;太史慈亦是骁勇之人,非我无人可敌。此二人必须早日平定,否则必生祸端。韩综是吴郡贼曹,去丹徒想来是捉捕盗贼,我还未曾询问过此事。怎么,公瑾莫非听说了什么事情?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什么,你刚才这一说……我倒是奇怪了。”   周瑜陷入了沉默。   而孙策敏锐的觉察到,周瑜似乎有难言之隐。   “公瑾,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途经阳羡时,仲谋与我说起一桩事情。”   “什么事情?”   “这个,我说了,你可不要发怒。”   孙策更觉不妙,脸上更透出一抹凝重之色。   “公瑾,休得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周瑜叹了口气,在孙策耳边窃窃私语。孙策的脸色,从凝重渐渐变得铁青,虎目圆睁,双手握拳,猛然间蓬的一声擂在了书案之上。   “竖子焉能做此等事?”   “伯符,制怒!”   孙策站起身,在房间里徘徊。   半晌后,他低声吼道:“李逸风刺激恁毒,有伤天和,有伤天和啊……若此事传扬出去,我孙氏还有何面目立足江东。这等事情,这等事情我听着就作呕,仲谋怎能如此做呢?”   周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孙策。   “那……可曾捉到那人?”   “未曾。”   “韩子横无能!”   孙策气得,抬脚踹翻了书案。   门外侍婢连忙开门,“吴侯,发生何事?”   “滚出去!”   孙策厉声喝道:“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三十步之内,任何人不得靠近。”   婢女吓得连忙关上了房门,匆匆离去。   孙策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问道:“如此说来,是荀休若收留了贼人?”   “那倒不一定。”周瑜轻声道:“子布说,他后来与伯海曾仔细盘查清点,未曾发现贼人踪迹。而且这一路上,子布一直留意荀休若。你也知道,荀休若性子孤傲,和王景兴并未有什么交集。甚至连吃饭,也都是独自安排……他身边除了十名家将,就是那荀朋和荀兰二人,既没有过人数的增加,也没有过人数的减少。所以还真不好说,是荀休若留下贼人。”   “荀兰又是谁?”   “是荀休若之驭者。   据说,那荀兰的身手也很高明,恐怕还在荀朋之上。”   “颍川荀氏,果非等闲。”   孙策平静了一下情绪,慢慢坐下来。   周瑜到了一杯酒,递给了孙策。   “伯符,你也莫要责怪仲谋……他也是为你着想。   他之忧虑,并非没有道理。江东士族,多有部曲,若不能为己用,早晚必成祸害。陆氏与顾家,不仅仅是吴郡大族,还是江东士族的代表。此二者若皆为亲家,其危害也当真不小。”   孙策抬头,狞声道:“江东士族又能如何?   若胆敢生事,我灭了他满门便是。陆家人我又不是没有杀过,难道我还怕了他们不成吗?”   “伯符啊,你这脾气……没错,你可以杀了陆家人,杀了顾家人。可你有没有想过,朱治,全柔,吕范,贺齐,那个不是士家子弟?你能杀得了所有人吗?仲谋这一点倒是没有错,分化拉拢,使其为你所用,而后慢慢将其部曲蚕食,方为上上策。伯符,你得控制脾气才是。”   若换一个人这么说,孙策老早一拳就轰出去。   但周瑜说出这番话来,令孙策不得不认真去考虑……   “那你说怎么办?”   “荀休若必须要继续监视,同时密令伯海,自丹徒严密搜索。如果那贼人没有被荀休若收留,一定还藏在丹徒附近。不过,伯海一个人恐怕有些力有不逮,可命一心细之人前往,配合伯海就是。   对了,子敬你也见过。   他正好要去曲阿整顿家业,不妨给他一道密令,让他协助伯海就是。   子敬胆大心细,而且素有谋略,可以托付大事……有他协助伯海,你大可不必再费心此事。”   孙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他倒是知道鲁肃这个人,毕竟当初他也在袁术手下做事,而东城鲁氏,又是淮南第一大粮商,他焉能不知晓?不过,他和鲁肃并不熟悉,但既然周瑜举荐,孙策也乐得做顺水人情。   “既然如此,就委屈子敬暂为伯海别部司马,你看如何?”   “善!”   周瑜点头赞成。   这时候,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吴侯,老夫人请你过去,说是有事情,要和你商议一下。”   “唔……定是阿香,又与母亲诉苦了。”   孙策苦笑着,站起身来。   而周瑜也起身,和孙策一同走出房间。   “伯符,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你对小香有些太骄纵了。”   “嗯?”   “我知道,你是孝子。老夫人也是温和性子,平时待你们都很好。可小香这样子不习女红,反而整日里舞刀弄枪,恐不成体统。你如今已被册封吴侯,更应该留心才是,莫被人耻笑。”   孙策想了想,颇以为然。   “这样吧,待我平定了丹阳之后,一定会好生管教阿香。”   “还有一件事……”   “公瑾,你今天恁啰唆。”   “这可是正事!”周瑜正色道:“嫂嫂故去,你心里难受。可已经过去几年,绍儿也长大了,需要有人教导。你整日忙于征战,总需要有个人顾着家里。难不成,一直麻烦老夫人?”   “这个……”   孙策双颊微红,露出几分尴尬。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说完,他狼狈而走。   周瑜看着孙策的背影,也是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   噗!   曹朋坐在房间里,吐出一口鲜血。   “阿福,你没事儿吧。”   夏侯兰紧张的看着他,一脸关切之色。   回到驿馆之后,曹朋便觉得有点不适。他知道,自己在吴侯府和孙策对轰一拳,还是造成了一些伤害。表面上看,曹朋仅仅是略处下风。可曹朋自己明白,他已经用了全力,而孙策却还留有后劲。这家伙的力气太大,怪不得被人称之为江东小霸王。所谓一力降十会,曹朋虽说精通各种劲力,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并非万能。至少从早先的吕布、典韦,到如今的孙策。他们或许没有曹朋那样掌握劲力的技巧,可是依旧能轻松将他击败。   十年……   这就是十年的差距。   曹朋突然笑了,不晓得孙策,能否活过十年呢?   “子幽,我没事儿……只是憋了一口气,这口血吐出来,也就没事儿了。”   “那就好。”   夏侯兰松了一口气,回到榻上坐下。   “这孙伯符,真有那么厉害?”   “和你我相比,自然厉害。但是……”曹朋想了想,“如果和吕布,或者典韦过招,恐怕还略有逊色。他和许叔父大概伯仲间,但两人若想分出胜负,至少也要百十个回合。曹公帐下,能与孙伯符相抗衡的人,应该不算太多。除了典叔父和许叔父之外,夏侯将军可与之相争。”   “不晓得他与子龙相争,会如何呢?”   “这个,还真不好说。”   一个是常胜将军,传说一生未尝败绩;一个江东小霸王,令曹操也为之感到忌惮。   这两个人还真不好说谁一定能够取胜,毕竟没有交过手,曹朋也很难说清楚。   除非,孙策能一直活着,早晚必能和赵云一战。但问题在于,曹操能容忍孙策活下去吗?   孙策和孙权这两兄弟,都曾得到过曹操的称赞。   比如孙策,曹操赞他‘狮儿不可与之争锋‘;对孙权,曹操却用了‘生子当如孙仲谋’的赞语。表面上看,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如果仔细揣摩,就会发现曹操对孙策的忌惮,远胜于孙权。   ‘狮儿不可与之争锋’,那是把孙策摆在了对等的地位而言。   ‘生子当如孙仲谋’,却是把孙权看作了晚辈。这一点,从后来曹操和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的言语中就能看出端倪。在曹操眼中,孙权不过是凭借了父兄之余荫,才能够立足江东。   当然了,也正是这种轻视,令曹操惨败于赤壁。   曹朋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而夏侯兰也不打搅,躺下来休息。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孙策的拳头,还有吕布那惊天的一戟。   曹朋隐隐约约有一种体悟,他觉得自己似乎已开始触摸到一流武将的门径。一流武将和超一流武将,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事实上,曹朋自从和吕布一战后,便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此时,他似乎明白了。   那区别就在于一个字:势!   想一想吕布那惊天一戟的气势,睥睨天下。   孙策有霸王之勇,一拳轰击,令曹朋难以躲闪。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结果,就是在于那个‘势’字。可如何能拥有那种‘势’,曹朋真说不清楚。   这时候,就听到‘笃笃笃’,有人叩响房门。   “阿福,可歇息了?”   是荀衍!   曹朋睁开眼,起身走到门旁,打开了房门。   “先生,您还没有休息吗?”   荀衍露出温和笑容,看了看站在曹朋身后的夏侯兰,而后温言问道:“怎样,感觉好些了?”   “呃,已无大碍。”   “你来我书房一下……子幽,烦劳你在门口守候。”   “喏!”   夏侯兰连忙披衣走出房门,曹朋则随着荀衍,一路来到书房里。   “先生,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荀衍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想来你也知道,我此次出使江东,还有一桩事情。本来,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但思来想去,我觉得应该和你说清楚,以免到最后,再生出事端来。”   曹朋闻听,不由得心头一震,连忙跪坐蒲席之上。   “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第180章 绾青丝(一)   事情,必须由使团出发之前说起。   随着孙策在江东声势日隆,给予曹操的危机感,也随之越发强烈。如果不是因为曹操目前腾不出手来,说不定已经和孙策开战了!也难怪,曹操目下同样是麻烦缠身。南京至今未下,张绣仍未臣服;吕布虎视眈眈;袁术仍垂死挣扎。刘表躲在后面,不停和曹操在捣蛋;关中目前,仍战乱不息;更不要说那河北袁绍,兵精粮足,随时都有可能与曹操开战……   这种状况下,曹操又哪能腾出手,来收拾孙策?   于是,郭嘉就走到了台前。   “孙策,英气杰济,猛锐冠世……”   这个人非常厉害,论兵法谋略,都属于上乘,堪称这世上少有俊杰。而且,孙策有大志,其志在中华,所以迟早都会和主公交锋。不过呢,他也有弱点,那就是轻佻果燥。什么叫做轻佻果燥?就是说这个人太容易做出决断,而且一旦做出决定,就会急于进行,没耐心。   一般而言,年轻人大致上都有这样的毛病。   如果这种毛病放在普通人身上,可能也算不得什么。   但问题在于,孙策是普通人吗?   所以,郭嘉又说了一句话,“孙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院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我观之,其必死于匹夫之手。”   后世,人们赞郭嘉是‘鬼才’,便可以看出端倪,他的‘鬼’,究竟在何处。   论料敌先机,运筹帷幄,郭嘉不输于任何人。   曹朋听罢这一番话,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慨:郭嘉料事如神!那孙策最终不就是这么死的吗?   慢着!   曹朋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抬起头,向荀衍看去。   莫非,孙策的死,是郭嘉……   “孙伯符刚愎,性情暴烈。孙氏在江东,虽是大富之家,但相比之下,声望还远远不足以服众。   江东士家林立,而且多私有部曲。   这些部曲加起来,也有数万,乃至十数万之众,如果不能把握在孙策手中,他又岂能安心?所以,奉孝认为,孙策必对士家有所打压。从之前他种种作为来看,其打压早已经开始……   想当初,袁术向庐江太守陆康借粮,被陆康拒绝。孙策虽然奉命攻打庐江,但撑破之后,对陆氏族人大加杀戮。庐江时有陆氏族人三百余,被孙策杀了近一半。而陆家,正是江东望族。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很多,所以孙策对江东士家,颇有戒备。可一方面他戒备,另一方面,又必须要借重。所以奉孝的计策很简单,就是设法加剧孙策对江东士家猜忌和打压。”   曹朋沉默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郭祭酒,打算如何刺激孙伯符?”   “很简单……我此次前来,正是为此。”   “哦?”   曹朋这时候已经不再奇怪,只是心中好奇,荀衍准备如何做呢?   荀衍一笑,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徘徊几圈后,停下来对曹朋道:“阿福,我与你说这许多话,就是想要告诉你,切莫逞强。今日你在吴侯府,就有些争强好胜。也幸亏是孙伯符,换做别人,只怕你小命难保。有些时候,当退则退……一味的逞强,未必有好处,甚至可能丢了性命。”   曹朋抬起头,“学生也知道这一点。   只是有时候蛮性发作,难免控制不住。不过请先生放心,学生一定竭尽全力,助先生完成此事。”   ……   回到房间之后,曹朋蒙头就睡。   总觉得脑袋有些昏沉,心里面很压抑。   历史上孙策的死,会不会就是郭嘉一手策划的呢?可即便知道,又能如何?曹朋和孙策并无任何关联,甚至说他和孙策处于敌对状态。对于孙策这个人呢?因为他死的早,所以也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总之,曹朋对孙策是即说不上恶感,也谈不上好感,自然不可能救他。   难道说,见一个就得救一个吗?   一个吕布的问题,足以让自己头昏脑胀,哪里还顾得上孙策死活!   算了算了,这种事情不是我可以解决。就算我救得了一次,也救不了两次,三次……   有句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孙策已经被郭嘉惦记上了!而郭嘉,可不是一个普通的贼。普通贼偷得是财货,郭嘉偷得是性命。   曹朋犯不上为了一个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人,而去坏了郭嘉的好事。   再说了,如果被郭嘉惦记上自己,那估计比孙策死得更惨,甚至很有可能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想到这里,曹朋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   第二天,谈判还要继续。   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该定下来的事情,早就已经定下来;该得到了利益,也都已得到。   接下来要谈的,并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除了要确定孙贲之女和曹彰的亲事之外,还有就是曹操的侄女,将下嫁孙策的兄弟。   但问题是,孙贲不在吴县,所以只能把细节先商议妥当,待孙贲返回吴县之后,再做决定。   曹朋没有随同前往,改由夏侯兰随行。   他昨天和孙策交手,受了点伤。哪怕伤势并不算太重,可荀衍还是决定,让他留在驿馆中休息。等曹朋起来的时候,荀衍带着夏侯兰,已经离开了驿馆。偌大的跨院里,除了曹朋外,就剩下两个家将留守着。曹朋和家将虽然相识,但并不是特别熟。而且双方的层次差距太大,也不可能谈到一起。初夏的阳光并不是很热,暖暖的,照在身上,感觉着很舒服。   曹朋坐在门廊上,晒着太阳,看着书,非常惬意。   不过他看了一会儿书,忽觉有些饥饿,便站起来,拿着书,溜溜达达走出了跨院。   驿站里静悄悄,大部分人都前往吴侯府去了。少数留守的使团成员,或溜出去玩耍,或呆在屋子里。以至于曹朋这一路走过去,也没有看到一个人。走到驿馆门房外,就闻到了一种古怪的香气。曹朋停下脚步,耸了耸鼻子,开口叫喊道:“阚泽,阚大哥在不在里面?”   话音未落,就见阚泽走出房间。   “阿福,有事吗?”   和曹朋也熟了,所以称呼起来,也就随意了许多。   曹朋笑嘻嘻问道:“没什么,只是在里面闲的无聊,所以找人聊聊天。   阚大哥,你在里面做什么呢?这味道怎么闻着,好像有些古怪……嘿嘿,能否让我见识一下?”   阚泽那张黑脸,顿时透出紫色。   “不过是些低贱的东西,能什么见不得人?”   说着,他侧身让开路,请曹朋一同进屋。   这房间的面积不大,一张木榻坐床,两张蒲席,一副简陋的书案,除此之外,再无什么家具。   屋子中间有一个小炉子,上面摆放着一个陶罐。   看得出,阚泽正在烹煮。曹朋连忙凑过去,往里面看了一眼,却见那陶罐里盛着糊状的东西,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材料做成。古怪的味道,就是从这个罐子里发出,冒着热气。   “这是什么?”   “呃……这个叫荼粥,是我家乡的一种苦菜,混了些粮米和蔬菜,可以充饥,还能解渴。”   “荼粥?”   “就是这个。”   阚泽说着,用工具挑出一枚菜叶似地东西。   黑乎乎的煮的很烂。曹朋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疑惑的问道:“这个,是荼?”   他认得这东西!   那里是什么荼,而是后世的茶叶。   只不过,后世烹茶,煮茶,阚泽却把它用来做饭。   “这东西,能吃吗?”   曹朋看着那黑乎乎的杂糊状,轻声问道。   阚泽道:“怎么不能吃?荼粥很能充饥,而且生津止渴,用处很大。我有时候读书到半夜,困了的时候,就煮上一碗荼粥,立刻就能精神起来。你要是不相信,我给你盛一碗尝尝?”   这应该算是三国时期的江浙菜?   曹朋好奇的吃了一碗,不过那味道……   后世有龙井虾仁,也是用茶叶烹制菜肴。但眼前这一碗荼粥的味道,实在是没法子去比较。   只是,曹朋也知道,阚泽也是好意。   三国时期,茶叶并没有炒制的工艺,大多数时候,都是合着食物或者其他东西,进行烹煮。   甚至还会放盐巴,放酒水。   更甚者,如匈奴人用牛奶、马奶煮茶。   直到唐后期,炒茶技术的出现,人们才开始从煮茶,转变为泡茶。   可惜了,曹朋不会炒茶……   强忍着那种古怪的味道,曹朋吃了一小碗,便再也吃不下去。   屋子里有些闷热,所以两人便坐在驿馆的门阶上,说起了话。曹朋发现阚泽似乎有特异功能:一边吃饭,一边看书,一边说话……而且是井井有条,丝毫没有半点的差错,令他无比惊奇。   “平日里事情多,可这书却不能不读。   所以慢慢的,我就练出这一手一边做事,一边看书的本事……呵呵,阿福你不用羡慕,你也不可能学会。”   阚泽说这番话的时候,颇有些自得。   曹朋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与他争辩……   “阚大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就是……你难道想一辈子在这里,做一个驿丁?”   阚泽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不做驿丁,难道回去种田吗?”   他看左右没有人,压低了声音道:“家里现在也没有多少田地。我几位兄长根本不够田地,甚至还要去帮人家种田。我就算是回去,也没有田地可以耕种,倒不如留在这里,说不定能碰到机会。而且,山阴那边如今打得很凶,此前王景兴信誓旦旦与吴侯交锋,结果被打得狼狈而逃。随后又有侯官长商升作乱,联合了山越人张雅詹强,和吴侯对峙。去年,南部都尉韩晏被杀,吴侯又换上了贺公苗……打了两仗后,商升要投降,又被张雅詹强杀死。   而今,贺公苗手中兵力不足,也难以征讨张雅詹强。   两边现在对对峙着……总之,山阴现在不是很太平,倒不如留在吴县,至少不用担心温饱。”   曹朋发现,阚泽说这番话的时候,口气似充满了无奈。   可是那双眼睛里,却灼灼放光。   犹豫了一下,曹朋轻声问道:“兄长,你以为这贺公苗,能打赢吗?”   如果换做是本地人,说不得会啐曹朋一脸唾沫。   贺公苗,名贺齐,也是会稽郡山阴人。不过他和阚泽的出身不同,贺齐是道地的会稽士家子弟。   所以年纪轻轻,便被选为郡吏,后来太担任假剡长。   剡城,位于曹娥江上游,因剡溪而得名,也就是后世浙江嵊县西南。当时剡城有一个县吏非常傲慢,横行霸道,为非作歹。贺齐便准备收拾这县吏。不过主簿劝她说,斯从(县吏之名)是剡城大族子弟,不可以动。结果贺齐听说后,勃然大怒,当即就看了斯从首级。   斯从的族人知道后,便立刻聚集了千余人,攻打剡城。   哪知道贺齐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带着几百人,开城与之交锋,将那千余族人,杀得血流成河。   此后,贺齐之名,威震山越。   太末、奉浦两地曾有反贼,贺齐为太末长,仅用了一个月,便把反贼清剿一空。   曹朋不是本地人,而且三国演义里,贺齐也没有登场。以至于阚泽提起贺齐时,他茫然不知。   不过当他了解了贺齐的状况,也不由得暗自赞叹。   江东出人杰,这话是一点都不假。且不说那些耳熟能详的江东虎臣们,这贺齐看起来也是个能文能武的豪勇之士……该死的罗大忽悠,为什么没有谈及这个人呢?害得我在这里丢脸。   “贺公苗如今按兵不动,乃上策。”   “按兵不动,是上策?”   曹朋疑惑的看着阚泽,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阚泽笑道:“其实,张雅和詹强之间,并非一心。若贺公苗攻的太急,此二人必然齐心协力。然他按兵不动,久而久之,必令张雅詹强二人生出间隙,早晚必有火并。只要他二人内讧一起,贺公苗可一举破之,不费吹灰之力……呵呵,若换做是我,也一定会按兵不动。”   这个计策,三国演义里,好像出现过。   具体是哪一场战役?曹朋已记得不太清楚,好像是出自郭嘉手笔,但并没有被曹操采纳……   柳城,好像就是柳城!   而今贺齐能有此谋略,而阚泽能看得一清二楚。   曹朋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突然间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   “阚大哥,不如你过来帮我吧。”   他鬼使神差似地说出这一句话后,旋即便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脸,刷的一下子惨白,曹朋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第181章 绾青丝(二)   已经多久没有犯过这种低级的错误了?   曹朋自己都想不起来。重生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行进。虽说不上是完美,但至少没有出过大问题。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曹朋出了一身冷汗,偷偷的打量阚泽。   他,现在是荀衍的小书童。   可那句话一出口,岂不是告诉阚泽,他是个假书僮吗?   不过阚泽的反应,有些出乎曹朋的预料之外。似乎没有任何激动,也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而是呵呵笑起来。   “阿福,你终于说漏嘴了!”   阚泽侧着头,笑眯眯道:“我就觉得奇怪,荀先生当世大才,又怎可能让你做他的小书童?   你不用这么吃惊,其实从第一天,我就看出了破绽。”   “看出什么?”   “还记得收拾那些书吗?”   曹朋立刻回忆起来,前天晚上刚到吴县的时候,由于书箱损坏,他曾收拾荀衍的书籍。   阚泽轻声道:“分门别类,是书僮的必修课。   一个常年跟随荀先生的书僮,又怎可能连怎么收整书卷都不知道?所以那天晚上,我就看出不对劲。虽然我还不能确定你的来头,但我可以肯定,你绝非荀先生的书僮。荀先生身边扈从十二人,论身手,应该是荀兰最强吧。可是我发现,荀兰对你言听计从……这本就不太正常。还有,你二人显然和其他扈从泾渭分明,相互间并无太多交集,这更让我产生怀疑。”   曹朋沉默了!   半晌后,他问道:“既然发现这许多破绽,为何不禀报吴侯?”   “告诉了又能如何?”阚泽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的靠在门阶上,“我若告诉了,谁给我书看?再者说了,荀先生找什么人做书僮是他的事情,我一个小小驿丁,又怎可能管得到?”   很显然,阚泽如今还没有效忠于孙策。   他目光游离,自言自语道:“我虽出身贫贱,但却不能卑贱。   你赠我书卷,待我更如朋友,我焉能做那卖友求荣之事?只不过……我能看出,早晚必有人能看出。阿福,江东能人不少,你想在江东做事,务必要谨慎小心,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小觑了江东俊杰。”   “阚大哥,多谢你……”   阚泽呵呵一笑,闭上眼睛,沐浴着初夏阳光,神情显得极为惬意。   曹朋也没有再赘言,并排和阚泽躺在门阶之上。只不过心里面,却在想着,该如何使阚泽归心?   看得出来,阚泽目前还没有确定未来的方向。   这也就使得曹朋,增添了许多机会……   就如同阚泽说的那样,江东士家盘踞,能人辈出。   似阚泽这样出身卑微的人,想要出人头地,会非常困难。   十年后,赤壁之战爆发。时已三十多岁的阚泽,还只是孙权帐下一个小小的谋士,根本就算不得起眼。至于苦肉计,天晓得是不是罗大忽悠杜撰出来。但是从一点能看出阚泽当时的地位:诸葛亮舌辩群儒的时候,聚集了江东一流人才,偏偏阚泽没有出现在那些人之中。   由此可以判定:阚泽在十年后,哪怕是成为谋士,也不是太受重用。   很有可能,他是黄盖这种人的参军或者司马,甚至没有机会,和孙权直接面对面的说上话。   而对曹朋来说,阚泽这样的人,才是他招揽的对象!   他如今身边谋臣,不过步骘一人而已。   步骘长于内政,不擅运筹帷幄。阚泽呢,博古通今,有着极强的观察力,胆大心细,正可以弥补步骘的缺失。越想,就越是觉得不能放过阚泽。但想要让他跟随自己,怕也非易事。   ……   三天后,孙策带十数随从,离开吴县,赶赴溧阳,和大军汇合。   同时,豫章太守孙贲,自柴桑水路进发,攻占春谷,切断了丹阳和庐江、九江两郡的联系。   丹徒长孙河领兵攻破句容、湖熟和秣陵三县,直逼丹阳县。   三面环敌,一面临江,而水路又被切断。   丹阳宗帅祖郎,顿时陷入四面楚歌的尴尬境地。而之前信誓旦旦,表示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人有人,会全力支持祖郎的袁术,此事悄无声息。甚至连一兵一卒的支援都未提供。   孙策临行前,周瑜献出一计。   “丹阳乃江东西北门户,必须要完好接收过来。   祖郎不过是受袁术的蛊惑,才会起兵造反。今吴侯得朝廷册封,自当晓之以理。能兵不刃血,最好还是兵不刃血。想必祖郎此刻也正在后悔。吴侯这时候只需派人劝降,祖郎必然心动……若祖郎愿降,则太史子义也难成气候。吴侯爱太史子义之勇,何不将他收服过来?”   孙策对周瑜,几乎是言听计从,当下表示,一定会尽量避免丹阳战火。   他离开吴县之后,将吴郡交由张昭打理。文武之事,尽托付于张昭,也显示出他对张昭的信任。   临行时,他又恳切挽留荀衍。   “待丹阳战事了结,我定和伯阳一同返还。   到时候可商定婚期……我仰慕曹公已久,自然也很愿意,和曹公成为一家,还请先生海涵。”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朗荀衍也不好再说什么。   孙策离开吴县之后,王朗时常和张昭,泛舟太湖;而荀衍则领着夏侯兰和曹朋,在吴郡访友。   荀衍当今名士,又是荀淑之后,声名响亮。   加之他才学过人,文采飞扬。所以在当地士家中,颇为称道。   今儿个到这家做客,明天与那家饮宴。才几天的时间,荀衍便走访了吴县城中好几个士家,双方均是相谈甚欢。一时间,荀衍之名,在吴县传扬开来,吴县人皆知,中原来了一位名士,才学出众。   曹朋一直在观察荀衍,可是却没有发现荀衍单独,或者私下里和什么人接触。   整天介吆五喝六的拜访本地缙绅,但他想要做什么?曹朋却有些看不出来。   为此,他私下里请教荀衍:“先生不是说要加剧吴侯和江东士家的矛盾,为何不见行动呢?”   荀衍呵呵笑了,轻摇蒲扇,却不肯回答。   这也使得曹朋更一头雾水……   ……   这一天,荀衍让夏侯兰套上马车,带着曹朋,驶出吴县。   “先生,咱们今天又去拜访什么人?”   坐在车上,曹朋忍不住问道。   荀衍笑呵呵说:“怎么,有些耐不住了?”   这些天,带着曹朋到处走访,也着实有些难为了曹朋。   从本质上,曹朋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凑热闹,很喜欢交际的人。否则他前世也不会是单枪匹马的去闯荡,最后被最信任的朋友杀害。今生,曹朋已经尽力改掉这毛病,尝试着和人接触,主动应酬交际。可这骨子里,还是不喜欢这样的事情。一两天还好,可一连四五天都如此,曹朋心里不免生出厌烦的感受。对于曹朋的这种情绪,荀衍当然也能够感觉出来……   “今天咱们不是去饮宴,而是要去拜访一位故友的后人。”   “哦!”   曹朋应了一声,却没有去问,那位故友是什么人。   “先生,怎么走?”   “华亭,咱们去华亭!”   荀衍在车中,看着书,轻声回答。   夏侯兰扬鞭催马,赶着马车,沿官道急行而去。   来吴县这么多日子,夏侯兰对吴县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华亭,位于太湖流域碟形洼地的底部,距离吴县,大约有半天的路程。其地势地平,东南高而西北低,境内有十二座小山,成西南、东北走向。依次是小昆山,横山,机山,天马山……   慢着慢着,小昆山?   曹朋聆听着荀衍的介绍,心里突然间一动。   华亭,莫非就是后世的上海吗?   “先生,您在华亭的故友,是谁啊。”   “我那故友,与荀家三世而交。呵呵,说起来你可能也不知道,名声并不是特别响亮。不过他家中乃江东望族,在吴县颇有名声。你可知道前庐江太守陆康吗?呵呵,就是他们家。”   华亭、陆家……陆康?   曹朋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人名。   就听荀衍接着道:“华亭陆氏,也是百年望族。当年城门校尉陆纤,与家父交好。熹平年间,因得罪了人,所以便罢官回乡,郁郁而终。陆纤之子陆骏,曾是九江都尉,在五年前故去。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探望一下他的孩子。陆康一死,陆家的声势远不是当初可比拟喽。”   “对了,陆骏之子,据说和你同岁哦。”   “啊?”   “他儿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有些记不太清楚了……陆议!据说也是少年俊杰,才华横溢……而且他和你很相似!”   “和我相似?”   “同样少年老成,同样有才华,同样小小年纪,便独当一面。   说起来,那孩子也挺可怜。他爹走的早,所以小时候便随他从祖父陆康,在庐江生活……只是三年前,袁术命吴侯攻伐庐江,陆康死战,但最终被吴侯所破。陆季宁兵卒,陆氏族人,更惨遭屠戮。好在陆康把陆议等兄弟提前送回华亭,才免于灾祸……之前我听人说,陆议要成亲了。我作为长辈,总要来探望一下,看一看能不能帮上忙,顺便出一分力。”   是陆议吗?   没听说过……   曹朋旋即放下念头,不再思虑此事。   一路上,荀衍一改早先那慎言的姿态,唠唠叨叨,喋喋不休,好像变成了一个话唠。   所说的内容,无非是陆议怎么出色,怎么难得……十二岁便纲纪门户,担负起了整个家族。   “陆氏一门如今虽不比从前,但终究有传承。   我听人说,陆季宁的儿子陆绩,今年十一岁,非常聪慧;陆议的兄弟陆瑁,同样有才学……他日待他们成人之后,必然会有大前程。”   陆绩?   这个我知道!   袁术席上,怀橘陆郎嘛。   舌辩群儒时,这陆绩可是坚定的投降派,被诸葛大人批驳的体无完肤。   这种人,能有大成就?   曹朋有点不太确定。反正有一件事他倒是记得,三国演义中,陆绩被诸葛羞臊之后,好像就没有再登场出现过。如果按照三国演义的说法,陆绩也就是一个有小聪明,而无大能之人。但是曹朋现在,却不敢确定了!那陆绩是不是真就如三国演义中所说的那样不堪呢?   三国演义是尊刘,对曹魏和孙吴,多有诋毁。   所以曹朋也不敢确定,演义中那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   只能说,他对陆绩的兴趣不大。   三国时代,陆姓之人最能引起曹朋兴趣的,只有那火烧连营,大败刘备的陆逊陆伯言。不过怎么没有听荀衍提起过这个人呢?亦或者说,陆逊陆伯言的‘陆’,非华亭陆氏之‘陆’。   “先生,可知陆逊?”   “陆逊?”   荀衍歪着头想了想,“那是谁?”   “呃,我随便问问。”   荀衍认真思忖半晌,叹了口气道:“我还真想不起来,陆家有叫陆逊之人。可能是陆家的旁支吧……怎么,你认识他?”   “呃……不认识。”   “不认识为何要问?”   “这个嘛……只是在吴县偶尔听人提及此人,故有此一问。”   “原来如此。”   荀衍一连串的问话,让曹朋冷汗淋漓。   下一次,再也不要轻易打听人了。否则很容易引起误会……一个名字,说出口容易,但解释起来,是在太麻烦。也幸亏今天荀衍沉浸在与老友的回忆当中,所以并没有询问的太多。   否则的话,曹朋休想这么容易过关。   不过,那陆逊如今,又在何方呢?   曹朋有些后悔,知道这些名字,却从未仔细留意过他们的身世和背景。否则的话,又怎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众人在途中,简单的吃了一餐之后,再次启程。   大约近黄昏时,马车停下。   曹朋下车询问之后,得知陆庄就在前面不远处。再一打听,陆家在华亭颇有名气,就位于陆庄村头,非常容易寻找。曹朋等人按照打听到的路径,很快便驶入陆庄。夕阳西下,晚霞映天。一座宅院坐落于陆庄村口……门前冷冷清清,在斜阳里,透出了一股苍凉之气。   “先生,就是这家了!”   曹朋搀扶着荀衍走下马车,轻声说道。   看着紧闭的大门,荀衍微微叹了一口气,“阿福,持我名剌,叩门。” 第182章 绾青丝(三)   陆议的个头,和曹朋差不多高,但看上去比曹朋略显结实。   后世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事实上,身为一个即将败落的世家子弟,身上往往担负着更多的责任。陆议也如此,十二岁便纲纪门户,承担起执掌家族的重任。这也使得他那张看上去略显稚嫩的双颊,透出同龄人所无法比拟的庄重和沉稳。曹朋也算是同龄人之中,少年老成的典范。可是和陆议相比起来,曹朋认为自己略显不足,缺少世家子弟的那种气度。   见到荀衍,陆议并没有表现的惊喜。   相反,在言谈举止间,他透出浓浓的戒备和警惕。   也许并非针对荀衍,而是长久以来,所养成的谨慎所致。毕竟,华亭陆氏和孙氏之间颇有恩怨,想当初孙策攻破庐江时,对陆氏族人的杀戮,至今仍是陆氏族人心中无法磨灭的痛。   陆氏子弟对孙氏,怀有恨意。   孙氏反过来,对陆氏子弟,怀有戒心。   陆家如今生活在孙氏的统治之下,对于一切事物都会怀有戒心,这原本也是一桩正常的事。   所以,陆议言语间得体,但态度上冷漠,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而荀衍浑不在意,谈笑风生。他谈论当初受陆纤的交道,说起早年间在洛阳,和陆骏的交情。   陆议始终保持温温笑容,不时附上几句得体的言论,令荀衍大为开怀。   曹朋就跪坐在荀衍的身后,默默的观察着陆议。   陆议和曹朋年纪相仿,按照荀衍的说法,两人同年。但陆议似乎比曹朋大两个月……可就是这两个月的差距,让陆议比曹朋显得沉稳许多。他看天色已晚,于是命家奴下去准备酒宴。   “叔父现在回去,恐怕也来不及了,不如今夜就住下来,如何?”   荀衍点头,答道:“就依贤侄所言。   对了,我来时听人说,贤侄大婚在即?不知可定下婚期?”   “回叔父的话,婚期已经定下,就在十八日后。”   “呃,可是我看府中好像并未准备?”   “已经准备妥当……不过,顾家伯父派人来说,一切最好从简,莫要大费周章,反而不美。”   “顾家伯父?”   荀衍一怔,“你是说……”   “想来叔父也认识,顾家伯父就是家丈人之兄,听说早年间,与荀大伯往来密切。那时候顾家伯父还在伯喈公门下求学。”   “你是说,顾元叹?”   “正是。”   曹朋心里又咒骂起来:你好端端的,不要总是称‘字’好不好?顾元叹,好耳熟!   不过他知道‘伯喈公’是谁,就是蔡邕。   蔡邕的学生?   隐隐间,曹朋记得前世曾看过一部三国穿越小说,里面介绍蔡邕学生似乎不少,其中有一个……顾雍!对,就是顾雍,顾元叹。这个人似乎是蔡邕的学生,而且后来是东吴的丞相。   陆议和顾雍的侄女结亲吗?   荀衍连连点头,“元叹兄长少言语,至德忠贤,乃当时楷模。   对了,我却听人说起,他如今在吴侯帐下效力?此次我来吴县,还没有来得及去顾家拜访。”   “伯父如今忝为上虞长,不过大婚之日,他会赶来。”   “如此,甚好!”荀衍连连点头,“我与元叹兄长也多时未见。当年他返家后,便未再联络,到时候正可与他盘桓。”   陆议绝不会轻易开启话头,但每每荀衍发问,他回答的都非常得体,很详细。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时间过的飞快。   随后,陆议准备了酒宴,荀衍在酒席上,见一旁曹朋默然无声,一下子想起来了一桩事情。   “贤侄。”   “喏。”   “还想向你打听一人……不知你陆氏族人中,可有一人,名叫陆逊?”   这原本是极为普通的一句问候,让陆议呆愣住了。   半晌后,他面色古怪的点头,“回叔父,确有此人。”   曹朋蓦地睁大眼睛,竖起耳朵。   陆逊,果然是这华亭陆家的子弟……   不过陆议后面的一句话,却让曹朋傻了。   “陆逊,就是小侄。”   荀衍也愣住了,“你就是陆逊?”   “年初时,小侄行了及冠之礼,而后便定下了婚期。当时小侄……叔父既然出使江东,当知陆家的状况。陆家和顾家,都是吴郡百年望族,如今又结下了亲事……小侄觉得,日后必会步履维艰。小侄如今纲纪门户,更觉责任重大,所以便改了名字,为‘陆逊’。”   逊,有退让,隐忍,和光同尘之意。   同时也代表了陆家目前的状况,必须要和光同尘,必须要去退让,必须要去隐忍……   陆议把自己的名字改为陆逊,大致上也就是这个意思。   听陆议这番话,荀衍不由得感慨万千。别看陆议年纪小,可是这处世求生之道,已炉火纯青。   他没有说的太明白,但这一个‘逊’字,却将他的困境,形容的无比透彻。   陆议说:“叔父为何突然问及此事?小侄改名之事,并无太多人知道。除了伯父之外,就连家里人也不清楚。我原准备大婚之后,再公之于众人……叔父又是从何处得知此名呢?”   “这个……”   荀衍犹豫了一下,“难道江东,再无第二个陆逊?”   “据我所知,吴县陆姓子弟,没有人叫陆逊。”   荀衍扭头,向曹朋看去。   曹朋眼珠子一转,连忙道:“先生,学生也是在偶然间,从坊市中听说。   人言陆逊才学过人,乃江东俊杰。但具体是哪里人?学生不太清楚,故而途中有此一问。”   曹朋这一席话,把问题一下子含糊过去。   坊市中听闻?   那自然无从考究……   陆逊脸色有些不太自然,轻声道:“敢问,那人是什么模样?”   “方士,是个方士。”   陆逊玉面微微一沉,透出凝重之色。   许久之后,他苦涩一笑,长叹一声道:“树欲静,风不止。”   这句话,是春秋时皋鱼所言,出自《韩诗外传》。濮阳闿精研韩诗,所以曹朋倒也不陌生。   原话就是后世极有名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陆逊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我已经努力的隐忍退让,可是看起来,还是有人想把我推到风口浪尖。   荀衍沉默了。   “贤侄。”   “喏。”   “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请叔父明言。”   荀衍犹豫了片刻后,轻声道:“若江东不可留,不妨前往颍川。”   陆逊苦涩一笑,“非是小侄不愿,是家业于此,恐难离去……不过,叔父此言,小侄铭记心中。”   曹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编造出来的一句话,居然让陆逊生出离开江东的念头。   如果,如果陆逊不在江东,他日谁能抵御刘备呢?   曹朋也不禁心中叫苦,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看得出,陆逊其实对孙氏,颇有怨念,甚至是仇恨。否则,他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语来。一切早在庐江时,便有了一个定论。   只是,既然陆家和孙氏之间有如此仇怨,为何陆逊后来……   这其中的机巧,曹朋是百思不得其解。   ……   酒宴过后,陆逊安排荀衍等人歇息。   陆家的门楣似已破败,但是其产业依旧存在。陆康死后,陆纤和陆康两支后人,便合而为一。   两家部曲也随之合并起来,倒也有自保之力。   陆家北跨院,是陆康的子弟居住;南跨院,则归于陆逊一家人。   近两顷大的宅院里,居住有大约千人。其中部曲约八百,而陆氏子弟,不足两百。荀衍说,当初陆家子弟近五百余,再加上旁支远支,足足有两千之多。虽算不得吴县第一望族,但绝对能排进前十。只是,自陆康死后,嫡支损失惨重,只剩下这不足两百人,而且老的老,小的小……而远支旁支,则流离的流离,逃亡的逃亡,使得陆家再也不复当年的声势。   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   陆家就是这种状况。   不晓得日后,陆家能否重新崛起?   曹朋很想告诉荀衍,陆家一定能够崛起。   不仅仅是崛起,而且会是极为强大。依稀记得,孙吴后期的时候,整个江东的水军,都控制住陆家的手里。陆逊以下三代豪杰,把陆家打造成为江东第一世家,其实力甚至超过荀氏……   许是见老友家道破败,荀衍的心情并不好。   在安定下来后,他早早便回房歇息。   而曹朋和夏侯兰,依旧是住在荀衍卧室的旁边。   夏侯兰赶了一天的车,也有些乏了。所以倒在榻上后,便呼呼大睡。   曹朋则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来到江东以后,他就时常失眠。   披衣而起,曹朋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   江南的风景很好,但是暗流激涌,让人感觉到很压抑。   在这里,曹朋觉得没有自己施展拳脚的余地。所接触的人,全都是当世俊才,连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不敢有片刻放松。相比之下,在许都、在海西、乃至于在东陵亭,则显得很自在。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广陵呢?   ……   月光如洗,洒在庭院之中。   院子里静悄悄的,那院墙上爬满了爬墙虎,将墙壁染成了绿色。那绿色见,点缀着几多小白花,给这夜色平添了很多情趣。沿着碎石铺成的小径,曹朋漫步,不知不觉走出了庭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为清幽淡雅的香味。   曹朋耸了耸鼻子,感觉着这香气,似乎有些熟悉。   地面上,桃红杏白残落,深夜的露水,更把幽径打得湿涔涔,漫步其间,颇使人心思迷蒙。   前面有一个拱门,过去了便是陆家的花园。   曹朋迈步,从拱门穿过,就见小径尽头,花海之中,有一个小小的花亭,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之所以说它醒目,是因为那花亭上,吊垂紫藤。   一朵朵紫藤花绽放,将花香喷洒天地。   那熟悉的香气,就源自于紫藤花……曹朋站在小径上,顿时呆立住了。   因为,那紫藤花下,一个白衣少女,正静谧而坐。曹朋只能看到一个勾勒出玲珑曲线的背影。   雪白的颈子,呈现出优美而性感的曲线。   少女一袭禅衣,跪坐与紫藤下,修长的手指从琴弦上掠过,顿时传出优美琴声。   黑发披散,犹如瀑布,垂至腰间。   在月光之下,那少女就如同一个人间的精灵般,不带半点凡尘气息。   曹朋是个乐盲,听不出什么好坏。   前世他的那个年纪,是听着谭咏麟张国荣的歌曲长大,说实话对于古乐,他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只是,他从琴声中,听出了一种如泣如诉的悲伤。   曹朋站在小径的尽头,驻足聆听少女抚琴。   忽然间,铮的一声琴弦崩断,琴声戛然而止……白衣少女把那昂贵的古琴举起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啊!”   曹朋被少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过,随着他这一声轻呼,少女蓦地转身,朝他看过来。   月光下,少女面貌柔美,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动人。但那双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种冷芒,令曹朋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   曹朋连忙上前,想要与对方道歉。   毕竟,人家摔琴是人家的事情,他扰了人的清净,道歉也在情理之中。   哪知道,他才上前两步,白衣少女却转身离去。等曹朋到了花亭中的时候,少女婀娜背影,已消失在花海之中。   “对……不起。”   曹朋道歉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花亭中,有一抹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曹朋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体味着那少女留下的芬芳。半晌后,他蹲下身子,伸手将地上的古琴拾起。古琴的做工极好,琴首雕镂凤凰图案,在夜光下,极为清晰。上面还有一个字,但曹朋不认得。字,并非时下流行的隶书或者篆文,但曹朋可以确定,那就是一个字……   把断琴拾起,曹朋站起身来。   紫藤上,缠绕着一根长长的青丝,想必是那少女刚才离去的时候,被挂断……   这香气真的好熟悉啊!   恩,少女的芬芳,似乎从何处闻到过。   曹朋捧着断琴,呆呆站立在花亭里。许久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出花亭。   那少女,好像是夜中的精灵。   虽只是惊鸿一瞥,却使得曹朋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她是谁?为何出现在陆家的花园?而且弹奏着哀伤的乐曲,旋即摔断了这名贵的古琴呢?   曹朋,满心疑惑…… 第183章 绾青丝(四)   回到住处,曹朋是真睡不着了!   那精灵一样的少女倩影,不时在他脑海中浮现。妩媚的面容,冷幽的目光,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诡异。但究竟是什么原因?曹朋有说不上来。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就这样翻来覆去,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不过,才睡下片刻,夏侯兰就起来了。又是一阵折腾,把曹朋吵醒之后,便再也无法入睡。   翻身坐起,用力搓揉面庞,总算是振奋了一下精神。   曹朋换上了衣服,洗漱完毕之后,荀衍也起身了……   ……   吃罢早饭以后,荀衍向陆逊辞行。   陆逊看上去有些情绪低落,但是在表面上,还保持周到的礼数。象征性的挽留之后,陆逊说:“十七日后,是小侄大婚之日。若叔父还在吴县,到时还请前来观礼。顾世父也会赶来,叔父可以与世父把酒言欢,一叙离别之情。”   对陆逊的邀请,荀衍爽快的答应下来。   曹朋坐上马车的时候,陆逊还站在门阶上。   两人目光,在不经意间接触,陆逊微微一笑,搭手朝曹朋一礼。   曹朋心里一咯噔……   他只是一个小书童,陆逊为何要向他行礼?莫非是……他再向陆逊看去时,陆逊已转身,走进府邸。   轻轻咳嗽了两声,曹朋在马车上做好。   莫非,陆逊看出了破绽?   不过再一想,一个十二岁便能但起百余人大家族的少年,一个在日后,将会火烧连营,打得刘备吐血而亡的人,不可以用寻常的目光来看待。陆逊虽然才十五,但也不可以小觑。   “阿福,你觉得伯言如何?”   马车上,荀衍隔着薄薄的车帘,轻声问道。   曹朋想了想,回答道:“此江东俊杰。”   “嗯,我亦如此看他。故而昨日我透出口风,邀请他前往颍川……阿福,你觉得他会去吗?”   “先生,若陆伯言邀请你从颍川到江东,你愿意来吗?”   “这个……”   荀衍在车里哑然失笑,并没有回答。   但他的答案很清楚:陆逊绝对不可能搬去颍川。   祖世居于江东,百余年来,陆家早已经在江东扎下了根。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估计陆逊也不太可能离开。这个特殊情况,基本上是说陆家无法在江东生存……这情况出现的可能性,着实太小。可惜了如此俊杰!荀衍心里,突然间生出强烈的不安。江东俊杰多如过江之鲫,着实让他感到担忧。如今有孙策周瑜这种不世俊杰,身边有顾雍张昭这样的名士……   日后,陆逊长大,恐怕也会成为曹公的心腹之患吧。   这如此多的俊杰贤才,一茬儿一茬儿的往外冒。荀衍若说不担心,那绝对是违心之言。可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似乎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其实,中原俊杰同样很多,只是藏于尘埃之中。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为曹公,选拔人才呢?   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曹朋的身上。曹友学倒是有才学,但不知道,日后能否与陆伯言相敌!   想到这里,荀衍陷入了沉思。   而曹朋此刻,也在心里暗自比较。   他不是拿陆逊和自己比较,而是用周瑜孙策,和陆逊相比。   周瑜,大才也……论才学,论风范,周瑜远远超过陆逊。但是曹朋清楚,周瑜绝对没有陆逊那般的成就斐然。周氏也算江东大族,然则至周瑜一世而斩,其子孙并没有什么出色之处;而陆逊则不然!陆逊死后,尚有陆抗。执掌江东水军多年,守江陵与司马氏抗衡,有生之年使司马氏不得过江陵半步。关于羊祜和陆抗的故事,曹朋取自于金大侠的《神雕》。   陆抗死后,陆门又有五子,皆非等闲。   其中三子陆机,四子陆云,都是享誉江东的名士。   相比之下,周瑜虽有赤壁之美誉专于前,可陆逊却又火烧连营,不逊色其后。   陆氏的底蕴和门风,估计也就是在陆议改名为陆逊这一刻,便注定了百年的辉煌和荣耀。   周瑜才华横溢,睥睨六合。   那是一种开放式的,如夏花般灿烂,却难以持久。   陆逊的才华则是内敛的。虽然不若周瑜那般灿烂,可是却足足影响了江东百年……   孰优孰劣,曹朋心中自有高下。   在曹朋心里,周瑜比不得陆伯言。   是不是应该把他,除掉?   这念头,在曹朋脑海中稍纵即逝。   他旋即苦涩一笑:自己现在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般前行,又有什么资格,妄言除掉陆逊呢?   想到这里,曹朋轻轻叹了一口气。   ……   回到吴县,已是午后。   荀衍一下车,就见王朗匆匆迎上前来。   “休若,出事了!”   “景兴公,出了何事?”   “唉,刚得到消息,江夏太守黄祖,在二十天前,斩杀了祢衡。”   “啊?”   荀衍也是吃了一惊,眉头微微一蹙。   但是,他似乎并没有流露出太多不平之色,只是点点头,叹了口气,便迈步走进了驿站中。   “休若,子布邀我前去,撰文讨伐黄祖,你可要来?”   “这个嘛,还是算了。”荀衍神色很淡然,朝着王朗一点头,“我有些累了,景兴公就代我前往吧。”   “如此,也好!”   王朗似乎想起了什么,倒也没有再强求。   曹朋跟在荀衍的身后走进驿站,同时在心里,消化着祢衡被杀的消息。   祢衡是青州平原人,少有才辩,但尚气而刚傲。说句通俗一点的,就是说这个人自我感觉良好。很能说,也的确是有才学。但为人过于自负,甚至说,已经自负到了谁也看不进去的地步。   人若自负若斯,其实也就等于是废了。   建安元年,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迁都于许县。   祢衡施施然前来,时二十四岁。要资历没资历,要地位没地位,只不过因为有点才学,便自以为天下无人。偌大许都,他只看重两人。一个是孔融孔文举,另一个则是杨彪之子,杨修。   诸公,这两位最终都是什么下场?   孔融认为祢衡有才学,所以好几次在曹操跟前提起此人。   曹操生出好奇之心,于是几次召见,想要和祢衡谈谈。可这祢衡却拿起了架子,自称狂病,不肯前往,而且还好几次在私下里抨击曹操。你想啊,曹操是什么人?这心里焉能高兴?   我诚心诚意的邀请你,你不来也就罢了,还骂我?   勿论从那个角度,曹朋都认为,祢衡这个人名大于实,连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都不懂得。   想来是想借此手段,来提高自己的名声。   却不想,曹操对他怀恨在心……   后来许都建成,曹操摆酒设宴,便想起了祢衡。当然了,曹操也怀着羞辱祢衡的心思,想要挫他的锐气。于是命祢衡为鼓吏……曹操的心思如何?曹朋不得而知。可这一来,却引发出一段在后世脍炙人口的祢衡裸衣,击鼓骂曹的桥段,把曹魏阵营中的人,骂了个遍。   甚至连郭嘉等人,也不得幸免。   也正是因为这桩事情,荀衍对祢衡这种哗众取宠之人,很不待见。   曹操后来把祢衡送到了刘表那边。刘表及荆州士大夫一开始对祢衡待若上宾,文章言议,非祢衡点头,就不算过。这祢衡有因此生出狂妄之心,数次轻慢羞辱刘表,令刘表恼怒不已。   于是,刘表又把祢衡送到了黄祖那边。   在刘表看来,江夏黄氏同属名门望族,早有太尉黄琼,如今又有黄承彦等荆襄俊杰,想必那祢衡会收敛一些。黄祖呢,一开始也的确是很尊敬祢衡。包括那个当初曾试图杀死曹朋的黄射,也待祢衡若老师一样。这祢衡就是个贱骨头,你若是待他好了,他那贱骨头就痒了。   二十天前,黄祖在一艘艨艟上设宴,款待好友。   席间,祢衡又出言不逊,令黄祖很没有面子。于是,黄祖便呵斥了一顿……其实,这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在情理之中。也许是祢衡喝多了,竟然在船上破口大骂。想那黄祖好歹也是江夏太守,黄氏一族更祖世官宦,累有三公之家。黄祖也是喝多了,一怒之下就杀了祢衡。   黄射得知消息,从岸上游到了船上想要阻止,但是也来不及了……   祢衡,人头落地。   后世人常言,祢衡铮铮傲骨。   可是在曹朋看来,这货就是一个脑残。   但不管怎么说,祢衡也是骂出名来的人物。就好像后世的那个宋xx,靠着骂人来找人眼球。   祢衡被杀,还是引发出了荆襄的震荡。   江东士人未必能看得上祢衡,可如果祢衡死在黄祖手里,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孙坚,就是被黄祖所杀……   所以张昭召集江东士人,准备撰文讨伐黄祖刘表。   荀衍才懒得参与这种是非里面。他本来就看不上祢衡,所以即便是王朗相邀,也婉转拒绝。   在书房里,荀衍冷笑三声。   “奉孝曾言,祢正平不得好死,如今果然被他说中。”   曹朋在一旁忍不住问道:“先生,祢衡被杀,何至于张子布如此兴师动众?”   荀衍一笑,“张子布也不过如此,迎奉吴侯耳。”   张昭讨伐黄祖,其实就是顺着孙策的心思罢了……   曹朋闻听,沉默不语。   ……   不得不说,张昭这一番作为,的确是引发起江东士人的一番争论。   想当初,曹操杀了一个边让,令兖州士人暴乱;祢衡,自然无法和边让相提并论,但或多或少,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之后几天里,吴县大街小巷,都在讨论黄祖杀祢衡的事情。   “早就知道那刘表沽名钓誉,如今看来,果然不差。”   “没错,祢正平虽说也有狂悖之处,但罪不至死嘛……他才学不差,何至于竟遭砍头之祸?”   “要我说,还是吴侯气量恢宏。”   “没错,吴侯虽说年纪不大,可这气量,连曹操都比不得……”   诸如此类的讨论,随处可见。   张昭在发出缴文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声息和动作。   他似乎很认同这种民间里私下的讨论,而且这种讨论,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增强了孙策之声威。   曹朋一身便装,坐在酒肆里,静静聆听人们的议论。   在他身旁,阚泽恍若聋子一样,喝着酒,品着菜肴,表现出惬意之色。   从华亭回来已有六天。荀衍似乎又回到了早先的那种状态。每天走亲访友,忙的是不亦乐乎。   不过,他不再带着曹朋出门,身边基本上都是让夏侯兰跟随。   这也使得曹朋这些日子变得很悠闲。没事儿的时候,就和阚泽一起聊天,有时候出门喝一杯水酒。阚泽呢?好像已经忘记了那天曹朋说过的话,陪着曹朋在吴县大街小巷穿行,或是介绍吴县人情风貌,或是在这种不起眼儿的酒肆里,品尝美酒佳肴,过的是同样快活。   “兄长,你对祢衡之事,如何看待?”   阚泽醉眼迷蒙,摇了摇头,“阿福,你认识他吗?”   “谁?”   “就是祢正平。”   “呃,不认识。”   “那就是了,管他做什么?他活着,和你我无关;死了,更没有关联。”说着话,阚泽猛然睁开眼睛,轻声道:“你以为,张昭真就是为祢正平抱屈?说到底,还不是为打击刘表吗?”   阚泽一点都没有喝多,甚至头脑很清醒。   他看的非常清楚,同时也让曹朋更坚定了拉拢阚泽的心思……   两人又在酒肆里坐了一会儿,便结账起身,离开了酒肆。   四月的天气,变幻莫测。   晌午出来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   这一顿饭的功夫,就变得阴云密布,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阚泽打起竹簦,笑呵呵道:“阿福,你看,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带上了雨具,否则又要被淋湿了。”   曹朋点点头,也打起了竹簦。   两人从小巷里走出来,迎面就看到一队车马,缓缓行来。   “咦?”   阚泽连忙把曹朋拉到一旁,眼中诧异的看着车马从身旁行过。   “怎么了?”   “好端端,这荆州的车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荆州车马?”   曹朋不由得好奇打量。   只见一行车马,在二百余武卒的簇拥下,沿着吴县那狭窄的长街,缓缓的行过。武卒之中,为首的是一个锦袍青年,胯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颇为仪容。他身体随着马背起伏,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铃铛声。但若不仔细听,还真不容易听到。曹朋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非主流吗?   还带着一个铃铛!   曹朋正思忖着,一辆马车从他身旁驶过,车窗后露出一张吹弹可破,颇有姿容的粉靥……   明如秋水般的眸光,从曹朋身上掠过,那粉靥顿时闪过一抹奇色。   曹朋并没有留意,而是随着阚泽往前走。   忽然间,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呼唤声:“阿福!”   那声音穿过长街,传入曹朋的耳中。曹朋的身子,没由来激灵灵一个寒蝉,蓦地转身,回头。 第184章 锦帆贼   细雨蒙蒙,少女一袭鹅黄色长裙,俏生生立于车上。   相隔十数米外,曹朋身着青衫,手里的竹簦掉落在湿涔涔的长街上,仍有雨丝打湿了长衫。   时空仿佛一下子静止了!   两个人只是默默的相互看着,周遭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   黄硕,黄月英……一年半前,她悄悄的离开;一年半后,又突然出现。   曹朋向前走了两步,而黄月英也从马车上下来。两人面对面的站在长街上,只是默默的看着。   “阿福!”   黄月英露出了笑容,笑容格外灿烂。   曹朋也笑了,脚下快走两步,猛然发力小跑,眨眼间就到了黄月英面前,一把将黄月英抱起。   周围,响起了一阵轻呼声。   显然是被眼前这一幕景象惊住了。   而黄月英也是一惊,但旋即便释怀了心情,用力的搂住了曹朋。   这是曹朋重生于这个时代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当年黄月英悄然的离开,着实令曹朋感到难过。乃至于后来黄射对他的迫害,甚至让他对黄月英也感到不满。   但一切误会,随着董晓带来的那封书信,烟消云散。   曹朋之前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黄月英。一个远在荆襄,一个却如无根的飘萍,难以把握。可没有想到,两人竟然在吴县重逢……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使得曹朋有些失控了。   江东与中原的情况,略有不同。   受吴楚文化影响,江东的民风远比中原开放。   儒家教义,远没有后世那般男女大防。诗经里,不也充斥着纯爱故事?楚辞中,也藏着无数动人的爱情。男欢女爱,两情相悦,便什么都不重要。否则的话,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也不会成为脍炙人口的传说。那一曲凤求凰,事实上也代表着汉代时期,人们的爱情观。   黄月英双颊透红,可是却不影响她内心中的喜悦。   阚泽站在原地,只是轻轻的摇头。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总有些腼腆的阿福,居然还有如此火爆的一面。不过,他眉头旋即蹙起,因为阚泽看到,从另一辆马车里,走出一个老者。一脸的阴沉之色,看着曹朋和黄月英,似乎有些动怒。看这些人的来头,似乎不小。也不知道是荆襄之地,哪一个大家族?   正思忖间,老者已走下了马车。   “阿丑,你在干什么!”   黄月英和曹朋蓦然惊醒,这才发现,他二人在长街上,竟搂在了一处。   这可不是在后世,那个开放的时代。大街上热吻都无人理睬……虽说礼教大防没有那么严格,但……   长街上,行人驻足,一个个瞧着两人。   黄月英登时大羞,扭头想走,可柔荑却被曹朋紧紧的握住。   “上次你不告而别,这次休想再从我身边离开。”   曹朋轻声道,语气显得格外坚决。   不经过分别,哪里知道这相思的苦楚。   曹朋和黄月英相处的时间并不久,甚至曾有一段时间,曹朋连黄月英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   但是,这并不能影响到曹朋喜欢黄月英。   即便当曹朋知道了黄月英的身份后,一开始有些踌躇,但旋即便释怀。我未娶,她未嫁,难道就因为她在历史上是你诸葛亮的老婆,我便要放弃不成?这,绝不符合曹朋的性格……   黄月英垂螓首,却没有挣扎。   相反,她心里面洋溢着一种莫名的幸福。   人常言,一见钟情。   不过黄月英和曹朋,绝非如此。曹朋初见月英时的心动,更多的可以理解为是单相思。而月英最初,对曹朋并没有太多的感受。乃至于后来,两人开始隔棘水而走动,慢慢的多出几分了解。曹朋,并没有想像中的那般才思敏捷。但胜在穿越男的细心,和那份体贴。   跟随曹朋学太极,耳鬓厮磨,虽未真个肌肤相亲,却使得黄月英心中,别有感触。   离开涅阳时,黄月英留下了一封书信。   甚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要写那封信……   后来,黄射设计构陷曹朋一家,黄月英得知后,愤怒无比,和黄射翻脸,甚至于离开江夏,跑去襄阳住了小半年。最后还是黄祖命黄射登门,向黄月英赔罪,才算是勉强返回家中。   但也就是那一次,使得黄月英一下子明白:她喜欢那个在棘水河畔练拳的少年。   此次来江东,是陪伴老父散心访友。   黄祖杀了祢衡,也使得黄承彦格外恼怒。在黄承彦看来,祢衡即便有千般不是,黄祖也不能杀了祢衡。擅杀名士的罪名,不管是什么人,都难以承受。君不见当初曹操杀了一个边让,就使得整个兖州动荡不堪?当然了,祢衡比不得边让,那好歹也是九江太守。可你黄祖,也比不得曹操啊!杀了祢衡,也就使江夏黄氏,落得个无容人之量的名声,如何是好?   总之,祢衡可以杀!   但他可以被山贼所杀,被盗匪所杀,哪怕是被一个家奴所杀……你黄祖都不能杀他。   曹操想不想杀祢衡?想……可是边让一事,让曹操有了警惕,所以曹操不敢杀,也不能杀;刘表想不想杀祢衡?想!可刘表也不敢动手,因为害怕坏了自己的名声。所以他把祢衡赶到了江夏,试图以江夏黄氏的名头压制一下祢衡。黄承彦最初,不赞成黄祖善待祢衡……他认为,似祢衡这等狂士,无甚大才,不过是写的一篇好文章,根本不值得去善待此人。   偏偏黄祖不听,把祢衡捧得很高。   结果嘞……这家伙是贱骨头,一被捧高,便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可是,你也不能杀他嘛。   把他赶去西川,或者把他赶去江东,都好过杀了他。   这种人,杀了也不过是平白坏了自家的名声。但杀了已经杀了……黄祖也很后悔。事实已经造成,任谁也无能为力。黄承彦觉得在家中呆的好压抑,所以便生出了来江东散心访友的心思。   没想到,这刚到了江东,就捧到了曹朋。   老黄心里面那个纠结……   曹朋,刚才搂的可是他闺女。   黄承彦已经认不出曹朋了。一年多的光阴,曹朋长高了不少,也壮了许多,不复当年那病怏怏,瘦弱少年的模样。想当初,黄承彦也就是隔河与曹朋见过几次,看过曹朋练拳。他不懂什么武艺,但却深通黄老之术。所以隐隐能够看出,曹朋练的这拳法,似别有玄机。   只不过,一晃一年多,黄承彦已忘记了曹朋这个人。   见曹朋仍紧握着黄月英的手,黄承彦心里面这个怒啊……   “阿丑,天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   他现在,连访友的心情都没了。甚至理都不理曹朋,对着黄月英,沉声道。   说罢,黄承彦转身就要上车。在他想来,黄月英一定会很听话的随他走。可他却没想到,黄月英却站在了曹朋身边,一动不动。   “爹爹,我和阿福许久未见,想和他说说话。”   阿福……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黄承彦大怒,呼的转过身。   哪知道曹朋这时候却朝他搭手一揖到地,“老伯,多时不见,别来无恙?”   黄承彦愣了一下,“你……是哪个?”   “老伯不记得当年,棘水河畔,隔水练拳的童子?”   “啊,你是……”   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弱小的身影。   曹朋若不说,黄承彦还真就想不起来。不过曹朋这一提起,倒是令黄承彦,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印象。   这脸色,随之更加阴沉。   他当然知道曹朋的出身和来历,所以当黄射向他解释之后,黄承彦虽说不太赞成黄射的手段,但也没有太多的责备。想想也是,万一这小子和自己女儿……那岂不是丢尽了黄家的脸面?如今看来,黄射当初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黄承彦不禁暗自责备黄射,当初既然要下手,为什么不再狠辣一点?斩草除根,彻底绝了黄月英的念想,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尴尬。   一张老脸,强挤出一抹笑容。   但也仅止于此……   黄承彦目光向黄月英扫去,黄月英抬起头,紧紧握住了曹朋的手,无所畏惧的迎着黄承彦的目光。   竖子,不成大事!   黄承彦心中暗自咒骂。   不过,他不是骂曹朋,而是骂黄射。   如今曹朋和黄月英再次见面,只怕再想要阻拦……   黄承彦不想在长街上落了脸面,转身对马车旁的锦衣青年道:“甘宁,你跟着月英,不要太晚。”   锦衣青年连忙插手行礼,不过他这一举手,便有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   “爹爹,我知道你落脚之处,不用甘大哥相随。”   “那你就跟我走。”   “呃……好吧。”   黄月英本不想让人跟着,那样一来,会感觉很别扭。   只是看黄承彦的态度很坚决,黄月英知道,如果不让甘宁跟着,那老爹很可能会当场发飙。   她看得出,黄承彦对曹朋并不是太感冒。   甚至有一点点的厌恶之意,藏于言表之中。黄月英很聪明,对黄承彦的想法,一清二楚。黄承彦看不起曹朋,如果不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得老爹已发雷霆之怒,赶走了曹朋。   想到这里,黄月英反而抓紧了曹朋的手。   那意思是告诉曹朋,不要说话……曹朋呢,也不傻。   从黄承彦那冷漠的言语之中,他也看出了端倪。这老头,似乎对自己并不满意……   不晓得他对诸葛亮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诸葛亮,不就是出身好一些,是什么琅琊大族吗?   来到这时代之后,曹朋发现了很多与他前世所知不同的地方。   《出师表》中诸葛亮说他‘臣本布衣,躬耕南阳’,于是在后世造成了很多种误解,诸葛亮是个农夫,家境并不是太好。可实际上呢?诸葛亮是正经的世家子弟。琅琊诸葛氏的历史,也足够久远。别的不说,就拿诸葛亮的叔叔诸葛玄来说,早先也曾贵为一方太守……   这样一个家庭,怎可能算得上贫困?   躬耕,是这个时代,隐士名流的风尚。   君不见庞德公还要打理鹿门山那几亩田地?估计刘备在许都种菜,也有附庸风雅的嫌疑……   诸葛亮的姐姐,嫁给了庞季的儿子。   庞季,那是荆襄极有名望的名士,大名鼎鼎的鹿门山二庞,大庞尚书,也是庞德公的兄长。   同时,庞家和荆襄另一大世族蔡氏,也有姻亲关系。   这两家都是荆襄望族,如果诸葛亮出身贫贱,他姐姐又岂能嫁给庞季之子?要知道,这是嫁,而非庞家‘纳’。嫁,是一个平等的关系,属于门当户对,身份自然不一样;而‘纳’……一般来说,都是指的妾或婢女的身份。这二者区别很大,也足以说明,诸葛出身不俗。   曹朋心里不由得有一些失落!   该如何,才能让黄承彦承认自己呢?   黄承彦见黄月英的态度很坚决,也知道想要强行把黄月英带走,不太可能。   那双慈善的眼眸,闪过了一抹戾色。他恶狠狠瞪了曹朋一眼,轻声道:“阿丑,早些回来,莫让我担心。”   女儿是个什么性情,黄承彦再清楚不过。   如果真的恼了黄月英的话,她可是什么事情都敢去做。   可千万别闹出一个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过几年再抱着孩子回家,那才是真的丢煞脸面。   呸!   司马相如是什么人物?   若是把月英比作卓文君,黄承彦当然不会反对。   可如果让黄承彦把曹朋比作司马相如,那是万万不太可能……   想到这里,黄承彦心中更加恼怒。偏偏还发作不得,只好柔声与月英叮嘱几句,转身上了马车。   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有和曹朋说一句话。   这也让曹朋的心里,更感到憋屈。   “阿福,我们去哪儿?”   待黄承彦上了马车,车队离去之后,黄月英顿时像变了个人似地,看上去很开心。她容光焕发的模样,更平添了几分俏丽。曹朋不由得看得痴了,却让黄月英双颊羞红,偷偷踩了曹朋一脚。   “哦,我刚才还听阚大哥说,震泽雨色,乃本地一景。   不过我还没有机会领略……今天正好下着雨,我们去震泽湖畔,看一看震泽雨雾,如何?”   黄月英闻听,顿时叫好。   “我竹簦呢?”   曹朋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黄月英,还站在雨中。   想要再去找那支竹簦,也不知是被什么人,偷偷捡走了。   “阿福,拿我的用吧……别让姑娘家,淋坏了身子。”   阚泽上前,把自己的竹簦递给了曹朋。   曹朋也不客气,连忙接过来,拉着黄月英往城外走。   锦衣青年忙快走几步,想要跟上去。其实,他也挺羡慕曹朋和黄月英,只是心里面,又有些憋屈。   想他一身本领,如今却落得一个随从的身份?   挠挠头,他正准备跟上去,不想阚泽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你干什么?”   锦衣青年勃然大怒。   如果不是刚才阚泽让伞,说不定早就饱以老拳。   阚泽微微一笑,刚要开口解释。   曹朋却突然间停下了脚步,蓦地转过身,朝那青年看去。   “你,叫甘宁?” 第185章 奉义校尉   一袭青衫,一抹鹅黄。   曹朋和黄月英漫步于邓尉山,远眺震泽蒙蒙雨雾。两人手牵着手,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棘水河畔,耳鬓厮磨的亲密。彼此轻声诉说着分别之后的种种,不由得生出了无限的感慨……   “德公听说之后,非常恼怒,还专门到江夏质问叔父。   但你也知道,叔父那个人的脾性很刚,以至于两人还争吵起来,甚至至今也没有什么往来。”   黄月英轻声解释,“堂兄那个人,其实也算不得太坏,只是有时候……”   曹朋道:“我知道!”   “说起来,你怎么会在江东?”   “这个……呵呵,一言难尽。”曹朋看左右无人,突然压低声音道:“你爹来这边,要拜访何人?”   “恩,就是句容葛尚书。”   “葛尚书?”   曹朋一怔,有些茫然。   江东,也有尚书?   “句容葛德儒,你听说过吗?”   “没有。”   “嘻嘻,就是他。句容葛氏,和我家为世交。葛德儒之父,便是熹平年间的黄门侍郎葛矩。家叔祖琼,时任太尉,所以两家一直都有往来。葛世父曾为大鸿胪,后登尚书。光和年间致仕,便一直隐居在吴县。父亲和葛世父的关系很好,正逢家里出事,所以就前来散心。”   大鸿胪,九卿之一。   果然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   不过曹朋还真没有听说过葛德儒这个名字,甚至连葛矩都不知道。他倒是知道黄琼,也只是因为当初得了一支黄琼监造的龙雀大刀而已。算起来,重生一年半,对于这时代的很多人物,他并不是特别了解。而且,在曹朋的印象里,三国时期好像也没有什么葛姓的名人。   于是,曹朋也就没有留意。   “葛世父祖师尊奉道法,而父亲又迷恋黄老,所以才有交集。   否则的话,很多人都不知道葛世父就住在吴县。他不喜热闹,好清静,也没有什么交集。”   “其实,我这次来,化名荀朋。”   “荀朋?”   “是啊,我是随颍川荀休若前来吴县,负责保护休若先生的安全。”   “哦……”   曹朋也没有说的太清楚,不过他道出荀衍之名,倒是令黄月英颇为惊奇。江夏黄氏虽然是荆襄大族,可比起颍川荀氏,还是有所不如。也难怪,自荀淑以来,颍川荀氏可谓人才辈出。荀淑之下有八龙,八龙之后有三若。而三若之后,还有荀攸荀公达名扬于世,四世皆有贤良。和颍川荀氏比起来,江夏黄氏自黄琼之后,似乎便再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人。   黄承彦好黄老,休得是清静无为。   黄祖虽然是江夏太守,但也仅止于此。如今他又杀了祢衡,恐怕这名声就变得更加不堪……   所以,江夏黄氏虽然盘踞江夏,但声势却无法和荀氏相比。   黄月英不由得笑了,“阿福,看起来你现在不错啊……否则也不会让你,保护休若先生的安全。”   “哪里有不错,不过是沾光而已。   父亲到了许都之后,因造刀得法,而出任少府诸冶监监令;我内兄也不过是海西县县令。此次能随休若先生,全凭了内兄之推荐。否则的话……蒙荀先生看得起,来江东增长眼界而已。”   曹朋言说的轻描淡写,但黄月英还是很高兴。   “对了,甘宁怎会成了世父之随行?”   “你是说甘大哥?”   两人停下脚步,向身后看去。   却见阚泽和甘宁落后五十余步,正沿着山路慢行。   曹朋突然想起,三国演义里,阚泽和甘宁的关系好像不错。按照历史,甘宁现在应该是在江上做贼吧。否则那锦帆贼之名,又从何而来?不过看得出,他在荆州的地位并不算太高。   否则也不会被派来当一个随行扈从。   “你可别小看了甘大哥,他也算的上出身豪族。”   黄月英似乎害怕曹朋小觑了甘宁,连忙提醒道:“而且甘大哥的身手很好,你可别得罪他。”   “豪族?”   “是啊!”   见曹朋露出疑惑之色,黄月英还以为曹朋不相信。   连忙解释道:“甘大哥祖世原本南阳,嘻嘻,说起来和你还是同乡,祖籍舞阴。不过其先祖后来客居巴郡,所以说话难免有巴郡口音。他生于巴郡临江,甘氏在临江县,与严、文、杨、杜合称临江五姓。临江县人口约五千余户,其中有一半人,都是出自这五个姓氏。”   曹朋闻听,不由得大惊。   五千户,也差不多就是三万人。一半人口,那就是一万五千人,分摊五姓头上,那一户就是三千人。按照这么计算的话,那甘氏还真是当地大族。而且属于那种非常庞大的豪族……   “甘大哥做过计掾,还被补为蜀郡郡丞。   只是他轻财敬士,后来得罪了人,便弃官不做。还聚合一伙少年,成群结队,游来荡去。他在巴郡,名声很大,听他说,当年他步行有车骑陈列,水行有轻舟连接,走到哪里,哪里就光彩斐然。而且他家中富庶,停留时便用锦绣维系舟船,离开时割断,弃之不用……”   听得出,黄月英对甘宁,极为钦佩。   曹朋不免吃味,嘀咕道:“可我听说,人唤他锦帆贼。”   黄月英嘻嘻笑道:“阿福,你也听说过他的诨号?那是因为他性子狂傲,所在城邑的官员,或者与他交往的人,如果待他有礼,他就会倾心相交;如果无礼,他就纵部曲劫掠对方,甚至还会杀害官长吏员。因他好插鸟羽,身配铃铛,所以在巴郡,人们才会称呼他锦帆贼。”   我操他个罗大忽悠!   险些又让我丢了一次脸……曹朋一直以为,甘宁是水贼出身。   没想到,‘锦帆贼’这称呼,居然是这么一个来历。   不过,他心里面更不是味道,醋味儿更浓,“再厉害,如今不也是扈从?”   黄月英这一次,听出了曹朋话语中的酸味。   双颊透红,若秋波般的眸光,瞄了曹朋一眼,“阿福,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哪有不高兴。”   “可我明明觉得,你确实不高兴了。”   曹朋连连摇头,“你肯定是感觉错了,如今咱们能在吴县重逢,我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呢?”   “因为,我刚才一直在夸奖甘大哥。”   黄月英偷偷笑了,而后正色道:“你可别误会,甘大哥待我如亲妹,平时很照顾我。他之所以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实在是因为……唉,兴平元年,益州刺史刘焉病故,朝廷派了扈瑁来接替益州刺史之职。当时甘大哥是支持朝廷的,所以就得罪了益州牧刘璋,被逼无奈,最后只得弃家逃离临江县,带着八百僮客返回荆州。之前,他一直在荆州,屯驻新野。   可是刘荆州不喜军事,故而一直不肯重用。   去岁曹公征伐湖阳,甘大哥立了功,刘荆州就把让他到江夏。可惜,我叔父对他并不喜欢。   这次父亲出来散心,叔父就让甘大哥一路随行护卫。他人挺好的,只是有时候有些狂傲,让人觉得不太好相处。不过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他是个好人。做事的时候,也非常认真。”   从黄月英这一番话中,曹朋听到了许多内容。   再次扭头,看了一眼正和阚泽相谈甚欢的甘宁,曹朋心里,顿生拉拢之意。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   甘宁如今正处于人生的低谷阶段,而且这个低谷,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一直到他反出江夏,投奔东吴。历史上,甘宁是在什么时候,投奔的东吴?曹朋已经记不太清楚具体的时间。   印象里,应该是在赤壁之战前。   而现在呢?   官渡之战都还没有发生……   ……   邓尉山,位于吴县西南。   是一座斜插入震泽,也就是太湖的一个半岛。相传,东汉光武帝时,邓稷的祖先,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司徒邓禹就隐居在这里。邓禹官至太尉,故而名为邓尉山。这山上梅花似海,这里的居民,也大都是以栽种梅花为生。待梅花盛开时,邓尉山白皑皑,被花海所覆盖。   远远看去,就好像一片白色的海洋。   故而后世又有人称之为‘香雪海’。   “阿福,前面那座寺观,便是司徒庙。”   身为地头蛇的阚泽,在身后向曹朋招呼。   “听人说,司徒庙很灵验的,可以求取功名,求取姻缘……呵呵,你要不要进去看一看呢?”   黄月英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是有些心动。   “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曹朋牵着黄月英的小手,轻声问道。   黄月英点点头,随着曹朋迈步,一同朝司徒庙方向走去。   看着他二人的背影,阚泽轻声道:“兴霸,我觉得阿福和黄小姐,其实挺般配,你说是吗?”   甘宁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半晌后回答道:“月英小姐聪慧过人,才华出众,在江夏颇有名气。那阿福又有何德能配得上月英小姐?再者说了,即便是月英小姐愿意,黄先生未必首肯。”   阚泽呵呵一笑,“兴霸,有时候这眼睛看到的,未必一定就真。”   “哦?”   “阿福之前程,恐非你我所能估测。”   “是吗?”   甘宁疑惑的朝着曹朋的背影看去,露出了深思之色。   ……   从司徒庙出来之后,天色已晚。   曹朋等人踏上了归程,一路上黄月英显得很高兴,脸上的笑容更没有消失过。她和曹朋牵着手,沿震泽湖畔漫步。此时雨已经停了,晚霞照映天边,把湖面映得火红,景色极为绚烂。   “咦?”   阚泽突然停下了脚步,朝着湖岸的码头看去。   “阚大哥,怎么不走了?”   曹朋疑惑的回过身,向阚泽问道。   “你们看……”   阚泽手指码头方向。   顺着阚泽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艘小船停泊在码头上。几个男子从小舟上走出,簇拥一名少年,匆匆朝着一辆马车行去。那少年的个头不算太高,相貌很周正,步履间颇有官气。   “怎么了?”   曹朋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忍不住问道。   阚泽说:“那是奉义校尉。”   “奉义校尉?”曹朋一怔,“又是什么人?很了不得吗?”   阚泽没好气的看了曹朋一眼,“奉义校尉是吴侯的兄弟,你说了得不了得?”   “你是说?”   曹朋心里面一咯噔,但是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和黄月英在湖边欣赏了落日之后,四人便踏上了返程的道路。回到吴县,天已经完全黑了,曹朋一直把黄月英送到了葛德儒的住所,才发现这葛府其实距离驿站,并不算是特别远。   “阿福,你明天得闲吗?”   曹朋笑道:“应该没什么事。”   “那我们明天泛舟,好不好?”   “当然好!”曹朋笑着点头,“那我明天在码头等你。”   黄月英开心的答应,又和曹朋说好了时间,这才往葛府大门走去。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下来,朝着曹朋摆了摆手。曹朋微笑着站在小巷的拐角处,和黄月英挥手告别,目送她的身形,没入葛府大门。而后,他和阚泽沿着湿涔涔的小巷,往驿站方向行去……   “阚大哥,奉义校尉回来,你似乎很奇怪?”   奉义校尉,就是孙权。   只是曹朋想不明白,阚泽为何会如此郑重其事。   阚泽低声回答:“你既知奉义校尉身份,想必也应该知道,奉义校尉如今还担当阳羡长吧。”   曹朋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   “那你知道,吴侯为何要奉义校尉出任阳羡长?”   “这个……难道另有别情?”   阚泽说:“阳羡,囤积大批辎重。吴侯早有横扫丹阳之意,所以从去年便开始做准备,在阳羡囤积粮草。如今,吴侯驻扎溧阳,阳羡负责供应整个丹阳战事的辎重粮草,责任重大。奉义校尉这个时候突然秘密返回吴县,究竟是什么原因?我刚才奇怪,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呃……”   曹朋陷入了沉默。   从刚才孙权上岸的架势来看,的确是秘密返回。   难道说,吴县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竟然能迫的孙权放弃了丹阳战事,从阳羡匆匆返回?   阚泽的疑惑,并非没有道理。   可是这其中的机巧,却不是曹朋一时间就能想个明白! 第186章 惨案(一)   葛德儒已经五十多了,但是看上去却很年轻。   黄承彦的年纪,比葛德儒小那么一点,也接近五旬。不过黄承彦两鬓已成斑白,而葛德儒却是一头黑发,似乎比黄承彦小许多。两个人坐在客厅里,正在闲聊。同时在下首处,还有一个青年相陪。青年看上去二十多,皮肤细嫩而白皙,相貌也很俊朗。一袭月白色蝉衣,更衬托出他卓尔不群的身姿。往那里一坐,有一种出尘脱俗之气,让人觉得有些朦胧。   黄月英回来的时候,黄承彦的脸色很不好看。   “阿丑,怎么现在才回来?”   怯生生看了黄承彦一眼,黄月英低垂螓首,轻声道:“爹,我和阿福去邓尉山看日落,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你……”   不等黄承彦发作,黄月英抢先开口道:“爹,我累了,先去歇息。”   “月英,见到伯伯,怎么不理呢?”   葛德儒笑呵呵开口,声音清雅而洪亮。   黄月英连忙行礼,“侄女见过伯父……咦,孝先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听说,你之前不是在天台赤城山中修行吗?”   “阿丑,不得无礼。”   黄承彦连忙喊喝。   青年笑道:“月英出落的越发动人了……我之前是在赤城山中修行,不过得仙师传授《白虎七变》和《三元真一妙经》,准备入世游历。我这次回来,是探望一下父亲,随后便准备前往罗浮诸山,拜访仙家道友。月英,听说你刚才在街上遇到熟人,震泽的风光可好啊?”   黄月英脸一红,轻声道:“颇动人。”   葛德儒笑道:“好了,孝先,月英也累了,让她先去歇息吧。月英啊,我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莲子羹,一会儿让人热一热,送到你房间。既然到了吴郡,就好好的玩耍,莫挂念太多。”   “多谢伯父。”   黄月英偷偷看了黄承彦一眼,答应一声,转身随着婢女,离开了客厅。   “你看看,你看看……兄长,你说这让我怎能不担心?这孩子出来一趟,就完全不懂礼数了。”   “贤弟,你这就不对了。   男欢女爱,古之常情。你能拦得住月英的人,能圈得了她的心吗?心已经在外了,你强收回来,也没有用。就好像这张长案,你想把它翻到,可是硬按的下去的话,恐怕没有效果。”   说着话,葛德儒用力按了按书案。   书案纹丝不动……旋即,葛德儒猛然把书案掀翻在地,蓬的一声响,却令黄承彦心中一动。   “月英年纪也有二九,是时候找个人家。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小子有什么好,但既然能让月英心动,那必定是有其不俗之处。给月英找个更好的人家,等回了荆州之后,多走动,多接触,月英这心思慢慢也就淡了。到时候你又何需再去费心呢?贤弟,你平日里挺睿智,为何一碰到这儿女之事,便乱了方寸呢?”   黄承彦的眼睛一亮,轻轻点头。   “对了,孝先你这次回来,还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仙师早年间曾在中阳山教授过一个弟子,一直很牵挂。这次我下山回来,仙师曾嘱咐我,若是有可能,让我去中阳山找一找。他那学生的身子骨不太好,为此仙师从《白虎七变经》中领悟了一套白虎七变强身之术,如果找得到人的话,就传给他。”   “中阳山?”   黄承彦眉头一蹙。   青年点点头,“不过仙师早年曾算定,那弟子十三岁会有一场劫难,也不知道能否平安渡过。说不定现在……我到时候过去看一看,如果他不在了,我还要回转山中,回禀仙师才行。”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那你还是早些起程吧。”   “是!”   青年答应一声,便起身离去。   黄承彦突然问道:“孝先所说的仙师,又是哪一位?”   “哦,便是那庐江左元放。”   “原来是他……”   黄承彦恍然大悟,露出羡慕之色,“久闻左仙翁道法高深,有神仙术,可惜却未曾一见。孝先能得左仙翁真传,的确是一桩幸事。依我看,将来葛家必然能成就仙家大道,可喜可贺。”   葛德儒一笑,并没有言语。   那青年名叫葛玄,是葛德儒之子。   自幼好学,博读五经,十五六岁时便名震江东。   只因好神仙术,所以成婚后不久,便往天台赤城山中修道。后得左慈左元放之真传,成为道家祖师。后世人尊称其‘冲应孚佑真君’。黄承彦也因为曹朋出自中阳山的关系,所以对中阳山人颇有些抵触。以至于他没有再追问一句,否则必然会知晓,左慈让葛玄找的那人,就叫做曹朋。   ……   之后的十数日里,江东波澜不惊。   孙权悄悄的来,却没有引发任何动静。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孙权已经回到吴县,更不清楚,他是否已经离开。   十余日来,曹朋很快乐。   或是和黄月英泛舟震泽,穿行于吴县大街小巷。   黄承彦倒是没有限制黄月英和曹朋的来往,不过也没有和曹朋照过面。   大多数时候,他和葛德儒在家中钻研黄老之术。唯一遗憾的便是,每次黄月英出现,甘宁都会随行保护。二人世界中,一下子多出来了一只大灯泡。虽然那只‘灯泡’已经尽力的不去打搅曹朋和黄月英,可他跟在后面,总是让曹朋感觉有些别扭,以至于每次都不得尽兴。   好在,这是甘宁。   若换一个人的话,曹朋可能已经翻脸了。   这一天,他和黄月英自城外回来后,便走进一家酒肆中歇息。   “甘大哥,一起坐吧。”   曹朋摆手招呼甘宁,让甘宁颇有些疑惑。   “是啊,甘大哥你也忙了这许多时日,一直跟着我们,月英心里也颇有些过不去。不如坐下来一起食饭……嘻嘻,阿福很喜欢听你当年的英雄事。你和他说说,让他也增长一下见识。”   甘宁笑了,当下也不客气,上前坐在旁边。   曹朋的酒量不错,甘宁更是海量。   在加上这段时间的接触,两人也都熟悉了,所以很快便推杯换盏,在酒肆中痛饮起来。黄月英坐在曹朋的身后,不时给曹朋添酒,那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曹朋每喝一杯,她脸上的幸福感就会增加一分。就好像一个贤惠的妻子,看着丈夫喝下自己斟满的酒水,就很开心。   “啧啧啧,实在是太惨了!”   酒兴正酣时,曹朋突然听到旁边的酒客,低声的交谈。   “李孝廉这好端端,怎么就死了呢?”   “是啊,昨天我还看到他,在具区泽上与人泛舟来着。这一晚上的功夫,就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着实可怜。”   “听说,李孝廉生前存了不少典籍。   刚才我路过李家的时候,还听李府的人说,准备把那些典籍都变卖掉。看那样子,她们好像不准备继续留在吴县了。”   “李逸风虽说是孝廉,可他家里那些书,又能变卖几何?”   “能卖多少是多少……听说李孝廉死前还欠了不少债。夫人也有骨气,不愿落人口实,能卖多少是多少。不过我估计也当真值不得太多。李逸风的那些书,也算不得珍品。”   曹朋心里一动:阚泽好书,可荀衍的那些书,又不可能给他。   如今这什么李孝廉死了,家中变卖书籍。不如买来一些送给阚泽,说不定他就能表明态度?   阚泽的态度,一直很含糊。   此前曹朋已流露出了他的心意,希望阚泽和他一起离开江东。   虽然曹朋并没有说出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但聪明如阚泽肯定能推断出,曹朋家里的情况,应该不会太差。他不是荀家的人,却冒用荀家的名义。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荀衍的书童。至少在某一方面,也说明了荀衍对曹朋的认可。只这一点而言,已经相当不错……   如果阚泽忠于孙吴,那么曹朋现在很可能已经成了阶下囚。   如果阚泽不忠于孙吴,面对曹朋的拉拢,他至少应该有一个反应。   同意,或者不同意!   可是曹朋去看不出阚泽的心意。   “阿福,我记得德润好书。不如我们去看看,帮他买几卷?说不定那家伙会非常高兴。”   不等曹朋开口,甘宁抢先道。   曹朋一怔,旋即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不想被甘大哥抢了先。”   而后,他和黄月英商量了一下,黄月英自然没有意见。三人吃罢了午饭,便找人询问了一下那李孝廉的住所。沿着一条小巷,拐了几个弯儿,很快便来到了那些酒客所说的‘李府’。   其实,这李府就是一个小宅院。   面积不大,甚至还比不上当初曹朋一家在棘阳桃林的住所。   一座门厅,两边各有两间厢房,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加起来一共也就是七间房舍。整个李府算起来,也就是七八百平方的面积。从外面看去,似乎很简陋,但又有一种淡雅之风。   李孝廉名叫李景,字逸风,年二十六。   家中有一妻子,但并非吴县本地人。李逸风据说是富春人,后来迁居吴县。所以在吴县,也没有什么亲戚。李夫人的年纪也不是很大,二十出头的模样,长的也颇有几分动人姿色。   一身孝装,看上去很文静。   她在门厅接待了曹朋等人,待问明了来意之后,李夫人便带着曹朋等人,走进了后院……   “夫人,李孝廉可是身体有恙?”   李夫人一怔,摇了摇头,“亡夫身子一直很好,昨日出去前,气色很好,还挺高兴。可回来后,他就觉得有点不舒服。当时还以为他是喝了酒,身体不适,所以便早早歇息,但没想到……”   夫人言语悲戚,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官府可来查验过?”   “已经查验过了,说是心疾发作,以至于暴卒。”   “请夫人节哀。”   曹朋倒是没有想太多,于是便没继续追问。   来到书房门口,李夫人打开了房间,轻声道:“亡夫生前所藏书册,都在这里。公子若是看上什么,只管取出便是。也都是不值钱的书,若非准备返回老家,缺少钱帛,也不会作此有辱斯文之事。”   黄月英轻声安慰,曹朋和甘宁已迈步,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两个书架,和一张书案。书架上摆放着一卷卷竹简,曹朋走过去,从书架上拿起一卷书籍,打开来扫了一眼,便又放回了远处。都是些诗论典籍,也没什么值得挑选。阚泽手里也没什么藏书,估计这些书卷,他都会喜欢。   曹朋盘算了一下,这书房里大约有百十卷书籍。   他正要出去询问李夫人,这些书全部变卖,需要几多钱帛?   眼角的余光,却突然间扫过了书案。曹朋的脚步蓦地一下子停下来,上前两步,走到书案旁边。   “怎么?”   甘宁疑惑的问道。   曹朋笑了笑,“随便看看。”   他从书案上拿起一摞白纸,居然是那种很名贵的左伯纸。   纸张上,有一层淡淡的染色,使得这种左伯纸看上去,有些发绿。有几张左伯纸上,还写着诗词。   曹朋的目光一凝,登时露出凝重之色。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这不是诗经吗?”   “是啊,我只是奇怪,谁会用这种纸张,书写诗经?”   “这个……”   甘宁笑道:“也许是人家有怪癖?反正这有功名在身的人,大都会有些臭毛病,也算不得什么。”   “是吗?”   曹朋突然笑道:“那当年甘大哥以锦缎系舟船,算不算怪毛病?”   甘宁一怔,突然哈哈大笑。   “贤弟,那些锦缎,并非我所有。”   想起黄月英说过的那些话,曹朋一下子明白了。   那些系舟船的锦缎,恐怕是甘宁纵人抢掠而来的财货吧……   “夫人,这里的书卷,我都要了。”   曹朋走出书房,对李夫人说道。   李夫人一怔,顿时露出欣喜之色,连连点头,“如此,就多些公子慷慨。”   而后,她报了一个价钱,黄月英微微一蹙眉,刚想要讲价,却被曹朋轻轻拽了一下。扭头看去,却见曹朋一脸凝重之色,朝她摇了摇头。黄月英心里奇怪,可还是没有再发表意见。   这百余卷书册,要收整起来,也非一桩易事。   好在李府还有两个奴仆,立刻找来了箱子,把书卷放入其中。   随后,李夫人又让人找来了一辆马车,准备把那书箱抬到马车上。就在这时,曹朋却出人意料的提出了一个意外的请求:“亡者为大……既然来了尊府,不知可否容在下祭拜孝廉公?” 第187章 惨案(二)   李景生前是一个美男子!   由于他是暴卒,所以连灵堂都还未准备好,尸体静静的安置在一间偏房。   曹朋煞有其事的上前行礼,同时仔细的打量了几眼。然后便走出厢房,向李夫人告辞离去。   “阿福,你怎么了?”   在回去的路上,黄月英忍不住轻声问道。   “李逸风不是心疾暴卒,而是被人毒杀。”   “啊?”   “这个李夫人,也有古怪。丈夫刚死,便急着变卖家产,想要离开吴县……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什么叫猫腻?”   “呃,就是古怪……”   “也是中阳山的方言吗?”   “呃,算是吧。”   曹朋发现,不管是古代还是未来,女人们扯东扯西的本事,同样强大。本来在讨论李景之死,怎么这一眨眼,就变成了讨论方言?看着黄月英一副好奇的摸样,曹朋也颇感无奈。   不过,由此也看得出,黄月英对这种阴谋诡计之类的事情,并不是很喜欢。   曹朋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   只是这心里面,却存了一个抹灭不去的疑问。   先把黄月英送回了葛府,在临别之前,曹朋道:“月英,我明天可能无法陪你了……我要随休若先生去华亭,参加一场婚宴。”   “那要多久?”   “估计需两三日吧。”   “嗯……你早点回来,我爹这两天好像有意要离开,我担心……”   曹朋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握紧黄月英的手,好像害怕她离开,两人从此再也无法相见。   “那我和先生说,我不去了!”   “不可以……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既然休若先生让你陪同前来,一定是有要务。这两天你一直陪着我,也没有好好做事。如果明天再推辞,定会让休若先生心生不快,与你无益。”   曹朋道:“那怎么办?”   “笨蛋阿福,我只说我爹爹有意离去,但是真要离去,哪有那么快?   你早去早回就是……还有,我们的事情,你总是要和我爹爹说明白,难不成一直不见面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黄月英低下了头。   晚霞照映她的侧面,依稀可以看出那一抹羞红。   曹朋顿时喜出望外……黄月英这一番话,岂不是在提醒他,向黄家提亲?   他甚至不记得是怎么和黄月英分别,一路好像踩着棉花一样,返回驿站。当晚,正好又是阚泽当值,曹朋见到阚泽,总算是清醒了一些,让人把车上的书籍卸下来,放进阚泽的房间。   “这是……”   “阚大哥,知道你好书。   今天我们偶然得知有一家人,变卖书册,所以就把那些书都买了下来。这些日子烦劳你照拂,也没什么礼物。这些书就送给你,权当是做兄弟的一番心意,你可万万不能推辞才是。”   阚泽登时大喜,拉着曹朋的手,连连道谢。   把书册都放进了阚泽的房间,曹朋便返回了住处。   荀衍还没有回来,小跨院里也是静悄悄的。两个看家的家将和曹朋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回房了。   这些天,曹朋就忙着柔情蜜意来着,所以不免有些懈怠。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曹朋渐渐看明白了荀衍的心思。荀衍明里是走亲访友,实际上是在给孙策添堵。荀衍和曹朋说过,孙策此人轻狂豪爽,有大丈夫之气。凭借孙坚留下来的名望,还有他自身武勇造就出来的声威,所以非常轻松的在江东站稳脚跟,成就一方诸侯。   但是,孙策在江东的统治,还有一个巨大的疏漏。   他出身富豪之家,也算是会稽名流。但是和那些动辄百年的士家相比,孙家的底蕴终究薄弱许多。加之在征伐江东之初,孙策采用了极为铁血的手段,打击吞并士家部曲,也造成了孙策和士家之间,并非特别和睦。吞并吴郡会稽之后,孙策并没有立刻修复与士家之间的关系,稳固自己的地位。相反,他仍不断征伐,并借机继续吞并士家部曲,打击士家力量。   如此一来,也就造成了孙策和士家的关系,越发疏离。   别看孙策手下有不少士家子弟,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获得士家的认可。   孙策本身,又是个极为自傲的人。如果是普通的百姓,他反倒可能低头。但是对士家,孙策始终不愿意服软。   后世常说,曹操大量启用寒族士子。   可实际上呢?孙策同样是启用了众多寒门子弟。只不过由于他死得早,所以并不明显罢了。   孙策不服软,不代表他不忌惮江东士家。   荀衍不断拜访江东士家,就算孙策再大度,也会生出猜忌之心。   可偏偏他无法阻止荀衍的作为,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孙策的猜忌之心就会越发强烈……到最后,必然会和江东士家,产生剧烈的冲突。这是一个阳谋,孙策就算心里清楚,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杀了荀衍?那样一来,不但得罪了曹操,甚至有可能造成天下士族对孙家的仇视。要知道,颍川荀氏,可不是一个祢衡,乃至于边让可比拟。   荀家在士林的影响力之大,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曹朋开设佩服设计此计的人了!   这个人,非常准确的掌握了一个正常人的心理。与其说这是离间,倒不如说这是一场心理战。   而且是你明知道其中机巧,却又无可奈何的心理战。   不过,曹朋现在考虑的,却不是谁设计了这个计谋。三国时期的心理战大师,的确有不少。   勿论是曹魏的贾诩、司马懿;还是东吴的吕蒙、陆逊;以及那位不知道是不是真用过空城计的蜀汉诸葛亮(如果空城计是真,那诸葛亮无疑也是一位心理战的大师),都善于使用心理战。   但就目前而言,曹操帐下能设计出如此计谋的人,无非两个。   不是荀彧,就是郭嘉。   所以曹朋也无需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的心思。   他此刻考虑的是,黄月英刚才的那番话。如果不趁着黄承彦还在吴县时提亲,那等到黄承彦返回江夏,再想提亲可就麻烦了。提亲,是一门学问。似黄承彦这样的名门世族,提亲之人必须要身份对等,再不济也不能相差太多。所以,曹朋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荀衍身上。   颍川荀氏的名头,可是比江夏黄氏强百倍。   而且荀衍的名望似乎也高于黄承彦……如果能请荀衍出面的话,想必那黄承彦也要认真考虑。   问题是,荀衍能同意吗?   曹朋也有些不太确定,于是坐在房间里,呆呆的发愣。   片刻后,他从手边的匣子里取出一摞淡绿色的左伯纸,在烛光下仔细的观察,揣摩起来。   他总觉得,这左伯纸中,似乎隐藏着秘密。   片刻后,曹朋突然起身,把纸张收起来放好。   他匆匆来到门房,就见阚泽正坐在地板上,对着偌大的一个木箱子,不时发出一两声傻笑。   他忽而拿出一卷书册,轻轻摩挲。   忽而又把书卷放在鼻子下,闭上眼睛嗅着,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这家伙,还真是个书痴。   “阚大哥!”   “啊……”阚泽一惊,连忙把书放进木箱,警惕的回身看去。   “阿福啊,你不去休息,有什么事吗?”   “我想打听一下,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做李景的人?”   阚泽一愣,“你是说去年会稽郡所举孝廉,李景李逸风吗?”   “正是。”   “我知道这个人,但是没有接触过。我和他虽是同乡,但彼此并不是很熟悉……不过我知道,李景此人最初在会稽时,操行并不是很好。有点贪财,而且还有些好色。这个人能写一手好字,而且长于模仿。不管是什么人的笔迹,他模仿一些时候,便能学得个八九不离十。   为此,那家伙曾被王朗赏识过,还当了一段会稽郡主簿。后来王朗败走,李景害怕被牵连,便从会稽迁到了吴郡。他才学还是不错,但德行太差……对了,你怎么突然打听起此人?”   曹朋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李景死了!”   “啊?”   阚泽今天值守驿站,也没有出去,所以并不太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似李景这样的小人物被杀,他就算出去,也未必能知道。如果不是曹朋今天在酒肆里偶然听到,并动了买书的心思,恐怕也不会留意。阚泽看了看曹朋,又看了看面前的书卷。   “阿福,这些书……”   “恩,就是我从李家买来。”   阚泽一个激灵,连忙把书卷放回箱子里。   “你这家伙,怎不和我说清楚呢?”   “怎么了?”   “这东西,晦气。”   阚泽说着,从床榻下取出一个箱子,立面放着一些蒲叶。   “我平时把这东西放着,就是为了除晦气。没想到今天还真的用上了。”   说着,阚泽先取出两枚蒲叶,沾水之后,洗了一下手,然后又把书箱封好,用蒲叶在上面清扫了几下,恭恭敬敬把蒲叶摆放在书箱上。   随后,阚泽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幸亏你说的早,否则我肯定会倒霉。   先这么处理一下,明天我再去求些符箓来,贴在书箱上,需三天三夜,才能把上面的晦气完全除掉。”   楚人好鬼神,楚辞当中,更充斥着大量的巫文化。   所以对阚泽的这一番举动,曹朋倒是不太在意。他的目光,落在了阚泽床榻旁边的一根树枝上。   树枝上挂着几枚红豆,颜色格外艳丽。   “阿福,李景怎么死的?我昨天还看见他衣着光鲜的招摇过市,这家伙可不像是短命之人。”   “呃,我……”曹朋回过神来,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今天也是偶尔听人说起,说李景死了,他老婆在变卖家产。我知道阚大哥你好书,所以就动了念头,过去把李景的藏书买来。   不过……”   “不过怎样?”   “我觉得,李景并非暴卒。”   阚泽一怔,不禁笑道:“阿福,你才多大年纪,又怎知他不是暴卒呢?”   “我见过他的尸体……表面上看,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我留意到,他的嘴唇略有些呈乌色,而且表情也很安详。一般来说,如果是暴卒,必然会有一番挣扎,可是从尸体上,却看不出李景死前,有什么痛苦的痕迹。我觉得,他很可能是中毒而亡,但不知是什么毒药。”   “那官府……”   “官府说他是暴卒,这也让我更感古怪。   那么明显的漏洞,连我都能看出,官府的人居然视而不见。而且,李夫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这边尸体还没有安葬,那边就匆匆的要变卖家产,准备回老家……总觉得,李夫人是受了什么警告,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总之,这件事情我觉得很古怪,所以才来询问。”   阚泽沉吟不语。   片刻后,他抬起头,轻声道:“阿福,你信我吗?”   曹朋一怔,点头回答:“阚大哥这话从何说起?我若是不信你,也就不会和你说这么多话。”   “别再管这件事。”   “啊?”   “官府可以明目张胆忽视漏洞,而判定李景暴卒;李景尸骨未寒,李夫人便急匆匆想要离开。这里面,肯定有古怪,但绝非你我可以插手。我也知道你有本事,但有时候你我必须学会装聋作哑。连吴县县衙都能压制,如果真有幕后之人,也绝非你我可以对抗……你和我说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话颇有道理。别再管这件事,否则你我说不定会遇到麻烦。”   曹朋沉默了……   阚泽这一番话,语重心长。   他可以感受到阚泽的好意。上辈子,也有人这么劝过自己,结果呢?他没有听,最后是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曹朋突然觉得心里面很憋屈。   “阚大哥,我累了。”   “那好好歇息,明日你不是还要和荀先生,去华亭吗?早点睡吧,若是有什么事,我会告诉你。”   曹朋点点头,临走时又要走了插在床榻旁边的那枝红豆。   看着曹朋的背影,阚泽站在门廊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才返回屋中。 第188章 惨案(三)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黄月英放下手中的白绢,从石桌上拿起那串用红豆穿成的手珠,双颊透红,露出幸福笑容。   这串手珠,是用白绢包裹,一大早由甘宁偷偷转交给她。   据说,这手珠是曹朋花了一晚上的功夫穿成。白绢上的那阙五言诗,也是曹朋所书。黄月英把白绢贴在脸颊上,一副小女人的憨态。‘此物最相思’?阿福终究还是表达了爱意……   “阿丑,你在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黄月英身后响起。   黄月英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站起来,顺势将白绢藏在身后。   “爹,你怎么来了?”   “我来了半天,就见你一个人在这里傻笑。”   黄承彦阴沉着脸,看不到半点笑容。   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是这幅表情。表面上看去,他每天和葛德儒探讨黄老之术,似乎忙的不亦乐乎,无暇去关注黄月英。可是在暗地里,黄承彦对黄月英的关注,可说是没有片刻的松懈。看着黄月英每天高高兴兴的出门,快乐的返回,黄承彦心里就不是滋味。   为人父母者,哪有不希望儿女的好?   可问题是……   黄承彦的门户观念很强!   江夏黄氏是有名的荆襄望族,如果黄月英和曹朋结合,势必会令许多人耻笑。在这一点上,黄承彦和他的侄儿黄射,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当然希望女儿幸福,更要考虑家族颜面。   曹朋若出身大族,黄承彦也许还能勉强接受。   偏偏他……只是中阳山一介庶民,这是黄承彦万万不能忍受的事情。   “手上戴的什么?”   黄承彦的眼睛很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黄月英皓腕上那串红豆手珠。同时,他也看到了黄月英藏在身后的白绢。   “恩……是手珠。”   “手里拿的什么?”   “……”   “又是那个曹朋送给你的吗?”   “嗯……”黄月英垂螓首,轻声回答。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抗声道:“爹爹,其实阿福的才学很好。你当初不也称赞过他吗?还有,他的诗词也很出色,之前还做过《泛震泽》七言诗,连张子布都为之赞叹……爹,阿福是个好人,你为什么总是针对他?这样不好……”   “是吗?”   黄月英连忙把白绢递给黄承彦,“这是他刚做的五言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黄承彦诵读白绢上的诗词,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阿丑,非是爹固执,实在是……那曹朋和你堂兄有毁家之恨,你若是和他一起,早晚必难以做人。   我不否认,这首五言诗不错,但并不能说明什么。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同意你和他的事情……明天,明天我们就走。这次带你来,实在是一桩错事。”   “啊?”   黄月英闻听,顿时大惊失色。   “爹爹,你不是说过些时日才走吗?”   “我改主意了!”   “可是,可是阿福如今不在吴县,我总要和他道别才是。爹爹……”   “休得啰嗦,我意已决。”黄承彦突然大怒,厉声喝道。看着女儿那一脸哀怨祈求之色,黄承彦也不免有些心痛。可是看到手中的白绢,黄承彦就知道,他此时必须要狠下心才行。   月英显然情根深种,如果继续留在吴县,早晚必出祸事。   为了月英的幸福,同时也是为了黄家的颜面,黄承彦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心软。   “从今天起,你不得出这院子半步。   来人,给我盯着小姐……绝不可以使她离开。我这就去向兄长辞行,天黑之后咱们就离开。”   黄承彦有种迫在眉睫的紧迫感。   黄月英和曹朋的事情,犹如一根扎在他心头的针,令他非常难受。   原本,他打算过两日再走。   可是看罢了白绢上的诗词之后,黄承彦知道,如果再不走,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他狠下心,不再理睬黄月英,大步离去。   一边走,一边思忖着:此前德公曾与我推介的那个诸葛家的小子,倒是可以考校一下。诸葛家虽说比不得当初,但毕竟是琅琊大族,说出去也不会丢脸……恩,回去后问一问德公,再好好考校一下那个小子。如果可以,就尽快把婚事定下来,免得月英胡思乱想,夜长梦多。   想到这里,黄承彦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白绢。   黄月英失了魂儿似地站在院子里,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小姐,回屋收拾一下吧。”   一个侍婢上前,轻声劝说。   本是一番好意,哪知却恼了月英。   “走开,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   说罢,黄月英气冲冲往房间走去。进屋之后,她蓬的将门合拢,把那侍婢关在了房屋门外。   ……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华亭陆家庄,张灯结彩,弥漫着浓浓的喜气。   曹朋和夏侯兰,随着荀衍来到了陆家庄。陆逊非常热情的出门迎接,并让人将他们安排妥当。   看得出,陆逊很忙。   他不但是要做新郎的人,同时还是整个陆家的家主。华亭陆氏,不比当初。早年陆氏世代为官,陆纤是黄门侍郎,陆骏是西部都尉,陆康是庐江太守……而现在呢,陆家无一人出仕。   这也就造成了陆逊必须放低姿态,以晚辈的身份,周旋于那些老人家之中。   看着陆逊游刃有余的与众人寒暄,曹朋也不得不感慨,这生活能造就一个人……不经打击老天真,果然如此。如果不是家中遭逢这样的巨变,也不会轮到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纲纪门户。   如果没有纲纪门户的经历,陆逊日后的成就,恐怕也不会太大。   曹朋不禁有些羡慕,同时又有些庆幸。   他羡慕陆逊面对那些老人家时的从容自若,同时又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陆逊这种经历。   苦难能磨练一个人。   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去接受这些磨难呢?   曹朋跟在荀衍身后,不禁感慨万千。   忽然间,曹朋看到了一个人。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女,正安静的站立着。   她身边也没有什么人,好像孤立于人群之外。   曹朋一眼认出,那少女就是之前在陆家庄花园中,看到的那个女子。   “先生,那个女人是谁?”   顺着曹朋手指的方向看去,荀衍摇了摇头。   “不太清楚。不过看她衣装,想必是陆家子弟。   伯言有两个兄弟,没听说有姐妹……恩,可能是北房的子弟吧。”   北房,就是陆康的家人。   曹朋恍然,点了点头。   对这白衣少女,不知为什么,曹朋总感觉有些古怪。也许是那天晚上,少女那回眸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许,是她砸琴时的癫狂,令曹朋感觉心悸。总之,他感觉好像不太对劲儿。   少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陆逊的身上。   片刻后,她悄然离去,就如同她悄然的来,无声无息。   由于第二天,陆逊就要前往顾家迎亲。所以一大早便歇息下来……还是那天的那间房舍,还是那天的床榻。曹朋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总之他又一次失眠了!翻身坐起,曹朋走出房间。   鬼使神差似地,他又一次来到了花厅。   花厅上倒垂的紫藤花,比之上一次更加绚烂。   在月光下,一朵朵姿色的小花盛开,随风荡漾,若紫色波浪。   那淡淡的花香,令曹朋忽然间打了一个寒蝉。他蓦地在紫藤花下停步,闭上眼睛,久久不动。   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对这花香,感觉熟悉。   他曾经,闻到过这种香气。   曹朋急匆匆返回房间,把夏侯兰从睡梦中唤醒。   “子幽,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夏侯兰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道:“有什么事,不能天亮后再问吗?我好困啊!”   “不行,这件事必须现在问,人命关天。”   “好吧好吧,你问吧。”   “你还记不记得丹徒的那个罗克敌?”   “当然记得。”夏侯兰搔搔头,一脸茫然的问道:“他不是去海西了吗?那天晚上,我还和他一个房间,说了不少话呢。怎么,那家伙出事了?不可能啊……你又怎么知道他出事了?”   “谁告诉你说他出事了?”   “你不是说,人命关天嘛……”   曹朋不禁哭笑不得,摆了摆手,“不是这件事。我是想问你,罗克敌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在吴县盗窃的那户人家,是那户人家?”   “这个……好像提过。   但是我有点记不太清楚了。”   “你怎么能记不清楚呢?快点,好好回想一下。”   夏侯兰蹙着眉,努力的回忆了好半天,这才轻声道:“我只记得,罗克敌好像说过,他偷的那户人家,是外来户。好像姓……你看我这脑瓜子,一下子还真就想不起来,好像是姓……”   “李?”   “呃,没错,是姓李。”   “叫李景?”   “这个我就记不太清楚了。”   曹朋在屋中徘徊,却让夏侯兰感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也知道,曹朋既然这么问他,那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也没有再开口询问,而是看着曹朋在屋子里徘徊,久久不语。   “对了,我那个包裹呢?”   “哦,我放在架子上了。”   夏侯兰说着话,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黑布包裹。   曹朋接过包裹后,在床榻上打开。夏侯兰则点燃了蜡烛,站在曹朋的身后。那包裹里除了一些杂物之外,还有两个黑漆匣子。曹朋的行李并不多,所以大多数时候,都会随身携带。   他打开两个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两叠左伯纸。   一叠发淡紫色,一叠则是淡绿色。   将两叠左伯纸并排放在榻上,曹朋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罗克敌偷来的那一匣子情信?”夏侯兰指着淡紫色的左伯纸,眼中疑惑之色更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曹朋盯着两叠左伯纸,突然扭头问道:“子幽,有没有看出什么?”   “没看出什么……”   “都是左伯纸,而且都有独特的标注。   紫色的左伯纸应该是出自女人之手,写的都是诗经里的情诗;绿色的左伯纸,应该是……”   曹朋突然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应该不是这样。”   夏侯兰诧异问道:“什么不对?”   曹朋摆了摆手,“你别说话,让我再想想。   我总觉得,这两叠纸上,似乎有非常玄妙的关联。可我一下子又想不出这其中的机巧来……让我想想。子幽,你先睡吧。我静一静,你别再照顾我了……呼,这件事还真是有趣啊。”   被曹朋一番话,说的更加迷茫。   不过夏侯兰还是陪着曹朋,就静静的坐在旁边。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夏侯兰困意涌来。他赶了一天的车,早已经累了!被曹朋折腾了半夜,此刻终于熬不住,不知不觉中,便进入了梦乡。当初夏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房间的时候,夏侯兰蓦地醒来。曹朋趴在床榻上,正睡得香甜。两叠左伯纸摊在床上,显得格外凌乱。   “阿福,醒来!”   曹朋蓦地睁开眼睛,呼的坐直身子。   “什么时辰了?”   “快到卯时……要不你睡一会儿,我去叫醒先生?”   “算了,不睡了!”曹朋摆摆手,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夏侯兰好奇问道:“怎样,可有什么收获?”   曹朋笑道:“有……脑袋糊涂的时候,千万不要考虑事情,否则会越来越糊涂。”   “然后呢?”   “没了!”   夏侯兰哭笑不得,看着曹朋道:“你这一晚上,就这么个收获?”   “不然能怎样?”曹朋说着,把左伯纸都收好,分别放进两个匣子里。随后,他用力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子骨,对夏侯兰说:“走吧,把先生叫起,今天可是陆伯言大喜之日。”   ……   清晨,朝阳初升。   陆逊身穿一件大红色吉服,跨坐一匹白马。那马颈上,还系着一根大红绸子,显得格外精神。   迎亲队伍早早便在陆家庄门口集结完毕。   陆逊容光焕发,在亲朋好友的一声声祝福中,迎着朝阳,领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   荀衍等一干前来观礼的客人,并没有随行迎亲,而是在陆家子弟的招呼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曹朋站在僻静的角落里,一言不发,盯着一个人。   昨日的白衣少女,今天换上了依稀大红色的衣裙。她站在一棵古槐下,犹如一团火焰般绚烂…… 第189章 惨案(四)   吉时将至,曹朋作为书童,自然没有资格观礼。   他和夏侯兰等人,只能坐在外面,和一干家将奴仆一起吃饭饮酒。这是一个等级森严,尊卑分明的时代。别看平时荀衍会让曹朋相随,可是在这种大场合里,曹朋必须要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哪怕荀衍再看重他,可是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个书童。若同席而坐,势必会引起许多人的不快。而荀衍呢,也会被冠以不知礼数,有辱斯文之名。这,绝非荀衍能承受得起。   世家子弟有世家子弟的风光。   但同样,他们必须承担起许多责任。   所以,荀衍也只好委屈曹朋等人。好在曹朋对此倒也不太在意,他也不想呆在一群老大人中间,那滋味并不好受。   坐在庄外的酒席上,看着灯火通明的陆家庄,曹朋这心情,并不平静。   一边与夏侯兰轻声交谈着,同时又竖起耳朵,聆听着那些家将奴仆们之间的对话。曹朋希望能从这些奴仆之间的交谈,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但很可惜,他听到的大都是无用的消息。   家奴们对主家的事情,不敢说三道四。   万一那句话说的不正确,又传到了主家的耳朵里,那才是生不如死。   所以,众人交谈,大都是十分话说三四分,谁也不敢拿主家的事情开玩笑,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大致上这些家将奴仆们交谈的内容,无非是一些无聊的家长里短,令曹朋感觉索然无味。   “阿福,你今天是怎么了?”   夏侯兰看着曹朋心神不宁,忍不住轻声问道。   曹朋搔搔头,苦笑道:“我哪知道?总觉得今天可能会出事!但是又说不清楚原因……”   “哪方面的事情?”   “我不知道!”   曹朋说罢,一脸苦涩。   夏侯兰也颇为无奈的摇摇头,“那我可真帮不上你了。”   曹朋笑了笑,把面前的酒水推到夏侯兰面前。   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十二段锦静功在这时候,产生了巨大的作用,曹朋有些燥乱的心情,渐渐平定。同时身旁的一段对话,传入耳中,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听说,陆家大小姐至今仍未出嫁?”   “恩,陆大小姐今年快二十了吧……我曾听人说,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长的也非常美丽。可偏偏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至今不肯出嫁。早两年还有不少人登门提亲,可是陆大小姐一直不肯点头。这两年她年纪大了,所以来提亲的人也少了……天晓得是什么缘由。”   “我听到了一件事,也不知道真不真。”   “哦?”   “我听人说,陆大小姐……好像喜欢陆公子。”   “哪个陆公子?”   “废话,你说是哪个陆公子……当然是今天成亲的陆公子喽。”   “不太可能吧。他们同姓陆,而且还是同房所出,怎么可能……陆大小姐是陆公子的堂姐,这可是有悖常伦的事情。老兄,你可不能乱说,若是被陆公子知道,说不定会取你性命。”   “我是傻子吗?”那家奴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我也是偶然听人提起……你可要把嘴巴闭紧,如果被人听说了,我可就要倒大霉了……据说,陆大小姐曾写过许多情信与陆公子呢。”   “真有这回事?”   “我骗你做什么……总之,此事 出我口,入你耳,我可是打死不会承认。”   “我知道,我知道!”   另一个家奴嘿嘿笑道:“未曾想陆大小姐那么文静的一可人儿,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嘿嘿,有悖常伦,有悖常伦啊!亏得他陆家也是名门望族,却出了这等丑事……对了,那陆公子和陆大小姐他们是不是真的……”   “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   两个家奴窃窃私语,随后便岔开了话题。   曹朋猛然睁开了眼睛,扭头向那两个家奴看去。   “阿福,怎么了?”   夏侯兰觉察到曹朋的神色不对,连忙询问道。   “我想,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曹朋没有立刻回答,呼的一下子站起身,就要往院子里去。   “阿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侯兰也连忙站起来,快走两步,追上了曹朋。   “人命关天,人命关天……”   他话音未落,忽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和嘈杂声。紧跟着就听到有人喊叫起来:“出事了,出事了!”   两个家奴从院子里匆匆跑出来,神色显得格外慌张。   曹朋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忙快走两步,一把攫住那家奴的胳膊:“出了什么事情?”   “你放开我……”   家奴显然不想和曹朋废话,想要甩开曹朋的手。   可是,曹朋的那只手好像铁钳一样,死死的扣住家奴的胳膊。见家奴不配合,曹朋怒了,手上一用力,那家奴立刻诶呦呦惨叫起来。   另一个家奴连忙道:“我家公子和顾小姐突然昏倒了……老兄,烦劳你快些让路,我们还要去寻先生诊治。”   曹朋心里一突,松开了家奴的胳膊。   两个家奴也顾不得和曹朋计较,匆匆往外走。   曹朋和夏侯兰则是一路小跑,闯进了院子里。此时,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片……   “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朋一眼就看见荀衍站在人群中,一脸的惶然。   见到曹朋过来,荀衍轻轻出了一口气,“伯言和顾小姐突然昏倒,看情况好像是中了毒……”   “啊?”   曹朋脱口而出,“快带我去。”   “你?”   “先生,救人要紧。”   荀衍虽然不知道曹朋究竟有没有救人的本事,但听他这么一说,也顾不得许多,拉着曹朋往里走。   “元叹,元叹……”   大堂上,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正手足无措的蹲在一个身穿吉服的女子身旁。   听到荀衍的呼唤声,他忙回头看过来,“休若,有什么事吗?”   “我这童儿说,能救人……这时候等先生来恐怕也来不及了,不如让我这童儿试上一下?”   “这个……”   中年人露出了踌躇之色。   毕竟,这人命关天,把两个人的性命都交在一个童子手中,不免有些轻率。   可荀衍说的也没有错,万一医生一时半会儿的过不来,岂不是耽搁了两个人的性命?   曹朋快步上前,来到昏倒在堂上的一对男女身旁。他蹲下身子,查看两人的情况。陆逊的嘴唇发黑,神色显得很平静;而少女的情况则好一些,嘴唇虽有发乌的迹象,但还有气息。   “去皂角和清水来。”   “啊?”   “别问那么多,先取来再说。”   家奴看了一眼中年人,就见中年人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家奴取来皂角和清水。曹朋也顾不得许多,拿起皂角在清水中搓揉,同时紧张的观察着陆逊和顾小姐的情况。很明显,陆逊中毒较重,而顾小姐的情况相对较好。   “先生,他们怎么中的毒?”   不等荀衍回答,中年人抢先开口道:“伯言和小琪刚拜完天地,同饮了一杯酒水,正要入房,却发生了这种事。”   曹朋点点头,找过来一个水碗,舀了一碗水,把陆逊拖起来,把皂角水往他口中灌进去。可是陆逊的牙关紧咬,那皂角水怎么也无法灌进去。曹朋一咬牙,低下头对着陆逊的嘴,猛吹气。灌一口皂角水,他吹一口气,把皂角水硬灌进了陆逊的腹中。   “找个婆子,照着我的办法,给顾小姐灌进去。”   中年人总算清醒过来,连忙让人给顾小姐灌皂角水。   同时,又有几个家奴端来清水,取来皂角,学着曹朋的法子,制作皂角水。大约灌进去了两碗水,顾小姐身子一颤,噗的从口鼻中喷出水来。   “继续,不要听,让她全都吐出来。”   皂角水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曹朋灌了陆逊几口之后,就忍不住生出呕意。   一个少年连忙上前,“让我来。”   曹朋认得这少年,正是陆康之子,陆绩。   论辈分,陆绩是陆逊的叔父。但实际上呢,他比陆逊的年纪还小,年仅十一岁。   曹朋把陆逊交给陆绩,站起来,走到顾小姐身旁查看了一下。顾小姐中毒显然比陆逊轻许多,所以在灌了几碗水之后,便清醒过来,大声的呕吐不止。她长得其实挺秀气,颇有姿色。只是这脸色发青,同时因为剧烈的呕吐,造成了顾小姐发髻凌乱,看上去非常的狼狈。   “顾小姐应该问题不大。”   “那我哥哥呢?”   陆逊的弟弟陆瑁,忍不住上前询问。   曹朋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陆公子和顾小姐同饮一杯酒水,可能喝得多了些,所以情况比较严重……”   话未说完,就听一旁陆逊突然剧烈的咳嗽,皂角水从他的口鼻中喷出来,旋即大口的呕吐。   发酸味儿的呕吐物,喷了陆绩一身。   令陆绩也是不住的蹙眉……   “按他的肚子,让他吐。”   曹朋连忙上前,双手按在陆逊的腹部,用力挤压。每挤压一次,陆逊的口鼻中就会喷吐皂角水。   中年人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好半天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浊气。   “休若,多谢你了……你这童子,不一般。”   其实,这种灌肠洗胃的方法,并不算太复杂。在东汉时期,人们会用粪水灌肠洗胃,其效果和皂角水,相差不大。荀衍也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你我倒不如一个童子冷静。”   “是啊!”   中年人苦笑一声,突然间神色陡变。   他从地上捡起一只铜爵,咬牙切齿道:“是谁?是谁下毒,要谋害我等?”   “下毒的人,并非是针对大家,只是针对陆公子和顾小姐而已。”   “啊?”   中年人闻听曹朋的话,先吃了一惊,旋即露出惊怒之色。   “是谁下的毒手?”   曹朋看了看堂上众人,似乎有些犹豫。   那中年人何等眼色,马上就明白,曹朋这是心存顾忌。   他连忙命人将大厅里的客人请出去,而后封锁住了大厅。除了陆家几个本支兄弟之外,就是顾小姐的父亲,还有中年人与荀衍。   “阿福,你……”   荀衍不禁有些担心的看着曹朋。   “这位是上虞长顾雍顾元叹,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曹朋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敢问陆公子,可有一位堂姐吗?”   陆绩抬起头,警惕的看着曹朋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伯言却有一堂姐,是我长兄之女。   长兄于庐江战死,膝下只有这一女。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我堂姐可是看着伯言他们长大,怎么可能……”   “有没有可能,不妨请陆小姐前来,一问便知。”   “你若是胆敢胡说,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陆绩愤怒的吼叫,命人去后宅,请陆大小姐前来。而陆瑁等一干陆家少年,则用仇视的目光,看着曹朋。很显然,曹朋刚才那番话,令他们很生气。因为曹朋话语中的意思,分明是在指责那位陆大小姐,也就是从小照顾他们长大的堂姐,是毒杀陆逊和顾小姐的凶手。   陆逊兄弟父母早亡,小时候便是陆大小姐照顾他们长大。   名为堂姐,可是在陆瑁等人眼中,陆大小姐犹如他们的母亲一样。   哪怕曹朋救了陆逊和顾小姐,可是他污蔑陆大小姐是杀人凶手,依旧令陆家兄弟感到愤怒。   顾雍,则脸色阴沉。   “绾姐姐,绝不是凶手。”   曹朋没有辩驳,甚至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顾雍同样是神色凝重,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里面似乎牵杂着一桩人伦丑事。他低着头,沉吟不语,而荀衍则是紧张万分,看了看曹朋,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陆逊和顾小姐,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他相信,曹朋不会无的放矢。   可万一曹朋说错了,那可就等同于触怒了陆家子弟。   到时候,他又该如何为曹朋收场呢?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小姐也中了毒,她,她,她……快点就大小姐。”   就在大厅里陷入难言的尴尬局面时,一个侍婢跌跌撞撞从内堂夹道中跑出来,一脸的惊慌失措。   “你说什么?”   “大小姐,大小姐她出事了!”   侍婢惶恐的喊叫起来,顿时令大厅再一次陷入了恐慌。   “你,你,你……”陆绩指着曹朋,怒声道:“若绾儿是凶手,焉能中毒。你诋毁我陆家声誉,我与你誓不罢休。”   说完,他匆匆离去,陆瑁等人恶狠狠瞪了曹朋一眼,随着陆绩往后宅走去。   而顾雍,则用一种警惕的目光,凝视着曹朋。   荀衍轻声问道:“阿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却见曹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恍若自言自语道:“先生,有些事情……你我终究无法阻止!” 第190章 吹梦到西洲   陆绾,一个如精灵般动人的女子。   此时此刻,她就倒在榻上,一袭火红色的长裙,覆盖着娇柔胴体,一脸的安详之色。甚至可以从她的眼眉中,看出一丝幸福。只是不知道这精灵般美丽的女子,是否真的能够幸福呢?   曹朋站在卧室里,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萦绕在屋中,那淡淡的紫藤花香,似乎已说明了一切。   “绾儿死了,你这个混蛋……”   陆绩疯了似地冲向曹朋,伸手就要抓住曹朋的衣襟。   却见曹朋一伸手,蓬的攫住陆绩的手臂,略一用力,陆绩噔噔噔往前冲,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也幸亏曹朋没有松手,但那只手犹如铁钳,死死将陆绩压制住,令他无法回身发力。   “放开我叔父。”   陆瑁和陆琳两人做势就要冲上来。   而门口几个家将,也跃跃欲试,想要教训曹朋。   “都给我住手。”   顾雍一声厉吼,喝止了众人的冲动。   在陆逊昏迷不醒,陆家群龙无首的时候,顾雍无疑就是众人的长辈。   他转过身,盯着曹朋,厉声喝道:“绾儿已经走了,你所说的那些话,又如何能够证明呢?”   陆绾死了,所有的答案都随之烟消云散。   顾雍的眼中,有一抹哀求之色。显然他相信了曹朋先前的言语,可这是陆家一桩人伦丑事,他又怎可能承认。当陆家和顾家结亲,两者已变得休戚相关。哪怕顾雍明知道曹朋说的事情不假,却也不希望传扬出去。毕竟这牵扯到的,才是真正的礼教大防,不能不谨慎小心。   看着顾雍,又看了一眼群情激奋的陆家群小。   曹朋扭头向荀衍看去,却见荀衍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子幽,烦劳你去房间,把昨天那两个匣子取来。”   夏侯兰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可是他这举动,却让顾雍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夏侯兰的身手不俗,从表面上看来,他应该是荀衍的护卫。论身份和地位,夏侯兰应该在曹朋这个小书童之上。刚才如果是荀衍吩咐,夏侯兰这种举动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偏偏……夏侯兰给人的感觉,似乎是曹朋的手下,而非是荀衍的护卫。顾雍可不是陆绩、陆瑁那种没有经历过是非的小孩子。敏锐的,他觉察到了曹朋的来历,也许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一会儿,夏侯兰捧着两个匣子走进来,递给了曹朋。   曹朋放开陆绩,闪身躲过了陆绩的攻击,“顾先生,欲使陆氏亡族乎?”   “陆绩,你给我住手。”   顾雍一声厉喝,令陆绩顿时安静下来。   “烦劳顾先生命这屋中人离去,并且告之众人,绝不能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凭什么。”   陆绩阖怒吼道。   “陆绩,陆瑁,陆琳……你们先出去。”   顾雍眼中,有一种赞赏之意。   他喝退了陆家的家将之后,厉声道:“记住,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如果你们想要是陆家满门灭亡,那就只管去试试……好了,你们现在出去吧,记得我的话。”   陆绩等人疑惑的看了顾雍一眼,默默退出卧房。   “陆公子醒来之后,请将这两叠纸张,交给陆公子,他应该能够知晓。   另外,这卧室里的物品,最好不要翻动……包括顾先生在内。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曹朋说着,看了一眼表情安详的陆绾。   那一身火红的衣衫,恐怕就是陆绾的吉服吧……今生,她也许无法得偿所愿,但愿来世,莫要再受这等羞辱。就让她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走吧。想到这里,曹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火红色的头巾,走到陆绾身旁,蹲下身子,将头巾覆盖在陆绾那张精致的脸上。   其实,喜欢自己的堂弟,并不可耻。   可耻的是那些把这种纯爱,转变成阴谋诡计的幕后黑手。   曹朋和陆绾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过任何正面的接触。脑海中,闪现出一抹熟悉的场景。   一轮皎月,紫藤花下。   一个如精灵般美丽动人的白衣少女,正悠然的抚琴而歌。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亚出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州……”   前世,曹朋曾学过一篇课文,名为《荷塘月色》。立面曾选用过采莲南塘秋这一段歌谣,故而令曹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歌谣中的场景,与眼前的女子,又是何等相似?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但愿得,这一梦,她能如歌谣中所言: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州!   曹朋站起身来,走到荀衍身旁,“先生,我们该回去了。”   无论是荀衍,还是顾雍,此时此刻都沉浸在《西洲曲》的意境当中。乍闻曹朋提醒,荀衍陡然间醒悟过来。   他点点头,向顾雍拱手,“元叹,我告辞了!”   说罢,他带着曹朋往外走。   当走到门口的时候,曹朋突然又停下脚步,扭头对顾雍道:“请告知陆公子,富春李景,已死。”   顾雍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蓦地向曹朋看去。   此时,曹朋已随着荀衍走出卧房。顾雍站在卧房正中央,许久之后,朝着那扇门,双手高举过头顶,躬身一揖。   这小子,究竟是谁?   ……   即便是曹朋明知道真相,却也不能说出来。   只因为,这件事情,牵连甚广。他只能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立面!但他相信,陆逊能明白。   自古以来,政治就是一桩极其丑恶的事情。   但是今天所遭遇的事情,令曹朋感觉到恶心。不是为了那什么‘不伦之恋’,而是为那些设计谋划此事的幕后黑手。爱情原本是一桩美好的事情,却因为种种缘故,变得如此丑陋。   联想前世,曹朋的心情格外压抑。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他一言不发,看上去心事重重。   “阿福,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荀衍把车帘挑起,坐在车中,轻声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原本只是一桩简单的情事……堂姐从小照顾堂弟,随着堂弟一日日长大,堂姐便产生了情愫,喜欢了堂弟。先生,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堂姐虽然明知道自己喜欢堂弟,但也知晓那人伦大防。故而她拒绝了一次次提亲,所为的只是能看着堂弟幸福。   然而……”   “然而怎样?”   “堂弟长大了,要成家了。   偏偏他要娶得女人,是一个和他家族一样,在江东有着久远历史的大家族。于是,一些人便感到了不安。一天,堂姐收到了一封信,写信的人,正是她的堂弟。那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诗句,一下子便触动了堂姐那根敏感的心弦。积郁在心中多年的情意,一下子爆发出来,于是她便回信,以应和堂弟。   只是,堂姐没有想到,写这封书信的人,并不是堂弟,而是另有其人。”   荀衍的脸色,很难看。   但是他并没有出言询问,只是静静聆听。   “信中情意浓浓,而见面却是另一番模样。   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巨大的反差使得本就敏感的堂姐,开始出现情绪上的波动。明知道那不可能,却又忍不住想要去品尝个中滋味。于是,堂姐的心开始扭曲,开始愤世嫉俗,开始……随着婚期日益临近,堂姐的爱意也逐渐变成了仇恨。她生出了杀意,于是在堂弟婚礼的当天,在酒水中下毒。同时,她又换上了一身吉服,做为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她希望来生,不再与堂弟是姐弟,而是夫妻……”   曹朋的言语中,透着一股子冷幽之气。   他竭力想让自己说的风轻云淡,可是听在荀衍和夏侯兰的耳中,却生出一股子森寒的冷意。   荀衍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只觉得遍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垂下头,半晌后幽幽问道:“如此说来,写信的人……”   “写信的人,已经死了。”   “啊?”   “那个人叫李景,是会稽郡富春县人,同时也是会稽郡举的孝廉,曾是景兴先生门下主簿。   景兴先生被孙策打败之后,李景便来到了吴县。   这个人,写的一手好字,最擅长模仿他人的笔迹……还记得罗克敌吗?若我猜的不错,罗克敌所盗窃的那户人家,就是李景的家。他盗走的那情信,也正是堂姐写给堂弟的情信。   我不知道堂姐的毒药是从何处而来,但很明显,与毒杀李景的毒药,源自同一人。   李景前日死后,官府匆匆验明尸体,便给出了心疾暴卒的结论。可那么明显的中毒迹象,居然没有人注意?呵呵,先生,说句心里话,除非这吴县大小官员都是蠢材,否则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错误。更离奇的是,李景方死,李景的老婆就急于变卖家产,想要返回老家……”   “你的意思是……”   “先生,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说,原本是一件极为普通,甚至是纯洁的爱恋,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变得丑陋不堪。我讨厌阴谋诡计,更讨厌那种把耻辱强加给别人的幕后主使者。”   荀衍不由得沉默了!   良久,他轻声道:“阿福,其实我也讨厌。”   他把车帘垂下,再也不说话了。   有些人,利用陆绾对陆逊的情感,而设下如此丑陋的计策,令荀衍作呕。   但另一方面,他此次出使江东,又何尝不是用友情做掩饰,行那居心叵测之事?勿论什么阳谋还是阴谋,只要是‘谋’,就称得上丑陋。细想之下,荀衍觉得自己和那幕后黑手,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他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突然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疲惫。   也许,该离开了!   ……   曹朋没有想到,自己一番话,会给荀衍带来这许多的思考。   他没有说出那幕后黑手是什么人,但是以荀衍的聪明, 焉能猜不出来,这其中的种种机巧?   总脱不出孙家兄弟。   不是孙策,就是孙权……   不过给曹朋的感觉,孙策属于那种风光霁月之人,不太可能想出这种恶毒的计策。   那么,是孙权吗?   如果真是孙权的话,孙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曹朋可是记得,历史上陆逊是孙策的女婿。不过孙策现在才二十四五,他的女儿,也不过七八岁,断然没有可能嫁给陆逊。至于陆逊和顾家小姐的亲事,反正在三国演义中,没有提及。   就算是再风光霁月之人,牵扯到了政治,也会变得丑恶吧!   回到吴县,天色已晚。   曹朋也好,荀衍也罢,在经历了日间的那一场风波之后,都感到非常疲惫。   所以回到驿馆之后,荀衍直接就睡下了。曹朋也回到房间,倒在了榻上,闭上眼睛……   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一下子搬开了。   可是曹朋却没丝毫感受不到解开谜团的快活。   顾小姐和陆逊,都没有死。   也就是说,陆、顾两家的联姻,也会继续存在。日后孙策的女儿,还会不会嫁给陆逊呢?   曹朋不知道。   但是他却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似乎又改变了一桩历史。   不复与孙吴有姻亲关系,陆逊还会像历史上那样,成为执掌孙吴水军的大都督吗?他还能延续陆家三世荣耀吗?一切,似乎都好像变成了一个谜……一个曹朋无法预知的迷题……   用力搓揉面颊,把脸搓的发烫。   曹朋翻了个身子,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在睡梦中,他又一次梦到了那个身着白色衣裙,在绚烂的紫藤花下凭栏抚琴,轻歌曼舞的少女。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绾儿姑娘,愿你来世,等得偿所愿!   曹朋侧躺在榻上,眼角闪烁一抹晶莹的水光。 第191章 莫欺少年穷   清晨起来,又是个阴雨天。   这贼老天才晴了没多久,就变了脸。窗外细雨绵绵,总让人感觉着,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曹朋起床后,在门廊上活动了一下身子骨。   洗漱完毕,他来到荀衍的房门外,轻轻叩响门扉。   “先生,可曾起身?”   “已经起了。”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房间里沉默片刻,传来荀衍低沉的声音,“算了,今日不想出门,吩咐下去,膳时把饭菜端来就好。”   “先生,你不舒服?”   “没有,只是不想动……阿福,你若是有事,自便就是。”   “喏!”   曹朋答应一声,小心离开。   他大约能猜出一些端倪。想必是昨日的事情,让荀衍感触颇深,以至于心情低落,所以声音才会如此衰颓。文人啊,总难免多愁善感。其实,曹朋何尝不如此?只是看个人的调整。   荀衍既然无事,曹朋自然落得个清闲。   离开吴县两天了,也不知月英走了没有。   此时此刻,曹朋特别想找黄月英倾诉一番。昨天陆府的遭遇,也让他心智颇受折磨。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在最后一刻才猜出了端倪。苦情的陆绾,实在是让他有一种无法承受之重。   “子幽,今天荀先生没有安排,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回到房间,曹朋换了一身衣服,询问夏侯兰。   夏侯兰有气无力的躺在榻上,懒洋洋的回答道:“算了吧,今天不想动,你要出去,自己去吧。”   看起来,连夏侯兰也受了不小的影响,以至于提不起精神来。   曹朋看了一眼夏侯兰,摇摇头,转身走出房间。   在门廊上站立片刻,他找来一支竹簦,在濛濛细雨中,走出跨院的拱门,朝驿站门房走去。   “你说什么?”   看着眼前陌生的驿丁,曹朋一脸震惊之色。   “阚泽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晚上他向驿官请辞,昨天一早赶了一辆车,带着一箱子书走了。”   “去了何处?”   “这个还真不清楚。   阚德润与我等交情并不深厚,所以也没有说要去哪里。只是听驿官说,他好像是返回老家了。”   阚泽的老家,在会稽郡山阴县。   曹朋有些茫然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两日还一心想着拉拢阚泽去广陵,可突然间,阚泽竟然走了。这使得曹朋有点无法接受,阚泽这算不算是不辞而别呢?他为什么会突然请辞?为什么连个照面也不打?莫非是……   曹朋突然间苦涩一笑。   自己一心想要和阚泽打好关系,可人家阚泽,却未必能看得上他。   想到这里,曹朋不禁有些头痛。呆呆的站在门房前,半晌后才醒悟过来,慢慢走出了驿站大门。   阴沉沉的天气,让曹朋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   走出驿站后,沿着长街,茫然往前走,全然没有任何方向。   算了,走了就走了!   至少我还有月英……   想到这里,曹朋抖擞精神,往葛府方向行去。   哪知道敲开葛府的大门,从里面走出一个门丁,“你是谁?因何叩门?”   “啊,敢问江夏来得黄彣承彦公,可还在府上?”   黄彣,是黄承彦的名字。   彣,按照东汉许慎的《说文》解释,就是有文采。美士有彣也,是说文中的解释。而在《尔雅》里又有美士为彦的解释。这承彦,就是承接学问,传承德行的意思,正好与彣字相合。   古人这名与字,相互间多有关联。   往往‘字’是‘名’的解释。   门丁一怔,“你是问江夏黄公吗?已经走了!”   “啊?”   曹朋脱口而出道:“黄公,什么时候走的?”   “好像是前日把……走的很匆忙。”   曹朋顿时懵了。   仅仅两天的时间,这世界好像一下子就变了个模样。阚泽悄然离去,黄月英也随黄承彦走了?   曹朋还想着,怎么和荀衍开口,求荀衍出面提亲。   可没想到,还没等他向荀衍说这件事,黄承彦带着月英就走了?   门丁把大门关上,曹朋在葛府门外又呆立许久。心里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燥郁,让他忍不住甩开竹簦,站在细雨中大声吼叫,引得街上行人为之侧目。该死的贼老天,既然给了我一个希望,为什么不等我做出努力,就把我的希望给掐掉了呢?该死,真他妈的是该死……   曹朋吼叫了片刻,总算是将心中的燥郁舒缓了一点。   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他在雨中站了片刻,转过身,弯腰准备拾起竹簦……   一双黑色纹履,突然间出现在曹朋的视线里。他心头一震,连忙直起身子,顺势向后退了一步。   “甘大哥?”   等他站稳了身形,才看清楚那双黑色纹履的主人。   甘宁一身锦袍,手持一支竹簦,正盯着曹朋上上下下的打量。   “阿福,你没事儿吧。”   “我有什么事,只是被你……对了,你不是随黄公走了吗?”   甘宁是黄承彦的护卫。   黄承彦既然离开了,那甘宁自然应该随行。而今,甘宁在他面前,岂不是说……月英没走?   “甘大哥……”   “阿福,黄公要见你。”   “什么?”   “我是说,黄公要见你,随我来吧。”   “哦!”   曹朋心中,陡然间变得忐忑起来。黄承彦没有走,而且还要见我?这种感觉,就好像登门的傻女婿,让曹朋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随着甘宁走的,反正一路轻飘飘的,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一样,虽在甘宁的身后,转过长街,转进了一条小巷中。   这巷子里,有间客栈。   面积不是太大,但胜在幽静安宁。   整个客栈已经被黄彣包下,一进客栈的大门,曹朋就看到黄承彦阴沉着脸,端坐在大堂上。   “黄公,人带来了。”   “兴霸辛苦了……”   黄承彦朝着甘宁点点头,甘宁闪身,便退到了旁边。   “黄……先生,学生给您请安了!”   “曹公子不必客气,小老儿一介白身,可当不得你堂堂颍川荀氏的门下客之礼。我今天找你来,只有一件事。我要回江夏了,请你把月英交出来,莫要耽搁了我们回去的行程……”   “啊?”   曹朋一头雾水,看着黄承彦有些不明所以然。   “黄公,月英……小姐没和你在一起?”   “若在一起,我又何必在这里,与你啰唆!”黄承彦再也顾不得什么名士风范,呼的一下子从坐榻上站起来,胸前美髯乱颤,手指着曹朋的鼻子骂道:“曹家小子,我与你把话说明,我绝不会允许你和月英往来。你,你,你……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竟然也敢……”   “你住嘴!”   曹朋突然怒吼一声,打断了黄承彦的话语。   “黄公,我敬你是月英的父亲,所以对你尊敬有加。   我与月英,情投意合,与你又有何干系?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高祖举事之前,不过沛县亭长,陈胜吴广起时,也只是一介刑徒。自古以来,将相宁有种乎?你也莫太高看了自己,黄家最初也不过一介庶民罢了。我今日虽然落魄,焉知我日后不得飞黄腾达?我在说一句,我不知道月英在哪里?我今天来见你,也正是为了见她……有一句话赠与黄公:莫欺少年穷。”   曹朋说罢,转身就要走。   黄承彦怒道:“曹家小子,你莫要张狂,难道就不怕我通报张子布,你的来历吗?”   曹朋停下脚步,扭头看着黄承彦道:“我什么来历?   我不过是中阳山一介穷小子,得荀先生看重,忝为他的书童。除此之外,你还能告诉张昭什么?   黄公,休要用这等话语威胁我,平白让我看低了你们江夏黄氏。”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黄承彦开口身份,闭口地位,着实惹恼了曹朋。   你黄家百年大族又能怎样?   我凭着自己的双手,未尝不能打出一片天地,总好过你们这等人,躺在祖先的余荫下过活。   曹朋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   黄承彦如果好生和他说教,他虽说听不进去,但也不会翻脸。   可是,从一开始黄承彦便摆出一副说教的嘴脸。那高人一等,指手画脚的样子,就惹得曹朋不快。   什么事老子都能忍,可老婆不能让。   既然月英没有和你在一起,也就说明,她一定是念着我,所以才会离开。   如此,我就算是知道了她的下落,也不可能告诉你。早先对黄承彦尚有几分敬重之意,可此时此刻,曹朋对他再无半点尊敬之心。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呢。谁能比谁高人一等吗?   曹朋大踏步离去,只留下黄承彦站在大堂上,气得浑身打颤。   他连连大口呼吸,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   甘宁看着曹朋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抹称赞之色。他同样是个桀骜不驯的人,同样不得意,沦为他人的护卫。曹朋那一番话,正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莫欺少年穷!此话甚得吾心。   “黄公,可要教训一下这小子?”   甘宁上前一步,轻声问道。   黄承彦摇了摇头,咬牙切齿道:“怎么教训?打他一顿吗?   这小子聪明的紧,焉能不知道是谁所为?这时候动手,不但留了我黄家的颜面,还平白惹了荀家……不过,这小子说起话来,可真够劲儿!当初在棘水的时候,可没看出他的血性。”   黄承彦说罢,复又坐下来。   他沉吟片刻之后,轻声道:“看起来月英的确是没有找他。他这两日不在吴县,月英也不可能找到他。兴霸,你说月英会去哪里?她在吴县又不认识什么人?会不会是出了意外?”   甘宁搔搔头,“小姐为人机灵,而且极为聪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我看,那丫头一定会找那小子。   兴霸,你给我盯着他。如果看到月英的话,就把她给我抓回来。这孩子实在是……等返回江夏,定要给她定一门亲事,也好过这丫头整日胡思乱想,也不知道那曹家小子究竟有什么好。”   “喏!”   “不过……”黄承彦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曹家小子的诗,的确有些本事。”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慢慢走上楼。   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有些时候,父母又怎知儿女的心呢?   甘宁摇摇头,也只能是,暗自为黄承彦难过:想他黄彣,在荆襄何等人物,今天为了女儿,被曹朋骂的如此凄惨。只是黄公啊……曹朋有句话没有说错:将相宁有种?今日之穷家小子,焉知他日不能飞黄腾达?你的所作所为倒也不能算错,但你却为考虑到月英的想法。   不知为何,甘宁联想到了自己的命运!   其实,他和曹朋,何其相似……   ……   曹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驿站。   反正回来的时候,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夏侯兰问他出了什么事情?曹朋也没有心情回答。   枯坐在房间里,曹朋的脑袋乱哄哄的。   一会儿是黄月英,一会儿是阚泽……让他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面,好像积郁了一团火。   坐在床榻上,整个人就好像要被火焚化掉一样。   他蓦地站起身来,在书案上铺开一张白绢,在上面奋笔写下:天行健,君子当自强。   而后,把毛笔一扔,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似地,瘫坐在地上。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把夏侯兰吓得不轻。   “阿福,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只是这心里,不舒服。”   “是吗?如果你不介意,不妨和我说说。以前我学艺的时候,也会心里不舒服。每次感觉不舒服的时候,我就会去找子龙倾诉。心里有什么话,说出来就舒服了……要不,你试试?”   夏侯兰关切的话语,让曹朋心里面感觉暖暖的。   他笑了笑,刚准备开口,却听房门笃笃笃,被人敲响。   紧跟着,房门拉开,荀衍站在门外。   “阿福,我想好了!”   “啊?”   “我决定,后天一早,便启程返回颍川。”   “什么?”   “其实,我继续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再继续待下去,我心里会不舒服。反正王景兴在,联姻之事,有他一手操持就好,也不需要我再去花费什么心思。   就这样吧,你这两日收拾一下。   明日一早我去向张子布辞行,咱们先到广陵,然后我会返回许都复命。”   说罢,荀衍掉头就走了。   只留下曹朋和夏侯兰站在房间里,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乱了,一下子全都乱了套! 第192章 锦帆随行   按道理说,荀衍身为副使,本不应该提前撤离。   但由于他此次前来江东,并非是为了谈判,所以和东吴的沟通一直是由王朗负责,荀衍并没有参与其中。几次较为正式的谈判,荀衍也是默默坐在一旁,从来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也使得他在使团中的身份颇有些尴尬,王朗对荀衍的这种不作为,其实也是颇有微词。   而且,荀衍的存在,也使得王朗有些为难。   他身为主使,但无论是在名气地位还是出身,都无法和荀衍相提并论。   这也使得王朗在谈判中,有些时候必须顾及荀衍的存在。总之,荀衍提出离开,王朗没有意见。   本来嘛,更换使者,是很正常的事情。   张昭虽竭力挽留,但荀衍去意已决,张昭也没有办法。   第二天,张昭在府衙中设宴,为荀衍践行。荀衍也是谈笑风生,与众人相处甚欢。   但回到驿官之后,他就长出了一口气。   此次江东之行,荀衍并不似表面上看去那么轻松自如,如今可以离开了,心中的大石也随之放下。   曹朋和夏侯兰把行李收拾妥当,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不过,在离开之前,曹朋又在吴县走了一圈。他去了邓尉山,拜了司徒庙,凡是当初他和黄月英一起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在他想来,黄月英既然在吴县两眼一抹黑,那也不可能跑的太远。很可能会藏在某个有纪念意义的地方,等待曹朋寻找……可是,曹朋一无所获。   ……   心中的失落,无需赘言。   同时,还有一种焦虑急躁的情绪,使得曹朋坐立不安。   但不管怎样,他都必须离去。曹朋本就是荀衍私募来的人,并不在使团名册之中。如果荀衍走了,而他不走,王朗也不会理睬他,甚至不会允许他继续居住在驿站,那问题可就大了。   怀着牵挂,曹朋又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天亮后,荀衍登上马车,在张昭等人的护送下,驶出吴县城门。   一个多月前,他们从这座城门进入吴县;一个多月后,他们离去,却怀着不同的心思。   荀衍和张昭等人拱手道别,而后返回车厢。   曹朋坐在副手的位子上,却显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阿福,你这是怎么了?”   已近仲夏,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   所以车帘并未垂下,荀衍坐在车中,可以清楚的看到曹朋的一举一动。   “先生,我想留下来。”   在踌躇许久之后,曹朋一咬牙,对荀衍轻声道。   “留下来?”   荀衍闻听就是一怔,诧异的看着曹朋。   “阿福,你留下来做什么?你爹娘,还有你姐姐和内兄,可都在江北,为何要留在江东?”   曹朋一听,就知道是荀衍会错了意。   他连忙摆手道:“荀先生,您误会了……我留下来并非要投江东,而是……”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朋双颊透红,轻声道:“先生,事情是这样子的……”   他低声把他和黄月英之间的事情,告诉了荀衍,并把黄月英离家出走,如今下落不明的情况一并告知。   “我知道,月英一定还躲在吴县。我如果回去了,岂不是害了她?   她在吴县也不认识人,肯定是东躲西藏,躲避她阿爹的寻找。我是担心……所以我要留下来。”   荀衍怔怔看着曹朋,突然间笑了。   “未曾想,此行江东,倒是撮合了一段姻缘。只是你怎么不早与我说呢?我就不用急着走。   你现在回去,未必有用处。   王景兴断然不会收留你,而你冒然出现在吴县,势必会引起张子布的怀疑,反而不美……   不过咱们现在已经出来了,再返回也不合适。我记得在前面有一家车马驿,咱们今天就在那边停留一晚。我派人连夜赶往华亭,请陆家出面帮忙寻找……陆家,可是还欠了你一个人情。陆家声势虽说比不得当初,但这个人脉还有。有他们出面,好过你一人留在吴县。”   曹朋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   自己回去,肯定会有诸多不便。别的不说,但只是黄彣黄承彦就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找到了黄月英,再被黄承彦带回江夏吗?曹朋可不认为,自己能斗得过甘宁。哪怕再加上夏侯兰,也不是甘宁的对手。如果被黄承彦带回江夏,那黄月英只能做别人的老婆,曹朋当然不同意。而陆家出手的话,不但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还能瞒过黄承彦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陆家找起人来,远比自己一个人大海捞针,容易许多。   “既然如此,就依先生。”   一路上,荀衍极为八卦的询问起来曹朋和黄月英之间的事情。   也许是在经历了陆绾一事的刺激之后,荀衍对男女之情,似乎开放了许多。   “江夏黄氏,倒也确是一个麻烦事。   黄承彦这个人我听说过,德行倒是不差,不过有时候过于呆板……呵呵,不过你指着他鼻子骂,似乎也不太合适。不管怎么说,人家的女儿被你拐走了,换做是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我也知道,只是当时气愤,有些忍耐不住。”   “好啦,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等找到那黄家女娃之后,先回广陵。而后我会设法与黄家联络,到时候帮你说项一番。黄承彦若是还不肯答应,那你也不用担心,咱们再想办法就是。”   这一番话,也充分的表明了荀衍对曹朋的态度。   曹朋的心情,总算是放松许多,不再复早先那种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举动。   ……   距离吴县城外三十里,临近震泽湖畔,有一家车马驿。   随着江东的局势渐趋稳定,昔日繁华的大道上,又渐渐恢复了生机。往来于江南江北的豪商贾人,又多了起来。扬州虽说比不得中原的繁华,但景色秀美,物产丰富,故而颇为热闹。只因为扬州地区,山越众多;后来又因为这黄巾之乱,扬州也是重灾区,所以渐渐荒凉。随着黄巾被剿灭,扬州士家可是联手打压山越土著,而官府也随之加强了对扬州的控制。   孙策更是个手段强硬之人,自占领吴郡以来,请教匪患,打击山越,更不留余力。   这也使得这江北江南的商路,渐渐恢复了往日繁华景象。   车马驿临湖而建,景色怡人。   驿站中有不少客人,有的是路过此地吃饭,有的则是在这里歇脚,暂居。   曹朋等人进入车马驿之后,立刻有驿丁迎上前来。车马驿的性质,和官驿又不太一样,官驿不对外,主要是负责接待过往官员和信使。而车马驿则属于商用,所以驿丁更加热情。   曹朋从车上跳下来,准备搀扶荀衍下车。   忽听耳边响起一声娇柔呼唤:“阿福!”   曹朋心里一颤,全身的汗毛在刹那间,都乍立起来。   他呼的转过身子,顺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临湖的一个窗内,有一个少女,身着翠绿长裙,一脸灿烂的笑容。   “月英……”   曹朋顾不得搀扶荀衍下车,三步两步就冲了过去。   两人隔着窗子,默默相视。   片刻后,黄月英双颊羞红,再次欢叫一声:“阿福!”   “月英!”   千言万语,似乎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两声简单的呼唤。曹朋笑了,那笑容格外灿烂;黄月英也在笑,在窗外的垂柳映衬下,更显少女柔美。   荀衍站在车上,忍不住问道:“那就是黄家的女娃吗?”   夏侯兰点了点头,“就是她……这丫头胆子可真大,居然一个人……咦,那不是阚德润吗?”   一个青年,出现在黄月英身旁。   曹朋看着对方,有些吃惊。   阚泽?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总算是来了……我正说准备回去,打听一下你们的行程,顺便通知你一声。”   阚泽完全无视曹朋惊讶的目光,一脸苦色,“阿福,烦你去结一下帐吧,我如今可是身无分文。”   “客官,还要住店吗?”   车马驿的驿丁,有些疑惑的询问。   “不住了,不住了……立刻调转车头,咱们继续赶路。”   荀衍笑呵呵一摆手,复又退回车中。   夏侯兰赶着车,退出了车马驿。而曹朋这时候则帮着阚泽和黄月英结了账,阚泽赶着一辆牛车,吱纽吱纽的从车马驿驶出。   “就这辆车仗,几乎耗费了我所有积蓄。   你们如果不出现,我都打算把这牛车变卖了抵账……不过,你们怎么这么早就离开,没有随大队人马?”   站在牛车旁,阚泽笑道。   “阚大哥,你这是……”   “阿福,你不是说,让我去帮你吗?   我可要说清楚,我帮你可以,但你要顿顿管我吃饱,衣物全部由你出,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下定决心。”   曹朋忍不住笑了。   “会赶车吗?”   “呃,会!”   阚泽把鞭子往曹朋手里一塞,“那你来赶车。”   “那你呢?”   “我……呵呵,我去坐车。”   阚泽说完,快步走到荀衍的马车旁,朝着车里作揖,与荀衍说了两句,便坐到了夏侯兰身边。   曹朋看了看阚泽,又扭头看了看黄月英,立刻明白了阚泽的意思。   “月英,你上车。”   说着,他上前伸出手去。   黄月英红着脸撩衣裙登上了牛车。   曹朋又跑到马车旁边,从车上取下河一宝刀,挂在牛车上。   随后,他跨上车,手中鞭子一甩,“先生,我们启程喽!”   “走喽,走喽!”   夏侯兰在前面高声呼喊,甩鞭催马。   牛车吱纽吱纽的驶上官道,慢悠悠跟在马车后面,向前行进。   “月英,你和阚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黄月英瑶鼻一拧,抬起皓腕,亮了一下手腕上的红豆手珠,“还不是因为你这红豆惹得祸?”   “哦?”   “本来阿爹并不急着走,可是看到你写给我的诗,还有这串红豆,阿爹突然改变主意。就在你去华亭的当天,阿爹就急匆匆的说要回家。我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从后窗爬出去,悄悄从德儒世父家的后门溜出来。我当时也无处可去,想了好久,决定去找阚大哥。   阚大哥是个好人,听说之后,二话不说便向驿官请辞。   趁着阿爹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二天一早便带着我,悄悄离开吴县……我们离开吴县之后,身上又没带多少钱帛,所以就在这家车马驿住下。阚大哥说,你这两天就会从华亭回来,到时候他回去和你联络。我们在这里住了四天,你们今天若没出现,阚大哥已经赶去吴县了。”   “原来如此……”   “阿福,你说阿爹他会不会很生气?”   黄月英话锋一转,粉靥浮起一抹焦虑之色。   何止是生气,你爹都已经咆哮了……   曹朋伸出手,握紧了黄月英的柔荑,“月英,你别担心。黄公身边有人跟随,不会太气愤。   等咱们过了毗陵之后,就通过凌亭驿送书信过去,告诉黄公你安然无恙,只是随我去东陵亭散心。休若先生刚才已答应我了,等他回去颍川,就会派人往江夏提亲,你看如何?”   黄月英想把手抽出来,可是曹朋却紧紧握住。   双颊通红,她轻轻点了一下螓首,从鼻中发出一声轻若蚊呐般的声音,算是同意了曹朋的主意。   曹朋心中,登时大喜。   “对了,甘大哥可是知道你认识阚大哥的事情,他没有找过来吗?”   “笨蛋!”黄月英嗔怪道:“若是甘大哥找上门来,我现在又岂能和你坐在一起?坏了……”   “怎么?”   “甘大哥这人的心思很缜密,他若是盯着你,那我岂不是走不了啦?”   曹朋身子一颤,登时露出紧张之色。   “月英,要我说,你肯定过虑了。甘大哥他……”   曹朋话音未落,忽听前方一阵人喊马嘶。   紧跟着,就听到荀衍的家将厉声喝道:“何方毛贼,竟敢阻拦道路,还不给我让开?”   这喊喝声尚未落下,一声清脆的铃铛响,便传入曹朋的耳中。   希聿聿,战马嘶鸣。   伴随着家将两声惨叫,便旋即声息全无。   “大小姐,您这样不告而别,黄公可是担心的紧呢。   曹公子,请出来一见,甘宁在此恭候你们多时了……尔等休得上前,否则休怪甘宁手辣。”   最后一声暴喝,犹如巨雷在空中炸响。   “是甘大哥!”   黄月英顿时花容失色,而曹朋心里,却暗自叫苦。   不过,他也知道,既然甘宁在这里出现,那么想要轻易离开,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心下一横,他止住牛车。   “月英,你在车上,不要下来。”   说罢,曹朋探手抄起麂皮刀囊,头也不回大踏步往前走,高声喝道:“甘兴霸,曹朋在此!” 第193章 长江三叠浪   甘宁带着十余名僮客,拦在大路中央。   花色锦缎子战袍,外罩一件蝉衣。长发盘髻,有银环束发,显得精神抖擞。他手持一口龙雀大刀,面容沉静。看到曹朋走出来,甘宁露出一抹笑意,朝着曹朋轻轻颔首,权作招呼。   “曹公子,把大小姐交出来,我放你们通行。”   他一只脚,踩在一个家将的头上,神色显得很轻松。   不远处,还有一个家将倒在地上,看样子好像昏迷不醒……   “阿福,这家伙很厉害!”夏侯兰表情凝重,把曹朋拦下来,“让我来对付他。”   “你不是他的对手。”   曹朋轻声道了一句,甩开了夏侯兰的手。   夏侯兰是好意,可曹朋却不能害了他。说穿了,夏侯兰的武艺这一年里虽有提高,但也不过是在二流巅峰。可是甘宁,那可是在三国群英传里,武力值高达九十五的牛人,绝非夏侯兰可以抵挡。   “甘大哥,给条路走,怎样?”   “当然可以,把小姐交出来,我自然放行。”   “月英与我情投意合,我断然不会让她离开。”   “那就是没的商量了?曹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黄公可是交代,谁若阻拦,死活不论。”   甘宁的面部轮廓很柔和,不似吕布和孙策那样,棱角分明。   可是在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曹朋却生出毛骨悚然的感受。这家伙,不会比吕布孙策好对付。   可是让曹朋放走黄月英,那是万万不可能。   他绝对不会允许黄承彦回去之后,再给黄月英找一个老公。   黄月英的老公,只能是我!   曹朋一咬牙,锵的一声,从麂皮刀囊中抽出河一长刀。   近两米的大刀,比曹朋还高。在他手中扑棱一翻,给人一种极为古怪的感受。那刀口流转的暗红色血光,在阳光照映下,透着一股子妖异之气。即便是甘宁,也不禁为之脸色一变。   刀囊甩手扔给夏侯兰,曹朋的精神,在刹那间进入一种有我无敌的奇妙境界。   “甘大哥,我再说一次,我不会让月英离开。”   “既然如此……曹公子,咱们交情不差,我也不想为难你。我就站在这里,只要你能让我退出十步,我就算你赢。黄小姐的事情,我不再插手……但如果你输了的话,黄小姐就要……”   “输了你也别想带走月英。”   曹朋根本不等甘宁说完,垫步凝视,唰的扑出。   双手紧握刀柄,河一长刀随着曹朋的身形,划出一道弧形刀芒,凶狠就向甘宁斩去。甘宁的眼神,顿时一凝。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冷色,也不见他动作,龙雀呼啸着,斜撩而起。   叮当!   清脆的铃铛声,在曹朋耳边响起。   那声音,似蕴藏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竟然使得曹朋的心神一乱。   他连忙硬生生止住身形,旋身变招。甘宁的龙雀,带着一抹冷芒,从他身前掠过。也没见他迈步向前,可是那大刀就好像突然加长了一样,险些把曹朋开膛破肚。好快的刀!曹朋不由得在心中暗叫一声。明明是他先出招,而且已经是使出全力,却仍旧比不得甘宁的速度。   后发先至,刀气迫人。   甘宁已深谙刀中三昧,那种似慢还快的招数,足以令人产生强烈的视觉差异,令曹朋出了一身冷汗。甘宁一刀既出,便抢了先手,随后一刀快似一刀,如长江之水般,连绵不绝……   每一刀,看上去速度并不快,可是到了半空却突然加速。   忽快忽慢,刀光闪闪。只看得一旁夏侯兰,瞠目结舌……   铛铛铛,如同雨打芭蕉的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   刀光骤然消失,再看曹朋,狼狈的一个懒驴打滚,滚出去十余步,方才脱出刀势,站立起来。   而甘宁,依旧立于原地。   龙雀依旧是斜指地面,好像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   “子幽,阿福好像情况不妙。”   荀衍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刚才双方是如何交锋,明明是曹朋在往前冲,可是刀光一闪,曹朋就一个懒驴打滚,向后倒退。那电光火石间所经历过何等凶险,荀衍体会不出,但可以看出,曹朋完全不是甘宁的对手……   何止是不妙!   夏侯兰心中叫苦。   他知道甘宁很厉害,但是却没有想到,甘宁会是如此可怕。   这分明是个可以比拟典韦许褚之流的悍将!就算是赢不得典韦许褚,也相差的不会太多。   这么一员悍将,为何从未听说过?   这时候,莫说是夏侯兰,就算是夏侯兰和曹朋联手,恐怕也不是甘宁十合之敌。   而身处刀光之中的曹朋,则有另一番体会。   势!   甘宁已经成就了他的‘势’!   每一个超一流的武将,都有他们独特的‘势’。   典韦的‘势’,如山中猛虎;吕布的‘势’,恰如大漠疾风;孙策的‘势’,好似一团烈焰,而甘宁的‘势’,就好像滔滔江水,延绵不绝。甘宁的刀法,绝不是疾风暴雨式的攻击,可一旦发出,就好像长江是谁,一浪接着一浪,一浪比一浪强。感觉着,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长江三叠浪’,但是却更自然,更纯粹。他每一刀的力量都不大,但胜在延绵不绝。   出刀轻柔,中途发力,刀劲叠加……   这听上去好像并不是很困难,可是要做到如甘宁这般收发自如,没有一番苦功夫,断不可能。   曹朋的脸色,变得煞白。   而甘宁仍旧是一脸的平静,只是那目光中,透出不屑之色。   似乎是在说:只这点本事,也敢出来叫嚣吗?   “阿福……”   黄月英跑到队伍前面,看到曹朋那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凄苦叫喊。   “你别过来!”   曹朋大吼一声,呼的一下子站起来。   甘宁却柔声说道:“黄小姐,你和黄公有什么不妥,大可以把话说明白,何必要闹得这么僵呢?只要你和我回去,我立刻放他们走。你可要想清楚,再动手,我可不会再收下留情。”   “阿福,我……”   黄月英眼中,泪光涟涟。   曹朋心中大急,怒喝一声,“月英,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你要是回去,你要是回去我就立刻自刎。”   “啊!”   黄月英着实有些心动,实在是担心曹朋会受了伤害。   可是,听了曹朋的这句话,那刚刚动摇的心,立刻又平定下来。   “马上给我退回去,爷们儿的事情,自然用爷们儿的手段来解决。”   曹朋头也不回,凝视着甘宁,深吸一口气,迈出一大步。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双手握刀,刀横身前。   “甘兴霸,我敬你是好汉,你有本事尽可杀我,看我会不会低头。”   那刻印在骨子里的倔强,使得曹朋绝不会低头认输,更不会允许送出自己的女人,而苟全性命。   黄月英听罢,再也没有说话。   但是从她脸上的坚定可以看出,如果曹朋出了事,那她也绝不会独活。   面对这种局面,荀衍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他看了一眼夏侯兰,那意思是说:过去帮忙啊!   可是夏侯兰却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谁都帮不上忙。   曹朋在争取自己的幸福,绝不会允许别人插手。   当然了,就算夏侯兰插手,也没什么用处。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若子龙在这里,焉能使甘宁猖狂?   甘宁眼中的轻视之色,渐渐隐去。   取而代之的,却是凝重之色。   他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曹公子,你这是在找死。”   “与你何干?”   曹朋话音未落,猱身向前两步,做势便要攻击。甘宁冷笑一声,抬刀就要迎击……对普通人而言,曹朋的身手的确不差,但是在甘宁的眼中,曹朋这点本事,还不足以让他重视。   他凝重,不是因为曹朋的武艺,而是因为他的骨气。   那种刚烈气概,让甘宁也不禁暗自赞叹。   但赞叹归是赞叹,却不代表甘宁会就此罢手,放曹朋和黄月英离开。   就在甘宁准备出手的一刹那,一抹寒光,呼啸飞来。铁流星夹带巨力,闪电般砸向甘宁,甘宁不由得眉头一蹙,心道一声:端地好暗器!   曹朋出手之快,竟是甘宁也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发出铁流星。   不过,甘宁并不在意,一刀劈出。   手腕上铃铛叮铃一声轻响,带着无尽的魔力。龙雀呼啸,刀光似电……可眼看着十拿九稳的一击,却落空了。又是一点寒星飞出,第二枚铁流星唰的赶上前,铛的一声,正砸在了第一枚铁流星上。白猿通背拳中的流星赶月手法……第一枚铁流星受到撞击之后,骤然加速。   甘宁这势在必得的一刀,竟生生劈空。   铁流星朝着甘宁面门飞来,迫的甘宁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闪身躲过。   也就是在这一闪身的刹那,曹朋轮刀已到了甘宁跟前。河一大刀挂着一声历啸,朝着甘宁劈来。甘宁连忙再次后退,刚要出刀,可是曹朋的大刀猛然在空中一顿。脚踩阴阳步,曹朋错步前进,大刀在半空中陡然发力,刀速甚至比先前更加迅猛,快如流星闪电一般……   “咦?”   甘宁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呼,闪身躲避。   可曹朋的河一大刀,在空中再次一顿,而后斜斩发力,刀势更猛。   就这么连续十余刀下去,看得甘宁如醉如痴,连连叫好。不得不说,曹朋的刀法很奇妙,特别是那种短途发力的技巧,与甘宁的长江三叠浪,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让甘宁不由得见猎心喜。   手中龙雀,铛铛铛连续封挡,任由曹朋那疾风暴雨式的攻击袭来。   甘宁不慌不忙,任由曹朋攻击,但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   “好刀法,好刀法!”   甘宁连声称赞,“但如果你就这点本事,可休想从我手中讨得便宜。”   说着话,他猛然向后退一步,只是在脚落地的刹那,身体猛然绷紧,龙雀大刀嗡的一声刀啸,整个人就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般。两口大刀在空中凶狠的撞击一处,巨大的力量,使得曹朋双手虎口迸裂,鲜血淋漓。而甘宁只是顿了一下,再退一步吗,便要发动反击。   只一刀,便破解了曹朋的招数。   超一流武将和二流武将的差别,在这一刻显示的淋漓尽致。   “你输了!”   夏侯兰突然间大声叫喊。   “你退了十步,甘宁,你已经输了……”   大刀在半空中顿住,甘宁愕然扭头,朝着夏侯兰看去。   就见夏侯兰一脸惊喜之色,使得甘宁有些不明所以然……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   而后又抬头看了一眼,拄刀站立,气喘吁吁的曹朋。   “甘兴霸,十一步,你退了十一步。”   在电光火石间,甘宁不知不觉后退十步,加上刚才退后的一步,正好十一步!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曹朋。   而这时候,黄月英冲上前来,将曹朋搀扶着。   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十一步,却耗尽了曹朋所有的力量。整个人此刻已处在人去楼空的境地,如果甘宁刚才那一刀挥出,曹朋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大口喘着气,曹朋一脸灿烂笑容。   甘宁的面颊,一阵剧烈抽搐。   一双虎目,凝视着曹朋,半天不说一句话。   气氛,陡然间变得格外紧张。夏侯兰已经抽出丈二龙鳞,蓄势待发。只要甘宁敢出招,他会毫不犹豫的扑过去。而荀衍更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紧张的看着甘宁,等待他开口。   “我输了!”   片刻后,甘宁突然笑了。   “曹公子,不需十年,你我可公平一战?”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曹朋这时候,是绝对不会退让半分。   同时,心里更有无限自豪:虽然自己现在不是甘宁的对手,可至少,他已得到了甘宁认可。   “月英!”   从路旁的疏林中,驶出一辆马车。   黄承彦从车上探出头来,“你这丫头,还不给我过来。”   “阿爹?”   “甘宁,你……”   甘宁苦笑一声,看着一脸惊怒之色的曹朋,露出一抹羞愧之色。   “曹公子,不管怎么说,黄公是黄小姐的父亲。我觉得,有什么话,你们最好是当面说清楚。”   “荀先生……”   当黄承彦出现的一刹那,阚泽向荀衍看去。   荀衍犹豫了一下,旋即迈步上前。   “阿爹,我不和你回去。”   “你……”黄承彦一脸无奈之色。原以为甘宁出手,足以解决事情。哪知道……事到如今,他不出面都不太可能。可是,他即便是出面,又能如何?女儿刚才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同时黄承彦也看得出来,曹朋是真心喜欢黄月英。也许,月英跟着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这念头,旋即消失。   黄承彦沉声道:“月英,你真的要和他走吗?”   不等黄月英回答,荀衍走上前来。   “黄公,在下颍川荀衍。”   他搭手一揖,使得黄承彦也不得不下车还礼。   “休若,你莫要说话。我只问月英一句话……月英,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和这小子在一起?”   黄月英下意识抓紧了曹朋的胳膊,眼泪汪汪,垂下螓首。   “黄公……”曹朋开口。   “你给我住嘴!”黄承彦怒吼一声,喝止了曹朋。   “阿爹……”   黄承彦叹了口气,轻声道:“月英,既然你已经做出决断,阿爹也知道,让你改主意很难。   小子,你好好待月英,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啊?”   曹朋顿时愣住了,诧异的看着黄承彦。   荀衍长出一口气,上前拍了拍曹朋的肩膀,“还不过去,见你丈人?”   “我……”   “慢着!”黄承彦厉声喝止,“月英跟你走,是她的决断,和我无关。我,是绝不会同意,你和月英在一起,所以‘丈人’二字,我当不起。小子,你不是说‘莫欺少年穷’吗?我会盯着你,看着你如何证明这句话。”   “阿爹!”   黄月英悲呼一声,噗通跪在了地上。   而曹朋却没有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月英,从现在开始,你与我江夏黄氏,再也没有关系。”   说罢,黄承彦一咬牙,朝着荀衍拱手一揖,顿足转身便登上马车。   这老儿,竟然和月英断绝了父女关系?曹朋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他喜欢黄月英,可是却没有想过,让黄月英拒绝做黄承彦的女儿。这人伦大防,曹朋不是不懂,只是他没有想到,黄承彦居然做的如此干脆,如此决绝……看着黄月英悲恸模样,曹朋顿时手足无措。   他上前想要喊住黄承彦,却被荀衍拽住。   “阿福,别冲动。”   “可是……”   “黄公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如此,他江夏黄氏,必被人耻笑。他要维护黄家的脸面。”   曹朋停下脚步,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为了家族的颜面,就可以断绝父女亲情吗?   “其实,他给了你答案。   想要月英重归门墙,成就一番事业吧。”   荀衍说罢,用力拍了拍曹朋的肩膀,转身离去。   “曹公子,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你见谅。”   甘宁看了看有些呆滞的曹朋,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泪涟涟的黄月英,搔搔头转身离去。   黄承彦的马车,渐行渐远。   曹朋上前,轻柔将黄月英搀扶起来。   “月英,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令你风风光光,重回江夏。”   “阿福!”   黄月英失声痛哭,扑进曹朋怀中。   曹朋将她用力拥在怀里,目光朝着黄承彦离去的方向看去:我发誓,我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第194章 海陵尉   马车悠悠,沿着大路行进。   “停下!”   坐在车子里,一直闭口不言,好像是睡着了一样的黄承彦,突然间发出命令。   仓促间,马车一阵摇晃,在大路上停住。甘宁纵马上前,伏身在车窗旁边问道:“黄公,有何吩咐?”   “兴霸,你来荆州,多久了?”   “呃,卑下兴平元年因刘璋反扈瑁,而逃离巴郡,至今已有四年。”   甘宁不明白,黄承彦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于是小心翼翼的回答。他已非当年那个可以为所欲为,凭着自己喜怒而行事的甘宁。在经过无数次挫折和失败后,甘宁变得成熟许多。若在以前,他定然会毫不犹豫的给出黄承彦一个答案。而今,他必须要三思,才做回答。   黄承彦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他轻声道:“刘荆州,非成就大事之人。”   “啊?”   甘宁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不明白黄承彦为什么会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   “刘景升初至荆襄,倒是表现出几分硬气。只可惜他好文事多于武事,坐拥荆襄九郡,尽可得江东六郡,退可得益州十四郡一百四十六县,却至今未能成事。你留在荆州,恐难有大作为。刘荆州不喜军事,注定了不可能用你;黄承育虽通武事,但也非能容人之人。   你才能若属于承育,或许尚有一些成就。   可你的才能……承育远逊色于你,也注定了你不可能在江夏得到机会。   兴霸,你一路随我,尽心尽责,我都看在眼中。但我也不想耽搁了你,所以才有这些言语。”   甘宁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黄承育,就是黄祖。   根据许慎的《说文》,祖,有生育之意。   黄彣传承文学家风,而黄祖则传承血脉。这也恰好符合两人情况,黄承育膝下无子,而黄祖膝下有子。承育,就是传承生育血脉之意。   黄承彦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现在给你指点两条路。”   他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一个是留在江东。孙伯符有大志,也有识人之明,早晚必能成就事业。以你才学,早晚必得孙伯符所器重。但东吴尚有一个问题,孙策刚强,但刚则易折。我不知道他能否长久,故而也说不得日后状况;另一条路,则是去投曹公。曹公雄才大略,奉天子以令诸侯,非等闲之人。其人求贤若渴,颇有识人之能。但曹公帐下猛将如云,典韦许褚皆当世悍将,与你可相得益彰。不过,你性子刚烈,易得罪人,若无人扶持,也难有作为。”   甘宁犹豫一下,轻声道:“莫非,无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我想请你去辅佐曹家小子。”   “啊?”   “曹朋年纪虽小,但也不是普通人。   只看他父亲,到了许都便成为诸冶监监令,掌天下兵械铸造;其内兄邓稷,更在短短时间,成为海西令。海西那地方很乱,邓稷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在海西站稳脚跟,不仅仅是要有才能,他背后定有依持。曹朋此子能辩是非,明轻重,而且与曹公帐下许多权贵相熟。   看荀衍的架势,似乎很器重他。   你当知道,颍川荀氏四代人杰,可算得上是关东豪门。有荀氏相助,曹朋早晚必能有成就。   只是他现在根基尚浅,还需要有人扶持。你这时候前去,即便一时不得已,日后却会有诸多机会建立功业。同时……还能代我照拂阿丑,免得被那小子欺负。兴霸,你可能答应我?”   黄承彦话语中,带有哀求之意。   令甘宁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才是。   不可否认,他对曹朋印象不错,可让他去帮助曹朋……   想他甘兴霸,当年也是蜀郡补郡丞。如今,却要为一个毛头小子效力吗?   甘宁脸色,阴晴不定。   他想要拒绝,可又觉得黄承彦所说有道理。   他现在所差的,就是一个靠山。可问题是,曹朋能成为他的依持吗?   “黄公言曹朋会有功业,为何又不愿意……”   黄承彦叹了口气,打断了甘宁的话。   “其实,若是在平常,似今天这种局面,我可能也就点头了。但是现在,黄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承育斩杀祢衡,罔杀名士之名,已使得黄家焦头烂额。   如果我把女儿再嫁给一个无名小卒,哪怕我知道他日后会有功业,可旁人也不会去在意。承育刚强,也得罪过不少人。所以不晓得会有多少人盯着我们,等着看我黄家的笑话……   此情此景,我焉能答应曹朋?”   甘宁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色,默默颔首。   “我今日与月英断绝关系,也是迫不得已。   我不想月英随我回去后,变得郁郁寡欢,但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黄家平添一个被别人耻笑的借口。可能你还不知道,当初那曹朋曾与庞季相熟,更得司马德操称赞,后来险些被庞德公收为门下弟子。但此事……一个能被鹿门山二庞和司马德操同时看重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我知道你心里可能委屈,可我却觉得,你若随曹朋,不出十载,必可得功业。”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黄承彦算得上是恳切……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语,使得甘宁有些感动,同时也为之心动。   历史上,甘宁在建安十二年投靠孙权,至建安十三年,手下也不过千人而已。   真正使甘宁成名,并在东吴站稳脚跟,还是建安十八年濡须口之战,而后才得孙权所信任。   而今,建安三年。   甘宁当然不可能算出十五年之后的事情。   其实,若曹朋真能做大事,随他倒也不错。   至少曹朋待我还算亲热,不似刘景升和黄承育那般冷冰冰,好像陌生人一样。   甘宁犹豫片刻,轻声道:“宁愿从黄公指点。”   黄承彦走出马车,朝着甘宁搭手一揖,“如此,月英拜托兴霸,我回江夏老家,也能心安。”   “既然如此,我何时前往?”   “兴霸现在就可以前去……”   “那黄公您的安全?”   “我一介老头子,又能有什么危险?再者说了,我随行尚有这么多人,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回江夏后,我会设法将你门下僮客招至江夏,为他们开设一庄,供他们居住,你只管放心。”   甘宁沉吟片刻,翻身上马。   只见他在马上拨转马头,朝着黄承彦拱手一揖。   “黄公,那我去了。”   “兴霸一路小心。”   甘宁二话不说,催马沿着原路返回。   马蹄声渐行渐远,在日暮下,失去了踪迹,只能看到隐隐尘埃。   黄承彦用手捂着嘴,一双老眼里,闪过一抹水光。   “阿丑,阿爹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但愿得,你没有看错人,但愿得有朝一日,你能衣锦还乡。”   自言自语毕,黄承彦转身登上马车。   “我们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马车再次行进,沿着一条甘宁完全相反的道路行去……   ……   建安三年,五月初八,甘宁于凌亭附曹朋。   当甘宁把黄承彦的那一番言语告知黄月英时,黄月英泪流满面,朝着江夏方向,遥遥三拜。   而曹朋也很高兴!   甘宁,那可是三国时期少有的悍将。   对于一个怀有收藏名将牛人情结的穿越众而言,甘宁无疑是曹朋身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名将。虽说之前有魏延,但似乎和甘宁还差了一个档次。而且魏延说起来,是曹操的人,而不是曹朋的人。也许曹朋和魏延有生死之交,可是两人行进的方向,却略有偏差……   也许,在将来某日,两人会重新走在一起。   但未来,谁又能够知晓?   所以,甘宁的到来,使得曹朋更多了几分自信。   这一点在他和荀衍交谈时,更展现的淋漓尽致……   内有步骘,外有阚泽,武有甘宁夏侯兰,日后还可能会有赵子龙?曹朋的班底直到此时,才算是有了一个雏形。不过,距离黄承彦所说的‘功业’,似乎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曹朋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功业’,才能令黄承彦满意。但想来,至少不能输于黄祖吧。   想到这里,曹朋又有些头疼。   五月十一,荀衍等人抵达丹徒。   而此时的丹徒守将,已不是孙河孙伯海。代丹徒长的,是一个年纪大约在双十的青年将领。   当荀衍等人抵达丹徒的时候,丹徒长率众出城迎接。   “孙伯海不在丹徒了?”   “回休若先生话,孙校尉如今奉命驻守湖熟,所以由小将暂领丹徒长之职。”   “小将军唤作何名?”   青年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一抹自傲之色,“小将吕蒙,今为别部司马。闻休若先生返乡,故而恭候多时。”   吕蒙,吕子明?   曹朋在荀衍身后,身子微微一颤。   黄月英问道:“阿福,你认得这个人?”   “不认得……但我知道,此人将来,必为孙吴上将。”   白衣渡江的故事,曹朋至今仍记忆深刻。哪怕是经过了一场灵魂的时空穿越,许多记忆开始模糊,可是吕蒙,他却不会忘记。因为吕蒙当时的对手,正是被后世奉为神明的关云长。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句话便是出自吕蒙……   不过,也许是近来见过的牛人太多,以至于曹朋虽然吃惊,却并未有太多的惊奇。   也许三日之后的吕蒙很牛逼,但现在,吕蒙不过是孙吴帐下一个普通的战将,还无法令他产生兴趣。所以,曹朋只是看了几眼吕蒙,便没有再理睬。反倒是黄月英,打量了吕蒙两眼。   吕蒙热情的邀请荀衍入丹徒休息。   但归心似箭的荀衍,婉转拒绝。   最后,吕蒙率部,亲自将荀衍送至丹徒码头,目送荀衍一行人登上了往广陵的舟船。就在舟船刚驶离丹徒码头不久,鲁肃带着人,行色匆匆赶赴丹徒码头。他甚至顾不得寒暄,一把攫住了吕蒙的手臂。   “子明,荀休若可走了?”   “是啊,刚离开……”   “他那随行之中,可是跟着一名少年。”   吕蒙疑惑的点点头,“确有一名少年,不过看上去,好像是荀先生的书童。”   “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拦下来?”   “拦下来?”   吕蒙诧异的看着鲁肃,“兄长,为何要拦阻他们。”   “那……”   鲁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陆逊和顾小姐意外的获救,陆、顾两家的婚约依旧,使得此前一些人的算计,顿时落空。   当得知事情缘由之后,一些人敏锐的意识到,荀衍身边的书童,非是常人。   于是只好通知正在溧阳的周瑜,而后周瑜马上派人通知鲁肃,想要把曹朋等人给拦截下来。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鲁肃站在江边,看着渐行渐远的舟船,眼中有一抹冷色。   “鲁安!”   “喏。”   “立刻派人前往盱眙,命人打听荀朋的情况。”   “喏。”   鲁安是鲁肃的心腹家人,闻听之后,立刻领命而去。   吕蒙则诧异的问道:“兄长,荀朋是谁?”   “荀朋,十有八九是一个假名。我们必须要弄清楚,这个荀朋究竟是什么人,以免日后上当。”   鲁肃不可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吕蒙,所以言语间,也显得很含糊。   吕蒙站在码头上,努力的想要回忆起曹朋的相貌。可是无论他怎样努力,脑海中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单薄身形。至于曹朋的长相,吕蒙真的是想不起来。他搔搔头,在心中记下了‘荀朋’这个名字。   ……   舟船,在江水祠码头靠岸。   荀衍一行人走下船后,便直奔广陵而去。   “阿福,你且随我前往广陵县。”   “那月英她们呢?”   “可以让她先去东陵亭。”   曹朋本想拒绝,可是见荀衍态度坚定,有些为难。   黄月英轻声道:“阿福,既然休若先生这么安排,你听命就是。我和甘大哥还有阚大哥,随夏侯大哥先到东陵亭。我早就听说,东陵杜姜的故事,此次前往,正好可以去祭拜一番。”   “那……”   “你放心啦,我知道你还藏了两个娇滴滴的美娇娘,我不会为难她们。”   黄月英嘻嘻笑道,却让曹朋心里面有些嘀咕。   在路上,他曾向黄月英提起过步鸾和郭寰的事情。哪知道黄月英对此,却好像毫不在意。   也是,在黄月英的想法中:郭寰也好,步鸾也罢,不过是曹朋的侍婢。   曹朋现在好歹也算是官宦子弟吧……哦,这个官宦可能还不太适合,有点小了。但不管怎么说,他有两个侍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黄月英可不会因为两个侍婢,而产生恼怒之意。   论年纪,黄月英比曹朋大三岁。   论学识,黄月英出身于江夏黄氏,父亲黄彣更是荆州有名的文士。   她又怎可能会害怕两个小侍婢呢?   曹朋见黄月英神色正常,也就放下了心。   又和夏侯兰叮嘱一番之后,他便跨上坐骑,随荀衍直奔广陵县。   天将晚的时候,一行人来到广陵县城外。荀衍带着曹朋直奔陈府,说是要面见陈登……   不过,他并没有让曹朋一起,而是命他在府门外等候。   曹朋站在陈府门口,等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一个多小时,就见一个家臣从府内匆匆走出。   “谁是曹朋曹公子?”   “啊,我就是。”   曹朋连忙上前,搭手行礼。   那家臣还礼,而后恭敬道:“我家老爷要见你,请随我来。”   曹朋愣了一下,跟着那家臣,往府中走去。   一路上,家臣也没有太多言语,只是在前面领路。而曹朋也是懂得规矩的人,故而没有打听。   就这样,两人匆匆来到后院的一间书舍门口。   家臣在屋外道:“老爷,曹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   曹朋整了整衣襟,褪下纹履,迈步登上门廊,走进书房。   这书房不大,两边各有一派书架,上面层层叠叠,摆放着一摞摞的书简和书卷。正中间是一张书案,陈登身着一袭白袍,正端坐于书案之后。窗户洞开,从江水吹来的风,自书斋中通过,驱散了炎热的天气。   “友学,坐。”   陈登摆手,示意曹朋落座。   这也算是给足了曹朋面子……要知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让陈登吐出这一个‘坐’字。   荀衍去哪儿了?   曹朋心中疑惑,但还是从命坐下。   陈登把手中的书卷放下,抬头看着曹朋,那双眼睛,闪烁着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好像能看穿曹朋的心里。   “陈……”   “曹朋,刚才休若对我说,希望你随他一同返回许都。”   “啊?”曹朋一怔,露出茫然之色。   这件事,荀衍可是从未与他说过。   “休若说我若不能用你,留之广陵屈才。我不知道他为何有此言语,也不想知道其中原因。   之前,我命你驻守东陵亭,也是为了使你避过风头。   而今你随休若出使江东近两个月,再回来,却不能继续耽搁。所以,我拒绝了休若,他已带着人,离开了广陵。临走时,他让我对你说,无需在意太多,该争时,绝不可以退缩。”   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吗?   曹朋抬起头,向陈登看去。   “东陵,和江水祠,是广陵江防重地。   我此前让你在东陵亭,也有让你熟悉情况的意思。本来,我还想再考察一下,可既然休若这么看重你,我相信你必有过人之处。我欲任你为海陵尉,行东部督邮曹掾,即日起赴任。”   说罢,陈群从书案上,拿起印绶,摆放在曹朋面前。   海陵尉?行东部督邮曹掾?   曹朋疑惑不解,但欣然接过印绶,起身洪声道:“卑职,遵命!” 第195章 驻马东陵亭   公元前6000年,在古长江口在丹徒和广陵之间,包括东陵亭在内,还是一片茫茫的海域。   由于江水每年携带四亿多吨的泥沙入海,使得入海口流速减慢。加之受海潮顶托,泥沙不断沉淀,先后在浅滩处出现了沙墩、沙洲,并逐渐在江水北岸形成了一条长达百里的沙嘴。   又过了一千多年,浅滩变成了一块四面环水的陆地。   时新石器时代,人马开始在这里繁衍生息。至公元前两千年前后,浅滩沙洲连为一体,史称扬泰沙岸。与此同时,在江北的合成风与海浪推沙的最用下,北部淮水入海口也出现了沙嘴现象。并由此向南,形成了一条弧形沙堤。公元前一千五百年前,淮河以南的岸外沙堤,与江水北岸的沙岸合拢,把原先的大海湾,封闭成为一个与外海分隔开的巨大泻湖。   最终,造就了海陵。   海陵之名,源于大海之陵的意思。   也就是后世的江苏省泰州市,至今泰州市,还有一个区县,名为海陵。   海陵县,也是广陵县东部的第二座城市。所谓的东部督邮曹掾,其治下不过三县,分别是射阳,盐渎和海陵。三县的人口都不太多,其中盐渎造册人口不足两万;射阳也仅止四万出头。   相比之下,海陵甚至比盐渎的人口还少,只有一万三千余人。   盐渎,昔日汉室盐场,如今已经废置;而海陵当年则是以盐渎中转站的意义而存在,负责勾连江水南北的盐运。不过时至今日,也已经失去了原来的作用,成了一处被人遗忘之地。   ……   建安三年三月,曹操举兵南征,围攻穰县。   张绣举城坚守,曹操久攻而不得,一时间战局陷入焦灼。至五月,刘表派兵驰援张绣,准备切断曹军退路。同时,又有消息传来,袁绍与谋士田丰合谋,意图臣许都空虚,出兵偷袭。   在此情况下,曹操匆忙退兵。   只是,前有刘表部据险拦截,后有张绣率兵追袭,曹操是腹背受敌。   于是,曹操命人连夜凿险阻为地道,是辎重先行撤走。至天明时分,张绣与刘表一位曹军撤退,于是全力追击。不想曹操早已安排伏兵,当张、刘所部抵达时,伏兵骤起,步骑夹击,将张绣刘表所部人马击溃之后,安全撤退。至宛城后,曹操知道一时间无法攻克张绣,决意暂时放缓。不过,为了抵御张绣和刘表的反扑,曹操命满宠为南阳太守,驻扎宛城。   满宠随后荐魏延为南阳司马,屯兵中阳山,以抵御荆州兵偷袭。   魏延,本是南阳人。   投奔曹操一年半有余,立下不少战功。   所以曹操欣然同意,任魏延为南阳郡司马,同时置南阳东部检验校尉,并由魏延兼之……   安排妥当之后,曹操返还许都。   同年四月,曹操以天子之名,遣谒者仆射裴茂出使关中。   裴茂诏命段煨等关中众将讨杀李傕,并夷其三族。段煨依诏而行,任安南将军,拜乡侯。由于此前一年,郭汜已被其部将伍习所杀,而张济早在建安元年战死。李傕死后,董卓余党尽平。曹操返还许都之后,命钟繇接掌长安。不过长安历经战乱,早不复八百里秦川之名,所以随后又以天子之名,下令免关中赋税三载。又增设抚夷护军之职,督导关中兵马。   曹朋从广陵出来,也没有弄清楚这海陵尉,究竟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海陵尉已经是秩三百石的官员,从品秩上,也仅仅是输邓稷半级而已。   不过以海陵的规模,也就是个下县。在县制品级,海陵无疑比海西要第一个级别。所以,邓稷可以称令,秩六百石。而曹朋呢,只是一个下县的县尉,其品级比邓稷低了近两级。   本来,曹朋打算找陈群请教一下。   可没想到,陈群已返回下邳。   而徐宣和陈矫又都不在广陵县,所以曹朋在广陵官驿逗留一晚之后,第二天一早,便返回东陵亭。   东陵亭,介于海陵和广陵之间。   从理论上来说,它属于广陵县所治。   不过呢,由于东陵亭偏远,所以广陵县也无意理睬。   加之曹朋此前驻兵东陵亭,这东陵亭也就理所应当的纳入了海陵县的治下。   一路上,曹朋都在思索这个奇怪的任命。   荀衍想要带他回许都,曹朋可以理解。他和荀衍这段时间相处挺好,荀衍有这心思,也很正常。可是陈登不但把他留在了广陵,而且还拜为海陵尉,同时纲纪广陵东部三县……   这个任命,就有些出人意料。   毕竟,曹朋此前不过是海西兵曹,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纲纪三县的督邮?   对于海陵尉这个职务,曹朋倒是没有太在意。一个人口只有一万三千人的下县,上面还有一个县长,同级还有县丞。他这个海陵尉,相比之下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远远的,东陵亭在望。   曹朋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纵声呼喝:“我回来了!”   声音远远传出,久久不息。   只是出乎曹朋意料,他喊罢之后,居然没有半点动静。   按道理说,王买驻扎的地方距离不远,至少应该有人能听见才是。   奇怪了!   曹朋搔搔头,纵马往江边行去。   那桃林中的茅舍,清晰可见……   炊烟袅袅,想必是正在烧饭。曹朋深吸一口气,催马急行,很快便穿过了桃林,来到篱笆墙外。   简陋的院子里,显得很热闹。   紧靠着院门,不知何时搭建起了一个鸡舍,立面圈着十几只鸡。   “公子回来了!”   一身布衣,头插木簪,腰间还系着一副围裙似地白布。步鸾走出伙房,就看见篱笆墙外的曹朋,立刻惊喜的叫喊起来。话音未落,只见从中堂大门里,呼啦啦冲出一大帮子的人。   为首的,正是王买和夏侯兰。   甘宁、郝昭、步骘、阚泽在两人身后。   最后走出来的两个少女,一个是黄月英,另一个则是郭寰。   看郭寰和步鸾的样子,似乎对黄月英很尊敬。一群人跑出大堂,王买冲出篱笆门,抓住了马缰绳。   曹朋翻身跳下马,疑惑的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嘿嘿,黄小姐说你今天一定会回来,所以在家中备好了酒宴,让我们一起过来为你接风。”   曹朋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和黄月英的目光相触。   黄月英朝他微微一笑,眼中有一抹调皮的光彩。曹朋顿时也笑了……回来了,所有的压力,仿佛在一刹那间,都没有了。   “刚才我正与子山,评论公子那片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写得好,写得甚好,公子才学当真不俗啊。”   曹朋打了个哈哈,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小院。   院子里的马厩,照夜白希聿聿长嘶,好像是在迎接它的主人回归。   曹朋过去,和照夜白亲热了片刻。离开广陵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这感觉却像是两年之久。   又给照夜白添了些草料,曹朋才和众人一起进了中堂。   穿过中堂,只见后廊上以摆好了酒菜。看得出,为了接风,步鸾有够辛苦。满满腾腾的一桌子酒菜,绝非一时半会就能做好。特别是那道三套鸭,更是需要时间烹制。旁边还摆放着几个酒坛子,上面挂着水珠,漂着一缕冰雾。   “阿鸾妹子为迎接你回来,从昨天晚上就忙个不停。   小寰还专门在水井里为你冰了梅子酒,刚取出来,这酒水正好。阿福,大家可都等着你呢。”   黄月英轻声调笑。   却使得步鸾面红耳赤,郭寰更垂下螓首。   那副小女儿家的娇羞之态,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阚泽笑道:“今有月英,三美同堂。公子,你端的是好福气,虽是陋室,却羡煞我等凡夫俗子。”   曹朋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年兄休得取笑,休得取笑。”   说话间,众人在后廊落座。   黄月英三女并没有入席,而是悄然离开。   “公子,听说你在江东,又做得好大的事情。”   “啊?”   “我听夏侯说,你可是救了一对新人性命……只可惜了,那苦命女子被奸人所害。自古红颜命薄,古人诚不欺我。”   步骘感慨万千,引得一桌人长吁短叹。   “子山兄,这好端端,为何提起这等丑事?当罚酒,罚酒三杯。”   阚泽连忙说道,那边甘宁就要为步骘倒酒。   其乐融融,让曹朋的心情豁然开朗许多。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步骘道:“子山先生今日,怕是难逃一醉。”   看得出,甘宁和大家相处的很好,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反倒是郝昭还略显紧张。在座之人中,除了曹朋和王买之外,就属郝昭的年纪最小。但若说从军时间,却堪称最长,以至于这性子,略显沉默。想想,似乎也是在常理中。曹朋好歹也算是官宦子弟,王买的老子王猛,如今更忝为虎贲郎将,也算是半个将门之子。而夏侯兰呢,年纪比郝昭大,跟随曹朋时间最长;步骘阚泽,更是饱学之士;甘宁更是巴郡望族,而且是受黄承彦所托,属于黄月英一派的亲信。相比之下,郝昭不免有无根浮萍之嫌。   好在王买和夏侯兰拉着他推杯换盏,使得郝昭的拘谨,略略缓解。   阳光明媚,坐在后廊上,可一览大江浩瀚,聆听江水滔滔。两旁竹林郁郁,鹅卵石小径幽幽。   风从江上吹来,带着一抹沁人肺腑的花香。   江畔,几株野石榴花霍恺正红,映衬碧绿江水,更显几分景致。   “阿福,如此美景,由此佳肴,何不赋诗一首?”   阚泽微酣,举杯邀诗。   步骘连连点头:“我听夏侯说,公子在江南,曾赋两阙。勿论泛震泽,亦或者西洲曲,堪称佳作。今日何不也赋诗一首,以令我等一饱耳福?诸位,就以眼前美景,请公子赋诗,如何?”   “甚好,甚好!”   古人的风雅,颇有情趣。   虽不是盛唐遍地诗文,但已隐隐成就了风气。   哪怕那书籍大都掌握在世家子弟手中;哪怕是很多人,甚至目不识丁(比如王买,比如郝昭),但是却不会影响他们去欣赏诗文之美。步骘的提议,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响应。甚至在厢房用餐的黄月英三女,也不由得走出房门,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曹鹏,等待他赋诗。   曹朋恶狠狠瞪了步骘一眼,“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也是当时触景生情,有所感慨,那可能说来就来?”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步骘和阚泽相视一眼,击箸而笑。   “只此一句,便当浮一大白。”   两人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甘宁等人也连连称赞,纷纷举杯。   “阿福,你就试一试嘛。”   黄月英启檀口,对曹朋说道。   别人的话,曹朋说不得会拒绝。可黄月英既然相求,曹朋实在是不知如何拒绝。而两个小丫鬟,步鸾和郭寰,更是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期盼之色,也使得曹朋,实在不忍拒绝。   站起身来,曹朋蹬木屐,沿着鹅卵石小径行进。   大约走出十余步,曹朋终于想到了一首,他记忆中为数不多,偏偏又能和眼前景色相吻合的诗词。   “有了!”   步骘和阚泽相视,不仅骇然。   史上,有曹植七步成诗。不过而今,曹植年仅六岁。十余步便能成一首诗?曹朋的才思……   正所谓,有心栽树树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   曹朋本无意装逼,可一不留神,还是又装了一次。   他自然不会知晓步骘和阚泽心中的震惊。甚至也没有看到,黄月英眼中的那一抹惊喜之色。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阚泽和步骘一怔,感觉这诗词,似乎并无出奇之处。   倒是黄月英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幕景色,的确是好生相熟。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看着眼前的景色,阚泽不由自主,联想到了家乡的景色。虽说江南江北,风景此时相差不多,可不知为什么,阚泽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不若江南之美。眼角,不由得有些湿润了!   不过他还是大声叫好,抚掌称赞。   似夏侯兰甘宁,甚至包括步骘在内,都觉得这一首诗,做的妥帖。   但作为王买和郝昭两个从小在北方长大的汉子,却多多少少,感觉到有些不太理解。   阿福这首诗,倒是挺应景。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可是,其他几句的感觉,不免有些不太明白。   步鸾还好些,毕竟长在淮南。郭寰却是从小在幽州长大,能到广陵,已是他这辈子走的最远地方。   “小姐,江南,真的很美吗?”   黄月英目光迷离,轻轻点头。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江夏,想起了沔水,想起了白发苍苍的老父……   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承欢于老父膝下?   臭阿福,作诗就作诗,却让人家想家了……臭阿福,臭阿福!   黄月英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嘀咕,转过身,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痕,复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也许,阿福是在告诉我,他一定让让我衣锦还乡。   小女儿家的心思,千回百转。   曹朋万万想不到,自己为了应景,而盗窃的一首诗词,竟然是许多人,都产生了感慨之意。   “献丑,献丑!”   他返回后廊,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   坐下来,他看着众人的表情,脸上露出谦逊笑容。   “公子欲马踏江东,只怕并非一件易事。”   阚泽突然道:“江东有大江天堑,山岳密布,河道纵横。如今孙伯符雄霸四郡,而丹阳庐江,依我看也是早晚得之。曹公或许雄才大略,只可惜目下根基不稳。北有袁绍,东有吕布,南有刘表张绣,刘璋盘踞巴蜀,张鲁坐拥汉中。西凉尚有马腾韩遂,漠北鲜卑虎视眈眈。   想要取江东,绝非一时之功……”   慢着慢着,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马踏江东?   曹朋不禁愕然,却见阚泽步骘,都有戚戚焉之表情。   你们领会错误了!   曹朋不禁在心里叫苦:我可没有什么逐鹿天下的心思……这若是让老曹知晓,我命不久矣。   可是,王买郝昭,甘宁夏侯兰四人,脸上却露出了兴奋之色。   马踏江东吗?   听着就让人来劲!   原来阿福这首诗立面,还藏着这种意思?   曹朋,不由得苦笑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日暮西山,天边晚霞,染红了江面。   郝昭和王买已经醉了,倒在后廊上,发出轻弱鼾声。   夏侯兰和甘宁则是醉眼朦胧,一人抱着一个酒坛子,靠着廊柱,喝一口酒,打一个酒嗝,谁也不肯认输。   相比较起来,阚泽步骘和曹朋,还算是清醒。   三人走下门廊,踩着木屐,沿着小径,悠悠然来到江畔。   看着如同燃烧似地半边江水,阚泽和步骘,默然不做声。曹朋站在江堤上,更痴痴的,一句话也不说。   “公子,荀先生带你去广陵,可有安排?”   “恩,荀先生原意,是想要让我跟着一同返回许都……不过陈太守拒绝了,并任我为海陵尉。”   “海陵尉?”   步骘一怔,“公子是说,陈太守命你出任海陵尉吗?”   他语调中,透着一抹惊奇之色。   曹朋愣了一下,“是啊,出任海陵尉,行东部督邮曹掾事。”   步骘顿时大喜,拱手道:“如此,却要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此来广陵,终有出头之日。” 第196章 恩义   自黄巾之乱后,私盐猖獗。   盐渎废置,以至于整个淮南,需要依靠东海私盐供应。海陵县,从原先的官盐集散之所,变成了一个荒凉的城镇。人口骤减,残破不堪。不过,海陵民风剽悍,曾经是广陵重要的兵源所在。时至今日,海陵仍设有兵营,驻扎约五百兵卒,负责守卫广陵郡东部门户。   “你是说,海陵是个兵营?”   “准确说,应该是一个兵镇。”   曹朋来广陵的时间毕竟很短,所以对广陵的情况,也并非特别了解。   他知道海陵是个县城,也知道海陵有一万三千人口。但是他不知道,海陵还是一个兵镇?   “当年从盐渎转出官盐,有两条路,一是海西,而是海陵。   海西则转运淮北,供应徐州;海陵转运淮南,几乎整个广陵郡,还有江东北部地区,皆需经过海陵县。所以,早在汉武年间,海陵便设有兵营。而且海陵兵马,清一色来自丹阳,好勇斗狠,极为剽悍。自汉武年间至永平末年,这些海陵兵,就是淮南盐路的守护者……”   “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曹朋不由得发出感叹。   原以为,陈登只是让他呆在海陵,给他个职务,没想到……   “所以,海陵不设长,也不设丞。海陵尉,等同于是兼顾三职,同时执掌兵事,是一个极重要的角色。在广陵诸属官长吏之中,唯有这海陵尉作为特殊。虽不过三百石俸禄,品秩也不算太高,但却是一个实权职务。公子任海陵尉,就等同于将广陵东部三县,掌握手中。”   “子山,海陵兵应该没那么容易对付吧。”   阚泽突然插嘴,向步骘发出质问。   想想也是,这么重要的一个职务,为什么会交给曹朋?   广陵,难道无人了吗?   步骘点点头,“海陵兵的确骄纵,而且不服管教。自朝廷废置盐渎,弃海陵后,海陵兵几乎是自给自足,没有领取半分粮饷。海陵兵军侯名叫王旭,乃桀骜之人。此前广陵太守曾试图将海陵兵重新收拢,但都被王旭等人赶走。陈元龙乃广陵望族,对这些海陵兵,同样束手无策。今日他任公子海陵尉,想来是对海陵兵已失去了耐心,顺便向看看公子的手段。”   也就是说,一次考验?   曹朋眉毛一挑:比狠吗?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阚泽沉吟片刻,在江堤上坐下。   江水拍打堤岸,水花飞溅,打湿了阚泽的双腿。   曹朋也坐了下来,“阚大哥的意思是……”   “我听说,曹公已经收兵了?”   “啊?”   “因为刘表和袁绍的缘故,曹公此次攻打张绣,似乎并不是特别顺利,故而暂时返还许都。   关中李傕被杀,为曹公解决了西部之患。   而南部张绣,恐非朝夕之功。依我看,曹公三打宛城,恐怕未必会再对宛城用兵。曹公用兵,则张、刘一体;曹公若不用兵,张、刘必会反目。到时候曹公不费一兵一卒,宛城唾手可得。此与贺公苗伐山越有异曲同工之妙,曹公得宛城,恐怕是早晚之间,无需再费心。”   阚泽这一番话,使得步骘陷入沉思。   “德润的意思是说……”   “接下来,曹公定会解决吕布。”   阚泽说罢,叹了口气,“可即便解决了吕布,尚有袁绍虎视眈眈。   哪怕等曹公打败袁绍,江东局势恐怕已尘埃落地。到那时候再想兴兵,恐怕也不是一桩易事。”   原来,这货的心里,还存着打回江东的念头。   曹朋心里一咯噔,似有所明悟。   “曹公对徐州用兵,陈元龙势必出兵相助。   但陈元龙此人,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和吕布撕破面皮。所以,他麾下兵马未必会出击,最有可能,是寻一人替之。如果曹公战事顺利,陈元龙必然会随即大举出动;但如果战事不顺,他很有可能是坐视不理。到时候,恐怕就是要让公子,为他在前面冲锋陷阵了。   曹公赢了,他有助战之功,公子不过是他的马前卒;曹公败了,他大可以推卸责任,说是公子擅自决断,这样一来,吕布也奈何不得他。所以,他让公子任海陵尉,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曹朋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阚泽所说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发生。   邓稷现在稳坐海西,一旦曹操和吕布交锋,海西定会出兵下相。   而同时,自己作为邓稷的小舅子,自然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海陵兵目下至少还在广陵手中,到时候自己和邓稷联手,勿论胜败,陈登都如阚泽所说的那样,立于不败之地,左右逢源。   这,也符合陈登的作风。   当初刘备在徐州,他归附刘备;吕布得徐州,他又归附吕布。   如果站在陈登的角度来考虑,陈登这样的作为,似乎并没有什么错误,一切是为了家族考虑。   可这样一来,就等于把曹朋推到了最前面。   曹朋有些记不太清楚,徐州之战时,陈登是否从广陵出兵?   但现在看来,这家伙深谙自保之道。有曹朋这个马前卒,替死鬼,他可以安稳做他的广陵太守。   怪不得,他不肯让自己走。   想想也是,曹朋走了,又从何处,找来那么好的替死鬼呢?   想到这里,曹朋对陈登的那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这个混蛋,倒是打得好主意!   不过,不管他心里如何怨恨陈登,海陵尉之职,他绝不可能推掉。   沉吟片刻,他轻声道:“如此说来,我们必须要尽快掌控海陵兵才行。我可不希望大战开启之时,手下是一群乌合之众。既然陈元龙出招了,那我接下就是。福祸相依,存乎一念。”   “善!”   阚泽点头,表示赞成。   步骘却在思忖片刻后问道:“德润,你以为曹公,何时会对徐州用兵?”   “以我之见,最迟十月。”   步骘向曹朋看去。   曹朋立刻明白了步骘的意思。   步骘难道就想不出曹操用兵的时间吗?当然不是……如果他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日后也不可能成为东吴丞相。他是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曹朋:如今已经五月,公子你的时间,不多!   为贤能者,大都会讲究一个说话的艺术。   似祢衡那种狂妄自大,似田丰的刚愎直言……估计换做谁,都不一定能受得了。   为上位者,要善于倾听不假,可如果一次次被下属冒犯,恐怕也不会舒服。至少曹朋现在就觉得很舒服。步骘假作询问,却给了他明确的建议:务必尽快练出精兵,否则会有麻烦。   看起来,明天就得去海陵走一遭!   曹朋这心里面,暗自做出了决断……   ……   回到茅舍,就看见甘宁和夏侯兰也醉倒了。   “子山先生,烦劳你书信一封,连夜送往海西。   告诉我内兄,从即日起,要做好临战准备。不过最好不要太张扬,以免被人觉察了意图。”   步骘点头答应,和阚泽回到厢房。   这二人一走,曹朋才意识到,他面前还倒着四名醉汉。   轻轻拍了怕额头,曹朋很无奈的笑了。   “小鸾,小寰,那几副枕褥过来。”   “知道了!”   步鸾和郭寰回答道。   趁着这功夫,曹朋上前先把王买拖到一旁,然后就见步鸾红着小脸,抱着一套床褥过来。   “就铺在这里。”   曹朋指着廊下说道。   他可是不想抱着四个醉汉回屋,更何况这四个醉汉,貌似都比他高,比他壮,比他重……   步鸾和郭寰铺好了被褥,曹朋把王买拖到褥子上,然后又回身,将郝昭拖过来。   另一边,郭寰收拾桌子上狼藉的杯盘,而步鸾和黄月英趁着这功夫,又抱过来了两套被褥。   “堂哥也真是,怎么也不招呼一下?”   步鸾一边铺床,一边撅着小嘴,嘀咕步骘。   “子山先生有重要的事情,小鸾就莫要再责怪他了。”   说着话,曹朋将夏侯兰拖过来,和王买郝昭并排躺好。然后又看了一眼甘宁,曹朋连连摇头。   这货,好像是最壮实!   深吸一口气,曹朋又把甘宁抬过来,四个人一顺边躺好,为他们盖好了薄毯。   江风习习,站在门廊上,非常舒爽。   曹朋从黄月英手中接过毛巾,擦拭了脸上的汗水,“小鸾,小寰,收拾好了之后,早点歇息。”   “是!”   步鸾和郭寰,脆生生答应。   “臭阿福,从哪儿学来这拈花惹草的本事。”   两个小丫鬟前脚刚走,后脚曹朋就被黄月英揪住了耳朵。不过,黄月英并没有用力,那话语之里,更多是一种撒娇。曹朋做出很痛的样子,欸呦欸呦的凑过去,一把将黄月英搂在怀中。   斜阳夕照,黄月英的双颊羞红。   薄薄春衫下,胴体紧绷,隔着衣服犹能感受到肌肤的火烫……   “啊呀,我什么都没看到。”   就在曹朋情不自禁想要亲吻黄月英的刹那,忽听一声娇呼。两人连忙分开,曹朋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步鸾小脸通红,双手捂着眼睛。   黄月英轻轻捶打了一下曹朋,努力平定了一下声音,“小鸾,有事儿吗?”   “没,没事儿……只是想问一问公子,是否需要准备醒酒汤。”   醒酒汤?   曹朋一怔,旋即说:“不用了,小鸾你去歇息吧。”   “嗯。”   步鸾声若蚊呐的应了一声,转身一路小跑,消失无踪。   不过,被她这么一打岔,曹朋和黄月英都有些不自然了……两人牵着手,漫步到江堤上,欣赏那长河日落的美景。   “阿福!”   “嗯?”   “你是不是有心事?”   “心事?”   “我能感觉得出,你似乎心事重重。”   曹朋沉默片刻,呼出一口浊气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心事。不过刚才德润和子山与我分析了一下,谈起陈登为何要任我为海陵尉的事情……阚大哥说,曹公很有可能在年末用兵。”   “用兵?”   黄月英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曹操,要对吕布用兵了!   她想了想,轻声道:“曹公欲与徐州兴兵吗?”   “嗯!”   “……其实,这没什么奇怪。当初在江夏的时候,我曾听阿爹说过:曹公欲定北方,必先伐吕布。吕布有虓虎之姿,为人反复无常,不可以轻信。如果不灭吕布,北方必难以平靖。”   曹朋点头,“我何尝不知?只是……”   “只是什么?”   “我曾受人恩惠。”   黄月英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曹朋,不懂他这‘受人恩惠’,从何谈起。   曹朋在江堤上坐下,看着滚滚东逝的江水,沉默良久后说道:“郝昭,和他麾下二百精卒,皆拜温侯所赐。当初我兄弟在海西时,可谓情况窘迫。无兵无将,还要面临盐枭与海贼的威逼。若无温侯这二百精卒,我们即便能在海西站稳脚跟,也要付出巨大代价,而且……”   曹朋向黄月英看去,“大丈夫在世,当恩怨分明。   我身受温侯之恩,却要与他兵戈相向,非我所愿……所以,我有些苦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下邳温侯府中的旖旎,曹朋断然不会告诉黄月英。   那,也算是他和貂蝉之间的一个秘密。他所虑的,不仅仅是恩怨,还有郝昭的态度。不管怎么说,郝昭是并州人,与吕布有同乡之谊。况且他手下二百精卒战力强大,如果他不能够表明态度的话,势必会给曹朋带来巨大的困扰。曹朋想用郝昭,却又有一些隐隐的担忧。   黄月英沉默了!   “我与伯道认识不久,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那反复之人。”   “哦?”   “我看得出,你对郝昭挺看重。既然看重,那你就必须要相信他……要么你就不要用他,或者把他杀掉,将那二百精卒掌控你手中。你这样子患得患失,到最后也只能是给自己平添烦恼。”   黄月英一番话出口,令曹朋对她刮目相看。   史书中,对黄月英的记载不多。   但是可以看得出,诸葛亮一世没有什么家庭的纠葛,黄月英的手段,可见一斑。能说出这般杀戈果决的言语,令曹朋暗自点头。自己的性格什么样?曹朋自己心里可说是非常清楚。   月英,果真是我贤内助。   “至于吕温侯……他与你有恩义,自当报还。   可大丈夫不仅要恩怨分明,更要识得轻重。你既然在曹公麾下效力,就不应该如此看重个人的恩怨。你说过,曹公有大志!北方早晚一统,若不能早一日灭吕布,百姓势必深陷水火之中。那样岂不是更加糟糕?你想要报还恩义,大可选用其他方法。公义乃公义,私情归私情……如果你不能把这公私分清楚,又如何建立功业?阿福,我觉得你应该果断一些。”   曹朋听罢,不由得连连点头。   “我得月英,从此无忧!”   他揽着黄月英纤细的小蛮腰,并肩坐在江堤上。   江水滔滔,斜阳似火。   在夕阳的照映下,两人的影子渐渐合在一处,再无半点间隙……   ……   第二天,曹朋带着甘宁步骘和夏侯兰三人,领精卒五十人,赶赴海陵县。   从东陵亭到海陵县,距离并不算太远。不行约半天时间,便来到了海陵县城外的兵营门前。   营盘的面积不大,大约有三五亩地的样子。   一面火红色大纛上,书‘海陵精兵’四个大字。不过在阳光下,无力的低垂着,看上去死气沉沉。   不过,营盘里的军帐,错落有致。   从外面看,虽显得有些残破,却依然能感受到隐藏于其中的杀戈之意。   想当初,这支海陵精兵,曾保护整个淮南的盐路不受袭扰。数十年的杀戈征战,其底蕴犹存。   甘宁忍不住赞道:“这屯将,倒是个有本事的人。”   步骘说:“那王旭也算是一个将才,海陵废置以后,他硬是带着五百精兵,不靠州府的粮饷,硬生生撑到现在。你看整个广陵郡,到处有水贼盗匪。偏偏这最偏远的海陵,能太平无事。”   “他们靠什么为生?”   “公子,你说呢?”   曹朋闻听,不由得笑了。   昨夜,他查阅过海陵县的资料。   从表面上看来,海陵县太平无事。可实际上,这支海陵精兵,就是海陵县最大的盗匪集团。   想想看,一无粮饷,二无补给。   靠着一个只有一万三千人的小县城,这五百精卒,如何生存?   人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当兵吃饷,没饷为贼。这天经地义,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奇事。东汉末年,特别是从黄巾起义之后,官匪合一的情况极为正常。打起旗号就是官军,放下旗号就是盗贼。这样的事情,官府同样清楚,可是在大多数时候,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依稀,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眼前的海陵精兵,与当初在九女城时所遇到的义阳武卒何其相似?   但是不晓得,这海陵精兵能否和义阳武卒,相提并论。但不管怎样,这支人马,我要定了!   一支百战精兵,可不容易找到。   曹朋看了一眼甘宁,忽而笑道:“甘大哥,我欲坐镇中军,却无先锋开路。”   甘宁闻听,哈哈大笑:“公子欲寻先锋,又有何难?甘宁不才,愿领十人,为公子开路!” 第197章 威慑   王旭,正值壮年。   从父辈起,便生活在海陵,是个土生土长的海陵人。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王旭对海陵精兵,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十五岁从军,便逢黄巾之乱。王旭随父兄走上战场,曾经历过一场场惨烈的厮杀。黄巾之乱结束后,下邳国灭亡,陶谦随后入主徐州。海陵精兵再次投入战斗,王旭因功成为海陵精兵军侯。可是,陶谦似乎对丹阳兵更感兴趣。徐州局势稳定之后,陶谦开始大规模征召丹阳兵……而盐渎的废置,更使得海陵精兵失去了原有的用途。   连盐场都没有了,还保护个什么盐路?   海陵精兵也随之陷入尴尬的境地,变得无人问津。   王旭实不忍海陵精兵就此而没落。作为海陵卫的军侯,他必须要担负起海陵精兵的生存。   一开始,王旭带着部下打击盗匪,劫掠盗匪财货。可后来,随着海陵县周遭的盗匪绝迹,海陵精兵的情况,更日益窘迫。于是,在有心人的帮助下,王旭便开始了盗匪的生涯。海陵精兵白昼为兵,入夜为匪……虽说盐渎废置,可是从东海而来的私盐,却并没有断绝。   王旭就是靠着劫掠私盐,而后贩卖与江东,谋取利益。   只是,陶恭祖死了,刘备却来了。   刘备接收了麋竺,东海私盐便随之成为刘备手中一个筹谋粮草兵械的关键所在。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刘备断然不可能允许王旭坏了他的好事。一方面刘备更换盐路,东海私盐经由海西县转运之后,从淮阴输送至盱眙,再由盱眙转运淮南江东等地,以避开海陵盗匪的劫掠。   同时,刘备还调集兵马,并与陈珪秘密联系,意图消灭海陵精兵。   好在吕布这时候来了,没等刘备对海陵精兵动手,吕布便先下手夺取了徐州,总算是让王旭躲过一劫。   躺在军帐的床榻上,王旭的心情算不得太好。   海陵卫居于广陵东部,不听调遣,已隐隐自成体系。可这并不代表说海陵卫有多么强大,相反这种独立于整个徐州之外的情况,早晚会给海陵精兵带来灭顶之灾。广陵陈氏蕴含多么巨大的力量?作为土生土长的广陵人,王旭又怎可能不知道。只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被陈登吞并,要么就灭亡!   这是摆在他面前的两条出路。   陈登现在无暇收拾他,并不代表日后不会收拾他。   一俟等陈登腾出手,那么海陵精兵面临的必然是毁灭性打击。可让王旭依附陈登,他又不太愿意。   为朝廷卖命多年,说被抛弃就被抛弃。   王旭怕了!   他害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当成弃子……   而且,随着海西盐路被海西县控制,使得海陵精兵的生存环境,越来越差。王旭知道,他必须要做出决断了。是留在海陵县等死?还是另谋出路!可是,这出路究竟在什么地方?   诸如此类的种种烦恼,使得王旭感到不堪重负。   实在不行……老子就真的去做盗匪。   他翻身坐起,自言自语道。   要不然,我带着兄弟们,投奔江东?   只是听说东陵亭那边现在驻扎了一支人马,是从海西过来,极为剽悍。   王旭曾偷偷过去观察了一下,隐隐感觉到那支仅二百人的兵马,恐怕不是海陵精兵可抗衡。   如果他们长久驻扎东陵亭,那海陵精兵也离开故土,另寻出路了……   海西,海西!   王旭轻轻拍了拍额头,自从海西县去年来了县令之后,越发强势起来,已隐隐影响到淮南。   长此以往下去,海陵精兵的生存空间,会越来越小啊!   想到这里,王旭叹了口气,准备躺下来。   就在这时候,营帐外传来一阵人喊马嘶声。平静的兵营里,一下子变得格外嘈杂。   王旭一蹙眉头,不仅怒由心生。   “谁又在闹事?”   他从榻上站起来,迈步向外走去。   可没等他走出军帐的大门,就见几个小校冲进来,神色慌张不已:“军侯,军侯……不好了,有人闯营!”   王旭一怔,旋即勃然大怒,“谁在闯营?”   “不知道!”小校说:“兄弟们正在准备午饭,就见有人闯进营中,见人就打。翟囧带着人去阻拦,结果没一个回合,便被来人打伤。那些人正往这边冲,请军侯速做决断。”   王旭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也顾不得穿戴盔甲,伸手一把抄起大帐中的长刀,迈步往军帐外冲去。才一冲出大帐,迎面就见一匹战马疾驰而来。马上大将一身锦袍,身披铁甲,掌中一口七尺龙雀大刀。伴随着铁蹄声阵阵,王旭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低弱的铃铛声响。   叮铃!   伴随着铃铛声,战马就到了他跟前。   马上的骑士,挥刀就劈斩过来。王旭根本就来不及躲闪,只好举刀相迎。刀口撞击一处,只听铛的一声响,王旭整个人就好像被拍飞出去一样,手中长刀落地,右手的虎口迸裂,鲜血淋漓。他噔噔噔连退数步,一屁股就坐在大帐门口。而那马上骑士,已飞身从马上飘落。   “你是王旭?”   “你……”   “军侯速走。”   两个小校从营帐中出来,一见王旭坐在地上,二话不说,就要保护王旭。   哪知那骑士连理都不理两人,手中大刀会出,挂着风声,砰砰两下便将小校拍翻在地,而后纵身上前,龙雀大刀就搁在了王旭的脖子上。从刀口上,传来森森寒意,令王旭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所有人,全都住手,否则就怪我看了尔等军侯。”   骑士大喝一声,犹如巨雷炸响,在兵营上空回荡不息。   海陵精兵遭遇突袭,经过片刻混乱之后,总算是清醒过来。可就在他们准备反击的时候,却看见王旭已经被人拿下。锦袍骑士气宇轩昂,脸上露出一抹耻笑:“海陵精兵,不过如此。”   “你,究竟是何人?”   王旭惊怒不已,怒声喝道。   此时,十名亲随已到了甘宁身后,把王旭等人包围在中央。   他们还押着一员小将,王旭一眼认出,那小将……赫然正是海陵节从,翟囧。   骑士没有回答,转身向营外看去。   只听大营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一匹白马,悠悠然进入兵营。那战马一看就知道不是常物,神骏异常。而马上端坐一名少年,神情自若。   几个海陵精兵立刻冲过去,想要阻拦。   哪知少年身旁的青年,一抖丈二龙鳞大枪,拨草寻蛇,啪啪两下,便将两个海陵精兵拍翻在地。   “哪个再敢妄动,格杀勿论。”   “新任海陵尉前来,尔等莫不是想要造反吗?”   少年身边的文士,大声喊喝。   蠢蠢欲动的海陵精兵,顿时呆愣住了。   而少年这时候,在四十名亲随的簇拥下,已来到了大帐跟前。   只见他跳下马来,不过七尺出头。身体略显单薄,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文雅之气。   “谁是王旭?”   “我就是!”   王旭有点懵了。   他甚至搞不清楚,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他却挺清楚来,这少年,莫非就是新任的海陵尉?可海陵尉已有多年未曾设置,派个小孩子来……   而且,如果他是海陵尉,为何要冲击军营?   从理论上来说,这海陵精兵,应该是属于他的部曲啊。   “你就是王旭?”   少年走到王旭跟前,“我是新任海陵尉曹朋,久闻海陵精兵悍勇,不成想……大失所望!尔等算个什么精兵?只需我部下一将,便足以将尔等击溃。现在,所有人给我放下兵器,回到军帐中候命。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胆敢擅出军帐,就以军纪论处,格杀勿论……”   王旭似乎有点明白了。   这海陵尉,是要来一个下马威吗?   “你说你是海陵尉,你就是海陵尉了吗?你……”   翟囧年轻气盛,厉声喝道。   可不等他说完话,就听王旭道:“彦明,住口。”   他看到,少年从身边文士手中,接过了一枚印绶。王旭在海陵呆的时间毕竟长,一眼便认出,那正是海陵尉印绶。   曹朋手托印绶,环视营中兵卒。   “怎么,没有听明白吗?”   随着他这一声断喝,甘宁向前迈出一大步来。   龙雀大刀,在阳光下闪烁寒光,令人心惊肉跳。刚才他一路冲进来,并没有杀人,用的是刀背。而现在,他调转刀口,扑棱一声刀口朝外,似乎已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   “十息之内,所有人放下兵器,退回军帐。”   曹朋沉声喝道,迈步向大帐走去。   夏侯兰和步骘则紧随其后,五十名精卒旋即把大帐包围起来,王旭和翟囧等人,被围困其中。   “海陵军侯王旭,进来。”   曹朋在军帐中喝道。   与此同时,随同曹朋前来的五十名精卒,也开始报数。   “一……二……三……”   王旭苦笑一声,抬起手,摆了摆。   那意思是告诉营中兵士,立刻退回军帐。   “军侯,咱们拼了?”   “拼什么拼……和朝廷拼吗?   你没看到东陵亭驻扎了兵马,而且这些人敢过来,必然是有所依持。我敢说,只要咱们敢动手,这些人就会立刻杀人。营外必有广陵乡勇,到时候咱们势必会遭遇致命打击……别冲动,我先进去,看那海陵尉能说什么。如果他能带给咱们好,听他的命令,又何妨?”   翟囧,点了点头。   王旭站起来,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那军帐外的甘宁。   他有些好奇起来,这曹朋究竟是什么来历?看得出,他这些手下,都是百里挑一的勇武之士,而刚才与他交手的甘宁,更是天下间少有的猛将。一个少年,能有这许多随从并如此骁将,会是何人?   曹朋在军帐中坐下,随手从书案上拿起一卷书。   其实,让甘宁冲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他不清楚这些个海陵精兵,究竟是怎么个状况。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这些人费心思,必须要尽快把海陵精兵掌握在手中,以应付未来局面。仁义,教化?那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曹朋没那个时间。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武力震慑。手里有甘宁这样的人物,曹朋又有何惧?那可是能带一百人,闯张辽军营的猛将。曹朋可不害怕海陵精兵能困住甘宁……在他眼中,海陵精兵还算不得精兵。   什么是精兵?   义阳武卒那样的,才算是精兵。   王旭没有魏延的勇武,也注定了这支人马,没有魂魄。   多年来,他固然是苦心维持海陵精兵,功不可没。但也正是这维持,使得海陵精兵锐气全无。   如果换做是曹朋,早就带着海陵精兵当强盗去了。   谁又有那种耐性,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步骘看起来对海陵精兵是有过一番研究,所以对海陵精兵的状况,也比较了解。王旭有治兵之能,却无大将之风,且有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这就是步骘对王旭的评价。   “你好读书?”   曹朋头也不抬,问道。   王旭本来已做好准备,和曹朋说较一番。   哪知道,曹朋根本就不看他,让他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受。   “只是读过两本。”   曹朋一笑,把手中的竹简放下,“司马法,兵之本。你既然喜欢司马法,当知这贵贱伦经之说。”   王旭不禁犹豫了!   贵贱伦经,出自司马法天子之法。   他原本想和曹朋讨价还价,哪知道曹朋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一上来,便提及贵贱伦经,使得王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为海陵尉,尔为军侯。   换句话说,你是我的部曲……你读了这么久的司马法,难道不知道见了上官,当行以军礼?”   曹朋说着,抬起头凝视王旭。   “我已表明身份,你当如何?”   “末将王旭……拜见大人。”   这少年端的厉害,一上来便分出地位的高低,迫使王旭低头。   王旭也明白,他这头一低,恐怕就再也没有资格,和曹朋继续叫板,谈判……除非,他想谋反。   曹朋并没有搀扶,也没有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   “王旭,海陵卫这些年的遭遇,我也听人说了。我知道,你们受苦了!”   这一句话,就令王旭心中一颤,抵触的情绪也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可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为所欲为,也不能成为你们不听朝廷调遣的理由。”曹朋声音,陡然严厉,“王旭,过去数年间,你们伙同盗匪,劫掠商户,并与东海盐枭勾结,只是淮南盐市混乱。海陵卫成立之初,所肩负是何等使命……不过,这都过去了,本官可既往不咎。   从即日起,海陵精兵要恢复训练。   我知你有练兵之能,所以依旧使你为军侯。一应辎重军械粮饷,你无需担心,我自会设法解决。   三个月内,我希望海陵精兵能焕然一新,而不是靠着十几个人,就能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我……”   “我会任甘宁为别部司马,留守兵营。   如果三个月内,你不能练好兵马,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给你脸面。”   王旭被曹朋训斥的面红耳赤,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好了,你现在可以退下。告诉你手下那些乌合之众,让他们老实一点。如果想招惹是非,那本官绝不会心慈手软……自即日起,营中粮饷会恢复供应。哲理没有你的事了,下去吧。”   王旭昏沉沉,从军帐中退出,脑袋里犹自是一锅粥。   而步骘在王旭走出去之后,不免有些紧张的问道:“公子,刚才对这王旭,是否有些严厉?”   “散漫惯了的人,若不以严厉待之,恐难知利害。   子山先生,我刚才如果有半点软弱,那家伙就一定会蹬鼻子上脸。有的人,可以礼待之,有的人却不可以。我不需要他们对我归附,我只需要他们听从我的命令,其余的并不重要。   给我的时间,不多啊!”   曹朋说罢,长叹一声。   而步骘也闭上了嘴巴,仔细的思忖曹朋方才那一番言语。   是啊,留给公子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如今马上就到暮夏,曹操随时都有可能征伐徐州。   那时候,曹朋随时都有可能上前线。   用仁义道德教化这些散兵游勇,倒不如直接威慑来得有用。   礼贤下士,也要看环境,分情况。如今这种状况下,明显不是礼贤下士的时候。王旭是否会归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练出一批好兵,一批能在战场中搏杀,能建立功业的好兵。   只要是有了奔头,这些海陵精兵自然就会归附。   步骘点点头,赞赏道:“公子所言,极是!”   “好了,我们准备进城。”   曹朋收起印绶,将甘宁唤来。   五十名精卒,尽数交付甘宁指挥,并命甘宁留守兵营。   王旭会怎么想?   曹朋没有那个功夫去理会。   他若聪明,自会效劳;若不聪明,曹朋也不会介意,用他的人头立威。东陵亭尚有郝昭善于练兵,甘宁更是一等一的大将。包括夏侯兰在内,也曾为屯将,曹朋说实话,并不缺人。   他现在,缺的只是时间!   纵马从兵营中出来,曹朋在步骘和夏侯兰的陪同下,直奔海陵县城。   自古以来,恩威并施。   如今,‘威’有了,那‘恩’有自何处来?   立马于海陵县城外,曹朋目视海陵县那残破的城墙,眼睛不自觉的,眯成了一条线……   ……   建安三年七月,豫州大丰收。   推行屯田三年之久,终使得仓廪富庶。袁绍派遣使者向曹操借粮,却被曹操严词拒绝。   许多人都不禁为之担心,但曹操却丝毫不惧。   “本初多疑。我如果借给他粮草,他会认为我别有居心;而我这样强硬拒绝,他反而会放心。”   曹操坐在花园中,笑呵呵的对曹丕解释。   年仅十一岁的曹丕,颇有些少年老成之像。只不过,他对于曹操的这个解释,显然无法理解。可是他知道,不能够询问曹操。因为有些事情,若说得太过清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曹操端起酒,抬起头,向湛蓝的天空看去。   但见白云悠悠,变幻莫测……   曹操蓦地笑了,举杯向苍穹遥遥举杯:是时候,对那头虓虎动手了! 第198章 出兵   时间,转眼已近九月。   八月桂花香,本应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可海陵连续十余日淫雨霏霏,让大家的情绪很低落。   徐州今年,又是一个灾年!   自兴平元年至今,已有五年的辰光。换句话说,陶恭祖死了五年,徐州在这五年当中,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中。曹操、刘备、吕布……你方唱罢我登场,每次更迭,都会令徐州弥漫腥风血雨。短短五年,徐州人口锐减。想当初陶恭祖坐拥徐州时,有百余万人口。而现在呢,不过五十余万而已。五年时间,人口减半,大片的土地荒芜,使徐州变得越发残破。   昔日钱粮广盛之地,如今连军粮也无法供应。   而豫州屯田两载,成绩斐然,也使得吕布不由得为之心动。   在考虑许久后,吕布决定,于来年在下邳屯田。徐州沃土千里,难道还比不得一个许都吗?   只是这个冬天,又该如何渡过?   吕布有点后悔了……之前袁术与他约定,夹击小沛刘备。可刘备被打跑之后,袁术所承诺的军粮器械,根本不见踪影。有心和袁术开战,也必须要等到来年。当务之急,要解决粮荒。   这时候,张辽献出一策。   海西今年屯田,同样大获丰收。   一年来,海西县平稳发展。特别是在吞下了三万海民之后,海西的人口剧增。其治下面积,已隐隐有和东海郡伊芦乡连为一体的趋势。   “君侯,听闻海西县今岁收获近百万斛,何不向海西借粮?”   “哦?”   吕布闻听,顿时来了兴致,早先还是愁眉苦脸的模样,眨眼间云消雾散。   “海西,竟有如此多存粮?”   宋宪开口道:“既然如此,何需借粮?君侯,末将愿取一支兵马,攻克海西县。想那弹丸之地,必不费吹灰之力。到时候把海西攻下来,百万斛粮草岂不是尽归君侯,何乐而不为?”   吕布怦然心动。   张辽大怒,“子远,尔何处此言?莫非要置君侯死地?”   同为八健将,但张辽的身份和地位,明显要高于宋宪。不仅仅是因为张辽武艺高强,兵法出众,但以出身而言,就比宋宪高出许多。想当初董卓在世,张辽为北地太守,远不是宋宪可以相提并论。所以,张辽这一发火,宋宪顿时止住了话语,讪讪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魏续说:“文远何处此言?”   “海西,广陵治下;邓稷,朝廷所任。此时攻取海西,岂不是要得罪陈登,更与朝廷反目?况且,那邓稷在海西威望颇高,而且与君侯也从未有过恶意。他能使一偏僻小县,变成今日之局面,君侯不招揽也就罢了,反而出兵攻打,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想当初君侯初至徐州,徐州何等模样?而今徐州,又是怎生状况?我以为,君侯当有长远之计,而非一味征伐。”   张辽说罢这一番话,心里也有些紧张。   他实在是忍耐不住,想要一吐为快。来徐州已经四年,可徐州越来越疲惫,越来越衰弱。   长此以往,他们很难在继续立足徐州。   吕布的脸色阴沉,没有开口。   魏续怒道:“张文远,你好大的胆子。”   “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   “实话实说?依我看,你分明是有了贰心。”   “全都住口!”   吕布一声怒喝,长身而起。   他猛然向陈宫看去,却见陈宫老神在在,好像没有听到刚才的那一番争论。   “公台,你怎么说?”   陈宫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徐州连续灾年,而今更是钱粮匮乏。文远,你说的不错,君侯当有长远计。可问题是,我们若不攻伐海西,如果没有足够的粮草,又如何能支撑到来年?”   “这个……我们可以借粮。”   “如果海西不借呢?”   “我们……”   陈宫说:“海西,如今日渐强盛。其位于淮水北岸,已隐隐成了气候,早晚必成君侯心腹之患。从海西到下相,不过两天路程。一俟曹操用兵,海西必夹击下邳,到时该如何是好?   所以,海西必须要打。不但要打,而且还要打胜。若不然的话,与君侯必无半点益处。”   “可是……”   张辽还想要辩驳,却被吕布打断。   “文远,不要说了。公台所言不差,若任由海西发展下去,早晚必成心腹大患。这样吧,我听说徐县近来似乎不太安宁,陈登在广陵招兵买马,似有不臣之心。你驻守徐县,给我盯死广陵方面的动静。一俟陈登有异动,你就立刻渡淮水,吞并盱眙,随时可以攻伐东阳。”   魏续宋宪侯成三人,幸灾乐祸。   而张辽却显得是面如死灰一般,颓然低下了头。   什么监视陈登,说穿了就是被发配出去。很明显,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恐怕是触怒了吕布。   他叹了口气,插手道:“末将遵命。”   温侯啊,你今日为这百万斛粮草,早晚会惹来杀身之祸。   “那谁愿为某出兵,攻伐海西?”   “末将愿往。”   吕布话音未落,宋宪已站起身来。   “末将只需率本部人马,再命宋广前来,足以攻克海西。”   “如此,便辛苦子远。”   吕布微笑着点头,而后命众人散去。   魏续三人,兴高采烈的走了。而张辽则垂着头,面色阴沉。   “文远!”   身后有人呼喊他的名字,张辽回身看去。见是陈宫在唤他,他脸色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   “文远留步。”   “军师有何吩咐?”   说起来,张辽此前和陈宫的关系还不错。可是陈宫今天在议事的时候,令他颜面全无。为此,张辽心里很不痛快,故而也不会给陈宫什么好脸色。陈宫又不是蠢人,如何不知道张辽的心思。   “文远,休怪我今日驳了你的言语。   我知你是一番好意,想要为君侯招揽人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邓稷是什么人?他是曹操部下,焉能被你我所招揽?即不能招揽,那就是个威胁。他或许很有本事,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要早些下手。海西县扩张的速度太快了,这样子下去的话,早晚必然会和咱们一战。”   张辽盯着陈宫,半晌后说:“海西现在是一头睡着的猛虎,虽然弱小,可是你把他吵醒之后,还是能吃人。百万斛粮草,便使得你忘乎所以。公台,你仇恨曹操,却不该将私怨带进来。”   陈宫脸色一变,“文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我心知肚明。”   张辽说完,扭头大步离去。   陈宫站在庭院中,脸色变幻莫测,看着张辽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骇人的杀机。   ……   海陵,兵营。   一队队一列列的军卒,正整齐的列队在校场中,喊杀声响彻苍穹。   他们或手中执矛,或握刀盾,随着一声声的号令,做出各种各样的拼杀动作。那些长矛,全都是硬木包裹一头,不配矛头。刀盾也都是以木头制作,劈砍起来更加的凶狠、凌厉……   “长矛手,出矛!”   翟囧身着札甲,嘶声吼叫。   一排长矛凶狠刺出,扎在前方的木靶之上。   蓬蓬蓬的声响,不断传来。伴随着一声声号令,以及隐隐约约的战鼓声,长号声,整个兵营里,格外热闹。   甘宁站在点将台上,目视校场中的搏杀。   点将台下,五十名精卒列队整齐,目不斜视。看着校场中的海陵精兵,逐渐有了些气候,甘宁脸上闪过一抹笑容,轻轻点头。不得不说,那王旭的确是有些本领,把一帮子兵痞,很快便拿捏一处。海陵精兵的底子并不差,只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以至于渐渐被荒废下来。   所以,只需要练一练,就可以成型。   王旭练兵的法子,或许有些土,但目前看来,还算是有用。   当然了,这和曹朋提供的给养及时也有关系。拿下海陵精兵之后,曹朋非常轻松的在海陵县站稳脚跟。同时,他通过海西县,调拨来了一批辎重军械,配发到海陵兵卒的手里。这也使得最初有些慌乱的海陵精兵,很快便稳定下军心。随后曹朋又请来黄征等海西行首们过来,在海陵县设置时常。不管怎么说,海陵县作为当初淮南盐路枢纽,其地理位置很好。只是由于盐渎盐场的废置,使得海陵县渐渐萧条下来。可是作为根基,却并不是太坏。   海陵县共一万三千人,有大片荒废的良田。   随着集市的兴建,使得海陵的物流重又畅通起来。当然,三个月的时间,也仅仅是畅通而已,想要发展,还有诸多困难。比如人口,比如物资……可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好开始。   海陵百姓,随着大批物资的流通,很快便稳定下来。   对于淮南人而言,有海陵这么一个枢纽的存在,更方便他们的货物流通……   短短三个月,曹朋便在海陵站稳了脚跟。至于兵营方面,曹朋并没有过多的询问。因为有甘宁在,他大可以放下心来。步骘被任为海陵县主簿,仅在曹朋地位之下。而阚泽则为军司马,与甘宁一起,共同值守兵营。随后,曹朋以王买为别部司马,留守于东陵亭,郝昭为副将。   夏侯兰为海陵兵曹,招募百人,负责海陵县的日常治安。   随着海陵县渐渐变得稳定起来,曹朋随即将目光,投注于下邳。   他知道,曹操很快就会出兵……   陈登也没有再过问海陵县的事情,只是在曹朋刚到海陵之初的时候,询问了一下他的情况。   而后,他就好像把曹朋给忘记了似地,除了按时发放粮饷辎重之外,再也没有召见过曹朋。但曹朋很清楚,陈登并没有把他忘记!和自己一样,陈登也在关注局势的发展……一俟战事发生,陈登就会在第一时间,把海陵精兵和曹朋投入战场。所以,曹朋现在能做的,就是准备,准备,再准备……一想到即将面临真真正正的战事,曹朋心里面,也有些紧张。   不管是打雷绪,还是后来斗海贼。   曹朋都是用计来却敌,而非真真正正的和敌人搏杀疆场。   可现在,吕布可不是雷绪,或者薛州之流可比。他麾下尽是百战精兵,想打赢吕布,绝非易事。   曹操,何时会兴兵呢?   把手头的卷宗放下,曹朋走出房间。   天上,漂着雨丝,气温有些低。曹朋身着一件灰色中衣,外罩一件黑绸缎子锦袍。站在门廊上,他凝望苍穹,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这该死的鬼天气,下起雨来,便没完没了……   这是位于海陵县城里的一处宅院。   早年间,海陵县尚未被废弃的时候,有一座府衙。   但是在黄巾之乱的时候,便被毁去。曹朋抵达海陵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废墟。不过现在,一个集市已初具雏形,正在修建之中。所以曹朋便选了一座不大,也不太小的宅院做为府衙。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后面有两个独立的小跨院,黄月英她们就住在后面的跨院之中。   和黄月英一起,已有四个月了。   每日耳鬓厮磨,感情精进的很快……   只是黄月英仍坚守着最后的防线,也使得曹朋一直未能得手。   不过,曹朋也不是很着急。他才十五岁!按照前世习武的说法,在身体发育完全之前,他必须要保持元阳之身。每日耳鬓厮磨,手眼温存,便已经足够。所以两人至今,仍分房而居。   “小寰!”   “小婢在。”   “去看看子山先生回来没有?”   “恩。”   郭寰答应一声,沿着回廊,扭动小蛮腰,款款而行。   这小丫头才多大年纪,居然已有了曲线……曼妙胴体,凹凸有致,将来必是个颠倒众生的小妖女。她心计虽深,可是被黄月英收拾的服服帖帖。搬过来海陵县之后,更是非常老实。   曹朋看着郭寰的背影消失,轻轻摇摇头。   历史上有没有郭寰和步鸾这两个人?   曹朋还真就想不起来。   三国时期,给他印象最深的几个女人,无非就是貂蝉,甄宓,江东二乔,和孙尚香。还有就是黄月英……   不过看郭寰和步鸾的趋势,日后怕也不简单啊!   想到这里,曹朋拍了拍脸颊:胡思乱想什么?有月英在,我此生足矣。   “公子,公子!”   就在曹朋准备转身回房的时候,忽听有人叫喊。   他停下脚步,回过身,就见步骘从拱门外急匆匆跑进来,神色显得有些慌张。   “子山,何故如此惊慌?”   “刚得到消息,刚得到消息……吕布,吕布意图征伐海西县,已命宋宪领兵,三日后出征。”   “呃?”   “是长文派人暗中送信过来,我一接到消息,便立刻前来禀报。还有,长文还说,张文远因为不同意出战,已经被吕布发配徐县。海西那边想必也得到了消息,咱们该如何做才好?”   吕布,居然对海西用兵了?   曹朋眉头一蹙,眼睛不自觉的眯成了一条缝…… 第199章 坚定之心   区区一个宋宪,说实话并不足为虑。   虽说他是大名鼎鼎的八健将,可八健将也有高低优劣之分。至少在曹朋看来,魏续、侯成、宋宪之流,和张辽差了一大截子。坐在海陵县城外兵营的大帐之中,曹朋在一瞬间想到许多事情。这一战一旦开启,他和吕布之间,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可惜了貂蝉的苦心。   “吕布派了宋宪为主将,以宋广为先锋,率六千悍卒,攻伐海西。”   说到这里,曹朋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过。   连夜赶来的郝昭,明显露出了尴尬之色。他似乎有些坐立不安,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我与海西的关系,大家想必都很清楚。   虽然内兄尚未派人求援,但我绝不会坐视不理。我非好战之人,却绝不允许有人毁掉我的心血。吕布,虓虎也!食人尚可,育人却非所长。若海西落入吕布手中,此前一载辛苦,都将付之东流。最可怕的是,海西百姓又将流离失所,到时候我海陵,也必会受到波及。   王旭,你以为然否?”   王旭沉默片刻,用力点点头。   他曾亲眼见过流民四起的危害,更知道,海西一旦混乱,淮南也难幸免。   海陵县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昔日袍泽好不容易有了安稳生活。如果被破坏,他断不答应。   “大人,末将愿率一支兵马,驰援海西。”   王旭起身,插手请命。   他这样做,也算是向曹朋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既然如此,那我等即刻出兵,准备与吕布交锋。   不过,海陵县才稳定下来,还需有人驻守……王买何在?”   “末将在。”   “着令你率一百精卒,屯守海陵县。与你便宜从事之权,若有意外发生,可立即向广陵求援。”   “喏!”   “郝昭。”   郝昭一怔,旋即露出黯然之色。   他慢慢起身,拱手道:“末将在。”   “着你领一百精卒,屯守东陵亭,加强江防守护。”   “喏。”   果然如此……   郝昭的心里,其实很复杂。   一方面,与吕布交锋,非他所愿。不管怎么说,他是吕布的老乡,同出于并州。而且,吕布曾经是郝昭心目中的偶像,哪怕后来被吕布送与曹朋,内心之中,依旧对吕布非常仰慕。但是,曹朋待他也不算太薄,至少一直以来,并没有主从的姿态待他,更似是朋友和兄弟。   想当初,曹朋立下宏大誓愿,也让郝昭佩服不已。   特别是在海西,可以说是曹朋一手打出今日海西的局面。期间种种手段,使得郝昭格外敬重曹朋。他不愿意和吕布交锋,却更不愿意被曹朋抛弃一旁。留守吗?已说明了曹朋的不信任。连曹朋都不信任他了,他若是继续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可不留下,他又能去哪儿?   郝昭的年纪比曹朋大,但由于一直生活在兵营之中,所以心思很单纯。   他的忧心忡忡,都表现在了脸上,曹朋也看在眼里。只是曹朋并未赘言,也没有开解他,继续分派任务。以步骘为海陵司马,阚泽为东陵亭司马,负责协助王买和郝昭继续留守原地。   待一系列任务分派完毕之后,曹朋到了一句‘散了吧’,众人纷纷起身。   “伯道!”   曹朋唤住了郝昭。   本有些迷蒙的郝昭停下脚步,扭头看了过去。   “公子……”   “陪我走走。”   曹朋笑呵呵的走上前,拍了拍郝昭的肩膀。   郝昭的个头比曹朋高很多,体格也显得健壮许多。可不知为什么,郝昭却没有感觉到不自然。   两人走出军帐,步出大营,一路上并没有交谈。   “公子……”   “伯道,你先听我说。”曹朋停下脚步,看着郝昭,沉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可能不太痛快,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之所以让你留守东陵亭,并非我不信你,而是为了你考虑。”   “为我考虑?”   “你是并州人,对不对?”   “正是。”   “你麾下部曲,尽出于下邳,对不对?”   “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在疆场上,遇到昔日袍泽,该如何面对呢?”   “这个……”   “很明显,你并没有想好。”曹朋轻声道:“在我看来,你一直在疑虑,是应该临阵倒戈?还是一同杀敌?你这种犹豫,并不适合上疆场,那样会害了你,也会害了那些跟随你的部曲。大丈夫马革裹尸还,道理是没错。可这马革裹尸,也要视情况而定。我不想你因为犹豫,而坏了性命。你有才华,更有本领,将来应该做大事业,而非是因犹豫而战死疆场。”   “可是,我……”   郝昭话说出一半,又咽了回去。   曹朋笑道:“你看,你自己都不敢肯定。”   他说着,翻身跨坐上马。   “伯道,你知道你现在缺乏什么吗?”   “什么?”   郝昭满眼迷茫。   “一颗坚定的心!”   曹朋在马上,握拳做出一个坚定的动作,“你自己都不坚定,如何能让你的部曲,随你坚定?   宋宪,跳梁小丑而已,不足为虑。   但我不希望你在面对吕布的时候,仍在犹豫……回东陵亭吧,为我看护好家园。海陵是我的根基,单凭博声一人,很难坚固两边。什么时候,你认为自己不会再犹豫,我就让你出战。不仅仅是面对吕布,还包括你自己……好了,我要回城里,你也赶回东陵亭,想明白之后,再告诉我。”   说完,曹朋拨转马头,扬鞭而去。   营门外,郝昭看着曹朋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坚定的心?   他有些想不明白,但心里面,却似乎没有了之前的抑郁和迷茫。至少,公子他还相信我!   深吸一口气,郝昭抬起头,看着黑漆漆夜空。   公子说的不错,我至今仍在犹豫……   ……   海西,塔楼。   邓稷把身上的袍子,用力紧了紧,站在窗口,鸟瞰夜幕中的海西县城。   西校场的灯火星星点点,从校场传来的刁斗声,梆梆梆,已过了三更时分。整个海西县,都显得很寂静。隐隐约约,能听到从塔楼下走过一队巡兵,整齐的步伐,透出一股威武之气。   整个海西县,共八百兵马。   其中,包括了二百巡兵,一百执法队,三百屯田兵,以及二百水军。   由于海西县封锁了东海私盐通路,以至于私盐贩子们,只能另寻其他途径。这也包括了从海上通路,就是从朐山装船,沿海路运送。东汉末年的海船还算不得太强大,只能沿近海航行。从郁洲山截获下来的八艘海船,足以封锁海上通路。周仓以郁洲山海岛为基地,将朐山至海西的海路,完全封锁起来。两艘海船一队,轮流出击,如今已渐渐有了几分水军气象。   不过,这二百水军,并不为人知……   这也是曹朋离开海西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结果。   甚至包括郁洲山海岛,也是秘密占领。那里现在是一片荒岛,甚至连东海郡都不清楚状况。   “老爷,很晚了!”   胡班从楼下走上来,在邓稷身后站定。   “夫人派人催促,说是请老爷早点回去。”   邓稷蓦地警醒,扭头问道:“信使,可曾派出?”   “濮阳先生已派人前往海陵,估计这个时候,应该已抵达射阳,最迟天亮时分,公子便可收到消息。”   “阿福临行之前,曾与我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当时我还不是很在意,可现在看来……海西县吞下三万海民,其声势已经骇人。今年秋收,我不应该大肆宣扬。百万斛存粮,虽说令海西粮价跌至每升三十钱,却招来了他人眼红。”   “可是,海西百姓对老爷却是感激万分。”   邓稷苦涩一笑,轻声道:“我打压粮价,他们固然感激;可我若为他们找来战事,他们还会感激吗?六千兵马……吕温侯此次对海西,看样子是势在必得。一场恶战,怕在所难免。”   胡班没有接话。   事实上,秋季丰收,也怪不得邓稷张扬。   百万斛的存粮,不仅仅是让邓稷有些忘乎所以,甚至包括濮阳闿在内的许多人,也为之兴奋。   唯有一人,当时曾阻止邓稷打压粮价。   理由很简单:海西县粮价每升七十钱,看似很高,实际上相比其他地方,已经算是很低了!诸如同样丰收的许都,如今粮价也是在每升一百一十钱,而下邳等地,粮价高达三百钱。   以七十钱的价格,稳定海西,目前刚好合适。   如果再压低粮价的话,势必会造成他人对海西县的窥视……   只可惜,这样一个建议,在当时被许多人所忽视。为此,主簿戴乾甚至与那人激烈的争吵。而邓稷当时虽然没有发言,可是从态度上来看,无疑是站在戴乾一边,最终还是打压了粮价。   也许,那个人可以为老爷解忧?   “老爷,其实您也不必忧虑。”   “呃?”   “潘文珪有万夫不挡之勇,周县尉同样是身经百战。   咱海西县,也不是任人欺凌之地。老爷在海西威望甚高,只需要振臂一呼,哪个敢不相从?   至于吕布的六千兵马,何不向人请教?”   “谁?”   胡班不禁笑了,“老爷的同族兄弟,可不是等闲之辈。   还记得当初来海西的时候,公子曾多次打听他的情况,显然是对他非常看重。当初他曾谏言阻止打压粮价,足以说明他有先见之明。何不向他请教一下,说不定能有应对的办法。”   邓稷眼睛一亮,“你是说,伯苗?”   精神在刹那间,顿时振奋许多。   “不错,咱们这就去伯苗家中求教。”   “可天色已晚……”   “没关系,我想伯苗此时,断然还没休息。”   邓稷匆匆走下塔楼,早有随从牵马过来,胡班搀扶着邓稷翻身上马,而后才跨坐马背之上。   一行人,在漆黑的夜色中,沿着湿涔涔的街道急行。   在快到北集市的时候,拐进一条小巷,在一处宅院门口停下。胡班先下马,搀扶着邓稷从马上下来。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便跳上门阶,伸手抓住门环,蓬蓬蓬叩击三下。从门内,传来脚步声。   “邓先?”   门打开了,从院子里走出一名四旬老者,手里还拎着一支灯笼。   邓稷有些呆愣。   只因这老者衣衫整齐,看不出是匆忙起身的迹象。   他刚要开口,就见老者一躬身,轻声道:“大公子,我家公子在书房,已恭候多时。”   “这么晚了,伯苗还没有歇息?”   “公子说,大公子一定会来,所以一直在书房里等待。”   邓稷闻听,心中不禁一震,连忙迈步走上台阶,跨入宅院。   胡班和那老家人邓先,则在偏房里歇息。看到偏房床榻上已收拾好的行李,胡班心头一咯噔。   “老邓,你们这是……”   “少爷说了,如果大公子今天不来,天亮之后,他就会告辞离开。”   胡班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老邓,你们要去哪儿?”   “回老家……其实在来海西之前,我家公子听说巴西太守庞羲好士,已有意前往巴西投奔。只是大公子来信,邀请公子来海西共谋富贵,公子才改了主意,带着我来这边……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大公子在海西很顺利,公子感觉大公子有些张狂,所以不是太满意。   如果大公子今天不过来的话,那公子就不会再留下来,帮助大公子了。”   好家伙,险些误了大事!   胡班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想到了这位,否则的话……   不过听邓先的话,这一位邓公子,莫非已有了破敌之策?心里的一块大石,顿时放回肚中。   若如此,海西无忧矣!   与此同时,邓稷迈步走进了书房。   书房中,点着两根大蜡,十公分长的火苗子噗噗直跳。   在书房正中央,悬挂着一副地图。地图前面,一个身着大红色锦袍的青年,正负手而立。   他背对着房门,长发披散于肩头。   听到脚步声,青年转过身来。只见他肌肤白皙,面如敷粉,剑眉朗目,透着一股子英朗之气。   看是邓稷进来,青年也出了一口气。   “大兄,你总算来了。”   邓稷看着青年,半晌后上前一揖,“悔不听伯苗之劝阻,以至于海西有今日之祸。我知道我之前有些张扬,可是还望伯苗你能看在昔日情分上,助我一臂之力,保海西一个清明……”   青年连忙上前,“大兄,你这又何必?”   他微微一笑,“若吕布亲来,或是张辽统兵,我说不得会劝大兄你让出海西,退往东海郡。不过,区区一个宋宪,即便是有六千兵马,在我眼中,也不过土鸡瓦狗耳,大兄何虑之?”   邓稷眼睛一亮,“伯苗,计将安出?” 第200章 邓芝   青年名叫邓芝,字伯苗。   他正是邓稷最初对曹朋提起过的同宗兄弟,并在建安二年,邓稷到海西赴任前邀请的帮手。   只不过,邓芝一直很犹豫,一直拖到今年五月,曹操征伐穰城的时候才动身启程。   邓芝为什么犹豫?   很简单,因为他不知道邓稷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东汉末年,并非单纯的依靠同乡之谊,便能邀请人前来帮忙。邀请人固然要考虑被邀请人的才能德行,被邀请人同样也要考虑邀请人的水平。邓芝和邓稷也算世交,虽说后来不怎么联系,但彼此间并不陌生。邓芝不清楚邓稷能否站稳脚跟!在他看来,如果连脚跟都站不稳的人,恐怕也很难成就事业。所以,在得到邓稷的邀请之后,邓芝并没有急于答应下来。   随着邓稷在海西站稳,就如同是通过了一次考试。   邓芝在收到邓稷的第二封书信后,最终下定决心,放弃入巴西投奔庞羲的念头,转而前来海西。   只是,当邓芝来到海西时,其身份就显得有些尴尬。   毕竟在最初他没有参与,一下子就想成为海西的第二把手,也不太可能。   而且,邓芝来到海西也听说了,海西县真正的二把手,并非如今的海西县城濮阳闿,也不是县尉周仓。海西最具威慑力的人,是已经前往广陵县,随同荀衍出使江东的曹朋。就这一点而言,曹朋在海西,甚至连邓稷也比不上。那些平民百姓也许不清楚这其中的种种奥妙,可濮阳闿、戴乾,乃至于包括九大行首在内的人,都清楚海西有今日的繁荣,源自曹朋。   邓芝不禁对曹朋,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四月至海西,而后邓芝就一直在暗中的观察海西的事宜。   从北集市行会,到堆沟集屯田,邓芝越看,就越是觉得心惊……   随着曹朋返回广陵,出任海陵尉之后。邓芝敏锐的觉察到,曹朋在海陵以雷霆之势接收海陵卫,似乎还并非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一般来说,掌一县之地,应该是潜心发展,增加人口,开垦土地……可曹朋赴任之后,非但没有这些措施,反而一味的强化练兵。至于内政方面,他也没有投注太多的精力,只是从海西县九大行首的手中,抽调资源,加以补充。   这,不符合曹朋的风格。   “想必,友学早在赴任海陵时,已觉察到和吕布必有一战?”   邓芝拉着邓稷坐下,为邓稷到了一杯热水。   邓稷一怔,点点头,“当时阿福曾来信,让我秘密练兵。只是由于当时正忙于秋收,以至于我忽视了此事。现在想来,阿福那时候就应该有所觉察……老天,我怎能把此事忽视?”   邓稷一拍额头,露出懊悔之色。   邓芝说:“友学在海西时,并没有穷兵黩武,而是规范集市,丈量土地,清查人口……由此来看,他对于政务方面,颇为看重。可是看他到海陵县之后,所作所为就是穷兵黩武之举。我之前一直有些疑惑,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友学改变若斯。现在看来……他那是未雨绸缪之举。所以,大兄无需紧张,即便我想不出什么办法,友学也绝不会坐视海西受难。”   不知为何,邓芝虽然没有说出半句关于退敌的方法,可邓稷的心思,却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没错,海陵尚有阿福!   “伯苗,那你可有主意?”   邓芝看了一眼书房正中间的地图,轻声道:“宋宪,一莽夫耳,不足为虑。   我只问大兄,可曾想过若击溃宋宪之后,下邳虓虎,又会有什么反应吗?他会坐视宋宪之败?”   邓稷闻听,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点,他还真没有想到。   “我有一计,可不费吹灰之力,令宋宪六千武卒,灰飞烟灭。   可问题是,宋宪走了,吕布会继续攻击。到时候,海西还是不可避免的要遭受战乱,而叔孙你一年来的心血,也就要付之东流。我相信,不仅是你,包括友学也不愿见到此等状况。”   “那你的意思是……”   “宋宪,必须要打;海西,必须要守。”   “怎么打?怎么守?”   邓稷糊涂了。   他一个修刑名的人,虽说这一年来见识等各方面都有极大提高,可在军事上,却非他所长。   以至于邓芝说出这一番话后,邓稷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邓芝喝了一口水,拉着邓稷走到地图前,“打,很容易;守,却很困难。所以我的意思是……”   他说着话,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然后用力一拍。   “咱们在这里守。”   邓稷看清楚了那地图上的地名,顿时愕然。   他沉吟半晌,猛然抬起头,看着邓芝道:“你的意思是,咱们主动出击,攻取曲阳县吗?”   “正是。”   “可是……”   “此战一启,最多十日,必有变数。”   邓稷呆呆看着地图,半晌后一咬牙,用力一点头,“我明白了……伯苗,咱们立刻回县衙,商议此事。”   邓芝微微一笑,“如此,大兄先行。”   他等这一天,已经足足半载。   失了先机,再想要赶上,并非一件易事。   邓芝心里明白,只有漂亮的击溃宋宪,使海西渡过此一危机,他才算是在邓稷手下站稳脚跟。   从一开始,邓芝就留意到海西县最大的一个破绽:没有策士。   勿论濮阳闿还是戴乾,有辅政之能,却无谋划之才。而这样的环境,恰恰给是邓芝所长之处。   历史上的邓芝,属于大器晚成的类型,最终至车骑将军之位,恰恰属于策士范畴。   邓芝的到来,正好补足了海西县的最后一块短板。   “公子!”   看到邓芝和邓稷出来,邓先连忙上前相迎。   邓芝道:“邓先,我随大兄前往府衙,你在家守好便是。”   “喏!”   邓先是跟随邓芝父子两代人的老仆人,也算是从小看着邓芝长大。从这一句话当中,他便听出了其中的意味。邓芝,决意留在海西了!于邓先来说,他自然希望邓芝留下来。不管怎么说,邓稷和邓芝有同宗之谊,是堂兄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老家人看了看邓芝,又看了看邓稷。   随后和胡班微微一笑,也使得胡班,如释重负。   夜色正浓,气温很冷。   秋雨在后半夜,丝丝缕缕飘落下来,给这寒夜又增添了一份寒意。   邓芝深吸一口气,催马跟随在邓稷后面。不过,他心中旋即又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出来……   看那曹友学走之前的种种安排,焉能不清楚海西的缺陷之处?   濮阳闿、戴乾所负责的主要是内政和屯田事宜;周仓很少在城中,和潘璋一起,负责稽查私盐。两人虽有县尉之名,却不行县尉之责。海西县的军事,还是掌握在邓稷的手里,而邓稷并无军事才能……也就是说,曹朋离开海西的时候,刻意留下一个策士的空缺,莫非就是在等自己过来吗?   想到这里,邓芝先前的喜悦,一下子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震惊和骇然。   若真如此,那曹朋却是一个知我之人……   ……   建安三年八月二十八,吕布下令征伐海西。   宋宪骑在马上,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沿官道行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在他眼中,此次征伐海西,简直就是唾手可得。到时候夺了海西的百万斛粮草之后,吕布定对他更加看重。   还有……   那个小贼曹朋,去年时在下邳长街,杀了宋宪的战马。   为了这件事,宋宪在过去一年里,几乎无法抬头。就连他最好的朋友,魏续和侯成见到他,也会调笑几句。如今还小贼虽然不在海西,可那海西令却是曹朋的内兄,到时候看了邓稷的人头,也可以出胸中一口恶气。想到这里,宋宪突然有些急不可待,下令兵马加速行进。   从下相出兵,至曲阳可说是一路坦途。   宋宪命侄儿宋广,也就是前盱眙长为前锋军,率一千兵马开路。   他自领五千大军,随后跟进。出发两天后,抵达曲阳,并在曲阳休整一日,补充辎重之后,向海西进发。   从曲阳至海西,大约有一天路程。   时值九月初一,天气越来越冷……   一夜小雨后,使得道路变得泥泞起来。大军行进速度变得缓慢许多,至正午时分,才行进三十余里。   宋宪见此情况,不禁有些头疼。   “传我将领,大军加速行进。”   “将军,这种道路,怎可能走的快呢?再说了,海西百万斛粮草,他们一天也不可能吃的干净。倒不如徐徐行进,反正那海西跑不了。”   有亲随劝说,试图令宋宪减缓行军速度。   哪知道宋宪闻听大怒,“尔不知兵贵神速吗?   我等早一日到达,海西就少一日准备。君侯与我兵马,可不想我在海西这弹丸之地,损兵折将。”   从道理上讲,宋宪说的倒是没有错误。   兵贵神速,他们越是早一日抵达,海西就少一分抵抗。   “可是……”   “不用说了,告诉儿郎们,攻破海西,任他们掳掠三日。海西县,据说现在可是富庶的很。”   下邳距离海西县并不远,并且同在淮北。   这一年来海西的变化,下邳人又怎可能不清楚?   且不说那百万斛粮草,单只是那边开设盐引,便使得无数商人趋之若鹜。其富庶程度,未必会输于当年的下邳国。有了宋宪这一道掳掠令,六千大军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一路嗷嗷叫着,扑向海西。天黑时,大军已远离曲阳,距离游水不过三十里而已……   过游水,便是海西治下!   游水,发于东海朐山,南北走向,流经朐县、伊芦、海西三县,注入淮水。   海西,正好位于游水的下游位置,并构成了海西县西面的一道天然屏障。只不过,游水并不是太宽,河水也不算湍急。加之泥沙冲击,使得河床偏高,河水不深。徒步渡河,也只能没过脖子。而最浅处,仅止半腰。此前,河面上还有几座木桥,但当宋宪抵达时,桥梁已被毁坏。   看着水流舒缓的河面,宋宪不禁笑了。   他对宋广道:“邓叔孙不过是个呆子,以为拆毁了桥梁,便能阻止我们过河。   却不知,这游水不深,即便是把桥梁拆毁掉,也休想阻拦我大军行进……传令下去,三军连夜渡河,于游水东岸扎营。寅时造饭,卯时点兵。待天亮后,三军出击,将海西一举克之。”   “喏!”   宋广连连点头,在马上插手应命。   其实,宋广对曹朋,同样是怀有深深嫉恨。   想当初曹朋去广陵,途径盱眙时,着实羞辱了他一番。   这也让宋广,一直怀恨在心。原本想制造谣言,使得曹朋在广陵无法立足。可谁曾想,这曹朋居然结交了陈群等一干人物,使得当初宋广制造的谣言,很快便不攻自破,烟消云散。   而今,曹朋已任海陵尉。   虽说在品秩上比不得宋广,但实际权力……   如果说,宋宪对曹朋是仇视,那么宋广对曹朋,则是嫉恨参半。   此次能攻伐海西,对宋广而言,也是一个报仇的好机会。所以这一路上,他也显得极为兴奋。   随着宋宪一声令下,大军开始渡河。   海西的地形,西高东低。渡过游水之后,东岸便是低矮的河滩。   不过,宋广还是感觉有些奇怪。   因为这游水,似乎比平常浅许多。徒步涉水渡河,河水也只没到了胯部。要知道,平常这里的河水,至少会没过腰。   “叔父,今年这游水,似乎比往年浅许多啊。”   宋宪站在河西岸的高处,正在督促兵马渡河。   这次渡河,非常顺利。大部分兵马已经过了河水,开始在东岸河滩上搭建营寨。河西岸,此时大都是辎重车辆。一开始,宋宪也没有太留意,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可听到宋广这一句提醒之后,宋宪心里没由来咯噔一下。   是啊,这河水似乎太浅了……   昨天才下了雨,按道理说,河水不可能这么浅才是。   毕竟是八健将,不管他武艺如何,跟随吕布东征西讨,宋宪的眼力价,还是有的……   他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妙,脸色顿时煞白。   “立刻撤离河滩,立刻撤离河滩。”   河水东岸的兵卒们,正忙碌着扎下营寨。同时辎重车辆,也正缓慢的向河对岸进发。宋宪这发狂一般的叫喊,使得士兵们一下子懵了……不是说,在河滩安营扎寨,天亮之后进攻吗?   怎么突然又要撤离河滩!   不过,军令如山倒,既然将军有令,士兵们自然听从。   只是这一来,河滩东岸顿时人喊马嘶,乱成一片。许多人甚至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匆匆行动起来。   就在这时,河东岸丘陵中,一支鸣镝腾空而起。   紧跟着,一连串的鸣笛声,回荡在游水上空,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宋宪脸色一边,忙准备下令加速撤离。忽然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从北面传来……那声音,犹如巨雷一般,回荡不息。宋宪顺着那巨响的方向侧耳倾听,只听得轰隆隆,如同万马奔腾,地面随之颤抖起来。河水,在瞬间暴涨许多,从游水上游,一股洪流挟雷霆万钧之势,汹涌扑来……   “水攻!”   宋宪嘶声吼道:“快跑,全军撤离!”   可是,能跑得了吗? 第201章 水攻   距离河滩大约十里处,拦河水坝高高筑起。   自朐山而来的水,在此被阻拦下来。由于水流不急,同时还要兼顾河床不干,下游不会出现断流,所以早在三天之前,邓芝就命邓范开始在此地蓄水,所为的就是迎接宋宪的到来。   之所以选择邓范,也有原因。   一来邓范和邓芝是同宗,二来邓范的身手,已突破易骨瓶颈,达到易筋的水准。以战斗力来说,邓范如今只逊色于潘璋周仓,却已经超过了海西县兵曹掾冯超。以至于邓芝初至海西县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小小海西县,竟然藏着一个一流武将,两个二流武将……   据说,曹朋还带走了三个人,皆为悍勇之辈。   一个二流武将,若放在曹操帐下,至少也是个检验校尉,甚至可能是独领一军的都尉。   海西县,还真是藏龙卧虎!   若论辈分,邓范是邓芝的族弟,两人同辈。   邓芝倒是知道邓巨业,但两家人并没有什么来往。不过,毕竟是同宗,相处起来也很方便。邓范的性子偏老实一些,沉默寡言。而邓芝呢,思路敏捷,才华出众。两个人本不可能成为朋友,偏偏因为这同宗之谊,使得他们产生交集。一直以来,邓范对邓芝都保持尊重,也使得邓芝对邓范,颇为赞赏。这次抵御宋宪来犯,邓芝所献的计策,正是水攻之计!   淮北,本就是一个河流纵横之地。   而海西的地理位置,也注定它的地势舒缓。   邓芝来到海西半载时光,表面上整天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可实际上呢,他已经把海西的地形,牢牢掌握于胸中。得知宋宪来犯的消息之后,邓芝便一直筹谋,最终采用了水攻之策。   夜色里,游水下游,人喊马嘶。   邓范表情平静,站在河堤上,看着大坝后满满腾腾的河水。   “严法。”   “喏!”   邓芝不由得笑了。   “严法,咱们是同宗兄弟,说话何必拘谨?”   “邓司马,非是拘谨,而是规矩。阿福曾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现在是临战,自然当守军中法纪才是。”   邓芝闻听,表情一肃。   此话出自《孟子·离娄上》,原话是: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看起来,曹友学的学识不浅啊。   邓芝道:“严法所言极是,此我之过错。”   邓范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顺着河堤往下游眺望,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严法,你了解你那位兄弟吗?”   “邓司马是说阿福?”   “嗯!”   邓芝在和邓稷定计之后,被任为海西别部司马之职。   他心中,始终存一疑问,那就是曹朋为何独独疏漏了海西县军事?表面上看,海西县的军事完善。可实际上,一直缺少一个别部司马。邓芝有一种直觉:这别部司马,是曹朋为他预留。   邓范说:“我不了解。”   “呃……”   “阿福之才,胜我百倍,非我所能测度。想当初,我也不服气他……可后来,我发现他懂得很多,令我心悦诚服。我们结义时,大哥他们本没有把我算进去,还是阿福拉我进去……几位兄弟当中,我谁都不服。哪怕大哥他们,我也不放在眼中,惟独阿福,可掌我生死。”   “那他去广陵,为何不带着你?”   邓范呵呵一笑,“那是因为,我本事不够。”   为武将者,到了邓范这种程度,那个没有傲气?   人常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邓芝想来,邓范这等身手,未必会服气曹朋。   可听他所言,却好像全无半点傲气……不过邓芝可是知道,邓范在海西的傲气,那是出了名的。哪怕是潘璋,也未必能压得住邓范。他手下一百执法队,几乎是独立于海西县之外,不受任何人节制,也包括邓稷。此前邓芝还疑惑,邓范为何甘做一介曹掾。现在,他明白了!   也不知那曹友学,究竟有何本事,能使邓范如此死心塌地。   正要开口,就听游水下游处,传来一阵喧哗骚乱。紧跟着鸣镝响起,邓芝抬头观望,眸光一凝。   “宋宪觉察到了……严法,放水。”   “放水!”   邓范厉声吼道,上前一刀,便砍断了拦河水坝上的木桩。   足有数米高的河水,产生出巨大的压力。随之木桩一根根被砍断。拦河水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撤离,撤离!”   邓范大声吼叫,水坝上的军卒,纷纷退到了西岸。   失去了木桩的拦截,沙石袋子渐渐抵挡不住流水的冲击。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河水犹如一条凶猛的野兽,撞开水坝,向下游冲击而去。三天的时间,蓄水足有数米高度。当水坝崩塌之后,失去了束缚的河水,循着河道冲去,夹带着大量的木桩,泥沙和石块,翻滚着,打着旋,那声势之骇人,即便邓范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为之色变,暗中感慨不停……   轰隆隆,水龙咆哮。   在游水下游河床上的辎重兵,几乎被吓傻了。   当河水冲过来的时候,沉甸甸的辎重车辆一下子便被掀翻,水流中夹带的断木,凶狠撞击在辎重兵的身上。辎重兵惨叫一声,便被河水卷走。流淌的鲜血,连个血泡子都泛不出来。   由于河水西高东低,而宋宪所选择的渡河处,正是一个弯道所在。   本来,由于弯道的缘故,使河水平缓。   可现在,凶猛的水龙呼啸而过,一下子便撞毁了西岸河堤。河水失去舒服,在西岸河滩上翻滚席卷。河滩上的下邳兵,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竟然一个个呆立在河滩上,等到河水到来的时候,才醒悟过来。他们凄厉的哭喊,吼叫……却无法阻止那肆虐的河水,汹涌袭来。   数以百计,乃至千计的军卒,被凶猛的河水卷走,吞噬……   宋宪站在高岗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就,这么完了?   六千兵马,那可是六千大军啊!   宋宪忍不住厉声咆哮:“邓稷,尔非好汉,竟是诡诈。”   宋广死死抱住宋宪,叫喊道:“叔父,不可冲动,不可以冲动啊……我们赶快走,这里不安全。”   呜呜呜……   宋广刚说完,就听到一连串悠长的号角声。   “什么声音?”   宋宪激灵灵打了个寒蝉,猛然醒悟过来。常年行伍,他焉能听不出那号角声,正是军中长号呜咽。   三短一长,发动攻击!   他连忙向四周看去,就见西岸北面,火光闪闪。   一支人马由远而近,疾驰而来。为首是一匹黑色战马,马上大将,手舞龙雀,风一般冲来。   “狗贼,焉敢犯我边界,东郡潘璋在此,恭候尔多时。”   “迎敌,迎敌!”   宋广大声叫喊,连拉带拖,把宋宪推到马上。   “叔父速走,侄儿断后。”   “宋广……”   “请叔父莫要迟疑,速回曲阳,重整兵马。”   宋宪也知道,此情此景下,他实无太多胜算。六千兵马,有三分之二是在东岸,如今整备洪水吞噬。剩下三分之一,有一半是辎重兵,根本不要去想着能派上用场。剩下一半,虽说也有近千人。可目前的状况,军心散乱,士气低落,那有可能拦得住养精蓄锐的海西兵马?   “夷石,你多保重,为叔在曲阳等你。”   宋宪也不赘言,带着人就冲下高岗,亡命而走。   宋广翻身上马,提枪四顾。只见西岸河堤上,兵卒如眉头苍蝇般,四处乱走。   他一咬牙,催马拧枪,厉声喝道:“儿郎们,随我迎敌。”   胯下坐骑希聿聿长嘶一声,驮着宋广便冲向了潘璋。火光之中,潘璋面目狰狞,手中大刀扑棱棱一翻,胯下马骤然加速,在瞬间便到了宋广跟前。长刀呼的一声,力劈华山斩向宋广。那宋广举枪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大刀劈在长枪之上,只震得宋广两臂发麻,耳朵根子嗡嗡直响。他不由得心中大惊:老天,这海西县,怎会有如此悍勇的猛将……   说起来,宋广的武艺也不差,算得上二流水准,八健将之下,也是能排的上号的人物。   原以为,海西县即便有些人物,也不过二流而已。   哪知道甫一交手,这潘璋竟是个一流猛将!宋广本怀着死战之心,可是这实力悬殊也太大了……死战,还能有什么意义?想到这里,宋广二话不说,拨马就走。他想着自己胯下战马,也是并州带来的宝马良驹。至少从骑术上来说,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相比。哪知潘璋一刀得手之后,双脚踩镫,猛然一催战马,顺势将大刀交到左手,右手反掌从马背兜囊中取出一杆短矛。只见潘璋猛然在马背上长身而起,身体向后半仰,口中发出一声如雷巨吼,振臂执矛。五十厘米长短的短矛,挂着一股风声,呼啸着向宋广飞去。   宋广耳听八方,听到身后的异动,连忙在马上侧身,反手一枪挥出,拍飞了潘璋的短矛。   可他这一回身,胯下坐骑不由得一顿。   潘璋趁这个机会,纵马就追上前来,身体猛然一探,大刀横抹,一招玉带缠腰,斩向宋广。   刀疾,马快!   宋广再想要封挡,可就来不及了。   只听咔嚓一声,宋广被潘璋这一刀,拦腰斩为两段。半截身子跌落马下,下半身却仍坐在马背上。   脏器洒落一地,宋广瞪大了眼睛,口中那一声惨叫还未发出,就见潘璋纵马冲过去,铁蹄凶狠的踩在了宋广的面门上。就这一下子,便将宋广的脑袋,踩得一个稀巴烂……   “休放走了宋宪。”   “休放走了宋宪……”   喊杀声,在身后回响。   宋宪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原以为,小小的海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哪知道损兵折将,全军覆没不说,却连海西县的城墙,都没能看到。   洗掠海西?   如今想来,就好像一个笑话一样。   宋宪纵马狂奔,冲出不多远,忽听前方有人高声喊喝:“宋宪,海西县尉周仓,在此恭候多时。”   从丘陵后,转出二百余人。   为首一个黑大汉,胯下马,掌中刀,恶狠狠扑向宋宪。   “拦住他,拦住他们!”   宋宪此时,心神已经完全慌乱,在马上大声吼叫。   几十名骑将催马冲出,便把周仓围住。可不等他们动手,就见周仓身后一员大将,弯弓搭箭,嗖嗖嗖三箭连发,便将三名骑将射杀马下。与此同时,周仓大刀刀云翻滚,上下翻飞。   战马过处,一名骑将便被周仓一刀劈落马下。   “宋宪,尔敢与某家一战。”   如雷巨吼声,在宋宪耳边炸响。   宋宪现在哪里还敢和人交锋?伏在马背上,他头也不回,纵马疾驰。身后几十名亲随紧跟着,落荒而逃。   曹朋,邓稷……   待我返回曲阳,必禀报君侯,到时候大军逼进,看尔等还能猖狂到何时!   宋宪一路纵马疾驰,不停催马急行。渐渐的,喊杀声已听不到了。追兵更被丢掉。可宋宪还是不敢停留,不停抽打战马,那战马一路长嘶狂奔而去。天将亮时,宋宪才勒住了战马。   回身清点部曲,宋宪不由得泪流满面。   六千大军,此时竟只剩下不足百人。可以说,这游水河畔一战,他是全军覆没,全军覆没!   这回去以后,又该如何向君侯交代?   “将军,我们现在去哪儿?”   亲随催马上前,轻声询问。   宋宪强忍心中恐惧,故作镇静道:“我们先回曲阳,待我派人禀报君侯,请君侯发兵……   到时候,我等马踏海西,必雪今日之羞辱。”   至于到时候,他能不能成为主将?宋宪已经顾不得许多。   六千人损失殆尽,还赔上了他唯一的侄儿。宋宪此时此刻,是又怒又恨,同时更生出畏惧之意。   毕竟也算得上身经百战,宋宪经此一败之后,也不得不正视海西县。   一个小小的海西令,居然能想出水攻之计。而他麾下,竟藏着无数能人……早先的曹朋,还有如今的周仓,以及那个宋宪并未正面交锋的潘璋。弹丸之地的海西,藏龙卧虎,他又怎能不惊?   不过,越如此,就越是不能放任其存在。   海西已成为下邳的心腹之患!   宋宪心里想着,该如何使得吕布加强对海西的重视,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曲阳县城城外。   晨光中,曲阳城门紧闭。   那城头上一面大纛,在风中猎猎。   看到曲阳的城墙,宋宪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第202章 曲阳   祖水,发于微山。   流经彭城国、下邳国,至广陵入游水后,汇入淮水。   曲阳,就位于祖水之畔。   从下相至海西,必经曲阳。   曲阳长名叫王模,乐安人,在徐州颇为威望,与盱眙人周逵齐名。吕布入徐州后,也招揽了不少本地名士,王模就是其中之一。任曲阳长三年以来,王模政绩卓著,把最初不过两万多人的曲阳县,发展到三万人。在徐州人口总体呈下降趋势的今天,也算是不小的政绩。   晨光中,曲阳显得格外宁静。   宋宪纵马到曲阳城外,却见城头上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有。   “城上可有人值守。”   宋宪大声问道。   片刻后,从箭楼垛口上探出一个人来,懒洋洋的问道:“县长有命,今日曲阳不开城门……凡过往人员,请绕曲阳行。非县长与宋将军之命,任何人不得出入。你们快点走吧……”   宋宪不禁愕然,同时这心里面,又有些开怀。   县长,和宋将军?   那不就是在说我吗?这王模倒是个有眼色的人,将来回转下邳之后,定要向温侯好生举荐。   他大声喝道:“某家就是宋宪。”   “你是宋将军?”   箭楼上的人,明显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你若是宋将军,那我就是吕温侯了……哈哈哈,宋将军昨日才离开,哪会是你这等模样。”   宋宪的脸顿时通红。   这家伙可一点都不讨喜……   “某家就是宋宪,有我虎符可以证明。速速禀报王县长,就说军情紧急,命他立刻打开城门。”   说着,宋宪取出虎符,在手中摇晃了一下。   “真是宋将军!”   城上小校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呼喊道:“城下速开城门,是宋将军回来了。”   宋宪这悬着的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不过想想,也真够丢人!昨天自己是浩浩荡荡开拔,时隔一天,却灰溜溜的回来。六千大军,六千大军啊……宋宪想起来,就觉得一阵心痛。   城门吱呀呀打开。   宋宪催马就往城门行去,眼见就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忽听城门洞里有人喝道:“哪个是宋宪。”   谁这么没有礼貌,竟敢直呼我的名字?   宋宪勃然大怒,忙抬起头向城门洞里看去。只听一阵马蹄响,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铃铛声。一匹快马自城门洞中冲出,马上大将身穿百花锦缎子战袍,外罩一件狮蛮宝甲,腰系玉带。   “宋宪,甘宁在此恭候多时。”   甘宁?   那是什么人?   宋宪有点懵了……   从未听说过甘宁这个名字,还等我多时?   脑袋仿佛一下子开了窍似地,宋宪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忙摘下大枪,抬头观望。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点晚了。一匹白马,在晨光照映下,如腾云驾雾一样,就冲到他跟前。   马上一员大将,掌中一口大刀,来到宋宪面前,二话不说,拖刀从宋宪身旁抹过。   寒光一闪,血雾喷溅。   宋宪在刹那间,被来人一刀砍下了脑袋。首级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动不停。而马背上的无头死尸,鲜血从腔子里汩汩喷血,瞬间便染红的胯下的坐骑。不仅是宋宪没有反应过来,包括宋宪的那些亲随,一个个也都傻在了城门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宋将军被人杀了?   照夜白冲出城门之后,希聿聿仰蹄长嘶。   蹄下的铁掌,在日光下闪闪放光。马上的将军,更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叮铃……   铃铛声响起,那人横刀立马,立于城门楼下。   “宋宪已死,尔等还不弃械投降,更待何时!”   声如巨雷,在苍穹回荡:宋宪已死,宋宪已死……   伴随着这一声如雷巨吼,只听城门楼上传来呜咽长号声。从城门两边,呼啦啦冲出二百余军卒,手持大枪长矛,恶狠狠盯着那些扈从,团团包围。与此同时,箭楼垛口后出现了一个少年将军。七尺出头的身高,身着一件大红色禅衣,内着长袍。头戴纶巾,腰系玉带,掌中一口大刀,脸上透着平静之色。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两人手中各执一杆大枪。   “我是海陵尉曹朋,今有逆贼宋宪犯境,特将其诛杀。   三息之内,尔等放下兵器。三息之后,若还有手持兵器,并于马上之人,格杀勿论!”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洪亮,甚至还带着一丝少年稚气。   可是,在这清晨里,却透着一股诡谲之气。话音刚落,就听他身后大汉厉声喝道:“一!”   喊声未落,当啷一声,一名扈从便丢了兵器,从马上滚落在地。   “我投降,我投降!”   有一个人领头,就会有第二个人跟上,第三个……   转眼间,宋宪那七十多名扈从,纷纷下马,丢掉手中兵器,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跨坐照夜白的甘宁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娘的,一群没卵子的货色。”   他抬起头,向城楼看去。却发现曹朋已经不见了踪影。站在城楼上的,是方才护卫曹朋的两人之一。   他,叫做王旭。   曹朋在决定出兵驰援之后,第二天一早,便率领八百海陵精兵,离开了海陵县。为什么是八百人呢?这里面还包括了二百临时征召的辎重兵,以及夏侯兰之前征召的一百名巡兵。   甘宁为前锋,曹朋率三百人为中军,王旭翟冏领二百人,押运辎重。   就在快抵达淮水的时候,曹朋收到了邓稷的第二封来信。第一封信,是在射阳时收到,内容很简单,邓稷请求曹朋立刻出兵援助;而第二封信的内容,却使得曹朋吃惊不小……   邓稷在信中说:海西无需驰援,宋宪不过乌合之众。   然则宋宪已取,吕布难敌。击败了宋宪,定会令吕布出兵征伐。海西真正的危险,不是宋宪这六千兵马,而是吕布的第二次出兵。所以,邓稷认为,若要保住海西一年以来的成果,绝不可使战火在海西治下燃起,应该拒敌在海西以外……请曹朋率兵,连夜偷袭曲阳。   “这是何人所谋?”   “呃,小人临出发时,邓县令命邓芝先生为别部司马。”   胡班小心翼翼回答道:“而且,邓县令还把全县兵马,尽数托付于邓芝先生,有他谋划拒敌。”   邓芝?   曹朋恍然大悟。   他太了解自己的姐夫了,邓稷并没有这个魄力。   邓稷本就不是一个长于军事的人,包括曹朋在内,也非帅才。能想出拒敌于海西之外这等策略的人,一定是个胆大而有谋略之人。   邓芝,果然来了!   不是每一个穿越者,都能成为军事奇才。   曹朋自己清楚,让他想出些鬼点子,弄出些旁门左道还行。   真要是涉及到行军打仗,运筹帷幄,可不是看两本兵书就能够做到。兵书战策,只是教授战争的基础。曹朋看过司马法,读过孙子兵法,甚至在前世,还翻过几章冯克劳维茨的《战争论》。但又能如何?他还是没能成为军事奇才,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县城里的刑警。   也许,有人会说,经过系统学习之后,肯定能有所成就。   可问题是,曹朋前世也非军校毕业。就算是从军校里出来,也不见得个个都能成为将军……   所以在重生之后,曹朋会尽量避免碰触军事上的事情。   练兵治兵,有王旭郝昭;冲锋陷阵,有甘宁潘璋夏侯兰;出谋划策,有阚泽便足够了!   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用好这些人。   邓芝的到来,对邓稷,对海西而言,无疑有着巨大的补益。   这倒也不是说,曹朋和邓稷就一无是处。至少在治理地方,严明法纪方面,邓芝比不得邓稷;而在侦破案件,查询真相,灵活多变方面,曹朋更强过邓芝许多。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种事情,还真不好说谁比谁更强。只能说,有些东西是天生的,非人人都可以做到。   历朝历代,读过兵书战策的人,不计其数。   但名将也就是那么几人而已……   有些事情,真的要讲天赋。就这一点来说,曹朋即便是不服气也不行。   “邓伯苗要我攻取曲阳?”   “正是。”   曹朋马上领会了邓芝的意图。   “胡班,你立刻赶赴海陵,让步子山前往广陵县,向陈太守求援。就说吕布欲图谋不轨,曹公早晚征伐。请他尽快出兵,只需屯兵淮阴足矣。我会连夜渡过淮水,配合邓伯苗行动。”   胡班二话不说,立刻答应下来。   你陈登不是想坐山观虎斗吗?   这世上没那么容易的事情……我攻取曲阳,逼着你屯兵淮水。就算你不想出病,也不可能。   淮阴,从治所而言,属下邳国。   但由于徐州政权更迭,淮阴地区从某种程度上,已经被广陵控制。   只要陈登屯兵淮阴一线,就可以迫使得张辽在徐县脱不开身,还能够牵制住淮浦县的兵马。   想必邓芝这拒敌于域外的策略,也包含了这一层深意。   当晚,曹朋在淮浦以东,淮水下游的一处河湾,神不知鬼不觉的渡过了淮水。时值邓芝截断游水,使得游水下游的水流,也格外徐缓。特别是在淮浦以北的河段,河水只没过膝盖。如此一来,曹朋更是不费吹灰之力,西渡游水之后,于九月初一凌晨,抵达曲阳县城外。   宋宪,刚率兵离去。   王模更是没有半点提防。   任谁都不会相信,宋宪六千大军,攻不下区区海西。   而且,曲阳距离游水也不算太远,骑马甚至不到一天的路程。此等情况下,王模又有何畏惧?   于是,在正午时分,曹朋命甘宁和夏侯兰两人,各带五十精兵,分批混入城中。天黑之后,甘宁在城中举火,引发了曲阳骚乱。王模得知以后,立刻带人前去平息,于中途被夏侯兰伏击,斩杀于长街之上。甘宁举火之后,便立刻带人抢夺城门。与此同时,曹朋自城外强攻,里应外合之下,几乎没有费吹灰之力,便攻占了曲阳。随后,八百兵马进驻曲阳,曹朋下令封闭城门。他不太清楚邓芝是否能将宋宪一网打尽,所以也不敢掉以轻心,做好防备。   王模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曹朋又岂能重蹈覆辙?   ……   “传我命令,三军不得扰民。   同时开放库府,将粮草分发于城中百姓。自即日起,曲阳夜禁,若无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宋宪的尸首,被收拢妥当,还准备了一口薄棺。   曹朋倒是没有为难宋宪的那些扈从,命他们把宋宪的尸首,送往下相。   正午时分,邓芝率潘璋、周仓和邓范,领八百海西精兵,抵达曲阳城外。曹朋得知以后,亲自迎出了曲阳。   “五哥!”   在曲阳城下,曹朋用力拥抱邓范。   而后又一一见过了周仓和潘璋两人,这才来到邓芝面前。   邓芝,五官俊朗,相貌出众。不同于邓稷的文雅,邓芝有一股子英气,颇令曹朋感到心折。   “邓伯苗?”   “曹友学!”   两人相见之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唤出对方的名字。   曹朋惊讶于邓芝那种沉稳之气,而邓芝则有些惊讶曹朋的年纪。   虽说他早就知道,曹朋今年才十五岁。可是当邓芝亲眼见到曹朋的时候,还是感到很震惊。   “常听内兄提起邓伯苗之名,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曹朋看着邓芝,拱手笑道:“水淹三口滩,六千贼兵瞬间烟消云散,大兄之谋果然了得,小弟佩服之至。”   邓芝也笑道:“友学诡谋,我亦久闻。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雄。”   两人相视,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旋即,曹朋拉着邓芝的手,一起走进曲阳县城之中。   县城里,早已经安排好了营房,八百海西兵马,随即进驻校场。   曹朋与邓芝等人,高坐于衙厅里。甘宁夏侯兰王旭在左边;周仓潘璋和邓范,则坐在右边。   待双方落座之后,邓芝轻轻咳嗽一声。   “今日大破宋宪,非我之功,实宋宪无能。   不过,宋宪虽败,吕布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出几日,那吕布必会在此发兵,到时候定有一场恶战……友学,你官拜海陵尉,又兼广陵东部督邮曹掾事。对接下来的战事,可有筹谋?”   一席话,引得厅上众人,齐刷刷将目光,凝聚在曹朋身上。 第203章 论战   听上去,邓芝是在询问曹朋应对之策。   可是在这句话的背后,还隐藏着更深层的含义:你能不能对付吕布?不能的话,就让我来!   衙厅上一共八个人,曹朋的地位最高。   邓芝话里有话,想要得到曲阳之战的指挥权。   只不过,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夺权。因为在座的这些人,除了周仓之外,余下五人全都是曹朋部曲。就包括周仓在内,也是和曹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绝不是邓芝随随便便就能控制。   周仓六人,除了邓范之外,哪个不是老油子?   他们又怎可能听不出邓芝这番话里,所隐藏的内容。一时间,脸色唰的都变了!即便邓芝昨夜水淹宋宪,展现出了足够的能力。可在周仓等人的眼中,曹朋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甘宁哼了一声,朗目微合,眸光闪闪。   周仓潘璋夏侯兰三人,更是阴沉下脸来,怒视邓芝。   王旭相对好一些,也觉得邓芝有些过于狂妄。在座之人,哪个不比你邓芝的资历老?就算你小有战绩,也不应该这么赤裸裸的夺权。毕竟,你只是一个别部司马,而非是一军主将。   邓范有些后知后觉,但也觉察到了不妙。   他连忙向曹朋看过去,那意思分明是在问:阿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这一幕,邓芝的心不由得一冷。原以为自己昨夜运筹帷幄,不费吹灰之力将六千大军摧毁,可以获得众人的认可。现在看来,自己有些过于乐观。他并不是对曹朋有什么意见,而是站在他的位子上,他辅佐的不是曹朋,而是邓稷。但在海西,曹朋隐隐有压制邓稷的势头。哪怕曹朋和邓稷是一家人,邓芝还是希望,能够以邓姓族人为主导,而不是曹姓。   这里面,又参杂了一个宗族观念。   邓芝和邓稷是同宗,自然希望邓稷占居上风。   只是没有想到……   曹朋呵呵笑了,摇了摇头,“大兄,实不相瞒,我没有对策。”   “啊?”   周仓等人,同时发出一声轻呼,向曹朋看去。   他们不太明白,曹朋为什么要向邓芝低头……对,就是低头!曹朋这句话,就是向邓芝服软。   曹朋道:“运筹帷幄,我不如伯苗;冲锋陷阵,我也不如兴霸与文珪。   今吕布兴兵在即,大家当同舟共济才是。如何退敌?我实无主意,还请大兄能够予以赐教。”   说罢,曹朋起身,深施一揖。   看似紧张的气氛,随着曹朋这一揖,顿时被化解的烟消云散。   甘宁脸上露出笑容:看到没有,这才是为上位者应该具有的胸襟和气质。   曹朋这一番话,也算是巧妙的回答了邓芝的挑衅,同时还存了邓芝的脸面。邓芝只觉得脸微微发烫,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历史上的邓芝,的确是一个牛人。但此时的邓芝,不过二十出头。虽有才能,却没有经历过历史上原本属于他的那些磨练,不免有些傲慢。   他犹豫一下,轻声道:“吕布帐下能统军者,不过八健将。”   哪怕是刚才丢了脸面,邓芝也必须开口。   否则,那颜面会丢的更大。   “八健将者,郝萌、成廉早已不在人世,今又少了宋宪,故吕布帐下,能领军者不过五人。”   “张辽和臧霸,可以抛开。”曹朋开口补充。   “哦?”   “张辽此前因反对吕布出兵,而恶了吕布,被发配徐县。我已命人前往广陵,请陈太守屯兵淮阴。故而张辽绝不敢轻举妄动,势必会在淮水北岸陈兵,以御陈登,分不得身出来……至于臧霸,我听人说他去岁末恶了吕布,如今和吕布关系紧张。加之他屯兵泰山,可阻北方之敌。所以一时半会儿,吕布也不可能派他过来。故而,八健将只余其三……其中最有可能统军者,乃曹性。此人有勇有谋,虽为八健将之末,但若以才能,绝不会逊色他人。”   要说起对吕布的了解,邓芝还真比不得曹朋。   “如此说,曹性最有可能出兵?”   “曹性屯兵下相,距离曲阳最近,他领军的可能性最大;不过,除八健将之外,我还惧一人。”   “谁?”   “高顺,高德偱。”   邓芝愕然问道:“高顺?何人?”   曹朋笑道:“高顺非八健将,然则若以才干论,此人只逊色于张辽与臧霸。   吕布麾下有一营,名为陷阵,堪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悍勇异常。高顺,官拜中郎将,也是陷阵主帅。但由于此人性情耿直,所以不为吕布所喜。惟临战时,高顺才得以指挥陷阵,其余时间,陷阵乃魏续部曲。此人之能,非同小可……恐怕不会逊色于麴义的先登营。”   先登?   夏侯兰脸色一变。   这里面,了解先登厉害的人,唯有他一个。   想当初,他所在的白马义从,正是被先登所败,故而不得不远离故土,投奔到曹操的部下。   以至于时至今天,他回响起当日和先登营交锋的情况,仍会感到不寒而栗。   陷阵,不逊色于先登吗?   他向曹朋看去,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曹朋犹豫了一下,清清点头。   邓芝有点懵了!   原以为半年时间,自己对吕布已经非常了解。   可现在看来……   曹朋说:“如今曲阳,有兵马千五。若曹性领兵,虽万人我等也可凭坚城一战。可若是陷阵,虽只八百,尤胜万人。不过,我估计吕布不会让高顺前来,所以曹性的可能性是最大。”   “曹性……”   邓芝陷入沉思。   “下相兵马,约有八千,曹性很有可能倾巢而出。   但除了他麾下八千兵马之外,恐怕不会再有其他兵马。此前宋宪损兵六千,已使得吕布元气大伤。若让他再从下邳增兵,他也未必答应……大体情况,应该就是这样,伯苗计将安出?”   邓芝抬起头,沉声回道:“若如此,堪可一战。”   “如何战?”甘宁问道。   邓芝想了一想,说:“吕布出兵海西,所为者就是海西那百万斛粮草。由此可见,下邳粮草并不充裕。兵法有云: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八千兵马,日费百贯,食粟千斛,非同小可。所以曲阳之战,若取胜唯一个‘拖’字……此战时间越久,下邳所承受的压力,也将越大。   我有一策,可令曹性无功而返。   曲阳如今兵马千五,若是征召人马,可凑足两千。友学可分兵而战,命一人领步骑五百,驻扎城外,余者坚守曲阳。如此一来,曹性攻曲阳,城外步骑可自背后突袭;若曹性攻城外,则城内可以突击。时间一久,下邳粮草就会出现紧张。到时候吕布兵马,将不攻自破。”   这个计策,怎么听上去如此耳熟?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便想起来,曹操攻伐下邳时,陈宫也曾献出此计,然则吕布没有同意。   而今,吕布攻曲阳,邓芝献出了同样的计策……   曹朋想了想,问道:“伯苗,那你以为,谁统步骑,谁镇曲阳?”   “这个……”   邓芝透出犹豫之色。   曹朋说:“大兄,你但说无妨。”   “曲阳,根本也,需有主将坐镇,以稳定军心。”   那言下之意就是告诉曹朋:这曲阳,非你坐镇不可……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邓芝很清楚。一旦交锋,曲阳所面临的压力很大。主将随时都有可能有阵亡之危险。   “那谁可统帅步骑?”   “首先,步骑主将,需一能征善战,勇武过人者统帅;其次,还需有一人协助,以决定何时出击,何时撤退。”   潘璋冷声道:“如此,伯苗定是那协助之人。”   邓芝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低着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如果他是主将,自可以轻松安排,没有人会反驳。这也是邓芝一坐下,就要夺权的另一个原因。   可现在……   这怎么听上去,都会让人觉得,他是在推卸。   曹朋笑了,“伯苗有机变之能,兴霸也是我等众人里,最为悍勇者。这城外步骑,就交由你二人统领,余者随我出镇曲阳,诸公以为如何?”   “那不行!”   甘宁长身而起,大声道:“出征之前,黄小姐曾千叮咛万嘱咐,令末将保护公子周详。大战一启,曲阳必然苦战。万一公子出了意外,我回去如何向小姐交代?公子,我愿留守曲阳。”   潘璋看了甘宁一眼,没有出声。   说实话,他不太赞同曹朋刚才那一句话。   甘宁是这些人当中,最悍勇之人?那老子又算什么!他没有领教过甘宁的手段,所以也不清楚,甘宁有多么厉害。可是,曹朋心里却很清楚。如果说潘璋是一流武将的话,那么甘宁绝对是武力值过95的超一流猛将。两个人明显不在一个等级上,基本也没有什么可比性。   对于甘宁的维护,曹朋很开心。   不过,他站起身来,走到甘宁身旁,“兴霸,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请相信我,我也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之辈。你统帅步骑,与我遥相呼应,就是对我最好的维护。   你在城外打得越狠,我就越安全。   此事我已决断,无需再讨论。不过,除了在城外袭扰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托付于兴霸。”   甘宁犹豫了一下,“但请公子吩咐。”   “保护好邓先生。”   “啊?”   邓芝抬起头,愕然向曹朋看去。   曹朋说:“伯苗有大才,可助你一臂之力。你出城之后,当多听伯苗意见,切不可冒然行事。勿论曲阳多么紧张,你只需要在城外等待……等待合适的机会,才可以出击,绝不能冒险。”   说完,曹朋转过身,又拉住了邓芝的手。   “伯苗,你与兴霸在城外,也要多加小心。”他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如若曲阳不可救,也无需强救。发现战况不妙,你们就立刻撤离曲阳,回转海西……我估计,曹公早晚兴兵征伐,到时候你们可留有用之身,为我报仇就是。总之,出城以后,你们都要自己保重。”   邓芝心情激荡,久久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海西诸将皆以曹友学为主……   并不是邓稷无能,实在是曹朋的气度,远非邓稷可以相比。   也许,日后棘阳邓氏,注定了要在曹姓之下。不过,有这样一个人,就算依附又有何妨?   “友学,你也多保重!”   邓芝说罢,一揖到地。   他虽然未说什么道歉的言语,可是这一揖,却已经包含了一切。   曹朋笑了!   眼睛成了一轮弯月,脸颊还显出浅浅酒窝。   身为穿越众,对时局的把握能力,使得他可以鸟瞰这个时代。这与才能无关,而是一种先知先觉。曹操迟早会出兵,一俟曹操出兵,曲阳自然化险为夷。吕布可以不接受陈宫的计策,并不是说陈宫的计策不好。事实上,曹朋倒是能够理解吕布为什么不肯接受陈宫之计。   还记得郝萌吗?   想当初郝萌造反,被吕布平定。   吕布后来曾询问曹性,郝萌为何谋反?   曹性的回答是:“受袁术谋。”   “谋者悉谁?”   你知道谁参与了这场阴谋?   曹性坦言:“陈宫同谋。”   时,陈宫就坐在一旁,面红耳赤。吕布后来以陈宫是身边倚重之人,所以没有在问下去。史书里用‘不问也’三个字来代替。可不问,不代表吕布对陈宫没有看法!尼玛,若是曹朋坐在吕布的位子上,也绝不可能采用陈宫的计策。尼玛,有前科!这种事情,伤不起……   吕布不肯用分兵之计,不代表曹朋不用。   事实上,曹朋认为,邓芝所献的计策,就目前而言,是最好的应敌之计。   曹性不同于宋宪,此人沉稳,有法度。普通的计谋,对曹性而言,恐怕很难产生作用。   分兵,是阳谋!   我明知道你粮草不足,就是拖着你,消耗你的粮草,让你到最后,想不退兵都不可以……   曹朋一手拉着邓芝,一手拉着甘宁。   他看着衙厅上众人笑道:“我有诸君,曹性何惧?张辽何惧?吕布何惧?还望诸君,同心协力。”   甘宁周仓邓芝,潘璋夏侯兰邓范王旭,七人齐刷刷躬身行礼。   “敢不为公子效死命!” 第204章 初战   下邳,温侯府。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衙堂外的卫兵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偷偷摸摸向衙堂的方向张望。   吕布面沉似水,手持宝剑。   一张黑漆楠木长案,一分为二倒在地上,书简散落一地。   “宋宪无能,竟使六千兵马,全军覆没!”   吕布厉声喝道,脸上杀气凛冽。周身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意,令衙堂上众人,一个个噤若寒蝉。   魏续、侯成向陈宫看去,就见陈宫同样是一脸阴沉。   “来人,与我备马,某家誓要踏平海西。”   “温侯且慢。”   陈宫连忙喝止,并站起身来,从地上捡起一副白绢。掸去了上面的灰尘,他又认认真真阅读一遍白绢上的内容,一双浓眉紧锁,几乎扭在了一处。半晌后,他苦笑着发出一声长叹。   “温侯不可妄动。”   “公台,你这是何意?”   “海西不费吹灰之力,便使子远全军覆没。   非子远无能,而是我等小觑了那邓叔孙……邓稷,孤狼也。至海西,隐忍至今,不露其形。仅一年,海西已非昔日可比。而宫却未曾觉察其势已成,以至于今日之败,望君侯恕罪。”   说罢,陈宫一揖到地。   吕布眉头一蹙,“公台,此与你无关,何必揽过?”   “非宫揽过,实宫之视察。宫为下邳别驾,却坐视海西壮大如斯。只看邓叔孙之手段,便知他帐下必有能人。君侯乃徐州之主,不可轻动。若君侯胜,胜之不武;若君侯败,则必士气低落。海西若没有显露峥嵘,或许还值得顾虑。但他们现在……无需君侯出马,只需遣一大将,便可马踏海西。宫愿为辅,不取海西,誓不收兵,请君侯予宫恕罪之机……”   陈宫,又是一揖,情真意切。   吕布心中虽有些不快,却没有怪罪陈宫。   什么叫‘君侯若败’?   区区海西,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只是,去年吕布在海西的遭遇,又使得他不得不谨慎一些。臧霸拒吕布于奉高城之外,令吕布无功而返。虽说后来臧霸遣人向吕布低头认罪,可是对吕布的声誉,却没办法挽回。   陈宫虽不是统兵之才,可是若他为辅佐,倒是可以十拿九稳。   对于陈宫,吕布如今也是又爱又恨。郝萌造反之前,他对陈宫是言听计从;可是出了郝萌这一档子事之后,吕布又如何能信他?可不信他又不行,很多时候,他还需要陈宫的辅佐。   也就是怀着这种很复杂的心情,吕布对陈宫,即倚重,又敬而远之。   “公台以为,何人为将?”   魏续和侯成几乎是同时挺直了腰板,那意思是告诉陈宫:选我,快点选我吧……   “若是为将,首推文远。”   “张辽吗?”   吕布摇摇头道:“恐怕不行啊……”   他叹了口气,“昨日传来消息,陈元龙自广陵兵发五千,屯驻淮阴。”   陈宫冷笑一声,“区区陈元龙何需顾虑?那陈元龙家在广陵,怎可能擅自兴兵?依我看,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文远即便是过了淮水,攻占了盱眙东阳,那陈登也只能向后撤退。”   “不尽然吧,海西毕竟是陈登治下,他若是不闻不问,岂不是寒了部下的心?”   “可是……”   “公台,文远不可调离徐县,还是另选一人为将。”   陈宫不由得苦笑:文远,你说我公私不分。可温侯何尝又公私分明了?他,这是对你心存顾虑啊!   说实话,征伐海西最合适的主将,便是张辽。   可吕布又不肯用张辽,陈宫也只好另选他人。   “若文远不能分身,可使曹性为将。”   吕布想了想,“叔龙沉稳有度,用兵颇有法纪。他若为将,倒也是最合适的人选……那就让叔龙领本部人马,复夺曲阳。”   “喏!”   陈登插手应命,大步走出衙堂。   魏续忍不住说:“君侯,叔龙恐怕不合适吧。”   吕布一蹙眉,“叔龙怎就不合适了?”   叔龙,是曹性的表字。   魏续说:“此前叔龙与那海西曹家子往来甚密。他二人都是曹姓,难免会有勾连……万一叔龙不肯尽力,就算是陈公台督战,恐怕也没有用处。要我说,还是让亲近之人为将的好。”   吕布犹豫了!   他对曹性很信任,可魏续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虽说曹性对他是忠心耿耿,可是这年月,谁又能说是真的忠诚?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如此,就令子善督战,如何?”   “这个……”   魏续和侯成顿时面面相觑。   子善,就是吕布那胡儿假子吕吉,本名鞑虺吉。他二人的本意,是想要挂帅为将,因为在他二人看来,有陈宫为辅,海西唾手可得。魏续是吕布的亲戚,而侯成更是追随吕布的元老。所以他们提出了‘亲近之人’的概念,是希望吕布点他二人为将。哪知道,吕布却想起了吕吉。   这是不是说,在吕布的心中,他二人根本算不得‘亲近之人’?   侯成和魏续都不是那种心胸宽广之人,一时间,这心里面不禁产生了恨意,对吕布生出不满。   只不过,当着吕布的面,他二人又不敢发作。   吕布选择也没错:吕吉不管怎么说,是他名义上的儿子。魏续和侯成怎么都比不得这父子亲情。   “子善若去,倒也合适。”   魏续黑着脸回答。   “那就任子善为军司马,明日一早,随公台前往下相。”   吕布说完,转身便走。   至于那白绢上,曹性问他该如何安置宋宪尸首的问题,吕布并没有理睬。   他生在五原,毗邻胡人栖息之所。这性子里,难免沾染一些胡人的习气……死了就死了,安葬就是。又何必专门作出安排?可是在魏续和侯成眼中,吕布这种作为,不免有些凉薄。   两人摇摇头,相视无语。   ……   吕布返回内宅,将身上的衣甲卸下。   刚坐下来,准备喝上一杯,就听屋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很细碎,一听就知道不是男儿的脚步声。   他刚抬起头,就听门外有人叫嚷道:“阿爹,你为何还要打海西?”   吕蓝一身大红色衣裙,犹如一团火焰般,冲进了房间。   吕布眉头一蹙,“女孩子家,休得理这些事情。”   “可是,阿福是我的朋友,我又怎能不管?一开始就是阿爹你霸道,非要去打海西……结果被人家打败了,却又不甘心。若真是缺粮,女儿可以去海西相求,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   “住嘴!”   吕布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谁是你的朋友?你整日抛头露面,哪里想个女孩子?   玲绮,我以前太骄纵你了,以至于你现在如此没有规矩。行军打仗的事情,你又懂得什么?借粮?某乃徐州之主,他海西本就是我治下,何需相借?他如果懂事,自当将粮草奉上。”   “阿爹……”   “给我滚出去!”   吕布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哪听得进去劝说。   “从今天开始,不许你迈出府门一步。早晚你要嫁人,总舞枪弄刀,成何体统?有空的话,随你小娘学学琴,连连女红。以后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立刻把你送去寿春成婚……”   吕蓝的眼中,泪光闪闪。   她看着吕布,半晌后一顿足,“再也不睬你,你不是我阿爹!”   “玲绮……”   吕蓝不等吕布说完,扭头就一路小跑的走了。   吕布闭上眼睛,只觉得这太阳穴,是突突突跳个不停。   这孩子,着实不让人省心。人常言:女生向外。果然不假……居然不帮着我,却要替那海西说话!   一想到海西,吕布就气不打一处来。   “来人,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小姐出府,否则就以军法论处。”   他说完,叹了口气,颓然在榻上坐下。   想他吕布,一世英雄!胯下马,掌中画杆戟,纵横天下,无人可以争锋。从漠北杀到了洛阳,从洛阳杀到了长安,又从长安杀到兖州,最后在徐州安身。这其中,经历过多少磨难?谁又能够知晓!当年,他一心求功名,不惜先后为人假子,拜丁原和董卓为义父,而后杀之。   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功名’二字!   可现在,他独镇一方,也是当今诸侯之一。   却没有了当年的豪勇,更少了许多快意和爽利……   中原虽大,虽富庶,虽安逸,但好像囚笼,令吕布感到压抑,感到颓然,感到力不从心。   慢慢走出房间,吕布坐在门廊上。   他仰望苍穹,虽说碧空如洗,一望无际,却总觉得这中原的天空,比不得漠北那般爽意……   ……   建安三年九月初四,占领曲阳,已有三天。   曲阳的百姓,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慌失措,一切似乎都显得,非常平静。   只是,在这平静之中,却有隐隐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情绪,总让人心里面,感觉着有些沉重。   曲阳的库府,已经清查完毕。   曹朋带领众人,正巡查曲阳城防。总体而言,曲阳的城防不差,王模之前也在这个方面,下了一些心思。城高六丈,箭楼夯实,厚重。据本地里长介绍,每年冬季,王模都会加固城墙,也使得曲阳变得格外坚固。如果当时不是出其不意,里应外合的话,曹朋也无法攻破曲阳城。   “公子,曲阳库府中,尚存有二十台抛石机,当如何安置?”   “东西两门,各置十台……记住,抛石机必须要安排在隐秘处,并设有帷帐保护。对了,库府中的箭矢,可曾清查完毕?大约有多少箭矢?”   “约八万支箭矢。”   “分发东西城门……”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循着箭楼驰道而行。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曲阳西城门的箭楼之上。曹朋站在箭楼上,手扶垛口,举目向远处眺望。   但见曲阳城外,平原一望无垠。   这种地势,想要伏击也确实很难……   曹朋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住心态的平静。   重生于这个时代已两载,可是这种面对面的大战,却还是第一次经历。前世在电视上,看到那些战争的场面,总觉得有些虚假。而今,他将身临其境,也不免感到了一点点紧张。   这,可是他的初战!   用力吐出胸中的浊气,曹朋回身道:“文珪,五哥。”   “末将在。”   “你二人负责守住东门,领五百兵卒。   我与周叔父守西门,也领五百兵卒……子幽,领五百人,在城中巡视,负责维持安宁,还要随时支援东西两城。此外,子幽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尽力鼓动城中百姓,参与城防。   你告诉他们,凡参战者,一人一天可得两升粮米。若战死,举家可迁至海西,或良田五十亩,得粮米二十斛。总之,你们要尽量征召人手,并与西校场内,由王旭负责操演,随时候命。”   夏侯兰等人闻听,纷纷躬身应命,而后急匆匆走下城头。   曹朋则依旧在城门楼上,举目眺望。   “叔父。”   “嗯?”   “也不知道,兴霸和伯苗,是否已隐藏妥当?”   “想来已藏好……伯苗有急智,而兴霸悍勇,等闲人不可敌之。有他二人在,当足以牵制敌军。”   “也不清楚,此次吕布会派什么人领军。”   周仓呵呵笑了,拍了拍曹朋的肩膀。   “阿福,去歇息一会儿吧。这三天,你几乎没怎么合过眼!若没有好精神,又如何退敌呢?”   曹朋点了点头,“也好,那我就在门楼里眯一会儿。   叔父你帮我在这里盯好,一应辎重务必要在今天准备妥当。我估计吕布兵马就在这一两日到。”   “好!”   周仓点点头,催着曹朋下去休息。   其实,在这等情况之下,曹朋又怎可能睡得安稳。   不过为了稳定军心,他还是故作无事一样,进了箭楼门厅,在一张床榻上和衣而卧。闭上眼睛,只觉得耳根子嗡嗡直响。脑袋里好像成了一锅粥似地,各种思绪更是此起彼伏……谁说上了战场,就热血沸腾?曹朋此时此刻,更多的是紧张,甚至还有一丝丝的畏惧。   操,也不知道这一战,究竟会打成什么样子! 第205章 下马威   也许是真的累了。   城楼上嘈杂声一直没有停止,人声鼎沸,呼喊声不绝。可却没有能阻止曹朋进入梦乡……   睡梦中,他仿佛回到前世。   盯着炎炎烈日,行走于都市之中,却显得茫然无措。   “曹贼,看你还往哪里走!”   耳边忽响起一声呼喝,世界在一刹那间,仿佛凝固住一样。抬头看去,只见吕布立于高楼之上,浑身浴血。他手持方天画戟,胯下赤兔嘶风兽,竟从那百米高楼之上,一跃而下。   “我赠你兵马,你却见死不救。”   说话间,吕布已到了跟前。只是没等曹朋反应过来,赤兔嘶风兽和吕布一起,不见了踪影。   貂蝉一袭薄薄轻纱,遮掩曼妙胴体。   “友学,救我……”   她朝着曹朋伸出手,曹朋刚要去抓,却见一红脸大汉骤然出现在貂蝉身后,手中一口明晃晃大刀。   “贱人,拿命来!”   “不要啊!”   曹朋大叫一声,蓦地从梦中惊醒。   额头上,冷汗淋淋,衣衫已经湿透。   他坐在床榻上,大口的喘着粗气。闭上眼睛,脑袋里仍旧是乱哄哄的,好像锅碗瓢盆一起响,吵得他几近疯狂。   “拿水来,拿水来!”   随着曹朋急促的叫嚷声,从门厅外跑进来一名小校。   这小校,正是海陵精兵的屯将,翟冏翟彦明。曹朋入主海陵之后,见翟冏身手不错,所以便让他到了自己身边。他捧着一碗水,紧张的看着曹朋,却不知道该如何询问。曹朋长出一口气,接过了水碗之后,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燥乱的心情,似乎平息许多。   “彦明,什么时辰了?”   “将近人定。”   人定,也就是亥时,差不多21-23点之间。   屋子里,烛火有些昏暗,显然是害怕吵醒了曹朋。   “这么晚了?”   “是,周县尉不让打搅您,说是让公子多睡一会儿。”   “周县尉呢?”   “刚才在库府中发现了两万支箭矢,周县尉通知潘县尉,带着人在库府中分发,很快就回来。”   “没出什么事儿吧。”   “一切正常。”   曹朋点点头,摆手示意翟冏退出房间。   他把水碗放在身旁,坐在床榻上,努力让平静下来。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么一个古怪的梦,但他知道,那梦境里的事情,很有可能发生。历史上,对于貂蝉的结局,众说纷纭。但大体上也就是那么几种:一,貂蝉为吕布殉情;二,貂蝉被曹操收下;三,貂蝉被关羽收下;四,关羽爽过之后,认为貂蝉有碍他生命,逼死了貂蝉;五,貂蝉隐居。   这五种结局,都有可能发生。   但据曹朋的了解,至少在三国演义里,白门楼吕布被杀之后,就再也没有提及貂蝉的事情。   究竟是哪一个结局?   曹朋也无法分辨清楚……   但根据后世许多种说法,第三种、第四种最有可能。   美女,英雄!   不过,如果貂蝉被关羽收了,那么就应该在三国后期出现;可是,关羽被杀之后,貂蝉踪迹全无。而以关羽好名如斯的性情,曹朋也不敢保证,他会收下貂蝉。毕竟在民国之前,貂蝉的声誉似乎并不是特别好。被曹操爽?还是被关羽爽?亦或者隐居,亦或者是殉情?   曹朋觉得,不管是哪一个结局,都不够完美。   貂蝉这样的奇女子,理应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而且,貂蝉与曹朋有救命之恩,后来还有提携之恩。两个恩情加在一起,如果不能够报答,曹朋实在是……可是,怎么才能救貂蝉?   曹朋轻轻拍打额头,陷入苦恼之中。   就在这时,忽听门厅外一阵骚乱嘈杂之声。   “何故喧哗?”   曹朋站起身来,迈步往外走。   可没等他走出门厅,就见翟冏领着一个小校,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公子,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何故惊慌?”   那小校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吕布命曹性引兵前来,所部人马,已至曲阳三十里外。”   来得好快啊!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一把攫住小校的手臂,“可知道,有多少人马?”   “下相八千兵马,倾巢而出。”   “可是曹性为将?”   “正是!”   曹朋倒吸一口凉气,快步冲出门厅。   周仓也得到消息,和潘璋匆匆登上门楼。   “公子,吕布来了!”   “我听说了。”   曹朋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微微一笑,“不过是下相兵马,仅止八千而已。邓伯苗一场大水,干掉了他六千人,如今八千兵马也算不得什么。对了,除了曹性之外,还有什么人过来?”   小校连忙回答:“徐州别驾陈宫为军师,随军出征。”   “陈宫啊……你是说陈公台?”   曹朋一开始还在微笑,可眨眼间,就变了脸色。   “正是!”   曹朋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连忙快步走上门楼。他站在箭楼垛口上,举目向远处眺望。只见黑茫茫平原上,看不到半点鬼影。寂静的,如同是坟地一样,令人心中陡生畏惧之意。   陈宫,来了?   曹朋之前,可说是千算万算,偏偏没有算到陈宫会随军出征。他甚至算上了张辽,算上了高顺,惟独没有想起陈宫这个人。在他看来,陈宫是吕布身边的谋主,不可能轻易离开下邳。   没想到……   “传我命令,全城戒严。   潘璋,你立刻返回东门,与邓范小心防范。陈宫此人,诡计多端,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喏!”   潘璋插手,躬身应命。   待潘璋离去之后,周仓站在曹朋身边,轻声问道:“阿福,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松油火把上的火焰跳动,照映在曹朋的脸上。虽然看上去,曹朋很平静。但隐隐却勾勒出一抹阴霾。和曹朋接触,也有一年多了。对于曹朋的性子,周仓也多多少少的,有些了解。   在周仓眼里,曹朋有一点喜怒不形于色。   即便是遇到再危险的事情,他也很少流露慌乱。   无论是当初剿杀雷绪,还是后来平定海贼。周仓从没有见到过,曹朋手足失措。而在刚才,虽然曹朋竭力的掩饰过去,但还是慌乱了那么一下。从曹朋的眼睛里,周仓捕捉到了……   看两边没有人,曹朋点了点头。   “我没有想到,陈宫会过来。”   “那陈宫,很厉害吗?”   周仓一直缩在海西,而且一直忙于屯田和水军,所以对陈宫的事情并不了解。他听说过陈宫的名字,但并不知道,陈宫的底细。这也符合他的作风,和他不相关的事,从不会关心。   “此人,是吕布的谋主。”   曹朋握紧拳头,蓬的一声,擂在垛口上。   “吕布之所以能坐镇徐州,全赖此人出谋划策。   他原本是曹公手下谋主,也是迎曹公入兖州的第一功臣。可后来不知为何,与曹公反目。兴平元年,曹公兴兵为太公报仇,就是这陈登联合吕布,在兖州作乱,险些把曹公赶出兖州。”   周仓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随即露出凝重之色。   “伯苗之前定以‘拖’字之策,是在没有把陈宫算计进来的前提之下。若陈宫来了,我很担心伯苗的分兵之计,能否实现。那陈宫不是莽夫,谋略过人。伯苗与之相比,怕嫩了些。”   “那咱们立刻召回伯苗?”   “来不及了!”   曹朋用力呼出一口浊气,苦笑道:“曹性和陈宫,已至曲阳三十里外。估计子夜时分,即可兵临城下。我倒是不担心其他,只害怕伯苗和兴霸见计策不成,会生出莽撞的行为……不管陈宫是否上当,他二人留在城外,始终能对陈宫产生一丝威胁。可如果他们一冲动……”   曹朋没有说,冲动的结果会怎样。   但所有的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那咱们怎么办?”   曹朋沉吟片刻,突然高声喝道:“三军听真,全城夜禁,不得透出半点灯火。儿郎们藏身城后,所有人口中衔枚,不得发出半点声息。若有人胆敢出声,就地格杀,绝不容情!”   “三军戒备,全城夜禁。”   “口衔枚,三军噤声……”   一连串的命令传递出去之后,站在城楼上往城里看,只见整个曲阳在瞬间,陷入漆黑之中。   城头的火把灯笼,也全部取下来,熄灭……   整个曲阳,在瞬间好像变成了一座死城,冷冷清清,鸦雀无声,直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曹朋依旧站在城垛口上,周仓立于他身边。   他把河一双刀一分为二,长刀递给了周仓,自己则执八尺短刀。深吸气,轻呼气,曹朋闭上眼睛。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远处的黑色莽原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火光越来越多,渐渐汇聚成了一条条在莽原中游走的火龙。远远看去,声势极为骇人……   周仓碰了一下曹朋,做出一个手势。   那意思是告诉曹朋:敌军来了……要不然,怎么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曹朋摇摇头,伸出手翻掌向下压了压: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告诉大家,稳住,不要慌乱。   偷袭?   如果对手换一个人的话,曹朋倒是不介意趁对方立足未稳,出城偷袭。   可那敌军之中,有一个陈宫。   这种伎俩,想要对付陈宫,恐怕不太可能。如果偷袭就能取胜的话,曹操又何必对陈宫惺惺相惜?   说来,也有些奇怪。   敌军没有出现之前,曹朋是紧张地不得了。可是当敌人踪迹显现,甚至是兵临城下的时候,曹朋反而不害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平静。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清冷空气。   如果,我这次战死在曲阳县城的话,不晓得后世,能否留下我的名字?   这古怪的念头一起来,曹朋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浮起了一抹笑意:应该可以的吧。至少我已经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典韦被我救下,魏延被我带到了曹操帐下,还有月英……也不知道,月英现在在海陵做什么?她能不能猜想到,我此时此刻,所面临的这种危局呢?   可惜,老子死了,还是个处男!   曹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全无半点惧色。   他的心情,处于一种极端的冷静之中,人站在城墙后,从垛口之间,凝视着敌军的举动……   一条条火龙,在距离城外五里处停下。   只见他们并没有立刻安营扎寨,而是迅速列阵。   火光中,那阵型一排排,一列列,显得格外雄浑。兵卒们立于寒风中,一个个沉稳如山。   偶尔,会有马嘶声响起。   紧跟着,就见阵型突然一散,从后军走出一辆辆马车。   军卒们飞快行动起来,似乎是在阵前架设什么东西。   这好像不合兵法啊!   周仓和曹朋相视一眼,彼此可以看出,那眼睛里的迷茫之气。   原本想要借助这种寂静,对吕布军施以威慑。可现在看起来,人家根本就没有在意这种把戏。   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曹朋的把戏没有产生作用,可是陈登的把戏,着实让曹朋有些疑惑。   这些家伙,想干什么?   正想着,忽听城下敌军阵营中,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鼓声。火光中,吕布军在阵前架设了数十台抛石机。有兵卒将包裹着枯草的圆石放在抛石机上。紧跟着就听到有人嘶声吼叫:“放!”   嗡……   嗡……   伴随着机括声响,一个个燃烧的火球腾空而起,朝着曲阳县的城头飞来。   就听到蓬蓬蓬,一连串的巨响声传来,城墙被火球砸中,站在城头上,可以感受到脚下颤动。   我操,他们要攻城?   曹朋连忙大声喊道:“全军戒备,小心贼兵偷袭。”   刹那间,城墙上混乱起来。而城下吕布军在发出三轮火球之后,旋即上来三队弓箭手。他们手上的箭矢,全部缠绕枯草,在点燃之后,伴随着一连串口令声,火箭腾空而起……   “小心!”   曹朋大声吼叫。   一枚火球,呼啸着飞上城头,凶狠的砸在一杆大纛上,把那旗杆拦腰砸断。   几名兵卒不小心,便被压在旗杆之下,凄声叫喊起来。曹朋不禁有些气急败坏,拔出长刀。   “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楼上箭矢如雨。   “住手,全都住手!”   曹朋发现,吕布军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整齐排列在城下。   这帮家伙,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曹朋疑惑不解之时,从吕布军中冲出一骑战马。马上大将,黑盔黑甲,掌中一杆长矛。   他在曲阳城下勒马,抬头厉声喝道:“曲阳守军听真,限尔等天亮之前开城献降。否则,天亮之后,城破之时,定将尔等个个诛绝。”   借着火光,曹朋一眼认出,那大将正是曹性。   只见他在马上,弯弓搭箭,照准城头就是一箭……箭矢呼啸,蓬的正中一面大纛旗的绳索,大纛在火光之中,飘然落下。   曹朋神情肃穆,抿紧嘴唇。   他眯起眼睛,看着招摇退下的曹性,心里不禁暗道一声:好你个陈公台,好一个下马威! 第206章 我将带你们赴死   重生两载,说起来对这个时代,也算有所了解。   但面对面的正面交锋,对曹朋而言还是第一次……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模样?说实话曹朋还真没有见识过。似海西两场冲突,对!那只是冲突,根本算不得真正的战争。   在曹朋的印象里,战争嘛,就是双方摆开阵势,或捉对厮杀,或一场混战。   可是三国时期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样?   他直到现在,才有了一个真正的认识……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并不是摆开车马一顿乱战那么简单,立面也牵扯到了许许多多的因素。物质上的,精神上的……比如邓芝的‘拖’字计,就是消耗战;比如陈宫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攻击,就类似于后世所说的心理战。   兵书战策是死的,关键是在于人们的理解和运用。   记得前世看过一部电影,说某一国攻城,必先以箭阵威慑,其实也是一种心理战术。   如果心理素质不好,一轮箭射,就足以令士气土崩瓦解,还谈什么坚守,谈什么苦战?   曹朋前世看过孙子兵法,今生又读过《司马法》。   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他又怎可能知晓,这兵法的奥妙?看着城头上慌乱的景象,曹朋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先前是何等的幼稚。他面对的不是小猫小狗,而是大名鼎鼎的陈宫啊!   周仓奔走驰道,大声呼喝,使军卒保持冷静。   而曹朋则站在城楼上,目光凝重的看着城外的吕布军,搭建营寨。   天亮之后,鸡犬不留吗?   这陈宫的手段,果然是高明……   双方还没有交战,己方的士气已然明显低落。而在这漫漫的长夜中,恐惧将会噬咬城上兵卒们的心灵。恐怕到了天亮时分,不用陈宫出击,曲阳便已不攻自破了!好一手心理战。   “公子,情况有点不太妙啊。”   周仓在城头稳定下来之后,来到了曹朋身边。   他脸上带着忧虑之色,轻声与曹朋交谈,“刚才那一轮投石,让大家都生出恐惧。我担心这样下去,咱们撑不了多久。必须要尽快挽回士气,否则明日临战,势必会出现大麻烦……”   “我知道!”   曹朋手指,急促的敲击垛口,脑筋飞快运转起来。   “把潘璋找来。”   “喏!”   翟冏应命而去,曹朋继续留在城楼观察。   此时,城楼上已点燃了火把,恢复了照明。之前曹朋所设的空城计,被陈宫一轮投石,破坏的干干净净。看起来,穿越众并非万能嘛……遇到普通人或可,但在陈宫这样的人物面前,那些雕虫小技,还是不要再拿出来了,以免贻笑大方。曹朋知道,曲阳这一战,将会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比他想象的更加困难。不过,这一战也是对他的一次重要考验。   深深吸一口气,曹朋下意识握紧了长刀。   周仓在旁边安静的站立,没有出言打搅曹朋。   其实,久经战阵的他,如何不明白曹朋此时所处的心境?事实上,当年周仓第一次临战时,比曹朋还不如,直吓得尿湿了裤子。那一战,如果不是王猛,他恐怕早就变成了无主孤魂。   所以,他知道,这种心结无法靠外力解开,只有靠自己面对。   至于曹朋能不能解开这心结,需要用多久才能解开这心结?周仓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会拼死保护曹朋……   “公子,贼军的气焰太盛。”   潘璋匆匆来到了城头,随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邓范和夏侯兰两人。   夏侯兰的状况还好一些,毕竟曾参加过和袁绍的大战,这小小的投石问路,对他影响并不大。   不过潘璋和邓范,明显有些狼狈。   潘璋一路咒骂,走到曹朋身后,却见周仓摆手,示意他不要开口。   曹朋巍然不动,立于城墙后,眺望远处敌营。半晌后,他突然回过身来,神色平静如常。   “我欲偷营,谁敢出战?”   “啊?”   周仓等人吓了一跳,向曹朋看去。   偷营?   曹朋握紧拳头,抬起头向下邳军营看去。   “陈公台划下了道,我若是不没有反应,只怕于军心不利。不过,我可以感觉出来,那陈宫并未真正将我们看在眼中。先前投石,威慑大于杀伤。此人有真才学,但心高气傲……他越是看我们不起,我们就越是要给他颜色。他用投石震慑,我们就用偷营来进行回击。   只是,此去偷营,危险重重。   我们的目的同样不是为了杀伤,而是给予下邳贼军震慑。   他用强硬的手段,来恐吓我们;那我们就用更强硬的手段,来告诉他我们的决心……”   潘璋等人,顿时沉默下来。   曹朋这一番话,极有道理。   可他们也知道,此去偷营,只怕凶多吉少。   “我为主将,自当亲领敢死队,哪个愿随我赴死。”   “公子,万万不可!”   周仓等人连忙阻止,一个个露出羞愧之色。   曹朋说:“我意已决,尔等休得劝阻。我乃主将,若不能当先,如何能令将士们心服呢?   传我命令,自军中挑选一百豪勇之士,丑时于西校场集结。”   说罢,曹朋大步离去。   只留下周仓等人,站在原处,面面相觑。   ……   回到府衙之后,曹朋命翟冏取来一件泡钉皮甲,套在身上。   而后,他坐在门廊下,取出磨石,为长刀洗锋。不是他想要去涉险,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涉险。磨石洗锋,发出嗡嗡刀啸。那长刀在灯光下,闪烁着一抹暗红色的血芒。河一大刀自出世以来,尚未饱饮鲜血。想必它早已饥渴,今夜正好借此机会,让它过过瘾。   二战时期,日军偷袭珍珠港,美军举国哀叹。   罗斯福立刻下令,调集最优秀的飞行员,对东京实施轰炸。   美军对这一举动,称之为报复行动。事实上,轰炸东京的战果并不大,却给予了美国极大的鼓舞。美国在珍珠港后,迅速发动反击。固然是其国力雄厚的缘故,但轰炸东京的行动,就如同一支强心剂,令美国举国振奋。轰炸东京的目的,就是告诉日本:我们还在战斗……   曹朋决意偷营,其目的与轰炸东京相似。   我不求杀你多少人,我只要告诉你们,我决不会屈服!   其实,在三国时期,类似这样的行动有许多。最著名的莫过于合肥大战时,甘宁百骑闯联营,旋即张辽率部反击。从某种意义上,并无区别。只是曹朋现在的状况,似乎更加危险。   取出一块粗布,慢慢缠绕在手上。   曹朋将双手缠好之后,抓起河一大刀,双手握柄,照空中连续几次劈斩。   精神在一刹那间,仿佛达到了一个奇异的妙境。他笑了笑,将大刀收入麂皮刀鞘之中,迈步走出府衙。   ……   西校场内,灯火通明。   临时五百悍卒环绕校场周围,正中央点将台下,百名被挑选出来的勇士,列队整齐。夏侯兰,潘璋、周仓、邓范、王旭五人,已在校场中恭候。在数百双目光的注视下,曹朋昂首挺胸,登上点将台。一袭短襦,外罩皮甲。腰间斜跨兜囊。曹朋走上点将台之后,神情自若。   清冷的目光,扫过台下众人。   刹那间,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只有那松油火把,噼啪噼啪燃烧的声音。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在心里骂我!”   曹朋开口道。   他声音不大,正处于变声期,还有一点点的稚嫩。   “你们很多人在骂我,把你们挑选出来,是去送死。”曹朋看着那些人,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丝波动。其实,不止是这些兵卒,包括周仓五个人在内,也不禁感觉到奇怪。   “没错,你们的确是赴死……不过,我带领你们,一同赴死。”   曹朋猛然大声吼道,‘一同赴死’,‘一同赴死’的声音,在校场的上空回荡不息,久久不散。   校场中好像炸开了锅一样,嗡嗡直响。   “这里很多人,都认识我。”曹朋接着说道:“我不喜欢打仗,甚至厌恶打仗……可是,我们现在,却必须提起刀枪。这一仗,非我们挑起,而是城外的那些贼人,他们嫉妒在过去一年里,海西所取得的成就,他们嫉妒在过去一年里,你们过上了不愁温饱的富足生活。   谁愿意流血?谁又愿意送死?   包括我在内,也向往马放南山,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吕布不愿意,陈宫不愿意,那些只知道抢掠,只知道破坏的混蛋们不愿意。同样,他们也不愿意你们过上好日子,因为他们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所以他们要破坏,要抢掠,要杀戮……”   曹朋的声音,在校场中回荡。   军卒们一个个屏住了呼吸,随着曹朋的阴阳顿挫,而露出愤怒之色。   甚至连周仓、潘璋和邓范,一个个也是须发贲张……是啊,我们在海西过的挺好,没有招惹谁,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磨难。他们的眼睛通红,他们的手在颤抖,胸中只觉一口气涌上来,让他们的血液顿时沸腾。   “我不是海西人,也不是曲阳人,可海西,却凝聚了我所有的心血。   我绝不会任人践踏我的努力,也不会任由他们肆意妄为。先前,贼军们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他们要我们鸡犬不留,他们要我们血流成河。你们的田地,你们的房舍,你们的老婆孩子,都会被他们践踏,蹂躏,摧毁……你们可以忍耐吗?我不能,我绝不会容忍他们的张狂。   我知道,他们人很多,数倍于我们。   可是我不怕……我要告诉他们,我们绝不屈服。即便是我丢掉了性命,也绝不会向他们屈服。   你们,谁想要再过以往那种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日子?你们谁想要再去过那种,被人肆意欺凌,任人践踏尊严的生活?我不愿意,我哪怕把我一腔热血流尽,也要捍卫我的尊严。   今晚,我将带你们赴死。   我会和你们并肩作战,没有什么海陵尉,没有什么曹公子,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一群为了保护自己家园,保护自己亲人不受欺凌的普通士兵。我将带你们赴死,与你们一起,流尽最后一滴血;我将带你们赴死,用我们手中的大刀,用我们的热血告诉城外的那些畜生,我不怕你们!”   校场中,依旧是沉默……   不仅仅是那百名勇士,还有那校场周围的军卒们,一个个身体颤抖,呲着牙,眼中死喷火一样。   “赴死!”   “赴死……”   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低吼。   刹那间,数百人同声呼唤,整个校场,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来人,上酒!”   曹朋大吼一声,立刻有人端着酒坛子,走上前来。   曹朋端起酒碗,朝着点将台下的百名勇士举起,“喝了这一碗壮行酒,黄泉路上我等斩阎罗。   来,干了!”   “干!”   曹朋将酒水一饮而尽,然后狠狠的把酒碗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潘璋上前,大声道:“璋请与公子赴死。”   “夏侯兰愿与公子赴死。”   “周仓愿与……”   曹朋目光清冷,沉声道:“此战无需太多人,只文珪与我同行即可。若我等战死,曲阳就请你们多多费心。贼军不得长久,不出旬月,必有变数发生。在此之前,曲阳就拜托你们。”   周仓三人还要再说话,却被曹朋眼睛一瞪,一个个闭上了嘴巴。   “我们,出发!”   曹朋看了看天色,纵身跳下点将台,大步向校场外走去。   潘璋紧随其后,而百名勇士,鱼贯而行。   眼见着就要走出校场时,忽见一人,从人群中冲出来,拦住了曹朋的去路。   “请公子带我赴死。”   那人年纪在二十四五的样子,身形魁梧而壮硕。斜背一个枪囊,约一米长短,一头露出两个寒光闪闪的铁枪头。他单膝跪地,大声道:“小人海西楚戈,愿与公子赴死,请公子成全。”   “你?”   潘璋轻声道:“这家伙是海民,身手不错。   只是头脑有些不太清楚,有时候疯疯癫癫,所以在军中,大家都称呼他做疯子楚戈,倒是一把好手。”   “你,想清楚了?”   “小人想清楚了……不外一死耳,区区贼兵,有何可惧?”   “既然如此,我准你与我赴死。”   曹朋大笑,上前一把拽起楚戈。这家伙,比曹朋高出半个头,一脸横肉,脖子短粗,面目狰狞。   “走,让那些下邳狗们看一看,我等海西好汉的本事。” 第207章 偷营   邦邦邦邦,刁斗四响。   已经是寅时,营寨里很安静。陈登躺在小帐之中,垫着一块木枕,半靠在围栏上,捧着一卷公羊传阅读。   眼睛盯着竹简,可心思却不知道跑去了何处。   “公台还没有睡吗?”   “啊,是叔龙啊。”   帐帘一挑,曹性从外面走进来。   陈宫连忙翻身坐起,摆手示意曹性随意。他起身,倒了一碗水,递给曹性。曹性道了声谢,接过水碗之后,便坐了下来。陈宫有一个习惯,在军中的时候,滴酒不沾,只会喝清水。   曹性也习惯了,所以不太在意。   虽说他和陈宫并不是特别对付,但如果单以才干而言,曹性倒也说不出什么。   和陈宫的矛盾,主要是集中在当初郝萌造反,曹性曾指认过陈宫。不过那件事过去以后,吕布不问,曹性也不会再提起。后来曹性驻守下相,和陈宫也少接触,这恩怨也渐渐淡了……   “叔龙,天亮必有苦战,为何不去歇息?”   “刚才后营走了水,我刚过去查看了一下。”   “走水?”陈宫神色一紧,连忙道:“没有什么大碍吧。”   “没事儿……是一个小校不小心燃了衣甲,引发出来的慌乱。我已命人处理了那个小校,问题不大。”   “那就好!”   陈宫的脸色,缓和很多。   “叔龙,你找我有事?”   “这个……”   陈宫看了曹性两眼,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说,我坚持打海西,意气用事?”   “嗯。”   陈宫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我也知道,不止是你,恐怕文远宣高他们,都不太赞成,以为我公私不分。其实……叔龙,你以为曹操会放过我们吗?我是说,他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坐拥徐州而置之不理吗?”   曹性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   “曹操,奸雄也……名为迎奉天子,实乃汉贼。   如今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占居大义之名。可是,他如果想要把持朝纲,势必会与袁绍一战。   而君侯坐拥徐州,又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   曹操焉能放心?他与袁绍决战之前,势必会攻伐徐州。到那时候,我们和曹操之间必有一战。”   曹性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打海西,名为那百万斛粮草,是为剪断曹操一支伏兵。你有没有发现,如果曹操一旦对徐州用兵,勿论陈元龙是什么态度,海西一定会出兵协助。如今海西有人口七万,面更达三县之广。邓稷,在海西威望很高,可以在最短时间,征召数千兵马。到时候从海西出兵,直抵曲阳,攻克下相,于曹操遥相呼应,对下邳呈夹击之势。此,方为我出兵海西之本意。   我知道,你与那邓稷内弟有交情。   可不要忘记,他和我们,其实敌对。你对那小子有交情,可那小子未必会视你为朋友。”   曹性面颊抽搐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公台,我只是觉得,这种时候开启战端,只怕没有什么好处。”   陈宫正色道:“战事已经开启,叔龙又何必考虑太多?”   是啊,大战已经拉开了序幕,难不成这个时候收兵回去?曹性不得不承认,陈宫的话,很有道理。   “曲阳一战,最好能速战速决。”   陈宫笑道:“叔龙,那海西或许有些手段,可方才你也看到了,一轮投石,便令其原形毕露。此等乌合之众,你又何必担心?不出三日,曲阳必破,到时候我们马踏海西,便可班师返还。”   “希望如此!”   曹性蓦地扭头,“不过,你最好盯着子善。我不希望他惹出什么是非,让我们徒增伤亡。”   “我知道,我已命他,坐镇后军,看管辎重。”   “如此甚好。”   曹性觉得,该说的好像都已经说了,继续在这小帐中,也没什么用处,便和陈宫拱手告辞。   送走了曹性之后,陈宫又半躺在榻上。   他没有再去翻阅那卷《公羊传》,而是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刚才与曹性那一番话,绝不是危言耸听。陈宫知道,吕布和曹操之间,是你死我活,绝无寰转余地。当然,他也不想和曹操寰转。只不过,曹操何时会出兵呢?陈宫也颇有些疑惑。   今年许都屯田丰收,曹操手中再也不缺粮草。   如今的曹操,可不是当初兖州的曹操。说他兵强马壮,绝不为过。而且随着曹操迎奉天子,其帐下更是人才济济。就比如那个邓稷,也不简单。至少在陈宫看来,邓稷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将混乱无序的海西县,梳理的井井有条。这份才干,就足以令他感到赞叹不已。   吕布帐下,就缺少这样的人才……   陈宫很了解自己,他不是辅政之才。   他是谋主,但是对于内政并不擅长。这也是吕布夺取徐州之后,徐州江河日下的一个原因。   吕布骁勇,决杀两阵之间,天下无敌。   陈宫呢,出谋划策,运筹帷幄,水平也不差。可问题是,这打仗也需要内政的辅助。粮草、人口等等,若无专业人才打理,还真不成。汉高祖得天下,还需要有萧何坐镇后方,更何况吕布呢?也许来年,应该留意这方面的事情。那陈长文有才干,可以向君侯举荐……   思绪此起彼伏,不知不觉,寅时已过。   陈宫靠在床榻之上,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   曹朋被人用绳索从城墙上吊下来。   共104人出城,趁着夜色,悄然来到下邳军营外。所有人的身上,都沾染着泥浆,脸上更用泥水涂抹,看上去极为古怪。下半夜过后,气温陡降,风从游水吹来,让人有些发寒……   匍匐在一块小土包上,曹朋举目眺望。   看得出,曹性行军打仗很谨慎。虽然是仓促立营,但守卫却很严密。   几扇营门都有巡兵守卫,吊楼上,还有有卫兵放哨。从正面冲进去,困难很大,也很危险。   好在,这几日曹朋带着人,仔细巡视过周遭的地形。   他朝着潘璋摆了摆手,做出一个分头行事的手势。潘璋脸上涂抹着黑泥,朝着曹朋点点头,表示明白。   旋即,这104人,兵分两路。   曹朋带领一批人,沿着祖水河滩行进。借着白茫茫一片芦花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兵营的侧门。一整日的行军,下邳军似乎也很疲乏,所以军营之中相对而言,比较松散。   不过营帐之间,不时会有巡兵穿行。   这倒也符合曹性的性子。曹朋和曹性接触不多,但对曹性,也并非没有了解。事实上,他早知道吕布和曹操之间必有一战,故而在海西的时候,他便开始搜集和整理八健将资料。   曹性此人,沉稳有度。   个人的武力不弱,箭术超群。   但若以兵法而言,倒也算不得很强横。曹性最大的特点就是在于一个‘稳’字,所以在他领兵之时,最突出的便是沉稳。未必有什么大功劳,但也绝不会出现什么大错误。吕布命他驻守下相,正是因为他的这个‘稳’,似攻打刘备,击败夏侯惇这样的战事,非曹性能为。   邦邦邦邦邦,五更天至。   此时,天亮的很晚,大约在卯时过后,才会有鱼肚白。   也就是说,在凌晨五点和六点之间,是最黑的时候……而对人而言,这个时间段,也是睡得最死的时候。   巡兵渐渐稀少,曹朋冲翟冏和楚戈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弓着身子,猫腰行进。   小门外,有两个卫兵,手拄长枪,正一点头,一点头的打盹儿。曹朋探手从麂皮袋里取出一枚铁流星,猛然从芦花中窜出,好像一头猎豹似地,扑向那两个卫兵。卫兵昏昏欲睡,忽听声响,立刻警惕的站直身子。但没等他们看清楚是什么状况,曹朋手中的铁流星已经飞出。   蓬的一声闷响。   铁流星凶狠的砸在一个卫兵的面门上,把那卫兵的鼻梁骨连带着双眼之间的眉骨,一下子砸凹进去。卫兵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与此同时,曹朋也到了另一个卫兵跟前,腾身扭住了卫兵的脖子,手上一用力,借由身体下坠的力量往下用力一扳。   嘎嘣一声,颈骨折断。   卫兵软绵绵的滑落在地上,曹朋伸手,一把抓住了长矛。   就在曹朋解决了两个卫兵的同时,翟冏和楚戈两人一马当先,带着人便冲进了营地之中。   八千人的营寨,其实并不算太小。   两边是小营,中间是大营。   小营的营帐相对紧密,而大营的营帐,则有些松散。   “点火!”   曹朋一声令下,楚戈等人纷纷从腰间取下葫芦,将里面的桐油泼洒在军帐上。随后,翟冏等人燃起了火折子,往军帐上一扔。桐油遇火,瞬间便燃烧起来。眨眼的功夫,一座座军帐被烈焰包围。   “敌袭,敌袭!”   睡梦中的下邳军卒,惊醒过来,睁开眼却是一片火海。   他们甚至顾不得穿好衣服,一个个狼狈的从军帐中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叫喊着……   出现这种状况,绝不是走水的问题,那肯定是有人偷营。   曹朋等人想要撤走,可没有那么容易。不过从一开始,曹朋他们也没有想过,要偷偷摸摸的走。   河一大刀出鞘,曹朋迎着一个下邳军卒,双手握刀,横身劈斩。   这河一大刀的造型,已经接近于后世的陌刀。刀口咬住那军卒的身子,瞬间将对方斩断。   楚戈手持两支长矛,翟冏则是一口大刀。   五十人,如同五十头下山猛虎,朝着下邳军就冲了过去。   曹朋一马当先,大刀上下翻飞,呼呼作响。一道道血光在火海中喷洒,透出绮丽之色。与此同时,下邳兵营另一边的小营中,也燃起了大火。两边火势一起,整个兵营顿时乱成一团。   一员骑将催马拧枪,朝着曹朋扑过来。   却见曹朋顿足拧身,一刀横扫,连人带马四分五裂。   “今夜我辈扬名之时,休放过下邳狗贼。”   曹朋大声呼喝,在乱军之中奔走……一路杀将出去,只杀得血流成河。曹朋和潘璋在中军汇合之后,二话不说,朝着大营外就冲了出去。此时,整个兵营沸腾了,长号声,战鼓声,人喊马嘶声,几乎汇聚在了一起。借着这股子乱劲儿,曹朋和潘璋一鼓作气,便冲到了大营门口。   只是这营门内的阻力,明显增加许多。   下邳军也反应过来,开始向曹朋等人发动了反击。   十几个将校带着兵卒,一拥而上,便把曹朋一行人团团围住。好一个曹朋,丝毫不惧。他和潘璋两人一左一右,两口大刀犹如两只阎王帖子。曹朋刀刀致命,潘璋更是招招追魂。   身后,楚戈等人更是如同亡命一般,在人群中疯狂杀戮。   “休要恋战,速退,速退!”   曹朋一边呼喊,一边往外冲。   潘璋此时,更浑身浴血,火光之中,脸上的黑泥,使得他更显狰狞。手中大刀是凶狠的劈斩,同时嘴里还不停的用兖州土话大声咒骂。一行人从辕门口杀将出来之后,曹朋也不敢停留,忙朝着曲阳方向飞奔。   “休走了贼人!”   兵营中的下邳军终于反应过来,随着号角声响起,一队队铁骑冲出大营,开始对曹朋等人发动攻击。   曹朋和潘璋,是撒丫子就跑,头也不回。   他们没有战马,因为马匹在之前,都给了甘宁等人。   这种偷营的举动,完全就是拼命。能拼死一个够本,能拼死两个就赚一个。能打就打,绝不恋战。   可问题是,两条腿怎跑得过战马。   曹朋正跑着,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他连忙回身看去,就见潘璋的大腿上,插着一支利矢。在他们后面,追兵越来越近……   “公子速走!”   潘璋单膝跪地,大声吼叫。   曹朋一咬牙,转身跑回来,在潘璋身边蹲下,抓起他的手臂,搭在脖子上,“潘文珪,随我走啊。”   潘璋还想挣扎,可是却被曹朋一句话所喝止。   “咱们是求生,不是求死……你再不走,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眼睛通红,潘璋一瘸一拐,和曹朋在原野中飞奔。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不时有惨叫声传来。   可是曹朋却不敢回来,拉着潘璋拼命奔跑。   “小贼,我看你往哪儿走!”   蹄声,已到身后。   弓弦声响,一支利矢离弦射出,朝着曹朋飞来…… 第208章 第一日   “公子,小心!”   一个人影横身拦在曹朋身后,挡住了利矢。   长箭正中那人的胸口,噗通就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曹朋认出那为他挡箭的人,正是在海陵招来的亲随翟冏。相处三个月,曹朋并没有和翟冏有太多交流,这是个很沉默,但是很尽责。至少三个月来,翟冏尽心尽力,虽沉默寡言,不过却着实为曹朋分担许多事情。   “彦明!”   曹朋悲呼一声,放开了潘璋,拖刀反身扑向那疾驰而来的快马,顿足甩胯,旋身呼的一刀劈出。   战马悲嘶,马上的骑将更被曹朋一刀夺命。   他蹲下身子,却见翟冏已气绝身亡……   “公子,速走。”   楚戈冲过来,拉着曹朋就走。   另一边,潘璋也在大声呼唤曹朋撤退。   一匹匹快马冲出下邳军大营,追上来疯狂的追杀。曹朋几乎是被拖着往曲阳城走,身后的惨叫声接连响起,令他感到万分悲恸。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可当曹朋亲身感受的时候,也不禁万分难受。不过,他没有其他选择,即便明知道如此,也只能冲上去。   跌跌撞撞来到城墙下,潘璋高声喊道:“放绳子。”   从城头上甩下无数根绳索,曹朋和潘璋探手抓住绳子,沿着城墙飞快的攀援。没办法,城门早在之前就被堵死,大门后面是重达几十吨的沙石袋子,根本没有办法打开城门。   一个,两个,三个……   出城时,104名勇士,可回来时,却寥寥无几。   追兵逼近城下,周仓命弓箭手在城头房间,使敌军无法靠近。   曹性带着一支人马,来到曲阳城下,就看到十几个人正拼命的往城头上攀爬。其中一个瘦小的背影,看上去很眼熟。曹性眼睛一眯,心里不由得一咯噔:他不是在广陵,怎出现此地?   不过想是想,曹性还是摘弓取箭,弓开满月,对准曹朋就是一箭。   曹性的弓,有三石力,三百余斤的力道。那利矢破空,明显和其他的箭矢不同,带着历啸,直扑曹朋。   周仓在城头上看得真切,连忙大声呼喊道:“公子,小心冷箭。”   曹朋正在攀爬城墙,忽然有一种警兆袭来。他本能的用脚侧蹬城墙,身体呼的一下子在半空中荡起。利矢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掠过,撞在城墙上,火星四溅。曹朋的身子,重重砸在城墙上。趁着这一回身的功夫,他看到了曹性,正从胡禄里抽出第二支长箭,不由大惊。   别人不知道曹性的箭术,曹朋却清楚。   虽然在后世的三国神箭排名中,曹性并未上榜。可那并不能说明,曹性的箭术就比其他人差。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曹朋连忙双手用力,飞快攀沿。   曹性目光沉冷,开弓放箭。   第二支箭才一离弦,第三支箭就搭在了弦上。两箭几乎齐发,但速度却有不同。   第二支箭后发先至,几乎是与第一支箭同时飞向曹朋。此时,曹朋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城头上,听到身后的响动,连忙侧身。一支箭撞在城墙上,可另一只箭,却正中曹朋的肩膀上。   “啊!”   曹朋大叫一声,手一软,身体旋即就往城下跌落。   一只大手蓬的探出,死死抓住曹朋的手臂。   邓范一只脚踩在城垛口上,身子几乎完全探出,他大吼一声,生生将曹朋的身子提了上来,拖上城头。   曹性忍不住大叫可惜,不过眼中却流露出释然之色。   这就是三国!   即便我们是朋友,我也绝不会容情。如果你能逃出我的手心,我还是会为你感到几分庆幸!   曹朋趴在地上,只觉脑袋嗡嗡直响。   就在刚才的一刹那,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生与死的距离,竟如此接近。   心,砰砰直跳,不过脸色却显得格外平静。他翻身站起来,就见潘璋也爬到了城头上。紧跟着楚戈,再然后……一个,两个,三个……六名勇士攀上城头之后,再也没有动静。   也就是说,104个人,活着回来的,只有这九个人。   其中,曹朋肩膀中箭,潘璋大腿中箭。楚戈身中三刀,还有一名勇士,被下邳骑军用枪扎头了肚子,勉强爬上城之后,却已经是气息奄奄。看那样子,曹朋就知道,恐怕是很难救过来。   挣扎着,曹朋站起来,举目向城下看去。   陈宫站在一辆车上,在兵马的簇拥下,来到曲阳城下,和曹性并肩。   “陈公台,你不过如此!”   曹朋突然破口大骂,“背主奸贼,也敢犯我海西。今烧了你的营寨,好教你莫小觑天下英雄。”   “他是谁?”   陈宫觉得有些眼熟,脱口问道。   曹性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曹朋。”   “他居然回来了?”   一刹那间,陈宫似乎了然。   他从未小觑过曹朋,包括当初吕吉搞出来的那些花招,陈宫焉能看不出来?但那是吕布家事,他才不会过问。曹朋能在那种情况下完好无损的脱险,不管是用了什么手段,不管是运气还是心计,都足以说明,这小子不简单。若这小子在,宋宪在海西,死得倒也不冤枉……   陈宫眼中,透出一抹阴冷。   “叔龙,咱们回去。”   “收兵?”   “嗯!”   “可是……”   “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攻城。且让他张狂,待天亮之后,咱们再发动攻击,看他有甚手段。”   陈宫神情淡漠,根本就不理睬曹朋的挑衅。   事实上,这么多年了,什么难听的话他没有听过?包括在吕布帐下,他密谋郝萌造反,后来吕布虽然不追究此事,却不代表其他人不追究。八健将多豪勇粗莽之辈,骂起人来可比曹朋骂的难听多了。好听一点说,陈宫是心如止水;难听一点说,他已经被人骂的麻木了!   下邳军来得快,退得也快。   曹朋看着下邳军有条不紊的退回兵营,心里更感沉重。   “公子,小八走了!”   楚戈带着哭腔,对曹朋道。   小八,就是那个被大枪穿透肚子的勇士。只可惜他拼命的爬回家,到头来仍躲不过一死……   奔跑这一路,肠子几乎都流出来,还有一截就挂在城头上。   曹朋蹒跚着走过去,噗通跪在小八的尸体旁,慢慢将那残断的肠子塞回小八的肚子里。   如果不是楚戈告诉他,他甚至不知道这小八的名字。   其实,倒在城外那近百名勇士当中,除了翟冏之外,曹朋几乎一个都不认识。   城头上,弥漫着一股令人快要窒息的压抑气氛。有的兵卒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面对死亡,谁也无法做的从容镇定。特别是看到小八那惨死的模样,更没有多少人可以承受。   “不许哭!”   曹朋忽然站起身来,厉声吼道。   一双双眼睛,在刹那间都凝视着曹朋。   “小八死了,翟冏死了……城外还有我们许多好兄弟,从此长眠。可他们为了什么而死?他们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守护自己的家人,他们死的不冤。”曹朋嘶声咆哮,城头上鸦雀无声。   “他们死了,可我们还活着。”   曹朋的眼睛通红,如同滴血一般。   “我们还要继续在这里,守护我们的土地,守护我们的家园,守护我们的亲人……谁如果害怕了,就看看小八的脸,记住他的长相。他到死都没有放弃,我也不会放弃!你们会不会放弃?”   在片刻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城头上,城里面,近千人齐声呼喊:“我们决不放弃。”   “看到了没有!”   曹朋一直城外,那隐隐的火光。   “他们八千人,可却挡不住我们一百人的冲锋。   兄弟们,我想要告诉你们的是,天亮之后,我们将会面临更为惨烈,更为残酷的战斗。可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不能放弃……谁敢犯我家园,我和他拼命!”   “没错,拼了!”   “和他们拼命……”   “所有人,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拿起你们的兵器,用那些下邳狗的血,来祭奠兄弟们的英灵。”   “杀了下邳狗!”   “和他们拼了……”   一声声呼喊,汇聚在一起,响彻云霄。   曹朋看着群情振奋的人们,轻出了一口气。   “让人把小八的尸体安顿好。”   “喏!”   曹朋一抬手,只觉全身的骨头架子都好像散了一样。   刚才,他强撑着激发大家的情绪。可是当大家都疯狂起来之后,曹朋开始感到一阵阵眩晕。   有人从找来了曲阳的医生,为曹朋拔去肩头的长箭,然后包扎妥当。   曹朋靠着城垛口坐下,看了一眼潘璋,突然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公子,你笑个甚。”   “我突然想起来,你刚才冲杀的时候,嘴里面嘀咕的啥东西?”   “俺们老家的土话。”   “兖州话吗?”   “嗯!”   “回头教我几句……说不定啥时候我回去兖州做事,到时候能说上一口兖州话,也挺不错。”   “很难听啊!”   “不难听不学……”   潘璋看着曹朋,仍不住哈哈大笑。他腿上的箭伤倒是不算严重,只是被赤茎白羽箭穿透了大腿。现在取下了箭矢,包扎妥当之后,已没有什么大碍。不远处,医生正在给楚戈包扎伤口。他赤裸着上身,在火光中,露出精壮的身子。刀口很深,血流不止,疼得他一个劲儿的叫嚷。   “找两根羊肠,洗干净,再弄两根骨针过来。”   曹朋站起来,走到了楚戈的身旁,对那医生吩咐道。   自有军士跑下城头,寻找曹朋所需的物品。   “公子,你这是做啥?”   “给你治伤……很疼的,受不受得住?”   “哈,公子说笑了,区区小痛,有啥受不得?”   曹朋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听口音,不是青州人?”   “冀州人……当年随父母流落青州,后来又跟薛大帅……薛州到了郁洲山,如今在海西安家。”   “当我的扈从吧。”   “啊?”   楚戈瞪大了眼睛,愕然看着曹朋,有点反应不过来。   “身手不错,以后就当我的扈从吧。”   “好!”   楚戈醒悟过来,没有犹豫,便立刻答应。   其实,以他的身手,若留在军中的话,凭战功也能很快获得升迁。可既然曹朋开了这个口,楚戈自然不会拒绝。公子让我做他的扈从,那是看得起我。我一个郁洲山海民,能做公子扈从,又有什么不乐意呢?   这时候,有人取来骨针和羊肠。   曹朋把羊肠洗干净切细,然后穿在骨针上。   他抬头对那郎中道:“以后再有这等伤势,就依着我这个办法来。不过你要记住,一定要干净。骨针最好能用火烧一下,包扎的时候,最好先用滚水煮一煮,晒干了,再进行包扎。”   曹朋一边说着,一边用骨针缝合楚戈的伤口。   把楚戈疼的,冷汗直流。只是他刚才放出了大话,所以强忍着疼痛,硬是没有叫出声来。   缝合完毕之后,楚戈的脸都白了。   曹朋找了块干净的布,为楚戈将伤口包扎好,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歇一会儿,咱回头还得和那些狗娘养的下邳狗火拼……疯子,别丢了我的脸,多杀几个。”   楚戈咧开大嘴嘿嘿笑道:“公子只管放下,那些下邳狗,不经杀。”   曹朋站起身,举目远眺。   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的亮光,预示着天将大亮。   “传我命令,让大家做好准备……天亮之后,下邳狗必然会发动猛攻,给我狠狠的教训他们。”   “喏!”   潘璋也站起来,与曹朋告辞。   他的职责,是守护东门。如今天要亮了,他必须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周仓跟在曹朋身后,轻声说道:“公子,估计还要一会儿天才能亮,要不然你回屋休息一下?”   “算了,随我巡视城楼,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   朝阳初升时,并未卷起一天火云。   它的四周,是一片浅玫瑰色的晨曦,带着一种明亮而柔和的光芒。从一片狭长的云层厚,隐隐浮起,露了露面,旋即躲进周围淡淡的紫雾中。在舒展着云层的最高处,两边闪烁犹如一条条发亮的小蛇……跳跃的光柱向前移动,带着一种肃穆,向上飞似地拥出了一轮朝阳!   天亮了。   从城外的兵营中,传来隆隆的战鼓声。   曹朋手扶城垛,站定身形!他迎着朝阳,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而后猛然转身,凝视城外!   开始了…… 第209章 我只要曲阳   马鬃飘扬。   曲阳城下,喊杀声震天。   甘宁跨坐照夜白,蹙眉眺望,脸上透出浓浓的忧色。一双剑眉紧锁,虎目微合,紧握长刀。   “伯苗,咱们冲一冲,如何?”   “不可!”   邓芝连忙阻拦,见甘宁脸色不好,于是连忙解释,“不是不冲,而是现在不能冲。曲阳战事方启,下邳军阵型尚未散乱,士气正旺。我们现在冲营,很难使他们混乱,作用并不大。”   “那何时才能冲营?”   “再等等!”邓芝轻声道:“友学也非等闲,下邳军攻势虽猛,但想要破城,恐怕非易事。咱们现在必须耐下性子,等下邳军的士气回落,而后再进攻,到时候必能缓解曲阳压力。”   甘宁想了想,最终还是赞成了邓芝的主意。   曲阳城方向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刺激着甘宁的神经。甘宁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在曲阳城里,和曹朋并肩作战。虽然看不到那惨烈的厮杀场面,可他能够感觉出来,那浓浓的血腥气。   只是,邓芝说的没有错。   曹朋命他在城外呼应,并不是要他鲁莽行事。   甘宁从来都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也知道,想要为曲阳分担压力,就必须要找到合适时机。   莽撞行事,其结果只能是惨败。   他手中的兵马并不多,把所有的战马都凑起来,连带着曹朋的那匹照夜白,也仅止三百八十六匹而已。甘宁伤不起!他很清楚,他的每一次冲锋,必须要恰到好处,否则就是无用功。   强按捺住冲动,甘宁咬着牙,拨转马头。   “命斥候继续打探,务必时刻关注曲阳战况。”   “喏!”   邓芝拱手应命。   甘宁在马上再次回身向曲阳探望,半晌后叹了口气,催马离开。   ……   “放箭!”   曹朋站在城头上,嘶声吼叫。   一排排弓箭手,疯狂的朝城下的敌兵射箭,箭矢如雨。城墙脚下,十台抛石机疯狂弹射礌石。   一枚枚礌石呼啸着飞出,砸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台挡箭牌,被礌石凶狠的砸翻倒地。几名军卒被压在挡箭车下,发出凄厉的哀嚎……   短短两三个时辰里,下邳军已发动了一波又一波凶猛的攻击。   绕是曹朋凭借坚城固守,可是伤亡却在不断的增加。一方携带了大量攻城器械,一方则提前做好了准备。虽然下邳军人数占居优势,但凭借坚城高墙,曲阳始终屹立不倒。   只是,下邳军攻击太猛烈!   以至于城上的军卒,死伤已超过五十。   曹朋和周仓在城头上来回奔走,大声的呼喊,为军卒们鼓劲。可事实上包括曹朋在内,也为下邳军的凶猛,而感到震惊。   “抛石机,弹射!”   曹朋跑到马墙垛口,冲着城下呼喊。   话音未落,一台抛石机轰然散架。连续的抛射,已使得抛石机有些不堪重负。   “公子,兴霸为何还没有行动?”   周仓一脸血污,冲到曹朋身边叫喊。   “周叔,不用担心……兴霸他们也要寻找机会,在时机成熟之时,自然会予以贼军们重创。”   周仓吐了口唾沫,二话不说,转身又跑了回去。   曹朋呼出一口浊气,三个时辰不间断的鏖战,使她的呼吸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之位。从城墙角落的水桶里,舀出一瓢水,他一口气喝干,才使得冒火一样的嗓子里,舒服许多。   “公子,小心。”   那水瓢还没有放下,一颗礌石带着呼啸,从城下飞上城头。   楚戈冲上来,把曹朋扑倒在地。礌石正砸在呢水桶上,偌大的水桶顿时四分五裂,水顺着城头青石的缝隙流淌,迅速和地面上的鲜血融为一体,顺着水孔流淌出去。   曹朋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   他朝楚戈笑了笑,刚要开口感谢,就听有人喊道:“云梯搭墙,云梯搭墙了!”   十余架云梯轰得靠在了城墙上!   曹朋顿时感到一阵头疼。   云梯搭墙,意味着对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破绽。从之前的远程对射,转换为正面的肉搏……   曹朋不怕肉搏,在曲阳狭小的城头空间里,下邳军也很难堆积太多人手。   可问题是,己方就那么多人。损失一个就少一个……这对于曹朋而言,才是最头疼的事情。   “毁了他们的云梯。”   曹朋顾不得向楚戈道谢,窜起来冲到了城墙垛口。   一个下邳兵正好探出头来,曹朋毫不犹豫,挥刀便砍下了那下邳兵的脑袋。无头死尸从云梯上直直坠落,但喷溅出来的鲜血,还是洒在曹朋的脸上。曹朋也顾不得擦拭,刚上前,就见一支长矛从垛口外探进来。他连忙闪身躲开,就见一名军卒,已攀着垛口,纵身跃上城头。   “先登,先登……”   城下下邳兵立刻大声叫喊。   可没等他们喊完,一具死尸便从城上飞下来,蓬的摔落在地上面,头先着地,脑浆迸裂。   不过,有一个先登,就会有第二个先登,第三个,第四个……   “周仓,继续放箭!”   曹朋大声喊道,旋即带着楚戈,沿着城头走道,一路飞奔。   手中大刀一次次凶狠劈斩,将试图拦截他的下邳兵,砍翻在血泊之中。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只听城下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一架云梯折断,十数个下邳兵从云梯上摔落下去……   “他们不行了,给我杀!”   曹朋连忙呼喊,城上的海西军卒,顿时又鼓起了士气。   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下邳兵冲上城头,旋即又被曹朋带人将他们驱赶下去;再冲上来,再赶下去。反复拉锯一样,鏖战了近一个时辰,城外的兵营中,终于传来一阵铜锣声响。   下邳兵,收兵了!   曹朋噗通一屁股坐在血水里,大口的喘着粗气。   刚才的一个时辰,对于曹朋而言,无异于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   他必须要集中精神,不敢有半分松懈。可是时间一长,却令人感到莫名的疲乏。城头上,响起了一阵欢呼雀跃之声。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和哀嚎,显得格外刺耳。曹朋鼓足气,从血水里站起来,重又走到城墙后,扶着垛口,举目向下邳兵的阵营看去。不知不觉,残阳如血……   下邳城外,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依照规矩,双方会收拢死尸。在清理战场的时候,一般是不允许发动攻击。   当然了,曹朋也没有那个能力,发动攻击!   轻呼了一口气,从肺里涌出一股血腥味儿,令曹朋差一点吐出来。   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清点了一下人数,这大半日,就折损百余人!   “公子,再调上来一些人马,如何?”   曹朋摇了摇头,“才第一天,就调拨人马,不太合适。   估计今天还没有完,你看那些下邳狗,到现在还没有回营。陈宫很有可能,会继续发动攻击。”   “夜战?”   “不是没可能!”   曹朋轻轻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   那浓痰里,还带着些血丝……   “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等下邳狗休整完毕以后,攻击会更加猛烈。”   “喏!”   曹朋默默无语,立于城头上。   他个头并不算太高,但身形却如同一根标枪似地,直直立在那里。周围的人看到曹朋的样子,不知为何,顿感平静。在刚才的血战中,曹朋至少杀了有十几个人,其中不泛对方的将官。   别看他年纪不大,可这身手,已使得众人心服。   看着残红斜阳,将大地染成血红色。曹朋的心里面,却不平静。   不到一天,他与陈宫已交换胜负手数次。陈宫的下马威,曹朋的偷营,双方打成了平手。   旋即一白昼的鏖战,双方又是一个平手。   接下来,该是我出胜负手了!   只不知道,你陈公台又会如何化解?   “公子,文珪那边回报过来,他们的伤亡颇大。三十余人战死,有近八十人,已无法再战。”   不仅是曹朋这边承受巨大的压力,潘璋和邓范,同样也承受巨大的压力。   “命王旭从西校场调一百人过去。”   “那咱们这边?”   “暂时不征调人手。”   “喏!”   曹朋用力擂了一下墙跺,凝视下邳军阵营。   他知道,陈宫此时一定也在军阵中,向城头眺望。突然,他伸出手,冲着下邳军大拇指朝下,脸上透出一抹森冷的笑意。   他知道,陈宫一定能看得见!   ……   天还未黑,下邳军却燃起了火把。   斜阳,火光,还有血色的大地,使得这曲阳城,更透出一股子妖异和凝重韵味。陈宫一只手,紧紧抓住车栏,指关节发白。那白皙的面容上,透着坚毅之色,目光里却显得很凝重。   没想到,这小小的曲阳城,居然有如此韧性。   没错,曹朋折损了近二百人,可是下邳军的死伤人数,同样惊人,几乎是曲阳的两倍有余。   加上昨夜曹朋偷营,下邳军死伤人数过百。   不过,对陈宫而言,这点伤亡他还能够承受得起。八千大军,伤亡六百,还不到一成死伤。   可是曲阳的伤亡人数,已接近两成。   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陈宫看不清楚曹朋做出的手势,但是他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话。   “军师,那小子恁张狂。”   吕吉催马上前,在陈宫车旁停下,咬牙切齿道:“军师,让我上吧……我誓取那小贼人头。”   “少君侯稍安勿躁。”   不管吕布是否待见吕吉,可是在人前,陈宫还是会尊吕吉一声‘少君侯’。   他笑了笑,“那小子刚打退了咱们一次,张狂难免。不过,他张狂不得多久,待他气势回落,少君侯再行出击,自可将其一举击溃。”   吕吉闻听,连连点头。   陈公台还是肯为我着想……他日我若继承家业,一定重用此人。   吕吉心里面的这点小心思,陈宫不会理财。看了看天色,他猛然抽出腰间佩剑,在空中举起。   “攻击!”   刹那间,战鼓声隆隆作响,喊杀声再次响起。   抛石机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一颗颗礌石划出一道道完美的抛物线,朝着曲阳城头飞去。   弓箭手齐刷刷抛射,箭矢如雨。   下邳兵卒在经过片刻的休整之后,朝着曲阳城发动了凶猛攻击。一辆辆吕公车,一台台挡箭车,在战场上行进。下邳兵躲在挡箭车后,慢慢向曲阳城墙靠拢。与此同时,城头上再次射下秘密箭雨,一团团火球从城中飞出,落在地面发出沉闷声响。两颗燃烧的礌石,在空中撞击,蓬……火星散开,犹如战场上空绚烂的焰火。喊杀声,回荡在苍穹里,直令人心惊肉跳。   陈宫下令战车前进百步停下,中军随之逼近曲阳。   他正准备再次下令,忽听后军传来一阵阵骚动声……紧跟着,人喊马嘶,后军乱成一团。   “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禀军师,有敌兵,有敌兵袭营。”   传令官匆匆跑上前来,气喘吁吁,向陈宫禀报。   吕吉闻听脸色大变,拨转马头,摘下大戟,厉声喝道:“儿郎们,随我迎敌!”   “且慢!”   陈宫突然喝止了吕吉,扭头向后军看去。   他笑了……   曹朋,此等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使用?我说你怎么如此强硬,原来早已做出了安排。分兵互为犄角,想用这种方法,来拖延我的攻势,缓解曲阳的压力吗?哼,只可惜你手中能有多少兵马?主力在曲阳县城,那么在城外的这支人马,恐怕也只寥寥而已。想凭借那么点兵力,就要拖住我……如果你兵力能再多一些,有五千人,我势必会感到为难。可惜……   “军师,为何不去救援?”   “分兵之计,不过是想要缓解曲阳压力。”   陈宫冷笑道:“我偏不上当……传我命令,命后军布阵死守。我就不相信,他们敢强冲我大军阵营。”   冲阵,需要极其悍勇猛将。   如果吕布或者张辽的话,陈宫肯定不敢放任不管。   他抽出宝剑,在空中一摆,厉声喝道:“三军继续攻城,我只要曲阳,给我攻城,攻城!”   刹那间,喊杀声变得越发响亮。   吕吉跨坐马背上,扭头向后军看过去。   他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军师,要不然……我带人过去看看,至少能够是阵脚稳定下来。” 第210章 百骑突击   陈宫的意图非常明显,不与曹朋纠缠鏖战,速战速决才是王道。   曹朋拖得起,他拖不起……攻克曲阳,占领海西的意义,不仅仅是那百万斛粮草和断去曹操一臂,还有更为重要的一个意图,那就是震慑广陵的陈登,使陈登龟缩广陵,不敢妄动。   只要攻破曲阳,城外的那些兵马,就是散兵游勇。   杀了曹朋,则断去邓稷一臂,海西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一举拿下。   所以,陈宫根本不去理睬后营的骚乱。在他看来,海西方面并无多少兵马可以出动,了不起两千人,一个曲阳至少占去四分之三。那城外有多少兵马,可想而知,总数不超过五百。   单凭五百人,就想冲散八千兵马?   这世上不是个个都是吕温侯,也张文远也不是满大街都是。   陈宫深信,城外这支人马骚扰的性质大于突击的性质。越是这样,就越说明,曲阳之危急。   吕吉自动请缨,陈宫当然不会拒绝。   事实上,他也看不上吕吉。这孩子有胡人血统,打仗倒是挺猛,可是……野心太大!吕吉的野心能瞒得过吕布,却瞒不过陈宫。只是陈宫不会插手吕布的家事,大多数时候都保持沉默。此次攻伐曲阳海西,陈宫并不想带吕吉过来。可吕布既然安排了,他也只好从命……   在陈宫眼中,吕吉属于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莽夫。   留在阵前也没什么用处,让他坐镇后军,也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于是,吕吉请命之后,陈宫便点头答应。   吕吉带本部八百人,迅速向后军赶去。   陈宫则继续督战,下令军卒继续猛攻曲阳县城……   一时间,曲阳城下,血流成河!   ……   陈宫的思路没错。   这世上不是没有以少胜多,单骑闯关的战例。昔年楚霸王,破釜沉舟,巨鹿大败秦军王离,就是一个例子。可这世上,楚霸王又能有几个?有汉以来,四百年沧桑变幻,军事战术也随之完善许多。楚霸王的事例,在陈宫看来基本上属于不可复制。当今之世,怕也就是温侯吕布,凭胯下赤兔嘶风兽,掌中画杆戟能做到这一点。其他人,很难做到单骑闯关……   可是,陈宫绝不会想到,在小小的海西县,不禁有潘璋这样的一流高手,更有一个甘兴霸。   随着战局的发展,下邳军后军明显出现松散的局面。   特别是陈宫挥中军向前压迫,使得后军与中军之间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间隙。   甘宁读过兵法,邓芝的眼光也不差。于是两人果断决定,由邓芝率两百人在外接应,甘宁率一百八十六骑,向下邳军发动攻击。天色已渐渐昏黑,平原上的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   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一刻都集中在那小小的曲阳城下。   甘宁趁着天色,出现在下邳军的后方。在大约还有百米距离的时候,甘宁猛然一抖缰绳,纵马飞奔。照夜白铁蹄沓飒,在夜风之中,雪白的马鬃迎风飘扬,犹如一朵白云,驮着甘宁,眨眼间就冲到了敌军阵前。差不多还有几十步的时候,下邳军终于觉察到了事情不妙。   “敌袭,敌袭……”   有军卒嘶声吼叫。   不等下邳军开弓放箭,照夜白在急速冲锋中,陡然间再一次提速。   犹如贴着地面的一道闪电,眨眼就到了下邳军阵前。甘宁手持龙雀,划出一抹奇亮弧光,刀分阴阳,在瞬间扑棱一翻,两蓬血雾喷射而出,甘宁已闯进下邳军中。刀疾马快,犹如一股风似的,所过之处,杀得下邳军人仰马翻。186骑紧随甘宁身后,也随之闯入下邳军中。为了加强这支突袭骑军的冲击力,曹朋将曲阳武库中的长刀尽数配给了甘宁这些部曲。   一匹匹战马飞驰而过,一柄柄大刀闪烁光寒。   下邳军阵脚大乱,更使得甘宁一路杀过去,如入无人之境。   两员骑将纵马冲上前来,试图阻拦甘宁的去路。不过甘宁却不慌不忙,照夜白猛然一个急停,旋即骤然暴起。在这一停一动之间,骑将顿时慌了手脚。甘宁手起刀落,将一名骑将斩于马下。而另一个骑将,则在二马照面的一刹那,被照夜白仰蹄踹在了胯下马的胫骨上。   咔嚓一声,战马胫骨折断,把骑将一下子便甩飞出去。   骑将被摔得头昏脑胀,从地上爬起来上,就见一骑冲来,蓬的一声便把他撞飞出去,只撞得是骨断筋折。   吕吉率部曲抵达时,下邳后军已乱成了一团。   远远的,他看见一身锦袍的甘宁,手持大刀在乱军中横冲直撞。   照夜白过处,如同劈波斩浪,下邳军落荒而逃。吕吉不由得心中大怒……   “休得慌乱,某家在此!”   说着话,吕吉纵马舞戟,便向甘宁冲去。   一边冲锋,他一边厉声喝道:“贼将,休得猖狂,你家少君侯在此。”   人啊,有的时候感觉太好了,似乎也不是一桩好事。   吕吉就属于那种自我感觉优秀的类型。自从拜了吕布为父,吕吉跟着吕布,可说是东征西讨,也立下过赫赫战功。胯下马,掌中大戟,吕吉自认为在吕布帐下,除了张辽之外,他当属第二号人物。眼见甘宁在军中肆虐,他又如何能忍受得了?胡人的血脉,令他的骨子里透着一股子骄狂。胯下战马也非等闲,他单手舞动大戟,风一般,就到了甘宁跟前……   甘宁手上缠着白色布条,不过已经被鲜血染红。   眼见有人拦住了去路,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犹如一头噬人的野兽般狰狞。   “小娃娃,找死!”   面对着吕吉劈过来的大戟,甘宁毫无惧色。   他纵马迎上前去,大刀在空中挥动,铛的一声,正劈在那大戟的小戟之上。   吕吉只觉手臂一振,大戟顿时荡开。不过,他也不慌乱,顺着大戟荡开的力量,在手中滴溜溜一转,反手呼的再次向甘宁劈来。甘宁举刀相迎,崩开大戟之后,二马照面,他双脚踩着马镫,猛然长身而起,双手握刀,凶狠的劈向了吕吉……   马镫的优势,在这一刻凸显的淋漓尽致。   吕吉的大戟长约有三米八左右,接近四米。按道理说,骑战的时候,兵器长能占据优势……   按照后世武学所说:一寸长,一寸强。   而甘宁的龙雀大刀不过九尺,几乎比大戟短了一半。   兵械谱上还有‘一寸短,一寸险’的说法。借助照夜白的速度,甘宁抢进中宫,轮到就砍。   马镫可以增力,使得甘宁这一刀,挂着一股风雷声,呼的就落下来。   吕吉也没有想到甘宁刀疾马快如斯。本来,两人距离并不足以使甘宁出击,可有这马镫的优势之后,使得甘宁陡然长身,令吕吉猝不及防。匆忙中,吕吉双手握住了大戟,依照铁门闩,横戟封挡。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吕吉胯下战马希聿聿暴嘶,前蹄一软,噗通就翻到地上。   甘宁这一刀的威势,何等强猛!   按照他的说法,我在马上这一刀下去,有六百斤力道,那么配上马镫,我可发千斤之力……   马镫,马鞍,曹朋并没有马上推广。   事实上,他手下的骑军并不多。此次能凑足近四百匹马,已经是非常难得。此前,他身边诸多人手,也只有照夜白配备马鞍和双镫。除此之外,也就是夏侯兰、潘璋、周仓和邓范四个人的坐骑,配备有这种装备。甘宁有马镫可借力,有马鞍可固身,有马掌可以护住战马。   说是三宝,不足为过。   而吕吉匆忙封挡,所借助的完全是他双腿之力。   战马倒下之后,他吕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好几米远,再站起来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家伙,怎有如此巨力?   这一刀之威,不逊色于父亲……   吕吉惊魂未定,甘宁却不会就此放过他,催马就扑向吕吉。好在,吕吉麾下那些骑将一拥而上,将甘宁围住。好一个甘宁,面对十数人的围攻,却毫无惧色。一把夺过一杆长矛,左手矛,右手刀,刀矛翻飞,只杀得一个血肉横飞,好不惨烈。吕吉这一次,可真被吓坏了!   长这么大,见过许多猛将。   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也只有典韦之辈,能够和眼前这员大将相提并论。   他娘的,这海西县城里,究竟还藏了什么样的人物?他抓过一匹无主的战马,掉头就走。   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甘宁枪挑三将,刀劈四人,一众骑将被杀得胆战心惊,落荒而逃。   他带人继续向中军出击,杀得下邳军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曹性率部赶到。   远远的,他抬手就是一箭,生生逼退了甘宁。   陈宫一开始也没有留意到这种状况,正全力指挥兵卒攻打曲阳。身旁小校拉着他的衣襟喊道:“军师,敌兵已突破了后阵。”   “啊?”   直到这个时候,陈宫才意识到,事态不妙。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敌军就突破了后阵?   “少君侯呢?”   “少君侯被敌将一招战败,已落荒而逃……他们现在正朝中军出击。”   “啊呀呀……”   陈宫在马上气得是暴跳如雷。眼看着下邳军已经攻上了曲阳城头,没想到竟出现这种事情。   “立刻随我迎击!”   长号声在空中响起,下邳军旋即后军变前阵。   陈宫驱车而来,远远就看见甘宁在人群当中,犹如一尊煞神般,打得己方兵马节节败退。就连曹性赶来,也只是堪堪抵住甘宁的攻势。但陈宫看得出来,在甘宁那疾风暴雨式的攻击下,曹性也是左封右挡,狼狈不堪。   “给我圈住他!”   陈宫厉声喝道。   刹那间,数百军卒蜂拥而上,想要将甘宁等人困住。   甘宁见敌军势大,也不恋战。唰唰唰,马上三刀,逼退了曹性等人之后,拨马回旋,掉头就走。   “儿郎们,随我撤退!”   甘宁大吼一声,带着骑军就向外突围。   又是好一番血战,曹性等人只能跟在甘宁身后苦苦追赶,却始终无法将甘宁拦截下来。   “此獠何人?”   陈宫惊慌失措,大声问道。   可身边众人,竟没有一个知道甘宁的来历。   于此同时,邓芝领二百骑突入军中,与甘宁汇合之后,一鼓作气,便杀出了下邳军的重围。   “陈公台,不过如此……也敢犯我家公子之威?”   甘宁的笑声,回荡苍穹。   三百余骑绝尘而去,只令得陈宫呆若木鸡。   曹性气急败坏的来到陈宫车前,“军师,那家伙是什么人?海西,何时有如此猛将?”   陈宫摇了摇头,苦笑不语。   “此獠,何如?”   这家伙,真的很厉害吗?   曹性道:“非君侯亲至,恐无人胜之?”   “较之文远如何?”   “文远怕也奈何不得……”   有曹性这一番话,陈宫心里面也暗自突突:海西县,怎藏龙卧虎如斯哉?   “军师,还继续攻城吗?”   天已全黑,战场上点着火堆,把远处的曲阳城,照映得有一种妖异之气。刚登上城的军卒,再一次被打退。陈宫看了一眼四周,军卒们一个个疲惫不堪,都透出一种畏惧之色。   小小曲阳,狂攻一日,却不得破!   如今又被甘宁这么冲营,士气顿时低落。   陈宫叹了口气,摆摆手,有气无力的命令道:“收兵!”   再打下去,是徒增死亡而已。千算万算,惟独没有算到,海西还有如此猛将……   铜锣声响起,下邳军潮水般退下,对面的曲阳城头上,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城上兵卒的身影晃动。   “一步错,步步错,叔龙……我们丧失了最好的破城机会。”   曹性则是神色复杂,闭口不言。   半晌后,他轻声道:“就算曹友学有此等猛将,也休想挽回败局……我看他能撑多久!”   能撑多久?   陈宫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不是他们能撑多久的问题,而是我们,有多少时间……   他站在车上,回身向曲阳城头眺望。   第一次,陈宫感到了后悔。他以为自己没有小觑海西,但现在看来,他还是小觑了海西县!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陈宫此战就败在知己而不知彼……也许,从一开始冒然兴兵征伐海西,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曲阳城楼上,那瘦小的身影,依旧如标枪般笔直站立。   陈宫深吸一口气,手中宝剑遥指那身影,而后做势在空中劈斩。   曹友学,这只是一个开始,还没有结束!   他相信,曹朋一定能够看见…… 第211章 不眠之夜   曹朋的嗓子完全嘶哑了!   大战之时,他奔走城楼,与冲上城头的下邳军厮杀,大声呼喊,为城头上的军卒们鼓气。   当下邳军收兵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好像瘫掉了一样。   如果不是靠着那一股气撑着,说不定当时就倒在血水之中,大睡他三天三夜。   今日,死在他手里的下邳军,有三十多个吧。此时的人命,似乎都变成了冷冰冰的数字。勿论死多少人,恐怕也不会使曹朋产生情绪上的波动。俗话说,慈不掌兵!也许就是这种感觉。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一具具尸体,曹朋麻木了……   “公子,歇一会儿吧。”   “兴霸这次突袭,真是及时啊。”   “嗯!”   “可也仅止这一次而已。下次兴霸再想突袭,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而且效果也不会比这次好。”   “为什么?”   周仓忍不住问道。   曹朋目送下邳兵收兵回营,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身体酸痛的难受,却依旧挺直腰杆,拖刀在城头上巡视。他要为士卒们鼓一鼓气势,毕竟这一整天的伤亡,实在是太大了。仅西城门,死伤人数超过了一百五十人。而东城门,伤亡更超过了二百之多。也就是说,这一个白昼的时间,曹朋至少损失了四百人,还不算上凌晨偷袭损失的百名勇士,加起来怕有五百之多。听上去,这似乎并非一个惊人数字。   可如果联系到曲阳的总兵力,就会发现这五百人,就占居了四分之一。   “王旭今天征召有多少人?”   “不多,大约只有二三百吧……”   曲阳人对曹朋的归属感,终究不高。能招收到二三百人,已经是超出了曹朋原有的估算……   “命他,加紧训练。”   “喏!”   曹朋轻出一口浊气,嗓子眼儿里是火辣辣的痛。   做到一个水桶旁,立面的水已经变成了红色。曹朋也顾不得许多,抄起旁边一个脏兮兮的陶碗,舀了一碗水,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那水里面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不晓得参杂了多少人的鲜血。但这个时候,谁还会去在意这些事情?一碗水入腹,嗓子眼儿里着火的感觉,随之缓解许多。曹朋再次出了一口气,扶着城墙垛口,向城外面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叹息。   “这一次陈宫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   “哦?”   “兴霸最初突袭的时候,我原以为陈宫会乱了阵脚,收兵还击。   哪知道,这家伙居然不理不问,继续攻击曲阳……如果不是兴霸悍勇,打了陈宫一个措手不及,只怕他不会收兵。这一次,他吃了亏,下次定然会有所准备,兴霸再想得手,很难。”   说实话,陈宫的反应,着实吓了曹朋一跳。   他说的是心里话,也就是甘宁……换一个人,今天曲阳就危险了。   曹朋对甘宁,那自然是极有信心。历史上,濡须口之战时,甘宁的年纪应该有四十了吧,尚能率百骑突营,不折一兵一卒的回来。这份勇力,可想而知。而今甘宁正是好年纪,而下邳军中能与甘宁一对一过上几招的,恐怕也只有曹性一人……所以,曹朋是真不担心。   他现在担心的,是陈宫表现出来的那种态度。   从陈宫当时的反应来看,他是想要一鼓作气,攻克曲阳。   那种坚决,令曹朋心惊……虽说今天陈宫的死伤人数比己方大,可架不住他人多,而且决心大。这么硬拼下去的话,自己能坚持多久?曹朋现在,可真有些含糊,甚至有些害怕了。   “周叔,让弟兄们下城休息,命子幽率部守城。”   “那你呢?”   “我就在这里盯着……周叔你先下去休息,养好精神。咱来日方长,接下来的日子会更苦。”   周仓想要拒绝,可是被曹朋一句‘此乃军令’堵住,只好躬身应命。   片刻之后,夏侯兰率五百兵卒走上城楼,与周仓交接。周仓带着三百余人,退至西校场休整。   “东城状况如何?”   “也不乐观。”   夏侯兰一脸忧色,轻声道:“文珪和严法那边,如今只余四百人,而且都很疲乏。我已命王旭派人过去替换,不过大都是刚征召过来,当不得大用。我估计明天一战,文珪那边至少也折损一半人马。可这也没有办法,咱们的人手不足,王旭手里现在也只剩下二百人了。”   “命王旭继续征召……实在不行,抬高抚恤。   告诉曲阳人,凡应征一人,一日得粮米一斛……TMD我就不信了,海西百万斛,就征不得一千人。给我把库府打开,往外发粮。若有战死,可举家迁往海西,得良田五十亩……”   曹朋也真是急红眼了!   兵力不足,战斗力低下,已经成为接下来他要面临的主要问题。   夏侯兰答应一声,见左右无人,忍不住轻声道:“公子,还有一件事,必须要提前告知与你。”   “什么事?”   “咱们的箭支……消耗太快。”   “啊?”   “今日一个白昼,消耗了近三万支箭。”   曹朋有点懵了。   他可是记得,曲阳如今一共只有十万支箭,这一个白昼,就消耗了三分之一?   可是,三万支箭矢,射杀了多少敌人?曹朋算了算,估计死在箭矢下的敌军,也就是五六百的样子。换句话说,每五十支箭矢,射杀一个人……曹朋倒吸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   “许多人太紧张了,上去根本就拉不开弓。   箭矢离弦即落,以至于……公子,最好不要让新兵们用箭,否则会白白浪费许多箭矢。我的意思是,最好东西两门各配上二百老兵。我是说,今日出战的,既是老卒。让他们执弓,应该会强于那些新卒。毕竟这些人,没几个见过大场面,更没有上过战阵杀过人……”   曹朋眼睛一亮,“这主意好,以老带新,好主意。”   他发现,自己的脑袋瓜子还真不顶用。   这在后世极为普遍的办法,居然想不起来。新兵蛋子上战场,总难免会有各种紧张,各种失误。身边有几个老兵带着,效果就会明显不同。潘璋那边基本上已按照这种办法行事,可西门这边,似乎……   曹朋立刻下令,抽调二百老卒过来,同时又让抽调二百新兵蛋子下去,让他们和老卒们在一起。   哪怕没上过战场,也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在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天色已接近子时。   夜幕漆黑,乌云翻滚。   好像要变天了……   夏侯兰硬是把曹朋推到箭楼的门厅里,逼着曹朋休息。   曹朋道:“子幽,看着样子,恐怕是要变天了。你派人通知一下文珪,让他们加强守备,一定要保持警戒。天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咱们可以偷营,想那陈公台也可能会偷袭……”   “喏!”   夏侯兰抬头看了看天色,心有戚戚焉。   他立刻把人找来,派去通知潘璋和邓范,而后关闭了门厅大门。   “点起火把,每二十步扔下城头。火把熄灭,即立刻更换,小心下邳狗偷袭,全体戒备!”   夏侯兰的声音,在城楼上回荡,传入了门厅。   靠在榻上,曹朋看了一眼倒在大门旁边,和衣而卧的楚戈。   这小子今天也很辛苦,有好几次都是他眼疾手快,避免了曹朋受伤。   凌晨受伤,又鏖战了一个白昼。   即便是铁打的人,也有些吃受不起。倒在地上,楚戈发出一阵阵鼾声,看上去睡得很香甜。   曹朋拿起被褥,走过去盖在了楚戈的身上,然后又返回床榻。   他闭上眼睛,耳根子边上似乎还在回荡白昼时的喊杀声。那刀刀见血,枪枪致命的惨烈搏杀场面,不住在脑海中浮现。一个个好男儿倒在血泊中,最后变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这就是战争!   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很难想象出来那其中的可怖。   曹朋前世杀过人,重生后也杀过人。但那种程度的杀人,可白昼时那一幕幕惨烈的景象相比,简直就不值一提。人们常说,战争时政治的延续。可对于普通人而言,战争就是杀戮。   政治,那是那些身处高位人的游戏。   至少从目前而言,曹朋还没有参与这种游戏的资格。   不得不说,一白昼的厮杀,让曹朋领悟很多……他躺在床榻上,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于是盘膝坐起,闭上眼睛,开始练习静功十二段锦。呼吸绵绵,似有若无。在心中默诵真言,精神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也随之,进入一种空灵的冥想状态,全身的机能随着真言,逐渐恢复。   这一夜,对许多人而言,注定是不眠之夜……   ……   曲阳城外,下邳军营。   吕吉低着头,坐在军帐里一言不发。   日间他的表现实在是太丢人了,竟然被人吓得落荒而逃,以至于后军阵营,被甘宁凿穿通透。   可无论是陈宫还是曹性,都没有去责怪他。   特别是曹性,虽说一直看不惯吕吉,却也不得不承认,吕吉当时跑的太及时了。依照曹性对甘宁的评价,三招之内,吕吉必有性命之危。如果吕吉被甘宁杀死了,就算攻下曲阳,依然是一场惨败。不管吕布是不是待见吕吉,在名义上,吕吉始终都是吕布的儿子……   曹性和陈宫联手的看护下,都没能保住吕吉的性命,传扬出去,他二人以后就别想再抛头露面。   说不定,依着吕布的脾气,敢直接拿他二人开刀。   所以,坐在军帐里,看着垂头丧气的吕吉,曹性和陈宫不禁暗自庆幸。   “公台,外面有这么一支人马在,我们恐怕很难投注全部精力于曲阳县城啊。”   曹性拍了拍额头,轻声道:“每逢关键之时,他们就跑出来冲杀一阵,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陈宫摇摇头,“那倒未必。”   “此话怎讲?”   “今日之败,非是我等之过,而是我们对海西的陌生。   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海西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头凶虎,以至于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才……如果我们加以戒备,他未必能得手。我看他们的人数并不多,绝不会轻易的再发动攻击。   只需派出一人,坐镇后军,加以提防就是……   子善,你可愿意?”   吕吉抬起头,沉声道:“末将愿意。”   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陈宫。既然无法拒绝,那就答应下来。万一情况不妙,跑路就是……   吕吉骨子里那种胡儿狡诈的性子,注定他也不可能像他所说的那样坚决。   陈宫也不知是否看出了吕吉的小心思,见他应命,便点了点头,不再就这个问题商讨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   “公台,何故叹息?”   陈宫苦笑道:“我在想,我们都瞎了眼睛……居然任由这么一头凶虎,在海西逍遥自在一年。”   曹性沉默无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是。   陈宫说:“我现在只是担心,那海西还有什么招数没有使出来?”   这句话一出口,也代表着陈宫真真正正的开始去正视海西,正视邓稷,正视曹朋……曹性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他可以听得出来,陈宫这句话的背后,似隐藏有一丝丝的踌躇。   “公台,有件事情,我必须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   “我今日攻打东门,发现东门的抵御虽然猛烈,却似乎缺少章法。   西门有曹友学镇守,那小子的头脑和心思,都非同寻常。如若强攻,只怕会伤亡惨重……既然强攻西门不得,何不把主要兵力投注于东门之上?只需要牵制住曹友学的兵力,就可以一举攻克东门。”   “有这等事?”   陈宫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叔龙,你将东门战局,详细与我道来。”   曹性想了想,便开始讲述他今日在东门的战况。从最初的攻击,到后来收兵,以及东门的抵御手段,他详详细细的解说起来。而陈宫听得也非常认真,甚至不肯放过一个细微的细节。   待曹性说完,陈宫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依你所言,东城的守御的确是显得杂乱,而且没有什么章法。”   曹性道:“那公台可同意我的计策?”   “不!”   陈宫呼的一下子站起来,在军帐之中徘徊良久。   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   军帐里的烛火,在他脸上照映出一抹阴霾,他脸上浮出一抹冷笑,“明日,继续攻打西门。” 第212章 声东击西   “操,狗屎的陈公台,疯了吗?”   曹朋抡起那支比他还高的河一大刀,把一个冲上城头的下邳兵砍翻之后,忍不住破口大骂。   一个下邳兵倒地,又有四五个下邳兵窜上城头。   不等楚戈回答,曹朋已拖到飞奔而去。   两枚铁流星脱手飞出,将一个下邳兵砸的脑浆迸裂。不过曹朋旋即便被其他下邳兵包围起来,刀来枪往又是一阵厮杀。当曹朋一刀抹过最后一名下邳兵的脖子时,脸上被喷上一层浓稠的血雾。此时,天已近酉时,斜阳夕照,整个曲阳西城的城头上,笼罩着一蓬血色光芒。   “退了,他们退了!”   当干掉了最后一名冲上下邳城头的下邳兵后,城头上的军卒们纵声欢呼。   “小心!”   曹朋话音未落,只听城下嘎吱嘎吱机括响动,几十台抛石机同时发射。夹带巨力的礌石飞上城头,两个来不及躲闪的士兵,被礌石砸中,顿时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之中变成了死尸。   “他们就不累吗?”   楚戈喘着粗气,和曹朋一起躲在垛口下方。   曹朋放下刀,把手上的布条扯下来,从怀中有取出一根干净的布条,缠绕在手上。   他用这种方式,来避免手滑。凶狠的杀戮,已使得他全身沾着血。如果不用这种办法,就很可能出现大刀脱手的情况。那根被换下来的布条,湿漉漉,沉甸甸,被鲜血湿透……   楚戈有样学样,也开始更换手上的血布。   他一边缠手,一边咒骂道:“该死的下邳狗,今天好像疯了似地,这已经是第几次攻击了?”   “第十一次!”   曹朋神色淡然,把手缠好,抓起大刀。   “弓箭手,弓箭手做准备……”   他站起身来,迎面就见一颗礌石飞来,吓得他连忙闪躲。   蓬的一声,礌石击中垛口,把半个垛口砸的粉碎。灰尘带着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让曹朋一阵剧烈咳嗽。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许多,忙上前一步,靠在城垛口上,向城外观望。   一曲兵马,已列队城下。   待礌石轰击过后,他们就会发动进攻。   “夏侯!”   “喏!”   “东城那边情况如何?”   “下邳军攻的很猛,刚才传来消息,严法受伤了,不过伤势不算太重。”   严法,就是邓范。   夏侯兰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文珪说,东城目前情况还好,至少还能再继续坚持下去。   公子,伤亡太大了,要不然抽调援兵?   陈公台看起来是想要一战功成,拼了命的攻击。这样子下去的话,我担心咱们坚持不了太久。”   是啊,陈宫今天看起来是下定决心了!   昨日他吃了一个大亏,今天是猛攻不止。而且,曹性没有出现,估计是坐镇于后军。如此一来,甘宁想要突击援助,估计困难很大。可是陈宫就不考虑,这样子攻击,如果不能破城的话,对于下邳军的士气,同样是一种打击?付出那么多士兵的性命,似乎得不偿失啊。   曹朋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可就在他沉吟的时候,三颗礌石凶狠的轰击在城墙上。   轰隆!   一声巨响,有兵卒嘶声吼叫,“城墙塌了,城墙塌了……”   西门一处城墙,在遭受连番轰击之后,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倒塌,是坚固的城墙出现了一个缺口。   城下,下邳军战鼓轰隆,下邳兵在强弓硬弩,以及礌石的掩护下,如潮水般涌来。   曹朋顾不得再去考虑问题,拖刀奔向缺口处。   “夏侯,你继续之后,楚疯子随我拒敌。”   楚戈答应一声,紧跟在曹朋身后,匆匆离去。夏侯兰一脸凝重之色,嘶声吼道:“弓箭手,抛射!”   嗡……   一排箭矢冲天而起,向城下射去。   在同等级的县城之中,曲阳算得上一座坚城。   前曲阳长王模对城防也挺关注,每年都会加以修缮。但曲阳毕竟是小县城,不可能使用哪种青砖巨石造建。城墙虽高,虽厚,但其主体却是夯土筑就。所以在经过连番的攻击之后,城墙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好在,曹朋早已有了安排,在城上堆积了无数泥沙袋子。   “把缺口给我填上!”   曹朋冲过去,就看到那可以容纳一辆马车出入的巨大缺口。   他连忙大声呼喊,指挥兵卒将沙袋木桩投下去。   但遭遇破城的军卒,还是有些慌乱。以至于在填筑缺口的时候,不免手脚发软,致使一队下邳兵冲进城内。曹朋和楚戈带着两名亲兵立刻迎上前去,大刀反复,在短途骤然发力,将一名下邳兵砍翻在血泊中。两天搏杀,对于曹朋而言,无疑是一次残酷而卓有成效的历练。   后世的武术里,夹杂了太多花俏。   这使得很多招数华而不实,战斗力相对减弱。   古人创造武术,不是为了观赏,而是杀人……两天亡命搏杀,使得曹朋的刀法脱胎换骨。许多华而不实的花架子在不知不觉中抛弃。搏杀之时,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予以杀伤。   这,才是本质!   “休得理睬下邳狗,给我填上缺口。”   两天搏杀,使得曹朋在兵卒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   士兵们愿意相信这个看上去乳臭未干,稚气未消的少年。他带着楚戈冲上来后,士气为之一振。木桩和沙袋投掷的速度骤然加快,眨眼间便把那缺口填上。而冲进城内的十几个下邳兵,也在曹朋的指挥下,迅速遭到围杀。当最后一个冲进城的下邳兵被斩杀后,城上已恢复了平静。   操!   曹朋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   他皱着眉,将挂在甲叶子上的一段肠子摘下,随手丢弃旁边。   那模样,又引得楚戈等军卒们哈哈大笑……   城墙倒塌所带来的阴霾,好似一扫而空。但曹朋的心里,却格外沉重。   既然能出现第一个缺口,那有可能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无数个缺口。到那时候,曲阳还能继续坚持吗?   亦或者,应该抽调兵力?   面对陈宫那近似疯狂的攻击,曹朋有些动摇。   “下邳狗又来了!”   抬头看去,只见十几枚火球呼啸自空中落下,一枚燃烧的礌石,蓬的落在距离曹朋不远的城门楼下。用碎石铺成的长街,被砸的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崩飞的石子擦着曹朋的脸颊飞过去,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一名海西兵,被碎石击中额头,顿时血流不止……   曹朋忍不住破口大骂:“陈公台,你他妈的吃春药了!”   他健步如飞,冲上城头。   看着城下密密麻麻,蜂拥而至的下邳兵,不禁一阵头大。   “公子,调兵吧……”   夏侯兰冲过来,大声喊叫。   “伤亡近二百,快顶不住了!”   “给我调兵……”   曹朋也急红了眼,大声吼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王旭率三百余人,自西校场赶来,迅速投入战场。   “西校场还有多少人?”   “只剩下周县尉和他手下三百人。”   就在曹朋和王旭这对话的一刹那,下邳军再次发动攻势。王旭带来的三百兵马,大都是临时征召过来。面对那些悍不畏死的下邳兵,顿时慌了手脚。他们甚至不知道怎么去躲避箭矢,瞬间便有十余人倒在血泊中。剩下的,立刻慌乱起来,在城头上大喊大叫,狼狈而逃。   也难怪,从军不足十天,便被拉到战场上。   这些新兵蛋子,如何能不惊慌失措?可他们惊慌没关系,却使得城头上的兵卒,也开始慌乱。   曹朋勃然大怒,操刀冲上去,连续将几个奔走逃窜的士兵砍杀。   “哪个再敢慌乱,格杀勿论。”   刹那间,城头上的兵卒,好像冷静下来。   “就地隐藏,随时准备作战……若被我看见谁在城上乱走,这些人就是下场。”   慌乱,似乎被镇压了!   可是曹朋,却连连苦笑……   这等新兵蛋子,指望他们作战?如果真的对阵疆场,甘宁带着五十人,就可以让他们全军覆没。   “要不然,把周县尉调上来?”   夏侯兰也不是很看好这些新兵蛋子,忍不住向曹朋提出建议。   征调吗?   曹朋不免有些意动。   不可否认,周仓手下那些兵马,远非这些新兵蛋子可比。如果他们上来,至少可提升两成战力。   可内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陈宫的疯狂攻击,让曹朋产生一丝怪异的警兆。他觉得,陈宫这样子攻击,定有其他目的。   “文珪那边的情况怎样?”   “伤亡也已过百。”   曹朋拍了拍额头,一咬牙,“先撑过这一轮,天马上要黑了,看那陈宫,还有什么花招。”   “喏!”   ……   下邳军阵前,陈宫立于战车上,静静的观望战局。   当下邳军再一次被打下城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军师,要不要继续攻击?”   “传令,暂停攻击!”   “啊?”   传令兵愣了一下,旋即转身将命令传递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吕吉纵马疾驰而来,在陈宫车前停下之后,大声道:“军师,何故停止攻击?”   他本来是被安排坐镇后军,但临战时,又被委以攻打东城之任务。   “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吕吉一脸的迷茫,疑惑向陈宫看去。   陈宫心中不由得生出鄙薄之意,暗地里冷笑一声:就这点眼力价,还想继承温侯的家业吗?   不过,他还是耐心的解释道:“刚才西城门上,海西军已出现混乱局面。   想必今日攻击,已经把他们最后的力量逼迫出来。刚才城上的海西兵,很有可能是一群新卒。老卒战亡,新卒接替。也就是说,曲阳城里已没有余力,连最后一点兵卒都派上来了。”   “那又如何?”   “嘿嘿,今晚,就是破城之时。”   陈宫冷笑一声,不再与吕吉解释。   他立刻下令:全军休整。   吕吉一头雾水,也不知道陈宫这喉咙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刚准备回转东城大营,却被陈宫叫住:“少君侯,曲阳城破之首功,还需少君侯先登才是。”   “哦?”   “西城的守御已到了极限,我准备今夜再次发动猛攻。   之前,他们城墙已经破了两次,如今已危在旦夕。少君侯难道不想第一个冲进曲阳,建立首功吗?”   这陈公台,对我还真不错!   吕吉闻听顿时心花怒放,连连点头。   “那么,西城门总攻,就交由少君侯指挥。”   “军师放心,吕吉必攻破曲阳,在城中恭候军师。”   “那么,准备吧。”   陈宫驱车离去,在行进时,突然密令身边传令兵,“请曹将军来,就说万事俱备。”   “喏!”   陈宫手搭凉棚,看着斜阳照映下的曲阳城,泛着一蓬蒙蒙血光。那瘦削清癯的双颊,透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曹友学,我要出招了!”   ……   与此同时,在距离下邳城三十里外,祖水河畔的密林中,甘宁有些狼狈的坐在一块巨石上。   “伯苗,怎么办?”   邓芝一脸愁容,闭着眼睛,沉思不语。   日间,当曲阳激战正酣的时候,甘宁曾率部数次对下邳军突击,试图来缓解下邳军的攻势,分担曹朋的压力。哪知道,下邳军严阵以待。数次冲锋,损兵折将,却无法靠近对方……   曹性坐镇后军,沉稳有度,指挥得当。   他也不出击,也不去寻找,而是坐等甘宁前来。   一千弓弩手,就列阵于后军。每逢甘宁率部突击时,必遭遇箭雨阻击。接连数次攻击之后,甘宁折损了二十余人,不敢再轻易进攻了。他手里只有三百人,死了二十多个,只剩下二百余人。而曹性典型的刺猬战术。你攻过来,我就用强弓硬弩阻击;你逃走,我也不理睬你。   一天下来,甘宁心里憋足了火气……   面对下邳军这种无赖战法,邓芝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人家已经是打定了主意,就是按住曲阳一头猛打。如此一来,骑军在外围的突袭,明显已没有作用。继续以这种战法打下去的话,非但无法分担曲阳的压力,甚至连自己这些人,也要扔进去。很明显,之前所设定的消耗战,拖字计,已经无法再使用,必须另寻他法……   “兴霸,我有一计,也许可解曲阳之危。”   “什么办法?”   甘宁连忙问道。   邓芝说:“此一计,有些冒险,同时还需要友学能顶住陈宫的猛攻,至少两至三天方可。”   “你说!”   “你我兵分两路。”   邓芝在甘宁耳边低声解说,甘宁一开始眉头紧蹙,片刻后他猛一点头,“如今,也唯有此计!” 第213章 陈登出兵   天色已暗。   天边隐隐还透着一抹霞光,使苍穹昏昏……   从祖水上游吹来的风,带着一丝丝寒意,似乎是在告诉人们,已是冬季,天气开始转冷了!   曲阳城上,透着难得的静谧。   城下,隐隐传来哭泣声,但对于曹朋而言,却似乎如过眼云烟。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如此。如果是在前世,见到这么多人死去,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麻木。   对,就是麻木!   看着一具具尸体,无论是己方,亦或者地方,他生不出任何情感。   整个人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无法感受到喜怒哀乐的情绪。走在城楼上,脚下踩着浓稠的血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整个曲阳的西门,几乎是浸泡在血水里,鲜血和水混在一起,顺着城墙两边的水孔流出,把整座城池,都染成了红色,更浸透了城下的泥土……   轻呼一口浊气,曹朋看了一眼城头上的士兵。   “疯子,今天死了多少人?”   “仅西城这边,大约有两百四十余人,东城要好一些,但同样死伤严重。”   又是近四百人的性命……但可以肯定,陈宫付出的,一定远胜于己方。这样的强攻,究竟有什么意义?曹朋猜不出来。难道说,陈宫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会如此疯狂的进攻吗?   挠了挠头,曹朋显得非常苦恼。   “什么时辰了?”   “已过了戌时……”   “看起来,今天差不多结束了!”   曹朋叹息一声之后,刚想要转身回门厅休息。   忽然城外的下邳军大营中,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战鼓声。   紧跟着,号角声响起,下邳军手持火把,再次结阵,伴随着隆隆战鼓,不断向曲阳逼近……   “我操!”   曹朋忍不住脱口骂道。   “这帮孙子典型了是不打算让我好过。”   他说着,一拳擂在城垛上。也许是遭受连番的轰击,城垛早已经松动。曹朋一拳下去,就觉得手下一虚,城垛轰的一下跌下城头,砸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传到城头上。   刹那间,曹朋僵住了。   “公子,你怎么了?”   “虚则实,实则虚,虚虚实实,妙用无穷……”   曹朋口中呢喃,恍若未觉。   而城外的下邳军,伴随着一阵轰鸣战鼓声,抛石机再次发射。夜间投掷的礌石,全部用枯草包裹,而后点燃。一团团火球呼啸着扑向曲阳城头,在礌石和箭矢的掩护下,下邳军发动了攻击。   “不好!”   曹朋大叫一声,拖刀扭头便走。   “公子,发生何事?”   周仓带着部曲,在城下正准备和夏侯兰换防。   眼见曹朋从城头上冲下来,周仓夏侯兰王旭三人都不由得一怔。大战至今,他们还从未见过曹朋流露出如此惊慌之色。此时,曹朋如此慌张,那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三人也不禁紧张起来。   “周叔,带着你的人,随我走。”   “啊?”   “夏侯兰王旭,你二人继续留守城头,给我顶住下邳狗。”   “喏!”   夏侯兰和王旭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曹朋军令发出,他二人自然也不会违背,连忙拱手应命。   “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随我驰援东城。”   周仓和曹朋率先在前面奔跑,沿着长街直奔东城门而去。   在他二人身后,三百步卒莫名其妙,但却紧随其后。由于城里的战马都让甘宁等人带走,所以周仓和曹朋,也要步行前进。周仓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满头雾水的向曹朋请教。   可是曹朋的答案,却让他更加迷惑……   “陈公台,你他妈的声东击西!”   曹朋一边跑,一边咒骂。   声东击西,这家伙居然耍了一招声东击西!那不是曹操在宛城还是穰城耍出来的招数吗?   在曹朋的记忆里,声东击西源于宛城之战。   曹操是第几次攻打宛城?第二次还是第三次?曹朋记不清楚了。反正,就是曹操发现宛城有一个突破口,位于宛城西面。于是他不动声色,猛攻东面,迫使得张绣转移兵力,而后攻打西城。不过这个计策最终被贾诩识破,还将计就计的差一点把曹操给干进去。后世,声东击西也就成了三十六计之一。但是曹朋远在海西,并不是太清楚曹操后来在宛城的战局。   所以声东击西到底出现没有?   曹朋也不知道!   不过,陈宫这家伙确是实实在在的在他眼皮子下,玩儿了一手声东击西的把戏。   实际上,声东击西并非曹操所创。   其真实的出处,是在《淮南子·兵略训》立面有过记载。   兵略训的原文如下:故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位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   而第一个将此兵略用为计策的人,也不是曹操,而是东汉年间的定远侯班超。   陈宫这一手狠啊!   他手中有足够的兵马,然后对曹朋施加压力。   曲阳东西两座城门,就好像是一座天枰,本来是平衡状态。陈宫以优势兵力出击,迫使曹朋将兵力平衡分布,转而为偏向西城。西城门兵力众,就代表着东城门兵力不足,而后猛然调转攻击方向,打曹朋一个措手不及。应该说,这不是什么阴谋,而是实实在在的阳谋。   哪怕是曹朋看出了其中奥妙,也不得不随着陈登的指挥棒转动。   不给西门增加兵力,西门迟早告破;如果给西门增加了兵力,那么东门的兵力,势必减少……   更何况,曹朋并没有看出。   不得不说,曹朋的运气不差。   由于日间周仓兵马尚在休整,所以临时将三百名征召过来的新兵,投注于西城门的守御上。   这也给陈宫造成了一个错觉,那就是曹朋手中已没有兵马调派。   否则的话,他何必将新丁也推到战场之上?   曹朋心里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把周仓抽调上去,也庆幸自己提前一步,觉察到了阴谋。   如果周仓和夏侯兰交接,夏侯兰的兵马到了西校场,再想上阵,战斗力至少会减少三分之一。从紧张的战场上下来,谁不想好好休整?可没等吃一口热乎饭,便急匆匆再上战场,其士气自然低落。   庆幸,真是庆幸……   曹朋和周仓带着人,才跑到长街三分之二的距离,就听到从东城门方向,传来一声轰响。   远处,烟尘激荡。   “城塌了!”   兵卒们的惊呼声,不断传来。   曹朋急了,连忙加快了速度,玩儿命似地的冲向东城门。   此时的东城门,乱成一团。潘璋鏖战一个白昼,已经是精疲力竭,便换由邓范来值守。问题是,邓范打仗可以,但指挥兵马,明显不足。以至于当陈宫和曹性调集大军,以白昼数倍的火力发动攻击的时候,邓范慌了!他和曹朋的情况不同,曹朋毕竟有一个近三十岁的灵魂。前世的刑侦经验,已经生死轮回,使得曹朋比之同龄人,要沉稳,要冷静许多。   而邓范,那是实打实的少年。   长这么大,他何曾有过这种经历?   当发现下邳军的攻击突然加强以后,邓范顿时就懵了!   此前,他协助潘璋尚可稳住。这会儿潘璋不在,他一个人不免有些不知所以然……只一轮攻击下来,东城的城墙,便出现倒塌。当然,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东城的城墙,相对于西城有所不如。曲阳西高东低,东城外是一个明显的洼地,土质也相较西城松软些。   表面上看,两边城墙差不多。   可实际上呢,东城远不如西城的坚厚。   曹性在昨天就发现了东城的问题,所以才提出了猛攻东城的计划。   但是陈宫的‘声西击东’之计,无疑更加稳妥。白昼时吕吉的攻击虽然不利,却进一步使东城城墙虚弱。入夜之后,只一轮礌石,便轰塌了东城城墙。邓范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早已蓄势待发,做好准备的下邳军,立刻蜂拥而上,向缺口处涌去。   而城头上也出现了慌乱,邓范也不知道,是应该先射箭,击退下邳兵,还是应该填上缺口。   主将的不知所措,使得城上的兵卒也陷入慌乱中……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下邳兵卒涌到缺口,曲阳城破在即的时候,曹朋终于赶到了东城门下。   “大熊,填堵缺口!”   曹朋在城下,嘶声吼叫。   “兄弟们休要慌张,我在这里……立刻给我还击!”   曹朋的叫喊声,在城门楼上空回荡。   这些日子,大家都已经熟悉了曹朋的声音。以至于听到曹朋的叫喊声,慌乱的心情,立刻平静下来。   邓范也回过神来,连忙吼叫道:“填堵缺口!”   “周仓,带二百人登城,放箭!”   “喏!”   周仓二话不说,立刻带领弓箭手冲上城墙。   曹朋则一马当先,舞刀冲向入城的下邳兵面前。河一大刀挂着一股风声,当头劈落下来,那首当其冲的下邳兵,是一个都伯,见曹朋那稚气未脱的模样,不由得狞笑一声,拧枪相迎。   刀枪交击,铛的一声响。   沉甸甸的大枪荡开,都伯顿时中宫毕露。   曹朋咬着牙,脚下也不停顿,风一样的从都伯身边冲过去。   河一大刀顺势一扫,将那都伯四分五裂。残肢断臂,夹杂着脏器散落一地,曹朋人已冲进乱军之中。   一枚铁流星发出,正中一个下邳兵的面门,把那下邳兵的眉骨砸的凹陷进去,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两击斩杀两人,手段又显得极为凶残。曹朋此时此刻,犹如一头下山的猛虎,在乱军中肆虐纵横。所到之处,刀光闪闪,血雾喷现。一百名海西兵旋即投入战斗,虽则下邳兵不断涌进城中,却被杀得连连后退。前面的人往后退,后面的人往里面冲,缺口处一下子人满为患。   只听城门楼上传来邓范的怒吼声:“投石,填堵!”   轰隆隆,沙袋,木桩混着石头从城头上砸落下来。被挤在缺口处的下邳兵,惨叫连连……   烟尘翻滚,几十名下邳兵眨眼间就变的血肉模糊,成为填堵缺口的一块材料。   一名下邳兵的身子被木桩穿透,还压着几十个沙袋。只留下一只腿在外面,一抽搐,一抽搐……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   潘璋被惊醒,也登上了城头。   与周仓和邓范两人一起,一边指挥弓箭手射箭,一边疯狂的砍杀那些登城的下邳军卒。   曹朋在消灭了城内的下邳兵之后,带领着兵卒,也跟着登城。   就在他刚登城的一刹那,城头的海西兵,发出一连串雀跃的呼喊,“公子来了,公子来了!”   东城门外,陈宫的脸色顿时大变。   “该死……我们上当了!”   没错,他应该算是上当吧。不过却不是曹朋设计,而纯粹是曹朋的无意之举,使得陈宫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他看着城头上晃动的人影,怒由心生,不由得从战车上纵身跃下来。   长这么大,除了当初曹操之外,还没有人能似曹朋这样子,令他感到愤怒。   在陈宫看来,他受到了羞辱……   “攻城,攻城!”   陈宫嘶声吼叫,整个人如同疯了一样。   曹性上前把他抱住,“公台,不能再这么打了……死伤太大,儿郎们已经疲乏了。”   “可是,可是……”   “公台,听我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反正曲阳已是强弩之末,咱们休整一晚,明日再打……我就不相信,曹友学还能继续坚持。”   陈宫咬牙切齿的站在城下,渐渐恢复了平静姿态。   “叔龙,收兵。”   铜锣声响,下邳兵在经过一轮强攻之后,便停止了攻击。   不得不说,这一战对下邳兵而言,伤害挺大。明明破城在即,却被对方又赶下城头……一直都是这样,小小的曲阳城,在过去两天里,犹如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令下邳兵感到心寒。   陈宫,握紧了宝剑。   曹友学,且让你再活一日,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   夜色正浓,风徐徐。   陈登饮马淮水南岸,看着月光下,搭建在淮水河面上的浮桥。   终于要开始了吗?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海西县,竟然把吕布逼到如斯地步,真是不简单啊……   “太守,浮桥已经搭建完毕。”   “传我命令,立刻渡河,务必要在今夜,攻占淮浦县。” 第214章 争分夺秒   黎明时分,朝阳升起。   曲阳城头和曲阳城外被清晨的宁静所包围,但是在宁静之中,却又蕴藏着无尽的杀机……   风轻轻柔柔,卷裹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陈登走出军帐,伸了一个懒腰之后,正准备套上衣甲,却见一名小小急匆匆跑到了他的面前。   “军师,将军有请。”   陈宫点点头,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在他想来,曹性一大早就找他,恐怕是商议今天的战事。   曲阳虽然顽强,但已经是强弩之末。从昨天最后的表现来看,曲阳城中的兵马,也就是在千人左右。其中有一部分新丁,战斗力并不强横。陈宫认为,用不了多久,就能攻破曲阳。   所以,他换上衣甲,施施然来到中军大帐。   可是一走进军帐,陈宫立刻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很压抑,甚至有一丝丝的凝重。   “叔龙,怎么回事?”   “刚得到消息,广陵太守陈登,于昨夜渡过淮水,攻破淮浦。”   激灵灵,陈宫打了一个寒蝉。   “你说什么?”   曹性压低声音,“陈登出兵了,就在昨夜攻占了淮浦……据探马消息,广陵方向出动约万余人,正在自淮水渡河。其先锋人马,由纲纪徐宣统帅,已从淮浦出发,约三千人,预计酉时之前,就会抵达曲阳……公台,陈登出兵了!我们即便是攻破曲阳,也无济于事……”   陈宫手中的宝剑,当啷一声落地。   呆立在军帐中,他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陈登出兵了?陈元龙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居然出兵渡过淮水?此前,陈登一直表现的很圆滑,虽没有臣服吕布,却也表现出了足够的恭敬和配合。而今,他居然出兵,难道就不怕温侯的报复?   陈宫,毕竟是陈宫。   不管后世怎么评价此人,他终归是这个时代,最为顶尖的人物之一。   脑筋一转,他立刻便把许多散乱的线索联系在了一起。   陈登之所以敢出兵,绝不是因为海西的缘故。单凭一个海西,他陈元龙还不敢和吕布撕破面皮。   不是海西,那就只剩下……   “曹操,出兵了吗?”   “你说什么?”曹性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询问。   “若我猜得不错,素来左右逢源,不肯表露态度的陈登,此次突然出兵渡过淮水,是因为曹操。”   “曹操?”   “曹操他……要出兵了!”   曹性不是傻子,哪里还听不出这话语中的含义。   没错,若不是曹孟德出兵徐州,陈登哪儿来的胆量,和吕布做对?如果他真有这种胆气,早就和吕布撕破面皮,何至于早先维维是诺,一副恭敬模样?他出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曹操也要出兵徐州,甚至有可能,曹操已经出兵,此时已经兵发徐州境内,逼近下邳。   怎么办?   曹性和陈宫相视无语。   半晌后,曹性艰难说道:“公台,我们收兵吧。”   这句话出口,显得格外艰难。   历时两天,损兵折将。眼看着曲阳马上就会被攻破,却不得不收兵离去,无功而返。也就是说,此前攻打海西,已然变成了一个笑话。原以为海西唾手可得,没成想百万斛粮草未得,却白白损失了近万兵马。这种事情勿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会吃受不起,更何况是曹性?   他甚至在内心里,暗自责怪陈宫。   好端端打什么海西县,如今却落得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就这么退走?   平白惹人耻笑……   可曹性又不得不暗自赞叹陈宫的先知先觉:若非公台,怎知那小小海西,竟强悍如斯?幸亏这次攻打海西,才知其根底。否则他日与曹操对决时,海西发难,必然使主公腹背受敌。   虽说没有打下海西,可现在知道其利害,至少能有所防备了……   曹性也好,陈宫也罢,此时此刻,都各怀心思。   片刻后,陈宫轻声道:“收兵,咱们立刻撤回下相。”   “我立刻下去吩咐。”   “慢!”   陈宫想了想,对曹性说:“叔龙,陈登渡淮水,不可与军中知晓,否则军心必乱。咱们退兵,但不能随随便便撤退。还需要继续攻打曲阳。”   “继续攻打曲阳?”   曹性诧异的看着陈宫,有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   “咱们如果这么退了的话,以曹友学之能,难保他看不出端倪。   到时候,他如果率部追击,我们岂不是要陷入麻烦?所以,我们必须先打,打得曹友学无法做出反应。而后丢弃所有辎重,迅速撤离曲阳。午时之前,最后一批人马撤离曲阳,而后迅速返回下相。还有,通知文远,命他弃守徐县,迅速向下相靠拢,咱们可合兵一处。   到时候,下邳下相遥相呼应,也可令曹操分心……他曹友学此次使出什么招数,我就还给曹操。”   “甚好!”   曹性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陈宫的应变很快。   从曲阳之战,已迅速转换到了下邳的战事上。   “那,就由我来断后。”   陈宫说:“我与子善直接返回下邳,请君侯早作准备。叔龙退守下相之后,需尽快与文远汇合。”   “喏!”   “那我们立刻分头行事。”   ……   建安三年九月初七,阳光格外明媚。   和风徐徐,吹拂在身上,颇有几分舒适的感受。在寒冷的冬天即将到来之前,能遇到如此好天气,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在曲阳城下,却丝毫感受不到半点安逸,甚至很血腥。   轰!   一颗礌石轰在城墙上。   站在城头,曹朋可以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在轻轻颤抖。   “不对劲儿!”   曹朋忽然站起身来,举目向城下眺望。   远处,下邳军军阵整齐,抛石机几乎全部集中在了西城门外,足足有五十余台。   似乎经过昨夜激战后,下邳军改变了主意,把所有的兵力和攻城器械,全都放在西城门外。   那架势,就是要猛攻西城门。   可曹朋还不敢轻易从东城门抽调人马,因为保不齐,陈宫再来一个声东击西。   所以,潘璋、邓范和周仓三人,全都集中在东门城头,同时保证其兵马,有4-500人上下。   这就使得西城城头上的兵力相对减少。   好在经过昨晚的一场历练,那些新兵蛋子们已经沉稳了许多。   要不怎么说,不经历战火硝烟,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兵。当然了,新丁们距离曹朋心目中‘好兵’的标准尚早,但至少不会在下邳军发动攻击的时候,在慌乱成一团,平添乱象。   “公子,小心点。”   楚戈挥矛磕飞了一支飞向曹朋的流矢,大声提醒。   曹朋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些流矢。他凝目观察,半晌后大喊一声:“子幽,过来。”   夏侯兰提着丈二龙鳞,飞快来到曹朋身边。   “公子,有何吩咐?”   “情况有点不太正常。”   话音未落,一颗礌石越过城头,正砸在城门楼上的门厅大门上。   那礌石上裹着枯草,烈火熊熊。滚进门厅后,立刻引起了一场小小的火灾,不过旋即被楚戈指挥人手,将火势扑灭。   “今天下邳狗的攻击,很凌乱。”   “是吗?”   夏侯兰看了一眼还在冒烟儿的门厅,那意思是在问曹朋:这如果还凌乱的话,什么叫做不凌乱?   “别问我,我只是觉得下邳狗的攻击,似乎没有什么压力。”   按道理说,经过一夜休整之后,下邳军的攻击应该很猛烈才是。   可是从目前的态势来看,曹朋丝毫感觉不到昨天,或者前天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能不说下邳军攻击不猛。从他们的箭阵和抛石机弹射的密度而言,似乎比前两日更加凶狠。   问题在下邳军的士卒,似乎少了那种悍不畏死的气质。   每每靠近城头,城上一顿箭矢下去,便迅速撤退,根本没有冲锋的意图。   这让曹朋感觉,下邳军是在应付。而且,抛石机抛掷的礌石,看似密集,可杀伤力远比不得前两天。之前下邳军的礌石,有五成可以集中城头,或者飞跃城头。而今天,好像不足三成。许多礌石还没等飞到城头上便开始坠落,大多数礌石都是直接掉在了西城门的外面。   难不成,是抛石机也出了问题?   “准备,抛射!”   眼见着下邳军再次蜂拥而至,王旭大声喝令。   “慢!”   曹朋突然出言制止,使得王旭和夏侯兰,情不自禁露出疑惑之色。   有时候,男人的第六感也很敏锐。曹朋接过一面盾牌,立在城头上,以遮挡射来的流矢,仔细观察下邳军的举动。渐渐的,他皱起了眉头……下邳军不紧不慢的靠拢过来,可是不等城楼上进行反击,便停住了脚步,开始向后撤退。也就是说,他们更不就没打算要强攻?   “看到了没有?”   夏侯兰和王旭,也算得上是久经战阵的人物。   之前他们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如今被曹朋一提醒,马上便看出了端倪。   “下邳狗,莫非是想要消耗我们的箭矢?”   王旭说出了一个可能。   但夏侯兰马上反驳,“不可能……若是想要消耗箭矢,我们刚才没有迎击,他们应该冲上来才是。”   抬起头,曹朋看着湛蓝的天空,片刻后突然一声大叫。   “不好,他们要跑!”   “跑?”   “他们是准备撤退……”   夏侯兰和王旭,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这时候,下邳军的阵营中,传来一阵铜锣声响,下邳军鸣金收兵。   曹朋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只是隐隐约约,感觉着下邳军今天这反常的举动,似乎很有问题。   前世,曹朋也曾受样板戏的熏陶,所以印象很深刻。   样板戏中有一部电影,名叫《南征北战》,里面就曾出现一个情节,当一方准备撤退的时候,便开始胡乱放炮,漫山遍野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目标。眼前的景象,与电影中何其相似?   可是,下邳军为什么要撤退?   曹操……   一定是曹操出兵了!   曹朋虽然记不清楚曹操是在那一年干掉了吕布,但他记得,干掉吕布似乎就是在他第三次征伐宛城之后发生的事情。如今,第三次宛之战已经结束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攻伐徐州。   算算日子,秋收已经结束。   许都今年屯田,也是一个大丰收,所以曹操并不需要担心粮草紧缺的问题……那么征讨吕布也就迫在眉睫。   对,只可能是这样……   曹朋一下子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忍不住兴奋的一拳擂在城垛上。   陈宫,你这一次算不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攻打海西,却在这曲阳城下,损兵折将?   “传我命令,命潘璋周仓邓范三人,征调二百精卒。   子幽,你也整顿人马,抽调出一百精卒,听候调遣……王旭集结兵马,准备守卫城池。”   “公子,你打算做什么?”   “下邳狗要逃跑,我焉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可是……”   “你们不要问为什么,听我命令。”   “喏!”   曹朋既然发出了军令,那么夏侯兰等人也不好继续阻拦。   从水桶里舀了一碗清水,曹朋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被陈宫狂攻两日,曹朋这心里面同样是很不舒服。如今,战事出现了转机!曹操终于出兵徐州,曹朋又怎可能放过这么一个机会?   “追击?”   周仓等人听罢了曹朋的命令之后,一脸茫然。   他们看着城外下邳军大营中升起的袅袅炊烟,有些疑惑的看着曹朋。   “我不知道该怎么与你们解释,但我可以肯定,下邳狗已经开始撤退。我们现在追上去,正可以痛打落水狗……”   “可是,他们明明在埋锅造饭啊!”   周仓手指城外兵营,那意思是说:你看那炊烟,怎可能是撤兵?   “要不然,我带人先下去打探一下?”   夏侯兰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曹朋知道,如果不让这些人心服口服,只怕是不会尽力出击。他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旋即,夏侯兰带着五十个精卒,从城头上吊了下去,往下邳兵营靠近。   曹朋道:“咱们也下去。”   “可是……”   “子幽已经下去了,万一有什么事情,咱们也可以接应嘛。咱们就在城下等候,如果兵营中无人,咱们就立刻追击;如果还有兵马镇守,咱们也可以迅速登城,顺便还能接应子幽。”   周仓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同意了曹朋的主意。   二百多人从城头上吊下去,当曹朋双脚落地,正准备命人结阵的时候,夏侯兰出现在下邳军兵营的门口。   “公子,是空营,是一座空营!”   “我操……”   曹朋不禁破口大骂,“我就知道那陈公台会金蝉脱壳,果然如此……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眼前,立刻随我出击。” 第215章 奇兵   建安三年九月初六,曹操决意征伐吕布,亲率大军东征徐州。   对于曹操讨伐吕布的行为,许都方面的意见并不统一。许多人都认为,刘表、张绣尚未消灭,曹操如果率部远袭吕布,许都必定会出现危机。不过也有人认为,此时是讨伐吕布的最好机会。   尚书荀攸说:“刘表张绣,新近受创,不敢有所举动。   吕布骁勇,又与袁术相勾结。若任由其纵横淮水泗水之间,时间越久影响越大。如今趁他刚与朝廷决裂,军心不定。大军此时出击,可将吕布一举击破。更何况,主公有海西可为内应。海西今年屯田丰收,更收拢三万海民,人口愈众。其在海西牵制,可助主公一臂之力。”   对于海西丰收的事情,曹操也有所耳闻。   海西的发展,说实话出乎曹操的预料。原本想命邓稷扎根海西,却不想海西已成为东海畔一颗璀璨明珠。百万斛粮草,可以让曹操征伐徐州无后顾之忧,甚至不需要去担心粮草运输。行军打仗,最头疼的就是粮道的安全。距离越远,粮道就越不安稳。海西的出现,无疑使曹操有了稳定的粮道。有充足粮草的供应,曹操消灭吕布的决心,也就越发坚定起来。   荀攸的分析,正合了曹操的心意。   于是他果断下令出击,命裨将军徐晃自泰山郡出击,命夏侯惇从砀山出击,命刘备攻伐沛国。三路大军齐发,直逼彭城。战事在一开始,也进行的很顺利,徐晃在泰山郡降吕布部将赵庶李邹两人后,打开了泰山郡大门,一路横扫,马不停蹄直逼彭城,并击溃臧霸所部。   一时间,徐州风声鹤唳!   ……   看着空荡荡的下邳军大营,曹朋越发判定,曹操出兵了……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么陈宫曹性在战局如此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怎可能匆匆忙忙的撤兵?   之前的攻击,不过是掩人耳目。   营中一座座尚冒着炊烟的火灶,已说明了一切。   夏侯兰一脸羞愧之色,走到曹朋的跟前,“公子,未料得下邳狗撤退的竟然如此迅速……”   想之前曹朋要追击,夏侯兰等人纷纷阻拦,唯有邓范表示了赞成。   此时,一众人一个个都低着头。   曹朋忽然一笑,“诸君,何故垂头丧气?”   夏侯兰等人抬起头,疑惑不解。   曹朋笑道:“我们赢了,对不对?不管下邳狗是什么原因撤走,我们打赢了!曲阳保住了……”   是啊,我们赢了!   既然赢了,又何必垂头丧气?   曹朋道:“立刻通报城内,让大家高兴一下。   不过,下邳人马匆匆撤走,还耍出了这么一手金蝉脱壳之计。他们越是如此故弄玄虚,就越是说明,他们急于撤离。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要尽快和甘宁取得联系,并以率部追击。   不可以跟的太紧,那势必会遭受他们的还击。   也不可以放的太远,保持对下邳军的压力,而后一鼓作气,将其击溃……诸君,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其实,曹朋也知道。   仗打到了这个地步,士卒们已经很疲惫了。   不仅是士兵疲惫,包括周仓潘璋等人,也处于疲惫的状态之中。   而且,追击战靠的是一个速度。而曹朋想要追击曹性陈宫,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马匹。   徒步追击,势必令士卒更加辛苦。   但事到如今,曹朋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潘璋等人闻听,一个个跃跃欲试。旋即,曹朋将三百兵卒分配下去,夏侯兰周仓,潘璋邓范四人各带五十人,而曹朋亲率百人,带上一顿干粮,即刻追击下邳人马。同时,又命王旭火速与甘宁邓芝联系,命甘宁邓芝两人进行追袭。甘宁邓芝手中的兵马也不会太多,但好在他们全都是骑兵。加之曲阳两日鏖战,甘宁和邓芝并没有参与其中,属于生力军……   他二人追击,可以最大可能的对下邳军造成伤害。   没错,貂蝉对曹朋有恩义。   曹朋并没有忘怀!   但恩义归恩义,如果吕布不主动来挑衅,曹朋绝对不会这样穷追猛打。   不管曹操是否出兵,曹朋都必须要最大可能的打痛吕布。唯有将吕布打疼了,海西才有可能获得安宁;另一方面,唯有显赫的战绩,才可以令陈登正视自己,而不是被当成一枚弃子。   所以,于公于私,曹朋都要追击,也必须追击……   ……   离开下邳的时候,陈宫也许没有想到,一场在他看来应该是轻而易举的战斗,最终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场。   当曹性指挥人马佯攻曲阳的时候,陈宫已率部离开曲阳。   吕吉一脸不快之色,一路上没有和陈宫有过一句交谈。也难怪,昨天被陈宫忽悠了一把,原本以为自己会先登曲阳,不成想被陈宫一个乾坤大挪移,活生生受了一次欺骗。也幸好陈宫没有破城,否则吕吉心里面会更不舒服。但即便是这样子,他也感受到了陈宫对他的态度。   原来,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一直以来,吕吉都认为陈宫会支持他……   可现在看来,陈宫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此前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尊敬,不过是一种虚幻的表象而已。也许在陈宫的眼中,吕吉就是一个小丑,在下邳上蹿下跳,看上去很可笑吧。   一路上,吕吉都很沉默。   他在考虑自己的未来,也许继续留在下邳,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下邳军撤离曲阳后,一路垂头丧气。陈宫虽然知道,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等抵达下相之后,再做调整。   毕竟,他现在要先赶回下相。   曹性在曲阳城外佯攻结束,使出了一招金蝉脱壳,顺利撤出曲阳战场。   留下来断后的兵马,大都以骑军为主。所以曹性很快便赶上了大队人马,一路向下相急行。   “军师,可曾派人前往徐县?”   “撤离曲阳时,我已命人往徐县通知文远,并命他迅速回撤。   想必咱们抵达下相时,文远就可以得到消息,最迟后日凌晨,便可以带领兵马返回下相吧。”   曹性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若文远返回,则陈元龙不足虑。”   陈宫微微一笑,目光则有意无意般,朝吕吉扫了一眼。   “叔龙,盯着子善。”   “子善?”   “那孩子,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陈宫毕竟是陈宫,即便是在撤退的路上,也不会放松警惕。   吕吉的沉默,让陈宫感到了一丝异常。如果吕吉大喊大叫,甚至对陈宫破口大骂,他说不定还不会在意。偏偏这沉默,使得陈宫有一种异样感受:这孩子,莫不是怀了不一样的心思?   换做陈宫,如果似吕吉那样被摆了一道的话,也会感到愤怒。   不过,愤怒又能如何?   陈宫才不会把吕吉看在眼中,更不会在意他那点小小的愤怒。只不过,吕吉的沉默,让他有些担忧。仔细回想,自己在曲阳是不是有些过分呢?毕竟吕吉在名义上,是吕布的儿子。   但转念一想,陈宫旋即把那点愧疚抛在脑后。   过分又能如何?   这么一个总是野心勃勃的小子,不好好敲打一番,他焉能知道好歹?   想到这里,陈宫也就释然了……   让曹性派人盯着,想必那吕吉也闹不出什么花样。等返回下邳之后,他想闹腾也不太可能。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返回下相吧。   于是陈宫和曹性商量了一下,再一次催动人马,提快了行军的速度。   ……   入夜后,下起了雨。   这九月的雨水,格外寒冷。从祖水上游吹来的风,也很刺骨。衣服湿透,被风一吹,让人直打哆嗦。   道路变得泥泞起来,也使得行军速度,变得缓慢。   “公台,让军士们休息一下吧,避避雨?”   眼见着士兵们在寒风和细雨中瑟瑟发抖,曹性有些不忍,于是开口向陈宫建议。   陈宫摇摇头,轻声道:“不能休息……这种时候一休息,再想赶路,可就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要休息,咱们回下相休息。叔龙当明白,曹友学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他手中尚有一支骑军,更有猛将统领。万一追上来,咱们很难抵挡。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赶回下相……”   提起那支骑军,曹性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   如果陈宫不提起来的话,曹性甚至有可能把此事给忘记了……   虽说这撤退的路上,一直风平浪静,甘宁也没有出现阻拦。可这并不代表着,甘宁会坐视他们撤离。想必到现在也没有出现,是因为兵力悬殊的缘故。曹性甚至感觉到,那甘宁就好像一条毒蛇似地隐藏在暗处。只要自己露出半点懈怠,那甘宁就一定会出现,给予致命打击。   看着疲乏的军卒,曹性心有不忍。   可是他更知道,陈宫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在这种情况之下,军卒们一旦懈怠下来,再想要紧张,就很困难。   他咬咬牙,大声喝道:“传我命令,三军加快速度。一应不必要的辎重可以抛却,只携带兵器,务必要在天亮之前,赶回下相。若有迟疑,拖沓,动摇军心者,就地格杀,绝不饶恕。”   似乎也只能这样子了……   不过曹性还是给予了一些奖励,“返回下相之后,每人赏米一升。兄弟们,回去后在好好休息。”   陈宫一蹙眉,但旋即又点了点头。   下邳的粮草,虽说算不得充足,但一时半会儿还可以坚持。   至少可以坚持到来年……如今只剩下五千多人,一人一升米,也就是五百多斗,合计五十斛而已。   这点消耗,下邳还坚持的住。   如果花费这五十斛米,能使得五千人尽快返回下相,倒也算不得损失。   但只是丢弃在曲阳城外的那些辎重,又何止五百斛,五千斛?所以陈宫并没有开口阻止曹性。   一人一升米,听上去并不多。   可是要知道下邳的粮价如今是何等惊人,能得一升米,至少能饱餐一顿,诱惑力并不算小。   军卒们闻听之后,行军速度明显加快。   过子夜后,距离下相也只剩下十五里的路程。   曹性命人赶回下相,通知下相官员收整营地,准备饭食,以安抚军卒长途跋涉的辛苦。   同时,陈宫也准备告辞。   “叔龙,我就不回下相了。”   曹性愕然道:“军师要去哪儿?”   “我带人连夜返回下邳,以告之君侯,使君侯早作准备。   你留守下相,接应文远……记得,要尽快和文远汇合,到时候做好准备,以阻止陈登兵马。”   曹性连忙点头道:“请军师放心,有曹性在,绝不使陈登过下相半步。”   陈宫微微一笑,在马背上和曹性拱手道别。   他带着吕吉和本部数百人,急匆匆沿大路赶往下邳。而曹性在目送陈宫离去之后,则招呼人马,加快行进速度。   回到下相,定要好生睡上一觉才是!   细雨迷蒙,在夜色中,犹如一片水雾,浮游于空中,使得这视线变得极为模糊,不太清晰。   远远的,可以看到下相的城池轮廓。   没有灯火,漆黑一片。   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古怪感受,更让人毛骨悚然。   城门,紧闭!   曹性不由得眉头一蹙,催马到了城下,高声呼喊:“城上何人值守,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城下是何方兵马?”   “某家曹性,周逵为何不出城迎接?”   “啊,是曹将军啊!”   城头上,顿时闪动光亮,很快的火把便连成了一片。   一个小校从箭楼垛口探出头来,操着一口极为流利的下邳方言道:“将军勿怪,周县令已得到了通知,只是担心有诈,故而紧闭城门。周县令正在整理校场兵营,请将军稍等片刻。”   曹性一蹙眉,强压着火气,勒马于城下。   这周逵怎么变得如此小心?   明知道我回来了,还搞什么城门紧闭?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兵马,见军卒们在风雨中,一个个脸发青,抱着膀子,瑟瑟发抖。在这种风雨交加的日子里,着实是一种痛苦的等待。   大约过了小半柱香,城门还是没有开启。   军卒们窃窃私语起来,开始出现骚动……   曹性有些怒了,厉声喝道:“城上人听着,不管那周文龙是否找到,立刻给我打开城门……”   “可是……”   “再要啰唆,军法伺候。”   城头上一阵沉默,片刻后只听城门后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   沉重的铁门,吱呀呀开启。曹性有些等的不耐烦,不等城门完全打开,纵马就冲向了城门。   可就在这时候,城门洞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那蹄声,似金铁敲击地面,显得极有节奏。一道白影骤然从城门洞中窜出,快如闪电,便来到了曹性的跟前。一口龙雀大刀,在火光中闪过一抹光毫,凶狠的朝着曹性劈了过来。   “曹叔龙,甘宁在此恭候多时!” 第216章 狙击张文远   时间,两天前。   地点,祖水上游。   人物,甘宁、邓芝……   “兴霸,欲解曲阳之危,你我可兵分两路。”   甘宁疑惑的看着邓芝,“如何兵分两路?我们手里兵马本就不多,若再分兵,岂不是更难做?”   邓芝说:“兵分两路,我独自一人,即刻返回海西。”   “哦?”   “海西县尚有数百屯兵,我请叔孙出兵,驰援曲阳;不过,海西能给予的支援,恐怕也不会太多。虽说海西现有八万百姓,但未有过训练。本来打算今冬练兵,不成想吕布突然出兵,坏了叔孙的计划。临时征召,也需要时间。所以海西援兵,最多可令友学多坚持几日。   真正的援兵,还在于你。”   “在我?”   甘宁双目微合,露出沉吟之态。   远处,下邳军攻打曲阳正猛,喊杀声隐隐约约传来。   “我如何援救?”   “打下相!”   “啊?”   “曹性是吕布屯守下相的主将,此次宋宪六千兵马全军覆没之后,曹性必倾巢而出。所以,下相此时必守御空虚,勿论陈宫还是曹性,都不可能想到我们在这种时候,有胆略奇袭下相。   我听说下相长周逵徒有虚名,不足虑。   只要拿下了下相,就等于断了陈宫曹性的后路。到时候陈宫必然分兵援救下相,曲阳之危自解。但是,夺了下相之后,你将面临巨大的危险。吕布一旦知晓,必然会出兵援救下相,你那时候将腹背受敌。所以,夺取下相之后,你必须尽速离开下相,以避免全军覆没之厄。”   邓芝此计,可以称之为釜底抽薪。   下相(亦即今日宿迁)是下邳县南面屏障,一旦被攻破,下邳就将直面敌军,再也没有寰转之地。而且,曲阳城外的粮草,就源自于下相。下相被攻占,就等于断了陈宫的粮道……   这个计策,不可谓不读。   但同样,身为奇袭下相的主将,甘宁将承受巨大的压力。   他不禁要速战速决,夺取下相;而且还必须坚持到陈宫分兵,并且在适当的时间,撤离下相。   同时,甘宁还要面对下邳的反攻。   总之,这条计策很好,但风险越确实很大。   甘宁在沉吟许久之后,斩钉截铁道:“欲皆曲阳之危,唯有此计!”   ……   刀疾,马快。   短短二三十米的距离,照夜白连续减速,使得甘宁的气势,在瞬息间达到了极限。手中龙雀,挂着一股罡风,撕空历啸。那口大刀没有任何花俏,但是却把曹性完全笼罩在刀势中。   不过,曹性也非庸手!   身为八健将之一,自然有他过人的本领。   论武艺,曹性在张辽臧霸等人之下,但也算得上一流武将。   能射瞎夏侯惇的眼睛,又岂能是等闲之辈?他少年从军,随吕布东征西讨,经验极其丰富。   对危险,有着非同寻常的敏锐。   所以当甘宁从城门洞里冲出来的一刹那,他已经觉察到了危险。   本能的将手中大枪横在身前,向外封挡出去。只是一个是蓄势而发,一个则是匆忙应战,曹性虽然挡住了甘宁的龙雀大刀,可是却被那大刀上锁蕴含的巨力,震得双臂发麻……甘宁一刀落空,二话不说,大刀扑棱一翻,贴着曹性的大枪,往横里就抹了出去。这一刀如果抹中,曹性的手就没了。吓得曹性连忙松开一只手,大枪翻转准备在二马错蹬时刺出。   哪知道,他的速度快,甘宁更快。   照夜白在与曹性战马错身的一刹那,猛然加速。   不等曹性的大枪刺出,甘宁就到了他身边。在马上探出手来,蓬的一下子攫住了曹性腰间大带。   甘宁大吼一声,单手将曹性从战马上拎了起来,旋即蓬的摔在地上。   这一摔,甘宁用上了几分巧劲儿。把曹性摔得全身骨头架子好像散了一样,躺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儿的时候,十余名兵卒已经一拥而上,明晃晃大刀就架在了曹性脖子上。   “某家甘宁在此,尔等主将已被俘虏,尔等还不立刻弃械投降,更待何时。”   甘宁横刀立马,于城门口厉声喊喝。   同时,下相城头呼啦啦涌出百名军卒,一个个手持强弓硬弩,就对准了城下的那些下邳兵。   下邳兵先是匆忙撤退,而后又赶了一天的路,早就困乏交加,无精打采。   又在城下淋了一阵雨,吹了一阵风,一个个甚至连兵器都拿不稳。眨眼间,自家主帅已成为人家的俘虏,而下相城又被对方占领。曲阳两天的猛攻无果,使得下邳兵对海西兵马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诸多因素夹杂起来,当城头上海西弓箭手出现时,下邳军顿时胆战心惊。   “休要放箭,我等投降!”   有下邳兵实在是坚持不住,把手中兵器往地上一扔,噗通跪坐旁边,双手抱头。   “弃械不杀!”   下相城楼上传来一声声厉喝。   于是,越来越多的下邳兵丢了兵器,乖乖的坐在泥水里,一动也不动。   曹性被几名强壮兵卒死死的压在地上,抬起头向城外看了一眼,心里也不禁为之一阵苦笑。   “让曹友学来见我!”   他突然大声喊道。   甘宁拨转马头,到了曹性身前,冷笑一声道:“想要见我家公子?那就先老实一点。”   说罢,他一摆手,一名军卒上前照着曹性脑后就是一拳,把曹性打得昏迷过去。   “带下去,给我把他看好。”   “喏!”   甘宁说完,便指挥人手安顿那些俘虏。   他手中兵马并不多,一共也就是二百六十多人。抽出六十人看押降卒,同时又使人送来还冒着热气的粥水。这帮子降卒,可不好打发。他们人数占优,而且又经过一场搏杀,算得上是一群老鸟。所以不能太过于压迫,给他们一些热粥,而后又关进了校场之中,安排干燥的营帐使他们能够老老实实的休息……只要在天亮前他们保持稳定,甘宁就算完成任务。   到时候,甘宁带着人撤离下相,这些降卒……   已非甘宁需要考虑的事情。   事实上,甘宁也没有想到,下邳军会回来的这么快。当得到探马消息,说是下邳军正回撤下相之初,甘宁甚至想立刻弃城而走。毕竟两百多人和五千多人,这个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坏,就坏在曹性派出的斥候。   甘宁这才知道,原来陈登出兵,渡过了淮水,所以才使得下邳军,撤离曲阳。   既然如此,那就不客气了……   甘宁也是艺高人胆大,在思忖片刻后,便得出了这批下邳兵已无多少战斗力的结论,于是决定留在下相,探一探虚实。只是没想到,居然擒下了曹性,使得甘宁兵不刃血,取得胜利。   “立刻命人赶回曲阳,请公子做出决断。”   甘宁旋即拿定了主意,派出斥候,往曲阳方向禀报。   同时他又命人在城里安抚百姓,稳定了局势之后,这才返回下相的府衙之中,命人把曹性带上来。   有些事,他必须要问清楚。   曹性此时已经醒来,被绳捆索绑,带到了衙厅之中。   “败军之将,见到某家为何不跪?”   甘宁高踞堂上,虎目凝视曹性,厉声喝问。   曹性昂首冷笑道:“区区小将,不过靠着偷袭取胜,算得什么英雄?曹某堂堂大丈夫,焉能跪你这等小人?”   “靠着偷袭取胜?”   甘宁说:“尔等也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放耀武扬威之徒。   以八千之众,却攻不下曲阳千余兵马的小城。如今被我擒下,你还有脸自称‘大丈夫’邪?”   一句话,曹性不禁面红耳赤。   不过他仍旧是一副不屑之色,冷哼一声。   甘宁怒道:“曹叔龙,莫非以为我手中宝剑不锋利吗?”   “要杀就杀,何来许多废话。”   “你……”   甘宁呼的站起来,伸手握住了宝剑。   他盯着曹性,而曹性也昂着头,看着甘宁,脸上不露半点惧色。   许久,甘宁突然笑了,“曹叔龙,你们擅起刀兵,如今却如丧家之犬。你不是不服气吗?好,且待我等杀了吕布,再看你有甚话说。来人,把他带下去,给我把此獠严加看管,不得懈怠。”   “喏!”   有军卒进来,拖着曹性就走。   曹性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甘宁,无名小卒,也敢口出狂言。待他日我家君侯兵临城下,取尔狗头。”   “甘司马,何不杀了此人?”   有小校忍不住劝道。   甘宁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曹性不管怎么说,与公子也有些交情。是杀是留,还是待公子决断吧。”   “公子何时能到?”   “想来,应该会很快吧……”   甘宁心里不免有些犹豫。   他想要立刻撤离下相,可又隐隐约约感觉着,把下相掌控于手中,意义极为重大。只是,他也不清楚,能不能守住下相。以目前的形式来看,陈登已经渡过淮水,早晚会与下邳一战。   不晓得陈元龙兵马,何时可以抵达?   这下相要不要守,成为甘宁心中一个很纠结的问题。   他想要守,却又害怕惊动了下邳。如果吕布领兵过来的话,他手里这些人,还真就守不住。   算了,还是看看再说。   如果天亮之前公子可以抵达,那我就继续坚守。   如果公子无法抵达,而下邳方面有兵马调动的迹象,我就立刻撤离。   总之,这种时候,绝不可以逞一时之快。不过就算我走了,也要给那吕布,一点小小教训。   “去,把库府中的桐油取出,一旦撤离,咱们就一把火,烧了这下相城。”   老子得不到下相,你吕布也休想复夺下相!   甘宁拿定主意之后,命斥候严密监视下邳方面的动静。同时,他也紧张的在下相准备,以便随时撤离。此次能夺取下相,倒是真亏了邓芝的主意。下相果然是兵力空虚,曹性几乎倾巢而出。甘宁率部抵达下相后,冒充是下邳兵马,直接骗出了下相长周逵,而后一刀斩之。   杀了周逵以后,下相便失去了首脑。   一干役隶和杂兵,又岂是甘宁的对手,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便乖乖的弃械投降。   可以说,甘宁是兵不刃血的拿到了下相城。可取下相容易,守下相难……就看曹朋的反应。   ……   天将大亮时,甘宁已决定弃守下相。   就在他准备一把大火,让下相城付之一炬的时候,忽闻探马来报,说是曹朋率部,抵达城外。   曹朋怎么来的这么快?   这还要从他开始追击说起。   大约在傍晚时,陈宫先锋部队,抵达曲阳城外。   而率领先锋人马的,也是曹朋的熟人:徐宣。   徐宣和曹朋也算是老交情了,得知曹朋领人追击曹性之后,徐宣二话不说,点起八百骑军并一千步卒,步骑同时出发,连饭都没吃,便离开曲阳。徐宣亲率骑军,在距离曲阳大约四十里外的地方,追上了曹朋。和曹朋商议一番之后,两人都认为,应该继续追击下邳军。   也不一定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主要是要给予下邳军足够压力,使其军心不稳。   到时候,陈登率部上来的时候,可以顺势夺取下相。于是,曹朋将手中三百兵马交给了徐宣,从徐宣手中接过了骑军的指挥权,率潘璋夏侯兰周仓邓范四人,冒雨连夜追击下邳军。   不成想在下相以南五十里处,曹朋抓到了甘宁的信使。   在得知甘宁已攻克下相后,曹朋灵机一动,便立刻做出了决断。   曲阳两日战役,使得曹朋的眼界和心理都获得了极大的提高。他隐隐约约,掌握了一些捕捉战机的要素。夺取了下相,就等于打开了通往下邳的南大门……下相城,绝不可以放弃。   于是,曹朋立刻命人通知徐宣,而后亲率八百骑军,赶赴下相。   甘宁得知消息,顿时喜出望外……他率人迎出下相,拜见了曹朋之后,便返回下相城府衙。   此时,由于曹朋的抵达,下相城中已有兵马过千人。   加上徐宣的步卒一千三百人随后就会到达,足以稳定住下相的局势……   “公子,咱们下一步怎么做?”   甘宁不等曹朋坐稳,喘息一口气,便急切的问道。   曹朋笑了笑,沉声道:“既然已经占领了下相,那么接下来,咱们务必要使张辽退回徐县!” 第217章 谁是谁非   吕布气急败坏的指着陈宫,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而陈宫,瘦削的双颊透出一丝坏败之气,更显阴鸷。衙堂上,一个小校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而在一旁,魏续侯成以及吕吉等人,更好像石像般,闭目一言不发。   损兵折将,非但没有复夺曲阳,攻下海西,反而丢了下相。   吕布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小小海西,为什么在一夜间,变得如此强大?   “谁与我复夺下相?”   好半天,吕布才咆哮出声。   此前曲阳被占领,魏续等人踊跃争先。   可现在,吕布吼叫了半晌,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这让吕布更加恼怒,指着衙堂上众人,就想要发作……   “主公,末将愿往。”   坐在最末端的一员大将站起身来,插手洪声道:“末将愿领兵出击,复夺下相。”   吕布抬头看去,脸色不禁好转许多。   “若德偱领兵,则曹家小子便不足为虑。”   “慢!”   就在吕布准备下令之时,陈宫出演阻止。   “君侯,如今局势,切不可轻举妄动。   主公现在所要面对之敌手,已非是曹家小子,而是那广陵陈元龙。非是宫小觑德偱,若行军布阵,决战疆场,德偱凭八百陷阵,便可击溃陈登。然则如今局面,陈元龙坐拥下相,可凭借下相坚城与我等周旋。陷阵长于野战,而非攻城,如此冒然出击,恐非上上之策啊。   况且,那陈元龙也非曹家小子可比。   此人长于谋略,有神鬼莫辨之能。德偱虽沉稳而有度,可要想胜陈登,恐怕不是一桩易事。”   吕布大怒,“陈公台,敢乱我军心?”   陈宫连忙上前,躬身道:“非宫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陈登有谋,陈汉瑜更老谋深算,他们于此时出兵,绝非偶然举措。德偱善战,且有谋略,但比之陈家父子却有所不如……君侯,我们已经输了两阵,如果再输一阵,只怕这下邳城内,众心不安,会愈发的不妙。”   说罢,陈宫又向高顺道歉。   高顺倒是没有在意,只是刚才吕布点兵,却无人站出来,所以他才挺身而出。   对于陈登父子,高顺并不是不了解。他清楚自己的优势,更明白陈登父子的厉害。如果是搏杀疆场,决战两军之间,指挥得当,随机应变,十个陈登他也不怕。可问题是,陈登不是一个武将,而是一个谋者,一个策士。如果比谋略,比谁的心眼多,高顺绝非陈登对手。   所以,面对陈宫的道歉,高顺也只是微微一笑。   吕布这时候,也冷静了许多。   “那该如何是好?”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击退曹操。   陈登父子,还有那海西邓稷曹朋兄弟,不过鳞介之癣。真正能威胁到君侯者,还是那曹孟德。如果击退了曹操,则君侯之声威必然大涨,徐州一年之内,必不复兵祸。到那时候,君侯自可亲自领兵,将海西邓稷兄弟,广陵陈登父子拿下……那时候,君侯还可一统徐州。”   吕布慢慢坐下来,认真思考陈宫的这番言语。   的确,陈宫说的在理!   与曹操相比,陈登父子也好,邓稷兄弟也罢,不过是小江小河里的虾米。而真正能对吕布造成威胁的,只有曹操。曹操一日不退,陈登父子和邓稷兄弟就不会消停。即便将他们击退,夺回下相和曲阳,他们还可以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但曹操如果被击溃,整个广陵势必陷入混乱。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陈登还是邓稷,不就成了他盘中美食,任由他处置吗?   没错,大敌当前,还是应该先集中力量,解决曹操……   “可是,文远如今被阻于淮、泗之间,无法与我汇合。”   陈宫笑道:“文远虽说在途中遭遇陈登埋伏,被迫退回徐县,然则其实力并未受损,手中尚有数千兵马。进可以过淮水,袭扰广陵,迫使陈登父子无法全力出兵;退可攻下相,断绝下相与曲阳联系,使邓稷兄弟腹背受敌。张文远一人,足以解君侯南面之忧,可全力应战曹孟德。”   吕布不由得大喜,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透出一抹喜色。   谋士就是谋士,他们的思路,往往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一件坏事,在他们眼中可以变成好事。   张辽在得到消息之后,迅速回兵下邳。   不想在下相城以南三十五里,遭遇陈登和曹朋联手阻击。   双方在泗水河畔鏖战一场之后,张辽迅速脱离了战场,率部退回徐县。   而陈登旋即领兵向徐县推进,留下三千兵马,交由徐宣统领,曹朋率本部人马,与徐宣留守下相,对下邳施加压力。这绝不是一件好事情……可是陈宫随机应变,使张辽有自行决断之权。如此一来,张辽就不一定非要回兵下邳,向南、向东、向北……淮、泗之间广袤地域,就成了张辽的战场。没有节制,没有具体的任务,等于一下子解放了张辽,反而把问题抛给了陈登。你强攻徐县,我就渡河攻击广陵;你屯兵防御,我就可以自由的进行攻击……   一流谋士和二流谋士的差距,大概也就是这样。   此时,曹朋已插不上手,演变为陈登和陈宫两人之间的智斗。   陈登一日不解决张辽,他就无法全力进攻下邳。这样一来,吕布就可以全力对付曹操……   “那该如何击退曹孟德?”   陈宫道:“曹贼兵分三路,看似强大,实则虚弱。   徐晃在泰山郡虽战败了臧宣高,但却未能将之消灭。臧霸麾下有泰山军,元气未伤。遁入泰山之后,正可借地形,拖住徐晃脚步。如此一来,徐晃必将在泰山郡陷入苦战,无法抽身。   而刘备,丧家之犬耳。   此人素有大志,断然不会出尽全力协助曹操。如此一来,沛国一线看似凶险,实则也无需担忧。   真正有危险的,还是那夏侯元让一路兵马。   只是曹操兴师讨伐,路途遥远。他即便是打到彭城,也必然疲惫不堪。君侯当主动迎击,屯兵于彭城。待曹军远途抵达,君侯以逸待劳,迎头痛击。如此一来,比能无往而不胜乎。”   陈宫一番说辞,令吕布怦然心动。   陈宫随手便谋划出好大一盘棋,强盛的曹军在他口中,变得不堪一击。   事实上,陈宫说的也大致不错。   徐晃降赵庶和李邹,表面上占居了泰山郡。可实际上,臧霸就是泰山郡人,在当地有着极高声望。他麾下泰山军,最初只是一群山贼,后归附吕布。打正规战也许不成,可袭扰牵制,足以让徐晃苦不堪言。至于刘备,情况也不是太好……如陈宫所说,刘备本身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加之手中兵马大都是收拢的旧部,屡次为吕布击溃,对吕布怀有一丝惧意。   他很懂得保存实力,也知道怎样在夹缝中求生存。   所以,别看他和吕布打过,和袁术打过,甚至还和曹操敌对过,可实际上呢,他左右逢源,始终能保存几分实力。要让刘备全力攻打吕布,那断然不太可能。吕布如果在,刘备尚能有喘息之机;如果吕布真的死了,那么刘备也就失去了寰转余地,或与曹操为敌,或依附曹操帐下。就刘备目前的状况而言,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不是他真正所希望的结果……   彭城,曾是帝王之乡。   素有北国锁钥,南国门户的说法。   其地形复杂,河流湖泊纵横交错,属于一处易守难攻之地。   陈宫请吕布主动出击,借助彭城地形,可以有效阻击曹军。而且,如果吕布屯兵彭城,可背靠下邳,东接泰山,与臧霸等遥相呼应,达到牵制曹操的目的。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绝妙的主意。看似很简单,却能充分利用各种因素,对远道而来的曹军以最凶猛的打击。   可偏偏这么一个计策,吕布却不太同意。   吕布骑战,天下无双。   不仅仅是他的武力超群,更重要的是,他在临战之时,能敏锐的捕捉到对方的软肋,予以重击。   若屯兵彭城,等于要放弃吕布最擅长的骑战之术。   这对于吕布而言,有些无法接受。   “只凭彭城,恐难以阻挡曹操。”吕布在沉吟片刻后,对陈宫道:“不若使臧霸向彭城靠拢,而后诱曹军深入。到时候臧霸可借彭城地形,断绝了曹贼的粮道。某亲率兵马,将他赶进泗水之中淹死……公台,非某自大,若决战疆场,使曹军不敢敌,天下何人可出我左右?”   陈宫闻听,顿时大惊。   “君侯……”   他刚要开口劝阻,却见吕布一摆手,呼的一下子站起身来。   “就依此计行事,我倒要看看,那曹孟德如何是我对手。”   陈宫,闭上了嘴巴。   他太了解吕布的性格了,何等的刚愎自用。   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很难加以劝说,令其改变主意。   可问题是,你把曹军放进来的话,也许有利于你骑战。但对于军心士气,也必然造成影响。   “君侯,既然主意已定,宫也不赘言。   不过,宫尚有一计,还望君侯三思……袁术此前使君侯击刘备,曾言明遥相呼应。如今,徐州将有兵祸,何不使袁术自淮南出兵,攻打汝南?如此一来,君侯也可以减少一些压力。”   吕布眼睛一亮,“公台此计甚好,我这就派人前往寿春,请袁公路出兵相助。”   陈宫走出温侯府,只觉有些心灰意冷。   吕布,何其天真邪?   “军师,军师……”   身后有人呼唤,陈宫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德偱,有事吗?”   高顺匆匆过来,轻声问道:“军师,袁公路果能出兵吗?”   陈宫苦笑了一声,看了看高顺,然后抬起头来,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回答:“也许天知道!”   ……   下相。   曹朋在花厅中设下酒宴,命人把曹性押解上来。   曹性被绳捆索绑,走进花厅之后,与曹朋怒目相视,如同仇人一样。   曹朋苦笑道:“叔龙将军,你这又是何苦?你这样不吃不喝,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平白坏了自己的身子。”   曹性怒道:“我不和忘恩负义之徒说话。”   曹朋叹了口气,上前为曹性解开了绳索。   “曹大哥,你说说看,我怎么就忘恩负义了?”   曹性怒道:“昔日温侯待你不薄,还赠你兵马,助你在海西立足。   而今,你勾结曹操,欲坏温侯性命,夺取温侯领地,此非忘恩负义,那又算是什么?”   啪!   曹朋将酒杯拍在案上,厉声道:“曹将军,你莫要忘记,我父乃少府监作,我兄乃朝廷命官。   你说我勾结曹公,可是从一开始,我一家食朝廷俸禄,自当为朝廷效力。曹公乃当朝司空,为辅佐汉室之重臣。我自当听从曹公之命,难不成还要听那与反贼勾结之人的号令吗?”   “你……”   “再说了,是谁先起刀兵?   曹将军,做人当要有良心,拍着胸脯说话,如果不是温侯垂涎海西那百万斛粮米,欲兴兵马荡平海西,我又怎可能与温侯为敌?难不成,你们出兵打我,我就只能束手就擒吗?”   曹性哼了一声,却无言以对。   花厅里,一派寂静。   许久之后,曹朋叹了口气,轻声道:“如今,司空出兵征伐,温侯覆灭在即。虽有张文远屯兵徐县,表面上牵制我等,可实际上,勿论是我还是陈太守,根本就不惧张将军的兵马。   徐州告破,张将军即便有天大能耐,也难逃一死。   我今日请曹大哥你过来,就是想要告诉你一桩事情……温侯成也其勇,败也其勇。他就算全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铁钉?过于迷信自己的勇武,到最后他也必将亡于其勇……昔日,温侯与我确有恩义,曹朋牢记在心,并未忘怀。可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局面,恐怕谁也无法挽救温侯之命运。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我也不怕与曹大哥你推心置腹,我欲全温侯之血脉。”   曹性抬起头,盯着曹朋。   “只是这件事情,必须从长计议。   若下邳城破,温侯家小又当何去何从?我敬温侯乃世之勇将,故冒死于你相商,不知曹大哥,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曹性沉默良久,半晌后才沉声道:“曹友学,你欲如何?” 第218章 兵困下邳   九月的淮北,天气变幻莫测。   晌午头还阳光明媚,到了午后便阴云密布。晡时,也就是申时,每天下午的3-5点之间。人们习惯于在这个时间,进行第二次进食。在曹朋看来,倒是和后世的‘下午茶’有点类似。   在祖水畔的小亭子里,曹朋望着祖水湍急,有些入神。   甘宁就坐在一旁,看着曹朋,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你真要如此?”   曹朋回过神,朝甘宁微微一笑,“兴霸,做人当时刻怀感恩之心……这是我的原则,我必须做。”   “可是……”   “我知道很难,而且也会非常危险。”   曹朋呼出一口浊气,舒展了一下身子,“但是我必须要这样做,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会不安。”   甘宁,沉默了!   曹朋看着滔滔祖水,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如花笑靥。   想必,她能原谅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吧!   不管曹朋重生后,如何告知自己要学会厚黑,要心狠手辣。但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改变。   比如那刻印在骨子里的一份感恩之心。   他至今仍记得,在那小小的斗室中,在那一口浴桶内的旖旎。   对貂蝉,他很尊敬。哪怕是曾见到过无限春光,也仅止是让他在当时心神荡漾。心中并没有产生什么霸占的欲望,事实上抛开年龄不说,曹朋觉得在那个女子跟前,会有很大压力。   那是个可敬的女子。   勿论最初她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去铲除董卓,都无法抹灭她所做的贡献。   曹朋虽然姓曹,却不是曹操,更没有曹操对‘人妻’的偏执。任何对貂蝉的绮念,都是对她的亵渎。所以曹朋救貂蝉,一方面是因为感恩,另一方面,还有前世对吕布的一丝残念。   他改变不了大局,所以只能尽可能的去想办法报恩。   “周叔!”   “喏!”   “郁洲山如今情况怎样?”   “一切尚好……按照公子吩咐,过去这半年多来,我已秘密在郁洲山修缮营地,并未有人觉察。”   “很好!”曹朋想了想,低声道:“你立刻返回海西,指挥海船离港。出海之后,秘密折返伊卢湾,并隐藏踪迹。另外,再向我内兄借调些粮草,囤积郁洲山上,切莫暴露出行藏。”   “喏!”   周仓并不认为曹朋做错了什么。   反而觉得,曹朋知恩图报,是一个好汉。   他出身于草莽,不似甘宁考虑的那么周详和得当。既然曹朋要报恩,那冒一次风险又能如何?   周仓可不是个怕事的人。   甘宁轻声道:“既然公子已经决定,务必要谨慎小心。   以我之见,最好能把郝昭调过来,使他出镇曲阳。他毕竟是并州出身,想必也会同意公子的举措。而且他在曲阳镇守,可以尽心尽力。有他在曲阳,可以为公子多增添一分保障……”   “让伯道出镇曲阳?”   曹朋一蹙眉,沉吟片刻后,轻轻点头。   “伯道出镇曲阳,是最佳人选……来人!”   “喏!”   楚戈闪身站出,在亭外插手行礼。   “持我印绶,连夜赶奔海陵,命东陵亭别部司马郝昭,即刻动身,赶赴曲阳就任,接手曲阳防务;任王买任海陵兵曹,接手东陵亭防务,掌海陵兵事。再使步子山立刻前来下相,海陵一应事务,交由阚德润打理。还有,周叔路过曲阳的时候,和濮阳先生同行,返回海西。   今年海西随获丰收,但尚未平稳。   徐州一战,势必会使诸多人流离失所,离开家园。一方面提醒我内兄,请他做好接收流民的准备,另一方面,请内兄立刻调出五十万斛粮草,囤积曲阳……到时候我自会派人接管。”   ……   建安三年九月,张辽数次出击,试图攻击僮县,复夺下相。   然则陈登指挥若定,面对张辽疯狂出击,丝毫不乱……如果说,此前陈登给曹朋的印象,是一个策士,那么在淮泗之间的这场鏖战,将陈登的军事才能,无疑也显现的淋漓尽致。   在渡过淮水之后,陈登迅速攻取淮浦,并以淮浦为依托,挥军直上,斜穿淮泗平原,占领僮县。   随后,陈登又在僮县,打了一场极为漂亮的阻击战。   急于返回下邳,与吕布汇合的张辽,被陈登伏击。虽说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却无力继续北上。无奈之下,张辽只好退回徐县,伺机而动。九月十三日,曹操在彭城打响了战役……   张辽趁机想要渡过淮水,攻取盱眙,以搅乱陈登的布置。   哪知陈登却提前命陈矫出镇盱眙,在淮水南岸布下了阵势。张辽见偷袭不得,只好作罢……旋即,于十八日出击睢陵县,并一举破城。陈登旋即大怒,自下相调纲纪徐宣出镇僮县,而后亲率大军,坐镇凌县,督战淮泗,于二十三日复夺睢陵,使张辽最终只得无功而返。   短短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张辽三次出击,三次失利。   虽然极大程度的牵制了陈登所部兵马,可是己身力量,也随之耗尽,于是坚守徐县,不复出击。   九月二十六日,彭城告破……   曹朋此时被委以重任,统兵三千镇守下相。   而邓稷则派出了濮阳闿,暂领曲阳长,负责协助陈登用兵。   随着彭城告破,徐州的战局,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吕布这个时候才感到慌张,不顾陈宫劝阻,出兵迎击,于吕县遭遇夏侯惇、刘备联手夹击,大败而回。此战之后,吕布不复先前的张狂。一边催促张辽迅速返回下邳,另一方面则命魏续出兵,试图将下相重新夺回……   曹朋据城而战,坚守不出。   至十月初三,魏续受命收兵返回下邳,并于中途设伏,想要伏击曹朋追兵,挽回一点颜面。   哪知道,曹朋任由魏续撤兵,毫不理睬。   用曹朋的话说:“你退回下邳,早晚就是个死,老子又何必费心,和你纠缠?”   魏续最终只得无功而返,只留下了遍地的狼藉……   十月初七,曹操兵至葛峄山,与下邳隔水相望!   也许是受曲阳之战的启发,陈宫再次献策,请吕布统步骑于下邳城外,由他独镇下邳,里应外合,遥相呼应。若曹操攻下邳,则吕布从后击之;若曹操攻吕布,陈宫自下邳相应。   总体而言,陈宫这条计策,和邓芝的计策是一模一样。   所不同的就是,吕布手中尚有近万兵马,更有高顺的八百陷阵精兵。凭借吕布的勇猛,和陷阵的狂野,足以使曹操感到头疼。而不似之前曲阳时,曹朋有将无兵的窘况。   可这么一条计策,最终还是没有实施。   史书上记载,吕布一开始倒是同意,但后来听家眷劝说,又改变了主意。   前世曹朋在读这一段的时候,是破口大骂,说吕布优柔寡断,说吕布家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是,他如今亲身经历了这场战争。   对其中的种种内幕,也算是有了深刻的认识。   非吕布被家眷所劝阻,实在是陈宫有前科,把自己的家小和老巢托付给一个在一年前还试图与人密谋造反的人?即便是曹操,也未必敢放心吧。陈公台,可是想造他吕布的反呢……   所以,曹朋可以理解吕布的做法。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吕布的怀疑,却彻底断送了他的生路!   十月初十,曹操兵困下邳,此时的吕布,也变成了笼中之鸟……   十月十七日,臧霸率部归附曹操。   徐晃扫清了最后一个障碍,顺沂水挥兵南下,迅速穿行东海郡,并于十月二十七日,兵临司吾,与下相隔水相望。徐晃的到来,彻底断绝了张辽与吕布合兵一处的念想。十月二十九日,陈登自睢陵起兵,兵困徐县。至此,淮泗战局随之进入相持,吕布败亡,不过早晚。   十月末,吕布的同乡,并州云中人,诣阳太守张扬出兵援救吕布。   张扬,字稚叔,少以武勇为并州武猛从事。灵帝末年,张扬为上军校尉蹇硕假司马,后蹇硕被杀,张扬返回本州募兵,欲响应何进。可不等他出兵,何进被杀,董卓乱起。张扬又和袁绍联合,与南单于于夫罗合兵至黎阳,建立了他的班底。后来,董卓封张扬为河内太守。   建安元年,汉帝逃离长安。   张扬迎汉帝于安邑,有护送汉帝至洛阳,任大司马。   其人性格温和,待部下以仁慈。然则出兵救援吕布,不久便被部下杨日所杀,身首异处……   吕布最后的一个希望,随着张扬被杀,也破灭了!   而袁术在得到吕布的求援后,立刻变了脸色。非但不肯出兵救援,反而要吕布先把他的女儿,也就是吕蓝送往寿春,与其子完婚。可如今下邳被大军围困,吕布又如何送吕蓝出城?   至十一月,一场鏖战,在下邳城下展开。   ……   下邳城,硝烟弥漫。   徐县,更是喊杀声不绝。   相比之下,下相一派平静。曹操无暇召见曹朋,而曹朋也乐得在下相,得一个悠闲自在。   同时,他也在紧锣密鼓,秘密准备。   救走吕布家小,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更何况,这件事情,是要在曹操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也就更增添了许多变数。   当务之急,曹朋首先要设法从下相到下邳。可是没有曹操的命令,他只能留守在下相县城。   “伯苗,想个办法,让我到下邳。”   在下相衙厅之中,曹朋徘徊不定,神色忧急。   邓芝奉命前来下相,协助曹朋行事。不过这一次,邓芝变得低调许多,更不敢再有半点小觑之意。此前他在曲阳出了一个分兵之计,险些让曹朋陷在曲阳。如今回想起来,邓芝也感觉到后怕。如果不是陈登及时出兵,渡过了淮水,占领淮浦的话,曹朋可就真的完了……   从海西征调了六百乡勇,抵达曲阳。   邓芝看着千疮百孔的曲阳城墙,也不禁暗自感慨。   他曾远观曲阳战事,但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才知道当时曲阳县城,是承受了何等巨大压力。   从守城的军卒口中,邓芝听到了关于曹朋的种种事迹。   从陈宫的投石震慑,到曹朋的入夜袭营;从陈宫的声东击西,到曹朋的及时应对;从曹性的佯攻,到曹朋的追击……虽说这里面,包含了许多运气的成分,但也足以证明,曹朋已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邓芝不禁在心中设想,如果换做是他守曲阳,能否如曹朋一样守住呢?   所以,再见曹朋的时候,邓芝已少了许多傲气。   而曹朋看上去,依旧如先前那般谦和……   单以气度而言,叔孙严苛,总使人不敢亲近,而友学温良,让人倍感亲切!   在内心里,邓稷和曹朋,便有了高下之分!   初闻曹朋的计划,邓芝也吓了一跳。   不过对于曹朋这种知恩图报的行为,邓芝也同样赞成。   只是,曹朋想要去下邳,并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曹操现在并不是缺兵少将,根本轮不到曹朋。   此次曹操出兵,文有郭嘉荀攸,武有典韦许褚。   夏侯惇、徐晃等人也都非庸人,曹操怎么可能会把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调到下邳第一线?   可不到下邳,就无法行事。   邓芝说:“公子欲往下邳,必须要引起曹公关注方可。”   “问题就在于,我该如何行事,才能使曹公关注?你也知道,曹公目下的精力,都在下邳。”   这,可真难为了邓芝。   不可以做的太过分,否则会让人感到怀疑;也不能小打小闹,否则就无法让曹操关注。   这里面牵扯到一个‘度’的把握,即便是邓芝,也很为难。   “算了,还是看看再说。”   “嗯!”   曹朋突然问道:“周叔出海,可曾有人问起?”   邓芝摇了摇头道:“周县尉此次出海,属于例行公务。此前他出海多次,大家也习以为常,所以并未惹人怀疑。”   “如此甚好,否则可就麻烦了。”   “呵,友学大可放心。如今海西虽非铁板一块,但大局却为叔孙掌握,绝不会有差池。”   “这次,是我任性了。”   “大丈夫知恩图报,是一个美德,依我说,友学你没做错。”   曹朋微微一笑,把话题转开……   “公子,出事了!”   就在曹朋和邓芝闲聊之际,花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夏侯兰盔歪甲斜,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一见曹朋,就气急败坏的吼道:“公子,我们的粮,被抢了!” 第219章 燕人   天气越来越冷,进入十一月之后,气温湿寒,直入骨髓。   中军大帐里,摆放着两个火盆,炭火熊熊,驱散了帐中的寒意,使人有一种温暖如春的感受。   曹操放下手中书卷,笑呵呵对郭嘉道:“当初若非奉孝与文若坚持,险些使我错失良才……未曾想这独臂参军竟有此等本领,不但使海西稳定,更率先在海西屯田,使我粮道通畅。”   时隔一载,郭嘉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   依旧很单薄,甚至有些瘦弱。不过他的气色看上去挺好,精神也显得很矍铄,与早先相比,的确是大有改进。   听曹操说完,郭嘉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岂止是司空没有想到,即便是嘉,亦感到意外。”   由于曹朋事先从海西调拨五十万斛粮草,囤积于曲阳县内。曹操在兵困下邳之后,并没有出现历史上粮草匮乏的局面。虽然说战事并不顺畅,吕布的抵抗也非常坚决,但总体而言,战局是朝着曹操所预料的方向发展。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曹操当然不会放过吕布。   “奉孝,徐州之战结束,我欲任邓叔孙为东海太守,以为如何?”   郭嘉先是一喜,旋即摇头。   “不可!”   “为何?”   按道理说,邓稷是郭嘉一手举荐,若升任太守,郭嘉颜面有光。   曹操也没有想到,郭嘉竟然拒绝了这个提议。于是乎,心中不免生出好奇之意,凝视郭嘉。   郭嘉叹了口气,对曹操说:“嘉不赞成邓叔孙升迁,有两个原因。   这第一个原因,邓叔孙身无功名而一跃为海西令,已属特例。时隔一年,主公就欲再升迁其官职,势必会令许多人感到不满,到时候叔孙身处风口,未必能比现在做的更加出色……   此其一;其二,观邓稷在海西作为,颇有章法。   如今海西正在不断壮大,隐隐有兴旺之像。海西地处淮水之畔,勾连两淮,贯穿齐鲁,乃东部要地。若海西屯田等举措可以发展起来,如同司空扼住两淮之咽喉,进可渡淮水,直逼大江,虎视江东;退可固守海西,使淮北不受兵祸。此时若冒然换人,未必是一桩好事。继承者能否继续遵循邓叔孙之举措,使海西进一步发展?若不能,岂不是前功尽弃吗?”   曹操不由得点头,表示赞赏。   郭嘉又道:“况且邓叔孙为一县之长尚可,若为一郡太守,其才能和眼界,还需继续打磨。”   不得不说,郭嘉的确是为邓稷着想。   没错,以邓稷在海西的政绩来看,的确骄人。但郭嘉却知道,邓稷还不足以独当一面。如今他在海西,地处偏僻,有陈登可以遮风避雨。但如果为一郡太守,他就必须直面许多阴谋诡计。能治一县,不代表能治一郡。况且东海郡很复杂,单以局面而言,邓稷未必能控制得住。   所以郭嘉认为,邓稷目下最好还是留在海西,再打磨些时日。   否则他升迁太快,势必会遭遇凶险。太守,和县令,那完全是两个概念的职务。太守已经是两千石俸禄的官位,也算是进入朝廷核心,掌控实权。邓稷目下的状况,还不适合升迁。   曹操搔首,“那你以为,当如何奖赏?”   毕竟邓稷做出了这么大的成绩,并保障了徐州之战的粮道,如果没有奖赏,也说不太过去。   郭嘉想了想,正色道:“海西这一年发展甚速,其治下面积不断增加,已非一县之地。我听说,海西屯田向北面已接近伊芦乡,属于朐县治下;而向西,更跨过了游说,又和曲阳连为一体的趋势。既然如此,何不使他兼典农都尉之职?若能有所成就,再行封赏提拔。”   典农都尉,始于建安二年设置。   由于当时迁都许县,曹操下令屯田。   在一片反对声中,唯有颍川长社人枣祗坚持,所以便设置了典农都尉一职,由枣祗出任。   当年,许都就获得丰收。   枣祗因而被迁为典农中郎将,得曹操委以重任。   这典农都尉是一个新设的官职,其职务说起来,高于县令,而低于太守。主抓的也是一个地区的屯田事宜,和太守并无太大的冲突。如果邓稷出任典农都尉,就是枣祗后第二个担任此官职的人。   由于许都和海西的丰收,使得曹操下定决心,推动屯田。   郭嘉的这个建议,令曹操极为满意。但内心里总觉得,只一个典农都尉,有些亏待了邓稷。   “若司空觉得奖赏薄了,何不赏赐于叔孙身边之人?”   “哦?”   “司空莫非忘记了,邓叔孙尚有一内弟?休若此前,可是对他赞不绝口。此人同样身无功名,却少而有德行。那片《陋室铭》,不知司空是否记得?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   “有龙则灵!”曹操脱口而出,旋即哈哈大笑。   “若不是奉孝提起,我险些忘记此子。”   “友学德行高远,在广陵颇有名声。且有武勇,可当百人……此前吕布征伐海西,就是此子夺取了曲阳,并击退了陈宫。后来还飞夺下相,斩断了张辽退路,使下邳成为一座孤城。”   曹操那双细长双眸,眯成了一条缝。   他捻须颔首,“曹朋年少,却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即如此,何不封赏于他?”   “那你认为,该如何封赏?”   “此前陈元龙任他为海陵尉。而海陵,实已破败,不成其形。但海陵地处淮水与江水之间,不但扼守江水入口,更是淮南东部之门户。自中平以来,盐渎、射阳和海陵几乎被废弃,整个淮南盐路,如今更全都依靠海西勉力供应……以我之见,可使曹友学,为农都尉之职。”   曹操深吸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农都尉,并非新设官职,而是自汉武帝时,便有设置。最初,农都尉置于边郡地区,主屯田殖谷之事,其性质与典农都尉有些相似,但以权力而已,却远远没有典农都尉的大……   不过,农都尉的职权很分明,兼受大司农和本郡太守节制。   是节制,而非属官。   也就是说,农都尉独立于郡属官之外,可掌兵,并处置政务,有点那种听调不听宣的意思。   郭嘉的这个主意,正好挠在了曹操的痒处。   曹操决意屯田,以使治下增收,同时平抑粮价。可这屯田,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牵扯到土地的清查丈量,不可避免的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在许都也好,洛阳也罢,以及其他地方,都有局限性。可是淮南东部,却不牵扯这样的问题。那里有大片良田,属于无主之地,根本无人问津。而淮南土地肥沃,又没有那种利益上的冲突,当然是最佳选择。   有海西屯田在前,想必在淮南东部推行,也不会太难。   农都尉,早已废置多年,而且品秩也不算太高,秩四百石的俸禄,相当于一个下县的县长。   海陵、盐渎如今等同于一片荒地,也不会有人争取。   这个职务对曹朋,倒是很合适。   不过曹操还是有些担心,“奉孝,曹朋能担此重任?”   “司空可知,当初邓叔孙在海西屯田,正是小曹朋率先发起。”   “唔……”   曹操,心动了!   郭嘉处理完了公务之后,走出中军大帐。   正逢今天是虎贲军值守中军,才出大帐,郭嘉就看见典满和许仪两人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次征伐徐州,典满和许仪都随军出战。   在经过了建安二年的历练之后,典满许仪于建安三年行成人礼,旋即便加入了虎贲军效力。   二人如今分别出任郎将之职,也算是虎贲军的中坚力量。   郭嘉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想要听听这两个小子,究竟在嘀咕些什么。   “老三,你究竟想清楚了没有?”   “没有!”   “你说那阿福也真是,当初为何不说清楚呢?四水环下邳,可一举破之……什么意思?”   “要不,咱们派人去下相问问他?”   “恩,那必须要快,否则要被人抢了头功。”   “圆德,明理……你们在嘀咕什么?”   由于行了成人礼,典满和许仪自然也得了表字。满,有圆满之意,所以典满的表字,就是圆德,而许仪则是明理。这两个表字,是曹操亲赐,也代表着曹操对典满和许褚的厚爱。   典满和许仪蓦地回身,看到郭嘉,不免露出期期艾艾之色。   “阿福说,四水环下邳?”   郭嘉一脸奸诈之色,看着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不是阿福说的……不对不对,是阿福在一年前说的。”   面对郭嘉,典满和许仪不敢有半点隐瞒。   连忙把去年他们和曹朋一起来下邳,而后曹朋说过的那番话语,告诉了郭嘉。   “四水环下邳……”   郭嘉忍不住哈哈大笑,“小阿福,你莫不是早就料到,会有此一战?”   ……   曹朋的脸色铁青,站在衙堂上,愤怒咆哮:“刘备欺我太甚。我供下邳军粮,自当由司空分派。刘备帐下张飞,竟劫我粮草,还打伤了我的人。此仇此恨,我焉能再忍气吞声?”   衙堂之上,群情激奋。   邓范怒道:“想当初,咱们刚到海西的时候,就是这刘玄德勾引海贼,试图破我海西。如今,咱们供应他粮草,他非但不感激,反而截粮,更打伤了咱们的人……友学,请与我一支兵马,我即可前往下邳,向那刘玄德讨要说法。如若他不认错,咱们就和他刘备拼了!”   “对,咱们打过去!”   潘璋更是一脸怒气。   凡是经历过海西那一夜的人,大致上都清楚,那些海贼是怎么一回事。   甘宁哼了一声,“公子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那张翼德有何本领,胆敢如此张狂。”   曹朋,一言不发。   由于曹朋提前将粮草调拨曲阳,所以下邳之战的粮草,基本上是由曹朋来负责。   大战开始以后,曹朋命潘璋和夏侯兰两人轮流送粮。这才是第三次发运粮草,就被人劫走。   负责押送粮草的夏侯兰说:“劫我粮草之人,乃幽州口音。   其人相貌雄魁,豹头环眼,使一杆丈八蛇矛,武艺超群。我只一开始就表明了身份,可那人却说什么他不知道什么曹公,反正粮草到了他手里,就是他的……我与他争执,反被他打伤。”   豹头环眼,掌中丈八蛇矛?   这形象,还真是熟悉啊!   “莫非,是那燕人张飞?”   “对,就是张飞。”   曹朋不由得乐了!   这还真是三爷的风格啊……   “公子,不是想前往下邳吗?没想到这机会自己就送上门了。”   邓芝在一旁听得真切,不禁大笑起来,“既然被人家打上了门,咱们岂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你是说……”   “他打了咱们的人,咱们就打回去!”   说实话,邓芝这个主意,让曹朋很心动。   但也必须承认,这个主意很冒险。刘备的情况,和他之前何其相似?有将无兵!关羽张飞,那是什么等级的人物?单凭自家这点人手,曹朋还真有些不太放心。毕竟,能与那两人相争,只有一个甘宁。不过曹朋手里还有潘璋,还有夏侯兰邓范,至少能和刘备纠缠一下。   想到这里,曹朋立刻召集众将。   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之后,所有人都气得是暴跳如雷。   曹朋道:“想咱们辛辛苦苦的押运粮草,那刘备有甚德行,食我粟米?司空分与他粮草,我也无话可说,可是现在……你们都看到了,刘备分明是欺上门来。我与他,誓不罢休!”   “对,誓不罢休!”   眼见着众人的情绪全都调动起来,曹朋二话不说,立刻下令点起兵马,前往下邳。   他驻守下相,负责的就是粮道安全。   如果粮食丢失,那就是他的责任,到时候曹操也会责怪。   现在,索性把事情闹起来。   虽说前世曹朋对刘备的印象不差,可现在毕竟是分属两个阵营,他断然不会和刘备善罢甘休。   而且,他正想借此机会,前往下邳……   不过,单凭手里这些人,未必能奈何得了刘备。   他手下关羽张飞自不用说,刘备本身也是戎马半生,其身手断然不差。要知道,三国游戏当中,刘备也是武力值接近九十的主儿。凭自己,未必能从刘备手中讨得太多的便宜……   不过,老子上面有人!   “邓芝,你立刻前往下邳,分别拜会典韦、许褚和曹洪三位将军。   就说我被人欺负了,要去寻那刘备的麻烦……其余诸君,立刻随我点齐兵马,找刘备算账。”   我一个人斗不过你,那就让你领教一下恶来虎痴之威! 第220章 初会刘玄德   作为昔日下邳国王都,下邳城设有四门。   城高八丈,显然是用心营造,比之曲阳的城墙,明显要坚厚许多。   曹操围困下邳后,在四门轮番发动攻击。曹操自领一军,自北门发动攻击,徐晃所部攻击东门,夏侯惇则攻击西门。余下的南城门,则交由刘备负责,也算是对刘备的一种重视……   刘备,打得很用心。   大战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悬念。   最后的问题,就是吕布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最终以什么样的结果落下帷幕,如此而已。   所以,刘备也只有打起精神,全力发动进攻。   他和吕布之间的恩怨,还真有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有时为敌,有时为友……想当初,刘备得了徐州,收容了刚从濮阳败北的吕布,给了他一个休养生息之地。可是没有多久,吕布便夺了徐州,又收容了刘备。此后两人反反复复,忽而开战,忽而和好。吕布曾解刘备之难,辕门射戟,逼退了袁术麾下大将纪灵。两人还一同参与了讨伐袁术之战,将袁术赶去了淮南。但随后,吕布又把刘备打得如同丧家之犬。   如今,风水轮流转。   轮到了刘备讨伐吕布。   多年来的恩怨,似乎也要在这一刻了结。   于是,刘备更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只是,他运气不太好!   刘备的对手,恰好是陈宫。面对一个智谋百出的对手,刘备手中虽有猛将,却也奈何不得。   所以双方的战事,也就焦灼在一起。   刘备攻上下邳,很快又被赶下城头;再攻上去,再赶下来,反反复复的拉锯战,让刘备也感到了莫名的疲惫。可是,他却不敢松懈。因为他知道,下邳城中有一头猛虎,一旦放出,就会死人……吕布虽然没有和刘备照面,但刘备知道,吕布和曹操在北城门打得难分难解。   一天的战事终于结束!   当夕阳西下,刘备下令鸣金收兵。   战场上,东一具西一具,横七竖八的倒着无数具死尸,双方在战场上各自收拢己方尸体,一个个横眉冷目。   打扫战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清理战场的时候,任何一方不得开启战端。   刘备倒也不用担心,陈宫会突然袭击。   因为他知道,即便是陈宫有此念头,也没有这个力量。下邳的兵力,注定使他无法得逞……   一入兵营,刘备便感觉有些不太正常。   营中众人个个面带喜色,一个个笑逐颜开。   “子方,何故如此欢喜?”   刘备拦住了麋芳,好奇的问道。   麋芳,是刘备的小舅子,麋竺的兄弟。   他一脸喜悦,笑道:“主公,咱们有粮了!”   “啊?”   刘备乍听,也不由得大喜。   虽然刘备从曹操夹击下邳,表面上他自成一军,可实际上,却深受曹操钳制。刘备没有根据地,如同寄人篱下。特别是被吕布击败,失去了沛国之后,刘备遭受的制约也就越厉害。   没有根基,就等于没有粮草,没有兵员,没有器械……   如今他手里的一切资源,全都是由曹操提供。军械是曹操淘汰下来,更换的军械;士卒的冬衣也是曹操分发。最难受的,莫过于粮草受到曹操制约。曹操每次分发粮草,只给刘备三天备用。也就是说,三天之后,如果曹操停了刘备的粮草,那刘备的大军就会瞬间崩离。   控制住粮草,就等于掌握了刘备的命脉。   对此,刘备还不能有任何不满,曹操给他粮食,已经是仁至义尽。   “有多少粮?”   “大约有六千斛……”   刘备闻听,倒吸一口凉气。   有了这六千斛粮食,他就不需要再看曹操的眼色行事。   一旁麋竺眉头微微一皱,突然开口道:“子方,这粮食从何而来?”   一句话,提醒了刘备。   六千斛粮食,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如今下邳战场四面围城,日耗粮草约八千斛左右。也就是说,这六千斛粮草,几乎是数万大军一日消耗的军粮数量。如此大批量的粮食,从何而来?   刘备很清楚徐州的状况,甚至如今的徐州,可不是兴平元年时,钱粮广盛的徐州。   即便是在五年前,陶谦执掌徐州的时候,一下子拿出六千斛粮食,也颇有些吃力……   麋芳说:“此三将军所得。”   “翼德找来的粮食?”   刘备一怔,忙厉声喝道:“立刻唤翼德前来。”   “兄长,何故如此惊慌?”   站在刘备身边,还有那位大名鼎鼎的关羽关云长。他身高九尺开外,近两米,几乎比刘备高出一头。   身披鹦哥绿战袍,肋下佩剑。   见刘备露出慌乱之色,关羽连忙开口询问。   他和张飞,自涿郡时便跟随刘备东征西讨,恩若兄弟一般。后来有曹朋等人在许都结义金兰,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也随之改变了称呼。从最开始的主公,演变至今日的‘兄弟’相称。   两人在刘备帐下,各领一部人马,轮番随刘备出征。   除此之外,刘备尚有一支‘白眊兵’为亲卫,也就是后世所称的‘白耳精兵’。   白眊,就是用牦牛毛制成的披衣,也是卫兵独有的装束。不过到后世,将‘白眊’变成了‘白毦’,最后演变成了白耳精兵。大名鼎鼎常山赵子龙,就是这支白眊兵后来的统领。   历史上的白眊兵,是由丹阳兵、马超的青羌兵和西南蛮人组成。   不过此时的白眊兵,则是清一色丹阳兵,最初有三千余人,到如今,已折去了三分之二。   新任白眊兵的统帅,名叫陈到。   是刘备为豫州刺史时归附而来,平日里主要守卫于刘备身边。   和吕布几次交锋,刘备能全身而退,有赖陈到和白眊兵多矣。所以这支人马,不经常出击。   今天正好是刘备率关羽、简雍、孙乾和麋竺攻打下邳,而张飞则留在大营中休整。   这突然得来的粮草,在经过片刻喜悦之后,带给刘备的,却是深深的恐惧。关羽轻声询问,刘备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直奔中军大帐,坐在大帐里,等候张飞张三爷的到来……   简雍轻声解释:“主公是担心三将军劫了曹公的粮草。”   关羽卧蚕眉一抖,丹凤眼微合,“翼德虽然莽撞,但也不是那种不分轻重之人,不可能吧。”   事实上,他说出这句话,自己也有些发怵。   自家兄弟是个什么德行?   关羽在清楚不过。三国演义里说,张飞是屠户出身……听上去挺低贱。可问题是,在东汉末年,屠户并非是单指屠夫。何进也是屠户出身,可他却是当朝大将军,是皇帝的大舅子。   这也说明,三国时期的屠户,多指当地豪强。   普通人,哪有那本钱做屠户?   张飞是涿郡豪强,虽非世族,但也是当地的大户。论学识,张飞是三人之中最好的一个,但论脾气,也是三人中最霸道,最不讲道理的人。想当初寄居徐州时,张飞就敢抢了吕布买来的战马,惹得吕布大发雷霆,打得三兄弟狼狈而逃……这一次,不晓得又抢了什么人。   简雍跟随刘备多年,对张飞的性格,也非常了解。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麋竺麋芳兄弟,叹了口气,“可如果那粮草是从下相运来,可不好说。”   “此话怎讲?”   “二将军莫非忘记了,那下相粮草又是从何而来?   如今出镇下相的,是什么人?海西令邓稷的内弟……海西,和咱们的渊源,可是不算浅啊。”   关羽不由得,向麋芳看去。   麋芳,东海朐县人……   邓稷坐镇海西之后,损失最重的人,就是东海麋家。   特别是从建安二年冬,邓稷封锁了淮北盐路之后,使得麋家产业,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麋家的私盐,几乎不敢进入两淮,而昔日与麋家关系密切的商人贾人,更与麋家减少了往来。建安三年,海西推行盐引政策,并开设盐场,煮海制盐。海西行会趁机从麋家拉拢了许多制盐的好手,又使麋家的盐场,差一点遭受灭顶之灾。六成制盐好手,跳槽到海西的盐场。   失去了两淮市场,被斩断了东海盐路,再被挖墙脚,麋家的盐场几乎一蹶不振。   好在这个时候,麋家已经从贩卖私盐转而辅佐刘备……于是乎,受打击最大的人,是刘备!   建安二年底,原本商定好的军械兵器,因两淮盐路堵塞,最终被取消。   随后,刘备受吕布和袁术夹击,从沛县撤离,投奔了曹操……   “兄长,兄长!”   就在关羽沉吟之际,大帐外腾腾腾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个黑铁塔似地汉子,大步从帐外走进来。只见他身高八尺开外,在188公分左右,魁梧而雄壮,透出一股威猛之气。看年纪,大约在三十三四的模样,豹头环眼,颌下一部络腮黑须。   若无其事般走进大帐,他笑呵呵道:“兄长,咱们无需再看那曹操眼色行事了。”   “哦?”   刘备面沉似水。   “呵呵,咱们有粮了!”   “粮从何来?”   “这个……”   张飞其实挺害怕刘备询问这个问题,顿时张口结舌。   刘备长叹一口气,“翼德,你从何人手中,抢来的粮食?”   “是,是……我不认得那人,反正看他不顺眼,加之军中缺少粮食,所以就下手抢过来了。”   “可是从下相运来的粮食?”   张飞垂下头,没有回答。   “有没有伤人?”   “没有,没有……只是教训了一下那帮小子而已。”   “你好大的胆子!”   刘备气得长身而起,手指张飞,半晌说不出话。   关羽突然道:“翼德,是谁要你去抢曹司空的粮食?”   “是……”   张飞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说下去。   麋竺瞪了麋芳一眼,闪身站出来,“主公,此事也未必怪的三将军。   我等同为朝廷效力,曹司空却厚此薄彼。夏侯惇和徐公明两营之中,留存有十天粮草,偏偏我等只留三天粮草。将士们难免会生出忧虑之念,三将军所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这里面,肯定有麋芳的挑唆。   麋竺知道,麋芳对海西邓稷曹朋兄弟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这兄弟两个,东海麋家至少不会破败的如此迅速。   可这种时候,他也不能把自家兄弟抛出去。索性先发制人,把那原因推到了曹操的身上……   刘备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何尝不清楚这里面的种种玄机?可一个是和他同生共死,恩若兄弟一般的手足;一个是他的小舅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还真不好责罚。脑子里迅速闪现各种念头,刘备蹙眉沉思。   半晌后,他沉声道:“翼德劫来的粮草,任何人不得动用。   之前若动用过,立刻填补完整……宪和、公佑,你二人去清点一下……叔至你立刻率白眊兵过去看着,不可有半点闪失。明日一早,翼德随我前往北门,我当亲自向曹司空请罪赔礼。”   “兄长何须惧曹阿瞒如斯……”   “翼德慎言!”   关羽一声厉喝,“你欲使兄长死无葬身之地吗?”   张飞哼唧两声,不敢再出言反驳。   “算了,此事到此为止,明日云长待我督战,继续攻击下邳。”   “喏!”   刘备搓揉了一下面庞,正准备教训张飞麋芳几句。忽然间,大营外传来一阵阵人喊马嘶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名白眊兵闯进了中军大帐。   “主公,大事不好,营外有下相兵马堵住了营门……有一个名叫曹朋的人,指名道姓,要三将军出去受死。”   张飞闻听,再也无法压住心中的火气。   “区区无名小卒,也敢口出狂言。今天三将军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看说出此等大话……来人,抬矛备马。”   “翼德站住!”   刘备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出言喝止。   关羽抢上一步,死死的抱住张飞,他抬起头,看着刘备,同样是一脸怒色。   “兄长,曹司空帐下,欺人太甚……咱们可不能忍,否则日后就休想在曹司空面前抬头了。”   刘备脸色阴沉,似滴水一般。   片刻后,他吸一口长气,“此事翼德做错在先,也怪不得人家找上门来。云长,你在这里看着翼德,你二人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以踏出军帐半步。此时,自当有我来向对方道歉。”   “哥哥……”   张飞眼睛都红了,“此乃小弟之错,焉能使兄长受辱?”   “翼德啊,受不受辱没关系,我只愿你能记住今日之教训,以后行事切记三思,不可再莽撞了。”   说罢,刘备整整衣冠,肃容迈步,走出了中军大帐。 第221章 枭雄之姿   刘备究竟是个什么人样子?   三国演义里说,他身材高大,双手垂过膝盖,耳朵很大。   ‘顾能自见其耳’,就是说刘备自己能看到自己的耳朵……我的个天,那耳朵该有多大?猪耳朵吗?   这样一个人,就算待人亲和,宽宏雅量,不对,长成这模样,和‘雅’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又怎可能为人所亲近。前世小时候,曹朋到不觉得什么,可长大后,却觉得这人长成刘备的模样,没办法活了。双手过膝,猿猴吗?谁见过猿猴长个猪耳朵,还能被人所亲近?   类似模样的,曹朋倒是见过一个。   雷绪!   如同一个大马猴……曹朋是一点亲近感都没有。   所以,曹朋很好奇,大名鼎鼎的刘皇叔,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纵马盘旋营外,目光紧盯着辕门。数十名军校紧张的看着曹朋,以及曹朋身后的甘宁潘璋,夏侯兰邓范,还有两千军卒。这两千军卒之中,有四分之一参加过曲阳之战。站在人群之中,所展露出来的精气神,明显和普通人不一样。那种经历过生死大战,不需要刻意去显露出来的气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模仿出来。往哪里一战,就使人一种惶恐的感受……   刘备部下,也不乏那种久经沙场的悍卒。   白眊兵更是其中佼佼者,所以对这种气质,军校们并不陌生。   “刘玄德,若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冲营了!”   火光中,曹朋厉声喊喝。   这种感觉,可真爽啊……   以前,他也喊喝过别人,但那种感觉和喊喝刘备完全不同。   刘备,未来的蜀汉之主,汉昭烈帝,与曹操齐名的主儿。你可以讨厌他,你可以反感他,甚至憎恶他,但你不能不敬佩他。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终打下了一片基业。   曹朋对刘备的感觉,其实很复杂。   前世小时候,听袁阔成大师的三国演义,对刘备敬佩之至;长大以后,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刘备,渐渐的演变成了憎恶。不过即便如此,曹朋也不得不敬佩刘备的那种坚韧。   呼啦啦,辕门军校分开,从辕门内走出一人。   一身华服,面如敷粉,极为俊朗。他身材不高,大约七尺五寸,也就是172-175公分左右的身高。但腰杆挺直,颇有威仪。双臂修长,却远非双手过膝,只能说他的臂展比常人要好。   NBA的球员,不也有很多类似于这样的状况,臂展很长。   耳轮很大,是个有福气的人。但如果说能自己看见自己的耳朵,还远远达不到这样夸张的程度。   虽然没有见过刘备,但曹朋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人,就是刘备!   原以为,刘备会带着关张出来,未曾想他只带着一个三旬年纪的男子,步行走出大营,甚至没有佩戴兵器。   “刘备在此,敢问那位是海西曹朋曹公子?”   刘备言语温和,声音洪亮。   不仅是曹朋愣住了,就连甘宁等人,也不禁对刘备生出莫名的好感。   果然是刘玄德!   曹朋一怔,收起大刀。   “玄德公,在下曹朋,恕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刘备温和一笑,“曹公子,久仰你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雄。只是你带着许多人,堵住我营门,是何用意?”   别看他说的很轻柔,很温和,却是绵里藏针。   曹朋如果有半分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落了口实……   “玄德公,你勿赘言。   我之来意,你心里很清楚。你营中有人劫了我的粮草,还打伤了我的人,我只要你交出人来,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想要绵里藏针吗?   那我就开门见山,让你无法回避。   刘备两道秀气的眉毛一抖,旋即道:“曹公子,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此乃阵前军营,你在此闹事,就不怕军法处置?”   “休言军法,你家兄弟抢了我的粮,我今日就要为我的人,讨回公道。   我再说一次,你交出人来,把粮还给我,否则的话,我立刻下令,冲了你的大营,你信不信?”   曹朋知道,不能和刘备客气。   对付刘备这样的人,必须要步步紧逼。   说罢,他抬起手……   “冲营!”   甘宁潘璋厉声喊喝,刹那间两千军卒,拔出大刀,呼的向前迈出一大步。   两千人同时前进,却整齐如一,丝毫没有半点混乱。刘备一见,脸色又是一变,顿时变得很难看。   本以为,这曹朋是个好糊弄的人。   先放低姿态,寒暄几句之后,找个口实,把他赶走。   哪知道曹朋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直接就要冲营。   刘备眼中精光一闪,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跟在他身后的麋竺,连忙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呼出一口浊气,刘备依旧是一脸温和。   “小将军,截粮之事,的确有。不过我问过了,那只是个误会,还请小将军见谅……我已处置了他们,正准备命人把粮草送还曹公。小将军既然来了,那就完璧归赵,交换于将军。”   由曹公子,变成了小将军。   也代表着刘备,对曹朋的某种认可。   可以说,他已经是做足了姿态,粮我可以还给你,但是人我不能交给你。就像你要维护你的人一样,我也要维护我的人。我的人犯了错,我自会处置。不过怎么处置,是我的事情。   在刘备看来,他已经给足了面子。   哪知道,曹朋前来下邳,可不仅仅是为了讨要粮草,而是想留在下邳。   总不成我这么来了,悄无声息的离开?   曹朋冷笑一声,“玄德公,粮,你自己送还曹公,是非曲直,自有曹公决断。   我今天来,是要那凶手……你若不交出凶手,可休要怪我,对你不客气。我敬你,可我掌中大刀,却不识得你。”   “小将军,你这就不对了……”   麋竺站出来,开口道。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如果单论身份的话,麋竺曾为彭城太守,徐州别驾,比之曹朋的地位,不晓得高出多少倍。   可他现在,是人在屋檐下。   曹朋虽然只是一个海陵尉,远不如麋竺,可是麋竺却不得不放低姿态。   “在下麋竺,忝为豫州从事,刘豫州帐下别部司马。”   “就是那贩私盐,献女晋身的东海麋子仲乎?”   这一句话,可有点狠毒了。   麋竺顿时脸通红,看曹朋的目光,随之凶狠起来。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曹朋这是赤裸裸的打脸行为……   麋竺厉声道:“曹友学,尔不过小小海陵尉,焉敢如此放肆?”   “你若不交出凶手,我会更放肆。”   刘备的目光,顿时变得阴冷起来。   “小将军,我看你今天不是来讨公道,而是来寻事。”   “玄德公,若你不抢了我的粮,打了我的人,我又怎可能来生事?”曹朋冷笑道:“怎么什么话到了你嘴里,全成了你的道理。你抢粮打人,我来讨公道,要凶手,天经地义……你交出凶手,我拍屁股走人;你不把人交出来,我今天就骂他你营寨,找那凶手出来!”   自出世以来,刘备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他深吸一口气,忽而露出笑容。   “小将军,截粮之事,乃备御下不严。若小将军定要追究,备罪不可恕,愿随小将军同行。”   “明公岂可如此?”   “兄长,休得辱没自己,曹家小狗,你三将军在此。”   张飞和关羽一直在中军大帐,可是面对曹朋的咄咄相逼,两人怎可能再坐得住?冲出军帐,正好听到刘备的这一番言语。张飞再也忍耐不住,哇呀呀暴跳如雷,翻身上马,抄起长矛。   “翼德,你今日敢出辕门半步,我与你恩断义绝。”   刘备厉声喝道。   旋即,他挥手道:“三军听令,推回营中,妄出辕门者,格杀勿论。”   “明公!”   曹朋端坐马上,声色不动,凝视刘备。   刘备转过身,“小将军,咱们可以走了……”   好一个刘玄德,好一个枭雄!   刘备把罪过一身担下,却使得曹朋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拿下刘备?   还不是要好吃好喝的伺候,平白浪费粮米。说实话,曹朋还真不敢杀刘备,否则曹操就不可能饶他;可不拿下此人,自己之前的算计岂不是落空?   没想到刘备如此能忍,看似示弱,却把曹朋逼到了死角。   曹朋脸色一变,慢慢伸出手,砰的一下握住了长刀刀柄……   刘备,却丝毫不惧。   ……   “阿福,住手!”   就在双方陷入胶着尴尬的境地时,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马蹄声。   先是典韦一马当先,带着虎贲军冲过来。在他身后,则跟随着典满许仪,还有王猛等人。   “阿福,休得无礼。”   典韦得到了消息之后,立刻便通知了曹操。   他是虎贲中郎将,一举一动,都必须率先考虑到曹操的想法。虽然他对刘备抢了粮草,也极为愤怒,可典韦也清楚,这件事必须要先通过曹操。曹操得知以后,也是吓了一大跳。   刘备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劫我的粮草?   不仅是曹操,包括他帐下曹洪李典等人,也都是极为恼火。   在曹洪等人看来,曹操就是太骄纵那刘玄德,以至于他刘玄德连自家的粮草也敢劫掠。曹朋做的不错,敢去冲营,是一条好汉。更有甚至,许褚在大帐里就请令,要支援曹朋……   可曹操,不能这么做!   对刘玄德,曹操还挺看重。   不仅仅是因为刘玄德那汉室宗亲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刘玄德是东汉大儒卢植的学生。   而是因为刘备的确有才能,而且这些年来,多多少少也有了不小的名气。如今曹操正在风口浪尖上,奉天子以令诸侯看似风光无限,可其中却暗藏无数杀机,使得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所以,曹操命典韦率虎贲军前来,但不是支援曹朋,而是阻止冲突。   见双方虽剑拔弩张,却还没有开战……典韦也不禁松了一口气,纵马来到刘备大营的辕门外。   “玄德公,司空命你立刻前往中军大帐。”   “刘备遵令。”   刘备微微一笑,看了曹朋一眼。   眼中流露出几分嘲讽之色:怎样,我就算让你处置,你奈我何?小子,你还嫩了一点。   曹朋读懂了刘备眼中的嘲讽,脸色铁青。   “阿福……”   典韦开口。   可不等他说完,曹朋突然间纵马冲向辕门,大刀呼的在空中抹过一道弧光,咔嚓一刀,将竖在辕门外的大纛,一刀砍断。绣有‘刘’字的大纛旗,轰隆隆倒下来,狠狠的砸在营门。   碗口粗细的旗杆,将营门砸的粉碎。   辕门内的众将齐声惊呼,连连躲闪……   曹朋昂着头,在马上用刀遥指刘备,露出一抹倨傲之色。   刘备,你除了像个娘们儿一样所在别人的裤裆里,还有什么本事?   我是杀不得你,可是我却能折了你的面子。   刘备的脸,腾地一下子沉了下来。辕门内,关羽张飞更是义愤填膺,暴跳如雷。   “阿福,你干什么?”   典韦心里一惊,厉声喝道。   旋即他身后的典满许仪,带着两支人马冲上前,一下子便堵住了辕门。不管怎么说,曹朋是典满和许仪的结义兄弟,就算他有千般错,也轮不到你刘备的人在这里,张狂撒野……   曹朋也不说话,就盯着刘备,甚至不理睬典韦。   典韦不禁暗自叫苦,催马上前,“阿福,别闹了……是非曲直,曹公已经知晓。   刘玄德劫掠了咱们的粮草是不对,可这大战之时,你堵着他的营门,岂不是被他人耻笑吗?”   如果换一个人,典韦早就出手拿下。   可曹朋不仅仅是他的子侄,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有什么委屈,咱们到曹公面前申诉。你这样子冲动,只会使曹公难做……且不可以冲动啊!”   “哼!”   曹朋放下了大刀。   甘宁等人,早在曹朋砍倒了大纛的时候,已做好了混战的准备。   见曹朋放下刀,他们也不再骚动。   刘备看了曹朋一眼,突然哈哈大笑。   “典中郎,此时也怪不得小将军。少年气盛,也是难免的事情。若换做是我,恐怕也咽不下这口气。”对曹朋的挑衅,刘备似乎浑不在意,反而朝着曹朋一搭手,而后对典韦道:“典中郎,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若让曹公等的急了,只怕失了礼数。小将军,你自己保重。”   这举重若轻的手段,让曹朋憋气不已。   他冷笑一声,“玄德公,咱们曹公帐前,再做分晓。” 第222章 翻手云,覆手雨   “玄德!”   曹操在中军大帐外亲自迎接,非常热情的拉着刘备的手,一边走还一边说话,看上去很亲热。   曹朋被无视……   刘备得意洋洋的和曹操一起进了大帐,曹朋站在帐外,一跺脚,扭头就走。   “阿福,你去哪儿?”   “我回海西。”   曹朋真火了!   你曹孟德是什么意思?   老子为你拼死拼活,为你讨公道,结果倒好,你连理都不理我?   既然你看不中我,只看重刘备。那么对不起,老子我不伺候了……我回我的海西,你爱怎地就怎地。   重生以后,曹朋刻意的去低调,可那骨子里的傲气,却是一辈子都无法改变。   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如今较真起来,就算是十头牛也无法把他拉回来。   “阿福,你……”   典满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要把曹朋拦住。   哪知他的手刚拍在曹朋的肩头,曹朋一塌肩膀,反手拖住他的手臂,身形向后一靠,一下子把典满撞翻在地。典韦顿时傻眼了,以前觉得曹朋听温和,怎么今天却变得如此张狂呢?   “阿福,你站住。”   曹朋理也不理,只管往外走。   “给我拦住他。”   典韦连忙下令,虎贲军立刻蜂拥而上,拦住了曹朋的去路。   曹朋这一下,可真怒了!   “既然视我如弃之敝履,拦我作甚?”   “阿福,你有什么不满意,待会儿可以向曹公说。曹公把你找来,你却不告而别,成何体统。”   “曹公只重那无义小人,安得将我等放在眼中?   那刘玄德劫掠我粮草,打伤我部曲。曹公连问也不问,只顾着和那大耳贼亲热,我留在这里,又有何用?”   曹朋的声音很大,直传进中军大帐。   说实在话,曹操的确是更看重刘备一些。所以在刚才,不知不觉便忽视了曹朋的存在。   曹朋在大帐外这么一闹,中军大帐里的人,一个个都透出不服之色。   本来,刘备占了上风,坐在帐中,心里还有些得意。我劫了你的粮,打了你的部曲,你又能如何?在曹公眼中,你不过是个无知小儿,立了些功劳,就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可现在,他却如坐针毡。   曹操的脸,腾地一下子沉了下来。   “让那小子,报门而入。”   曹操也觉得脸上无光,大声喝道。   帐中众人,不由得微微蹙眉,似乎对曹操的这个举动,有些不太满意。   “阿福,主公要你报门而入。”   “我又没有做错事情,凭什么要我报门而入?难不成,抢了别人东西反而有理,我等拼死拼活,却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了吗?曹公如此待我,我不服气……既然如此,我这就告辞。”   换个人,说不定就低头了。   可曹朋这时候,绝不可能低头。   他知道,自己占着道理。如果这时候退一步,之前所做的种种努力,就等于白费了。他就是要让曹操知道自己的存在,记住自己的存在。他要告诉曹操,他所做的事情,没有错误!   刘备心里的得意,荡然无存。   大帐之中众人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在他身上割过来,割过去,让他感觉很难受。   “曹公,今日之事,实是备之过错。   备御下不严,方惹出来这般祸事。六千斛粮草,备分毫未动,旋即便命人送还曹公。还请孟德多多见谅,至于那小将军……其实并没有错,只是备平日里太过骄纵,以至于……孟德,千错万错,都是备的错。还请你莫要怪罪小将军,否则备心中,实难以安定啊。”   “诶,玄德何必在意,不过是小小误会,却被那小子大题小做了!”   曹操摆手,“六千斛粮草,就留在玄德处吧。只是还请玄德回去多多约束,以免再出差池。”   说罢,曹操厉声喝道:“典韦,还不把那小子押起来。”   典韦在帐外得到了命令,一把便抱住了曹朋。   “阿福,别再闹了……你再闹下去,也奈何不得刘玄德,反而会把自己折了进去。”   “我……”   典韦大手一下子捂住了曹朋的嘴,抱着他走到一旁小帐中,然后把曹朋推进去,“听我说,我也知道你委屈。可大战之时,当从大局考虑。主公不是不想治罪,只是那刘玄德好歹也算是一方人杰,若逼急了他,只怕会与战局不利。阿福,听我的话,你且呆在这儿,莫再吵闹。”   曹朋怒道:“你典君明,也开始知晓大局了吗?”   “我……”   “大丈夫做事,当机立断。那刘玄德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若吕布是虓虎,刘玄德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曹公放着麾下诸多将士不理,却只看重那刘玄德,岂不是令我等寒心?那大耳贼,比吕布更忘恩负义。如果由之任之,早晚必定会成为主公的心腹之患……”   典韦哑口无言,只能讪讪然,退出军帐。   主公今天的举动,只怕是真怒了阿福……不过此事若换在我身上,我也不会放过那刘玄德。   ……   政治是什么东西?   说穿了,就是集天底下最不要脸,最丑陋,最黑暗与一体。   曹朋不是不懂政治,只是他永远也学不会,那种所谓的‘厚黑’。他就是看不过去,就是觉得曹操厚此薄彼。占居海西的是我们,为你提供粮草的是我们,甚至帮你打仗的,也是我们。   偏偏你要看重根本不可能依附你的刘备?   曹朋不可能成为一个政治家,这是由他的性格所注定。   不过,他在中军大帐外这一场大闹,却使得刘备有些坐立不安。与曹操寒暄几句之后,便告辞离去。   离开大帐的时候,典韦正好进来。   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典韦突然冷哼一声,侧身蓬的一下子撞在刘备的身上。   “玄德公小心。”   典韦把刘备撞得一个趔趄,又做出一副好心的模样搀扶。   “这件事,不算完。”   他咬牙切齿,在刘备耳边低语。   刘备心中暗自叫苦,却只能强作欢颜,连声道:“没关系,没关系。”   本以为,曹朋只是一个出身普通的少年。可现在看来,这曹朋在曹营之中的人脉可不算小。   典韦走进大帐,插手复命。   可曹操却阴沉着脸,似乎一点也不开怀。   “诸公,玄德乃汉室宗亲,虽非当今名士,也是有大能之人。我看重他,宽待他,难道有错吗?”   大帐里,一阵沉默。   “没错,曹友学确有功劳,而且也确实受了委屈。   但如今大战未平息,吕布尚未平定。我自当稳住刘备,以免被那吕布得了便宜……这样难道不对吗?刘备,人杰也!友学今日之举,不免有些不知进退,弄不好会坏了这徐州战事。”   荀攸突然起身,“司空,友学虽有不对,然则并无过错。   吕布,瓮中之鳖,不足为虑。可主公你如此善待刘玄德,需知那刘备,犹甚于吕布吕奉先。”   “主公,您今日能围攻下邳,靠的是将士们效命,是叔孙、友学这等人,拼死争先,与那刘玄德有何干系?最初您未打下彭城的时候,刘备所部推三阻四,只知讨要辎重,进展缓慢;那时候,这淮泗之地,是友学他们拼死拖住了吕布的后腿……而今,您大军包围下邳,刘备跑的比谁都快……您也看到了,你对他如此宽厚,可他那些部曲,根本就不在意您。”   曹操沉默了!   “那小子现在如何?”   “他……反正不是很高兴。   不过,小孩子脾气,主公也不需要往心里去。这种事情若放在我的身上,也未必会感到开怀。”   典韦小心翼翼回答,曹操不由得笑了。   “君明,我不会和那小子计较……不过诸公也认为,我太善待刘玄德吗?”   “主公,你太善待他们了!”曹洪呼的站起来,大声道:“以我看,刘玄德也不过徒有虚名。”   曹操长出一口气,捻须陷入沉思。   “对了,奉孝呢?”   “奉孝午后出去了,说是想看一看下邳的地形。”   “若他回来,让他立刻见我。”曹操沉吟片刻,抬头道:“曹友学和他那些部曲,先入营再说,暂时就先归入子廉统帅。子廉,你给我好生管教一下那小子,来年要任农都尉的人,怎滴如此莽撞,存不住半点事情?至于刘玄德……我给他六千斛粮食,倒要看他如何表现。”   众人闻听,不由得了然于胸。   刘备虽得了六千斛粮食,再想出工不出力,怕没那么容易了……   曹操的便宜,又岂是他刘玄德那么容易就能占到?接下来,他若不狂攻下邳,只怕也说不过去。   ……   快到戌时,郭嘉从外面回来。   一进大营他就听说了曹朋大闹刘备兵营的事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曹操本已经睡下,得知郭嘉回来,忙又披衣而起。在军帐里坐下之后,他命人奉上酒水,而后长叹一声。   “主公,可是为友学午后之举措而烦恼。”   “这小家伙还真不安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先与我禀报,反而带着部曲找刘备麻烦。”   “主公,这是好事啊。”   “好事?”   “若不如此,那刘玄德又岂能拼命?”   “可是……”   “主公,曹朋越如此,就越是说明,他胸怀坦荡。至于恃功自傲,倒也未必,恐怕更多的是因为他为主公着想。刘玄德抢了主公的粮草,他若不闹一闹,主公你这一棒子,又岂能落下?”   曹操笑了!   “知我者,奉孝也。”   没错,刘备抢了粮草,曹操却不能明目张胆的怪罪。   但有曹朋这一闹,曹操虽然没有怪罪刘备,可是被任何怪罪的言语,都要狠毒。刘备只能拼命攻城,而无法再找借口推脱。同时,曹操还能借此机会,得一个宽厚,礼贤下士之名,算是一举两得。只是曹操的这些心思,却不能告诉别人,唯有郭嘉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   “不过,曹朋倒是说对了一句话,刘备之害,尤甚虓虎。”   “那该如何才好?”   郭嘉微微一笑,“虎能伤人,只因行于山林。若困于牢笼,也就只有被人观赏,难以为害。   此战结束之后,主公正可借机将他带去许都。   等到了许都,那刘备就算在厉害,又能如何?到时候,主公甚至不费一兵一卒,只需一纸诏书,便可令他身首异处。刘备若在外,就是食人猛虎,若在许都,与猫犬有什么区别呢?”   曹操闻听,顿时抚掌大笑。   “奉孝所言,深得我心。”   郭嘉脸色一肃,轻声道:“主公,还有一件事,需与主公知。”   “但说无妨。”   “我有一计,可破下邳坚城。”   “哦?”   “说起来,此计还赖于曹朋提醒。   曹朋曾与圆德和明理戏言,说下邳四面环水,可一举破之。我午后查看了一下地形,发现这下邳果如其言。下邳所出,正是一处凹地,有沂水泗水穿行……如今,正值隆冬,河水不急。主公何不趁机筑坝蓄水,待时机成熟之后,水淹下邳。到时候,任他多高城池,也不得用。”   “筑坝蓄水,水淹下邳?”   曹操大喜,不过旋即苦笑道:“你说这曹朋,时而莽撞,时而又计谋过人。   这孩子德行和才华都不算不弱,说实在话,我倒是觉得让他留在广陵,似乎有些委屈了……”   郭嘉道:“正因他刚直,才需磨练啊。”   曹操犹豫了一下,“那就让他先留在下邳,暂时受子廉调派。   不是要筑坝蓄水吗?就让子廉负责此事……传我命令,自明日起,猛攻下邳,不可使其有喘息之机。”   说是不给吕布喘息之机,倒不如说,是为了掩护筑坝蓄水,令吕布无法觉察。   就这样,曹朋如愿以偿的留在了下邳城外,而且是在曹洪帐下效力,所以也就显得很自在。   他和曹洪是合作伙伴,雒阳的盛世赌坊,如今可谓日进斗金。   曹洪自然不会亏待了曹朋,任他为军中司马,假参军事,负责筑坝蓄水的警戒工作。虽名为曹洪部曲,实际上如同自领一军。曹朋每天除了和曹洪一起闲聊,更多的则是关注下邳战局。   十一月十五,吕布突然杀出下邳,背负吕蓝,想要杀出重围。   不成想被刘备觉察,率关羽和张飞出面阻拦。随后,夏侯惇、徐晃等人纷纷出动,最终使吕布无功而返,重又退回下邳。此一战,刘备损失惨重。关羽和张飞都受了伤,无力继续攻城。   随后,曹操命刘备所部自南门撤退,由曹洪所部接掌。   刘备手下兵马,除了他的‘白眊兵’之外,全部成为曹洪部属。刘备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让出了手中兵马,带着他那些部曲,退至北门中军大营之中,听候曹操的调遣。   曹操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刘备的兵权,使得曹朋感慨万千。   不过他更关心下邳的状况……因为他知道,吕布突围,实际上是为了得到袁术的援兵。突围不成,吕布再也没有半点希望。接下来,等待吕布的只有灭亡,而曹朋也随之,展开行动! 第223章 只为那娇憨笑靥   陈宫vs曹洪。   曹朋登上望楼,鸟瞰南城门战场,但心思早已飞到了北城门外。   十一月二十七日,沂水、泗水等河流已筑坝蓄水结束。吕布败亡的日子,已为时不远。   可一直到目前为止,曹朋也没能想出一个妥善的法子。   原因嘛,很简单。   吕布其实还是想偷生苟全,但陈宫态度坚决。   同时,吕布也不可能放下架子,真的向曹操低头。后世白门楼上,吕布被擒之后曾与曹操说:我服了你,以后我们两个联手,我领骑军,你统步军,天底下还有谁再也无人能抵挡明公。   这句话乍听,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你如果仔细琢磨,就能咂摸出一点不寻常的滋味。   你这还没有投降呢,就想要独领一军?而且还是最精锐的骑军……你统骑军,曹操领步军,那打出来的战果又该算谁的呢?嘴巴上吕布愿意臣服曹操,可是这心里面,还是把自己看作温侯。这就是一个位置的问题。吕布即便是被曹操俘虏了,也没有能摆正自己的位子。   如此情况下,曹操又岂能饶过吕布?   不可否认,吕布武勇天下第一,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   而他统领骑军的能力又强,临阵变化,指挥方面甚至无人可以比拟。如果他是一员战将,还好说一些。可问题是,吕布的野心太大了!而他的能力,从来都没能和他的野心成正比。   说好听一点,吕布是单纯。   说难听一些,他就是愚蠢……   为武将者,是单纯;但逐鹿天下,就是愚蠢。   吕布,还没有成为一个政治家的必要觉悟,厚与黑都做得不够,偏偏又野心勃勃,不死若何?   这样一个人,如何救?   且不说救了吕布之后,会和老曹翻脸;就算和老曹不翻脸,曹朋就能降伏得了吕布不成?   救了之后,如何用?   这问题一直困扰着曹朋,使他最终决定,放弃救援吕布。   不救吕布,只救他的家人……这个难度相对来说,还算轻松一点。从历史的经验来看,老曹应该并没有危难吕布的家人,只是后来究竟是什么结局,谁也不清楚。吕布没有儿子……不对,有一个假子,但不足为虑。一群女人,威胁相对较弱,真救下了,曹操也不会翻脸。   可问题又来了,怎么救?   远处城楼下,喊杀声震天介响;大营中,却是肃穆而整齐。   曹朋到了曹洪帐下之后,除了他手中精选出来,经历过曲阳之战的三百锐士之外,余者尽数交付曹洪。在他眼中,一千多兵卒交出去似乎很可惜,但实际上却卸下了一个老大包袱。   那些人,并非海西人,也没有经过生死大战。   说穿了,这一千多兵卒是由降卒组成,对曹朋并无太多归附之心。   东陵亭有二百兵卒,曲阳尚有三百留守,而手中留有三百人,对曹朋目前而言,已足够了!   他的身份和地位还达不到那种动辄上千卫队的资格。   有这八百人,已经逾越了礼制。虽说乱世之中不需要在意那么多的礼法,可他现在是曹操的手下,必须要考虑到曹操的想法。换句话说,他必须交出兵权!留有八百人,曹操不会在意,可如果留下几千人,曹操肯定会有忌惮。迟早要交出去,倒不如爽快些,主动交出。   再说了,曹朋和曹洪关系亲密,交给曹洪也算是交给了自家人。   曹朋这种爽利的态度,也着实让曹洪开怀。接收一千七百兵卒后,曹洪便奏报曹操,由曹朋派人继续执掌下相。道理很简单,下相转运的粮草,全都是曹朋提供,自然该由他执掌。   曹操不会驳了曹洪的面子,欣然答应。   旋即,曹洪以邓范为别部司马,假下相长事,坐镇下相。   为什么是邓范?   而不是潘璋,夏侯兰等人?   论能力,论才学,潘璋夏侯兰,甚至包括王旭在内,都比邓范强。   可别忘记了,邓范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小八义之中的老五。换句话说,邓范和曹朋一样,那都是自己人。这种情况下,曹洪当然选择更熟悉的邓范,而非潘璋和夏侯兰等人……   不过,曹朋没有忘记为潘璋和夏侯兰请功。   包括暂代曲阳长的步骘,统一被任别部司马,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曹洪任命的别部司马,可是比之前他们所任的别部司马强。之前曹朋任他们别部司马,不在朝廷登录。可曹洪任的别部司马,是军职,在朝廷中有登录,也算正式成为朝廷官员。   配二百石俸禄,比之早先,自然不同。   用一千七百人,换来众人的前程,更能减少自己的麻烦,曹朋何乐而不为?   所以,潘璋和夏侯兰,随邓范出镇下相,曹朋只留下甘宁在自己身边。十一月的徐州,天气很冷。望楼下,三百悍卒身着黒兕披衣,跨刀执矛,背弓负箭,整齐而肃穆的立于周围。   甘宁站在曹朋身侧,已换下身上锦袍,改着黒兕披衣。   披衣,类似于一种披风的服装,内着一件鱼鳞铁札甲。这鱼鳞札甲,由2200枚铁片制成,重四十余斤。如果不是甘宁这种力大魁梧者,普通人根本无法穿戴。但即便是这样一件铁札甲,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穿戴。曹朋夺取了下相之后,从库府中得来这件札甲,赠与了甘宁。   “公子,何故不成声?”   “我在想,该如何才能救出吕布家人。”   甘宁道:“这有何难,让吕布把家人送出来不就是了?”   “哪有这么容易!”   曹朋笑了笑,声音放低,“吕布手下,心也不齐。况且吕布犹自存幻想,岂能轻易把家人送出?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家人救出来,首先就是要保密。   还有一点,吕布……我救不得他!如何能使他绝了念想,终究是一桩麻烦事情,我尚未想出妥帖主意。”   “那……”   “此事不急,吕布尚未到山穷水尽之地,必然不会轻易相从。”   “山穷水尽?”甘宁问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曹朋揉着面颊回答:“也许,就在今晚!”   ……   建安三年十一月二十九,天色转阴。   一夜寒风呼号,气温陡降。至午时,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落,徐州迎来了建安三年的初雪。   雪势越来越大,在午后达到了极致。   狂风卷过雪花漫天飞扬,使得人们视线受阻。如此恶劣天气,根本无法对下邳发动攻击。于是曹操下令,暂休兵一日。待大雪停息之后,再做攻击。同时下令各部兵马,后撤十里。   下邳城南的军营中,曹朋曹洪甘宁,以及正好轮休,前来找曹朋的典满许仪,正聚集于大帐中开战。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铺着罕见的白鹿绒毯。白鹿绒毯上,摆放着一百零八张用玉石雕琢而成的麻将牌。这麻将牌透着淡淡的翡翠绿,一看就知道属于那种名贵玉石。   曹洪坐庄,兴高采烈的打出一张牌,咧大嘴笑道:“老子这把牌,赢定了。”   典满红着眼睛,恶狠狠道:“胜负尚未可知。”   甘宁一言不发,脸上明显透着紧张;而许仪呢,一脸颓然之色,显然是输了不少……   “今夜,不安宁啊!”   大帐外,黑漆漆,寂静无声。   除了巡夜的巡兵之外,所有人都缩在帐篷里,不肯出来。   “公子,你说吕布会不会偷营?”   “不好说……不过不用担心,营中早已做好了准备。如果吕布出城,那就是自寻死路。”   邓芝低声道:“那可有什么头绪?”   曹朋左右看了一眼,“我已命楚戈混入城中,那小子眼皮子活络,想来可以找到机会。”   “但愿得!”邓芝呼了一口浊气。   “我还是觉得,咱们这一次,有些冒险了。”   “冒不冒险,咱们都已经在这里了。大丈夫恩怨分明,既知有危险,有些事情也必须去做。”   邓芝颇为赞赏的点点头!   东汉末年,国家这个概念并不明确,甚至有些模糊。   自古以来的家天下思想,使得人们首先考虑的,是‘家’的感念,对‘家’的忠诚。所谓忠贞,并不是没有,但这个概念和国家的概念一样,都很模糊。人们评判一个人的好与坏,首先是从‘义’字考虑。这‘义’又是什么?其涵盖的范围很大,一时间也无法说清楚。   对父母的孝,对国家的忠,对朋友的情……   等等诸如此类的概念,都可以归拢到‘义’字当中。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不管这个‘义’自孔子传至东汉末年,其含义出现了多大的变化,重义之人,总能令人敬佩。   军帐中,有些喧闹。   忽然,曹朋站起身来,走到大帐门口,侧耳倾听。   只听远处传来天崩地裂的声响,轰隆隆似万马奔腾……   “决堤了!”   曹朋大喊一声,匆匆走出军帐,爬上了望楼。   他手搭凉棚向外观瞧,之间夜色中,一道亮白银线出现,转眼间变成滔天巨浪,呼啸着向下邳方向冲去。下邳的地势相对偏低,那河水涌来,迅速便淹没过去。沂水等四条河流蓄水十余日,其水量已经积蓄到了惊人的地步。河水卷着木桩巨石,呼啸着向下邳城冲击而去。   轰隆,轰隆……   四条河流的洪水汇聚在一起,拍打在下邳城墙之上,发出轰鸣之声。   早已做好准备,撤退到高出的曹军,看着滔天洪水袭来的刹那,也不禁一个个变了脸色。   曹洪哈哈大笑,甘宁面色凝重。   而曹朋看着身下汪洋,不由得轻叹一声:“下邳,完了!”   随着他这一声感慨,忽听下邳城方向传来一声轰鸣。   黑夜中,半截城墙承受不住凶猛的洪水冲击,一下子倒塌。一道可以容纳三辆马车出入的缺口,骤然出现。   “破城了,破城了!”   下邳城中,人们奔走呼喊,嘶声不止。   曹朋神色惨然,默然不语。   好半天,他自言自语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徐州路。邳王都,意踌躇。伤心秦楚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邓芝听得真切,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下邳,作为昔日下邳国王都所在,坚厚城墙终于挡不住洪水冲击,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洪水冲进了下邳城内,摧毁无数房舍,更使得百姓失去了家园。   不过,下邳共有内外小三道城墙。外城告破之后,吕布在第一时间,收拢兵马,自外城后撤,退入内城坚守。   此时吕布,手中只剩下三四千人。   但据城而守,已经足够。内城城墙不似外城高,但胜在坚厚。   曹操即便是想要强攻内城,也必须花费出巨大的代价。这不是曹操所期望的结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岂不是两败俱伤,平白便宜了别人。就在他踌躇之时,荀攸献出一计。   “明公何必忧虑,吕布如今,已成瓮中之鳖。   外城告破,他再无回还余地。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今明公兵力十倍于吕布,更有海西存粮,使明公粮道不绝,无后顾之忧。下邳内城,能有许多存粮?只需围城,不出十日,下邳必破。到时候,那吕布就算有天大能耐,也只有束手就擒……明公实多虑也。”   曹操闻听此计,不由得喜出望外。   没错,小小的下邳内城,又能有多少粮草?   吕布空有三四千兵马,再加上小城里的家丁奴仆,以及内城里的官员故吏,足足有六千人。   这六七千人每日消耗的粮草,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只要把下邳给围死了,那么用不了多久,吕布部曲不攻自破。   曹操立刻下令,将下邳内城,团团围住……   水淹下邳的第二天,曹朋随曹洪所部,进驻下邳城中。行走于湿涔涔的街道上,曹朋突然间生出无限感慨。   “二哥,三哥,还记得一年前,咱们在这里与吕布交锋吗?”   长街空荡荡,两边酒楼冷冷清清。   一年前,曹朋典满和许仪三人,曾在这里,与吕布进行过一次短暂的交锋。   那一次,合三人之力,却被吕布一击而败。如今回想起来,令人颇有些感慨,世事无常……   曹朋勒住战马,抬头仰望长街旁的酒楼。   那天,吕蓝就在这酒楼中观战,也正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使得自己一行人,免于被杀之厄。   当日,她救了我!   曹朋猛然发现,他欠吕家的,不止是貂蝉一个人,还有吕蓝。   娇憨的笑声,在耳边回响,那张天真的笑靥,浮现在曹朋的眼前:无论如何,我也要救她们!   曹朋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曹友学,救我!”   就在曹朋陷入沉思之时,忽然听到一声呼唤。   他抬头看去,不由得笑了…… 第224章 冤家路窄   昔日繁华下邳王都,此时此刻破败不堪。   洪水退去,许多地方只剩下残垣断壁,特别是贫民区几乎被洪水抹平,随处可见冰冷死尸。   陈群,倒霉透了!   从广陵返回后,被强征为下邳从事。   虽然不愿意,但念在老父寄人篱下,最终还是就任。可不成想,刚当了几天从事,便遇到了这场大战……于是乎,城破之后,身为佐吏的陈群,没等逃进内城,就被入城的曹军捉住。   天气虽冷,可曹操不敢倦怠。   入城之后立刻命人收整下邳城,把那些死尸埋葬,还有清理残垣断壁的废墟。这么冷的天气,又湿漉漉。曹军也不愿意受这等苦,于是便把俘虏过来的军卒和下邳吏员赶到街头,清理杂物。   天刚亮,冷的让人穿厚衣也止不住哆嗦。   陈群那受过这等苦楚,被人赶上长街,拎着一支大扫帚,哭丧着脸,清扫街道。   曹朋三人经过时,陈群正被两名曹军斥责。当他看到曹朋之后,如拨云见日,忍不住大声呼喊。   曹朋顺着声音看去,差一点认不出陈群来。   可怜当年风度翩翩的名士,此刻衣衫褴褛,好不凄然。   所以说,人靠衣服马靠鞍,气质再好,换上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也就没什么气质了。   曹朋忍不住笑了,一催胯下马,照夜白便冲上前去。   “大兄,怎落得如此凄惨。”   陈群脸脏兮兮的,苦笑道:“一言难尽。”   负责看管陈群做工的军卒,是夏侯惇的部曲。他们倒是认得曹朋,也听说这家伙在被劫走粮草之后,为了给部曲讨公道,不惜堵住刘备的大营。对于一个愿意为部曲出头讨公道的主将,军卒们都很敬重。虽则曹朋年纪不大,可人家上面有人……据说和国明亭侯,都护将军曹洪是合作伙伴,在洛阳开设了一家赌场,日进斗金;还与曹操的族子曹真,是结义兄弟,堂堂小八义之一。曹操身边的谋士,郭嘉荀攸,对这个少年似乎也关爱有加,颇为看重。   此外,他还是虎贲中郎将典韦的救命恩人。   其父是少府诸冶监监令,内兄是海西县令……如今曹军的粮草,全部都是由海西县一手提供。   这种种身份,也由不得军卒们怠慢。   两名五大三粗的军卒走上前,“卑职见过曹司马、典郎将、许郎将。”   “你们是……”   “我等是高安乡侯部曲。”   高安乡侯,就是夏侯惇。   兴平二年时,夏侯惇为陈留太守,被封为建武将军,高安乡侯。建安元年迁河南尹,保留了将军号与爵位。   曹朋闻听,也不敢怠慢。   他知道夏侯惇,那也是曹魏集团中,极富盛名,位高权重之人。   至少在目前来看,夏侯惇比曹洪更得曹操重用。所以曹朋即便是勾搭上了曹洪,也不敢怠慢夏侯惇的部曲。   “这位是颍川名士陈群陈长文,乃颍川陈寔之孙,尔等怎能让他做这种粗鄙的事情?”   “啊?”   两个军卒闻听一怔,向陈群看去。   只见陈群一身皱巴巴的长衫,缩着脖子,两手插在袖子里,哪里有半点名士风采?曹朋看了陈群一眼,也不禁哑然失笑。他和典满许仪下了马,解下身上黑眊披衣,搭在陈群身上。   “此人,我带走了……请转告高安乡侯,徐州名士颇多,还请清查一番。   莫要做了有辱斯文之事,平添烦恼。对了,这么冷的天气,也给他们准备一些热粥水,不要坏了司空的名声。”   “喏!”两个军卒连忙应道:“卑职这就转告上官。”   曹朋搭着陈群的肩膀,呵呵笑着,一边走还一边道:“好了好了,大兄你也是……你不报上名号,他们怎知道你是什么人?曹公此次出兵,哪里顾得了太多事情,你这纯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陈群哼唧了几声,赧然而笑。   典满和许仪跟在后面,他二人和陈群不太熟悉,但陈寔的名字却听说过。知道陈群是陈寔之孙,也不由得肃然起敬。两人走在后面,不知不觉,一行人便到了曹洪屯扎的大营门外。   “曹司马,将军有请!”   一个黑眊披衣卫士跑过来,躬身行礼。   “罗德,将军有何吩咐?”   “倒也没什么大事,司空传令下来,命咱们对内城围而不攻,所以将军请曹司马,商议值守之事。”   这黑眊卫士,是曹洪的亲随。   谯县人,曾是曹家的佃户。后来曹洪起兵支援曹操,罗德便跟随曹洪前来。想当初一大批乡勇,如今也所剩无几。故而曹洪对罗德非常看重,有许多事情,都是有罗德下去安排。   曹朋和罗德关系不错,私下里也有交情。   他点点头,对陈群道:“长文,那先委屈你到我帐中休息,先用些粥水,洗个热水澡,换件衣服。待我与都护将军商议完毕,再引荐你……以长文大才,必能获得曹司空的看重。”   陈群恶狠狠道:“粥水里,加些茱萸。”   茱萸,又名越椒,生长于江浙安徽地区,别名艾子。其味芬芳,不属兰桂。果实极辛香,可以食用。茎叶能入药,功能暖胃燥湿,茱萸叶还可以治疗霍乱等传染病,根可以杀虫……   东汉末年时,尚无辣椒这种食物,人们多以茱萸增味。   这种植物,在徐州很常见,多生于山沟、溪旁或湿润的山坡上,在下邳城外更是处处可见。   所以在下邳找茱萸并不困难。   曹朋搭着陈群的肩膀,忍不住哈哈大笑:“长文,我看你还是冻的不狠,否则哪来这许多要求。”   陈群哼哼两声,也不禁笑了!   曹朋让甘宁带陈群回军帐中休息,自己和典满许仪两人,随着罗德大步来到了曹洪的住所。   曹洪的行营,就设在内城东门。   这里也是下邳的富户住所,曹洪就住在一个本地富户的豪宅之中。占地面积颇广,九进九出。   朱漆大门两侧有栓马桩,还有卫兵值守。   曹朋抵达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从里面出来。那张圆圆脸上,带着阿谀笑容。   中年男子见曹朋,连忙打招呼。   不过曹朋的目光却没有留意对方,而是直接越过了中年男子的肩头,盯着他身后的两个壮汉。其中一个,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疤,似乎有些面熟。当和中年男子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喊住了对方。   “你,叫什么名字?”   曹朋看着那脸上带疤的壮汉,沉声喝问。   门口一个门丁,也是曹洪的部曲,连忙说:“曹司马问你们话呢,还不赶快回答。”   看起来,这门丁一定是收了不少好处,一句话便点出了曹朋的身份和官职。他本是好意,却不想那壮汉激灵灵打了个寒蝉,目光游离,低着头,诺诺不开口,更使得曹朋感到疑惑。   “啊,小人周延……”   “我没问你,你给我闭嘴!”   曹朋眼睛一瞪,周延立刻不敢出声。   如今的曹朋,可不是当年从许都走出来的曹朋。   经历一年的磨练,也算是走遍大江南北(淮南走过了,江东也去过了)。特别是曲阳之战以后,曹朋在举手投足中,不经意就会有一股子杀气。那可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凝聚出的气质,曹朋在曲阳,死在他手里的下邳兵,没有一百,也有六七十,那种气势,一般人承受不起。   “小人……”   疤面汉子喏喏开口。   不过不等他说完,曹朋手指着他,忍不住大笑。   “我想起来了……本打算过些时候再收拾你,没想到你他娘的自己送上门。你姓周,对不对?”   周延心里突了一下,看看曹朋,又看了看身后的壮汉。   有一句俗话说的好:不是冤家不聚头!   一年前,曹朋和陈群一同前往广陵赴任,在途中顺便去盱眙探望步骘的婶娘,遇到本家人逼问债务。曹朋当时出手教训了对方,而后带着步骘的婶娘,还有步鸾离开盱眙。周延,就是步骘婶娘的表兄弟。因为他们的族兄周逵,而与当时的盱眙长宋广勾结。如今,宋广死在了潘璋手里,周逵也成了甘宁刀下亡魂。周家失去了可以依持的靠山,便想投奔曹洪。   曹朋一摆手,“把他们拿下!”   “啊?”   门丁一愣。   却听罗德厉声喝道:“未听到曹司马吩咐,把这些反贼,拿下。”   这货更毒辣……   他虽然不知道周延怎么得罪了曹朋,可他却知道,曹朋和曹洪的关系,那绝对是死铁。   如今盛世赌坊的规模可不小。   几乎把颍川许多豪族富户吸引过去……   曹洪更是在曹朋的建议下,开始稀释自家股份,把他本家兄长曹仁,以及河南尹夏侯惇也拉了进来。曹仁和夏侯惇进入之后,使得曹洪的地位随之提高,不但迁都护将军,更被封为国明亭侯。此皆拜曹朋所赐,也使得曹洪对曹朋的态度,日益和蔼……更不要说,曹洪每三个月会从曹朋的老爹,曹汲那里得一口大刀。但只是这些关系,就足以使两家更亲密。   罗德直接就给周延扣上了反贼的帽子,接下来是死是活,全凭曹朋的心思。   “我不是反贼!”   周延大声叫喊,却见从大门内蜂拥而出十数名精卒,上前把三人按在地上。那周延还要含冤,就听啪啪啪,一个健卒上前就是十几个耳光,打得周延脸颊红肿,牙齿随之被打得脱落。   “押下去!”   曹朋扭头看了罗德一眼。   这小子够狠,够有眼色……   ……   “阿福,你怎么才来?”   一进大厅,曹洪就朝着曹朋招手。   “叔父,刚才小侄在府外……遇到了一个仇家。   那厮可能刚拜访过叔父,可是小侄……小侄有一个婢女,说起来还是那周延的亲戚。因贪小侄婢女母女的财货,险些逼良为娼。小侄看到那些人,一时气愤,所以就把他们抓起来……”   “周延?”   曹洪一怔,挠了挠头。   “你说的,是那个盱眙周家的周延?”   “正是!”   曹洪闻听,一摆手,“我当是多大点的事情,不过是盱眙一介贾人。如今见司空占领下邳,想寻个依靠。不过他既然得罪了贤侄,抓就抓了,算不得事情。罗德,改天把周家抄了。”   有道是破家县令,灭门令尹。   曹洪虽说不是什么令尹,但想要灭了一个贾人,却易如反掌。   这种事情,在曹洪眼中还真就算不得事情。曹朋把人抓了,而曹洪直接就是把人一家灭了!   不过在这个时代,谁有权,谁就是爷!   又有什么人会跑出来,说三道四?   “司空下令,围困内城,围而不攻……咱爷们儿驻守东城,可不能出了岔子。我想了一下,从今天开始,必须严加防范。内城东门,除一个正门之外,还有两个偏门。我驻守中军,围困正门,阿福你就负责守住南边的侧门。我与你两千兵马,假司马事,且不可有差池。”   曹朋闻听,不由得大喜。   正愁着如何救吕布家眷,不成想刚打瞌睡,曹洪就把枕头递过来。   独守一门,却足以使曹朋获得足够便利。解救吕布家眷,有三个环节必须注意:首先吕布要配合,这一点目前还不知晓;其次能独立行事,独守一门,便有了这种机会;第三点就是设法把人送走。曹朋也已经做好了计划。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使吕布配合自己的行动呢?   这也是三个环节之中,最难办的一件事。   不过,曹朋倒是不急,只要能独立行事,总能找到机会……   曹洪在军务上,很认真。   分派完毕后,曹朋说:“叔父,我今日在接到巡视,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见到一个人,被赶到街上清扫。   你也知道,当初豫州动荡,有不少当地名士流落徐州,寄居在吕布帐下。我今天见到的,便是颍川四长之一,陈寔之孙陈群。此人才华出众,博学多闻,乃颍川有名的士人……我想请叔父代为引荐,向司空推举此人……如此一来,于叔父而言,倒也是一桩妙事。”   “陈群?”   曹洪点了点头,露出沉吟之色。   “陈群这个名字,我的确是听说过,倒是没想到他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既然如此,我自会在主公帐前说项……哦,你说到这件事,我倒是险些忘了。奉孝找你,让你过去见他。”   “郭祭酒找我?”   曹朋闻听,顿时一怔。   好端端,郭嘉找我,又是何故? 第225章 遥想奉先当年   寒风凛冽,已进入十二月。   建安三年的最后一个月,格外寒冷。自初一开始,连续两天的降雪,残破的下邳城一片白茫茫。   楚戈混入内城之后,一直在等待机会。   他的口音,不是下邳口音。不过在这个流民四起的年代,口音变得不再重要。吕布帐下的兵卒,也是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口音都有。并州人、洛阳人、长安人、兖州人、青州人、徐州人……楚戈祖籍冀州,不过从小随父母流浪,能说得各个地方的方言,所以也没有惹出怀疑。他以一个军卒的身份混入内城,表现的很低调,更不会让人产生什么怀疑念头。   最重要的是,下邳内城的兵员结构也很复杂。   有吕布的亲卫,也有从外城逃进内城的军卒……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楚戈的武艺不错,于是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一个都伯,手底下还被分配了三十个兵卒,都是散兵游勇序列。   楚戈,一直在等待机会。   ……   进入十二月以后,吕布的处境明显变得更加危急。   内城的存粮并不多,几千人食两囷粮米,加起来不足六千斛粮食。普通士兵还好一些,但对于那些往日锦衣玉食的豪强大户而言,显然有些不够。一时间,内城之中,人心惶惶。   曹操围而不攻,使得吕布无用武之处。   他只能命人加紧城防,并严禁在军中饮酒。   初五,侯成丢失了一匹马,后来在城中找到。那匹马也是一匹大宛良驹,对侯成这样的骑将而言,一匹好马无异于他的命根子。宝马失而复得,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于是侯成便请了军中将士一起饮宴,并把酒肉献于吕布。哪知道,吕布的心情正烦躁,一见侯成送来的酒肉,顿时勃然大怒:老子刚下令不许在军中饮宴,你这家伙就把酒肉送来,诚心恶心我?   吕布一怒,那是要杀人的!   于是立刻命人把侯成拿下,当场就要砍头。   幸得魏续等人苦苦求情,才使得吕布饶了侯成的性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八十杖脊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打得侯成心中怨恨不已。他本就不想再战,奈何吕布凶猛,所以心怀畏惧。当天晚上,他把魏续找来,两人一聊起来,侯成发现,魏续竟也对吕布有不满。   魏续是吕布的亲戚,之所以不满,却是别有缘故。   他总觉得,吕布看他不起……   “子善这次回来,我见他总是闷闷不乐。   前两日和他说话,隐隐觉察到,他好像对君侯颇有怨念。你也知道,子善一直想要继承君侯,然则终非君侯血脉,故而不能得逞。他如今在陈宫身边做事,但明显不是特别的尽心。”   侯成一怔,“你是说……”   “单凭你我,恐难成事。   君侯如今不理城中是非,多由陈宫和高顺打理。不过德偱那个人你也知道,不太容易对付。   我有一计,可使你我建立功勋。   日后荣华富贵,在此一搏,不知你可敢尝试?”   侯成低下头,沉默不语。   说起来,侯成是最早跟随吕布的元老。八健将,八健将……实际上随吕布起家的,并不多,最初是侯成,后来是魏续、曹性。等到了丁原帐下,才有了张辽、郝萌和宋宪。再后来,吕布归附董卓,成廉加入其中。董卓死后,吕布转战兖州,于是又收下了当时的泰山贼,也就是臧霸臧宣高。可以说,八健将中真正的元老,是侯成、魏续和曹性这三个人……   高顺,也是在丁原入洛阳之后,投奔了吕布。   要说没感情,那是假话。   侯成几乎是和吕布一起长大,一起上阵杀敌,一起建功立业。   让他反叛……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侯成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比如说,你我直接逃离,投奔曹公?”   魏续冷哼一声,“你我两手空空投奔曹公,焉能得曹公看重?”   他长叹道:“子良,我知你不忍害君侯,我又何尝想要背叛。可如今形势,已经清楚,奉先必败无疑。看他如今,哪里还有当年在并州时的风采?整个人颓然,只知与妇人作乐。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奉先若把你我当兄弟,今日就不会给你八十背花。   我与奉先更亲近,可奉先何曾看重过我?陷阵虽在我手中,可临战统兵,却是高德偱。一直以来,你我随他东征西讨,颠簸流离。他如今什么都有了,你我却依旧是默默无闻……提起你我之名,总说:他们是吕布帐下大将。大丈夫当搏功名,可我却看不到半点希望。”   侯成本就心动,此时被魏续说中了心思,更是沉默不语。   “那你说,怎么办?”   “我自去联络子善,让他拖住高顺。   你我领兵,去拿住陈公台。我听说,曹公对陈公台恨之入骨,拿下他,可为你我觐见之礼。”   侯成看陈宫,也不顺眼。   不仅仅是因为陈宫之前曾有谋反举动,更因为他个性孤傲,从不理睬侯成等人。   事实上,陈宫在下邳,完全是一个超然的存在。吕布用他,却又防他;陈宫效命于吕布,可是有看不起吕布。包括吕布帐下那些个将领,除了一个张辽之外,他也就是和高顺亲近。   侯成一咬牙,“既然如此,就依你所言。”   第二天,魏续偷偷找到了吕吉。   果不出魏续所料,把话挑明之后,吕吉欣然答应。   三人又聚在侯成家中,商议一番之后,决定连夜动手,以免夜长梦多。陈宫掌内城防务,平日里就住在内城中的一个官署当中。下邳曾是王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官署设立完备。内城的规模,颇似皇城。设有官署衙厅。陈宫,平日就居住在下邳国相府之中……   高顺掌刺奸巡幸,就是警备事宜。   而吕布呢,大多数时候是呆在他那温侯府,也就是昔日下邳国王都的王城之中。   当晚,魏续和侯成点起各自部曲,在魏续府中集结。吕吉没有过来,他的职责,是拖住高顺。   万事齐备,侯成和魏续便率部从侧门出来,直奔国相府。   内城长街上,很安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   下邳内城的街道,有点类似于丁字路。半条路通往王城,一条大道横贯东西。国相府就在内城东南角,非常醒目。昔日,这里是处理下邳国各种事宜的衙堂,国相就犹如朝廷的丞相。   而今,陈宫代内城防务,自然居住在此。   夜色中,国相府门口两盏气死风灯笼在寒风中飘摆,灯光忽明忽暗。   大门紧闭,门口不见一人,冷冷清清。   魏续大步上前,跳上了台阶,抓起门环蓬蓬蓬一阵捶打。   “谁啊!”   国相府中传来一声问询。   魏续道:“我是魏续,奉温侯之命,有紧急军情禀报军师……请速速开门,休耽搁了军务。”   府门内,一阵沉寂。   片刻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大门拉开一条缝。   不等那府门洞开,魏续和侯成垫步冲过去,凶狠的把大门撞开,手持兵器,便冲进国相府。   “拿下陈宫,休走了老贼!”   魏续大吼一声,两人部曲立刻齐声呼喊,冲进国相府。   不过,国相府里静悄悄,一个人影都不见。正中央大堂上,端坐一员大将……   就见他,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蜀红锦百花袍。一件兽面屯头连环铠,腰间系一根勒甲玲珑狮蛮带。端坐于榻上,犹如一头雄狮。一画杆戟拄在手中,棱角分明的双颊,透出一抹愤怒和悲伤。   魏续和侯成到了嘴边的叫喊,生生被憋了回去。   “奉先……”   “温侯?”   吕布长身而起,近丈身高一下子将大厅内的光线遮挡住。   “没想到,你二人竟真的反我。”吕布沉声道,话语中流露出无尽悲伤之气。他轻声道:“想当年,你二人与叔龙随我一起纵横漠北,我更视你们如心腹。如今,叔龙生死不知,你们却要反我……我待你二人不薄,你们为何如此?我本不相信此事,不成想竟然是真的。”   多年来形成的恐惧,令侯成和魏续两人不知所措。   不过事到如今,他二人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两人相视一眼之后,侯成猛然站出来,厉声喝道:“奉先,非我要反你,实你逼我们如此。想当年,我们随你一同征战。而今你已贵为温侯,更坐镇一方,天下谁人不知?可我们呢?八健将,八健将……追随你二十载,还是部将。而今曹公兵困下邳,你已插翅难飞。何不降了曹公?否则,休怪我等不讲情义。”   吕布勃然大怒,厉声吼道:“尔欲降曹操,何故至此?”   “这……”   魏续突然道:“子良事已至此,何需与他废话。咱们杀出一条血路,投曹公去……”   说罢,他连声喊喝:“撤退!”   吕布道:“即来了,又怎容尔等走脱?”   说着,吕布持画杆戟,垫步拧身,风一般冲出衙堂。   近一米的高台,恍若未见。只见他腾空而起,单手执戟,在半空中幻出一道残影,呼的横扫而出。   与此同时,吕布大吼一声:“高顺,还不与我拿下反贼!”   随着他一声呼喝,前庭两侧的厢房中,呼啦啦涌出二三百人。为首一员大将,正是高顺。   他一手执七尺大刀,一手执盾。   厉声喝道:“魏续,侯成,还不弃械投降,更待何时。”   高顺的出现,使侯成魏续两人大惊失色。两人心知,一定是走漏了消息,可此时他二人,却没有了退路。两人相视一眼,反身往国相府外冲去。身后部曲呼啦啦涌上前来,十几个家将一下子拦住了吕布的去路。吕布冷笑一声,画杆戟在手中滴溜溜一旋,戟云翻滚,戟影重重。   只听吕布大吼一声,画杆戟横扫而出。   一连串兵器交击声响,伴随着一连串凄厉的惨叫。   家将们人数虽多,可又岂能拦得住吕布?自古以来,何时见过羊群,能阻拦住噬人的猛虎。   吕布一路冲过来,只杀得血肉横飞。   与此同时,魏续侯成两人在家将的掩护下,已冲到了国相府门外。   两人刚准备上马,只听一个沉冷的声音传来:“子良,仲节,何故走的如此匆忙?即到了我府上,那就留下来吧。”   伴随着这个声音,国相府两边立刻冲出数百军卒。   火光通明,陈宫在军卒的簇拥下,拦住了魏续侯成两人,并将他二人连同家将们,团团包围。   魏续侯成不由得心中一冷。   身后,惨叫声不绝,吕布犹如一头疯虎,踏着遍地残尸,正冲向大门。   “奉先,我等投降。”   侯成魏续一见情况不妙,连忙大声叫喊。   他们没有向陈宫请降,而是向吕布请降……原因很简单,他二人与陈宫素来不和,向陈宫投降,定然没有好下场。可吕布却不一样。虽说吕布也是个刻薄寡恩之人,但毕竟处的久了。吕布是什么性子,两人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是多多少少,念旧的人。只要吕布愿意,他二人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或许会有皮肉之苦,但与掉脑袋那种事情相比,皮肉之苦算得什么?   吕布横戟,劈翻一个家将,停住了脚步。   他有些犹豫,是受降啊,是受降啊,是受降啊……   不得不说,魏续侯成的选择没有错误。吕布嘴巴上说的凶狠,可如果真让他杀了这二人,还真有些不忍。   就在吕布一犹豫的功夫,陈宫厉声喝道:“放箭!”   刹那间,数百弓箭手开弓放箭,箭矢如雨,呼啸着飞向魏续侯成。   魏续和侯成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吕布的身上,哪里想到,陈宫竟然如此狠绝,直接下令……   两人回身,箭雨已至身前。   耳旁回荡着砰砰砰一连串的闷响,侯成和魏续二人,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两个人瞪大了眼睛,怒视陈宫,尸体直挺挺的从台阶上栽倒下去。吕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   等他反应过来,魏续二人已经气绝身亡。   “陈宫,你这是何意?”   陈宫大声道:“君侯,此二人谋反,若不处置,只怕会使军心混乱。到时候会有张续李续造反,又当如何?他们心已不从于君侯,留下来,只会是祸害。君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吕布的面颊抽搐两下,没有再开口。   陈宫说的不错……可问题是,吕布也有点投降的意思啊!   此前,他就曾向曹操流露过这个意思,可是被陈宫一箭,破坏了他的意图。   如今……   他长叹一声,回身看去。   只见魏续侯成的部曲,已经停止了抵抗。   一种难言的疲惫,突然间涌上了心头。他看着陈宫,而后缓步走下门阶。   “君侯,如今势态,且不可有妇人之仁。”   “罢了,随你吧……不过……”吕布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子善毕竟随我多年,且饶他一次吧。”   “那是当然,少君侯不过是受了他人蛊惑。”   吕吉受命,是拖住高顺。   如今高顺出现在这里,那么吕吉的结果,就可想而知。   也幸亏他还有一个假子的身份,否则的话,估计比魏续侯成死得还早。   有家将牵马过来,吕布翻身上马,回转王城。国相府中,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令吕布心惊肉跳。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副白绢。   月光下,白绢上写着一行小字:谨防魏续、侯成!   若非这副白绢,今夜侯成和魏续,说不定已经成功了……可这白绢,又是何人送来?有何用意?   就在昨日,吕布返回家中时,立刻被他的正妻严夫人拉到房间里。   严夫人的年纪,比吕布小一些。生的也颇为动人,虽已年近四旬,却风韵犹存,楚楚动人。   房间里,还坐着曹氏和貂蝉。   这曹夫人,并非曹操的‘曹’,而是前徐州兵曹史,陶谦帐下大将曹豹之女。   后来刘备得了徐州,身为徐州元老的曹豹,并不服气刘备。吕布来了之后,曹豹便把女儿嫁给了吕布。曹夫人年二十出头,比貂蝉还小一些。同样是花容月貌,并不逊色于貂蝉……   “君侯,今早秀儿出门,却发现门廊上,插着一根短矛,还有一副白绢。”   “哦?”   严夫人把白绢递给了吕布,同时还向吕布出示了那支大约有六十公分长短的短矛。   短矛入手,大约有十几斤的份量,可以看得出,使这短矛的人,一定是一个臂力惊人的勇士。   吕布打开白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严夫人对他说:“有道是人无伤虎之心,虎有害人之意。魏续侯成虽跟随温侯多年,亦不可不防。”   吕布对严夫人,颇有些信服。   听罢这番话,他不由得也生出几分疑窦。于是密令陈宫和高顺,监视侯成和魏续。不成想……   人心,真的散了!   吕布骑在马上,却感觉有些昏昏沉沉。   脑袋里乱哄哄的,各种思绪一下子此起彼伏。   想当年,他凭着一身的武艺,和侯成魏续曹性三人,驰骋漠北,杀得鲜卑人、匈奴人望风而逃。   也正是因此,而得到了丁原的赏识,从而被丁原征辟。   可现在……   “君侯!”   就在吕布思绪起伏之时,听到有人喊他。   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王城之中。他翻身下马,迈步向大厅走去。可没等他走进大厅,却见祈儿神色慌张,步履匆忙自内宅飞奔而来。祈儿跑到吕布跟前停下,先行了一礼。   “君侯,那短矛又出现了!”   “啊?”   吕布闻听,顿时大惊失色。 第226章 生与死   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   吕布已经记不清楚了!但从第一次杀人之后,吕布经历过多少惊涛骇浪,从刀光剑影中存活下来,到今日之虓虎。更凶恶的事情,他都经历过,又怎可能害怕一支小小的短矛?   可是,他真的怕了!   第一支短矛出现,告诉他魏续侯成要造反。   结果真如是,侯成魏续果真造反。吕布有点害怕,这第二支短矛,会给他带来什么消息?   魏续侯成死了,对吕布所造成的打击,极其巨大。   表面上,他似乎无所谓。可实际上,吕布的精神有些垮了……   “快带我去。”   吕布抓住祈儿的胳膊,几乎是拖着祈儿闯进内宅。   严夫人已命人在内宅警戒,书房四周,更有无数卫士巡逻,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书房。   吕布几乎是冲进书房,就见严夫人曹夫人和貂蝉,正在等他。见吕布进来,三位夫人同时起身,向吕布行礼。吕布连忙摆手,环视书房里,脱口问道:“玲绮呢?怎么不见她在这里?”   “都什么时辰了,玲绮已经睡了。”   严夫人瞟了吕布一眼,有些嗔怪道。   貂蝉轻声道:“夫人以为,这些事情最好不要让玲绮知道,所以一直瞒着她……君侯,侯成他们……”   吕布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他在榻上坐下来,片刻后低声道:“死了!”   屋中,响起一阵压抑的,低沉的唏嘘声。   “还是没有发现何人所为?”   “没有!”   严夫人苦笑道:“几乎是和上次一样。本来妾身已准备歇息,就听屋外蓬的响了一声。妾身忙披衣出来,就看到这支短矛,插在卧房门框上。没看到是什么人所为,祈儿还询问过值守的卫士,也没有人发现什么不寻常处。君侯,人心已经散了,人在府中,心已不在。”   吕布,沉默不语。   曹夫人将那支短矛递给吕布,式样和上次出现的短矛,几乎一样。   黑漆柘木杆,三十公分长短的矛刃,极其锋利。入手颇有些沉重,吕布苦笑一声,放在身旁。   他试过,以他的臂力,用这种投枪,可以在四十步外达到效果。   如果这投枪的主人,和他一样的臂力,根本无法看到。即便比不得吕布,但只要是在二十步外的距离投掷,一般很难发现踪迹。所以,这种事情还真不好怪罪,只能说,此人太神秘。   严夫人把白绢递给吕布。   这一次,白绢上的内容,比上一次多。   乱事已起,君侯当知此危急存亡之秋……昔日,君侯与我有恩义,故今日我欲偿还。但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和君侯你说清楚,我救不得你,但是会全力照拂你的家眷……   信的内容,大致如此。   信中还说:我知道君侯你不甘人下,你这样的性格,注定了任何人都无法相信你。你有前科的,丁原董卓之事至今仍历历在目,而君侯你勇猛绝伦,天下间少有人敌手……换做我,也不敢收留。遥想君侯当年,驰骋漠北,纵横塞外。人中吕布,何等声名。然则你如今,谁又真的信服你?君侯你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本应该扶摇于九霄之上。可是现在……   我知道,君侯如今所虑,无非妻儿家小。   君侯你是个重家之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也并不为怪。但妻儿家小,如今已成为你的牵挂。   我所能做的,就是为你解除后顾之忧。之后君侯能否冲出重围,只在君侯自己,恕我无法照拂。总之,生与死,看你自己的本领,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若君侯信我,并愿意拼一把,那么请在初八于内城北门点燃篝火。到时候,自会有人与你联络,告之你行动方案……   吕布看罢白绢上的内容,一时间竟呆愣住了!   魏续和侯成的死,使得他心神不宁,正处于恍惚之中。说句不好听的话,吕布这时候已经绝望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也不清楚他的结局,最终会是什么样子。   这封书信的到来,使得吕布有一种明悟。   他开始反省自己的过往行事,却发现竟然和书信中所写的一模一样。   我如果投降,谁能容我?   刘玄德吗?他早先收留我,我却夺了他的家业。此人心机颇深,而且能忍耐,岂能与我善罢甘休?   曹操?   袁绍?   袁术?   当吕布细想过后,竟发现这些人,没有一个能让他真正信服。   就像心中所书,他本应是扶摇九霄之外的雄鹰。曹操也好,刘备也罢,包括袁绍刘表,都无法让他心悦诚服。雄鹰之傲,又岂是等闲人能够压制?那么到最后,他的结果只能是……   吕布把白绢,还有早先那副白绢,一起扔到了火盆里。   看着炭火熊熊,把那白绢焚烧起来,他感到了一阵莫名的轻松。   想当年,我胯下马,掌中画杆戟,驰骋天下。若真可以再次征杀,天下间什么人可以拦阻我?   他抬起头,向严夫人看去。   严夫人眼中闪烁泪光,痴迷的看着吕布。   “君侯,妾身今日方知,是妾身等连累了君侯。”   吕布展颜一笑,“若非夫人,焉能有今日之吕奉先?”   他说着站起来,手指焚烧的白绢,突然大笑起来,“我常憾世无知己,今日方知,早有知己,而我不知晓。   此人,可使我托妻献子。”   “君侯……”   严夫人曹夫人和貂蝉同时起身,看着吕布,倍感惊讶。   貂蝉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个瘦弱的身影。隐隐约约,她有种直觉,这白绢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本事。   “可这个人……说不定是陷阱?”曹夫人开口道。   “哦?”   “这个人连名字都不敢显露,焉知他不是居心叵测。夫君将我等托付此人,万一他回过头,要挟夫君如何是好?”   “若真如此,妾愿撞死下邳城下。”   貂蝉突然开口,使得曹夫人一怔,扭头向她看去。   严夫人笑了,点头道:“秀儿此言,也正合我心意。”   “可是……”   曹夫人还有些犹豫。毕竟白绢上只说愿意照拂吕布家小,但如何照拂,怎么照拂,都没有说明。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更使得曹夫人感觉有些惊慌。她很害怕,吕布最后所托非人。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之前曾有糜竺糜芳,之后又有陈珪陈登。   包括陈宫在内,也曾密谋造反,更不要说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连吕吉都要造反,天下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所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曹夫人对吕布的眼光,着实有些信不过。   吕布道:“此事无需着急,待初八自可见分晓。”   “还有一件事!”貂蝉开口道:“此事需保密,除祈儿之外,只咱们四人知晓,切不可与他人说。”   “正当如此。”   貂蝉一句话,等于把陈宫也排除出外。   陈宫的心思,说实话谁也说不准。他不会投降曹操,这一点可以肯定。但保不齐他会拉着吕布下水,和曹操同归于尽。如果被他知道了这件事,天晓得陈宫会不会出幺蛾子,破坏此事。   吕布沉下脸,轻轻点头。   今日陈宫射杀侯成魏续,使得吕布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加之此前种种,使得他对陈宫,总有些提防。这件事,可是牵扯到他妻儿家小的性命,岂能等闲?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一阵骚乱。   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祈儿和人交谈的声音。   吕布忙走出书房,就见高顺气喘吁吁,一脸的焦虑。   “德偱,何故惊慌。”   “君侯,大事不好……少君侯被人劫走了!”   “啊?”   吕布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有些眩晕。少君侯,不就是吕吉吗?他之前被看押起来,怎么会被人劫走?难道说,这内城里还有细作?亦或者说,还有人在密谋,准备造反不成?   严夫人走出来,厉声喝问:“德偱,那鞑虺吉是何人劫走?”   “是,是,是……”   “快说!”   “是杨夫人所为。”   杨夫人,就是吕吉的生母,也就是那个小时候和吕布青梅竹马,后来被胡人劫走,并生下吕吉的女人。被吕布解救下来之后,杨夫人就成了吕布的妾室。虽说吕布并不在意她,可是却从未有过亏待。这杨夫人,也是狠人!为了儿子,竟不惜和吕布翻脸,劫走了吕吉。   “那她母子如今……”   “夫人劫走少君侯……”   “住嘴,什么少君侯,一个胡儿罢了。”严夫人厉声喝道:“他叫鞑虺吉,此后与吕家再无干系。”   “是,是鞑虺吉。”   严夫人平时并不显山露水,可并不是说她没有才干。   史书中,也没有记载过太多关于严夫人的事情。可不管怎么说,严夫人却使得吕家内宅一片祥和。   也许是年纪大了,过了那种争风吃醋的年纪,严夫人平日里很少露面。   可高顺却知道,严夫人发起火来,吕布也不敢触其锋芒。这绝对是一个很了不得的女人……严夫人一句话,等于把杨氏和吕吉,是鞑虺吉赶出了吕家。从此吕家,再也没有鞑虺吉此人。   高顺说:“杨氏持君侯令箭,先把鞑虺吉提出来,然后又诈开西门,逃出下邳。当时末将与军师正在收拾残局,得知消息后,军师立刻带人追击,可还是晚了。我们抵达西门时,杨氏和鞑虺吉已逃无踪迹。军师也不敢擅自出城寻找,所以便使末将,赶来报信,并加强城中巡查。”   吕布,趁严夫人不注意,似长出一口气。   他不待见吕吉,但却待见那个当年曾与他青梅竹马的女人。   而且和吕吉相触十余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情感。走了就走了吧……如果被抓住的话,估计会死的很难看。严夫人那架势,若抓住了杨氏母子,必将二人活剥了。   他心里有些失落,同时还有些轻松。   “德偱,你下去吧……告诉军师,就说从今日起,全城戒备。”   “喏!”   高顺插手行礼,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高顺的背影,吕布的眼中,突然间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他转身,看着严夫人,似是询问,又好像自言自语道:“夫人,你觉得德偱此人,如何?”   ……   郭嘉找曹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一来郭嘉是想要宽慰一下曹朋。毕竟之前曹操偏向刘备,难免会让曹朋心里面憋一口恶气。   至于是郭嘉自己想要宽慰,还是曹操托郭嘉宽慰,曹朋不得而知。   不过,在郭嘉的营帐里,他听到了另一桩事。   “刘玄德,枭雄也。”郭嘉对曹朋道:“此人有大志向,且又是汉室宗亲。虽说尚未被列入谱系,却已被不少人所认同。此人善于笼络人心,而且性格坚忍,颇有昔年高祖之风范。   曹公对此人,也颇有顾虑。   此人有干才,杀之可惜;可若不杀……早晚必成祸事。   此次曹公罢了刘备的兵权,有意带他返回许都。不过,我担心此人,不会就此收手,很有可能会惹出是非。我知你对刘备不满,所以交代你一桩事,那就是盯住刘玄德,你可愿意?”   “我盯住刘备?”   曹朋疑惑道:“怎么盯他?”   郭嘉笑道:“这是你的事情……”   曹朋有点不太明白,郭嘉为什么会选择让他来监视刘备。   说他恨刘备?   还真有些说不上来……毕竟这刘玄德,是曹朋前世幼年颇喜欢的一个角色。最多也就是有些讨厌,但那是后来长大的事情。所以说恨,还真说不上。之前之所以和刘备针锋相对,更主要的是他想要找借口,留在下邳。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对刘备也没什么感觉。   可既然郭嘉开口了,曹朋自然不会拒绝。   回到兵营后,曹朋立刻书信下相,把夏侯兰从下相调来下邳。   反正都是他的手下,曹洪也不会在意,曹朋把什么人调过来。大家自己人,没那么多规矩。   围困下邳内城之后,日子倒是很轻松。   陈群在曹洪的引荐之下,被推举到了曹操帐下。   曹操自然知晓陈寔,而且也久闻陈群之名。曹洪带着陈群来到他跟前时,曹操自然万分高兴。   当天就任陈群司空西曹掾属,让陈群留在他身边。   郭嘉陈群荀攸,包括董昭,都认得陈群。特别是郭嘉,更和陈群同为颍川书院所出,早就认识。这也使得陈群很快在曹操帐下站稳了脚跟,而对于曹洪而言,也得了一个引荐之功。   陈群自然清楚,他能够这么快摆脱厄运,是什么人的功劳。   在就任之后,很自然的与刘备划清了界限。最初,陈群曾为刘备效力过,不过后来因为刘备不肯听他的劝阻,所以不复追随。而今,他归附了曹操,又听说了曹朋和刘备之间的冲突之后,自然不肯再与刘备亲近。刘备曾专门拜访他,但是却被陈群找了个借口推脱掉了……   这个时候,站队很重要。   曹朋和刘备的关系紧张固然起了一些作用,更重要的是,陈群投奔了曹操,再和故主眉来眼去,曹操会如何考虑?所以,这个时候,必须要表现的很坚决。若有半点藕断丝连,弄不好就会带来杀身之祸。虽说这样做有些薄情,可孰重孰轻,陈群的心里面,分的很清楚。   这天夜里,曹朋正在军帐里看书,忽听夏侯兰禀报,抓住了一个从刘备军营中出来的信使。   刘备的信使?   曹朋闻听,不由得笑了。   “兴霸,看到没有,我就说那刘玄德不是个肯安分的主儿。   这刚老实了没几天,便搞出这种花样。不过子幽,可曾查明了这位信使,准备去什么地方?”   “公子,我从那家伙身上,搜到了一封书信。”   “书信?”   曹朋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快呈上来。”   夏侯兰把一封书信递到了曹朋案上,然后很随便的在军帐中找了一个坐榻,舒服的坐下来。   也算是老人了,曹朋跟前也没太多规矩,所以夏侯兰很随意。   “对了,你那封书信送去了没有?”   “那封书信?”   “就是给你兄弟的信啊。”   夏侯兰恍然大悟,“公子是说子龙啊……信我已托人送去,只是半年了,至今仍未有回信。”   “子龙是谁?”   甘宁疑惑的问道。   曹朋闻听,嘿嘿一笑:“一个可与兴霸大战三百合的人……我估计,兴霸若与此人交锋,未必能讨得便宜。”   甘宁一听,露出不屑之色,“公子这么说的话,那他日我与此人见面,倒要好生领教一番。”   曹朋嘿嘿直笑,把书信抖开。   他之所以说这句话,也只是为了给甘宁一点压力。   点到为止即可,说多了,倒也没什么意思。就着书案上的烛火,曹朋一目十行扫了一遍,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   “公子,怎么了?”   曹朋冷笑一声,“我就知道,刘备不会那么老实。   魏续、侯成死了……不过吕布倒是把消息封的挺严实,居然一点都没有走漏。他那假子吕吉,投奔了刘备。刘备想要通过吕吉,和徐县的张文远取得联系,并让张辽率部沛国……”   “啊?”   甘宁一怔,眼珠子转了两转,旋即领悟到了其中的奥妙。   “这刘备,倒是打得好主意……” 第227章 亲戚?   刘备和张辽算得上是老相识。   不管怎么说,当初刘备和吕布在徐州,也有过那么一段蜜月期。不管是最初吕布依附刘备,还是后来刘备依附吕布,双方曾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只不过由于刘备和吕布都不是那种屈居人下的主儿,两个人同样是野心勃勃,以至于到最后,还是翻了脸,成为了敌手。   但这并不妨碍刘备和张辽搭上交情,即便是后来张辽曾在沛国打得刘备狼狈而逃。   同时,关羽和张辽的关系也不错,两人都是那种武艺超强的主儿,所以难免会有惺惺相惜之感。   如今,吕布要灭亡了,刘备更寄人篱下……   “刘玄德,不甘心啊!”   曹朋看出了刘备的意图,和甘宁相视而笑。   刘备这封书信,不仅仅是想要拉拢张辽,同时还有为自己埋后路的想法。以刘备的智慧,难道猜不出,他如果和曹操去了许都,就等于笼中之鸟。他当然不会甘心成为曹操的附庸,会想尽办法,留在徐州。失去了吕布的徐州,必然会有一段时间的混乱。而刘备在徐州颇有声望,麋竺麋芳更是徐州的老臣子。他如果能留在徐州,必然可以获得更多发展机会。   但前提是,他能留下来。   如果刘备能招揽到张辽的话,使张辽暂时退出徐县,逃亡沛国。   那里曾经是刘备的地盘,虽然后来被张辽赶走,可毕竟在那里经营过,也算是小有根基……   张辽退到沛国,可以获得刘备的暗中支持。   而刘备,也可以借口张辽兵乱,留守在徐州,继续自己的理想。   总之,一旦刘备真的招揽了张辽,还真会变成一件麻烦事。曹朋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至少从目前而言,他不会坐视刘备招揽张辽。   “如果没有这封书信,我倒险些忘记了张辽的事情。”   “公子准备如何行事?”   曹朋想了想,一笑,“如今我无法分身,不过却先要稳住文远,同时要给刘玄德一点教训。”   “教训?”   曹朋抬起头,看了一眼夏侯兰。   “那信使何在?”   “在营外林中,末将派人看押着。”   “杀了他,然后把尸体和这封书信,交给曹洪将军。”   夏侯兰一怔,不太明白曹朋的意思。不过既然曹朋下了命令,夏侯兰也只有听令,转身离去。   “为何要杀了信使?”   “其实,那信使就算是交给曹公,曹公也不会为难刘备,甚至有可能将信使除掉。   曹公如今正在风口上,不会对刘备生出杀意,最多是警告他一下。既然如此,谁杀都一样。”   说完这句话,曹朋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如此冷漠了?   人命在他心中,似乎已变得无所谓,说杀就杀,全无半点犹豫。这不是自己的性格啊……   曹朋呆坐片刻,用力摇了摇头。   也许是前段时间压力太大,让自己变得麻木了?   还是集中精神,先处理完下邳这档子事,然后在设法调整心态吧。   “兴霸,你立刻派人返回下相,密令邓芝,设法前往徐县,稳住张辽……待我结束这边事情以后,就前往徐县。”   甘宁应了一声,忙转身匆匆离去。   ……   次日,天刚亮。   刘备在自己的小营中周转了一圈之后,正要回军帐休息,忽闻小校来报:“曹司空有请!”   张飞和关羽一大早出去遛马,所以不在营中。   刘备不敢懈怠,忙换好了衣服,随着小校来到了曹操的住处。   曹操住在原下邳县的官署,典满和许仪一身戎装,于室外值守。天很冷,屋檐下结了冰。刘备匆匆赶来,典满和许仪并没有给他好脸色,只是通报了一声,便让刘备自行进屋去了。   刘备也知道,这两人和曹朋是结拜兄弟。   之前他劫了曹朋的粮草,典满许仪又岂会给他好脸色。   心中一边暗自叫苦,一边又有些吃惊。因为在曹营的这段时间,他发现曹朋和曹营众将,关系都很好。特别是曹系将领,如曹姓、夏侯氏的子弟,和曹朋更是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他开始有点后悔,不该招惹曹朋。   屋子里有两个火盆,盆中炭火很旺。   曹操披着一件锦衣,正在翻看卷宗,见刘备进来,他大笑着起身,上前拉住刘备的手,一同坐下。   “玄德,这两日公务繁忙,以至于怠慢了玄德,还请玄德勿怪。”   “司空这话从何说起,备得明公收留,已感激不尽。再说了,备最近挺逍遥,哪里有什么怠慢。”   “逍遥好,不过人若是太逍遥,难免会生出杂念。”   “啊?”   刘备心里咯噔一下。   从曹操这句话里,他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   “明公说笑了。”   曹操眼睛一眯,脸一沉,“玄德,我听人说,你和徐县的张文远,很熟吗?”   “这个……”   “文远有干才,如今被困于徐县,已是山穷水尽。我欲招降张文远,可是身边却找不到合适人选。若留之于徐县,也非长久之事。我正在想这件事,听说玄德与张辽旧识,故而想请玄德辛苦一趟,往徐县一行。若是能劝降张辽最好,若是不能劝降……总之,不可使其逃之沛国。”   刘备心里,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曹操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聪明如刘备,焉能听不出来。   “明公怕是误会了,备和吕布自兴平元年以来,屡兴兵戈,怎可能有交情?”   “那倒是可惜了!”   曹操看着刘备,忽而展颜一笑。   “既然不识,那就算了,全当我没说过这件事。   玄德,徐州大战结束在即,我欲战后重返许都。不过呢,徐州还需有人镇守,不知玄德意下如何?”   那话中之意,就是告诉刘备,我准备让你留守徐州。   说起来,这本正合了刘备的心思。   可不知为什么,刘备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机。这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金铁之气……刘备相信,只要他敢点头,曹操会立刻翻脸,取他人头。冷汗顺着脊梁,打湿了衣襟。   “明公,切不可如此。   备才疏学浅,如何能镇得住徐州。若真有这等才干,当初也不至于被吕布赶出徐州,无家可归。   今明公新得徐州,还需派一强力之人出镇。   备实不敢当此重任,还请明公,另选高明之士。”   “那却是可惜了!”   曹操一笑,不再言语此事。   他和刘备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可每一句话,都使得刘备胆战心惊,浑身冷汗直流……   过了一会儿,刘备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郭嘉和荀攸走进房间。   “刘玄德,果然是胸怀大志。”   曹操抬起头,脸上呈现出阴森之色。   “明公何不将其拿下,以绝后患?”荀攸眉头一蹙,轻声问道。   “今若杀了刘备,只怕落人口实……不过,待他随我返回许都,自有大把机会将他除掉。”   话是这么说,可听得出来,曹操还是有些不舍。   荀攸还想进言,却被郭嘉扯了一下,朝他摇了摇头。   “不过,那张辽……若杀之,确是可惜。”   曹操沉吟片刻,问道:“奉孝,你说该派谁前往徐县,说降那张文远呢?此人确有干才啊。”   郭嘉想了想,“我荐一人,或可成功。”   “谁?”   “我前些时候和长文饮酒,曾听长文说,曹友学昔日与张辽颇有交情。后来张辽还赠了曹友学二百兵马为护卫。最初,张辽不赞成吕布攻伐海西,还因此被赶出下邳,驻守于徐县……这其中,必有曹友学的干系。既然如此,何不使曹友学出使徐县,说降那张辽于明公?”   “又是那臭小子。”   曹操不由得笑了起来。   对曹朋,曹操的印象不错。   一家人为自己效命,随内兄孤身前往海西,此次大战,更使得自己粮道不绝。   只是这小子的性子太倔了些,之前使得曹操颇没有颜面。而且到现在,也不肯向曹操赔礼。   不过越是如此,曹操就越是觉得曹朋有气节。   “对了,隽石现今如何?”   隽石,就是曹朋的老爹,现少府诸冶监监令,五大夫曹汲。   郭嘉一怔,有些尴尬笑道:“这个倒是不太清楚。”   荀攸笑道:“隽石自任河一监令以来,尽忠职守,极为勤勉。河一工坊自他主事,已恢复旧日兴盛,过去一年来,共造刀盾三千余,铁札甲五百套,余者一应农具,也颇有建树……另外,他监造改良了一种曹公犁,比之早先所用耕犁,效果更加明显。征伐徐州之前,休若还专程去检验了一次,的确不愧隐墨钜子之名。预计来年,河一工坊可出刀盾五千副,铁甲过千……子和对河一工坊所出的甲胄,非常赞赏,并言虎豹若成,曹氏父子当为首功。”   过去一年里,曹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于战事上,所以对河一工坊的事情,还真不是特别了解。   “曹公犁?”   曹操忍不住笑了,“这又是什么事物?”   “据说,是隽石根据其子曹友学幼年时所设想出来的小玩意儿进行改造,不成想居然成功了。   公若在试用之后,发现此犁较之先前,不禁省力,而且更易打造,准备在来年推广。至于曹公犁之名,也是隽石提议。言若非曹公给他机遇,断无可能由此设想,故以司空姓氏,命曹公犁。”   公若,就是前屯田都尉,今屯田中郎将枣祗的表字。   曹操点点头,“曹氏一家,皆纯良之人啊。”   他忽然有些感慨,搔了搔头。   当初启用曹汲,也是看在曹汲献马镫和高桥鞍的功劳。河一工坊废弃多年,曹操也是尝试,让曹汲接手。不成想曹汲还真的做成了,而且成绩斐然。如今更造曹公犁,功劳甚大……   此前,曹汲曾献刀三百支,强虎贲军战力。   当时曹操借口曹汲入仕时间短,没有给予升迁,只给了一个五大夫的爵位。   而今看来,这爵位怕是给的有些轻了。   沉吟片刻后,曹操道:“隽石有此功劳,不可不封赏,否则会冷了大家的心思。如今河一工坊重开,我欲设诸冶都尉,使隽石任之。另拜河一侯,你们认为如何?”   自两汉以来,封爵主要为王与列侯两等。   汉初曾制定下非刘勿王,非功不侯的规矩。只是自东汉中期以来,出现了大量的宦官侯,外戚侯,恩泽侯的封号,使得非功不侯的原则败坏。当然了,似县、乡、亭侯的爵位序列,并没有出现变化。只是多出了许多名号侯。这种爵位,只是表彰功绩,并无实际的封地和食邑,而且不能世袭。   连宦官外戚都能封侯,更何况曹汲有大功劳?   但问题是,封曹汲为侯,必须要得到朝臣的同意。   郭嘉还好一些,荀攸的态度就变得格外重要。   至于诸冶都尉这个官职,倒是实实在在的升迁。此前,少府已设有水衡都尉,主水军舟船器械,又有典曹都尉掌供继军粮。诸冶都尉的职责,就是监造兵器铠甲器械……比千石,也就是每个月可以获得九百斗的俸禄。这个升迁,就目前而言,说实话还真没有人比曹汲合适。   曹汲在河一工坊做的很不错,如今把他的这个才能,扩大化。   荀攸想了想,点头道:“诸冶都尉,非隽石莫属……只是这河一侯,隽石的资历略有不足。”   是资历不足吗?   不是!   说穿了,是出身的问题。   荀攸虽然没有说明白,可曹操却听出了其中含义。   他想了想,掉头对郭嘉道:“奉孝可有什么好主意?”   这出身的问题,还真是个麻烦事。   郭嘉想了想,突然问道:“年中隽石还都述职时,我曾听他说过,他生在南阳,但其祖上,却非南阳人……据说其先祖是在征和年间迁至中阳山,乃共侯之后……不知是否是真的。”   荀攸一口水喷出去,抬头看着郭嘉,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曹操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问这二人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那还需要从西汉始建开始说起。高祖刘邦兴汉,帐下有一人,名叫曹参,和高祖皇帝是同乡。   此人也许没有张良韩信萧何那样有名,但却是兴汉功臣中的二号人物。   后世有萧规曹随,正是这位曹参。曹参有子,名为曹窋(ku,二声),为平阳侯,在高后时期任御史大夫。孝文帝即位后,免职为侯,死后谥号静候。曹窋的儿子曹奇,为侯七年,谥号简侯;曹奇的儿子曹时,娶了平阳公主,为侯二十三年,谥号夷侯;曹时的儿子曹襄,又娶了卫长公主,为侯十六年去世。这曹襄,也就是郭嘉口中所说的那一位‘共侯’。   曹襄的儿子曹宗,于征和二年,受武帝太子发动兵变一事的牵连,获罪被处死。   其曹氏封国随之被废除,曹氏子弟也流落四方。其中有一支子弟落户于谯县,也就是后世的安徽省毫县。   曹操,也就是出身于谯县曹氏。   郭嘉说曹汲是‘共侯’后裔,岂不是说,曹汲和曹操是同宗?   如果是这样的话,莫说是‘河一侯’,就算是封曹汲为关中侯,关内侯,也不会有人反对。   曹操心道:我就是让你帮我想个主意,可没让你给我拉亲戚啊!   一时间,曹操有些哭笑不得,看着郭嘉连连摇头。   哪知道,郭嘉正色道:“主公,这可不是嘉胡言乱语,而是曹汲亲口所说。当时文若也在场,听到后也非常惊奇。不过我们能感觉得出来,隽石并非信口雌黄,他甚至不知道曹公也是曹相国之后,只是随意谈及。文若为此还查了隽石的族谱,其先祖名叫曹敏,于征和四年落户中阳山。而曹敏,则是共侯第十九子,但非嫡出……今日若非公达提及,我险些忘记此事。”   “你说的,当真?”   曹操不由得,也来了兴趣。   而荀攸则懦懦道:“那隐墨钜子……”   “隐墨钜子并非事实,而是坊市中乱传。我第一次接见隽石的时候,他就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那如此说来,曹汲还真是司空族人?”   “这个……”   曹操也有些拿捏不准。   征和二年,曹宗获罪,封国废除,曹氏子弟随之四散,谁也说不清楚族人的下落。但听郭嘉所言,似乎确有其事。如果曹汲真是曹氏子弟的话,那对于曹操来说,似乎也是桩好事。   宗族为大!   而曹汲也的确是有本事,能造刀,还会铸造农具。   其一家三口人,也都建立有功勋……对曹氏而言,能收回昔日流落在外的子弟,无疑是好事。   当然了,如果曹汲父子一家没什么本领,曹操可能不会认同。   但问题是……   曹操沉吟良久之后,“此事暂放一旁,待返回许都之后,我再彻查此事。若隽石真为我宗族子弟,也是我曹氏一大幸事。”   荀攸闻听,连连点头。   归宗认祖可不是一桩小事,的确需要谨慎。   毕竟,曹宗获罪于征和二年,也就是公元前90年。距离现在,差不多近三百年时间,谁又能说得清楚?   ……   十二月初八,曹朋于小帐中,坐立不安。   今天是他和吕布约定的时间,也是吕布表明态度的日子。所以,他一直不敢歇息,等待答案。   时间,一点点过去。   刚过四更天,夏侯兰突然间兴冲冲闯进小帐。   “公子,北门有火光出现……吕布同意了!”   曹朋呼的一下子站起来,忙冲出小帐。往北门方向看去,只见火光冲天!他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第228章 搏命   吕布终于下定决心!   在经过两天反复考虑之后,他最终选择了相信那个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神秘人。   遥想奉先当年,夫人初嫁了,雄姿英发……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是啊,人生如梦。   一种知己感受,油然而生。   更使得吕布坚信,这神秘人就是他的知己。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你吕奉先当年何等威风,驰骋漠北,所到之处,胡人灰飞烟灭。而今却困于小小下邳,难不成你就甘心做人俘虏,寄人篱下?大丈夫当行英雄事,即便是死了,也要名留青史。如果不能得偿所愿,何不去痛痛快快的杀一阵,让天下英雄来赞叹?   吕布的性格,很复杂。   即自卑,又骄傲。   进入中原之后,那份骄傲渐渐变成了刚愎自负,而自卑却缠绕在他心头,以至于昔日的豪迈,已渐渐凋零。而今,吕布似有重新振作起来……大丈夫当杀人!杀得百十万,方为雄中雄。   眼前的篝火熊熊,几乎将整个北城门照透。   火光照映在吕布的脸上,使他那张线条粗犷,棱角分明的双颊,透出一丝豪迈之气。   “君侯,你这是作甚?”   陈宫得到了消息,急匆匆赶来。   “公台,我欲突围。”   “啊?”   “下邳不可守,非长久之事。   我欲率部杀出重围,另寻出路……今日在北城引火,只是疑兵之计,令曹操不知我的目的。”   此时此刻,吕布不再相信任何人。   他只相信自己掌中画杆戟,胯下赤兔嘶风兽。   陈宫,的确是一个出色的谋士,但是有太多阴谋,不是吕布能够控制的人物。而且此事牵扯到自己的妻儿家小,吕布更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真相。所以,他早想好托词,应付陈宫。   陈宫不禁愕然道:“君侯若肯突围,自是好事,可夫人们……”   “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若我杀将出去,曹操断然不会为难她们;如果我战死疆场,又哪里还能顾得了她们?公台,我已和她们说过,我突围之时,她们会紧闭家门。若我战死,就自寻出路,无需牵挂。”   陈宫大喜,“此方为大丈夫所为。”   他顶看不起吕布那种儿女情长的姿态,而今看来,吕布已经想通了。   “但不知,何时突围?”   “暂且未定,待我行疑兵之计,使曹操不知所以然,而后寻曹营之薄弱处,杀将出去。”   “善!”   陈宫点头称赞,露出喜悦之色。   他的态度很坚决,绝不会投降曹操。   至于这其中的原因,也只有陈宫自己心里清楚。   待篝火化为灰烬之后,吕布返回王城。一进宫城,他直奔后宅而去。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可是并未有任何动静。神秘人也没有出现,使得吕布心里面,不免感觉着有些紧张。   “夫人……”   “君侯!”   严夫人见到吕布,立刻关闭了方面,将一支短矛摆放在书案上。   “第三支?”   严夫人点点头,苦笑又摇摇头。   “没有看到人吗?”   “没有!”   “那这支短矛……”   “君侯燃起大火之后,祈儿在外面巡视。一个小校送给祈儿,说是有人托他转交祈儿。等祈儿反应过来时,那小校已不知去向……祈儿说,那小校很可能就是神秘人派来,但当时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她也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个头不高,很敦实,身手应当是不弱。”   “故弄玄虚。”   吕布心中多少感到不快,但也知道,那神秘人是冒着性命危险行事,自然需要谨慎小心。   短矛上裹着一层白绢,严夫人并未取下。   吕布把白绢抽出来,就着烛光一目十行的扫过,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   “君侯……”   “夫人,大事可成。”   “此话怎讲?”   “此人颇有计谋,与我约定后日二更天行事。你带着玲绮她们从东门南侧门悄然出去,他会派人在南侧门外街口接应你们。我到时候会从西门杀出去,那是夏侯惇防卫之所……兵力最为薄弱。你们和他见面后,务必听从他的吩咐。我若能杀出去,自会与你们汇合。”   严夫人露出忧虑之色。   “夫君,真要如此?”   “夫人何必惊慌,此人乃我知己,必不会害我。   而且,他若真想害我,何必耍出这么多的花招来?此人心思很缜密,一举一动尽在他掌握中。”   “可是……我总有些担心。”严夫人犹豫了一下之后,轻声道:“要不然,我们先设法找到那信使,再做打算?”   “来不及了!”   吕布叹了口气,轻声道:“城中如今兵卒数千,祈儿又不认得那人,如何能够找出?既然我们已经选择了相信他,那就索性信到底吧。夫人,到时候我会让高顺率五十人随行,你们不要惊动任何人,到时候换了装束,至东南门与德偱汇合。若有意外,德偱定会保护。”   “你不带德偱吗?”   “此次乃突围之战,而非野战。   德偱武艺虽强,可临阵随机应变,但若说决杀疆场,恐有不足。跟着我,只怕用处不大,倒不如留在你们身边,可以护卫。我会让德偱抽调五十名精悍勇士保护,你们自己也要小心。”   吕布说的斩钉截铁,严夫人知道,已不可挽回。   她有些担忧道:“可是……玲绮未必会答应。”   “此事容不得她做主。到时候我会设法使其昏迷,你们带着她出去,等她醒来后,也做不得数。不过,你可要多约束她,莫使她使性子。毕竟人家可是冒着身家性命帮忙,莫连累他人。”   严夫人用力点点头,“妾身明白。”   吕布长出一口浊气,用力深呼吸几下。   “夫人,我开始兴奋了!”   严夫人目光迷离,看着吕布那跃跃欲试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晶莹的泪光。   她悄悄走上前,从吕布身后,环住了他的腰身,将面颊贴在吕布的背上,紧紧的,不肯松手。   吕布按住了严夫人的手……   还有两天,可定生死!   ……   两日光景,眨眼即逝。   这两天,对曹朋而言同样是一种煎熬。   一方面,他需要小心的进行安排;另一方面,他还要关注曹操的动静。初九,郭嘉找上门来,告诉曹朋,要他准备前往徐县,设法说降张辽。曹朋期期艾艾答应下来,同时告诉郭嘉,下相当晚会有一批粮草送至下邳,到时候需要占用东南大街交割,请求曹操的准许……   郭嘉不疑曹朋,立刻向曹操请命。   下午,曹操命人送来了一支令箭,准许曹朋占用东南街口。   毕竟这粮草交割,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曹操下令,让陈群配合行动,也算是对曹朋的信任。   天,渐渐黑了!   ……   时间,进入子时。   下邳长街上,八百悍卒列对于长街之上。   吕布顶盔贯甲,跨坐赤兔嘶风兽。三百骑军,五百步卒……也是这下邳内城之中,最精锐的兵马。   其中绝大部分,是吕布的亲卫,而且是从并州开始,便追随吕布。   陈宫也解去了长衫,换上一身戎装。骑着一匹黑马,手中持一支五尺缳首刀。他静静立于吕布身侧,一言不发。东汉时期的书生士子,可不似明清时代的读书人。他们讲求‘六艺’,骑射也是必修的功课。虽说是读书人,却非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东汉时期,许多儒生脱了儒衫,那就是侠士。包括之前设连环计的王允,早年间也曾任侠于市井之间。   陈宫的剑术不错,但临阵时,宝剑明显不似缳首刀的杀伤力强大。   故而,他弃剑执刀,也算是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没错,就是搏命!   包括陈宫在内,所有人都清楚,即便是能随吕布杀出去,也必然是死伤惨重。但既然决定搏命,谁还在意许多。大丈夫立于世上,不就是在一个‘搏’字?他们在这下邳,已蛰伏太长时间……   风,自长街尽头吹来,拂动吕布披衣猎猎作响。   徐州的风虽寒,却比不得漠北的风劲。吕布用力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抑住体内沸腾的热血。   “公台,咱们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陈宫拔刀向城头一晃。   西门侧门吱呀呀轻声响起来,沉甸甸的大门,开启了一条缝隙。   赤兔四蹄裹布,落地无声,驮着吕布悄然从西门行出。三百骑军跟随其后,陈宫则带着五百步卒跟进。   不过,陈宫心里还有些疑惑。   昨天昼间,吕布突然下令将高顺拿下,打入大牢。   后来又把高顺放出来,让他在东门当上了一个门卒。按照吕布的说法,高顺似有谋反之意,不可以轻信。但陈宫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别人不敢说,可高顺……那是个实在人啊。   如果是在从前,陈宫定然据理力争,保下高顺。   而今突围在即……陈宫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万一,万一高顺真的有造反之意,谁又能保证?生与死,就在一次机会。陈宫没有时间去证明高顺的清白,所以最终,只好选择沉默。   连续三日点燃篝火,使得曹军颇有些紧张。   谁也不清楚,吕布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见火光,却不见动静,他是要突围啊,是要突围啊,是要突围啊……   如此的结果,就是曹军有些懈怠。   只见火光,吕布却没有行动,一两天还行,可连着三天下来,谁也没当成一回事。   毕竟,吕布如今已成瓮中之鳖,他下邳城的粮草也绝了,哪里还有可能,和自己进行决战呢?   西门长街上,黑漆漆不见巡兵踪迹。   吕布率部顺着长街一路急行,来到街口的时候,就看见了曹军的大营。   手中画杆戟高高举起,吕布咬紧牙关,从肺里挤出一个生冷的命令:“杀!”   三百骑军随着赤兔嘶风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向曹营发动了冲锋。马蹄声在黑暗中回荡,守在军营门口的军卒,乍听那蹄声不由得一怔。他们连忙抬头凝视,只见一队铁骑从黑暗中杀出。   “敌袭!”   一个门卒发出了嘶声裂缝的喊叫。   不过未等他声音落下,赤兔马已风一般冲到了他的跟前。   画杆戟挂着一道风雷落下,只听咔嚓一连串骨头碎裂的声响,那门卒在瞬息间,被画杆戟搅得四分五裂。赤兔马发出一声长嘶,吕布闻到了那空中那股子浓郁的血腥气,旋即暴喝一声:“杀!”   “杀!”   三百骑军,如同下山猛虎,闯进了军营。   ……   曹操在睡梦中被惊醒,披头散发,光着脚丫子冲出卧室。   “何处厮杀?”   “主公,大事不好……吕布率部自西门杀出,已闯进了西大营中。高安乡侯匆忙应战,有些抵挡不住。他命人向主公求援,请主公即刻出兵援助……否则那吕布,定难以阻挡……”   曹操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顿时睡意全无。   “仲康!”   “末将在……”   当晚负责值守的,是许褚的虎卫军。   曹操深知吕布的勇猛,如果被他逃脱出去,势必成心腹之患。   “仲康速领虎卫,前去支援元让。   马上召君明前来,使他虎贲军为后应,绝不可令吕布冲出城去。命刘玄德率本部人马,从赶去救援……通知公明,于城外做好准备。一俟吕布杀出成群,务必将其歼灭,死活不论。”   “那其他各路兵马?”   “暂且不动。”   曹操并不是那种会惊慌失措的主儿。   如今他胜券在握,自然更加小心。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曹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许褚支援,那是不可避免。但典韦不需要马上投入战斗,可以做生力军,随时出击。他要进一步消耗刘备的力量。自从得到刘备写给张辽的那封书信,曹操对刘备的忌惮,也就愈发强烈。   我不能杀你,但可以借刀杀人。   吕布不是要突围吗?我就让你刘玄德过去阻拦。你若是放过了吕布,我自会找你的麻烦……   此时,下邳城中火光冲天,各营纷纷戒备起来。   吕布闯进了西大营之后,一开始很顺利。可是等他快要杀至中军的时候,曹军的反抗开始强烈起来。夏侯惇并不是后世《曹操传》里那个无敌的战将!事实上,夏侯惇属于统帅的范畴,不仅仅是武艺超群,同时也是一员智将。在经历了片刻的慌乱之后,夏侯惇便开始有效的组织抵抗。他一方面收拢被吕布打散的兵卒,一方面抽调人马,一支支推上去,阻拦吕布推进的速度。和吕布交手多次,夏侯惇深知,一旦使吕布冲起来,必无人能阻拦。   曹军越来越多,吕布突围的速度,开始缓慢起来。   不过如此一来,也使得曹军的注意力,在瞬间全部集中在西大营上。相对的,下邳内城东门的守卫,随之松懈。   内城东南小门,开了一道缝隙。   高顺带着五十名陷阵勇士,守候在东南小门旁。   当西门喊杀声响起的时候,高顺也不禁握紧了拳头。他强抑住心中那股冲动,静静的等待着。   大约西门喊杀声响起了一炷香之后,一辆马车来到东南小门旁。   严夫人、曹夫人、貂蝉和祈儿四人,都换上了曹军的装束。马车里,吕蓝昏迷不醒,全无半点知觉。   “德偱?”   严夫人轻呼一声。   高顺连忙摆手,两名军卒抢上前,从祈儿手中接过了马车。   “夫人,我们走。”   没有什么废话,一切就好像经过无数次排练。   高顺身着铁札甲,手执一杆铁脊长矛。他示意三位夫人下马,低声道:“骑马过于招摇,我等需谨慎行事。”   严夫人点点头,立刻跳下了马匹。   说起来,也真是幸运。   她们不是生在宋明士气,女人们也不需缠足裹脚,所以行走起来,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严夫人生于并州,也非娇生惯养的女人。   曹夫人随生于富贵家庭,但其父曹豹也是马上将领,故而也算得上将门之女;至于貂蝉,同样不是富家小姐,祈儿更是剑术高明。四个女人都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下马之后,立刻被高顺派人保护在中间,悄然从东南侧门出去,沿着崎岖长街,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   西门的喊杀声越来越响,直让人心惊肉跳。   “夫人,小心点。”   高顺警惕的留意四周,发现这路上,竟不见一个巡兵。   大约走了两里,忽有军卒来报:“将军,前面的路被人堵住了,并且有兵卒在街口警戒巡视。”   高顺闻听,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刚要下令,却被严夫人拦住,“德偱,点一支火把。”   “啊?”   “是自己人。”   高顺有些糊涂,不过既然严夫人这么说了,他自然听从命令。   一支火把,在幽暗的长街上点燃,祈儿上前接过火把,走到前面,在空中晃了两下。对面的军卒没有任何动静,只见一员大将手持一支火把,上下挥动三下。严夫人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   “德偱,靠过去。”   高顺也松了一口气,忙下令军卒上前。   隐约间,可听到铃铛声响。   先前晃动火把的那员大将,把火把递给了身边的小卒,然后迈步走上前,沉声道:“请夫人速速登车,甘宁奉我家公子之命,在此等候多时。快些过来,咱们即刻准备离开下邳。”   在他身后,几十辆马车静悄悄停在长街街口。   高顺和严夫人相视一眼,旋即点头,一行人迅速没入车队之中…… 第229章 关云长   登上马车,严夫人有一种很荒诞的感受。   那神秘人到现在也没出现,更让她感到了一丝丝惶恐。那位神秘的‘公子’,究竟何方神圣?   “德偱?”   “末将在!”   听到高顺的声音,严夫人多多少少,安心了一些。   身后,下邳城越来越远,喊杀声也若有若无,变得几不可闻。   “可知道,咱们是往哪儿去?”   “尚不清楚,看方向应该是东南方。”   高顺突然压低声音,“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甘宁是何方神圣?我感觉,此人身手即便是不敌君侯,但也未必相差太多。即便是君侯与之交锋,若无二百合,也难以取胜。”   高顺是真的有些糊涂了!   从头到尾,他都不清楚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加之他性子本就有些沉闷,吕布吩咐他,以家眷托付之,使得高顺万分感激。可吕布并没有把事情说明白,高顺呢,自然也不会去追问。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明白了去做,不明白也会做。   如果放在后世,高顺会是一个好兵。   军令如山的概念,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所以即便吕布早先猜忌他,却还是愿意委托重任。   严夫人不由得心里一惊!   高顺的武勇,在吕布帐下也是能排的上号。   虽然他并非八健将之一,但论悍勇,恐怕还在魏续侯成之上。   他的眼光不差,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语来,说明甘宁真的不简单。一个能拥有甘宁这种超一流武将的人,绝非等闲之人。   严夫人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吕布究竟和谁有这种交情。   不过,她还是吩咐道:“德偱,让大家小心一点,尽量不要和他们冲突。那个甘宁说什么,照着做就是。事到如今,咱们已没有其他的退路,只能听天由命。想来,他们并无恶意。”   高顺点点头,退到一旁,轻声吩咐。   而在另一辆车上,祈儿轻声问道:“小夫人,是他吗?”   貂蝉犹豫了一下,低声回答:“若没有意外,想必就是他了……”   车队行至一个三岔路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队骑兵,约有百人之众。为首一员骑将,身披札甲,手持丈二龙鳞,催马就到了甘宁跟前。甘宁朝着骑将点了点头,骑将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我们祖水行进,务必于天亮之前,抵达下相。   五公子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只待人一抵达,就立刻动身。兴霸,这里就交给我吧……你最好尽快返回下邳,务必使公子周全。从这里一路到下相,路途很通畅,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甘宁点点头,催马和那骑将换了位子。   骑将朝着甘宁一搭手,指挥着车辆,继续行进。   换人了?   高顺看得很清楚,不禁有些奇怪。   在从甘宁马前路过的时候,他抬头向甘宁看去。   只见甘宁微微一笑,在马上搭手道:“高将军,你们随子幽上路吧,他会护送你们到目的地。”   “有劳!”   高顺一头雾水,与甘宁拱手耳边。   当车队完全驶过三岔路之后,甘宁带着骑军,飞驰而去。   看着前方那骑将,祈儿轻轻拍着那丰满的胸口,扭头对貂蝉说:“小夫人,就是那个人!”   貂蝉,笑了……   ……   长街上,人越来越多。   曹军从四面八方涌来,把道路堵得是严严实实。   陈宫挥刀,将一名曹军砍翻在地。他环视四周,却见身边五百悍卒,如今已死伤过半……   而吕布的情况也不太好,被堵住了去路。   虽然吕布武艺超群,画杆戟下无一合之敌。可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多的杀之不尽,杀之不完。   陈宫一咬牙,手中长刀一摆。   “温侯待我等不薄,今日正是报答之时。”   说着话,陈宫如同疯虎一样,左劈右砍,硬是带着兵卒,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命人在一条岔道结阵,嘶声喊道:“温侯,从这里突围……宫率部断后,温侯速走!”   他堵住了岔道,给吕布留下了一条出路。   吕布大吼一声,画杆戟翻飞,赤兔马嘶鸣,将两个曹军搅成碎片,眨眼间便到了陈宫身后。   “公台……”   “君侯,昔日宫未能尽心竭力,今日且让陈宫,一尽臣子本份。”   他说完,再也不理吕布,脚下踩着残肢断臂,趟着浓稠的血水,便杀向了敌军。   一刹那间,所有的不信任,都烟消云散。吕布看着陈宫的背影,知道陈宫已经抱了必死信念。   心里不由得一痛,可他也知道,此时非多愁善感的时候。   “公台,布若能活,来日必为公台报仇雪恨。”   说着话,吕布拨转马头,沿着一条小路就冲了过去。身后百余名骑军紧紧跟随。一路上,不断有曹军阻拦,可是吕布却视若不见,画杆戟翻飞,犹如出海的蛟龙一样。罡风阵阵,寒光闪烁。一条条一道道的弧光在半空中出现,曹军虽然拼命阻拦,奈何吕布犹如一头疯虎,所到之处只杀得曹军人仰马翻,血流成河……一名曹将催马拦住了吕布的去路,大吼一声,“吕布休走,陈造在此。”   哪知吕布根本就不理睬,赤兔马骤然一个加速,就到了陈造跟前。   画杆戟举重若轻的在空中幻出一朵戟花,呼的劈下来。那陈造,原本是许都一名狱吏。当初曹真等人被关押进大牢,把他折腾了一阵子;后来典韦许褚又被关进去,令陈造几近崩溃。后来索性辞了狱吏,投身军中。靠着枪疾马快,很快便站稳脚跟,成为夏侯惇帐下骁将。   哪知道,躲过了典韦许褚,却遇到了吕布。   眼见吕布画杆戟劈落,陈造大吼一声,举枪相迎。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那画杆戟足有八十余斤的份量。人借马势,马助人威,这一戟落下,何止千斤。陈造啊呀一声惨叫,大枪折为两段。画杆戟去势不止,呼的劈落,将陈造连人带马,撕成两半。鲜血喷溅在吕布的身上,吕布全然不觉,继续向前冲锋。眼见着冲出这条路,一拐弯就是西城门。吕布咬牙切齿往前冲,身后不断传来一声声惨叫,却无发回头。   “吕布休走,许褚在此。”   一员大将拦住了吕布的去路,许褚胯下马,掌中刀,风一样扑向吕布。   吕布毫无惧色,摆戟相迎。画杆戟与大刀交集,只听铛铛铛巨响声不断,吕布虽隐隐占居了上风,可想要一下子取许褚的性命,显然也不太可能。许褚刀疾马快,与吕布缠斗在一处。大约三十多个回合过去,就见从长街尽头,一匹乌骓马风驰电掣般,冲向吕布……   马上大将,黑盔黑甲,掌中一杆丈八蛇矛。   “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飞在此。”   话音刚落,乌骓马已到了跟前。就见张飞扑棱棱大枪一抖,呼的分心就刺。   吕布正与许褚交锋,那料得张飞出现。他和张飞也算是老相识了,深知这位三将军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天生神力。那丈八蛇矛,重约六十余斤,杀法极其骁勇,临战如疾风骤雨,狂野非常。   心里不免有些慌乱,吕布不愿再缠斗下去。   二马照面,吕布挥戟崩开张飞的铁矛,趁着张飞后退的瞬间,催马就冲了过去。   张飞气得哇呀呀暴叫,拨马便追上前来。与此同时,许褚又拦住了吕布的去路,与张飞一前一后,夹击吕布。好一个吕奉先,被两员大将夹击,却毫不紧张。画杆戟翻飞舞动,赤兔马嘶吼。张飞与许褚虽然悍勇,可是碰到一个搏命的吕布,也不禁被吕布杀得连连后退。   将两人逼退之后,吕布刚要转身离去。   一骑飞驰而来,马上大将厉声喝道:“吕布休走,夏侯惇在此。”   此时,整条长街之上,灯火通明。   曹军从一条条小巷中扑出来,个个争先,将下邳军分割包围。   吕布不禁大怒!   如果在平时,这夏侯惇见了他只有逃跑的份儿。而今虎落平阳,一个个全都蹦出来了……   他大吼一声,催马便和张飞许褚夏侯惇三人打在一处。   远处,仍有曹兵曹将不断涌来。就在一条巷口,刘备在陈到的护卫下,正凝视着和张飞三人打在一处的吕布。   “虓虎,竟悍勇如斯?”   眼看着吕布和张飞三人交锋,却不落下风,刘备忍不住发出感慨。   他摘下双股剑,和陈到相视一眼,一咬牙,催马就冲到了长街上,朝着吕布恶狠狠的扑去。   说实话,若非迫不得已,刘备才不像冲上来。   可曹操下令,命他阻击吕布,他如果不摆出姿态来,必然会被曹操怪罪。   当孙子就得有当孙子的样儿,如今刘备是寄人篱下,心里面即使有万般不情愿,也只有往上冲。不过,不等他冲过去,吕布已经看见了刘备。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吕布挥动画杆戟,将张飞三人逼退之后,催马就冲向刘备……胯下赤兔嘶风兽,希聿聿一声暴嘶。   刘备胯下的坐骑,前蹄一软,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把个刘备从马上摔下来,在长街的血水中翻滚了好几圈,双股剑也不见了踪影。这时候,吕布已到了刘备跟前,挥戟便劈向刘备。陈到催马上前,拼死架开吕布的画杆戟……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张飞三人再次冲上来,将吕布围住。刘备则一瘸一拐,被陈到护着向后退。   见杀刘备不成,吕布也不想继续恋战,于是逼开了夏侯惇,拨马就走。   ……   而在长街的另一端,陈宫也快顶不住了。   身边的部曲几乎死伤殆尽,眼见曹军蜂拥而上,陈宫一咬牙,横刀在颈间,想要自刎……   只听弓弦声响,一支利矢飞来,正中陈宫的手臂。   长刀当啷一声脱手掉在地上,陈宫抬头看去。就见一员大将正收起强弓,催马到了他跟前。   掌中大枪啪的拍在陈宫身上,直接把陈宫打翻在地。   “司空有命,留陈宫性命……”   说着话,这员大将催马到了陈宫近前,大枪扑棱棱探出,压在陈宫的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虎贲郎将王猛,奉司空之命,请陈先生移驾。”   几名如狼似虎的军卒冲上来,抹肩头拢二背,便将陈宫绳捆索绑起来。   陈宫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叫:“君侯休要恋战,速走,速走……”   ……   喊杀声震天,可是吕布却听到了陈宫的呼喊声。   他心知,如果再打下去,他必死无疑。一个张飞,一个许褚,一个夏侯惇……若在平时,哪怕两个一起上他也不怕。可现在,三人围攻,吕布渐渐抵挡不住。他一咬牙,拨马落荒而逃。   他抵不住张飞三人,可是普通的曹军,又如何能挡得住吕布。   这一路杀出去,只杀得血流成河。   眼见着,西城门在望。   吕布不由得精神振奋……   受水淹下邳的影响,下邳城四座城门,西城门受损最为严重。因为西城门,紧邻泗水,水量最大。哪怕是在冬季,泗水也同样凶猛。整个西城墙,几乎倒塌了一半;而西城门更形同虚设,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吕布看到西城门,心知只要能冲出去,这生机就增加一半。   为什么呢?   西城门外,一片原野。   凭他胯下赤兔嘶风兽,如果奔跑起来,还真没有什么人能追得上。   精神,不由得为之一阵。吕布催马,如风一般冲出西城门废墟……城外,是漆黑一片。吕布勒住战马,正打算辨别突围的方向。忽听马蹄声响,一匹快马从废墟中冲出来,眨眼间就来到吕布跟前。马上大将,一身鹦哥绿的战袍,外挂一件鱼鳞铁甲,掌中一口明晃晃大刀。   来将也不出声,到吕布跟前,呼的一刀劈来。   如果是在平常时候,吕布还真不会在意。可是他先前在城中与张飞等人鏖战一场,当时也许还不觉得什么,可这会儿,不免有些乏力。本能的,画杆戟横在身前,吕布挥戟封挡。   照着他的想法,这一戟出去,应该能崩开对方的大刀。   哪知道,刀戟交击,发出一声巨响。吕布只觉得手臂发麻,昔日极为顺手的画杆戟,此时竟变得有些沉重。他大吃一惊,连忙想要收回大戟。可不等他的手臂恢复知觉,那员大将又冲上来,推刀顺势一抹……鏖战了大半夜,吕布的精神状态的确是比不得刚开始那样好。   面对这快如闪电的一刀,吕布想要躲闪,却来不及了!   当大刀落在他衣甲之上,发出刺耳的声息时,吕布猛然间聚足所有力气,也不躲闪,顺着那大刀催马冲锋,同时挥戟反手横扫而出。只听啪的一声响,画杆戟狠狠的拍在了那人的背上。   那员大将在直接从马上被拍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两周后,一口鲜血喷出,几乎瘫在地面。   铁甲被撕裂开来,吕布端坐于马背之上,戟指对方。   “关羽,卑鄙小儿!”   火光下,那员大将勉力起身,吐了一口血沫子。   红脸略有些发黑,显然吕布刚才那一戟,让他受伤不轻。他拄着大刀,嘿嘿冷笑不停……   “吕布,尔何不死?” 第230章 虓虎归天   鲜血,顺着马背流淌下来,迅速染红了地面。   胸口的一家碎裂,一道从胸口斜斜延伸至腹部的伤口,清晰可见。血雾从伤口喷出,染红了吕布的面颊。手中的画杆戟似乎变得又千斤之重,让吕布感到有些吃力。他想过很多种结局,惟独没有想到这种结局。偷袭……没错,堂堂虓虎,最后竟然是被人偷袭而死……   一股怒气,骤然涌上心头。   吕布仰天一声嘶吼,赤兔嘶风兽也随之发出凄厉嘶鸣。   “关羽,拿命来!”   吕布咆哮着,抡起画杆戟,向关羽冲去。   关羽此刻,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睁睁看着赤兔马向他冲来,丹凤眼不由得圆睁,气色灰败的面膛上,流露出绝望之色。他万万没有想到,吕布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有余力。   “二哥,快闪开。”   张飞赶过来,眼见这一幕不由得大叫。   可惜,关羽此刻哪里还有力气闪躲,眼睁睁看着吕布冲来,画杆戟呼的落下,不由得闭上双眼。   叮,一支手戟飞来,正中画杆戟上。   巨大的力量,使得画杆戟脱离的原先的轨迹,贴着关羽的身子,噗的一声,没入地面。   赤兔马随之停下,吕布就这样坐在马背上,身体保持着挥戟劈落的姿势,一动不动。   关羽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似地,扑通一声坐在废墟当中。他抬头看去,却见吕布面色如常,虎目圆睁,但是却气息全无。不知为何,关羽勃然大怒,爬起来冲过去,一把将吕布从马上推了下去。吕布的尸体落在尘埃之中,画杆戟随之落地。关羽捡起大刀,手起刀落就要砍下吕布的脑袋。就在这时,只听有人一声暴喝:“关羽,人已死了,何苦再去糟践尸体。”   循着声音,关羽看去。   只见典韦身披重甲,催马上前。   眼中似带着嘲讽之意,他冷冷哼了一声,从马上跳下来,弯下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戟。   原来,刚才救关羽的人,正是典韦。   “吕布人虽不堪,但也算得上是豪勇之士。你杀就杀了,何苦再坏他尸首……今日虓虎归天,却不知何时才能再遇到这等人物。来人,将温侯尸体收敛起来,兵器和马匹全都带走。”   典韦话语中,带着一丝丝可惜的意味。   说起来,他曾与吕布面对面的交锋过,对吕布的武艺,也是赞叹不已。   张飞催马上前,闻听典韦要收敛吕布的兵器和马匹,顿时大怒。他跃马冲上前来,拦住了典韦。   “典韦,你好不知羞。   吕布是我哥哥所杀,凭什么你要带走马匹和兵器?”   典韦虎目圆睁,浑浊黄睛陡然间一亮,厉声喝道:“就凭我是典韦,你可想拦阻我吗?”   张飞大怒,刚要发作,却被关羽唤住。   “三弟休得无礼,刚才若非典中郎,我已死于非命。   典中郎,莫要计较我兄弟。他并无恶意,不过莽撞一些罢了,马匹和兵器请典中郎带走就是。”   典韦看了关羽一眼,点点头,拨马就走。   许褚夏侯惇等人上前来,与典韦打了招呼,然后又恭贺了关羽一番,各自领兵离去。   张飞下马,搀扶着关羽,气呼呼问道:“二哥,你刚才为何要忍那典君明?我可不怕这家伙。”   “我知你不怕,可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   典韦又是曹操的心腹爱将,你和他冲突,岂不是给兄长招惹麻烦?而且你刚才难道没看见吗?一旦你和典韦动手,许褚夏侯惇绝不会袖手旁观。你虽说武艺高绝,但想要对付他们三个联手,恐怕还有些不足。我又受了重伤,到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于他们三人之手。”   “他们敢!”   关羽冷哼一声,“他们的确敢。   曹操对兄长素来忌惮,只是苦于没有下手的机会。你刚才如果动手,他们杀了你,曹操非但不会怪罪,甚至拍手称快。这周围都是曹军,你我真若是出了意外,那兄长岂不是更加势弱?反正吕布死于我手,任他们得了马匹兵器,也休想抢占功劳。所以,你无需和典韦争执。”   关羽这一番话,使得张飞再也无话可说。   心里虽然有些不甘,可也知道,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的道理。   他咬了咬牙,狠狠顿足。   “二哥,你伤势如何?”   “没大碍……”关羽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喷出一口血沫。   他长出一口气,轻轻摇头,“原以为我已高估了吕布,不成想……也幸亏他死了,否则天下间,还真是无人可敌。   走吧,咱们与兄长会合之后,再做计较。”   说罢,关羽在张飞的搀扶下,缓缓而行……   身后,曹军士卒们也开始清理战场。   ……   “吕布死了!”   当战鼓声,喊杀声停止的一刹那,曹朋心中顿生一种空落落的感受。   一代豪勇之士,就这么死了!三国第一武将,已魂归故里。他不禁长叹一声,与曹洪相视。   曹洪轻声道:“准备一下,咱们要进内城了!”   曹朋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突然有种冲动,不想再继续停留下邳。   回到自家营寨的时候,甘宁已返回。   “都安排好了?”   “已安排妥当……子幽接手,现在相比已快到下相了。”   曹朋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一丝宽慰。   不管怎样,他至少保住了吕布的骨血不受侵害。以他现在的能力,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   其实,从一开始曹朋就没想过,吕布能活着杀出重围。   没有错,吕布很厉害。   胯下马,掌中画杆戟,万夫不当。可问题是,此时此刻,曹操帐下可说是聚集了天底下的英豪。典韦、许褚、夏侯惇、徐晃……也包括曹洪在内,哪一个不是骁勇善战?更不要说,那刘关张三人,同样不是善与之辈。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如果让吕布跑了,才真是笑话。   “天亮之后,我们去徐县。”   “喏!”   曹朋搔搔头,摆手下令,挺进内城。   不过,随着吕布的战死,内城已经失去了抵抗之力。那些本就没什么战意的军卒,在得知吕布身死的消息后,自动开启城门,放下兵器。曹朋和甘宁带着三百黑眊兵,自东南侧门进入内城。   一路上,他们只听到了吕布骇人的战绩。   吕布率八百死士突围,杀伤曹军千余人。吕布一路冲锋,共斩杀曹军骁将三十余人,临死前还重伤了关羽这样的超一流猛将。而死在吕布手中,那些无名无姓的曹兵,更不计其数。   即便是甘宁,也不由得摇头感慨。   “虓虎,竟勇猛如斯?”   “可惜已魂归天外。”   曹朋叹了口气,突然道:“兴霸,有没有感到后悔?”   “后悔?”   “如果不是我拖累了你,说不定杀死吕布的人就是你,而非关羽。”   “此等战绩,有何值得炫耀?”甘宁冷嗤一声,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也许,他已经听说了关羽杀死吕布的过程。对于甘宁而言,那种偷袭的打法,实不足为人道。   曹朋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两人在经过王城大门的时候,就见几名卫士押着陈宫走出来。   “陈军师!”   曹朋下马,搭手向陈宫行礼。   那陈宫看了曹朋一眼,也只是微微一笑,算作还礼,却没有出声。   “什么状况?”   押送陈宫的卫士道:“司空刚才劝降他,却被他喝骂了一顿。没办法,司空只好下令杀他……不过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能死在吕布面前。吕布的尸首如今停在国相府,我们带他前去行刑。”   曹朋目送陈宫的背影离去,又是一声长叹。   “陈宫如果能从一开始,便全力辅佐吕布;吕布如果一开始,就听从陈宫之计谋。一能武,一能文,若这二人齐心协力,至少能坐镇一方诸侯……可惜,实在是可惜了这二人才干。”   甘宁轻声道:“公子好像颇有感慨?”   “非是感慨,只是觉得这两个人……算了,不说了!咱们去向曹公辞行,再尽快赶往徐县。”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的亮光。   曹操高踞大堂上,浓眉紧锁。   “吕布家小,竟不见了踪影?”   董昭一脸苦涩,“主公,卑职是在第一时间进驻内城。   据这侯府的下人们说,傍晚时,吕布便下令他们回到各自房间里,不许任何人露面。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吕布的家小去了何处。不过听他们说,前些日子内城曾发生过一次叛乱,侯成魏续被吕布所杀,连他那假子也参与其中。后来,吕布假子被人救出,便不知了去向。   主公,你说会不会是……”   曹操问道:“那吕布假子,如今可知下落?”   “却不知晓。”   “给我查,一定要查出来,吕布家小究竟被何人带走。”   吕布虽然死了,可是曹操的心里,并不觉得安宁。是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在我眼皮子底下,带走了吕布的家小?这个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亦或者,吕布在下邳尚有同党隐藏?   这问题,萦绕在曹操的脑海中,让他有些无法释怀。   就在这时,有兵士禀报,都护将军帐下军司马曹朋求见。   “他有什么事?”   “曹司马只是请问,何时动身前往徐县。”   曹操心里一动,沉声道:“让他前来见我。”   不一会儿的功夫,曹朋大步流星,走进了大厅。   他搭手向曹操行礼,“末将曹朋,参见司空大人。”   说完,却没有听到曹操的回应。曹朋心里一动,偷眼看去,就见曹操正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那目光,犹如两把利剑,使曹朋心里没由来一慌张。   不过,从表面上看,他并没有任何问题。   “曹朋,你和张辽熟悉?”   “算不得熟悉,只是有过一面之缘……文远将军很和善,当时听闻海西比较混乱,而末将与家兄身边又没有什么兵马,于是赠我二百兵卒。后来在和海贼的交锋中,起了大用处……说起来,倒不是和文远将军有什么交情,恩情倒是差不多。所以……末将更不愿张将军出事。”   “原来如此!”   曹操沉默片刻,突然又问道:“那你可知道,吕布在下邳,可有什么亲友?”   曹朋露出迷茫之色,摇摇头道:“这个……末将倒是不太清楚。”   “这样啊……那你即刻动身吧。   若能说降张辽,固然是一桩好事;如果无法说降张辽,也不必强求。速去速回,我尚有要务委派与你。”   从郭嘉口中,曹朋隐隐约约听出,曹操似是想让他留在广陵。   他插手应命,转身离去。   刚走到大门口时,忽听曹操说:“友学,我听说你和吕布的女儿认识?”   心里顿时一咯噔,曹朋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梁骨直窜起来,冲到了头顶……他强作镇静,回身道:“确是认识。”   “吕布家小如今神秘失踪,你以为会是何人所为?”   “这个……恕末将愚鲁,不知此事。”   “可你和吕布的女儿,不是认识吗?我听人说,她还跑去海西玩耍过一些时日……你说她会不会是去了海西?”   曹朋的手心,汗涔涔。   他做出思索的样子,想了想道:“应该不可能吧。   早先吕布与海西开战,可谓是损兵折将。吕家人对我恨之入骨,又怎可能跑去海西呢?   主公,莫不是以为……”   “没事儿,没事儿,我只是随便问问。”   曹操说罢,摆手示意曹朋可以离去。   转过身,曹朋猛然一个白眼儿,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   这个曹孟德,果然是名不虚传……其多疑如斯,居然从吕蓝到过海西,从而怀疑到自己身上。   幸亏自己没有让吕布一家到海西,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可问题是,即便吕布一家人躲在郁洲山中,如果不尽快转移出去的话,迟早会被曹操发现。   该让她们逃去何处呢?   出了王城,曹朋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湿透了。   “兴霸,疯子回来没有?”   “已经回来了。”   “令他立刻设法去伊芦乡,通知周叔,一旦接到吕家人,马上运往郁洲山,绝不可滞留陆上。”   甘宁一惊,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   “我们马上动身,你快去准备一下。”   “喏!”   甘宁连忙转身离去,曹朋也扳鞍上马。   沿着那条贯穿东西的大街,他带着人迅速离开了内城。刚行出内城大门,却见一人从旁边闪出,一把抓住了曹朋的马缰绳。   “友学,你好大的胆子!”   曹朋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忙定睛看去…… 第231章 杀身之祸   天亮了!   吕蓝昏沉沉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   冬日清冷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阿娘。”   吕蓝轻呼一声,严夫人转过身。   “阿娘,你怎么这个打扮?”吕蓝看着一身戎装的严夫人,不禁有些奇怪。她转头看去,却见二娘和小娘,也都是一身戎装,甚至包括祈儿在内,同样顶盔贯甲,打扮的好像普通军卒。   车轱辘嘎吱嘎吱,碾压着地面。   吕蓝在刹那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阿爹呢?”   严夫人心中没由来的一痛,眼眶一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爹去哪儿了?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阿娘,你快点说啊!”   一连串的问题,使得严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片刻后,她轻声道:“玲绮,我们现在去伊芦乡……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吗?我们去看……”   “不,我要阿爹,我不去伊芦乡,我要回家。”   吕蓝的性子有些娇憨,却不代表她是傻子。   眼前的种种,使得她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玄妙。没错,她之前恨吕布……恨吕布轻启战端,恨吕布一定要把她嫁给袁术的儿子。可是当吕布带着她突营的时候,那种小心,那种关爱,使得吕蓝心中的恨意,早消失不见。她是吕布的女儿,注定了有些事情不能够随心所欲。   貂蝉把吕蓝紧紧搂在怀中,“玲绮,不要闹了!   我们已经没有家了……你阿爹为了你,决意突围以吸引曹军的注意力,更有人冒着性命危险,将咱们从下邳解救出来。听我说,你阿爹不会有事!他胯下马,掌中画杆戟,天下无人能敌。咱们先过去,等过些日子,你阿爹就会回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   “可是……”   吕蓝眼中的泪水,好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簌簌掉落下来。   突围?   谈何容易!   如果说以前吕蓝不知道战争的残酷,那么此次下邳之围,让她充分的认识到了其中的凶险。   这时候,高顺走上前来,轻声道:“夫人,该下车了!”   “嗯?”   “前面是曹军哨卡,过去之后,就是曲阳治下。   夏侯派人通知我,所有人下车,步行前进。到了曲阳之后,自有人接应咱们……夏侯说,叔龙还活着,如今就在伊芦乡等着咱们。所有一切事宜都已经安排妥当,咱们需尽快赶路。”   严夫人说:“我知道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车上的四个女人,轻声道:“走,咱们下车!”   ……   曹朋和陈群并肩而行,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陈群显得有些沉默,半晌后他开口道:“吕布的尸首,由我负责安葬。我会命人把他的棺椁埋在葛峄山下,祖水祠畔。你将要想找的话,很容易……我到时候会设法做出一些标注。”   “长文,多谢了!”   “你这件事办得有些莽撞……虽说你和吕布并无太多交往,可毕竟有过接触。   如果有人真想追查,并不困难。如果曹公不想追究也就是了,如果要追究……你最好尽快把她们安排走,不要被人发现……最好,能安排她们去海外,这样一来,曹公就无法追查。”   “海外?”   曹朋眉头一蹙。   “徐州、青州皆曹公治下。   冀州亦不安全……其他地方,多有豪强,你根本无法照拂。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海外……”   左右没有人,陈群从怀中取出一副白绢,塞到了曹朋手中。   “前些年,我曾偶然救下一个海商。此人常年往返于海外,便松了我一副海图。朐山东北,有一半岛。岛上盘踞三国,极为混乱。其乃蛮夷之所,据说是茹毛饮血而活。生活可能有些艰难,却总好过如今这边的危险。我知道,你手中有些力量,送她们去马韩吧……”   “马韩?”   “正是。”   陈群压低声音,“吕布麾下有一大将,名高顺,善战。   此人对吕布忠心耿耿,可是从吕布突围到现在,竟一直没有出现。想必……你懂的!有他在,再有数百兵马,足以横行马韩。如果他们能在那边站稳脚跟,曹公也不可能继续追究。”   马韩……   不就是三韩之一吗?   相传,朝鲜最初的原住民,就是三韩后裔。   难不成,陈群说的是朝鲜半岛?   曹朋诧异的看了陈群一眼,把白绢地图收好。   陈群能做到这一步,可谓是仁至义尽。他自己都还未能在曹营中站稳脚跟,就愿意帮助自己。   曹朋心里,万分感激。   同时,他也感到有些后怕。   原以为自己所作所为,是神不知鬼不觉。可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出了端倪。   陈群能看出破绽,那就难保还会有人看出端倪。至少从之前和曹操的对话里,曹朋感受到了曹操的疑虑。要知道,曹操帐下,比陈群厉害的人物有很多。郭嘉、荀攸就不说了,荀彧以及那位至今未曾见到过的程昱,还有即将归顺曹操的贾诩,哪一个不是足智多谋的人?   曹朋拱手道:“兄长,多谢了!”   陈群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再和曹朋多言,便匆匆告辞离去。   这是个很有情义的家伙!   曹朋暗自感叹一声,直奔大营,和甘宁汇合一处。   而后,他又找到了曹洪,向曹洪告辞。   曹洪知道曹朋的任务,所以并没有挽留,只是让他多加小心。   “阿福,你手中现在有多少兵马?”   “目前跟随我,有三百人……海陵上留有二百。   不过,海西兵力之前几乎被我抽空,所以我考虑着,想要从下相和曲阳那边抽调一些人过去。”   “哈,如此甚好。   告诉你一件事,你内兄很有可能就任屯田都尉,掌曲阳海西地区的屯田事宜。如此一来,海西将成为两淮东部最大的屯田区域。到时候难免会使人嫉妒,手中有些兵马,也是一桩好事。反正海西今年的存粮不少,这样吧,我送你五百健卒,再建议司空,把曲阳兵马全部交付海西……至于下相……阿福,我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让严法到我手下,不知可否?”   “你要五哥帮忙?”   曹朋一怔,旋即有些开心。   随着邓范的武艺渐渐有成,同时又经过了一年的磨练,其能力比之当初在许都,强了不少。   如果能跟随曹洪,日后的前途,必不可限量。   曹洪道:“我已得到消息,司空欲使我为陈郡太守。”   “啊……那恭喜叔父。”   陈群,位于豫州,原名陈国。   毗邻陈留和汝南,护佑许都侧翼。   曹洪苦笑道:“可是陈郡那地方颇有些复杂,我手中又无可用之人。我原本想找子孝借人,可是子孝马上要去河内,无力助我……呵呵,你也知道,我平素人缘不是太好,到了关键时候,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邓严法武艺不错,而且和你我关系又亲近。徐州战事平定以后,估计海西也不会有大战事。让他继续留在海西,也无用武之地,倒不如跟着我。”   自家兄弟,当然希望能有一个好前程。   曹真如今留在虎豹骑,前途光明,无需曹朋费心。   典满许仪,将门之子,有他们老爹在,更不需要曹朋扶助;至于朱赞和曹遵,一个在司隶校尉帐下效力,一个是洛阳北部尉。说起来,小八义里面,除了曹朋这三个人以外,都有远大前程。邓范如果真能在曹洪帐下做出功绩,将来必然是前途一片光明。至于曹朋和王买,年纪略小一些。   “我是没意见,叔父愿提拔五哥,我高兴还来不及。   不如这样,我路过下相时,和五哥说一下,到时候让他过来找你就是。”   “如此,甚好!”   ……   和曹洪话别之后,已经是正午时分。   下邳已基本上平静下来,大队兵马陆陆续续退出下邳城,而曹操则坐镇于王城之中,接见下邳名流缙绅。   曹朋和甘宁,动身离开了下邳。   至傍晚时,他抵达下相,和邓范潘璋会面。   曹朋把曹洪的请求,告诉了邓范。   邓范有些犹豫,但是在曹朋的劝说下,最终点头答应下来。   而潘璋则连夜赶往曲阳,下相的防务,随之交给了曹操派来的使者。   天黑之后,曹朋就宿于下相驿站之中。   他在书案上铺开了陈群送给他的那副地图,仔细研究了一下,最终确定,陈群所说的马韩,就是朝鲜半岛上的一个国家。在隋唐时期,马韩更名为百济,后来为新罗所消灭,也就是后世韩国人的祖先。朝鲜半岛上还有一个国家,那就是高氏高句丽。很多人把高句丽当成了朝鲜人的祖先,其实又是一个错误。高句丽,是上古时期,我国东北的古老民族,古之文献称之为‘白民’,‘毫人’或者‘发人’。后融合了卫满朝鲜后裔,组成高句丽国。   也称之为高氏高句丽。   而新罗和百济,则是三韩后裔组成,也就是朝鲜人的祖先。   陈群的意思非常明白:吕氏家眷不管是在哪儿,都不安全……至少从目前而言,不太安全。   那么,唯有流亡海外,是最好的出路。   三韩听上去很强大,其实在三国时期,不堪一击。   曹朋又仔细分析了一下地图,发现如果从郁洲山(也就是后世的连云港,东西连岛)出发,穿过渤海湾,大约三天便可以在马韩登陆。地图上标注了几个港口,并附有极为详尽的解说。   如果……   曹朋独自坐在房间里,沉吟良久。   半晌后,他找来了甘宁,把他的想法,尽数告之。   “长文今日的提醒,让我醍醐灌顶一样。我自以为做的隐秘,可这天底下无不透风的墙……   郁洲山虽说隐秘,但毕竟是曹公治下。   只要曹公愿意,可随时派人自朐山出海,巡视郁洲山。而朐山又非我们治下,根本无法控制。所以,最好的办法,就如长文所言,送夫人们前往马韩躲避,曹公也就无法再去追查。”   “马韩?”   甘宁不禁蹙起眉头。   “可夫人们手中将不过高顺曹性,兵不过百人……”   “这次送夫人们去伊芦乡,有五百人。这些人多为下相降卒,是曹叔龙的部曲,索性……”   “把这些人,还给曹性?”   甘宁有些头疼道:“可一下子少了五百人,会不会太抢眼了?”   “让我姐夫,从兵屯征召五百人,凑足这个数字就好。”   “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明天一早,我会去徐县劝降张辽。   兴霸你和文珪一起,前往曲阳。到了曲阳之后,你和子山立刻返回海西,设法把这件事搞定。   总之,绝不可走漏了风声,否则你我都会有大麻烦。”   甘宁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第二天一早,曹朋只带了十几个人出发,前往徐县;而甘宁和潘璋两人,则匆匆赶回曲阳。   ……   徐县,位于泗水下游。   曹朋抵达徐县的时候,已经是下邳城告破的第三天。   陈登也停止了对徐县的攻击,和曹朋见过之后,陈登便兵退十里,着手休整。   而曹朋呢,单人独骑,来到了徐县城下。   “请告知张辽将军,就说故友曹朋,前来拜访。”   曹朋不持兵器,一袭黑色长袍,在城下拱手,请城楼上军士禀报。   片刻后,徐县城门开启。两列兵马立于城门两侧。只见他们,衣甲肮脏,发髻凌乱,却个个透出一股子杀气。手中大刀长矛,在阳光下闪烁寒光。一员骑将在城门口厉声喝道:“曹朋,我家将军有请。”   下马威?   曹朋不由得笑了!   他神色自若,催马进入城门。   随着他的身影入了城门卷洞之后,城门旋即关闭起来。   在那骑将的引领下,曹朋沿着凌乱的长街,来到了徐县县衙门口。   一路上,只见残垣断壁,到处是无家可归的平民,拥挤在一座座隐秘的棚子里。他们的表情僵硬,目光呆滞。   曹操围攻下邳近二十日,而徐县承受的压力,丝毫不比下邳小。   县衙门外,曹朋跳下了战马,迈步登上台阶。   却见前庭的院子里,架着一个大釜。釜中盛满了油,釜下堆积着柴火,烈焰熊熊,使得整个前庭,弥漫着一股子滚油的味道。   张辽端坐在堂上,身前书案,一把锋利的宝剑,静静摆放。   “阿福,你此来若是想要劝我投降,休怪张辽不讲昔日情面。”   曹朋才一走进堂上,张辽厉声喊喝。   只见他抓起宝剑,挥剑落下。咔嚓一声,那书案的案角,被宝剑切断,切口平整,令人触目惊心。   曹朋,笑了! 第232章 抉择   张辽看上去消瘦了很多,双颊略有些凹陷,使得他看上去显得很憔悴。   不过,他的眼神依旧灼灼,如两把利剑一样。曹朋笑了,可是张辽却好像没看见,一脸肃杀。   “怎么,你不信我宝剑锋利?”   曹朋说:“文远宝剑锋利,然则却只能居于这弹丸之地,苟延残喘。门口那一釜热油,莫非是为我准备?你明知道我此来目的,要杀便杀,何必耍出这么多的花样。只是今日你若杀了我,必成不仁不义之徒。”   “我不投降曹操,就是不仁不义?”   张辽好像听到了这世上最有趣的笑话,哈哈大笑不止。   曹朋站在堂上,神情自若。   待张辽笑完,他才开口道:“君侯已死。”   “我知道……昨日陈元龙已经说过,那又如何?”   曹朋的目光,在堂上扫过。   张辽是个聪明人,马上明白了曹朋的意思。不过,他却恍若未见,双眸仍直勾勾盯着曹朋。   曹朋说:“正因君侯已死,所以才说你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   “阿福,你不是个优秀的说客。”张辽冷笑一声,“君侯战死,我自当为君侯尽忠,何来不忠不孝?”   “既然如此,我们何需赘言?   你若要杀我,只管动手;若不杀我,我就离开……可惜君侯,死后连家小都无法顾及……”   “你说什么?”   张辽猛然探身,疑惑的问道:“君侯家小,发生何事?”   曹朋,却闭口不言。   张辽很清楚曹朋的心思,却又无可奈何。   于是一摆手,示意堂上的刀斧手退出去,而后命人撤去了油釜。   “你随我来。”   张辽带着曹朋,穿过后堂夹道,来到后院里。   他命亲卫在四周警戒,两人站在一块空地上,张辽才问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君侯临死前,曾以妻小托付于我。”   “啊?”   “我已秘密将君侯妻小带出下邳,然则曹公追查甚紧,我不得不做其他安排。我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许多。若想要保护君侯家小周全,还需有一强力之人。纵观曹公帐下,与君侯结仇者多,而可信任的人却少……你可知,君侯死于何人之手?就是那刘玄德之弟,关羽。   刘备与君侯,素有仇怨。   而且君侯假子吕吉,已投奔了刘备……他们若在曹公帐下站稳脚跟,势必会追查夫人们的下落。可我却无力继续保护,到了最后,君侯血脉也将就此灭亡。将军非薄情寡义,又算什么?”   张辽听懂了曹朋的意思。   这是希望自己归降,为吕布妻小做个靠山啊!   他沉吟不语,在原地徘徊。   曹朋又道:“张将军,我今日前来,固然是劝你归降曹公,更是希望凭借你的才能,将来能为君侯妻儿谋一出路。如今,她们一群孤儿寡妇,很是艰难,需要有人能够暗中照拂……而将军有大才,正当为曹公效力才是。曹公奉天子以令诸侯,占居天下大义。张将军,你若继续坚持,到后来不禁要被骂做是无情无义之辈,还会被人称之为反贼,此何其苦也?   再者说了,将军你武艺高强,兵法出众。   可是却没有一展才华的机会……曹公求贤若渴,如果将军归附,曹公必以国士而代之,使将军得偿所愿。将军若不肯归附,仅落得个骂名;可如果将军若归附,方为一举三得啊。”   张辽,心动了!   历史上,他是在白门楼时,归附了曹操。   而今,白门楼没有了,可是他却面临着另一个选择。   对曹操,张辽也颇有钦佩。两人也算得上是旧识,当年都曾在董卓的帐下,效力过……   曹朋的一番话,也使得张辽踌躇不已。   “夫人一家,现在何处?”   曹朋看着张辽,却不肯回答。   张辽苦笑一声道:“阿福你既然不信我,又何苦让我相助?”   “夫人的下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如今也正在尽力安排,只要夫人安定下来以后,必与你知晓。而今,你就算归附了曹公,也难帮上大忙。当我认为合适的时候,自会告之。”   “也罢,随你吧。”   张辽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当然清楚,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要我如何归附曹公?”   “只需退出徐县,随陈登前往下邳即可。”   “那你呢?”   “我?”   曹朋笑了笑,轻声道:“曹公已经怀疑到我,所以这个时候,我不能和你走的太近。”   “这个……”   “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时间可不多。”   张辽想了想,“且容我三思。”   ……   与此同时,伊芦湾内,严夫人一行登上了海船。   “叔龙!”   看到曹性的一刹那,高顺不由得感慨万千。而严夫人等人,更一个个生出莫名的感慨。   昔日八健将,如今除了张辽臧霸之外,只剩下曹性一人。   郝萌成廉早已不在,而宋宪侯成魏续三人,也魂归天外。臧霸归附了曹操,只剩下张辽还在坚持。可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张辽若不降曹操,也是凶多吉少。如此一来,能跟随在身边的人,也只有曹性了!曹性是吕布的老臣子,所以看到他的一刹那,众人都非常激动。   “叔龙,我还以为你……”   曹性仰天长叹一声,“我也曾以为自己……不过曹朋告诉我,他会想尽办法救夫人们和玲绮出来。我忍辱偷生也只为此事,不然早就……曹朋那家伙,总算是没有骗我,我等的好苦。”   “曹叔叔,我阿爹他……”   吕蓝凄声道。   话未说完,泪流满面。   吕布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她们的耳中。   虽说之前已有了准备,可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悲恸。   “夫人,我们先离开此地。”   “去哪儿?”   “郁洲山。”   曹性说罢,突然压低声音道:“事情可能有变化,曹朋的使者,如今就在船上等候。所有人全部登船,我们到郁洲山再说。夏侯……你家公子要你立刻赶回曲阳,等候他的通知。”   “那兵马……”   “这些人,都带到郁洲山。”   此次随行的兵马,除了高顺那五十人之外,其余大都是下相降卒,也就是曹性的部下。   夏侯兰也不迟疑,立刻上马,拱手告别。   “那个坏家伙,总算是有些良心。”   这两天来,吕蓝嘴上一直在咒骂曹朋。   可是现在,她终于说出了一句心里话……她搀扶着严夫人,祈儿则跟在曹夫人和貂蝉身后,一行人很快走进了船舱,就见船舱里,一个青年文士,正在等候。   “这位是步骘,步子山,步先生。”   严夫人连忙上前见礼,“妾身见过子山先生。”   “夫人,客套话咱们就不用再说了,我今日赶来,其实是奉了我家公子的命令。   叔龙,你去整顿人马,登船。我们先出海,到了海上,再与夫人详细解说。老周正在郁洲山等候。”   曹朋一共有八艘海船,如今停靠在伊芦湾,有四艘。   平均每艘海船,可容纳二百人。所以四艘海船,已经是绰绰有余……   严夫人所在的海船上,除了水手之外,就是那五十名健卒。高顺也留在船上,负责守卫。   海船除了伊芦湾之后,向郁洲山方向行去。   严夫人有些紧张的问道:“子山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家公子,被怀疑了!”   “啊?”   “曹公似有疑虑,怀疑是我家公子,救你们出来。   公子让我前来,就是要我告诉你们:原来,公子打算让你们暂时躲在郁洲山,可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危险。朐县距离郁洲山,不过一日路程。如果有人要打探的话,还真无法觉察。”   “那你家公子的意思是……”   “走远一些。”   步骘轻出了一口浊气,从怀中取出一副白绢,交给了高顺,而后由高顺再放到严夫人手中。   严夫人并没有立刻打开白绢,而是看着步骘。   步骘笑了笑,“夫人且莫误会,我家公子如今正在想方设法,保全夫人一家周详。这白绢,是马韩地图。我收到之后,就立刻查阅了一些卷宗,把马韩的情况,了解了一个大概……   我们会在郁洲山上停留三日。   这三天里,请夫人们和小姐好生休息。我家公子吩咐,若三天后他没有消息,就立刻动身。不瞒几位夫人,马韩那边虽有些破败,但总体而言,还算周全。此次护送夫人们的兵马,全都是昔日曹叔龙部下。加上高顺将军,夫人们足以在马韩站住脚跟……从马韩到海西,大约有三天海路。到时候我们会通过各种途径,向夫人们输送辎重,以保障夫人们的安全。   如果继续留在郁洲山……”   “我明白了!”   严夫人突然制止了步骘的话语,起身一福。   “曹公子待吕家,情深意重,妾身感激不尽。   不过此事,能否容妾身和女儿商量一下?毕竟,若去了马韩的话,远离故土,不知何年何月……”   “此人之常情,若换做我,也会如此。”   步骘说罢,起身告辞,走出船舱。   “阿娘……”   吕蓝静静听完了严夫人的话,突然道:“曹公子,要赶我们走吗?”   “不是曹公子赶我们,而是我们现在,不得不走。”   严夫人也知道,曹朋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并不算太高,恐怕也只能做这么多。曹操如果追查不止,到最后迟早会找到她们,甚至连累到曹朋。   曹朋,为她们已经做了太多事情。   虽然最初和吕布开战,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他正拼了性命,来维护自己一家人的安全。无亲无故,能做到这一点,难能可贵。   严夫人突然问道:“秀儿,你怎么看?”   貂蝉正在查看那份地图,听到严夫人的询问,她抬起头。   如花般精致的面庞,看不出半点喜怒。   貂蝉轻声道:“曹公子的安排,从目前来看,恐怕是最好的办法。除非,我们想做那阶下之囚,任人宰割。”   说着,她向曹夫人看去。   “只有这条路了吗?”   严夫人沉声道:“只剩下这条路。”   “那,就听姐姐的吩咐。”   “好吧,咱们先上郁洲山,然后再做准备。   曹公子不是说了,他会在三天内赶过来……如果三天内,他无法赶来的话,咱们就动身启程。”   “不等阿福吗?”   吕蓝轻声问道。   看着女儿那绝美的面庞,严夫人不由得心中生出一阵悸动。   吕蓝若此去马韩,这一世恐怕再也难返回中原了!可怜的孩子,从此以后将生于蛮夷,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   谁让她是吕布的女儿呢!   “看情况再说。”   严夫人想了想,对吕蓝笑了笑。   这时候,船舱外传来步骘的声音:“夫人,快到郁洲山了!”   “大家准备一下吧……祈儿,你随我来。”   严夫人说着,迈步走出了船舱。   祈儿有些疑惑的跟在严夫人身后,来到甲板上,停下了脚步。   海面平静,远处,落日的余晖洒在大海上,给海面平添了一抹火红。那景色,凄美极了……   “祈儿,从现在开始,你要盯住二夫人。”   祈儿闻听,不由得一怔。   “二夫人自幼锦衣玉食,嫁给君侯以来,更是享尽荣华富贵。刚才商议的时候,我看她言语中颇有些犹豫。你给我盯住她,盯住她一举一动。万一她有异常举动,你可以先把她……”   严夫人说着,手上做出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祈儿打了个寒蝉,轻咬红唇,半晌后点了点头。   “祈儿,如今非常时期,且不可有半点心慈手软。否则非但我们性命难保,曹公子一家……   他帮了我们这么多,如果再连累了他,你我于心何忍?”   “夫人放心,祈儿知道该怎么做!”   严夫人点点头,回身眺望海面上。   在她们的后面,三艘海船紧紧相随;而在正前方,一座海岛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出了轮廓。   ……   建安三年十二月十五日,张辽大开徐县城门,出城献降。   曹操得知以后,喜出望外。   当即命郭嘉前往徐县,拜张辽为中郎将,赐关内侯。同时,郭嘉还带来了曹操的命令,请张辽率部前往下邳。而曹朋则因劝降张辽有功,也被赐五大夫,骑都尉,随行返回下邳…… 第233章 诸君,珍重!   下邳,王城。   曹操颇有些苦恼的把手中卷宗放下,抬手捻着短髯,略显肥胖的双颊,透出一抹凝重之色。   这个曹友学,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   “司空,奉孝求见。”   曹操沉声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跟着,房门开启。郭嘉迈步走进房间,朝着曹操搭手一礼。   “奉孝,这么晚了来找我,所为何事?”   郭嘉正色道:“嘉前来,乃是为主公排解忧愁。”   “哦?”   曹操也不回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郭嘉坐下说话。而后,他起身从案上拎起一壶酒,走过去给郭嘉倒上一杯,又默默返回床榻上坐下,炯炯有神的双眸,凝视着郭嘉,一言不发。   曹操的眼睛不大,却很有神。   郭嘉说:“主公想必正在为吕氏一族而忧虑?”   “吕布一死,其家眷不足为虑。我所虑者,想必奉孝也很清楚。   刘玄德上书说,放走吕布一家的人,必然是曹朋。而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件事和他脱不得干系。吕布的性子,我非常了解,突然间爆发出如此血性,着实令我意外;而他的家人,更神秘失踪。我敢说,这和吕布的突然突围,有着极为密切的关联。是什么人接走了她们?”   郭嘉沉默了!   片刻后,他轻声道:“想来主公已有判断。”   “其实,奉孝你也清楚,对吗?”   郭嘉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若主公得到吕布家眷,当如何处置?”   “祸不及妻儿,吕布罪当一死,但我尚不至于连累到他的家眷。”   郭嘉突然道:“我尝听人说,吕布有一美妾,名为任秀,不知主公可曾见过此女?”   曹操愕然看着郭嘉,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好端端怎么提起了那么一个美娇娘的名字?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不由得露出赧然之色,轻轻咳嗽两声,“任秀,确是美艳。”   “若留此女,难免生出祸事。   公不闻董卓得此女而亡;吕布得此女而溃……此女,犹若幽王之褒姒,纣王之妲己,皆祸国红颜。依我看,曹朋把吕布家眷接走,与主公并无坏处。嘉以为,曹朋之所以做这种事,并不是于主公不利。相反,他若真存有贰心,当初又何必坚守曲阳,与吕布打得如火如荼?”   曹操捻须沉吟,一双细目,不自觉半眯逢起来。   “奉孝,那你说说看,曹朋救走吕布妻儿,又是何故?莫非,他亦贪恋任秀之美,亦或者……”   “非也!”郭嘉忍不住笑道:“我曾听人说,曹朋家中,已有美眷。若说贪恋美色,倒不可能。此子乃耿直之人,不似某些人,思绪复杂。他救走吕布一家,恐怕更多是为了恩义。”   “恩义?”   “长文与我说过,当初邓稷曹朋抵达海西时,非常困难,手中兵马不过二百。   正是吕布当时赠与曹朋二百兵马,才使得他兄弟顺利渡过了难关。友学素重情义,更知恩图报。不过他很清楚,自己救不得吕布,所以才兴了接走吕布家眷照拂的念头,此仁义所为。只不过,这小子有时候太不知轻重,喜欢自作主张……但要说他谋反?那纯粹是胡说。   如果曹朋真要谋反,又何必将粮草送来下邳?   如果他真要谋反,大可以在主公兵困下邳的时候,伺机而动。那时候,以吕布之勇,陈宫之谋,必能使主公进退两难。可是当大战到来之时,他不但提供了粮草,还亲自来到城下。   主公,勿论友学是为什么来下邳,但他肯定不会是为了谋反。”   曹操沉吟不语,但在内心里,却已接受了郭嘉的这个解释……这小子,倒确是重情义之人。   不过,他既然做出了这等事,继续留在外面,显然有些不合适。   曹操原本打算,使曹朋为广陵农都尉,命他主持海陵屯田事宜。可现在,曹操不免有些犹豫。   “那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郭嘉何等机灵,只听曹操的语气,就能猜测出他内心想法。   不过,有的时候,他必须要学会装糊涂。一个太聪明的下属,对于老板而言,是一大威胁。   “处置?”   “我是说,该怎么安排?”   “不是说,让他继续留在海陵吗?”   曹操咳嗽两声,“之前我也这么考虑,不过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太合适。友学的确是有才学,但年纪毕竟尚小。广陵农都尉,责任重大,更关系到广陵屯田大事,我担心他做不来。”   郭嘉一副颇有同感的表情,用力点头。   “主公这么一说,嘉亦有同感,之前是有些随意了。”   “可你也知道,友学毕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且不说他在曲阳斩首逾百,又有夺取下相,保我粮道不绝之功。现在还说降了张辽……这许多功劳,如果不赏,只怕对他也不公平吧。”   看得出,曹操并不想过分追究曹朋的过错。   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   郭嘉也能依稀猜出一二……   曹朋虽说接走了吕布家小,但实际上于大局而言,并无太大影响。   甚至,因为曹朋的出现,倒是令下邳战局得以迅速解决,未尝不是一桩好事。而曹朋有谋反之意的说法,也不太可能。曹朋老爹老娘,如今都在许都。他几个结义兄弟,有的还是曹操的族子,所以说他造反,基本上属于无稽之谈。曹操更愿意接受,曹朋重义的解释……   同时,曹朋有可能是曹氏族人,也使得曹操有些心动。   如果真的是自家族人,那更不可能造反。曹氏虽说人才辈出,可多一个人才出来,岂不是更好?   但不管怎么说,曹朋毕竟是做出了一桩让曹操有些不太高兴的事情。   郭嘉想了想,“友学将十六了!”   “嗯?”   “年中休若还说,友学将及冠,正当求学。   这孩子的德行和才干不差,不过还需有明白人教导一二。叔孙之前也有这个意思,还有隽石公,也一直在设法为友学寻找老师。休若提及一人,有意让友学拜师,恐怕也无暇做事吧。”   “呃……休若要给他介绍老师?”   “是啊,休若说,想要友学拜师仲豫门下。”   “仲豫?”曹操一蹙眉,轻声道:“他如今不是正忙于编撰《汉纪》,有这个时间吗?”   郭嘉所说的‘仲豫’,名叫荀悦,年纪比曹操还大,今年正好五十岁。   此人,也是颍川荀氏族人,荀淑之孙,荀俭之子,也是荀彧的堂兄。颍川有荀氏四杰的说法。这四杰的第一位,就是荀悦,之后依次是荀衍、荀谌和荀彧。故而又有三若一仲豫之称。   荀悦为长兄,据说有过目不忘之能。   十二岁时,便能讲解《春秋》,累迁秘书监、侍中,曾侍讲于汉帝左右,日夕谈论。后汉帝,也就是当今天子,汉献帝刘协,认为《汉书》文繁难懂,便命荀悦以编年体改写,依照左传体裁,编撰《汉纪》。   其人素有名声,是个刚直不阿的人。   郭嘉说:“休若言,他自向仲豫恳求。”   “还是算了吧。”   曹操想了想,沉声道:“仲豫为天子做事,编撰《汉纪》,也是一桩重要事情。曹朋拜他为师,好倒是好,只怕会影响了仲豫。而且,仲豫事务繁忙,恐怕也没有时间,教导曹朋。”   “那司空……”   “这件事,由我来安排。”   曹操吐出这话,也就说明,他不再责怪曹朋。   果然,就见他拿起书案上的卷宗,想了想,丢进旁边的火盆里面。   “命邓稷为海西屯田都尉,兼任海西令,治曲阳、海西、伊芦三地。”   “那海陵屯田……”   曹操想了想,“海陵屯田,事关重大,辖两县之地,不可轻视。奉孝,你可探一探曹朋口风!毕竟他对广陵的情况熟悉,看看有没有合适人选……实在不行,就让邓稷举荐,如何?”   郭嘉微微一笑,“我这就下去安排。”   屯田不是小事,农都尉虽说不过四百石俸禄,但责任重大。   不仅仅要掌兵事,而且还要精通于内政。最重要的是,在这个人还必须要对海陵地区很熟悉。   若冒然委派一人,势必会造成麻烦。   本来,曹朋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可现在……   郭嘉告辞离去,曹操似乎也轻松了许多。   他踱步走出房间,站在门廊上,抬头仰望璀璨的星空。   寒冬,很快就要过去了!   ……   郁洲山港口,六艘海船,已准备妥帖。   苦等三日,曹朋最终没有出现。据说,他说降了张辽之后,随张辽一同返回下邳,面见曹操。   看着孤零零站在海港上吕蓝,貂蝉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终究是有缘无分!   曾几何时,貂蝉觉得吕蓝若能和曹朋在一起,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可是……   她走到吕蓝的身边,伸出手,搂抱住吕蓝那瘦削的肩头。   “玲绮,我们该出发了。”   “小娘,他真的不会来了吗?”   吕蓝看上去,非常憔悴,回过头来,看着貂蝉,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说起来,吕蓝和曹朋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当初她来海西散心,虽然和曹朋常一起游玩,可是并没有什么感受。可是现在,当她知道了曹朋为了他一家,冒性命之忧而解救……吕蓝心里面,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情愫。她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感觉?有感激,有……   来到郁洲山之后,吕蓝很想见曹朋一次。   可是一连三天,曹朋始终未能出现。   心里面,有些空落落。   今天,她们就要启程离开郁洲山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故土。   吕蓝说着话,眼中闪过一抹晶莹。   貂蝉将她搂在怀中,轻声道:“玲绮,曹公子为我们已做了许多,我们不应该再给他增添麻烦。如果有缘的话,我们一定可以和他再见面。但前提是,我们必须要活下去,活的很好……我相信,曹公子也是这么希望。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可不是希望玲绮如今这般模样。”   双颊,微微透红。   吕蓝眼圈有些发红,用力的点了点头。   “小娘,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走吧,夫人已经在船上等咱们了……”   吕蓝答应一声,和貂蝉相依持着,慢慢走向海船。   “二夫人呢?”   曹性突然在船上问道。   严夫人一身戎装,头戴三叉束发金冠,身披百花战袍。   她面色沉冷,头也不回道:“不用管她……既然她不在,那一定是去了她想要去的地方。”   说话间,祈儿跳上海船。   她走到严夫人身后,轻声道:“在夫人的住处,留有一些痕迹,不过我已经抹去……二夫人她,已追随君侯去了。”   严夫人身子一颤,轻轻颔首。   曹性在一旁听得真切,不由得露出骇然之色。   曹夫人一直不太情愿去马韩,看起来……只是曹性没有想到,严夫人竟如此狠辣,直接杀了曹夫人。从这种杀戈果决的手段而言,严夫人似乎比吕布更加合适主公的角色。也许此去马韩,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此去马韩,共有四百三十人。   有一百多人不愿随行,已被甘宁高顺秘密处决。   这个时候,容不得有半点心慈手软。   曹性看了一下舟船,轻轻点头。   六艘海船,其中有三艘用来装载兵士,另外三艘,则承载有粮草和马匹。这,也是他们所有的家底儿。   “夫人,都准备好了!”   严夫人看貂蝉和吕蓝登上海船,点了点头。   她站在船头,与码头上的步骘甘宁两人躬身一礼。   曹性、高顺,包括貂蝉吕蓝和祈儿,也随着严夫人,向步骘甘宁行礼。   “请转告曹公子,今日之恩义,吕家铭记在心。他日吕家若能复起,全赖曹公子今日之援手。   严卿,感激不尽!”   步骘和甘宁也拱手道:“夫人,一路顺风。”   随着海船上的号角声响起,六艘海船缓缓驶出郁洲山海港,向茫茫大海行进。   吕蓝突然哭了!   她把头埋在貂蝉怀中,瘦削的双肩,颤抖不停。   貂蝉、严夫人和祈儿的眼睛,也都是通红。   再见了,徐州!   严夫人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摆手示意,海船加速。   茫茫大海,一望无垠。   随着地平线越来越远,海岛的轮廓,也随之变得愈发模糊……   呜呜呜……   远处,突然间响起一阵号角声。   曹性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忙跑到船头,举目眺望。   “夫人,侧前方,有两艘船只。”   严夫人等人闻听之后,也不由得一阵惊恐,连忙跑过去。   两艘海船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中。一艘靠前,一艘在后。在那前方的海船甲板上,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负手而立。   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朝着严夫人等人,遥遥拱手,深深一揖。   “是曹公子!”   曹性不由得惊呼一声。   “没错,是阿福……是他!”吕蓝的眼中,泛起了晶莹泪光。   她拼命的朝着那两艘海船挥手,可是那海船在距离大约数百米的地方,却停了下来。   后面一艘海船跟上,两艘海船并排。   一副长约二三十米的白绢,出现在两艘海船之间。那白绢上写着一行四个斗大的红色字符。   诸君,珍重!   吕蓝的眼泪,唰的一下子落下。   她突然从貂蝉的怀中挣脱出来,朝着那两艘海船拼命摆手。   “阿福,你也要保重啊……”   严夫人的双颊,浮现出一抹淡淡笑意。   “请公子珍重!”   “请公子珍重!”   三艘海船,四百三十余人同时呼喊。   恍惚间,吕蓝看到了对面那海船上,曹朋脸上灿烂的笑容。   “阿福,珍重!”   泪水,湿了衣襟……   (卷一完) 卷二 第234章 夏侯真   建安四年,二月二,龙抬头。   沛国谯县城外的大路上,来了一队车马。   人数大约有三百人左右,其中五十名骑士,余者全都是步卒。正是春暖花开,桃杏绽放时节,大路两边的田园上,农人正辛苦播种,更有许多文人士子携家带口,外出踏青游玩。   “阿福,还有多远到谯县?”   一辆马车,车帘一挑,探出一位美妇人。   马车旁边的少年回道:“阿姐,前面就是谯县,估计正午时,就可以到达。”   “唔,总算是到了!”美妇人看看曹朋,展颜笑道:“阿福,这次回去,阿爹阿娘一定很开心。”   “是啊,我也有一年多未见阿爹阿娘了!”   “只不知道,你姐夫一个人留在海西,没人照顾……”   “阿姐,姐夫又不是小孩子,你何必牵挂太多?海西如今一切正常,而且还有虎头留在海陵,与姐夫遥相呼应。戴先生屯守盐渎,子山如今也是堂堂海陵尉,还有文珪和濮阳先生一旁协助,周叔则在姐夫旁边照顾,不可能出什么岔子。要我说啊,你就别为姐夫操心了。”   “说的容易,怎可能不操心呢?”   美妇人嘀咕了一句,忽听车内传来一阵轻弱的女子说话声音,她连忙缩进车子,车帘落下。   从车中,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   这车队自徐州来,车旁的少年,正是曹朋。   建安三年底,徐州战事结束。有虓虎之称的吕布,在下邳被杀后,葬于葛峄山山脚之畔。   徐州,就此结束了长达五年之间的战乱。   随后,曹操任车胄为徐州刺史,正式改下邳国为下邳郡,但不置太守。   邓稷因屯田有功,任屯田都尉,继续掌海西。不过,如今的海西,已不是一年前的可惜可比,其面积扩张三倍有余。北至伊芦,南至淮水,西跨游水与曲阳相连,东面直接到海边。   增置伊芦县,由原海西丞濮阳闿任伊芦长。   原海西县尉潘璋,以别部司马之职,任曲阳长,协助邓稷推行屯田之法。   周仓以广陵东部督邮曹掾之职,兼海西县尉。其主要职责,是巡视东海沿海地区。原海西兵曹冯超,则升迁为海西县尉,执掌陆地治安。邓芝,为海西主簿,接替了濮阳闿戴乾之职。   戴乾任盐渎长,调至淮南。   这个升迁,则是由陈群举荐,并征求了陈登的同意。   随后,步骘出任海陵尉,接替曹朋原先的职务。王旭则留守海陵,原海陵精兵被派至东陵亭驻守。   不过,最使人吃惊的,却是农都尉一职,由王买出任。   原本最有可能担任农都尉的曹朋,却没有任何封赏……   这使得很多人感到吃惊,包括王买在内。王买得到了任命之后,便立刻赶赴海西,询问曹朋。   “是我推荐你的!”   “啊?”   曹朋笑呵呵回答,仿佛浑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我做错了事情,自然当收到惩罚。原本曹公是准备让我出任广陵农都尉一职,但是……不过曹公还是使郭祭酒征求我的意见,我就推荐了你。你在海西,曾亲眼见过当初屯田的过程,而且驻守海陵一年有余,对海陵的情况也比较了解。有子山帮你,想必不成问题。”   “那你呢?”   “我……回许都!”   曹朋回答道,而后拉着王买的手说:“虎头哥,你可要努力才是。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推荐你出任农都尉。为此我还拜访了陈太守,把他说服……你留下来,任务非常重,不但要配合陈太守,使广陵东部重新繁荣起来,更要配合姐夫,早日是海陵海西连为一体。”   王买目瞪口呆,“我能成吗?”   “成不成,你现在都没有退路。   你做的好,我也有面子,你若做的不好,连你阿爹都会面上无光。既然已经坐到了这个位子,就好好想想,该如何做好,别想那些有用没用的东西。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请教子山先生。”   王买犹豫了好半天,才算是勉强点头答应。   如今王买,也算是在曹操帐下挂上了号的人物。   不仅仅因为他和曹真是结拜兄弟,还因为他老子王猛,因俘虏陈宫有功,而被赐五大夫侯,任虎贲中郎之职。比之早先的虎贲郎将,一下子提升了两个级别,其官位仅在典韦之下。   而且,曹朋此次又竭力推荐王买,使得曹操多了份关注。   王买年十七岁,也算得上经历丰富。   在九女城当过兵,杀过人;在海西做过曹掾,后来也曾在曹朋不在的时候,主政海陵一方。   曹朋对王买的评价,是四个字:中规中矩。   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才华,但贵在勤勉,做事勤奋。   把事情交代给王买之后,就不需要再去操心。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事情做到最好……   而这个特质,对农都尉而言,最为合适。   农都尉的主要职责,说穿了就是屯田,和屯田都尉的性质很接近。   有海西屯田的经验之后,无需再有什么创新。王买所要做的,就是本本分分,使屯田执行下去。   这,也正是王买所擅长的事情。   古有萧规曹随的美谈,而今王买说不上萧规曹随,但只需要把海西的模式复制过来就好。有两家这一层关系,邓稷也会尽力帮助王买。如果换一个人的话,邓稷未必肯真心去帮助。   毕竟,这人都是有私心的……   邓范在年前,随曹洪去了陈郡,出任陈郡兵曹史。   看得出,曹洪对邓范还是很看重,一过去便委以重任。兵曹史的俸禄不算高,比三百石,月俸三百七十斗,是正经的地方军职,掌陈郡兵事。邓范十八岁,拿这个俸禄也算是正合适。而且,和王买那个农都尉一样,也是握有实权的官职。可以想象的出来,他的前程会很好。   相比之下,曹朋就有些寒酸了。   一个五大夫的爵位,加一个骑都尉的虚职。   不过呢,曹朋倒是没有往心里去,反而显得格外轻松。   曹操班师返回许都,曹朋本应该随同前往。可由于邓稷来信,要他回海西,等年后带曹楠和邓艾一起返回许都,说是要与家人团圆。曹操也没有过问此事,便准许了曹朋的假期……   其实,这也是所有官员,应做的本份。   屯田都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关系重大。   最重要的是,屯田都尉可直接插手兵事,掌三千兵马。依照规矩,掌兵将领,必须将家人留置都城,作为人质。不过这规矩,很多人都忘记了。邓稷如今主动提出来,对曹操而言,正合了心意。由此可以看得出,曹朋一家并没有任何谋反之意,曹操自然是更加放心。   就这样,曹朋便留在了海西。   返回海西之后,曹朋又过上了昔日海西第一衙内的好日子。   每天或是到集市上,和那九大行首闲聊,或者拉着甘宁比试。春天来了,带着黄月英和两个小婢女,领郝昭等人出城练兵,踏青,过的好不逍遥,快活自在。在这段时间,曹朋终于突破了易筋的瓶颈,进入到洗髓境界。所谓洗髓,也就是炼神还虚。把暗劲练到至柔至顺,按照拳经所述,柔顺之极处,暗劲之终也。由此,正式迈入化劲阶段,从而达到巅峰。   洗髓的要点,即为虚静,在于修心。   拳经云: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一切皆是无意发而发,只是顺随对方之意……   练功到了这个地步时,已不再是单纯的‘练’,还需要‘养’,需要‘悟’。   曹朋前世也仅仅是练到了易筋阶段,所以在进入洗髓之后,如何练,如何养,如何悟,全没有半点经验可循。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要靠自己摸索。个人与个人的情况不同,所以即便甘宁早已达到了洗髓的境界,却无法给予曹朋半点帮助。练到极处,养到极处,悟到极处,便可以拥有自己的‘势’。可这一切,只能依靠自己,外人最多给予些心得,而无大用处。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前世的种种经验,都失去了作用。   接下来,就要靠曹朋自己去理解,去掌握。   正月十五过后,曹朋带着郝昭,以及三百健卒自海西出发,护送姐姐曹楠,以及黄月英和郭寰步鸾二女,启程返回许都。不过在出发之前,曹操收到了一封信,要他路过谯县时,顺道接一个人。   写这封信的,不是别人,是曹朋的结义兄长,曹真。   而曹真,又是受环夫人所托,要接的人,名叫夏侯真。   居然和曹真同名!   反正曹朋也没什么大事,顺道的事情而已。   唯一的变化,就是路途发生改变。原本曹朋打算从穿彭城国,越砀山,自陈留通行,抵达许都。现在,却只能改变路线,从下邳郡入沛国,再由陈郡返回许都。谯县,就位于沛国。   正好,还可以去看望一下邓范。   曹朋设计好了路程之后,便动身启程。   历经近十日,在抵达谯县。   谯县,也是曹操的老家,正位于沛国、汝南和陈郡三地之间。   曹操如今贵为司空,奉天子以令诸侯,所以谯县也水涨船高。曹朋不知道,在十几年以后,这里将成为曹魏四大陪都之一。眼前的谯县,看上去挺破败,夯土建造的城墙也不算高。   曹氏和夏侯氏,是谯县的两个大族。   不过,由于建安二年末,吕布派高顺张辽攻打刘备,夏侯惇曾出兵援助,在谯县与张、高二人发生了一场大战。后来,夏侯惇退走,谯县的曹氏族人和夏侯氏族人,也纷纷离开谯县,大都转移到了许都。曹朋来到谯县后,命人通报了谯县县令。按照规矩,兵马不得入城,所以郝昭和夏侯兰便领兵在城外的驿站旁边宿营。曹楠和黄月英三女,一起住在驿站当中,而后曹朋带着甘宁,便一同进入谯县。   说起来,甘宁挺亏的!   此次徐州大战,几乎所有人都得了升迁,唯有甘宁夏侯兰和郝昭三人,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郝昭,名不见经传,曲阳之战时驻守东陵亭,倒还好说。   可夏侯兰与甘宁,那都是参与了曲阳之战的功臣。他二人倒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不太愿意。   在甘宁看来,他受黄承彦托付,照顾黄月英。   所以升不升职,目前倒也不重要。反正只要跟紧曹朋,早晚有机会。   而夏侯兰呢,则是以‘我是家将’为借口,希望能继续留在曹朋身边做事。从目前看,曹朋因解救吕氏家眷而受到了责罚,功过相抵;可正是因为这个行动,使得夏侯兰更加敬重曹朋。   曹朋的所作所为,在夏侯兰眼中,当得‘义士’二字。   这年头,人们对‘义’字极为看重。曹朋的作为,不愧于‘小八义’的名号,值得他追随。   就这样,夏侯兰依旧是以家将的身份,追随曹朋左右。   别看王旭潘璋他们一个个都升了官,可公子之德,公子之才,早晚会有大作为。只要跟随公子,还怕没有机会吗?再者说了,夏侯兰也不太想留在广陵,总觉得那边,有一些荒凉。   夏侯家很容易找,据说这夏侯真,还是夏侯渊的亲戚。   曹朋先到谯县县衙拜访了谯县县令,打听到了夏侯渊的住处之后,在一个隶役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夏侯渊的住所。夏侯渊的住宅,并不算太大。但两顷土地的面积,在谯县也算是翘楚。   高阶,朱门,无一不显示出夏侯渊的良好家境。   夏侯兰上前,蓬蓬蓬敲响了大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门后传来脚步声……   大门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家人。他睁大浑浊老眼,疑惑的问道:“敢问,何人叩门?”   “我是曹朋,受环夫人所托,找一个名叫夏侯真的人。   环夫人托我带他去许都,不知这夏侯真,是不是住在这里?”   老家人一怔,旋即点点头。   “你们是来找真小姐啊……请随我来。”   真小姐?   曹朋一脸迷茫,夏侯真,是个女人?   曹真怎么没有在心里面说清楚呢?   老家人带着曹朋等人,来到府中的大堂上,并请他们在大堂上等待,而后匆匆离开了花厅。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只听花厅外脚步声传来。   一个身着素衣,披麻戴孝的少女走进来。   她抬头看去,见到曹朋不由得一怔,旋即脱口而出道:“兔子哥哥,怎么是你?” 第235章 老妪   噗!   正在喝水的曹朋,一口水喷出去,更被呛得连连咳嗽。   我讨厌兔子,更讨厌别人叫我‘兔子哥哥’,比兔爷强不到哪儿去。抬起头,看清楚少女的模样,曹朋也是一怔。因为这少女还真是熟人,和曹朋也有过两面之缘。第一个唤他‘兔子哥哥’的人,就是眼前这小丫头。此刻,正怯生生站在门厅外,眼中透着些许疑惑之色。   俗话说的好: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三分孝。   那一身孝衣,衬得少女楚楚动人,犹如那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令人陡然间生出想要疼爱的心思。   夏侯家,死了人?   没听说啊……   曹朋心中疑惑,但还是起身。   “你,是夏侯真?”   “嗯!”   “环夫人命我接小姐返回许都,在下曹朋,忝为骑都尉。”   夏侯真闻听,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原来是婶娘派人过来……对了,仓舒如今可好?”   仓舒,是环夫人长子曹冲的表字。按道理说,这表字一般是在行成人礼以后才会得到。不过由于东汉末年,礼乐崩快,也使得很多规矩变得非常松散。曹冲生于建安元年,如今才不过三岁。一般来说,初生婴儿至一岁后才开始学说话,而曹冲仅六个月,竟能口言‘阿爹’。   一岁时,可唤环夫人‘阿娘’……   曹冲虽不是曹操的第一个儿子,可是当他呼唤曹操‘阿爹’的时候,也使得曹操开怀不已。   古人常说,天才总有非同常人的表现。   曹冲这个,也算得上是不同寻常。所以,在曹冲满周岁的时候,曹操便赐曹冲‘仓舒’表字。   曹朋一怔,“仓舒何人?”   哪知夏侯真闻听,立刻露出警惕之色,一只脚退出大厅门槛。   “你……究竟何人?连仓舒也不知晓,夫人怎可能派你前来?”   曹朋不由得哑然失笑,刚要开口解释,却听门外传来一阵骚乱声。紧跟着一群家丁家将便堵在了客厅门外。   “真小姐勿怪,我并非环夫人家臣。”   曹朋连忙解释道:“我之前本在广陵任海陵尉……海西屯田都尉邓稷,是我内兄。那什么,曹真你知道吗?与我是结拜兄弟,当年我们曾在许都大牢中,八人结义,故又号‘小八义’。”   夏侯真轻轻咬着嘴唇,脸上的警惕之色,随之减少许多。   也难怪,虽说见过曹朋,而且是在典韦府中见过曹朋。可毕竟不熟悉,天晓得曹朋如今的身份。   不过小八义的名号,夏侯真却听说过。   曹朋从怀中取出曹真那封书信,“我本奉命返家行及冠之礼,子丹来信说,要我途经谯县时,接真小姐还都。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仓舒是什么人……你若是不相信,有书信为证。”   一名家将上前,把书信接过来。   夏侯真看罢了书信,总算是打消了疑虑。   双颊透红,她微微一福,“仓舒,便是婶娘长子。”   环夫人长子?   曹朋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不就是在后世颇有名声的曹冲吗?   曹冲称象的故事,曹朋前世曾学过。不过究竟是否真实,曹朋也说不太清楚。但神童之名,却毫无疑问。后世曾有研究,说曹魏若是有曹冲接掌,其结果有可能比曹丕继位更好……   但这种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   夏侯真有些尴尬,摆手示意家臣们退下。   “曹家哥哥勿怪,不是我多疑,而是……前年谯县曾遭遇兵祸,以至于家中曾受波及,故而不得不小心一些。”   “没事儿!”   曹朋笑了笑,搭手与夏侯真道:“既然真小姐已经信我,就请准备一下。   我需在二月十五之前,抵达许都,故而不便在谯县逗留太久。请小姐做好准备,明日一早,我在北城门外等候。然后咱们先至陈县,我与子廉叔父约好,大约会停留一日,而后返回许都。”   看得出,夏侯真其实挺小心。   既然如此,曹朋索性把话说清楚,以免夏侯真到时候怀疑,再浪费口舌。   夏侯真轻声道:“那明日卯时,我们在北城门外汇合。”   “如此,告辞!”   孤男寡女,虽有许多家臣在旁,终究不太好。   看夏侯真的穿戴,可能是死了什么亲人,曹朋也不好逗留。   和甘宁一起,离开了夏侯家。   走出夏侯家的大门,看看天色,将近晡时。   曹朋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看甘宁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相视一眼,旋即笑了。   “我听说谯县有一处濄水阁,里面的厨子做的一手好饭菜,不如前去品尝一番?”   甘宁道:“愿从公子之意。”   濄水阁,就位于谯县西侧。   背面窗口,毗邻濄水,景色颇为怡人。   濄水,是浪汤渠的分支。在陈郡扶乐县分流,穿陈郡而过沛郡,注入淮水。   水流并不湍急,时值仲春,河两岸杨柳青青。风拂来,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桃杏花香,令人神清气爽。   曹朋和甘宁,在濄水阁中吃罢午饭,足足用了一个小时。   看看辰光,也不早了!   于是两人走出酒楼,准备出城回驿站休息。   哪知,刚出酒楼大门,忽听长街尽头一阵骚乱声。   人喊马嘶,乱成一团。更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呼喊:马惊了,马惊了!   只见一匹马拉车一辆车仗,沿着长街疯狂奔行。车上,隐隐可以看到一个老妪身影,似已吓得失了魂魄。   一个老叟,站在长街中央,看着呼啸而来的马车,竟一动不动。   曹朋几乎不假思索,大吼一声,“兴霸,救人!”   说着话,他纵身便冲了过去,一把将老叟扑倒在地。与此同时,甘宁也调到了长街中央,迎着那惊马冲过去。眼见着就要被马撞到,甘宁突然腾身而起,在半空中一个折身,稳稳落在马背上。探手臂,拢住了惊马的脖子,他一声大喝,猛然起身。那匹惊马被勒的几近窒息,希聿聿长嘶一声,仰蹄而起。   “还不给我老实点。”   甘宁的双臂,犹如铁铸。   惊马挣扎了两下,很快就老实下来。   这时候,曹朋也跑过来,跳上马车,掀开了车帘。   车中坐着一个白发老妪,脸发白,人已经昏了过去。   几个家丁赶过来,看到老妪的模样,也不禁慌了手脚,连忙大声叫喊,想要把老妪扶下马车。   “都住手,住手……你们想害死老夫人吗?”   曹朋连声喊喝,钻进车厢后,将老妪搀扶着平放好,然后猛掐老妪的人中。   “呼……可吓死老身了!”   老妪醒来,长出了一口气。   曹朋也松了一口气,忙道:“老夫人,躺着不要动……先缓一缓,平静一下情绪再说。”   “少年郎,是你救了老身?”   “也说不上救,不过是恰逢其会。”   曹朋说着话,给老夫人的头下加了一层垫子。   “老夫人,你别说话,先休息。”   说罢,曹朋从马车上走出来,和甘宁点了点头。   “兴霸,好本事。”   “呵呵,公子好利索的身手。”   曹朋又叮嘱了家臣几句,而后和甘宁上了马,往城外就走。   片刻后,谯县县令带着一帮子隶役赶来,那县令神色慌张,上前道:“老夫人,没大碍吧。”   “老夫人已缓过来,正要回府。”   “文度,是你吗?”   “啊,婶婆,正是侄孙。”   “刚才拦住惊马,救我之人,可曾谢过?”   “啊?”   县令一怔,扭头向家臣看去。   “刚才两位壮士拦住了惊马,并将老夫人救过来。只是他们不肯留下姓名,便走了……其中一人名兴霸,而另一少年,似是某位公子。观其坐骑,来历不凡,有点像是妙才将军的‘照夜白’?他们走的匆忙,我等看护老夫人,所以未能拦住,好像是朝北门外离去。”   “兴霸?照夜白?”   县令闻听又是一怔。   马车里,老夫人再次唤道:“文度!”   “啊,婶婆。”   县令忙登上马车,进车厢后,搀扶着老夫人坐好。   “婶婆,两位壮士走的急,家人们未能拦住。不过听家人们的说法,侄孙倒是可以猜出端倪。”   “哦?”   “午时,他们曾到官署拜访过侄孙,其中一人名叫曹朋,乃族兄帐下骑都尉。   他们是来造访妙才将军府邸,但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要不然,我将他请过来?”   “呵呵,人家既然不肯留名,想必也没有那挟恩求报的心思。   不过咱们不能知恩不报……对了,你打听一下,他的来历,我也正要返还许都,看是否同路。”   县令应了一声,而后从马车中走出。   几名家臣小心翼翼的赶着马车离去,只留下县令站在长街上,面露沉思之态。   “老爷,咱们回去吧。”   “嗯……先不急,咱们去夏侯将军家中一趟。”   ……   曹朋和甘宁,还真没有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甘宁本就是个率意狂放之人,不可能挟恩求报;而曹朋呢?自然更不可能记在心中……   回到驿站,先去兵营中看了一下。   郝昭和夏侯兰,正围着阚泽,听阚泽讲解春秋。   本来,依着曹朋的意思,怎么着也能给阚泽一个海西县丞,甚至可以安排他做屯田主簿。   屯田主簿是做什么的?   就是负责屯田的具体事宜……   邓稷虽说是屯田都尉,主持屯田事务。可毕竟他不可能事必亲躬,有些事情,必须由下面人进行操办。如今屯田,可不仅仅是海西小小一县。数百顷,甚至数千顷的土地屯田,都掌控在邓稷的手里。方方面面的事情,也需要人去具体执行。屯田主簿,可说是掌控屯田物资,人口,田地等各项工作,也是屯田都尉的重要助手。但是阚泽,似乎对此事并无兴趣。   他要跟随曹朋,曹朋自然也不会拒绝。   随着步骘等人外放出去,邓芝呢,似乎更愿意留在海西,做邓稷的助手。   曹朋历经一年,招揽来的人手,一下子空了。   甘宁也好,夏侯兰郝昭也罢,都是那种行军打仗的人物。而他身旁,也确实需要一个能为他出谋划策的人。   阚泽,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德润先生,又在讲解春秋?”   曹朋进了军帐,笑呵呵说道。   夏侯兰和郝昭连忙起身行礼,而阚泽则放下书卷,道:“不过是闲暇时,增添几分乐趣罢了。”   夏侯兰和郝昭,都不是什么学问出众的人。   其中,夏侯兰好一些,认识一些字;而郝昭的情况则比较差,治兵练兵,可谓深得张辽高顺三昧。陷阵营的种种战法,他也非常清楚。可这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家的名字都写不出。   夏侯兰早年师从童渊,所以有些底子。   郝昭则是自小从军,生长在行伍之中,哪里有机会识字?   所以,当他落户东陵亭的时候,便跟随步骘学识字;后来阚泽过来,他有从阚泽,开始学兵法。   阚泽授予郝昭的,是极为流行的《司马法》。   闲暇时,还会为郝昭讲解《春秋》,令郝昭极为痴迷。   “事情办得如何?”   “一切顺利,明日咱们寅时造饭,卯时出发。”   “如此,甚好。”   曹朋在军帐中,又和阚泽等人闲聊了一会儿,然后和甘宁返回驿站。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曹朋等人吃罢了早饭,便拔营起寨,来到了谯县的北城门外。夏侯真已带着百余名家臣,在城门外守候。不过,出乎曹朋意料之外的是,谯县县令竟然也在。   “曹县令,您怎么来了?”   谯县县令名叫曹幸,字文度。   其父,名叫曹瑜,是曹操的族父。所谓族父,就是族中的长辈,和曹操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   曹瑜在东汉末年,也是了不得的人物,曾官拜卫将军,封列侯。   曹幸和曹操同辈,算是堂兄弟吧。   他见到曹朋,上前搭手道:“曹都尉,今日幸前来,是有一事相求……幸族中有婶婆,欲往许都。   都尉当知,如今汝南陈郡盗匪横行,昔日太平贼,如今又蠢蠢欲动。婶婆若继续留居谯县,总有不便之处。我听说曹都尉武艺高强,身边尽是猛士。故而想拜托曹都尉,保护婶婆同行,不知可否?”   曹幸的婶婆?   曹朋不由得一怔,疑惑的向曹幸看去。   就见曹幸一侧身,从他身后缓缓行来一队车仗。   来到近前,就见车帘一挑。夏侯真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并肩坐在马车中,朝曹朋一笑。   “老夫人?”   “曹都尉,咱们又见面了!”   车中老妪,朝着曹朋微微颔首,露出慈祥笑容。 第236章 大有来头   老妪姓吴,陈留人,年过六旬。   从她的言谈举止中,可以看出这吴姓老妪,似受过良好的教育。虽说白发苍苍,脸上布满沟壑,但依旧能体会出,年轻时的风韵。不过,曹幸并没有说出这老妪,究竟是什么身份。   既然同路,曹朋也不好反驳。   从他内心而言,能多结识一些曹氏族人,对他总归是有好处。   特别是在当前来说,曹朋还属于待罪之身。老曹同志虽说没有处罚他,但曹朋却能够感受到,曹操对他的些许不满。原本到手的农都尉,又跑了……虽说最终还是落在了自家人的手中,可那种感觉,终究是让人有些不太舒服。所以,曹朋也需在老曹同志跟前挽回劣势。   “在下夏侯恩!”   一个青年,迈步走上前来,与曹朋搭手见礼。   曹幸说:“子羽乃本县兵曹,负责沿途照拂老夫人。正好曹都尉要去,索性便同行吧……子羽,你这一路上,定要听从曹都尉的指派。若有什么闪失,休怪我回头找你的麻烦。”   青年连忙应声,一脸恭敬之色。   不过,从他的眼神中,曹朋还是看到了一抹不屑。   夏侯恩,这名字好熟悉啊!   曹朋上马的时候,才想起了这位夏侯恩的来头。这位不就是三国演义中,曹操的捧剑官吗?   根据演义记载,曹操有两把宝剑,一名青虹,一名倚天。   按照曹操的说法,倚天施恩,青虹扬威。倚天剑是曹操随身佩带,而青虹剑则交与夏侯恩保管。   结果长坂坡时,夏侯恩却死于赵云枪下,青虹剑也随之落入赵云手中。   曹朋不禁诧异的回头看了夏侯恩一眼,心道一声:原来是那短命鬼!   只要他不惹是非,曹朋也懒得和夏侯恩较劲儿。反正有那位吴夫人在,想来他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据说,这夏侯恩是夏侯氏的族人。   而今又使夏侯氏族人来护送,这位老夫人的来历,不简单啊!   老夫人和曹朋客套几句,而后便挂上了车帘。   “子羽将军,请你守护中军,我自带车马前方开道。”   夏侯恩嘴角一撇,“如今吕布已除,从谯县到许都,一路太平。即便是有些毛贼,也当不得事情。”   言下之意就是说:你装什么装,如今天下太平,你吓唬谁呢?   曹朋笑了笑,不过回身,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货,就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汝南盗匪横行,昔日太平道余孽猖獗,以满宠之能尤未能平定,足以说明那些盗匪的不寻常。其他人不知晓,但曹朋至少知道,在汝南有两支盗匪,刘辟龚都,皆非善类……算了,他不惹我便罢了!他想怎么折腾,就随他折腾去……   怪不得长坂坡死于赵云之手,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想到这里,曹朋也懒得和那夏侯恩交流,带着甘宁,催马便到了自家车仗旁边。   “阿福,怎么了?”   黄月英探出头来,疑惑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碰到了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咱们上路。”   随着曹朋一声令下,车仗缓缓行驶起来。   曹朋手下有三百人,夏侯恩手下有三百人,而夏侯真也有近百人随行。如果再算上那些车夫杂役,加起来近千人。大大小小的车仗,更多达几十辆。连着大道,拉成了一条长龙。   “曹都尉!”   身后,忽听有人叫喊。   曹朋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青年,催马上前。   “你是……”   曹朋觉得这青年,有些眼熟。   青年笑道:“曹都尉忘记了某家……建安二年时,我与都尉,曾在虎贲府门外,交谈过。”   有点想不起来了!   “我叫曹旸,字东来。”   “哦……”   有点印象了。   那天曹朋是去找典韦,所为什么事情来着?好像是在毓秀楼和陈登照面的第二天。那天正好是环夫人出门,当时夏侯真也跟着环夫人,不小心走了她那只白兔,跑到了曹朋的跟前。   这个曹旸当时曾询问过曹朋的来历,之后便走了。   “东来兄,有何事?”   “真小姐要我知会都尉,休要和子羽一般见识。   子羽就是这性子,你别往心里去。”   “哦,我当时什么事情。”   曹朋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可是心里却嘀咕着:他别给我找麻烦,否则别说他姓夏侯,就算是姓曹,老子也不给他面子。   “这一路,还请曹都尉多费心。”   “东来兄客气了。”   曹朋和曹旸,在马上客套了两句之后,便拱手分别。   曹旸自回夏侯真和吴夫人的车队,而曹朋则保护着车仗,在前面行进。   “阿福,昨天小寰打听过了,这个夏侯真,便是夏侯渊的侄女。”   “我知道。”   “听说夏侯渊对她,还是蛮喜爱的,对她也一直很关照。   你知不知道,环夫人和夏侯渊的关系?”   这女人,天生的八卦。   即便是黄月英,好像也不能免俗。   曹朋笑道:“什么关系?”   “夏侯渊的妻子,便是环夫人的妹妹。”   “啊?”   “两年前,夏侯真的娘亲过世,还是环夫人把她送回来。”   “原来如此。”   曹朋心中恍然:原来环夫人和夏侯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说起了环夫人,曹朋就不禁想到了曹冲。可惜了那孩子,年纪轻轻便挂掉了。不过史书记载他很聪明,也不知道是不是果如传说中那般。不过又一想,曹冲今年似乎刚满三岁,能聪明到哪儿去呢?   “月英,等到了许都,阿娘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黄月英脸一红,轻声道:“但愿得伯母莫要怪罪我那堂兄……”   黄射吗?   曹朋心中一声冷笑。   这笔帐,早晚还是要算的。   不过自己答应了黄月英,将来不会找黄射的麻烦……但曹朋不找,不代表他不会让别人找。   要知道,和黄射有恩怨的,可不知是曹朋一个人。   要说仇视,恐怕魏延才是最仇视黄射的人。魏延现在做的不错,已经是南阳郡司马,满宠对魏延,也颇为重视。到时候,就算是自己不出面,以魏延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岂能放过黄射?   用力出了一口气,曹朋笑道:“你放心,阿娘绝不会怪你的……你看,我阿姐不也挺喜欢你吗?”   黄月英闻听,笑了!   ……   出谯县后,一路西行。   到傍晚时,众人已经过了赖乡。   再往前,便是宁平县(今河南郸城)。依着曹朋的意思,大可赶一下夜路,这样在午夜过后,便能抵达宁平。   可天刚一黑,夏侯恩就派人过来,告诉曹朋,他准备就地宿营。   曹朋闻听,不由得一蹙眉头。   让甘宁等人原地候命,他自往中军而去。   “子羽将军,何故驻足?”   “你难道没看见,天已经黑了。”   “子羽将军,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今虽说豫州渐趋太平之势,可汝南盗匪肆虐,这里又距离汝南不远。冒然在此停留,万一……”   “哪有那许多万一?”   夏侯恩一脸不耐烦的表情道:“就算是有那不长眼的毛贼,凭我胯下马,掌中枪,也能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曹都尉,亏你也曾经历下邳之战,为何只这点胆子?简直是丢了司空的脸面。”   曹朋的脸色,腾地一下子沉了下来。   “子羽将军,我好言相劝,乃是为了老夫人和真小姐的安全着想。   你如果觉得疲乏,你大可以在此休息。出发之时,曹县令有令,此行需听我调派。万一老夫人出了差池,你我可担当的起吗?”   夏侯恩闻听,冷笑一声,“文度叔父不过随口一说,你还真以为你是都尉不成?你想要指挥兵马,且看看我手下儿郎,可愿听从你调遣。曹朋,给你颜面我唤你一声都尉,你若是再闹事,休怪我不客气。”   对这种富家公子哥,曹朋从没有好感。   “我要面见老夫人!”   “你……”   就在这时,曹旸催马过来。   “发生何事?老夫人派我前来询问,为何如此吵闹。”   “没事……”   “有事!”   曹朋厉喝一声,瞪着夏侯恩说:“你若是想死,没有人拦你,可不要连累老夫人受惊。”   “你好大的胆子。”   曹朋怒笑道:“我何止胆子大……老子在曲阳杀人过百,靠的就是这幅大胆子。夏侯恩,我再说一遍,立刻启程,不得停留。否则,我就以军纪处置你……我也不在乎再多杀一人。”   曹朋这一怒,胯下照夜白仿佛感同身受,希聿聿一声暴嘶。   那声音,犹如龙吟狮吼,在夜空中回荡。   夏侯恩部曲的那些战马,一匹匹躁动不安起来。   照夜白,那是汗血宝马,西域龙驹,绝不是普通战马可以比拟。配合着曹朋的厉喝声,它踏踏踏刨地,口鼻中发出一连串的响鼻。那模样,就如同是到了战场上一般,一人一马,杀气腾腾。   曹旸连忙道:“曹都尉休要发怒,此事待我禀报老夫人,再做定夺。”   夏侯恩被曹朋那一声厉喝,也吓得不轻。   胯下马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脚步,恶狠狠的看着曹朋,那目光若是能杀人,曹朋定然被他千刀万剐。   片刻后,曹旸又赶了回来。   “曹都尉,子羽,祖婆有请。”   夏侯恩哼了一声,拨马就走。   而曹朋则一脸的无所谓,见夏侯恩走了,轻声啐了一口。   “软蛋!”   曹朋轻声骂道。   曹旸诧异的回头,看了曹朋一眼,又看了看夏侯恩的背影,忍不住哑然失笑。   “曹都尉,休怪……子羽就是这般脾气,平日里虽骄纵了些,但人却并不坏,你别往心里去。”   曹朋点点头,和曹旸催马来到车前。   夏侯真从马车上下来,正低声责备夏侯恩。   见曹朋过来,她连忙走到车旁,隔着车窗低声说了几句话。   片刻后,就听车中老妪开口道:“曹都尉说的没错,此地荒凉,非宿营之地。   子羽,离开谯县时,文度是如何交代你的?莫以为你练了几年枪术,便可以张狂。曹都尉乃久经疆场之人,他年纪虽然比你小,可见识却高过你。我知你心中是怎么想。但我却要警告你,这里不是谯县,文度既然托付曹都尉统兵,你一言一行,都需偱军法,不可肆意妄为。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大可以回去。   哪一个不肯听命,就立刻给老身滚回谯县。老身可不想把自家性命,托付给一群目无军纪的乌合之众。”   老夫人声音虽然不大,可说起话来,掷地有声。   夏侯恩虽说骄纵,也吓得连忙下马,噗通便跪在了车旁。   “祖婆恕罪,是侄孙不懂事……侄孙愿听从祖婆的吩咐,服从曹都尉命令。”   祖婆?   曹幸唤老夫人‘婶婆’,而夏侯恩竟也唤她‘祖婆’。   不过再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奇怪。谯县曹氏和夏侯氏,世代联姻,其关系可算得上是盘根错节。   如果单以辈分论,夏侯恩唤老夫人‘祖婆’,倒也没什么错误。   不过,老夫人既然开了口,那曹朋也必须要表现出自己的态度。于是连忙下马,来到车旁搭手行礼。   “请老夫人勿怪子羽将军。   也是曹朋平日里随便惯了,刚才说话也有失礼之处。子羽将军也是为老夫人着想,担心这一路颠簸,老夫人受了辛苦,故而……不过,末将以为,咱们大可以在宁平附近的驿站休整。   不管怎么说,那里距离城镇不远,即便是有什么乱子,宁平县也可以随时支援。   子羽将军,曹某刚才无礼,还请将军包涵。”   夏侯真那略显苍白的娇靥,显出一抹笑意。   曹朋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夏侯恩即便是心中有什么不快,也只能忍下去……   老夫人在车里说:“曹都尉,此事怪不得你。子羽是什么脾气,老身心里清楚……他啊,就是平时被骄纵惯了。曹旸,传老身的话,所有人,包括家丁杂役,必须听从曹都尉的指挥调遣,哪个敢放肆,老身可不会客气。子羽,你带人在前面开路,由曹都尉坐镇中军。”   “喏!”   夏侯恩脸通红,答应一声之后,恶狠狠瞪了曹朋一眼,上马离去。   曹朋嘴角一撇,哼了一声。   “曹都尉!”   “末将在。”   “听说,你此行也跟了女眷?”   “哦,是家姐与……末将的未婚妻。”   “曹都尉已经订了亲?”   “这个……算是吧。”   夏侯真脸上,露出一抹好奇之色。   “若方便的话,可以请她们来老身车上,说说话。小真性子有些闷,这一路上只剩下老身在说了,多些人说说话,也可解这旅途的疲乏……小真啊,祖婆可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啊。”   “是小真不晓事。”   夏侯真连忙回答。   既然老太太开了口,曹朋也不好拒绝。   不过,他心中越发奇怪:这位吴姓的老太太,究竟是什么人?要说,夏侯真和夏侯恩可都有些背景。试想,如果夏侯恩没有背景,曹操又岂能让他做捧剑官,把‘青虹’交他保管?   可无论是夏侯真还是夏侯恩,在老太太跟前,却维维是诺。   这老太太,可是大有来头! 第237章 豫州之危   不管是胆小也好,谨慎也罢。   曹朋坐镇中军之后,还是下令在宁平县留宿。抵达宁平县驿站,已经是后半夜了!所有人都感到很疲乏,特别是那些谯县乡勇,心里面更是暗地里诅咒,责怪曹朋的行为多此一举。   然而,天亮后,当宁平县送来热腾腾,丰盛的饭菜时,那些乡勇心里的埋怨,也随之烟消云散。   曹朋连夜派人通知宁平县,请宁平县准备了饭食和补给。   近千人马,长途跋涉所需要的花费可不少。这笔钱一般不会有车队本身出,而是由各地官府支出。   随后,吃饱了饭菜,军卒们精神抖擞,重又上路。   曹朋和甘宁、阚泽并行,郝昭与夏侯兰压阵。前方自有夏侯恩开路,这一路上倒也颇为太平。   宁平县还派了向导,为曹朋等人领路。   不过可以感觉的出来,这宁平县尊敬的并不是曹朋,而是车中的老夫人。   但老夫人的来历,始终没有人告知。曹朋也不想问,管她是谁,只要能伺候好,就是大功告成。   车队重新上路之后,老夫人把曹楠、黄月英也都叫到了车上。   曹朋和阚泽跟在车后,甘宁则在中军指挥。   耳听车中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曹朋也觉得,心里很是惬意。   行出宁平县之后,是一望无际的田园。   “停车!”   车仗正在行驶,忽听老夫人一声轻呼。   曹朋连忙举起手,高声喝道:“中军,驻马。”   前方甘宁,后军夏侯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出命令。曹朋从马上跳下来,走到车旁,就见夏侯真和黄月英搀扶着老夫人从车上下来,而曹楠则抱着邓艾,在老夫人身后紧紧的跟随。   邓艾已经一岁多了,可以咿咿呀呀的喊出‘阿娘’‘阿爹’和‘阿舅’来。   胖乎乎,粉嘟嘟,一双溜圆大黑眼珠,好奇的打量周围。看到曹朋,他伸出胖乎乎小手,口中更发出‘嗬嗬嗬’的声音,似乎是想要曹朋抱他。曹朋顾不上理睬邓艾,径自来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何故停车?”   “那向导何在?”   随着老夫人一声询问,身为宁平三老的向导,匆匆上前。   “入春以来,陈郡雨水可丰沛?”   向导一怔,连忙回道:“不甚丰沛……入春以来,宁平只下过两场小雨,但雨量都不太大。”   “那农耕……”   “播种还好,勉强能跟上。   但是……”   “但是如何?”   “看今年这样子,约摸着雨水不会太多……就害怕出现旱情。上次雨水是在十五前后,至今已近二十天。往年这个辰光,雨水很充沛。但今年……听人说,宜禄、项县、新阳的情况都不是很好。曹太守驻守陈县,靠着浪汤渠,还算过得去,可其他地方,都出现了旱情迹象。”   老夫人点点头,弯下腰。   她从地上抓起一个土块,捏了一下,立刻酥碎。   曹朋不由得惊奇,诧异的向老夫人看去。前世,他也曾经历过旱灾。曾有一年,熊耳河断流,两岸的田地干裂出如婴儿嘴巴一样的口子。可眼前的景色,却看不出什么干旱的迹象。   郁郁葱葱,土地也没有什么裂纹。   但老夫人还是能一眼看出端倪,这也使得曹朋不禁暗自敬佩。   “老身年幼时……恩,好像是永和五年,我方七岁,还没有入宫……呵呵,那时候我家境贫寒,所以时常随我阿母一起在田间劳作。那一年的情况,和现在很相似。入春时下了两场小雨之后,就再也没有雨水,一直到入秋……陈留颗粒无收,许多人都饿死在田间地头。   阿母曾告诉过我一些望气的技巧,可以根据土地的干湿程度,来判断雨水的多少……   我十四岁入宫,至今已过去了近一甲子。当年阿母的话,我仍记得很清楚。看着土壤的情况,老身实在有些担心,会出现陈留时期的旱情。如果真有大旱,那么豫州就又要动荡了。”   这位吴老太,绝对是有故事的人。   望气之说,曹朋倒是听说过。   但大多时候,这些都是村中那种类似于祭祀之类的人掌握技巧。   曹朋是不懂得望气,甚至看不出这一片繁茂之下,所隐藏着的种种危机。不过老夫人有一句话说的没有错,如果出现旱情,豫州肯定会出现动荡。他不由得眉头一蹙,陷入沉思之中。   “阿福,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真有旱情,当如何解决。”   黄月英想了想,转身走到自己的马车旁边,让郭寰从车里取出了一个书袋子,翻出一个竹简。   她打开来,看了看,又轻轻摇头。   曹朋上前探头往那竹简上看了一眼,疑惑问道:“月英,这是什么?”   “阿福,你可知道毕岚?”   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却想不太清楚。   倒是阚泽一旁接话:“黄小姐所说的毕岚,可是昔日‘十常侍’之毕岚吗?”   “正是此人。”   十常侍,这个我知道!   不过,曹朋却想不明白,黄月英突然提起毕岚做什么。   “月英,好端端,怎么提起十常侍?”   黄月英闻听,微微一笑。   她刚要开口解释,却听不远处老夫人说:“曹都尉,咱们走吧……早些到陈县,顺便提醒一下子廉。”   子廉,就是曹洪。   吴老太当众直呼曹洪表字,更说明了她身份不寻常。   曹朋连忙答应一声,让黄月英上车。   随后,他翻身上马,指挥车队继续行进。而黄月英则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再也没有出来过。   ……   当晚,车队抵达陈县。   天已经黑了,曹洪却带着陈郡大小官吏,在陈县城外恭候。   一见车仗,曹洪徒步上前,顾不得和曹朋招呼,径自来到了老夫人的马车旁,恭声道:“侄孙曹洪,恭迎祖婆。”   “子廉啊,我一个孤老婆子,当不得这般大礼。   咱们用不着这些虚透巴脑的东西,我就不下车了……咱们先回去,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谨遵祖婆教诲。”   曹洪此时此刻,毫无半点娇柔做作之态。   连忙下令,迎接的官员散去,他亲自上了马车,为老夫人做驭手。   曹朋呢,则趁机与邓范见礼。   “大熊,这边一切安好?”   “哈,没什么不好,还算不错。”   邓范看上去,精神许多。如今他身为陈郡兵曹史,也算是实权人物。曹洪顾不得介绍,但邓范还是拉着曹朋,为他引介陈郡官员。罗德,就不用介绍了!和曹朋在下邳时便已熟识。   如今罗德忝为陈郡司马,算是邓范的上官。   其余陈郡大小官员,一一和曹朋见过,但是却没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待见过之后,罗德和邓范,拉着曹朋,说是要为曹朋接风。本来,曹朋并不太想去,可是耐不住两人的热情,而且和邓范分别也有些日子,所以不好拒绝。于是,他和曹楠黄月英交代了一下之后,便带着夏侯兰和甘宁,随罗德和邓范一同离开。阚泽和郝昭,则在陈郡官吏的引领下,保护着车仗,进入陈县县城。一干兵马杂役家丁,全部被安排到了陈县校场。   在曹洪面前,夏侯恩也好,曹旸也罢,都没有说话的资格。   两人都留守在校场之中,未得命令,也不敢妄为。   “大熊,我们在路上,听说陈郡入春以来,似乎雨水不足?”   “啊,你也听说了?”   酒宴中,曹朋问起了旱情。   邓范倒也没有隐瞒,点头道:“据说今年入春以来,雨水比往年这个时候,少了很多。不过陈县的情况好一些,浪汤渠水量很大,暂时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曹太守已下令,沿浪汤渠两岸挖水渠蓄水……其他地方,目前还没有得到报告,想必问题也不会特别严重吧……”   “那陈郡以外,情况如何?”   “这个倒不是很清楚。”   邓范疑惑的问道:“阿福,你怎么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   曹朋把路上吴老夫人的言语重复了一遍,罗德和邓范,也不禁露出了凝重之色。   “想必,老夫人会和曹太守提及,不过单靠挖水渠蓄水,恐怕不一定有用……水渠一定要挖,而且要多挖一些。若人工不足,你们可以向曹太守请命,让手下军卒出动。这种事,有备无患。”   邓范和罗德相视一眼,齐刷刷点头。   “对了,那位吴老夫人,究竟是什么人?”   罗德一怔,“曹都尉,你居然不知道吴老夫人的来历?”   “我需要知道吗?”   “你可真是……老夫人,乃曹公的养祖母。”   “养祖母?”   罗德压低声音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是太多。我也是在接到谯县文书之后,听都护将军无意间提及。你应该知道,曹公的出身吧。”   “谯县曹家,我当然知道。”   “那你也应该知道,曹公之父巨高公的来历吧。”   巨高公,也就是曹嵩。   曹朋愕然片刻,猛然醒悟,明白了罗德话中之意。   三国演义里面曾提到过,曹嵩本姓夏侯,后来过继给了当时的大太监,中常侍,大长秋曹腾。   以至于三国演义中,曾反复骂曹操是阉党之后。   其实,曹腾这个人在东汉末年,声誉不差,也不是什么十常侍。他辅佐四朝,在桓帝时期致仕。在任三十多年,历经四帝,未曾有太大过失。而且,他还为朝廷举荐了不少的能人。   陈留的虞放、边韶;南阳的延固、张温;弘农的张焕;颍川的堂溪,赵典……   这些人皆出自曹腾的推荐。   曾有益州刺史种暠,弹劾曹腾,说他贪污受贿。可是曹腾知道后,非但不怪,反而提拔了种暠。   自曹腾之手,出过两个太尉。   一个种暠,另一个就是张温……   可以说,曹操在最初出仕的时候,杀蹇硕的叔父,治理洛阳,惹出那么多祸事,却能平安无事,只是被罢免了官职,调离洛阳。其中若无他祖父曹腾的余荫,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曹腾的好坏,可以先放到一旁。   倒是曹嵩的出身,一直是一个历史迷题。   三国志也没有详细说明,不过根据当时的状况,夏侯家虽然和曹家世代联姻,可曹腾尚有兄长,下有兄弟,即便是要过继,也不可能过继夏侯家的人。曹嵩,更有可能是曹腾兄弟的儿子,然后过继到了曹腾的身边。毕竟,曹操后来和夏侯氏之间,通婚密切。东汉末年,同姓不得通婚,如果曹操真的是夏侯家的子弟,那么他也必然会遵循这样一个规矩……   这些都是闲话。   “你是说,吴老夫人是腾公的……夫人?”   “呵呵,正是!”   一太监,居然还结婚,有老婆?   曹朋有点迷糊了!   但又一想,这太监也是人,吴老夫人在宫中生活,若没有个靠山,恐怕也未必能活下来。   对食!   一定是这样。   曹朋曾在一些文学作品中,看到过‘对食’这种事情。   想来吴老夫人和曹腾,就属于‘对食’。   后来曹腾致仕,因其拥立之功,桓帝赐婚吴老夫人与曹腾,似乎也说得过去。要知道,曹腾后期虽然是权力有些削弱,但在皇帝心里,还是颇有功劳。曹腾被封为费亭侯,死后他的封地,被曹嵩继承。由此可以看出,曹腾在桓帝的心里,还是占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曹嵩从小被吴老夫人抚养长大,那岂不就是曹操的养祖母?   “听太守说,曹公对老夫人视若亲生祖母,极为尊敬。老夫人不太理外面的事情,但如果开口,曹公必然遵从。”   曹朋,心领神会……   ……   吃完了酒水,已快子时。   曹朋熏熏然回到驿站,正准备去休息,却意外发现,黄月英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光。   “小鸾,小姐还没有歇息?”   步鸾红着小脸,搀扶着曹朋,轻轻点头。   “小姐下车之后,便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   连晚饭都是在房间里用,我和小寰姐姐去探望,就看见小姐拿着一卷书翻看,还写写画画。”   曹朋搔搔头,在步鸾的陪同下,来到黄月英的房间门口。   郭寰正靠在门旁打盹儿,听到脚步声,她蓦地醒来,见是曹朋,连忙上前行礼。   “公子!”   “小姐在屋中做什么?”   “不知道,小姐让我们在外面不许进去,说是会打搅她。”   曹朋疑惑不解,搞不明白黄月英究竟是琢磨什么事情。于是他上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谁!”   “是我!”   屋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房门拉开。   “阿福,你又吃酒了!”   曹朋呵呵笑道:“五哥他非要拉着我,我也不好推却……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黄月英眼睛一亮,一把拉住了曹朋的衣袖。   “阿福,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嘻嘻,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才行……恩,你一定能帮到我,对不对?”   “帮什么?”   曹朋一头雾水,被黄月英拉进了房间。 第238章 天车   房间里,有些凌乱。   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竹简、书卷以及乱七八糟的图纸。乍一进来,根本就感觉不出这是女孩子的房间。事实上,按照黄月英的说法,她在江夏老家有六个侍婢。一开始曹朋还不明白,要那么多侍婢做什么?但后来根据黄月英在海陵的生活状态,曹朋终于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如果不经过训练,六个侍婢说不定还不够呢!   黄月英生活上有些大路,别看人很机灵,可经常会犯迷糊。特别是在她思考问题的时候,那迷糊就更加厉害。基本上是走到哪儿,就邋遢到哪儿。如果没个婢女跟着,还真成问题。   也幸亏了步鸾和郭寰都识字,而且也都很机灵。   有这两人跟着,黄月英倒也不至于显得太邋遢。不过,她折腾的劲儿很大,这才多大的功夫,房间里已经被摊的是乱七八糟。黄月英本人似乎并没什么感觉,如同跳舞一般,在凌乱的房间里跳动,很快便走到书案旁边坐下。   “阿福,快来。”   曹朋走过去,在黄月英对面坐下。   书案上,也摊得乱七八糟,有白纸,有曹朋当初在棘阳时做的炭笔……   “月英,你这是……”   “你先别说话,看看这个。”   她把一张图纸推到曹朋的面前,脸上写满了期盼。   曹朋拿过来,仔细看了片刻,抬起头问道:“这是什么?”   “翻车!”   “哦?”   黄月英兴奋地说:“还记得日间我和你说过的毕岚吗?”   “呃……那个十常侍嘛。”   “对,就是他!”黄月英说:“其实,毕岚这个人也没有外面人说的那么不堪。至少他的机关术,堪称一绝,连阿爹也非常赞叹。我阿爹说,若非有这手本事,毕岚也做不到十常侍的位子。其奇思妙想,堪比战国时的机关大师墨翟。只不过这个人的德行,实不足人道。”   “慢着慢着,你究竟想说什么。”   见黄月英越说越兴奋,而话题也越扯越远,曹朋连忙摆手制止。   黄月英尴尬一笑,轻声道:“中平三年(公元186年),毕岚为了讨先帝欢心,曾设计出了一块洒水的器具,就是翻车。据说可以以此工具,汲取河中之水清洒街道,事半功倍。   阿爹听说之后,便托人打听。   可是这‘翻车’是毕岚精心打造,献于先帝,以至于最后阿爹使人费十万钱才拿到了模型。   我当时记得很清楚,阿爹对翻车赞叹不已。   还说毕岚之才非同一般,只可惜用错了地方……后来,阿爹根据翻车的模型,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改动,并用于我家中的田地里。可以很轻松的将河中的水汲取出来,用以浇灌田地。   可你也知道,江夏不缺水,所以用处也不大。   后来阿爹觉得无趣,便把那翻车给毁了去……不过大致的形状和构造,我至今仍记得一些。”   “慢着慢着,你说伯父曾造出水车?”   “不是水车,是翻车!”   曹朋再次拿起图纸,仔细的观看了一阵子。   黄月英的画工非常出众,曹朋觉得这水车,还真有些眼熟。   孔明车!   没错,就是孔明车的雏形。   记得前世,曹朋曾在成都游玩。具体是哪个古迹,他已记不清楚,不过当时的确是看到了一副水车。   根据导游介绍,这水车是诸葛亮发明改进,并在蜀中进行推广,所以叫做孔明车。   其造型,和眼前这幅图纸,颇为相似。   曹朋不由得搔了搔头,哑然失笑。   “月英,你要做水车吗?”   “都说了,这叫做翻车……恩,不过水车这个名字,倒也妥帖。”   黄月英兴奋不已,俏丽粉靥,透出灿烂笑容,“你说,如果能造出翻车,能否解决旱情呢?”   “这个……”   曹朋陷入了沉思。   中国,自古以农立国,水利是农业中最不可缺少的一环,所以关于水利工程的设计,层出不穷。   而其中,水车的发明,无疑是凝聚了华人智慧的巨大创造。   相传,民间最早的汲水工具,名叫桔槔。   《庄子·外篇·天地篇》中,曾记载孔子的学生子贡南游,烦途中路过汉阴时,见一个老丈辛苦的抱瓮汲水灌溉。于是子贡心生怜悯,便设计了一种省力的器具,名曰之‘槔’。其制作的方式,就是‘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掣(音彻)水若抽,数如沃汤’。也就是把一根横木支在木架上,一段挂着汲水的木桶,一段挂着重物,类似于杠杆一样的道理,来节省汲水的力量。   这桔槔,也就是水车的雏形。   不过,水车真正的出现,就是在东汉末年,由毕岚发明。   后来经由诸葛亮改造,也有记载,说是马钧改造。但不论是谁改造,翻车也算是正式出现。   不过由于马钧所处的环境,和诸葛亮所处的环境不同,所以也有一定的区别。   比如孔明车,更利于江南汲水,而龙骨翻车,则适合在北方汲水……   随后在唐宋时期,出现了筒车,配合水池和连筒,谁低水高送,功效更大,而且还节约的人力。   到元明时期,水车继续发展,出现了齿轮等元件,并依据风土地势,发明了水转翻车,牛转翻车等各种器具。然后,有清以来,中国水车的发展,就停滞不前。至于其原因嘛……   “月英。”   “嗯?”   “其实,我觉得咱们可以做的更好。”   黄月英闻听,眼睛一亮。   “怎么做?”   曹朋拿起炭笔,在手中转了两圈。   炭笔,经过黄月英的改进,从炭中提取炭条,而后用一根半厘米粗细的镂空木条承载。里面装了一个塞子,当炭笔笔头用完的时候,可以通过塞子的推动,将炭条退出木条,继续书写。   而这种设计,正是出自黄月英的手笔。   曹朋把玩了片刻,也不得不感叹,月英的心思灵巧。   他闭上眼睛,沉吟片刻之后,画出了一张图。不过,他的画工,肯定是比不得黄月英那般出众。好在,曹朋可以进行解释。   前世,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曹朋曾因为一个案子,前往兰州市的皋兰县押送一个犯人。   犯人交接之后,当地的同行带他游玩皋兰,领略皋兰的风土人情。同行带着曹朋,参观了一架老虎车。老虎车也是水车,又名兰州水车,天车等名字。同行当时颇为自豪的介绍,说这具天车,是国内最早的一架天车……而发明这架天车的人,就是明代嘉靖年间的皋兰人,段续。   这段续曾得进士及第,博学多才。   游宦南方数省,致仕后,参考南方所见,创兰州水车,可倒挽黄河之水,以灌溉田地……   其形状,与当时南方的龙骨水车不太一样,外形酷似巨大的古式车轮。   其轮辐直径大到20米,小到10米,可提水至15-18米的高处。   曹朋当时听着同行颇有自豪的介绍,也不禁为之好奇。离开岚皋县的时候,当地同行还送了他一架兰州水车的模型,并附有一张图文介绍。后来那模型,随着家破人亡,也化为灰烬。   其中具体的数据,曹朋肯定是记不太清楚。   但是其轮廓外形,以及一些简单的构造,曹朋至今仍能回忆一个大概……   他依照着兰州水车的外形,画出一个简陋的轮廓图,而后向黄月英,一一解说。遇到他记不清楚的地方,他就囫囵吞枣的含糊过去。可即便如此,也使得黄月英眸光闪亮,透着一股子兴奋之色。   “阿福,你这是怎么想到的?”   “这个嘛……你也知道,中阳山周围无水,有时候我看人汲水辛苦,所以就胡思乱想。”   “恩,你这个设计,比我这个好。”   但黄月英说罢,又露出苦恼之色,“只是这个东西,可是复杂的很,一时间也不好造出来啊。   而且,这么大的翻车,似乎有些,有些……”   黄月英说不上来。   兰州水车的设计,是段续根据明代时,皋兰的特点设计而成。   当时的兰州,可比不得三国时期的兰州。   东汉末年,兰州名金城郡,虽然也很荒凉,但水草丰茂,是羌汉混居之所。所谓苦寒,说的只是生存条件不好。要知道,金城郡虽是西凉,可也算属于关中地区。所谓八百里秦川,富庶天下。得关中者,得天下……一直到唐末,关中才算是彻底荒败,由此而进入南北争锋的历史阶段。而在此之前,逐鹿天下,大都是东西争雄,自有汉以来至隋唐,大都如此。   曹朋想了想,“这个水车倒也不着急马上设计出来。   当务之急,是能够把这翻车完善,如果确实遭遇大旱,可以马上投入使用,以缓解灾情……   而后,可慢慢改进。”   黄月英想了想,用力的点头。   “我有些操之过急了!”   她说完,拿起图纸又看了看,小心翼翼收拾起来。   然后把她刚才画的孔明车图纸,在书案上铺好。   “阿福,再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曹朋这时候,酒劲儿往上走,眼皮子直打架。   不过看黄月英兴致勃勃,他也不好过分拒绝。于是强打精神,陪着黄月英讨论水车的改进。   其实,曹朋哪里懂得这些?   一开始,黄月英还询问他的意见,到后来,基本上不再理睬曹朋。   终于,曹朋忍不住浓浓倦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可一觉醒来,他却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大袍。黄月英头枕在他的腿上,沉沉熟睡。而摆放着书案上的图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天,已泛鱼肚白。   看着黄月英脸上的倦意,曹朋不由得有些心疼。   他伸出手,轻轻拨弄月英的发丝。却见月英动了一下,翻了个身,又匍匐在曹朋的腿上熟睡。   这丫头,估计是一夜未睡!   曹朋把身上的大袍取下,披在了黄月英的身上。   而后拿起书案上的一张张图纸,仔细观瞧。   房门轻响,步鸾走进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她不由得脸一红,差一点失声叫喊出来。   却见曹朋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小姐一夜未休息,让她再睡一会儿。”   “嗯。”   步鸾红着脸,轻轻点头。   “把这些都收拾好……小鸾,记得在厨上温一碗粥,一会儿出发前,让小姐吃下。   还有,别坏了这些东西,一定要保存好。月英这一夜的心血都在上面,可别弄乱了。”   “小婢知道。”   步鸾轻手轻脚的收拾图纸和地上的竹简,书卷,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曹朋和黄月英。   只见,月英小脸红扑扑的,透着甜美的笑意。   而曹朋,则小心翼翼,将她额前的发丝拨动,脸上写满了柔情。   公子待月影小姐,可真好!   步鸾心神一乱,一下子撞在了旁边的床榻上。   曹朋抬起头,‘嘘’了一声,朝着步鸾轻轻摇头。那模样,足以使步鸾双颊,登时透出羞红。   ……   近辰时,曹朋得到命令,老夫人准备出发。   他连忙下令车马准备,而后顶盔贯甲,跨坐上了照夜白。   黄月英似乎没有睡醒,看上去有些昏沉沉,一脸的迷糊样儿。上了马车之后,她就取出那些图纸,又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阿福,月英这是怎么了?”   曹楠忍不住,轻声问道。   “她在想事情……阿姐你莫怪她。”   曹朋解释道:“月英就是这样子,一旦开始思考问题,总有些迷迷糊糊,好像什么都不重要。”   “这丫头……”曹楠叹了口气,招手示意郭寰过来。   “你和小鸾跟着月英,别让她再闹出乱子。”   早上,曹朋去换装的时候,黄月英拿着一张图纸,几乎魂不守舍,差一点把一支炭笔吃进肚子。   曹朋对此,也颇有些无奈。   只能让郭寰和步鸾,盯着黄月英。   陈县城外,老夫人在曹洪毕恭毕敬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阿福,婶婆年纪大了,此去许都一路,还要烦劳你多照应。”   曹洪拉着曹朋的手,郑重其事的嘱咐道。   见四周没有什么人留意,他突然放低声音,“婶婆性情刚烈,最不喜欢人迎奉。她对你印象不错,昨天可是对你大加称赞。你可别乱来,该怎样就怎样,只要照顾好就行,别让她觉得你是刻意所为……”   曹洪对我,还真不赖!   曹朋搭手一揖,与曹洪道别。   他举起手,高声喝道:“传我命令,出发!” 第239章 同宗   夏侯真也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太寻常。与黄月英的开朗、郭寰的机灵、步鸾的温柔,乃至于包括吕蓝那种略带着一丝刁蛮的娇憨相比,夏侯真更多的是一种沉默。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沉默。吴老夫人说她闷,倒也不是乱说。事实上和夏侯真接触,会让人感觉到压抑。   “其实真小姐挺可怜。”   在行进的途中,曹旸和曹朋并行。   年级上,曹旸比曹朋大些。不过他能力一般,并没有出众之处。所以虽然也是谯县曹氏族人,但功名不算太好。二十多,还是个军侯。不过似曹旸这样的曹姓宗族子弟,还有许多。   曹朋问:“此话怎讲?”   向两边看了看,曹旸压低声音道:“曹都尉,你的马,应该是夏侯将军的照夜白吧。”   “是。”   “那你应该和夏侯将军不算陌生。”   屁,老子见都没见过夏侯渊!   不过曹朋不置可否,扭头向曹旸看去。   曹旸说:“真小姐是夏侯将军的侄女。夏侯将军当年有一兄长,走的早,只剩下真小姐母女。   那时候夏侯将军的情况也不甚太好,但为了照拂真小姐母女,他甚至把长子送给他人养活……我说的可不是夏侯伯权。说起来,伯权应该是次子……长子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如今生死不知。为此,真小姐背负了很大的压力,夏侯夫人对她母女,也一直怀着一丝怨恨。”   “原来如此!”   “不过,夏侯将军待真小姐母女很好。但越如此,真小姐……”   曹旸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前面的车仗。   “如今真小姐的阿娘走了,只余下真小姐,日后定然更加尴尬。   真小姐人挺好,也很善良,才学也好。但长此以往下去,难免会生出事端,终究非长久事。”   看得出,曹旸对夏侯真怀同情态度。   他说的这番话,也是发自肺腑的感慨,原因嘛,很简单。   以前夏侯真老娘活着,还有个依靠;可现在,她母亲过世,就变成孤零零一人。夏侯渊即便对她在宠爱,也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而且,夏侯渊常年在外,夏侯真整日接触的,是夏侯渊的夫人,也就是环夫人的妹妹。这夏侯夫人对夏侯真有怨恨,她的日子怎能好过?   可惜,曹朋对此也无能为力……   ……   从陈县出发,沿官道继续行进。   一天后,他们绕过了长平县,直接从赭丘城(近河南西华所属)旁穿行,直奔许都方向。   到第三天,车仗行驶到一个名叫辰亭地方。   这里距离许都,也就是两天路程。辰亭位于陈郡边缘地带,过了辰亭,就是颍川郡治下。准确的说,辰亭已经是颍川郡治下,归属于新汲县所辖。但辰亭距离新汲,尚有六七十里的路。   天已经晚了!   这一路虽说是顺风顺水,而且在过了陈县之后,治安明显好转。   但曹朋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反而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行夜路?   打死都不干!   没事也就罢了,万一有事,那就是大麻烦。   更何况队伍中还有个曹操的养祖母。当年曹嵩被杀,曹操血洗徐州。而今若出了麻烦,自家小命难保。   在表面上,曹朋并没有去刻意迎奉吴老夫人。   甚至对曹楠,他也刻意隐瞒了老夫人的身份,以免曹楠露出什么马脚。   总体而言,老夫人对曹朋姐弟也很看重,一路上和颜悦色。可越如此,曹朋就越发小心谨慎。   “今夜,就留宿辰亭。”   “留宿辰亭吗?”   夏侯恩虽说有些不满,但老太太之前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即便是有所不满,也不敢肆意妄为。   于是,队伍便在辰亭官驿停下。   甘宁、郝昭指挥人马安营扎寨,而夏侯兰则派出斥候,打探四周。   老夫人自然不会居住在军营之中,不过既然是官驿,自然也不需要担心没有住所。辰亭亭长恭敬的把老夫人一行迎入亭驿中休息,曹朋和阚泽两人,也一同住在亭驿,负责警戒守卫。   “阿福!”   曹朋刚安排下了守卫,便被曹楠拉到房间里。   “你知道,今天老夫人和我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   曹朋疑惑的看着曹楠,摇了摇头。   曹楠嘿嘿笑了,“今天,和老夫人说起了咱们的姓氏。老夫人说,咱们和司空说不定是同宗。”   “哦?”   曹楠说:“不过我马上就反驳了老夫人。”   “你怎么说的?”   “我说,咱们的先祖,和司空肯定不是同宗。老夫人就问我原因,我就把咱家的族谱告诉了老夫人。”   “咱家的……族谱?”   曹朋一怔,脱口而出道:“咱家有族谱吗?”   “废话,怎可能没有族谱?不过那族谱一直是阿爹收藏,所以你没有见过。等你将来长大了,能撑得起门户了,阿爹才会让你知道……不过,我却看过族谱,嘿嘿,你都没有见过。”   “你见过族谱?你又不识得字。”   曹楠一听,顿时露出一丝怒色,抬起手在曹朋的脑袋瓜子上轻轻敲打了一下。   “我虽然不识字,可我不会问吗?”   “问谁?”   曹楠呼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足月的时候,阿爹带着我,去舞阴请先生续族谱,把你的名字填上。我当时就在旁边,看先生写名字。然后我就问先生,我们那族谱上都有什么人。   你猜先生怎么回答?”   曹朋苦笑道:“这个我哪能猜到?”   “嘿嘿,先生说当年咱们祖上,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哦?”   “就是曹参曹丞相!”   曹朋闻听,一个愣神儿。   “哪个?”   “就是兴汉的曹丞相,曹参。”   “咱祖上,是曹参?”曹朋忍不住问道:“阿姐,你没搞错吧。”   “这我怎么可能记错?先生说,我阿爹是曹丞相第18代玄孙,而你就是第十九代……咱们是曹丞相第四代子孙的后裔,因为犯了事情,所以乔迁南阳,以躲避灾难。所以,老夫人说咱们和曹司空同宗的时候,我立刻表示不赞成,还把咱家的族谱,和老夫人说了。”   曹朋目瞪口呆,看着曹楠半晌说不出话来。   曹楠如此,倒也情有可原。   别看她是邓稷的妻子,可说穿了,骨子里还是个小市民的性子。   曹楠知道曹操,但是却不是特别清楚曹操的出身。邓稷呢,也不会和她说这些事情,她也不会去随意打听。   问题是,曹操不也自称是曹参的后代吗?   “老夫人怎么说?”   “老夫人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笑了笑。   咱祖籍是在沛县,曹司空是谯县人,怎么可能是同宗嘛。不过我觉得,老夫人倒是没生气。”   曹朋轻轻拍了拍额头,“没生气就好。”   他想了想,道:“阿姐,赶了一天的路,想来你也疲乏了。且先去歇息,明天一早还要动身。   不过,以后再和老夫人说话,可别乱说了。   老夫人的脾气咱们不清楚,万一惹怒了她,可是会有麻烦。”   曹楠不以为然,但并没有反驳。   送曹楠去休息之后,曹朋抱着邓艾,在军营了巡视了一圈。   邓艾似乎对军营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左看看,右瞧瞧,不是嗬嗬嗬发笑。   曹朋脑袋里有点乱,曹楠刚才和他说的那些话,让他感觉有些突兀。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份族谱,更不清楚自家祖宗,究竟是哪一位。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的这个‘曹’,并非曹操的‘曹’。不过是偶然同姓,应该没什么关联。没想到……   原来,他的祖籍不是中阳山,而是沛县!   这倒是真的有些出乎了曹朋的预料。   但又一想,即便是同宗,又能怎样?说出去,还不是被人以为攀龙附凤?再说了,曹操也未必肯认下这门亲戚。按照曹楠的说法,曹朋是曹参的第十九代玄孙,也是曹参第四代子孙的分支。这中间差了十五代,隔了至少也有一二百年的时间,再亲的亲情,也都不复存在。   天晓得,曹操又是曹参的几代子孙?   想到这里,曹朋哑然失笑。   乍听时,还真是有些激动。可细一想,也没什么。   刘备还是汉景帝的后裔呢,结果呢?到头来不也是靠着卖草鞋为生?   同宗,可未必会同心……   所以还是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份,才是最重要。想到这里,曹朋再次苦笑摇头。   一只小手,掐着曹朋的脸蛋儿。   嗯!手劲儿还不小……   曹朋从沉思中醒来,就见邓艾在他怀中,瞪着大眼睛,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正想要掐他。   不由得笑了!   “小家伙,这么小就学会掐人了?”   说着,他突然把邓艾抛起,而后接住。   邓艾咯咯笑着,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张牙舞爪的,想要去抓曹朋的耳朵。   “噗嗤!”   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曹朋抬起头,顺着笑声看去。   回廊上,夏侯真捂着嘴,正偷偷的发笑。   “真小姐!”   “曹都尉。”   夏侯真脸一红,连忙还礼。   她的声音,柔柔的,很悦耳。不过人很害羞,话未出口,桃腮透红。   “祖婆有请。”   “啊?”   曹朋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夏侯真口中的‘祖婆’,就是那位吴老夫人。   “真小姐,老夫人还没有歇息?”   “没有。”   “那你知道,老夫人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夏侯真摇了摇头,“祖婆的心思,做晚辈的怎好妄自推测?曹都尉若没什么事,快些去吧,莫让祖婆等的久了。”   “呃……待我把小艾送还我阿姐,便过去拜见。”   “嗯!”   夏侯真扭头想要走。   夜色中,那一袭白裙,衬托出婀娜姿态。   她年纪虽然不大,却颇有一种别样的韵味。与大多数同龄小姑娘不一样,曹朋可以感受到,夏侯真心中的那一丝低落和抑郁。   当初在许都初见时,多么活泼的小姑娘。   只一年,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曹朋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夏侯真,鬼使神差似地开口道:“真小姐,那只小白兔还好吗?”   “嗯?”   夏侯真一怔,眼中闪过一抹迷离之色。   “小白白,没了!”   没了?   这个答案可是很模糊,是死了,还是跑了呢?   可曹朋又不好多问,沉默了片刻,轻声道:“真小姐,开心一些,否则小白白一定很难过。”   “真的?”   “嗯!”   曹朋道:“我相信,不管小白白现在何处,它一定希望你能快快乐乐,而非满腹心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你看,环夫人很关心你,还有妙才将军,我相信他也一定很关心你。   只是有时候,他们不会表达。   你越是这样子,他们心里就越难受,越是牵挂。   不管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都应该把心放宽一些,多开心,多笑……如果真的闷了,不妨找个人说说话有时候,当你心烦,或者不痛快的时候,找个人倾诉一下,也蛮不错。”   夏侯真垂下螓首,曹朋依稀,可以看到她眼角闪动的晶莹。   “那,兔子哥哥愿意听我说话吗?”   “呃……我相信,他一定很乐意陪一个小美女聊天。”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轻浮。   夏侯真脸一红,扭头一路小跑着走了。   呸!   这不是坐实了老子‘兔子哥哥’的称呼吗?我讨厌兔子……   曹朋一只手抱着邓艾,一只手挠挠头。一不小心,被邓艾揪住了耳朵,疼的他一阵鬼哭狼嚎!   ……   把那个爱揪人耳朵的小魔王,还给了曹楠。   曹朋径自来到老夫人的住所。   通报之后,他走进了老夫人的房间。   却见老夫人正半倚在榻上,书案上摆放着一口小鼎,里面燃着从西域香料,气息格外芬芳。   “曹都尉,坐!”   曹朋连忙客套,在一旁坐下。   “听说,曹都尉你之前在下邳,曾犯了事?”   “啊……这个……确有其事。”   “那你现在,可知错吗?”   曹朋愕然,不由得沉默下来。   他放走了吕布的家小,按道理说,杀头的罪过也不算夸张。可若说后悔,他还真不觉得……   特别是在海上为吕布一家送行的时候,他的心里感到很满足。   虽然他无法改变吕布的命运,但至少使得吕布的家小,获得了新生。特别是貂蝉,不至于让她像个货物一样,被人馈赠。可是,在老夫人面前,他又该怎么回答?是悔,还是不悔?   片刻后,曹朋抬起头。   他刚要回答,却见屏风后,探出一张俏丽的小脸,朝着他摇了摇头。   是夏侯真!   她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曹朋想了想,开口道:“曹朋知罪,但不后悔……”   “哦?”   “吕布此人,品行甚坏。   然则,他诛杀了董卓,与社稷有功。其他不说,他那一身武艺,足以令人敬服,我很钦佩吕布的勇武。人常言,祸不及家小。可吕布死了,他的家小必然会受到牵连。我实不忍心见此事情发生……所以,即便是时光倒流,让我重新选择,我也会选择去救吕布的家人……”   “你不怕死吗?”   “我……怕!”   “那你还敢这么说话?”   “朋以为,不管是什么人,心里总是要有些坚持。   若无坚持,何异于行尸走肉?吕布的确是不足以饶恕,可不管怎样,在我与家内兄初至海西时,他曾帮我过。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思,哪怕他后来,曾攻打海西,与我鏖战曲阳,可恩就是恩,有恩不报,与禽兽何异?小子非是讲什么大义,只是知道,这做人的一点原则。”   老夫人的脸,沉下来。   “曹朋,你知老身何人?”   “知道。”   “那你还敢如此放肆?”   曹朋深吸一口气,突然间笑了,“非是曹朋放肆,只是不忍欺骗夫人。”   “你以为,你与阿瞒同宗,便可以嚣张吗?”   “啊?”曹朋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老夫人,这同宗之说……呵呵,说实话我还是刚听我阿姐提起。不过一隔百年,哪里还有那许多的亲情可言?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祖籍中阳山。   司空若怪罪我,我甘愿受罚。   但即便是司空当面问我,我也会如此回答……小子只这点蛮性,有些时候难免会触犯律法。”   老夫人目光灼灼,凝视着曹朋,一言不发。   半晌后,她突然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   阿福,要说年纪,你可算我曾孙辈儿了。   老身索性托个大,就叫你一声阿福。其实在陈县时,子廉虽没有说明,但言语间颇有些想要为你求情的意思。子廉这孩子,人不差。虽有些贪婪,但能被他看重,大抵也有可取之处。   不过,你别指望老身会为你求情。   我只是个孤老婆子,那些什么大义啊,什么道德啊,老身不懂。而且,阿瞒的事情,我从不过问。”   “小子,明白。”   “你才学很好,那篇陋室铭,老婆子也很喜欢。”   “此小子的荣幸。”   “可你要清楚,这世上才学出众,德行好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小子明白。”   “你能明白这些,那最好……老身这一辈子,见到的名不副实的人,太多了……你能有所坚持,这是一桩好事。老身只希望你能坚持下去!既然你已做出选择,日后的路必然艰辛,你能坚持吗?”   曹朋大声道:“我能!”   “好了,老身今日胡言乱语了许多,也有些乏了。”   “那小子告退!”   其实,对于吴老夫人的这一番言语,曹朋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但老夫人明显不想再说下去,他也不好询问。   躬身退出房间,曹朋长出了一口气。   “丫头。”   “祖婆……”   夏侯真从屏风后转出来,半倚着床榻。   老夫人笑眯眯的说:“这小子,不差。”   “嗯。”   “可惜了,已有了婚约,那个黄家小姑娘,也不错……否则,老身倒是想为你,说一门亲事。”   “祖婆!”   夏侯真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她年纪虽然小,可是情窦初开,也听得出老夫人话中的意思。   “丫头啊,你是个苦命的孩子。如今老身还能照拂你一二,可将来……老身一直想给你找一个依靠,等老婆子走了,你也不至于孤苦伶仃。可惜,好容易有个合适的,却已经……”   老夫人说着,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夏侯真这心里面,感觉着空落落的。   有一种酸酸的,涩涩的味道。   匍匐在老夫人的腿上,将粉靥贴着老夫人的手掌,一句话也不说。   其实,兔子哥哥真的很好……   ……   曹朋昏头昏脑的回到自己的客房,和衣倒在榻上。   从老夫人那边出来以后,他感觉着自己的思绪,有一些混乱。   老夫人今天和他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是要帮我呢?还是要袖手旁观呢?   从内心而言,曹朋当然希望老夫人能帮他一下。但这种事情,有利也有弊。曹操也许会碍于老夫人的面子,而愿意重用自己。可那心里的疙瘩不解开,老夫人走了以后,会更麻烦。   可如果老夫人不开口,曹操何时才能解开心结?   想到这里,曹朋就感到有些头疼。   之前,他没有考虑太多。   而今老夫人提起,却让他不得不认真的考虑自己的前程。   闭上眼睛,曹朋的脑袋里,依旧是一片混沦……   不知不觉间,已近子时。   曹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人喊马嘶声。   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连忙翻身坐起,抄起大刀,便冲出房间。   “外面,何故如此骚乱?”   “这个……好像是和什么人起了冲突。”   “速去打探!”   曹朋一声令下之后,又火速命令阚泽调动官驿中的人马,做好警戒。   他翻身上马,冲出官驿大门。迎面就见夏侯兰匆匆策马跑来,而后在曹朋面前,勒马停下。   “阿福,大事不好了!”   “子幽,何事惊慌?”   “外面来了一拨兵马,非要我们让出官驿。   为首领兵之人,就是那个张三黑子。夏侯恩与他理论,却被他走马擒下,态度极为嚣张。   兴霸和那张三黑子已经打起来了……伯道让我来询问公子,该如何应对?”   “张三黑子?”   曹朋脸色顿时一变。   片刻后,他冷哼一声道:“既然人家打上门来,咱们若不还击,岂不是被人耻笑曹公帐下无人?”   说完,曹朋催马往营寨方向行去。   “我倒要看看,那张三黑子,能有多张狂……” 第240章 生擒   张三黑子,是夏侯兰对张飞的称呼。   在下邳的时候,张飞抢走了夏侯兰押运的粮草,还把夏侯兰打伤。这件事在夏侯兰心里,就如同一根刺一样,无法释怀。夏侯兰并不是小心眼儿,如果劫走粮草的人,是吕布的手下,哪怕他被打死,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偏偏是被自己人抢走,而且还是寄人篱下的张飞……   他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后来曹朋带着人为他讨回公道,堵住刘备的军营。   结果曹操竟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非但没有责怪刘备,反而对曹朋表示出不满。这让夏侯兰对刘备更加不满。曹朋此次因罪而没有获得升迁,只得了一个虚职。在夏侯兰看来,与当初曹朋为他出气有着莫大关联。所以后来曹朋推荐他在邓稷手下做军司马,夏侯兰却一口拒绝,宁可跟随曹朋返回许都,继续做他那无名无姓的小卒,当曹朋手下的一个家将。   军营外,两队人马对峙。   张飞和甘宁正打在一处,难解难分。   一个枪枪夺命,一个刀刀凶狠。甘宁和张飞,本就是同一级别的对手。张飞杀法狂野,枪法精湛;甘宁沉稳老辣,势大力沉。两人杀在一处,一时间也分不出胜负来。但见得火光下,两匹战马盘旋一处,枪来刀往,历啸声不绝。每一次金铁交鸣,必有轰鸣巨响。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辰亭亭长急得在一旁大声呼唤。   “两位将军,住手,别打了!”   可甘宁和张飞已经杀得兴起,那里还能听得进去。   曹朋赶过来的时候,亭长连忙迎上前,“曹都尉,快让他们住手……这打下去,可是要出人命。”   “滚开!”   曹朋突然一声厉喝。   他催马过去,来到了阵前。   郝昭和曹旸指挥兵马,严阵以待。   见曹朋来了,两人连忙上前见礼。   “曹都尉,子羽被他们拿住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旸苦笑道:“刘豫州的人,太不讲道理。咱们扎下营寨之后,并没有惹是生非。可刚才他们过来,非要抢咱们的营寨不可,还要让咱们让出官驿……子羽那脾气你也知道,那受得了这个?于是也没有通知兴霸他们,带着人就冲出去,和刘豫州的人打起来。结果……   兴霸得到消息后,就带着人出来。   和对面那张三黑子一言不和,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曹朋闻听,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   果然是张飞挑事在先……   张飞对曹朋,一向是怀着一股子怨气。得知这营地是曹朋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主动上来寻事。   可曹朋对这张飞,又何曾有过好感?   如果说,前世曹朋对这位喝断当阳桥,使当阳河水倒流的张三将军非常喜爱的话,那么在经历了之前的冲突之后,他对张飞的好感大大降低。如今张翼德寻事上门,曹朋岂能低头?   这一回,他可占着理呢!   而且背后的官驿中,还有曹操的养祖母。   今日,正好教训这张飞,出一口之前的恶气……   想到这里,曹朋抬头向对面兵马看去。对面的兵马,人数不是很多,大约有三四百人左右。   清一色白眊披身,内罩铁札甲。   白眊兵?   这可是刘备手下,最为精锐的人马,怎么会在张飞手里?   此前,曹朋在下邳时也打听过刘备的情况,知道这刘备手中,尚有近千白眊,皆由一个名叫陈到陈叔至的人统领。陈到是谁?曹朋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至少三国演义里面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只知道此人是汝南人,年岁还不到三十,是刘备帐下的一员青年将领。   此人深居简出,不太招摇张扬。   所以提起刘备的时候,人们更多是想起关羽张飞。   甚至包括麋竺麋芳,简雍孙乾这些人,都比陈到有名。可是,这陈到能统帅白眊,又岂是善与之辈?   曹朋眯起眼,仔细打量。   白眊军中,成圆形阵势,中间有十几辆车仗。   压阵的是一个青年将领,看年岁也就是在二十出头。   白面,颌下短髯黑须,使得他透出一股子英武之气。头戴亮银盔,身穿亮银甲,胯下马掌中一口大刀。   “那个人,是谁?”   郝昭摇摇头,“不认识,好像是张飞的副将。”   “我刚才听他唤张飞三叔,莫非是刘备的儿子?”   没听说刘备有儿子啊!   至少这个时候,还不曾出现……   曹朋正疑惑的时候,忽听战场上一声巨响。   甘宁和张飞硬碰硬的对了一下,刀矛交击,产生出的声息,格外惊人。   不过,甘宁手中的龙雀,也因为这一击,而出现碎裂。张飞一见,立刻大喜,拍马挺枪,就冲向甘宁。   “小子,看你还能张狂否?”   甘宁一见形式不妙,拨马就走。   曹朋不敢再犹豫,连忙道:“子幽,和你伯道准备。”   说着话,曹朋催马冲了出去,照夜白如同离弦利箭,划出一道白影。   “张飞,仗着兵械之利,算什么英雄?”   说话间,一枚铁流星已经脱手飞出。带着一声历啸,向张飞砸去。此时的曹朋,可不是几个月之前的曹朋。当他突破了易筋阶段,达到洗髓的境地之后,力量暴涨。那铁流星快如闪电,呼的砸向了张飞。张飞连忙勒马,丈八蛇矛在空中一抖,铛的一下子,将铁流星磕飞出去。   “曹朋小儿,只知暗箭伤人吗?”   张飞可认得曹朋,顿时暴跳如雷。   想当初,曹朋在刘备军营前,一刀砍断了刘备的军营大纛,令张飞对曹朋,是恨之入骨。   可惜那个时候,他也奈何不得曹朋。   且不说曹朋手中有兵马,又在曹洪帐下。单就是曹朋的人脉,他若是动手,估计会有一半曹军将领,站在曹朋这一边。典韦许褚肯定不用说,他们的儿子和曹朋是结拜兄弟;曹洪肯定不会答应,也会出手阻挠。再加上曹朋曾帮过夏侯渊,而夏侯惇在盛世赌坊里也有股份,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曹洪和夏侯惇一旦出手,那曹军将领,又怎可能继续看热闹呢?   所以,张飞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现在,曹朋落单了!   本来张飞并没有想着要占领曹朋的军营,只是想在官驿中要几间客房。   他此次,是奉命护送刘备的家小去许都。   之前刘备被吕布击败,家小后来都安置在沛县。而徐州之战结束后,曹操带着刘备回许都,如果再不把家眷接过去,那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刘备便命张飞去沛县迎接家眷。   那十几辆车仗里,坐着刘备的两个妻子。   有‘白玉美人’之称的甘夫人,还有麋竺的妹妹,糜夫人。   可是当张飞得知,这军营是曹朋的手下,而且官驿又被曹朋占居,顿时生出了恶念。   老子在下邳动不得你,如今你曹朋不过是小小的骑都尉,没有半点实权。而且又是孤身一个,我就算杀不得你,也要教训你一下,为我兄长讨回颜面。于是,张飞带着人就去挑衅。   可是张飞却没想到,曹朋帐下,居然还有一个和他不分伯仲的甘宁。   论武艺,甘宁可能要略逊色张飞一些。但甘宁杀法沉稳,以至于张飞虽然悍勇,却奈何不得甘宁。   这越打,火气越大。   眼见着甘宁的刀不行了,张飞就想着干掉甘宁。   只是,曹朋一枚铁流星,坏了张飞的好事。不过没关系,杀不得甘宁,老子就杀了你曹朋。   “兴霸,接刀。”   曹朋有自知之明。   自己虽然已达到了洗髓的阶段,可毕竟刚晋级,并不稳固。   对于力量的掌控,以及各方面都不是很完善,想要和那超一流的张飞交手,恐怕是不太可能。   一枚铁流星逼退了张飞之后,曹朋抽出河一大刀,抬手掷向甘宁。   哪知道,他这边刚把大刀掷出去,张飞已杀到了跟前。   生铁铸成,重达六十二斤的丈八蛇矛枪扑棱棱一颤,怪蟒翻身,分心便刺。张飞胯下的乌骓马,也非寻常战马。想当初他和关羽随刘备在涿郡起事,正逢冀州商人张世平和苏双贩马路过,便得了这匹乌骓马。虽然比不得赤兔或照夜白,可也相差不算太多。张飞枪疾马快,眨眼间就到了曹朋跟前……   这种时候,曹朋已没了退路。   虽然明知道自己不是张飞的对手,可是心中却总期盼着,能与张飞过过招。   想当初,曹朋不过二流武将的水准,就敢和典满许仪联手斗吕布。也就是在那一次,曹朋见识到了所谓超一流武将的厉害。只一招,吕布就把他三人击败。对曹朋而言,收获甚多。   达到一流武将水准之后,曹朋更加渴望与超一流武将的交锋。   既然张飞过来了,那就试一试,一流武将和超一流武将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差距吧……   双足扣紧马镫,照夜白希聿聿长嘶。   对于这样的交锋,照夜白同样是兴奋无比。   四蹄发力,呼的一下子窜了出去,犹如一抹闪电。   曹朋反手握刀,人借马势,唰的将大刀拔出。一道闪亮电弧,在空中闪过。森寒的刀气四溢,带着一股子刚猛气势。这一刀,是曹朋借鉴当初吕布那惊天一戟的‘势’而领悟出来。   刀气纵横,刀光闪动。   铛!   一声巨响过后,战马长嘶。   曹朋一刀斩在张飞的大枪上,虽崩开了张飞的丈八蛇矛,可是却感到手臂发麻,耳鸣不止。   “好力气!”   曹朋不由得大声赞道。   怪不得后世有人说,吕布典韦之后,以力而著称者,莫过于张飞和许褚二人。   赵云虽然厉害,但很少见他用那种硬碰硬的招数。而关羽的刀法胜在一个‘快’字,与张飞又不相同。   张飞环眼圆睁,心中同样是暗自惊奇。   这小白脸,还真有些手段!   两人虽然不是在同一等级之上,可是却不会妨碍张飞对曹朋的赞叹。不过,赞叹归赞叹,人还是要杀!   想到这里,张飞拨马回身,“曹家小贼,再吃你三爷一矛。”   有时候,这战马的灵性,让人难以理解。张飞在刚才那一枪,占居了上风。乌骓马也感受到了那种优势,气焰嚣张。而照夜白,却感受到了曹朋心中那强烈的战意,更是仰天长嘶。   “公子,休要慌张,我来助你。”   甘宁见曹朋和张飞对上了,不由得大急。   他可是知道,张飞的厉害。如果说在这次交手之前,他对张飞并不是很在意。那么现在,他也不得不赞叹,张飞的悍勇。曹朋是什么本事,甘宁如何能不知晓?怎可能是张飞对手?   他从地上拔起那支河一龙雀,催马就要出击。   与此同时,白眊兵的阵营中,两个美妇人从车中走出。   “坦之,还不助你三叔?”   年纪较小的美妇人,厉声喝道。   阵前的青年二话不说,催马就冲出军阵。   “甘兴霸,关平在此。”   青年大吼一声,轮刀就拦住了甘宁。   甘宁担心曹朋的安危,那里有心情和青年缠磨。   “滚开!”   河一大刀呼啸着斜撩而起,刀光四射,狠狠的劈在了青年手中的大刀之上。   关平?   这青年,名叫关平?   曹朋也听到了那青年的喊叫,心中不免一怔。   那不是关羽的干儿子吗?这时候就已经有了?   不过,场中形势却容不得他去胡思乱想,张飞到了跟前,丈八蛇矛乱舞。而曹朋抖擞精神,轮刀而上。   接着照夜白之威,还有马镫高鞍之力,曹朋和张飞连战七八个回合。   然则,这七八个回合过后,曹朋就有些顶不住了。   心里面很清楚,如果再打下去的话,自己就要成了张飞蛇矛下的亡魂。心念一转,他拨马就走。   张飞正打得得意,眼见曹朋要走,哪里肯答应?   “曹家小贼,往哪里走?”   他催马就追,乌骓马犹如蛟龙出海,快如闪电。而另一边,甘宁被关平拼死缠住,想要去救援曹朋,奈何这关平完全是搏命的打法,使得甘宁一下子也脱不开身,只急得哇呀呀大叫。   “小环,闹出人命,怕不好吧。”   年长的美妇人,眉头一蹙,轻声问道。   她姓甘,单名一个‘玉’,是刘备的长夫人;而那小环,名叫麋环,也就是刘备的糜夫人。   同时,这麋夫人还是麋竺的妹妹。   麋家在朐山的产业,被邓稷打压的喘不过气来,几乎面临破灭之危。   所以她也知道曹朋的名字,对曹朋更是恨之入骨。听到甘夫人的询问,麋环冷笑一声:“姐姐何必担心……这曹朋之前私自放走了吕布家眷,如今被曹公所怨,就算杀了他,也没关系。”   甘玉一蹙眉,想要再劝说。   可就在这时候,战场上却突然间生出了变化。   曹朋往本阵败退,张飞紧追不舍。而曹朋麾下阵脚,也在这时候出现了一阵混乱,曹朋在冲过门旗的一刹那,照夜白突然间一个腾空,飞跃而起。   这一腾空,速度随之放缓。   张飞狞笑着,冲上前来,大吼一声,“曹朋,哪里走?” 第241章 败者无人权   曹朋似乎很慌张!   无端端突然跃马,使得速度放缓,给了张飞无尽机会。与此同时,曹朋本阵的阵脚大乱,面对张飞的追杀,竟无一人出面阻拦。张飞放声大笑,乌骓马风驰电掣般,就冲向了曹朋。   曹朋,却勒马停下。   两枚铁流星,神出鬼没般飞出。   张飞哈哈大笑,掌中丈八蛇矛一抖,扑棱棱一招拨草寻蛇。   叮叮两声响,铁流星被张飞砸落地上……不过,也由于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铁流星上,所以并未留意四周。曹朋军中尚有郝昭和夏侯兰,可是却一直没有出现。当张飞砸落了铁流星的时候,人已闯入阵中。   他刚要喊喝,忽听有人高呼一声:“起索!”   十几根绊马索突然间飞出,乌骓马虽然有灵性,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重重绊马索,即便是再有灵性,也难以躲过。加之张飞之前的注意力在曹朋的两枚铁流星上,也没有任何准备。   绊马索一起,乌骓马长嘶一声,前腿一软,噗通就跪了下来。   张飞没有任何准备,但身为超一流武将的本能,让他还是有所提防。当乌骓马跪倒的一瞬间,张飞也被甩了出去,蓬的一下子就摔落在地。可就在落地的一刹那,张飞一个就地十八滚,而后迅速站起。丈八蛇矛不知道飞到了何处,但总体而言,张飞本人并没有什么大碍。   “小贼,只会这等诡计吗?”   张飞怒声咆哮。   话音未落,夏侯兰催马从人群中窜出,手持丈二龙鳞,分心便刺。   好个张飞虽身处重围,却丝毫不惧。一身重铠,并未影响到他的灵活,在原地滴溜溜一转,侧身躲过了夏侯兰的大枪。可未等张飞站稳,耳边就听到叮的一声轻响。两枚铁流星呼啸飞来,快如闪电。与刚才那两枚铁流星相比,这两枚铁流星的速度和力量,明显增加许多。   张飞刚要去夺夏侯兰的战马,可这两枚铁流星的出现,使得他不得不再次闪身躲避。   两支长矛,从旁边刺出。一支贴着张飞身上的铁甲滑过,另一支则刺向了张飞的小腹。张飞探手,蓬的攫住那支刺向小腹的长矛,另一只手臂抬起,一下子将另一支长矛夹在了胳肢窝下。口中一声巨吼,而后一个顿足,两只手用力……两个手握长矛的军卒,硬生生被张飞挑起来,旋身便甩飞出去。这家伙双手各执一只长矛,有如神助,面对从四面涌来的军卒,连挑带打,打得曹军狼狈而逃。虽有夏侯兰拼命阻拦,可一时间,却也奈何不得张飞。   “闪开!”   人群中传来曹朋的厉吼声。   马蹄声传来,就见照夜白风一般冲出。   曹朋双手各拿着两枚铁流星,连珠似地脱手飞出。   这在后世里,叫做双飞炮。前世教曹朋武术的老武师,可以在瞬间发出八枚铁流星,威力无穷。   曹朋还达不到连发八枚的水准,可四枚铁流星飞出,一样使得张飞手忙脚乱。   趁着他闪避的瞬间,照夜白已冲到了张飞跟前。重逾千斤的照夜白,再加上凶猛的冲击,张飞来不及躲闪,和照夜白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两支长矛脱手飞出,整个人一下子腾空飞起,狠狠的摔在地上。胸前的铁甲被撞得凹陷进去,头盔也不知道飞到何处。换做普通人,被照夜白这么一撞,不死也得残废。可张飞在落地之后,偏偏又站立起来,不过整个人看上去,明显有些神志不清。他环眼圆睁,一口鲜血喷出,但扔站在地上,却没有倒下去。   操,这家伙还真耐撞!   撞击这一下,曹朋甚至有些心疼自己的战马。   可是看张飞仍不肯倒下,也不由得暗自赞叹这家伙是身体素质。不过这种时候,再赞叹也不能心慈手软。手中大刀照头劈斩,却被张飞本能的闪身躲过。只是,张飞躲过了曹朋的刀,却无法躲过夏侯兰的枪。夏侯兰冲上来,一枪拍在了张飞的胸口,把个张飞打得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鲜血夺口喷出之后,整个人也随之昏迷过去。十几名军卒冲上去,将张飞捆住。   另一边,关平虽然悍不畏死,和甘宁的差距终究太大。   七八个回合之后,关平的刀法就散乱不堪。二马错蹬,甘宁反手一刀拍在关平的后背,将关平打翻马下。   “兴霸,饶他性命。”   曹朋这时候已经解决了张飞,冲出旗门,大声喊道:“要活口。”   这边关平翻身站起,刚站稳脚跟,一口明晃晃的大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子,让你的人老实点,否则休怪我无情。”   刀口散发着一股子淡淡血腥气,暗红色的刀刃,透着一股寒意。   “住手,全都住手!”   关平大声喊喝。   白眊兵见主将被俘,一拥而上想要把关平和张飞抢回来。   可是,却被早有准备的郝昭指挥三百兵丁,列阵阻拦。白眊兵虽然厉害,可郝昭手下的兵卒也不差。以当初陷阵营二百兵卒为班底,后来又加入了一百参加过曲阳之战的老兵,经过两个月的训练,同样是勇不可挡。一方自发而战,另一方却在郝昭的指挥下,沉着应对……   这高下自然就分了出来,白眊兵虽说悍勇,却少了主帅,乱成一团。   甘夫人和麋夫人,对此也无可奈何。   她二人又不是那种战将,更不懂得临阵指挥。不过虽然面临危险,两位夫人却表现的镇定自若。   “住手,全部住手。”   随着关平和二位夫人的呼喊,白眊兵虽不甘愿,却也只能低头。   曹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坐在马上,脑袋一个劲儿的犯晕乎……   手臂酸疼,甚至连大刀也有些拿不住了。不过,更多的是一种喜悦,一种和高手交锋后,收获颇多的喜悦。曹朋面前把大刀收回刀鞘,看着那昏迷不醒,被绳捆索绑的张飞,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说实话,这张飞不愧是三国有数的猛将兄!   如果单纯的拼杀,自己虽已算得上一流武将,也远不是张飞的对手。   张飞的杀法,极为凶狠。枪出无回,犹如疾风暴雨……一般人,哪怕是一流武将,面对张飞这种凶狠的杀法,很容易被夺去勇气。也幸亏了曹朋之前也算是经历丰富。和吕布那种顶尖的武将交过手,又和典韦、甘宁这样的超一流武将切磋过。甚至他身边的人,夏侯兰潘璋,也都非等闲。在这种环境下,再加上曲阳的那两日血战,使得曹朋的心性格外坚韧。   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到如今的水准。   那也是从无数次搏杀中历练,自然不是那种闭门造车的武将可比。   若非照夜白,若非绊马索,若非有夏侯兰这些人……今天想要生擒张飞,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生擒了张飞?   曹朋心里,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喜悦!   我竟然把张三爷抓住了……   也许曹朋并不明白,经此一战之后,给他带来的信念,使他此后受益匪浅。   “公子,这家伙如何处置?”   夏侯兰看着张飞,咬牙切齿。   “先把他捆住,盯紧这家伙。”   “喏!”   上来几个人,拖死猪一样的把张飞拖进了大营。   曹朋催马到了阵前,就看到几名军卒,将绳捆索绑的关平,押到了他的马前。   “尔等诡计取胜,算不得真英雄。”   关平破口大骂,骂曹朋耍阴谋。   曹朋不由得冷笑,“你我交锋,犹如敌我搏杀……尔不闻孙子兵法云:兵者,诡道也?输了就输了,哪来的那许多借口。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输不起的家伙……你,叫做关平?”   关平一怔,哼了一声,梗着脖子不回答。   “你若是不配合一点,那车仗之上,貌似还有女眷。”   关平闻听,顿时大惊。   “曹朋,你休得放肆,那是刘豫州的家眷。”   “哦……”   曹朋恍然大悟。   怪不得要用白眊兵,原来是刘备的家眷。   他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更要配合一点。否则我知道刘豫州,可我这些部曲,却不知刘豫州。”   “你……”   “刚才你们擒下的将军,现在何处?”   “在军中扣押……三叔虽然擒下了那个家伙,但也没有为难他。三叔想要教训的人,是你!”   “哈哈,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说着话,曹朋一摆手,夏侯兰带着人,就冲向了白眊兵。   “子幽,不要惊扰了刘豫州的家眷,客气一点,让她们待在车上。那些白眊,全都收整过来。”   “喏!”   夏侯兰答应一声,带着兵马过去。   曹朋上上下下打量关平,心里却突然间,有些好奇。   关羽生平,有两个儿子一个侄子,此外还有一个女儿。长子就是关平,但依照着演义中的说法,关平是关羽的义子;次子关兴,也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侄子叫做关宁,是关羽兄长关定的儿子。女儿嘛……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演义中孙权为儿子向关羽求亲,关羽回答说:虎女焉能嫁犬子。至于民间流传的花关索,估计是虚构出来,关羽并没有这个儿子。   不过,不是说关平是在关羽过五关,往冀州寻兄时收的干儿子吗?   而今关羽可是还没有过五关斩六将,那关平又从何而来?   “你是关二将军的义子?”   关平一怔,旋即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才是假子……某家自幼随父亲闯荡,十二岁便在家父帐下效力,何来假子之说?”   咦?   这家伙,居然是关羽的亲生儿子?   十二岁……怪不得如此厉害,那也是耳濡目染,从乱军中杀出来的本事。   曹朋心里奇怪,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早已经习惯了罗大忽悠的忽悠,所以他也算是见怪不怪。   “管你假子还是亲子,而今也不过是我阶下之囚。   老实一点,否则我不介意杀了你和你三叔,再把刘豫州的家眷……咱们到了许都,请曹公定夺。”   关平咬牙切齿的瞪着曹朋,突然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楚戈牵着乌骓马,走上来。   “公子,好马啊!”   “三将军的马,自然是好马。”   曹朋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甘宁胯下的坐骑。   “兴霸,你觉得此马如何?”   “此马雄健,当属大宛良驹……虽比不得公子的照夜白,却也是万里挑一,千金难求的好马。”   “送给你!”   “啊?”   关平怒道:“此乃我三叔爱马,尔敢如斯?”   “三将军爱马?”曹朋哈哈大笑,“我只知道,这是我的战利品。尔等当初在下邳,劫我粮草时,你三叔曾对我部曲言:被他抢走了,那就是他的东西。有本事,让你三叔来讨要。”   说罢,他对甘宁道:“兴霸,你可害怕?”   甘宁的坐骑,是攻破下邳时,从下邳骑军手中得来了一匹马。   虽然也很勇健,但终究是比不得乌骓马这等名马。之前他不敌张飞,除了手中兵器的缘故之外,还有胯下坐骑的原因。否则的话,张飞就算是想胜过他,没有三五百回合也不可能。   闻听曹朋的问话,甘宁忍不住笑了。   “若是张三爷肯再来指教,我倒是乐意奉陪。”   言下之意:有本事,让他过来找我……   关宁怒视曹朋和甘宁,半晌之后,却不禁颓然低头。   “小将军,自古胜负论英雄,输了的人,没人权。”   人权?   那是什么东西?   关宁不懂,却可以听得出,曹朋言语中的调侃之意。不过,输了就是输了,说什么都没用。   “无耻!”   一辆马车从身边过去,窗帘一挑,露出一张如花粉靥。   麋环听到曹朋的那一句话,忍不住探头咒骂。   曹朋闻听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这娘们儿是在骂他。虽说好男不和女斗,可那也要看情况。   他虽说擒下了张飞等人,却也不能真的把他们杀了。   不过,不杀了他们,却不代表曹朋不能教训。否则任由这小娘皮嚣张,这一路上有的罪受。   他猛然催马,冲过去,拔刀一刀砍下了引车马匹的头颅。   鲜血喷涌而出,马车哐当一声,便趴在了路上。   曹朋策马,弯腰探手,将硕大的马头拎在手里,而后拨马来到马车旁边,将那马头扔进车中。   “小娘子,说话小心一点,否则休怪我不晓得怜香惜玉。”   “你……”   麋环被摔得头昏脑胀,花容失色。   当她抬头看到那个还在喷血的马头时,不由得惊声尖叫。   另一辆车上,甘夫人连忙出来,“小将军,我家妹子年少不懂事,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呢?”   甘夫人的声音很悦耳,柔柔的,让人觉得有些酥麻。   曹朋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夫人,看好你这个妹子。这世上鲁男子不少,却非个个晓得怜香惜玉。把那臭脾气收一收,你们现在是我的俘虏。惹怒了我,杀了你们也无人出头。”   甘夫人的脸上,露出一抹苦色。   “妹子,来我车上吧。”   麋环一身血污,一瘸一拐的从马车里走出,而后登上了甘夫人的车。   这一次,她不敢再张狂了。   可是那眼中的恨意,却更加明显……   曹朋心中冷笑:老子背后有吴老夫人,你就算找曹公哭诉,他也奈何不得我。   这时候,夏侯恩鼻青脸肿的走到了曹朋的马前。   他犹豫了一下,搭手一礼:“曹都尉,我不喜欢你……不过,夏侯恩还是要感谢你救命之恩。” 第242章 虎豹骑   他这是道谢吗?   曹朋心里面哑然失笑。   不过,他也知道,以夏侯恩这样的性格,能说出这种话,已经很了不得。再者说了,曹朋也没有想过要救夏侯恩,所以夏侯恩的感激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权作一段善缘吧。   “子羽将军,你我同为曹公效力,何来感谢二字?   不过呢,这边出了这等事,想来老夫人也很着急。官驿那边,就请子羽多费心,我自押解这些人,回军营处置。天亮以后,咱们还要动身。希望接下来,可以平平安安,一路顺畅。”   吴老夫人虽然没有出面,但肯定能知道,夏侯恩被俘的事情。   让夏侯恩过去,一方面是给老夫人报平安,另一方面也有周旋之意。夏侯恩不是傻子,哪能听不出曹朋话语中的好意?心里面,不由得一阵感激,朝着曹朋再一拱手,上马急急而去。   “还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   曹朋看着夏侯恩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他从楚戈手中接过了那支丈八蛇矛枪,入手沉甸甸的。   以曹朋现在的力气,使用这支蛇矛也颇为费力。不过,他对蛇矛本就没什么兴趣,而且这支蛇矛,以平常人的眼光看,也许算得上一支好矛。可是在曹朋眼中,却显得是一文不值。   “把它收好!”   “喏!”   曹朋命人清理战场,清点人数。   此次刘备派出三百白眊负责护送家眷,以张飞之勇,再加上关平,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事情。   谁料到,张飞临时起意,挑衅曹朋。   不但是自己成了阶下囚,三百白眊也成了曹朋的俘虏。   “子幽,去把德润请来。”   夏侯兰出了心中一口恶气,显得气定神闲。   二话不说,胯马离去。而这时候,甘宁一手牵着马,一手持大刀,来到曹朋跟前,把大刀呈上。   曹朋并未去接那支大刀,而是从马背上取下麂皮刀鞘,放到了甘宁手中。   “公子,你这是……”   “兴霸,为上将者,宝马神兵缺一不可。   如今你已有了乌骓马,手中焉能没有宝刀?此河一大刀,虽不是神兵利器,却是家父在去年亲手为我打造。留在我手中,不免使宝刀蒙尘。兴霸如今没有趁手兵器,我便把这河一斩,赠与兴霸。他日兴霸乘乌骓马,持河一斩,建功立业时,我与家父也会感到非常高兴。”   甘宁闻听,不由得心中一阵激动。   他的龙雀被毁,一时间也找不来合适兵器。   而河一双刀也的确是趁手,只是没想到曹朋如此爽快,将双刀赠他。   “宁,谢公子厚爱。”   “好啦,天也不早了,咱们回营再说。”   曹朋爽朗大笑,上马返回军营。   郝昭和楚戈则带着人,将那三百白眊兵赶进了兵营之中,严加看守……   曹朋和甘宁回到军帐坐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夏侯兰带着阚泽前来。   “大兄,老夫人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甚好,公子无需担忧……夏侯恩刚才过去了,接替了守卫。不过他的态度,可是比之前,要好许多。”   “是吗?”   曹朋呵呵一笑,话锋一转,“刘备的家眷,如今成了阶下之囚。还有那张飞、关平……我正在想,该如何处置他们?刘备此人,非同等闲,若杀了张飞的话,可断他一臂。”   “不可!”   阚泽连忙摆手。   夏侯兰有些不满道:“有何不可?难不成,只需他上门挑衅,却杀不得吗?”   “不是杀不得,而是不能杀。”   阚泽当然明白夏侯兰心中的怨气,不由得笑道:“刘玄德,枭雄也,喜怒不形于色。曹公虽说对此人颇有猜忌,但同时也格外器重。若杀了张飞,刘备未必会与曹公反目,但却会把恨意施加于公子。公子如今虽有战功,但若说在曹公心中地位,恐怕还无法和刘备相比。   公子此前义释吕布家小,正在风口浪尖。   得罪了刘备,恐不是一桩好事。以我之见,此事还当大事化小,权作是给刘备一个面子。”   而曹朋心里,也确实不忍杀害张飞,更不忍祸及刘备那两位夫人。   其实,甘夫人和麋夫人也挺可怜。   嫁给刘备之后,便颠簸流离,几次落入敌手。   说起来,不过是两个小女孩儿……曹朋还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可以辣手摧花的主儿。   至于张飞,更是他前世幼时所崇拜的偶像。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长坂坡,喝断当阳桥,何等威风?   心里面不禁暗自感慨一声:我还真算不得心狠手辣!   “不杀也罢,只是……”   “公子可是觉得,被欺上门,心里不舒服?”   “那是自然。”   “呵呵,我倒是有一策,说不得能使公子心里,舒畅一些。”   “哦?”   “刚才我来的时候,见营中有一些俘虏。那些人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豪勇之士。虽成俘虏,却颇有秩序,不见慌乱。观其装束,当为刘备手下精锐。似这种精锐之士,刘备手中恐怕也不会太多。公子若想出一口恶气,不妨将这些精锐之士扣下……公子的兵马并不多啊。”   把白眊兵私吞下来?   这个想法,很有见地……   曹朋心里面,也一直想组建起一支类似于陷阵一样的卫队。   可兵卒易招,锐士难求。陷阵锐士,那是经过千锤百炼,一次次生死搏杀才练出的精兵。   想要找到这种锐士,可不那么容易。   就以曹朋手下的三百人而言,那参加过曲阳之战的军卒,虽说也经历过生死考验。可是和郝昭的二百陷阵相比,有着极为明显的差距。锐士,可不是一两场搏杀,就能够磨练出来。   白眊兵……   曹朋有些心动了!   “公子如今虽无实权,却是骑都尉。   况且令尊诸冶都尉,还有邓海西的屯田都尉之职,都可配备私兵。五六百私兵,算不得逾制,公子又何必担心?况且,公子如今不过蛰伏,早晚一飞冲天。身边又岂能没有亲随护卫?”   阚泽的话,说到了曹朋心里。   他抬头向甘宁看了一眼,片刻后轻声道:“那这些家伙,不好归顺啊。”   甘宁哼了一声,“不降者杀……降者锦衣玉食。公子,白眊悍勇,但求得也是一个富贵耳。”   “那么,此事就由你和子幽负责。天亮之前,需处理妥当。”   “末将必不负公子之托。”   甘宁长身而起,与夏侯兰走出军帐。   曹朋和阚泽相视一笑,突然问道:“那么,我这支卫队,当唤何名?”   阚泽想了想,“既是卫士,何不唤以‘黑眊士’?”   “黑眊士?”   曹朋一怔,不由得哈哈大笑。   刘备有白眊兵,我如今有黑眊士……这算不算是与刘备对上了?也罢,反正早晚要对上,黑眊,便黑眊。   ……   不得不说,这帮子白眊兵骨头很硬。   一开始甘宁和夏侯兰招降,只有三分之一愿意归顺。后来甘宁大怒,连杀二十名不愿投降归顺的黑眊,才使得这帮兵卒一个个低头。不过,甘宁‘凶恶’之名,也随之在军中竖起。   第二天一早,二百多白眊,尽数归附曹朋。   再加上此前曹朋手中的二百多兵卒,虽经昨夜一战损失十数人,可人数反而增加了近一倍。   曹朋又把俘虏过来的几十匹战马一并归入自家名下,算上早先的五十名骑军,加起来有八十多骑。夏侯恩看到之后,二话不说,从自家军中又抽调出来了十几匹战马,赠给了曹朋。   夏侯恩傲气归傲气,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曹朋昨夜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他投桃报李,比之早先,似乎亲热许多。   凑足百骑,曹朋索性唤之为‘飞眊百骑’。把白眊披衣反穿,便成为了一支独特的骑军。   “曹都尉,老夫人让我问你,那些俘虏怎么处置?”   曹朋想了想,回答道:“把张飞关平,还有两位夫人留在官驿,让亭长好好伺候。从此到许都,也有百十里路程,步行未免不太妥当。命人通知新汲县,设法转告刘备,让他自己想办法。”   反正是不可能归降,张飞那夯货骂起人来,又尖酸刻薄。   曹朋可不想带着他们在身边,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命甘宁为飞眊骑军侯,以夏侯兰为节从。而后让夏侯兰护送车仗先行离去,他则带着甘宁夏侯兰和楚戈三人,来到官驿门口。   “小贼,敢来送死?”   张飞这会儿已经醒来,见曹朋,立刻破口大骂。   要知道,曹朋不但抢走了他的马,还夺走了他那一身兽面镔铁鱼鳞甲。而且,那一身甲胄,此刻就穿在甘宁的身上。除此之外,连赶车的马匹也被曹朋抢走,令张飞更是暴跳如雷。   曹朋眼睛一瞪,厉声喝道:“张三黑子,你若在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不给你大哥面子。”   “你……”   “我过来,是要告诉你,我们要走了。   这路上不安全,而且你们又没有坐骑,难免会有危险。我已命人通知许都,想来过两日,你大哥就会带人来接你。你呢,最好老实一点。你那两位如花似玉的嫂嫂可全靠你来保护。”   张飞气得,几欲咬碎钢牙。   “矛来!”   曹朋伸出手,楚戈立刻摘下那支丈八蛇矛枪,递了过来。   曹朋接过之后,催马上前,抬手将丈八蛇矛枪倒插在地上。   “你的兵器还给你,好好保护两位夫人,莫让她们受了惊吓。”   说罢,曹朋搭手,与从房间里走出的甘夫人和麋夫人,遥遥欠身。   “两位夫人多保重,咱们许都见!”   甘夫人脸一红,温婉回礼。   麋夫人却怒道:“小贼,待返还许都,我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曹朋哑然失笑,“夫人想不与我善罢甘休,只怕是玄德公会不高兴吧!此等厚爱,曹朋但受不起。”   说罢,他长笑一声,拨马就走。   甘宁对张飞道:“三将军,若有机会,咱们再斗一次。”   面对甘宁,张飞倒是表现的颇有礼貌。   他为人虽说粗狂,但也分人。甘宁的武艺和他相差不多,同样骁勇善战,张飞心里,还是很敬佩。   拱手回道:“兴霸,好好照拂老乌,将来我必从你手中夺回。”   甘宁大笑,率领飞眊,疾驰而去。   但见飞眊披衣在风中猎猎,百骑飞奔,却气势雄浑。   “姐姐,刚才那小贼是什么意思?夫君为何会不高兴呢?”麋环毕竟年纪小,听不明白曹朋的语带双关。   甘夫人那如玉粉靥透红,朝着曹朋的背影啐了一口。   她伏在麋环的耳边轻声解说,麋环的脸,顿时通红……   “小贼,你……不得好死。”   声音越来越小,麋环突然扑入甘夫人怀中,放声大哭。   从小到大,两个哥哥待她甚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后来嫁给了刘备,虽说是颠簸流离,却也受人尊重。可是曹朋……却让她体会到了另一种感受。昨夜那凶狠的一刀,方才那离去时的风采,都让麋环有一种不寻常的感觉。她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心里面很委屈,很难过。   ……   离开辰亭之后,曹朋很快便追上了车队。   这一路上,再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顺顺利利,直达许都城外。   一晃,便是一年半,曹朋再一次回到了许都。远远的,看到许都巍峨城墙,心中陡然生出感慨。   前方大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曹朋连忙使车仗停下,催马迎上前去。   就见一股黑色洪流,呼啸而来。清一色的黑色大宛良驹,约有两千之多。为首马上一员大将,黑盔黑甲,胯下一匹黑马。两千铁骑奔行,可谓声势浩大,只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眩晕。   “吁!”   铁骑在距离车队大约三百步左右,骤然停下。   两千骑齐刷刷止住,为首那员大将,带着几员小将纵马上前。   “虎豹骑曹纯,率子丹,伯权,恭迎祖母。”   说着话,三人滚鞍落马,单膝跪地。   吴老夫人从车仗中走出来,在夏侯真的搀扶下,看着曹纯三人,脸上透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子和,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祖母。”   三人起身,曹朋这才看清楚,曹真赫然也在其中。   虎豹骑!   曹朋看着眼前这支威武雄壮的铁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威震三国的虎豹骑,终于出世…… 第243章 回家   费时近两年,耗资不计其数。   神秘的虎豹骑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虽然未曾上战场验证其战斗力,可是从肃穆的军容,以及那两千骑奔腾的气势而言,论东汉末年,恐怕是再也没有能比拟虎豹骑的精锐。   配备高桥鞍和双镫,使得虎豹骑的战斗力,从一开始就高人一等。   曹朋不太明白,曹操为何在这个时候将虎豹骑拿出来。但他可以肯定,其中必有一些缘由。   到了这个时候,曹朋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抬起手,向后一摆。   黑眊和飞眊同时向后撤退,夏侯恩则督兵马,簇拥车仗上前。   “子羽,代我向老夫人道别,我们先告辞了。”   这种时候,轮不到曹朋出来抢风头。夏侯恩也清楚这一点,虎豹骑既然出现,曹操必然随行。   “阿福,回头请你喝酒。”   曹朋搭手,微微一欠身,和车仗错身而过。   “走吧,我们回家。”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行过去的车仗和人马,微笑着回身吩咐。   飞眊立刻调转马头,黑眊则齐刷刷转身。虽然只两天的时间,这支不足六百人的兵马,已具雏形。   这里面,固然有郝昭等人的努力,但更多的,则是这批兵卒的素质,实在是太好了!   曹朋准备绕道,从许都西门而入。可没走多远,忽听身后有人喊叫他的名字,于是连忙勒马。   夏侯真骑着一匹马,在十几名卫士的护送下,追了上来。   曹朋不禁有些诧异不解,摆手示意车马继续行进,他则立马与大路中间,笑眯眯的看着夏侯真。   “曹都尉,祖婆让我来谢谢你。”   “呵呵,此乃我份内之事,何需言谢?”   夏侯真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曹朋则疑惑的看着他,片刻后,夏侯真轻声道:“曹都尉,那我回去了。”   “嗯!”   夏侯真拨转马头,单薄的身影,带着一丝丝清冷。   “真小姐!”   曹朋唤住了夏侯真,催马上前,拦住了夏侯真的去路。   “曹都尉,还有事吗?”   “呃……有些话,我知道我不应该说。但一路下来,我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真小姐,快乐一点!”   “啊?”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苦楚。但人活着,总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如果觉得不开心,就找个人倾诉一番。如果找不到人,可以找月英,还有我姐姐,她们都非常喜欢你。”   “那我可以找你吗?”   夏侯真鬼使神差的问道。   话一出口,双颊腾地一下子通红。   螓首几乎垂到了胸前,她连忙轻声道:“如果你忙的话,那就算了!”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只要我在许都,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心里有什么不如意,就说出来,说出来以后,会快乐许多。真小姐,凡事看开些,难不成一辈子这样低沉吗?”   “嗯!”   夏侯真声若蚊蝇,白皙而性感的颈子,泛起桃红。   “你,可以叫我阿真。”   “啊?”   夏侯真红着脸,抬起头道:“我阿娘在世时,总叫我阿真。”   曹朋不由得笑了。   他点点头,突然催马上前,伸手在夏侯真那挺拔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我叫阿福,以后别再叫我‘兔子哥哥’了。”   说完,曹朋哈哈大笑,纵马离去。   当曹朋的手指从夏侯真鼻端掠过的一刹那,夏侯真整个人都呆住了!   心中涌起一抹羞怒,但还有几分欢喜。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礼法,曹朋刚才的举动,无疑略显得有些轻薄。可是对夏侯真而言,那略显轻薄的动作,却使得她感觉到心里非常温暖。   “兔子哥哥!”   夏侯真突然从口中挤出四个字来。   旋即,她展颜而笑……   ……   如今的曹府,不是曹操的‘曹’,而是指曹朋的家,已非同往日。   想当初,他们曾寄居典韦的坞堡,而后又从曹洪手中买来宅院。而今,曹汲也算是比千石的官员,除了原有的房舍之外,加上曹操赏赐的宅院,至少比一年半之前,大了一半有余。   当曹朋来到自家大门口时,甚至有些认不出来了。   门头横匾,书诸冶二字,也代表着曹汲如今的身份。邓巨业夫妇早就得了消息,陪同着张氏,在门外等候。   一见到曹朋,张氏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曹朋。   “我的儿,这两年,你受苦了……”   受苦吗?   曹朋倒是不觉得!   不过比起当初离开许都的时候,曹朋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许多。   给人的感觉,他好像比当初变得威猛了!而且相貌,也出现了一些变化。小时候,曹朋是一张瓜子脸,给人感觉很秀气。可现在,颧骨略有些突起,使得面颊的轮廓,不再那么柔和。   如果用后世的面相而言,有点介于国字脸和申字脸之间的形状。   这也使得曹朋看上去多了几分阳刚之气,加之个头已到了170左右,身材也变得魁梧结实。   张氏的感情流露,让曹朋多多少少,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对于张氏,他还停留在当初那个布裙木簪,为了她不惜变卖玉佩,也要求取符水的淳朴妇人形象。而眼前的妇人,却是一身的绸缎,梳着倭堕马髻,头上插着金簪,透着珠光宝气。   不过,当张氏抱住他的时候,曹朋心里的那根弦,还是被触动了。   “娘,我回来了!”   “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还记得月英吗?”   曹朋说着话,招手示意黄月英上前。   黄月英带着一丝羞涩,上前微微一福,拜见了张氏。   “你不是……”   张氏的记性很好,一眼认出了黄月英。   她刚要开口,却见曹楠抱着邓艾走上来,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一番之后,张氏顿时眉开眼笑。   “月英啊,这两年不见,越发俊俏了。”   一时间,竟把曹朋给扔到了旁边,拉着黄月英的手,往府中行去。   曹朋,哭笑不得。   “巨业叔,洪家婶子,一别经年,可安康否?”   曹朋向邓巨业和洪娘子行礼,夫妇两人乐得,眉开眼笑,感觉颇有面子。   想当初,他们的儿子邓范,不过是棘阳游手好闲的混子。而今,听王猛说,邓范已经是陈郡兵曹史。   兵曹史是多大的官儿?   邓巨业夫妇也不太清楚……不过巨王猛解释,当初那黄射,也不过是个兵曹史。想当初,连棘阳县令见到黄射,也毕恭毕敬。那邓范的这个兵曹史,岂不是比县令还大?夫妻两人,如何不乐!   只是他们不知道,当初蒯正并不是畏惧黄射,而是因为黄射背后的家族。   黄射是江夏黄氏的嫡传,而蒯正不过是襄阳蒯家的旁支。论官职,蒯正高过黄射,但……   邓巨业夫妇也是实在人,虽说儿子得了升迁,却没有在曹家表现出骄傲。   曹朋是没有实权,可邓巨业夫妇却不懂。骑都尉的名头,足以让夫妇两人敬重不已,加之曹汲被任诸冶都尉,邓稷也成了屯田都尉。一门三都尉啊……使得邓巨业夫妇更加尽心尽力。   “巨业叔,洛阳那边可还好?”   邓巨业咧嘴笑道:“一切都好……有朱四哥帮衬,还有诸位将军侯爷的支持,咱那边的赌坊可是日进斗金。整个河洛地区的人,都晓得盛世赌坊之名。到了洛阳,若不耍两把,就算不得到洛阳。”   曹朋一笑,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盛世赌坊的确是日进斗金,可说实话,摊到个人身上,也不剩多少。   曹朋根本没指望那赌坊能赚钱,那不过是他用来拉关系,和曹洪夏侯惇等人结交的一个筹码。   曹府现在最赚钱的行业,不是盛世赌坊,也不是曹汲造刀。   而是在海西……   整个海西的商业,都是曹朋一手策划出来。   九大行首如今已把影响力覆盖了大半个淮北,并随着王买任广陵农都尉,而蔓延至了淮南。   一俟盐渎恢复正常运转,就等于手握两大盐源。   虽说大部分的利润,会转化成粮食和人口,但也足以令曹家家财丰厚。   这不,两淮商屯,盐引换土地的政策,已引起了曹操的关注。特别是去年,曹操在巡视了海西屯田之后,据说便有了加强盐运,并着手在关中推行盐引换土地,换人口的政策……   而执行这项政策的人,名叫卫觊。   据说是河东卫氏族人,正着手编制一套完整的法规。   关中有盐池,同样是产盐重地。如果能把海西那一套推行,毫无疑问,将会加快关中的恢复。   关中富,天下足!   不过曹朋估计,卫觊想要推行海西那一套,恐怕没那么容易。   海西有其极为独特的情况,人口稀少,相对混乱,世家门阀不多。可关中不一样,关中可谓世族林立,门阀之势已初具规模。西有羌狄,北有鲜卑匈奴,想要推行,可不太轻松……   只是,没有尝试过,曹朋就算说出来,又有何用?   且让那个卫觊(天晓得是什么人?反正在演义中没有出现)去折腾。他失败了,方能体现出邓稷的手段。   如今,曹家非比寻常。   在原有的住宅上,加上赏赐曹汲和曹朋两人的宅院,还有赏赐给王猛的宅院,面积很大。   有奴仆大约百余人,也算得上许都中下之家。   不过,如今曹朋带了近六百黑眊回来,面积就显得小了些。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   曹朋把那些参与过曲阳之战的军卒挑选出来,使他们住在城里。   其余如甘宁夏侯兰郝昭等人,全都安排去了典韦的坞堡。对此,曹朋已派人和典韦说过,典韦也没有任何意见。把黑眊和飞眊骑兵安排妥当之后,曹朋这才带着阚泽等人进了家门。   曹汲不在家,据说是曹操下令,是诸冶监加紧赶造兵器铠甲。   听说,袁绍在河北是蠢蠢欲动,似乎有渡河与曹操决战的架势……这也使得诸冶监,变得很忙碌。   本来,曹汲已经卸下了河一工坊的事情,交由郭寰的老爹郭永,任河一监令。   河一监令,属于工官,不在汉职官序列。用后世的话,就是非体制内人员,属于编外职务。   其情况有些类似于承包。   将河一工坊,承包给郭永。   郭永负责工坊的经营人事等各种事物,在完成朝廷分配的任务同时,还可以接一些小活计。   这里面,可大有油水。   郭永能得河一监令的职务,一方面是因为曹汲的推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还担任诸冶监丞。河一工坊能有今天,完全是靠曹汲和郭永两人。由他来接掌,倒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曹汲则返回许都任职!   不过,由于此次任务较重,所以曹汲不得不返回河一工坊,督造兵器。   据张氏说,大概过几天,曹汲就会回来。   曹朋听罢之后,也放下了心。   他正坐在厅堂上,与张氏说话,忽闻门丁来报:虎贲郎典满、虎贲郎许仪登门造访。   这两个人,来的倒是很快嘛。   曹朋连忙道了声罪,有叮嘱了黄月英两句,便匆匆迎了出去。   “阿福,你这家伙,做好大的事。”   典满一见面,就指着曹朋的鼻子吵吵。   曹朋愕然问道:“我没做什么啊?”   “还说没做什么……你这家伙,听说在辰亭,把那燕人张飞给干掉了?”   “没有……我只是把他擒获,而且是用的计策。”   “管你用什么手段,我还听说,你当着刘豫州两位夫人的面,把一匹马给分尸了……你不知道,那刘备的兄弟知晓以后,气得不得了。关羽已带着人去辰亭迎接张飞,刘备这几天,更足不出户。   我爹私下里说,要我向你学呢。”   “这个,真是偶然。”   曹朋一脸的谦虚,可心里面,却暗爽不已。   哥把张飞擒下了,如今也算是名人了……   “对了,子丹刚才派人过来,让我告诉你,中午毓秀楼为你接风。   他这会儿当值,也脱不开身。让咱们先过去……走走走,我已在毓秀楼定好位子,咱们去痛饮一番。”   许仪拉着曹朋,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曹朋苦笑一声道:“你们稍等一下,待我先与阿娘说一声。”   “那你快点,我们在门口等你。”   曹朋返还客厅,把情况告诉了张氏。   张氏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曹朋倾诉,却也知道,典满许仪既然过来,曹朋也不好推脱。   “阿福,少喝点酒,莫惹祸事。”   不管儿子做了多少大事,当娘的总是不放心。   曹朋连忙答应,又和黄月英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喂,可一定要哄好我娘啊。   黄月英展颜一笑:那还用你说?   当下,曹朋叫上了甘宁、夏侯兰、郝昭和阚泽,一行五人走出府门,早有家丁备好了马匹。   而后,众人浩浩荡荡,往毓秀楼行去! 第244章 西凉马腾   比起两年前离开许都的时候,许都面貌有了巨大的改变。   城池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了二分之一。新城墙已经营造结束,但城区的建设,还没有结束。   在屯田进入第三个年头的时候,许都的人口翻了一番。   据说,曹操准备将兵屯引入许都。不过在正式引入兵屯之前,要现在海西进行实验。   如果效果惊人,那么曹操在来年就会大力推行;如果效果不好,那么曹操就会另想其他办法。   其实,屯田政策早在战国时期便出现。   寓兵于农,亦兵亦农,是秦国当时的主要政策。   曹操也不太清楚,兵屯是否能够在许都推行起来。而有了海西这个试验田,曹操自然多了几分把握。   ……   毓秀楼,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巍峨高耸,雄立于大街之上。   “比不得当年喽!”   坐在毓秀楼的阁楼雅室,典满发出一声感慨。   从窗口,可看到毓秀楼背后,潺潺流水,杨柳青青。时值仲春,阳光明媚。溪水两畔,芳草萋萋。   杏白桃红,点缀在翠绿之中,更显出几分灿烂。   曹朋喝了一口水,奇怪的问道:“此话怎讲?”   “听我阿爹说,朝中争斗的很厉害。朝廷老臣似乎是要司空交出权柄,说是要还政于陛下。   还有人,竟喊出要招袁绍前来主持朝政,所以乱糟糟的……   我和圆德在宫门值守,常听到朝堂上争执不休。司空也很恼火,可奈何那些老臣,非常张狂。加之陛下今年也已成人,让司空还政的声音,就越发响亮和强烈,搞得大家都是人心惶惶。”   “哦?”   阚泽突然问道:“是陛下的意思吗?”   “是不是陛下的意思我不知道,但那些老臣们,联合了一些清流名士,闹得很凶。”   “可有掌兵之人?”   “这个,倒好像没听说。”   阚泽笑道:“乌合之众,成不得气候。”   “为什么?”   曹朋喝了一口水,笑呵呵的回答:“枪杆子里出政权,笔头子再硬,也挡不住刀枪斧钺。”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恩,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个情况。   主公自下邳还都之后,朝堂上似乎是平静了许多。这两天的争吵,也比往日少了,估计是怕了。”   怕了吗?   曹朋扭头,向眺望窗外景色。   只怕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吧……   隐隐约约,曹朋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桩重要的事情。可一时半会儿,他又有些想不起来。   “对了,刘备来许都之后,情况如何?”   “刘备?”   典满一怔,想了想回答道:“刚回来的时候,还挺活跃,到处与人结交。听说,陛下已经正式认可了刘备的宗室身份……你还别说,这家伙居然真是中山靖王之后,论辈分还是陛下的叔父。妈的,居然成了皇叔!朝堂上的老臣们,对他也很敬重,所以时常在一起走动。”   皇叔!   刘备终于得了皇叔的名号……   此前,虽然他自称是汉室宗亲,但未曾得到皇室的认可。   而今他被皇室承认,也代表着刘备的身份和地位,得到了一个质的提高,从此将名扬天下。   “不止呢,阿福你可知道关羽?”   曹朋点点头,“关羽怎么了?”   “关羽在下邳斩了吕布,声名大振。   此次论功行赏,被封为扬武校尉,拜两千石俸禄……娘地,他如何斩杀吕布,大家心知肚明。若非我阿爹和元让将军和吕布苦斗数十合,耗尽了吕布的精神,那轮得到关羽得手?   当时还是圆德阿爹出手救他,结果平白成就了他的名声。”   在这个时空,关羽没有温酒斩华雄,也没有三英战吕布的戏码。虽然武艺高强,但声名却不是特别响亮。而今,他斩杀了吕布,却使得他声名鹊起,成为这天底下,有数的大将之一。   不管关羽是偷袭也好,是被典韦救下也罢。   吕布,死在他的手中,是不争事实。   这世上,成王败寇。只不过吕布怕想不到,自己的死,令关羽成名……   曹朋不由得沉默了!   其实,对下邳一战的状况,他也非常清楚。   典韦救下关羽,是出于公心。在这一点上,典韦的品格无话可说。但曹朋觉得,典韦真不应该救关羽。可再一想,这就和他杀不得张飞一样,有着各种原因,不能以个人意志转变。   刘备,终于要崛起了?   曹朋嘴角,勾勒出一抹邪魅的笑意。   就在这时候,忽听隔壁的雅室中,传来一阵骚乱和喧哗。   曹朋一蹙眉头,心中不免有些不快。   典满大怒,起身就要出去,但被曹朋给拽住了。   “三哥,别惹事。”   “嗯……”   “对了,你们还没说,刘备如今怎样了?”   许仪咳嗽了一声,笑呵呵道:“说来也奇怪,自春祭之后,刘备倒是变得老实了许多,在家里开了一个菜园子,整日农耕种菜,也不去拜会走访了……阿爹说,他当了皇叔,倒变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闭门,种菜?   曹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三国演义里有这一段,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下子,记忆好像出现了一个空缺,曹朋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起来到底忘记了什么事情。   隔壁雅室里的喧哗吵闹声越来越大。   听口音,似乎不是豫州本地口音,而有些类似于凉州的方言。   凉州方言豪壮,声音也很大。吵得曹朋等人交谈时,不得不提高嗓门。曹朋觉得,毓秀楼的确是今不如昔了!想当初,这毓秀楼的客人多清雅高量之士,何曾有过如此的喧哗吵闹?   他正感慨着,一旁典满实在是忍不住了!   “混帐东西,扯着嗓门喊叫什么?”   隔壁雅室陡然一静,旋即爆发出一连串的咒骂声。   “爷爷们在此喝酒,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来扰爷爷们的酒兴。”   “一群蛮子,哪配得喝酒?喝尿去吧。”   典满那是什么人?   大小也是在市井中长大,骂起人来,毫不客气。   曹朋想要阻拦,已经阻拦不住。   只听蓬的一声响,紧跟着有人就从外面闯进来。看装束,是羌人打扮,体格雄武而壮硕。   来人一进来,就怒声吼叫:“哪个混账东西在说话。”   典满呼的一下子长身而起,虎目圆睁,“老子没去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倒是自己来送死了。”   典满如今,已十七岁。   长的是越来越像典韦。   身高八尺有余,膀阔腰圆。   颌下黑黝黝的胡须茬子,透着一股子凶猛。   而典满这一起来,许仪也随之起身。他个头没有典满高,但身材比典满还要粗一圈,看上去格外剽悍。   “臭小子,你找死!”   闯进来的羌人勃然大怒,垫步就冲了过来。   曹朋背对着门,那羌人要过来,就必须要先从曹朋身边过去。本来,他大可以绕道,却偏偏要腾空从曹朋头上跨过。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如果让他迈过去,那曹朋等于受胯下之辱。   虽说曹朋回到许都之后,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惹事。   可他不惹事,却不代表他会怕事。当那羌人就要迈过去的一刹那,曹朋猛然双腿发力,一下子弓背而起,错步向后一滑,一巴掌就拍在了羌人的胯部。看似轻飘,混不着力的一击,羌人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便飞了出去,狠狠的拍在墙上。雅室的墙壁,并不是很结实……只这一下子,就把那墙壁生生撞出了一个窟窿。羌人摔落在地,一口血喷出,竟站不起身。   典满和许仪不由得大声叫喊。   甘宁也是充满了赞叹之意,“公子,好拳脚。”   “不知死活!”   曹朋直起身子,看也不看那羌子,“二哥,你不是一直想要试试我的拳法嘛?赶明儿咱们过过手,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论武艺,典满和许仪这一年来,在典韦许褚的逼迫下,也达到了一流武将的水准。   没想到曹朋这一出手,同样展现出了洗髓阶段的力量,令二人不由得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他们是苦练而成;曹朋是在杀戮中提升。   虽然是异曲同工,可差别却非常巨大……苦练出来的武艺,缺少了几分凌厉;而曹朋这种从杀戮中提升的家伙,出手时毫不着力,可是发力时却是杀气凌厉。如果马上对决,典满许仪尚敢说不分伯仲。可如果徒手交锋,他二人相信,曹朋一定能把他二人给干掉……   这差距,似乎越来越小!   “小子,好毒辣的手段。”   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就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外。   他身高八尺有余,身体洪大而魁梧。颧骨略高,鼻梁高挺,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身着一袭青色长衣,面带怒色。   在他身后,有三个青年。   一个年纪在二十出头,个头大约有175左右,面呈古铜色,一双大手,指节宽大,手臂上青筋毕露,透着一股子狂野的力感。另外两个则显得有些书卷气,一个年纪也在二十多岁,身高约有180公分;另一个大约十八九岁,个头偏瘦,略显高挑和单薄,但眼中却闪烁精光。   这几个人,气势不俗。   中年人喝道:“少年人,我等虽吵闹了些,尔等又何必出口伤人?   还有你,出手怎可如此毒辣?”   阚泽不吭声,悄然往后一退。   甘宁夏侯兰和郝昭三人,则自动站在了曹朋身后。   以至于中年人一眼就看到了曹朋,甚至以为,曹朋是这里的主导。而且,刚才曹朋出手,他也看得清楚,心知这几个少年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只是他常年掌兵,说话不免有些生硬。而且一开口,就斥责曹朋,使得曹朋心里,顿时生出不快:你只看到我出手狠辣,却没有看到你的人,竟然想从我头上跳过去,让我受胯下之辱?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都成了你的道理?   曹朋素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你对我客客气气的讲道理,那咱们就客客气气说话。   你要是给我摆脸色,那我也不会给你好言语。   “这位老大人,你可知道,这毓秀楼是皇家酒楼?既然来了这里,你们自当遵守一些礼仪。   我们出言不逊是不对,你们又好到哪儿去?   再说了,骂归骂,是你们先动手。你不看好你家的狗,那就休怪我替你教训你家的狗……”   中年人眼中陡然透出一抹凌厉杀意,凝视曹朋,半晌后突然道:“小子,有种!”   “有没有种,用不得你来称赞。”   “可敢报上姓名?”   “我叫曹朋……”   “曹朋?”   中年人一怔,突然放声大笑。   “可是那用诡计,害了张翼德的曹友学?”   什么叫做用诡计?   我那是战术得当……曹朋懒得回答,只看着中年人,一言不发。   “令明何在?”   “末将在。”   “这位曹都尉很张狂,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喏!”   粗壮的黑汉子,迈步就走出来。   甘宁眉头不由得一蹙,闪身挡在了曹朋身前。   “想要教训我家公子,且问问我是否同意。”   这两人一对峙,所产生的气势,令中年人不由得为之色变。   而曹朋,也不由得一蹙眉头,因为他可以觉察到,眼前这黑壮青年,气血之强壮,远胜于自己。   这家伙,可不是等闲的一流高手。   至少比自己,要强出半个等级……   不过和甘宁一比,黑壮青年又似乎有些不足。   也就是说,他的身手,当在一流高手之上,超一流高手之下。如果要有一个准确的定义,那就是类似于准超一流的水平。甘宁和那‘令明’虽然没有动手,但所产生的气场,却格外惊人。   “令明,回来!”   中年人没想到,曹朋身边还跟着一个甘宁这样的人物。   他连忙高声喊喝,跨步上前。   就在这时候,曹朋猛然闪身冲出,“兴霸,你对付那老家伙,我来领教一下此人的高招。”   甘宁眼睛一眯,二话不说,就拦住了中年人,抬手一拳轰出。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错步闪身,便和甘宁打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中年人身后的两个青年,也冲了过来。典满许仪大吼一声,便拦住了两个青年。刹那间,就在这楼阁的过道上,几个人便打在一处。   曹朋一记炮锤,轰响黑壮青年。   黑壮青年也不闪躲,迎着曹朋的拳头,同样是一记炮锤。拳脚交击,发出沉闷的声息。曹朋连退了七八步,抖了抖双手,呵呵笑道:“黑厮,好力气。”   “力气好,拳脚更好!”   黑壮青年冷笑不停,猱身而上。   阚泽一把拉住了夏侯兰和郝昭,笑呵呵道:“别着急,打不起来。”   “这已经打起来,怎还说打不起来?”   阚泽笑而不语,只盯着那个和甘宁打在一处的中年人,心里面暗自思量,此人莫非就是……   曹朋拳脚如风,黑壮青年则势大力沉。   按道理说,曹朋不是黑壮青年的对手。可是他的拳脚中,夹在内家拳的劲力,虽力量比不得黑壮青年,但也使得黑壮青年格外难受。特别是曹朋的太极缠丝劲,一圈圈一道道,令黑壮青年有一种束手束脚的奇怪感受。他越打越憋气,越打越恼火,拳脚越发强猛,力道越发惊人。   “住手,全都住手!”   忽听楼下一阵吵闹声,紧跟着有人高声叫喊。   曹朋一个愣神,被黑壮青年一拳轰在了肩膀上,打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不过,他反应很快,趁着闪身的刹那,从兜囊中掏出一枚铁流星,抖手飞出。黑壮青年一击得手,正要跟进。不想铁流星呼啸而来,吓得青年不由得连忙闪躲。也就是在这眨眼功夫,一群人冲上酒楼。   “二弟,三弟,住手!”   “寿成将军,请住手。”   “兴霸,回来。”   一连串的呼喊声响起,双方迅速停下来。   典满许仪,明显是占居了上风,神清气爽。而那两个青年,一个衣冠狼狈,另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甘宁和中年男子,不分伯仲。但总体而言,甘宁占了上风,中年人似有些吃亏。   曹朋一只胳膊垂着,显然是受了伤。   不过那黑壮青年也不好受,被曹朋用缠丝劲拍击双臂,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这一停下来,只觉得一阵阵针扎似地刺痛。撸起了袖子,就见小臂红肿,略透着暗青之色……   “寿成将军,都是自己人,何必认真?”   曹真和一个少年走上了酒楼。   曹朋认识那少年,正是临沂侯刘光。   刘光苦笑一声,对曹朋道:“阿福兄弟,你这可真是……这刚回来,就要砸了我的酒楼吗?”   “临沂侯,别来无恙。”   曹朋一只胳膊抬不起来,也无法搭手。   曹真走过来说:“阿福,你怎么和卫将军打起来了?”   “卫将军?”   曹真道:“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武威太守马腾,此次奉命入京,朝贺天子。”   马腾?   曹朋抬起头,向那中年人看去。   刘光则拉着马腾,轻声劝解。   “果然英雄出少年,曹都尉,你好本事。”   “马太守,你也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今日马某很开心,能识得几位少年英雄。刚才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还请几位莫要挂怀。”   曹朋连忙客套,目光一转,却落在了黑壮青年身上。   “喂,黑厮……你可是庞德?”   黑壮青年一怔,“你怎知某家姓名?”   曹朋一笑,却不回答。   这时候,曹真道:“阿福,本打算为你接风,可军中尚有要务,咱们改日再聚吧。你刚回来,也累了!圆德,你带阿福他们先回去。老二,你下午还要值守宫门,休要饮酒误事。”   曹真说罢,再次拱手和马腾道歉。   马腾摆摆手,只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曹朋,又看了一眼庞德,却没有说话。   刘光送曹朋等人走下酒楼,忽听马腾在身后道:“兀那汉子,有一身好本事,何不报效国家,胜过寄人篱下。若有兴趣,不妨来武威。凭你这一身本领,博取功名,建立功业,不过早晚。”   这,显然是对甘宁说话。   曹朋扭头,怒视马腾。   可马腾却浑不在意……   甘宁笑了,“即然不过早晚,哪有何必心急?”   跟着你,不过早晚;跟着我家公子,也不过早晚……既然是这样子,我跟着公子,岂不更好?   言下之意:你马腾,比不得我家公子!   马腾的脸色,顿时阴沉。   曹朋站在楼梯下,朝着他一撇嘴,露出一抹嘲讽笑意。   “阿福,给某家一个面子,别再闹事了,好不好?”   刘光苦笑,拉着曹朋往外走。   “马太守,你保重。”   曹朋说罢,随着刘光走出酒楼。   而马腾的脸色,却更加难看……   曹朋的那一句‘保重’,似乎别有深意。莫非,这小子觉察到了什么?不可能,听说他刚回许都,又怎可能知晓……不对不对,玄德也许想岔了!这小子,决不可能是可有可无之人。   一个可有可无之人,焉能有那等高手?   一个可有可无之人,在下邳通敌,放走了吕布家人,到头来却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做了骑都尉?   马腾这心里面有鬼,越想就越是觉得不太对劲儿。   “令明?”   “末将在。”   “你……认识这个曹朋吗?”   “这个,末将不认识。”   “那他怎么认识你呢?”   “……末将不知。”   马腾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不过眼眸中,却闪过了一抹疑虑。   ……   在毓秀楼外,曹朋等人与刘光告辞之后,上马离去。   “阿福!”   “恩?   “你和刘光很熟吗?”   曹朋想了想,“也不是很熟,只不过有两面之缘。一次是在斗犬馆中,我用阿爹打造的宝刀,帮二哥抵了帐;还有一次,是我在离开许都之前,在街市中和他见过一次,说过几句话。”   曹真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我得提醒你。   许都如今不太安全……公孙瓒死了,袁绍得了并幽,实力大增,如今对许都虎视眈眈。朝中很多人,都在暗中反对主公,意图迎接袁绍到来。刘光……你最好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了!”   刘光是汉室宗亲,是汉帝最信任的族人。   他肯定是保皇党,如果走的太近,可能会引火烧身。   曹真是一番好意,曹朋可以理解。不过心里面,对刘光始终怀着一份好感。但是……   曹朋心里面暗自叹息一声:怪只怪,他是汉室宗亲!   “对了大哥,有件事,你要留意。”   “什么事?”   “刘备此人很会做戏,切莫被他的表面所欺骗。”   曹真闻听,不由得眸光一凝。 第245章 衣带诏   马腾,相传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   其父马肃,曾任天水校尉,后留居陇西,与姜姓羌女成亲,生下了马腾。不过,当时马腾的家境很差,靠伐木砍柴为生。后凉州刺史耿鄙任用小人,导致羌狄造反。马腾应征而平叛,被州郡官员看重,任命为军从事。后又因战功,而被提拔为军司马。耿鄙被杀以后,马腾联合韩遂等人,为祸三辅。朝廷以皇甫嵩镇守三辅,马腾等人旋即在金城和武威做大。   建安二年,马腾和韩遂成为关中实力最强的诸侯。   曹操以钟繇为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钟繇到达长安之后,便书信马腾,阐明利害干系。   马腾旋即,归附汉室,并与韩遂一同,送儿子做人质。   ……   三国演义里,有一个情节,名叫‘衣带诏’。   曹朋并不清楚,这衣带诏是否存在。但他却知道,如果衣带诏存在,马腾的名字就在其中。   是揭发啊,是揭发啊,是揭发啊……   曹朋不是一个喜欢告密的人。   同时,他也知道如果他向曹操揭发,曹操一定会询问他消息来源。那样一来,曹朋一定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解释不出来,就会被曹操猜忌;解释出来,同样也会被曹操猜忌,出力不讨好。   毕竟,连曹操都不清楚的事情,你一个常年在外的家伙,居然能够打听到消息,岂不是说明你曹朋在许都城中有耳目?而且是那种比曹操的耳目更强大的耳目,那曹操焉能不猜忌?   所以,曹朋也只能对曹真,点到为止。   “大哥,刘备非久居人下者。   此前他未得皇室认可,尚张狂跋扈。而今得了皇室认可,却突然变得低调,岂不是别有用心?   我以为,此刘备掩人耳目,韬光养晦之策。   而促使他韬光养晦的,定有不寻常的事情。你不妨命人多留意他,以免他暗中做出了是非。”   关于曹朋和刘备的冲突,曹真倒也有所耳闻。   说实话,他对刘备的印象不错。此人温良恭谦,性格宽厚,气度恢宏,颇令人亲切,有长者之风。   听闻曹朋这一番叮咛,曹真眉头一蹙。   “阿福,我知你和玄德公有矛盾,可如今刘玄德已经低头,你又何必赶尽杀绝,抓着不放手呢?”   “啊?”   曹真叹了口气,“玄德公乃温良长者,当初劫你粮草的人,是他的部下,他并不知情。你打上门去,砍了他的大纛。如今有擒下了张飞,还把他的家眷困住,已经出了一口恶气。   既然如此,你何必……”   曹朋的脸色,陡然变了。   他诧异的看着曹真,半晌后也不出声,拨马就走。   “阿福……”   曹真想要喊住曹朋,哪知道曹朋根本不理睬,径自离去。   甘宁等人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着曹朋走,也连忙跟上。许仪和典满显得有些糊涂,忙到了曹真身边。   “子丹,阿福何故不告而别?”   曹真心里也有些不高兴。   我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给我使脸子,算什么事情?   他沉声道:“我不知道。”   说罢,掉头走了。   只留下典满和许仪两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究竟……   ……   当晚,刘备正在书房中,捧着一卷《史记》,认真的翻阅。   关羽不在他身边,昨夜听闻张飞被擒,被扣押在辰亭官驿的消息之后,刘备立刻命人关羽带领兵马,前去援救。   又担心关羽心高气傲,刘备还使麋竺随同关羽前往。   而此时,刘备身边只剩下孙乾简雍两人,府中的守卫,则交由陈到负责。   他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有些心烦气躁,于是把书卷放下来,走出房间,站在门廊上,露出沉吟之色。   前些日子,车骑将军董承,突然秘密使人与他联系。   刘备一开始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于是兴冲冲前去赴宴。却不想,在酒宴之上,董承突然屏退了奴仆,取出一份诏书。这诏书是汉帝刘协所书,言曹操把持朝纲,名为汉臣,实为汉贼。   刘协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希望能够亲掌朝堂,兴汉室基业。   所以,他请董承秘密联系忠于汉室的臣子,共同诛杀曹操。刘协在信中,写的是情真意切。而这封诏书之所以会出现在董承手里,是因为董承的女儿,是刘协的贵人,属于外戚……   刘协已经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平日里被禁足于深宫之中,左右大都是曹操的耳目。   身边的几个心腹,如刘光冷飞等人,要么是不掌权,要么资历不够,要么就是手中没有实权。   就包括董承在内,也非实权人物。   但不管怎么说,董承也算是外戚,属于刘协能信任的人。   “玄德乃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如今被陛下认为皇叔,更拜卫将军……曹贼日益猖狂,若不能除去,早晚必成汉贼。我知玄德忠义,故今日相请,共谋大事,伺机诛杀曹贼……”   刘备,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呆坐无语。   他有野心不假,可是在此前,刘备从未卷入过朝堂之争。   一直是听命于他人,虽是什么豫州牧,徐州牧,但对朝堂上的争斗,却没有半点经验。   敏锐的觉察到,这封衣带诏,是他的一个机会。   可他也清楚,一旦在诏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就等于和曹操彻底反目,再也没有任何寰转余地。至少在目前,刘备还没有做好和曹操反目的准备。或者说,他并无资格与曹操反目。   “董车骑,能为陛下铲除国贼,乃备之本份。   不过如今曹操势大,我等手中无兵无将,如何与之周旋?当务之急,车骑将军当内联朝臣,外合诸侯。待时机成熟时,我等里应外合,可将国贼一举铲除。但现在……恐不太合适。”   董承大喜,“玄德所想,正合我意。”   于是,刘备和董承秘密商议,并在衣带诏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后他便开始韬光养晦,试图麻痹曹操,以设法逃离许都。曹朋擒下张飞,扣押了他的家眷,刘备恼怒不恼怒?非常恼怒!可是,他不想招惹是非,所以只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现在所要做的,是尽快离开许都。在许都多停留一日,就多一分性命之忧……   站在回廊上,思忖近日所为,刘备基本上还算满意。   老曹,你看我现在都挫成什么样子?   你的人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我也默不作声。每天在家里种菜,什么事情都不做……你还不放我离开?   可以说,刘备如今是在掰着指头过日子。   他在计算,计算自己还会在许都,停留多长时间……   “主公!”   就在刘备沉思的时候,从花园小径,匆匆跑来一人。   刘备看过去,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简雍。在刘备的印象里,简雍是个遇事从不慌张,沉稳有度的家伙。   可是现在,他似乎有些慌乱。   “宪和,何故如此慌乱?”   “车骑将军刚才命人,送来了一个口信。”   “什么口信?”   “马寿成,明天一早离开许都。”   “啊?”   刘备心里,陡然一咯噔,脸上登时流露出一抹慌乱之色。   马寿成,就是马腾。   刘备知道,马腾后来也在那份衣带诏上欠下了名字。本来,董承和他们约好,过段时间会聚会一次,大家见见面。刘备呢,也想通过这次机会,和马腾搭上关系,将来能多一条出路。   怎么好端端,马腾要离开许都?   “怎么回事?”   “马寿成派人与车骑将军说,最近最好不要有人什么动作。还说,很可能被人盯住了……”   “被谁盯住了?”   “这个……”简雍苦笑着摇摇头,“车骑将军倒是没说。”   他想了想,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听人说,马寿成今天在毓秀楼,和人发生了冲突,还打了起来。”   “和谁打了起来?”   “就是那今天才回许都的曹朋。”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少年的身影。辕门外,一刀砍断了自家大纛,刘备至今无法忘怀。   他可以感觉出来,曹朋似乎对他非常了解。   而今他一回来,就和马腾发生冲突。究竟是什么事,让马腾急匆匆要走?   “马寿成如今何处?”   “正在官驿中准备行囊,并且已经得到了曹操的同意,明日一早就走。”   “你立刻让公佑前去官驿,秘密拜访马腾。打听一下,他究竟是因为何事,要突然离开……”   “喏!”   简雍不敢怠慢,连忙转身离去。   步下回廊,刘备缓步而行。   仲春的花园,桃杏绽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沁人肺腑,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刘备负手而行,思绪此起彼伏。   有一点可以肯定,马腾之所以离开,与今日和曹朋在毓秀楼的冲突有关。   曹朋,曹朋……   这家伙还真不是一个省心的主儿。之前破坏了自己留在徐州的计划,还把张辽说降,归顺了曹操。对于吕布帐下八健将,刘备可是非常眼馋。特别是张辽和臧霸,简直说得上眼红。   虽然数次败于张辽之手,但各为其主,刘备并不怨恨。   对于张辽的能力,还有他的性格,刘备非常看重。只是到最后,这么个人却归顺了曹操。   若我得张文远,可为一方诸侯!   刘备在心里,暗自发怵一声感叹。   同时,他也开始审视自己的缺失……他发现自己,似乎小觑了曹朋一家。曹汲不用说了,那是曹操兵械供应的根本。只看曹军现在的装备,刘备就感到非常眼红。特别是虎贲军和那支新近成立的虎豹骑,所装备的兵器铠甲,明显比普通军卒手中的兵器,要强不止一筹。   若我白眊可配此等兵械,天底下谁能拦阻我?   还有那个邓稷,如今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海西令,可谁也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县令来看待。   两淮屯田,由此人一手经办。   这么一个人,此前是默默无闻,怎就到了曹操手下?   还有那个曹朋,年纪不大,可是却非同寻常。只看他手下有甘宁那等超一流的猛将,就足以说明,此人的手段。一家三口,皆非等闲。为什么在一开始,我对这一家人没有关注呢?   刘备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失落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很快便振奋起来。   我如今也是汉室宗亲,堂堂大汉皇叔。凭此身份,只要找到合适机会,定可以有所作为……   就这样,刘备在花园中驻足了近半个时辰。   孙乾从官驿返回,匆匆来到刘备跟前。   “公佑,情况如何?”   孙乾回答道:“马寿成说,那个曹朋,很可能是曹操帐下的耳目。之所以不在许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此人应当对许都的状况非常清楚,今天和马腾在毓秀楼冲突,他一口就唤出了马腾帐下一员小将的名字……后来,他还对马腾说出了‘保重’的言语,给马腾的感觉,此人一定知晓了什么。主公,我觉得马腾胆子太小,一句保重,就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不对!”   刘备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马寿成非胆小之人,他纵横三辅,威震西凉,总有他的道理。   ‘保重’……曹家小儿这句话,绝不是随便说说。慢着……你说,他为何要在辰亭,扣留翼德?”   “啊?”   “他没有杀翼德,大可以把他放回来。   可是曹朋没有,反而把翼德和坦之都留在辰亭,看押起来……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用意?”   人常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不管是马腾也好,刘备也罢,心里面都有鬼。   恐怕连曹朋也没有想到,他那随口的一句‘保重’,竟然是两个大人物,都生出了忐忑。   孙乾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猛然瞪大眼睛,骇然看着刘备。   “主公,此莫非是……”   刘备用力点点头,沉声道:“想来,曹操已经得到了风声。我之前韬光养晦,并未使曹操释怀。只是他并不想大张旗鼓,毕竟我如今也是大汉宗亲。他让曹朋扣押了翼德,知我兄弟情深,定然会派人前去。我身边可用之人不多,也只有云长……那么他,就可以趁机把我拿下。”   孙乾变了脸色,一个劲儿的赞同。   刘备则在房间里徘徊,片刻后,他轻声道:“不行,我若不走,必备曹操所害。”   “主公,乃准备……”   “你连夜出城,通知云长和翼德,暂勿返还许都。命他二人率兵,藏于钧台……我会尽快与他们汇合。” 第246章 青梅煮酒(一)   子夜后,下了一场小雨。   天亮的时候,雨水已止住,花园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嫩绿的树叶,含苞待放的花朵,沾着闪闪雨露,在晨光中晶莹闪烁。曹府后花园的一隅,有一块空地。面积大约在七八百平方,四周栽种着垂柳。晨风中,垂柳摇曳,显得格外清幽。空地被夯实,摆放着两排兵器架。   除此之外,还有石锁等器具。   在空地的最边上,设有单杠,双杠,以及几个人形木桩。   这里是曹朋练功的地方。虽然他一直不住在府中,可张氏还是给他留下了一块空地,并按照当初在典家坞的设计,把所需的一切器具都打造下来。至少,她可以在这里感受到儿子的气息。   曹楠曾私下里告诉曹朋:建安二年秋,曹朋随着邓稷离开许都。   最开始,张氏极为思念曹朋,整日里徘徊在这演武场中,有的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对于这份沉甸甸的母爱,曹朋只觉得有些难以消受。   精神上,张氏并非他的母亲;可是那血脉相连的亲情,一辈子都无法割舍。所以,回到许都之后,曹朋一连数日,足不出户。或陪伴母亲聊天,或者随张氏出行,走遍了许都街巷。   同时,曹朋依旧坚持每天闻鸡起舞的习惯。   因为他遇到了一个麻烦……   前世,曹朋曾达到了易筋的水准。今生,他不过是把前世曾经做过的事情,重复了一遍而已。   可是在进入衣襟之后,由于曹朋前世工作的缘故,便把这功夫放下。   以至于,当今生他进入了洗髓阶段之后,竟不知道该如何修炼下去。没达到一个境界,自然有相应的功法变化。比如从最开始,曹朋以太极入门,后来又把白猿通背拳的金刚八式,结合真言修炼,迅速达成效果。这是一个经验,曹朋知道用什么办法修炼,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但现在,问题来了!   在晋级一流武将,也就是洗髓的阶段以后,曹朋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提高。   体质可以加强,可以变得更强;力量可以增大,可以变得更大;可‘势’呢?这个‘势’究竟如何才能练成?搏杀疆场,与人切磋,的确是能够提高,但提高的只是经验。   ‘势’,该如何蓄养?   如何能似吕布那惊天一戟,如何能如甘宁的长江三叠浪,如何才能如张飞的疾风暴雨?   曹朋不知道!   这是一种可以意会,而无法言传的东西。   如果不能凝聚出‘势’,则终生无法达到超一流的境界。   甘宁虽然有经验,但个人的情况不同,甘宁也不知道,该如何来指点曹朋。   所以,这几日下来,曹朋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走出房间,穿拱门,直奔演武场。   远远的,曹朋就听到那演武场中传来一种近似于兽吼的声音。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于是放轻脚步,来到演武场边缘。空地上,一个青年赤裸着膀子,正在演武场上练功。晶莹的汗珠挂在他的身上,在晨光中闪动。青年体态均匀,肌肉坟起。他正在练习一套极为简陋的拳法。   有点类似于怀中抱月的招式,每行进一步,就停顿一下,口中发出一声爆音。   拟兽拳?   曹朋觉得,这拳法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于是便站在场地边缘,静静的观察。青年,正是甘宁。随着他一连串的爆音从口中发出,那动作就越发透出刚猛之气。刚猛之中,却又有一种奔腾之势,就好像那滚滚不尽的大江之水。   “熊搏术!”   曹朋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他认出了甘宁的拟兽拳,是拟何种猛兽。同时,他也想起来,这套拳术,曾在何处见到过。   甘宁猛然止住了动作,回头看去。   眸光中,透着一股子凶光,令人感受到莫名的威胁。   见是曹朋,甘宁的目光旋即柔和下来。他收了拳脚,笑呵呵的朝着曹朋打了个招呼。随着他的动作,铃铛声响。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甘宁手上一直带着铃铛,可是在刚才练功的时候,那么刚猛无铸的动作,铃铛却没有发出任何声息。这其中,又代表着什么蕴意?   甘宁的力量,已达到了出神入化,收放自如的境界。   “阿福,你怎知道我这是熊搏术?”   甘宁从单杠上取下一块干布,把身上的汗水擦去。他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脸上透出一抹奇色。   曹朋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曾见人练过这套拳法。”   甘宁一怔,脱口而出道:“你见人练过?”   他旋即解释道:“这熊搏术是我祖传的拳法,你怎可能见人练过这套拳法?”   曹朋挠挠头,“好像是三年前?不,是两年前……恩,那时候我家还住在棘阳,被江夏黄射陷害,几乎家破人亡。我好像和你说过吧。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典韦典叔父,还有子幽。当时我和我姐夫在夕阳聚失散,我们救下典韦之后,便辗转绕穰城,返回涅阳。   我姐夫,还有虎头,被涅阳当地的名医,前长沙太守张机所救。   张太守的手下,有一个老管家,曾使过这套拳术……我想想看,他好像是叫甘茂。恩,就是甘茂,自号巴中米熊。不过我觉得,他的熊搏术,似乎比你的更显更猛,但并不圆润。”   “巴中,米熊?”   “怎么了?”   甘宁看着曹朋,半晌后突然笑了。   “甘茂,是我叔祖,也是教授我熊搏术的人。”   曹朋愕然张大嘴巴,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巴中米熊,是他的号。其实,家叔祖是五斗米护法……对了,你应该知道五斗米教吧。”   五斗米教?   曹朋当然听说过。   不过他有点想不起来,这五斗米教在后世,是什么名字,好像五斗米的创始人……张道陵,没错,就是张道陵。   甘宁说:“我叔祖是五斗米大天师护法,太平道之乱时,五斗米教也受到了波及。后来,刘焉入蜀,当时五斗米的大天师张鲁,和刘焉发生了冲突,刘焉甚至杀了张鲁满门,更对五斗米教众展开剿杀。叔祖当时就是为了避祸,而逃离了巴郡。没想到……那他现在何处?”   曹朋搔搔头,“应该还在涅阳吧。”   甘宁显得有些兴奋!   不过也难怪,失散多年的亲人,本以为不在了人世,不成想却突然知道了下落,甘宁怎能不激动。   他在演武场徘徊片刻,轻声道:“公子,我想去涅阳看看。”   “啊?”   曹朋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令叔祖如今在张机太守门下做事,应该还在那边。不过,涅阳目前还是刘表治下,你冒然前往,恐怕会有危险。我有一位兄长,如今就在南阳郡,官拜南阳司马,屯守土复山。你可以找他,让他帮忙,送你到涅阳……对了,我还有一样东西,请你帮我转交给他。”   甘宁说:“公子放心,多则月余,少则二十日,甘宁必返回许都。”   曹朋只是笑了笑,“那兴霸你一路保重。”   ……   正午时,甘宁告辞离去。   他骑着那匹乌骓马,带着河一双刀,赶赴土复山。   曹朋送走甘宁之后,回到家中,和母亲张氏说了会儿话,然后又陪着黄月英研究了一下水车。   一场小雨过后,让曹朋多多少少感觉到了旱情的缓解。   不过,即便如此,黄月英也没有放松对水车的研究,相反热情更高。   水车是个好东西啊!   今年不旱,保不住明年也不旱。   万一遇到个灾年,这水车就能派上用处。   如今的问题是,该怎样才能让这水车,为自己一家换来最大的利益?曹朋目前,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概念。   “公子,典满公子来了。”   晡时过后,曹朋坐在回廊上,安安静静的看书。   忽有下人来报,说是典满来了。   自从那天和曹真不欢而散之后,曹朋就没有再和几个兄弟见面,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伴张氏。   但那只是曹朋和曹真之间的矛盾,和典满无关。   听说典满来了,曹朋连忙道:“有请。”   不一会儿,典满在家奴的领引下,笑呵呵的走进小院。见曹朋悠闲自得的模样,典满就抱怨起来。   “阿福,你好悠闲。”   曹朋笑道:“三哥,你今儿怎么来我这里了?”   典满也不回答,径自走上前来,一屁股坐下。他拿起旁边的一碗凉开水,咕嘟咕嘟的牛饮一通。而后把碗一放,伸手抹去颌下胡子茬上的水渍,长出一口气,往那廊柱上就是一靠。   “还是你舒服,这几日值守,可把我累坏了。”   “值守,有甚累的?”   曹朋哑然失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虎贲郎,哪里会真的值守,还不是找地方打麻将?”   “呸,这些天我一直在皇城值守,打得屁麻将。”   说罢,典满站起来,拉着曹朋的胳膊,“快点,咱们走。”   “去哪儿?”   “我阿爹找你。”   曹朋疑惑道:“典中郎找我?他找我干嘛?难不成,他还想要我加入虎贲?那我可不会去。”   原来,自从下邳之后,典韦就想要把曹朋征召进入虎贲。   一方面,是因为曹朋如今没什么事情可做,担心他心情不好;另一方面,典韦也希望曹朋加入虎贲,因为他知道曹朋的本事,而且也非常喜爱曹朋。只不过,曹朋当时便严词拒绝。   开玩笑,虎贲有什么意思?   虽说‘虎贲’听上去很威风,可他却不想做。   即便典韦承诺,如果曹朋进去,至少可以给他安排个虎贲中郎。但曹朋也是一直不肯吐口。   典满拉下脸,“我就不明白,加入虎贲,有什么不好?”   “加入虎贲,和你一样去给人看门吗?”   “你……”   典满笑骂道:“回头我告诉老许,就说你说虎贲是看门狗,到时候看他怎么收拾你。”   “哈,学会栽赃陷害了?”   曹朋忍不住笑道:“我只说是看门,可没说看门狗。三哥,你这本事……好端端骂自己作甚?”   典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病,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之后,他拉着曹朋道:“好了,说笑归说笑,咱们快点走。我阿爹可是在家,等着你呢。”   “那我也要和家人说一下。”   “说什么说,快点走……”   典满不由分说,拉着曹朋就往外走。   曹朋无奈,只好跟着典满。出门的时候,和家丁说了一声,然后便和典满一起上了战马。   不过,他骑得不是照夜白,而是一匹普通的战马。   “阿福,你和子丹……”   在前往典府的路上,典满轻声询问。   曹朋说:“我和大哥没什么啊……只不过一些事情上的看法不同,有些争议而已。”   “恩,我也这么想。”典满轻呼了一口浊气,低声说:“想当初,咱们哥八个一个头磕在地上,在孔圣人跟前发誓,结为兄弟。我和老许都有点担心,害怕你们两个……既然你说没事儿,那明天我和老许摆酒,你跟子丹服个软……你也知道,大哥那人,有点抹不下脸。”   曹朋沉默了!   他也不是真就想和曹真反目。   可让他服软,岂不是说他承认了当时是对刘备落井下石?   我虽然不算什么好人,可还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只是,这件事总有一个人,要先低头。   算了,就当让小孩儿!   老子好歹两世加起来也四十多了,何苦和自家兄弟较真儿?   将来,他自然能明白,我所说的是否正确。   想到这里,曹朋点了点头。   典满顿时咧嘴笑了,也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两人很快来到虎贲府,典满带着曹朋,直奔花厅。典韦就坐在花厅上等候,见曹朋过来,便迎上前来。   “圆德,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和阿福说。”   “啊?”   “啊什么啊,快点下去。”   典韦好像赶苍蝇似地,直接把典满轰了出去。   典满是一肚子不高兴:使唤我的时候,对我那么好;这人一带过来,就立刻变了脸?过河拆桥!   不过,他倒是明白,典韦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之后,曹朋疑惑的看着典韦道:“叔父,你这是干什么?干嘛把三哥轰走?”   典韦呵呵一笑,揉了揉曹朋的脑袋。   “阿福,走!”   “去哪儿?”   典韦道:“我带你去见个人。” 第247章 青梅煮酒(二)   “叔父,您这是要带我去见谁?”   沿着虎贲府后花园的林荫小径一路走过来,曹朋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忍不住开口问道。   “就要到了!”   典韦呵呵一笑,也没有正面回答。   穿过花园小径后,就看到一个小小的拱门。两扇木门紧闭,典韦走上前,伸手就把门推开来。   “阿福,随我来。”   曹朋可是记得,这拱门后面,就是曹操的司空府花园。   以前典满和他提起过,而且还曾见到夏侯真,从这道拱门后跑过来。   典韦带我来曹操的花园,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刚才所言要带我去见的那个人,就是曹操?   心里面,不由得有些忐忑。   不过又一想,自己近来又没有招惹什么祸事,怕什么?   但一想到要直面曹操,曹朋的心里,又是一阵没由来的紧张。虽然他一家人都为曹操效力,而且曹朋也见过曹操。但见归见,却没有过正面的接触。这种感觉,就好像前世刚上班,去见领导时的感觉一样,紧张、忐忑,同时还有一丝丝的疑虑:曹操好端端,为何要见我?   随典韦穿过拱门,就听花园里有传来丝竹歌舞之声。   在花园小径入口处,曹朋看到了许褚。   “侄儿见过叔父。”   曹朋上前行礼。   许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与曹朋点了点头。   “阿福,快些过去,主公已等候多时。”   果然是曹操!   曹朋只觉得心里面,猛然抽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上小径。典韦在他走进小径的时候,停下脚步,和许褚一起值守在外。   歌舞声,越来越近。   远远可以看到一个亭子,曹操正跪坐于榻上,身前摆放着一张条案。   亭子前,有歌舞伎翩翩起舞。   不过对于这种舞蹈,曹朋大都是看不太明白。   “阿福,来坐。”   曹操看到了曹朋,哈哈大笑,向他招手示意。   曹朋连忙加快步伐,来到亭子里,却发现在亭子里并非曹操一人,还有曹真和一个少年,正坐在旁边。   夏侯真守着一排垆,正专心致志的温酒。   垆,是一种温酒的工具,在两汉时极为流行。一般的酒肆里,都设有垆台。而看守垆台的,多为女人。一方面是可以温酒照拂生意,另一方面可以招揽客人。垆台最初多为黑色,但在权贵富豪家中会增添一些点缀。比如这亭子里的垆台,外面镶嵌一层白沙卵石,颇为雅致。   说起垆台,本是市井中的摆设。   不过自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发生之后,许多权贵家中,也会架设垆台,以附风雅。   所以,又衍生出了一个职业,名为垆女。   能烫得一手好酒,也是一门技艺。许多女子在修习女红的同时,也大都会学习这烫酒的技巧。   夏侯真抬起头,朝着曹朋微微一笑。   看到夏侯真脸上的笑容,曹朋心里的紧张,一下子消失无踪。   他相信,如果真的有事情,那夏侯真一定会暗示他。既然夏侯真神色轻松,那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卑职曹朋,叩见司空。”   曹朋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其实,在东汉时期,三跪九叩之说还未出现,人们相见,也多显得随意。即便是在朝堂上议事,也非后世电视剧中那般的列队森严。大都三五成群,而且可以随意走动。或坐或立,非常随意。   曹朋如此郑重其事的行礼,让曹操一怔。   他哑然失笑道:“阿福,这是家中,何必行如此礼节,快坐下吧。”   但曹朋还是郑重的行过了礼节,而后微微欠身,在一旁坐下。   “呃……我叫你阿福,没问题吧。”   曹操笑呵呵的看着曹朋,面带和蔼之色,轻声问道。   “自然可以。”   “子丹,我无需介绍,小真你也认识;这是吾子丕,比你小四岁,年已十二。说起来,你们也算是一辈。我今日找你来,也没什么事情。主要是感谢你,这一路护送祖母周全。”   曹丕?   曹朋诧异的向那少年看去。   却见曹丕,也正好奇的打量他……   曹丕的身材不高,可能不到160公分。但却有一种少有的沉稳气度,不似普通的同龄少年人。   两人目光接触,曹丕微微一笑。   曹朋也笑了一下,旋即和曹真的目光相触。   曹真的目光里,似有一些羞愧,连忙低下头,不敢和曹朋相视。   这不禁使得曹朋,有些奇怪。   “阿福,我曾听人说,你在广陵时,曾作《陋室铭》?”   “啊……那是卑职闲暇时,偶然为之。”   曹操笑了,“都说了,此乃家宴,你无需拘谨。不用‘卑职,卑职’的自称。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子侄辈儿……放轻松一些。我本来想请隽石来,可他如今在荥阳督造兵械,一时抽不开身。昨夜小雨,辰时散步于园中,适见枝头梅子青青,忽感去年争张绣时,途中缺水,将士们皆感口渴。我心生一计,以鞭虚指说:前方有梅林……军士闻之,口皆生唾,于是不渴。今见此梅,不可不赏。正逢闲来无事,故邀三五子侄,煮酒赏梅,亦为乐事。”   曹操这番话语,隐隐已承认了曹汲乃他族人的事实。   只是这件事,还需待曹汲返回,再做认证。   曹真和曹丕连忙起身,“谢父亲(叔父)厚爱。”   唯有曹朋,没有反应。   呆呆坐于条案后,脑袋里乱成了一片。   青梅煮酒论英雄?   我勒个去的,怎么会是这样子?   青梅煮酒论英雄,取自三国演义第二十一回。在后世,可谓是妇孺皆知。不过,青梅煮酒论英雄者,是曹操和刘备。可是现在,刘备没有坐在这里,反而换成了自己和曹真曹丕?   刘备呢?   “阿福,阿福?”   “啊,司空……”   “嗯?”曹操粗眉拧在一起,沉下了脸色。   夏侯真忙对着曹朋使眼色,曹朋立刻醒悟过来,忙改口道:“叔父!”   曹操笑了,“我听祖母言,你乃平阳侯四世孙共侯之后。说起来,你也算是我族中子弟,当年平阳侯宗因受太子牵连,而使曹氏蒙难。共侯四子辗转,定居谯县,而你祖上一支则流落南阳。我曾命人查过族谱,你祖上曹敏确有其人……阿福,我说过今日乃家宴,切莫拘束。”   “侄儿明白。”   曹丕突然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友学哥哥,我曾闻休若先生说,你诗文双绝。今日园中景色怡人,歌舞美不胜收,何不赋诗一首?”   曹丕,后世建安文风的创始者。   曹氏父子三人,可为文采飞扬。曹操就不必说了,曹植更是声名赫赫,就连曹丕,一样文采出众。   他开口邀诗,顿时使曹操来了兴致。   “是啊,阿福,何不赋诗一阕?”   “这个……”   曹朋搔搔头,有些头疼。   这可是应景诗文,可不是随随便便盗窃一首诗词便可以蒙混过关。   他闭上眼睛,片刻后起身,在亭中徘徊几步,猛然睁开眼睛:“人人尽说洛阳好,游人只合洛阳老。春水碧于天,楼阁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   而后,曹朋重又坐下。   曹丕愕然,看着曹朋,片刻后道:“春水碧于天,楼阁听雨眠……好是好,可是似乎不太应景啊。”   哪知道,曹操却长叹一声,抚掌道:“阿福之心意,我已明白。   然归宗之事,非同等闲,还需你父返回之后,从长计议。不过阿福,你莫要担心,我总会记在心上。”   这首菩萨蛮,出自唐代诗人韦庄之手。   曹朋将原诗中的‘江南’改为‘雒阳’。东汉年间,雒阳为帝都,而今呢,雒阳残破,许县为都。这雒阳,有暗指许都之意。   人人都说帝都好,人们适合在帝都老去。   春天的水碧蓝,垆台旁边的女子,光彩照人……恰恰应和了夏侯真此时的写照。夏侯真下意识的,将衣袖垂下,一张小脸通红。   不到年老时,不要返回故乡;回到家乡后,又会思念帝都。   这两句诗词,其实是反写。在曹操看来,曹朋所表达的,是想要归宗认祖而不能的愁苦悲伤。   对曹丕而言,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岁,不免有些深沉。   但曹操,还是能够理解。   曹朋笑了笑,在条案后微微欠身,算是回应。   “小真,为阿福添酒。”   夏侯真答应一声,为曹朋满上一爵。   曹朋道了声谢,举杯满饮。   “阿福,刘备跑了!”   一直沉默寡言的曹真,突然开口。   曹朋一口酒没来得及咽下去,被曹真这一句话,给呛得一阵剧烈咳嗽。   “子丹哥哥,你不会等一会儿再说吗?”   夏侯真忍不住给了曹真一个白眼球,让曹真苦笑连连,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备跑了?何时?”   曹真说:“就在前日……他说是狩猎,所以大家都未曾留意。不成想他带着人离开许都之后,便一路南下。叔父得到消息的时候,立刻命人追击。却在钧台遭遇关羽张飞伏击……刘备和他的家眷汇合之后,便逃匿而去。据说,他带着人往青州方向走,似是投奔袁绍。”   说完,曹真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朝着曹朋一揖到地。   “此前阿福你曾提醒我说,要我多留意刘备。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和刘玄德之间有仇怨,所以才说出那些话来。而今看来,你说的不错。   此人能隐忍,懂得掩饰自己。   我被他表面所欺骗,还误会了你……阿福,我向你道歉。”   曹丕在一旁坐着,一双眸子好奇的看着曹朋。   曹朋连忙起身还礼,“哥哥这话从何说起,那天也是我态度不好,以至于……刘备此人,有枭雄之姿。你没和他交锋过,所以不了解他。被他欺骗,也算不得什么,倒是我有些任性了。”   曹操在一旁,默默无语。   突然,他一摆手,示意亭外的歌舞伎退下。   “子丹,阿福说的没错,此事也怪不得你,就连我也险些被刘备迷惑。   只是,刘备这走的太匆忙,以至于我来不及做出反应。阿福,你说说看,刘玄德为什么要走?”   曹朋坐下之后,心中恍然:怪不得……原来刘备跑了!   不过,对于刘备为什么会突然逃离,曹朋也想不出一个缘由。他依稀记得,刘备种菜时,而后发生青梅煮酒论英雄。再后来,刘备是曹操彻底消除了疑心,借口阻击袁术,重占下邳。   不过没有多久,便被曹操打到了汝南。   可是现在,他为何要逃?   听到曹操的问话,曹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衣带诏,肯定是衣带诏……此事已经发生了,但不知是什么缘由,使得刘备提前离开许都。   “叔父,中阳山有一句古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刘备突然间逃离许都,必然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此事后果很严重,他害怕被叔父知晓,故而……”   话说到一半,曹朋闭上了嘴巴。   曹操眼睛半眯起来,突然沉声喝道:“来人!”   只见一员小将,匆匆来到亭外,单膝跪地。   “密令公达,彻查刘玄德在许都这段时间里,和什么人走动频繁,又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喏!”   小将起身,匆匆离去。   此时,突然间阴云漠漠,似骤雨将至。   “阿爹,快看!”   曹丕突然遥指天外一道龙挂,曹操和曹朋曹真,纷纷起立,凭栏而观。   “子丹,友学,可知龙之变化?”   来了,来了,来了……   曹朋心中暗道,脱口而出:“未知其详。”   曹操一笑,“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行;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重,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阿大,子丹,阿福,今考校尔等,论数当今之世,谁可以为英雄哉?”   曹朋闻听,不由得顿时哑然。   这问题,几乎和演义中青梅煮酒论英雄相同。   曹操言论‘龙’的时候,那种恢宏气度,令人折服。可同样的问题,刘备可以那样回答,自己又该怎样回答呢?   曹朋沉吟片刻,轻声道:“朋以为,当世英雄,惟司空耳!” 第248章 青梅煮酒(三)   夏侯真捂着小嘴儿,侧过身子,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曹丕则一脸惊讶,看着曹朋心道:如此妥帖的话,这家伙居然能说的这么顺流,可真厉害!   至于曹真,却怒视曹朋。   这么无耻的话,你也能说出口?   曹朋微微一笑,用目光回答:有种,你站起来反驳?   曹真,败退……   ……   曹操哈哈大笑,显然是对曹朋的言语,表示同意。   他不会去扭扭捏捏,否则早年也不会在许子将点评他为‘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之后,大笑离去。   该他的,曹操绝不会去虚伪退却。   不该他的,也会去努力争取。   后世常把曹操评价为奸雄。可曹朋却以为,曹操还真算不得一个‘奸’。至少终曹操一世,权倾朝野,始终未篡夺汉室。史书记载,曹操生平所愿,不过是死后能在墓碑上写下‘故征西将军曹侯’的字样,便‘平生愿足矣’。所以,曹朋一直认为,曹操是一个真英雄。   或者说,真小人?   曹朋虽有溜须拍马之嫌,但也是发自肺腑。   同时,他不可能像刘备那样,提出各路诸侯的名字。   曹操笑罢,饶有兴趣的看着曹朋,“那友学何不言他人?”   “何人可当?”   什么人能当得‘英雄’二字?   曹操回身坐下,“淮南袁术,若何?”   “冢中枯骨耳。”   “那河北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虎踞冀州,部下能事者几多,为何不得‘英雄’二字?”   曹朋道:“袁本初色厉胆薄,奸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我曾听家兄言,袁本初早晚必为主公所破。此等人物,若为英雄,岂不是污了‘英雄’二字?当不得,当不得!”   曹操,陷入了沉思。   其实,曹操问曹朋这番话,并非没有道理。   袁绍如今平定了公孙瓒,和曹操早晚一战,已无可挽回。   他雄踞冀州,钱粮广盛,麾下战将过千,谋士如云。说实话,即便时到今日,曹操仍有些忌惮。   毕竟这袁绍,非袁术可比。   曹朋这一番话,说到了曹操的心坎上。   也使得曹操,更下定了与袁绍一战的决心……   曹真忽问:“荆州刘景升,有八俊之名,威震九州,若何?”   曹朋搔搔头,嗤之以鼻,“刘景升守家之犬,不足为虑。他若亡时,必为叔父得荆州之日。”   曹操一怔,蓦地大笑。   “守家之犬……阿福,若刘景升听闻此话,定会暴跳如雷……说不得,他还会找你麻烦。”   曹朋也笑了,“好啊,让他来嘛。”   “呃……”   曹操哑然。   既然是守家之犬,焉能离家而出?刘景升如果有那个胆子,何至于似今日这般,仍龟缩荆襄?要知道,当初讨伐董卓的时候,刘表就已经站稳了荆州。当时曹操甚至没有一个容身之所。而现在呢?曹操雄霸兖州和豫州,镇关中,平徐州,占居青州大半,刘表却依旧是一个荆州而已。   守家之犬,还真是形象啊!   曹操的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曹真想了一下,问道:“有一人,血气方刚,领袖江东,孙策若何?”   曹朋搔了搔鼻子,“孙伯符勇冠三军,然刚则易折,必不得好死……其人可为豪杰,却非英雄。”   “那,何为英雄?”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我观今世,除司空再无二选。”   听到这番话,曹操本应该开怀。   可是,他却没有露出笑容,沉默无语。   此时,大雨瓢泼,雷声大作。   一道闪电,撕裂苍穹,将园中照映惨白……   “刘玄德,若何?”   “啊?”   曹操抬起头,轻声道:“阿福,你以为刘备此人,可为英雄?”   曹朋不由得沉默了!   “刘备,如丧家之犬,只需一支精兵,便可将其消灭。父亲,又何必对那刘备耿耿于怀呢?”   曹丕开口道,但是曹操却没有理睬。   良久,曹朋轻声道:“若不杀刘备,此人必成大祸。”   “呃?”   “他如今虽如丧家之犬,但其志犹存。虽百战百败,犹不气馁,可知其坚韧之性格。我幼年时曾教我识字的方士言: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刘备,如今就似那翅中蜉蝣,看似弱小,实则不然。若遇风云,可化龙而升……叔父最好能在他未遇风云时,将其铲除。”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曹操起身,负手凭栏。   “阿福,过了!”   曹真低声对曹朋言道。   但曹朋却摇摇头,“大哥,你看着吧,如果不能铲除刘备,他迟早会成为叔父最大的敌手。”   “叫子和来。”   曹操忽然开口,令曹真曹丕,不由得一怔。   子和,就是曹纯,如今虎豹骑的主将。   曹操这时候把他找来,莫非……   众人一声不吭,夏侯真也不言语,只是为他们默默添酒。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曹纯冒着大雨,匆匆赶来。   “立刻率虎豹骑,追击刘备。   勿论死活,只要见到他,就立刻斩杀。”   “喏!”   曹纯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曹操为何动用虎豹骑追杀刘备。   可军令如山,曹纯绝不会去询问原因。   “子丹,你一同出击。”   曹真闻听,忙长身而起,拱手应命。   曹朋那一番话,终于使得曹操下定了杀掉刘备的决心。如果说,此前他还有些犹豫,那么曹朋那一句‘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使得曹操心中,陡然间增添了危机感。   养虎为患啊!   “阿福,徐州一战时,你立下了大功。   而我却未有封赏,你心里可怨恨?”   “不怨!”   “当真?”   曹朋用力点头,“侄儿公私不分,放走了吕布家人,此乃杀头之罪。叔父未曾问罪与我,反而任我骑都尉之职,侄儿感激莫名。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此立足之根本。依我说,叔父只赏不罚,实不公道。”   夏侯真急得连连使眼色。   哪有这样的人?   只听说过邀功请赏,哪有人自行请罚呢?   曹丕则怔怔看着曹朋,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敬重。   曹操回过神,拍了拍曹朋的肩膀。   “阿福,说得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此立足根本。其实,我已经罚过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原本,我准备任你为广陵农都尉,可由于这桩事情,我改变了主意,使你只得了个虚职……你很好!阿福,真的很好……若我麾下多几个你这样的人,天下何愁不定?”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眨眼间,云开雾散,天光放晴。   曹朋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下。   徐州之战结束后,曹操什么话也没有说,使得曹朋心里更加忐忑。   现在看来,曹操并没有责怪他……   “阿大,该温习功课了。”   “啊,孩儿这就去。”   曹丕连忙应承,而后和曹朋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阿真,你也下去吧。”   “是!”   夏侯真起身,微微一福,悄然退出亭子。   “阿福,之前曾有人向我推荐,由你出任白马尉……哦,你不用猜想,就是文远推荐的你。   我一直在犹豫。   但现在,我可以做出决定了。”   “愿从叔父安排。”   “你先留在许都吧……”   “啊?”   曹朋本以为,曹操会让他出任白马尉。   可没想到,他居然做出这样一个决定?难道说,还是不相信我吗?亦或者,别有安排?   “陪我走走。”   曹操撩衣,从亭子里走出。   曹朋不敢怠慢,连忙跟随曹操。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花园里,曹操道:“此前,休若曾有意让你拜师荀仲豫,但我并没有同意。”   荀仲豫?   曹朋愣了一下,没有开口。   “是不是不高兴?”   “啊,没有!”   曹操停下脚步,扭头看着曹朋,“为什么?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感觉不开心,你又是为何呢?”   曹朋搔搔头,露出一抹憨厚笑容。   “仲豫先生大才,我也听说过他的名号。只是一来,他编撰《汉纪》,恐没有时间;二来嘛,先生是颍川荀氏族人,未必能看得上我。即便是休若先生推荐,仲豫先生收下我,心里也未必高兴;这其三……”   “嗯?”   “其实,在我还在棘阳的时候,曾敬佩一人,希望能拜此人为师。”   “谁?”   曹朋不禁有些犹豫,低着头,吞吞吐吐的,不肯说出来。   曹操笑骂道:“大丈夫当爽落干脆,何故效那小女儿之态?你说吧,是什么人?我不会生气。”   “贾诩!”   曹操顿时一阵剧烈咳嗽。   他倒是猜到了,曹朋所说的这个人,可能和他有芥蒂。   但是却没有想到,曹朋竟然说出了贾诩这个名字。   “贾诩?贾文和?”   “嗯!”   “就是张绣帐下军师,贾文和?”   曹朋再次点了点头。   “这,我却帮不得你了……难不成我使人把那贾诩绑过来,让你拜师吗?不过,这天下许都城里,名士无数,你为何不选,却偏偏中意贾诩?”   “许都城中名士虽多,可我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我;看得上我的人,我又看不上他……”   “比如?”   “恩……孔文举?”   曹操觉得,实在是太有趣了!   曹朋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很有法度。可是现在,他感觉到了,眼前这人,分明还是个小孩子。   “其实,他也看不上我。”   曹操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不过,我也看不上他……这是个秘密,你可不许和任何人说。”   那副老天真的模样,让曹朋也忍不住笑了。   这时候,从湿涔涔的小路上,行来一个美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孩子。那小男孩儿……大概也就是两三岁的模样,长的粉雕玉琢,极为可爱。远远的,看到了曹操,小孩儿立刻兴奋的张开了手臂,拼命的想要从美妇人怀中挣脱出来,口中还含含糊糊的叫喊:“阿爹!”   “仓舒!”   曹操看到那小孩子,脸上的笑容更盛。   美妇人一脸的无奈,把那小孩儿放下来。曹操则蹲下,张开了手臂。就见小孩儿一步一晃,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向曹操走过来。看着他那随时可能摔倒的模样,曹朋都觉得心急。   正想着,小孩儿一个踉跄,就趴在了地上。   曹朋连忙跑过去,不等小孩儿哭出声,就把他扶起来。   “仓舒,没摔着吧。”   曹操和美妇人跑上前,却见小孩儿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正好奇的看着曹朋。一根手指,往嘴巴里放,而后咧开嘴,笑了。曹朋忍不住伸手,把他脸上痕迹轻轻擦去。这时候,曹操过来了,他连忙起身,刚想要退下去,不成想小孩儿的小手,却紧紧的攫着他的衣袂。   “咦,仓舒对你倒是很亲热嘛。”   这孩子,叫仓舒?   那不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曹小象曹冲吗?曹朋有些尴尬的看着曹操,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还是美妇人笑道:“仓舒从不肯与人亲近,除了司空之外,也就是我与小真比较亲。就连他几个兄长,也不是很亲热,没想到与公子,却是投缘。将军,这位小公子,又是哪位?”   曹朋认得这美妇人,就是当初那个在虎贲府外登车的女子。   不过很明显,美妇人已经认不出他来。   曹朋连忙道:“卑职曹朋。”   “啊,你就是那个打了张飞,还抢走他坐骑的曹朋吗?”   谁,谁在环夫人跟前,败坏我的名声?怎么说的我好像土匪恶霸一样?什么叫抢走张飞的坐骑?   拜托,那明明是战利品,好不好!   抬头看去,却见夏侯真跟在环夫人身后,正抿着嘴偷笑。   曹朋顿时明白了……   “夫人,不是抢,那是战利品。”   曹操看着曹朋那一脸尴尬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蹲下身子,伸出手,“仓舒,过来。”   曹小象看了看曹朋,又看了看曹操。手指头放在嘴巴里,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片刻后,他跌跌撞撞的走向了曹操,同时还含糊不清的喊道:“阿爹……”   惹得曹操,又是一阵快活大笑。   “对了,听说你武艺不差?”   “哦,还成。”   “只是还成?”曹操笑道:“君明说,你武艺不俗,而且手下还有一员大将,能和张飞打得不分伯仲。”   “哦……叔父说的,可是甘宁?”   曹操呵呵笑道:“看起来,君明说的不假……恩,既然你有一身好武艺,正好可送你一件礼物。” 第249章 方天画戟   夜了!   一场雷雨过后,气温似乎有点回落。   夜风,有点冷。   曹朋呆呆坐在门廊上,两根廊柱上个插着一根儿臂粗细的牛油大蜡,一直长的火苗子扑簌簌乱跳,在夜风中摇曳。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支方天画戟。   黑漆漆,如婴儿拳头粗细的戟杆与戟刃浑然一条,显然是连体式的锻造方法,戟杆上雕有盘龙图案,龙口吐出井字形的戟首,两边月牙小枝并不是太对称,一边略高,一边似乎略低。   不过在试用的时候,这高低小枝,可以产生不寻常的威力。   可以说,这支方天画杆戟和普通的画杆戟,有些走形,在烛火的照映下,透出森森的杀气。   戟名龙吞天,重达六十二斤,长约三米。   这杆方天画戟,曹朋可是一点都不陌生。正是当初吕布所用的兵器……   “阿福,你站在这里半天了,在看什么?”   “我在想,曹公将这方天画戟赠与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在说话。   那淡淡的体香,传入鼻中。曹朋转过身,就见黄月英俏生生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浓浓关切。   “夜了,还不歇息吗?”   “刚把翻车的图绘好,明天准备寻匠人试制,然后还要在试验一下……不过你那天车的设计,却是麻烦。我想了很久,也未能想出头绪。其中的机巧,恐怕不是短时间可以想出来。”   “想不出,就放下。”   曹朋舒展猿臂,将黄月英轻轻环在怀中。   “今日又是一场大雨,想来旱情能够缓解,你不必担心。”   “许都大雨,不见得豫州大雨;豫州有雨,不见得其他地方有雨……遭翻车非用于一地,而是为造福苍生。阿福,你不用担心,我一定能想出天车的机巧。不过,到时候叫什么名字呢?”   “月女车?”   黄月英脸一红,抬起头,“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阿爹能造出曹公犁,我家阿丑,也可以造出月女车。”   “呸,谁是你家的……”   黄月英轻轻捶了一下曹朋的胸口,把粉靥贴在了曹朋胸前。   “你别想那么多!其实我觉得,曹公将这方天画戟送与你,并没有什么心思,只不过是希望你能学好本事,他日建功立业。你也说了,曹公有意令你们归宗认祖,总要有个由头不是。”   “嗯!”   曹朋用力的点点头。   他放开月英,迈步走下回廊。   一把将那方天画戟抄在手中,却险些拿不起来。   “这画杆戟不简单啊!”   “哦?”   “通体精铁打造,也不知道当初造此大戟的匠人是如何工作,竟使其刚中带柔……这么重的份量,一般人还真用不得!吕温侯能把如此大戟,使得举重若轻,果然不愧人中吕布之名。若是能使得好,凭此画杆戟,倒是可以纵横天下。我现在有些明白,温侯执戟时的气概。”   黄月英对此是一窍不通。   但她却能明白,曹朋此刻那种复杂的心情。   “也许,曹公只是望你如温侯般,驰骋天下,而非逐鹿江山?”   “啊?”   曹朋愣了一下,恍惚间,隐隐有些明白了曹操的心思。   今儿个,他说对了一句话,说对了一句正中曹操心坎的话……   我能看得上的人,不一定看得上我;能看上我的人,我不一定能看得上他。   曹操怕是不希望自己和世族走的太过于接近!荀氏作为颍川大族,有着太过于强悍的名望。   历史上,曹操不容于荀彧,真的只是因为荀彧忠于汉室?   其中,未尝没有对荀氏整个家族的忌惮。   做一个驰骋天下的大将,而非勾心斗角的权臣。这,莫非就是曹操,赠我画杆戟的真实意图?   想到这里,曹朋单手执戟,在空中舞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这画杆戟对他目前而言,似乎有些重了。想要使好它,还需要更多的努力才是。   轻呼出一口浊气,他执戟而立,闭上了眼睛。   方天画戟,恐怕是最难使的一种兵器。此前,他多是用刀。但后来发现,那大刀未必适合于他。   反倒是执戟而立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吕布那惊天一戟的景象。   虽然物是人非,但依稀能感受到,吕布那种冲天的傲气。画杆戟在手中滴溜溜一转,呼的刺出。戟势迅猛,撕裂空气隐隐发出一声闷响。也许对普通人而言,曹朋使得不错,可在曹朋看来,还是差了许多。   明日,去找典韦,讨教一二。   这许都城中,能使得一手好戟的人不多,典韦就是其中之一。   他能使长戟,也会用短戟,同时还练得一手好刀。而且,典韦也是曹朋如今唯一能想到的人。   ……   第二天一早,曹朋准备出门。   不成想,没等他出去,就被人堵在了家中。   堵他的人,竟是张辽。如今张辽官拜中郎将,领本部兵马,平时驻守在许都城外。曹朋回到许都已有多时,但并没有和张辽见面。没想到,他没去找张辽,张辽却自己找上了门来。   “夫人她们,如今可好!”   一进房间,张辽就急不可待的问道。   他口中的夫人,指的是吕布的家眷,严夫人和貂蝉等人。张辽投降之后,并没有前去海西送行,而后便急忙忙随曹操返回许都。如今曹朋回来了,他自然是心急火燎,有些迫不及待。   “张将军放心,我离开海西时,夫人她们已经在津川口登陆。”   “津川口,在何处?”   “这个,就是马韩国的一处海港。据消息称,马韩虽为一国,但国内极为混乱,同样是诸侯林立,混战不休。津川口易守难攻,马韩的兵力也很薄弱。再加上当地海商协助,夫人并不难立足。我排除了四百余人,又有德偱叔龙两位将军辅佐,粮草辎重充足,绝不成问题。”   曹朋先让张辽安静下来,而后道:“我还令海西方面,设法加强与津川口的联系。若有什么问题,夫人手中尚有海船,可以迅速脱离。文远将军,此时我自会留意,你无需太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张辽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突然,他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可恨关云长,偷袭温侯……我与关羽,誓不两立。”   历史上,张辽和关羽的关系,那是相当不错。   白门楼上,关羽为张辽求情;土屯上,张辽代为关羽转达约法三章。两人彼此,可算得上是惺惺相惜。只是在这个时空里,由于曹朋的出现,竟然使得张辽和关羽两人,反目成仇。   曹朋对此,也不知道该如何评述,只能在心中苦笑。   “对了,文远将军,进来可好?”   “好甚好,整日无所事事。”   张辽叹了口气,旋即展颜一笑。   “不过这也没什么办法,谁让我方归附,曹公不敢用我,也很正常。”   曹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文远将军,可愿听我一言?”   “嗯?”   “你真想照拂好夫人一家吗?”   “当然!”   “那么从现在开始,请忘记夫人她们……”   张辽闻听一怔,旋即明白了曹朋话语中的意思。   吕布,已经死了!你现在是在为曹公效力,不应该总把心思放在远在海外的那一家人身上。   身在曹营心在汉?   不,应该说身在曹营,心在吕。   你总惦记着吕布的家眷,这让你的新主公曹操,情何以堪?在这种情况下,他敢任用你吗?   张辽,沉默了!   片刻后,他起身一揖,“友学,多谢你的点醒。”   “如今之局势,曹公和袁绍,早晚会有一战。我听说,如今白马需加强防御,但曹公手中,尚无合适的人选。袁绍若与曹公决战,必取白马。将军欲成功业,不妨多花费一些心思。”   “辽明白了!”   直到此时,张辽终于表现出正式认可曹朋的意愿。   曹朋也知道,张辽未必肯依附他,但是有一个良好的同盟关系,无疑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送走了张辽,曹朋突然笑了!   历史上是谁镇守白马?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如今换做张辽驻守白马的话,他关云长还能斩颜良,诛文丑吗?   哈!   想想就让人兴奋。   曹朋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府门。   刚准备上马,却见张辽又拐了回来。   “文远将军,还有事儿吗?”   张辽也没有下马,直接问道:“我听说,主公将温侯兵器,赠与你了?”   “哦……是有这么回事。”   这谁这么大嘴巴,昨天刚得了方天画戟,今儿就传出去了?曹朋心里暗自咒骂,脸上却透着笑容。   张辽想了想,从身上摘下了一个兜囊,甩手扔给曹朋。   “当年,我初从温侯时,曾欲与温侯学戟。然则后来发现,这戟难学,方天画戟更难练。立面是当年温侯教我的戟法,我一直带在身边。既然方天画戟落你手中,那这戟法一并给你。”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不过曹朋倒也能想的明白,张辽不仅仅是把戟法交给他,同时也是斩断自己昔年的那点挂念。从今之后,他将会尽心竭力为曹操办事。至于照顾吕布家人……如果曹朋开口,如果他能做到,绝不会推辞。只是从原来的第一位,变成了第二位。他,现在是曹操手下将官。   张辽旋即,扬鞭而去。   曹朋把兜囊挂在身上,而后翻身上马。   “走,去虎贲府!”   ……   许是得到了曹操的指示,对于教授曹朋戟法的事情,典韦没有任何推辞。   不过,听说曹朋随典韦学戟,典满也来了兴趣。每天兴冲冲的和曹朋一起,在典韦的指导下,学习使戟。只是这戟真的难学,才几天的功夫,典满就有点不耐烦了。他也练过戟法,不过练得是双戟。这双戟和方天画戟虽然都是戟,可练起来,却完全是两码子的事情……   曹朋也不得不佩服,典韦竟然能把长戟、短戟还有大刀使得样样精通。   如果换在后世,那就是十八般武艺精通的主儿。   典满学了双铁戟,再练长戟就有点不顺手。大约坚持了五六天之后,他决定,放弃学长戟。   长戟的用法,难于双铁戟。   而方天画戟的练法,又难于长戟。   曹朋不得不感慨,这中国冷兵器的博大精深。只这一个戟,就划分了好多个种类,而且练法也各有不同。典韦练的是单耳戟,也属于极为大众的长戟。对于方天画戟的练法,他也是半知半解。所以在教授曹朋的时候,典韦多是传授他最基础的戟法,至于方天画戟……   好在,张辽给了曹朋一份戟谱,倒是极大程度上缓解了这种尴尬。   每天晌午,曹朋会随典韦学长戟;下午则在黄月英的督促下,练字习文,做一些功课。   到晚上,曹朋则钻研张辽的那份戟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二月已成过去,三月到来。   曹纯和曹真,率虎豹骑返回。   不过如曹朋所猜测的一样,他们并未能杀了刘备。   在这一点上,刘备可说是继承了他老祖先的本事,逃跑绝对是一流水准。曹纯率虎豹骑一直追杀刘备到青州,杀得刘备望风而逃。奈何他麾下有白眊,死战掩护,最终使刘备脱身。   对此,曹朋并未感到失望。   与此同时,曹汲也忙完了公务,返回家中。   父子重逢,自然又是一番亲热。曹汲看起来,比之当初去荥阳河一工坊时,有了很大的变化。   这个变化,不是样貌上的变化,而是一种气质上的改变。   换句话说,就是有官气!   “阿爹,诸冶监令也好,诸冶都尉也罢,总体上就是那么多事情。有郭先生帮忙,你大可不必事必亲躬。我倒是觉得,你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学识字,读读书,学一学怎么做好官。”   “读书,识字?”   曹汲顿时愁眉苦脸。   “阿福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这个年纪了,如何读书识字。”   “学不分老少,君不闻朝闻道,夕可死吗?从前,有一个家伙整日好勇斗狠,被当地人称之为三害。南山有虎,江水有蛟,猛虎恶蛟,皆不如一人。于是就有人设计,让那家伙去处猛虎和蛟龙。结果那人杀了蛟龙和恶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弹冠相庆。那人回家后,得知自己也是三害,不由得心生愧疚,于是前去拜访当地一个名士,那名士就赠他这六个字。   阿爹,我说个故事,不是说你很坏,而是想要告诉你这朝闻道,夕可死的含义……”   “夫君,我觉得阿福说的不错。”   张氏也表示赞同,对曹汲鼓励道。   曹汲虽说觉得为难,但也表示认同。   只是,这识字,却需要有先生教导。曹朋自己都忙不过来,又如何帮助老爹去识字和读书?   “阿福,你确实难为叔父了!”   黄月英也责怪道:“他好歹也是诸冶都尉,你让他从何学?从仓颉篇吗?似乎不太合适吧。”   曹朋道:“读书识字,可以请德润先生代劳。   不过这教材……”   他在回廊上呆坐了一整夜,忽然间一拍脑袋,大声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250章 天下文章一大抄   诸冶监隶属少府,但却又独立于少府。   其实,在少府治下有两个官署的性质很特殊。一个是水衡都尉的官署,督造舟船器械;另一个就是诸冶都尉的官署,监造兵械甲胄,以及各种铁器。水衡都尉如今是形同虚设,由少府刘晔兼任。但诸冶都尉确是实实在在的衙门,一方面隶属少府,另一方面由司空府所辖。   不过,总体而言,诸冶府还是在少府治下,至少名义上,必须听从少府刘晔的监管。   诸冶府由于工作性质的缘故,不在皇城设立官署,而是单独设立在许都西里许。毗邻许都秀春门之畔,占地0.6倾,约4万平方米。门头很高,两边各有一只上古吞金兽的石雕。   往里面走,诸冶府的各项事宜,都是在前庭处理。   三进三出,正中央是一座中堂,立面又设立有诸如公输般、欧冶子这样的大匠雕像。   刘晔平时并不怎么管理诸冶监,而诸冶监升级为府之后,他就更少过来。不过今天,刘晔要来查找一个资料。他本身也是机关大匠,一些关于机关消息的资料,平时都藏于诸冶府的书馆之中。所以,即便是如刘晔这种家中藏书甚巨的人,在查找专业资料时,也需至诸冶府。   诸冶府的工作很驳杂。   举国冶炼,以及各种辎重器械所需,都必须要由诸冶府报备,而后分发下去。   这里的吏员杂役加起来,差不多有百余人,也算是一个很具体的职能部门。刘晔来到诸冶府的时候,吏员们正忙碌着。曹操下令,命诸冶府加紧赶造兵械,务必使豫州,特别是颍川陈郡包括陈留在内的兵马,在年底前可以更换装备。同时,诸冶府还承担着曹公犁等农具的督造工作。海西在正月时上表,请求三千台曹公犁……这些事情,也要经由诸冶府监督。   总之,诸冶府是大事没有,小事不断。   一百余人虽然忙碌,但井井有条,没有半点乱象。   “这些牌子是怎么回事?”   刘晔指着各房间门口挂着的牌子,忍不住好奇问道。   “回刘少府,这是曹都尉命人打造出来,方便前来传递消息,递交公文的人,无需询问便可以找到所属人员。”   刘晔微微点头,问那随行吏员道:“府中一切尚正常吗?”   “一切正常。”   那吏员说完,忽然认不出噗嗤笑出声来。   “笑什么?”   “只是,只是……曹都尉最近好像多出了一桩兴趣……还有啊,我们发现,曹都尉居然识字。”   “哦?”   “曹都尉最近魔障似地,整天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念叨什么……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反正挺有趣的。大家都在猜测,曹都尉这是读的什么书,而且都非常的好奇。”   “我也很好奇。”   刘晔闻听,不由得微微一笑。   对曹汲,他并不是很熟悉。   不过由于当初邓稷顶了他推荐的梁习,使得刘晔心里有点不舒服。于是乎,连带着曹汲也受了牵连,不甚被刘晔待见。好在此前曹汲一直在荥阳工作,所以刘晔也找不到他的麻烦。如今曹汲回来了,而邓稷在海西也确实是政绩卓著,刘晔那点小怨念,随之就烟消云散。   “曹都尉如今在做什么?”   “好像在后面公房中读书……”   “带我过去看看。”   刘晔突然来了兴致,让那吏员带着他去见曹汲。   一行人穿小径,来到后院公房。曹汲工作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独立的跨院,立面设有两排厢房。一边是接待客人所用,另一边则可以供曹汲休息。公房的门开着,曹汲并不在房间。   杂役说,曹汲刚出去,一会儿便会回来。   刘晔心想:不管怎么说,这曹隽石也是我治下官吏。从他上任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他。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情,索性就等一等,和他见一见。都说曹氏三都尉,倒要见识一下……   想到这里,刘晔摆手,示意吏员们退下。   在站在这公房里,打量了一圈,轻轻点头。   曹汲的公房,也就是办公室,大约有二百多平方的样子。没有什么附庸风雅的器具,一张条案,几张坐榻。书架上摆放的,也不全是书籍,有图纸,还有各种器具的粗陋模型。   想来,是曹汲平日里钻研所出。   房间很大,也很朴素。   窗外,有一片竹林,郁郁葱葱,令人心情舒畅。   风吹进来,感觉很舒服。刘晔在坐榻上坐下,眼睛一瞄,看到那条案上,放着一本小册子。   大约十余张,丝线装订。   上书:八百字文。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朝闻道,夕可死。佳儿所期,尤不可负。   我宝贝儿子所期望的事情,我这个当爹的,绝不能让我宝贝儿子失望。   刘晔看罢,不由得笑了。   他伸出手,把那小册子拿起来。翻开扉页,之见第一页写着:阿爹不努力,阿儿甚伤悲。平日多用功,岂有临悔日?   最有趣的,是每两行,就有一副漫画素描。   一副是一个少年,泪流满面;另一副则是一个黑胡子男子,咧嘴大笑。   这是典型的后世漫画画法,画面极其卡通,却又让人一目了然。刘晔看罢,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他连连摇头,心道:这曹氏父子,倒是有趣的人。   不过,朝闻道,夕可死……说得好,说得好啊!   刘晔翻过一页,只见上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一开始,刘晔并没有太在意,怀着消磨时间的念头,一路看下去。   每八个字一列,四个字一组。   每页八列,共六十四个字。加上封面,扉页和底面,一共十六张,大约八百多个字左右。   刘晔渐渐发现,一路读下来,这八百个字,竟无一个字重复。   而八百字组合在一起,涵括了天文地理,军事历史,渔农耕作,古往典故。刘晔越看越吃惊,越看越感到不可思议。八百个方块字,竟组合成一篇亘古未有的好文章,通俗易懂,却又蕴意深刻。   看得出,写这八百字的人,是照顾到了曹汲文化水平不高的因素,而刻意所为。   联想扉页上那两幅很卡通的漫画,还有那一首古怪的五言绝句。刘晔立刻猜到了是何人所书。   “啊,下官曹汲,未知刘少府前来,未曾远迎,望请恕罪。”   就在这时候,曹汲从外面进来。   刘晔激灵灵打了个寒蝉,抬头向曹汲看去。   只见曹汲,身高八尺,体态魁梧。一袭深青色的长衫,使得他在魁梧中有透出一抹雅致。   刘晔的目光,顿时格外柔和。   此时的曹汲在他眼中,变得非常可爱。   特别是曹汲那一部胡子,让他立刻联想到了漫画上那个咧嘴大笑的画像,忍不住笑了起来。   “隽石,勿多礼,我今天也是偶尔路过,你何罪之有?”   说着,刘晔竟站起身来,走过去把住了曹汲的手臂。   这也使得曹汲,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而刘晔的随从们,一个个目瞪口呆。谁不知道,这位刘晔刘子扬是极为傲气的人。平日里哪怕是和孔融那些名士一处,也很少如此和蔼。   怎么……   “隽石,这诸冶府还习惯吗?”   曹汲搔搔头,憨厚一笑,“有些不习惯。在工坊里久了,听惯了那打铁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这么安静……呵呵,不过没关系,过些时候就好了。”   也难怪,让一个长年在基层工作的人,坐办公室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刘晔浑不在意,和曹汲有扯了一会儿闲话,突然话锋一转,把手中的小册子晃了晃。   “隽石,此何人所书。”   曹汲一怔,立刻回答道:“是我家阿福……哦,骑都尉曹朋所书。呵呵,他要我读书识字,可我这么大了,有些不太习惯。阿福,哦,犬子苦思一夜,赶出了这篇八百字文,还请了他身边的幕僚阚泽先生教我。阚先生说,犬子这篇八百字文,乃奇文,五百年未必一出。   我是不懂的,但觉得琅琅上口,颇为好记。   每天背二十个字,然后回家默写几十次,倒也涨了不少见识……”   “何止五百年一出,自高祖兴汉,恐怕就算是那司马相如和东方朔,也未必能写出这等文章。”   刘晔正色道:“隽石,这等好文,岂能独享。   我欲借回家中抄录,不知可否?”   曹汲懵懂的点点头说:“这有何不可,阿福,犬子为下官写了三册,一本在他手中,一本在阚泽先生手中。少府只管拿去就是,我回家后让犬子在为我抄写一本就是,何必客气?”   他是真不太明白,这八百个字中所蕴含的意义。   刘晔长出了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了看曹汲,心中颇有些羡慕。   这么好的一儿子,怎么是这浑人之子?不过,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这家伙前途也会光明。   对于曹汲和曹操是同宗的事情,刘晔并不清楚。   当初曹汲也只是偶然间对荀彧和郭嘉提过这件事,后来曹楠又对吴老夫人提过,再之后就是曹操曹真曹丕和夏侯真四个人知道。而曹汲回许都之后,曹操也没有时间和他交谈。再加上这归宗认祖的事情,可不是说归宗认祖就归宗认祖,需要做很多事情来进行考证……   刘备之所以能归宗认祖,成为名正言顺的汉室宗亲,那是因为汉帝的一句话。   宗室力量薄弱,需要有强有力的人出现。刘协本身也希望宗室可以强大起来,于是顺水推舟。   但于宗族而言,有时候要比那皇室更加复杂。   曹朋也没有告诉过曹汲,只是让他读书识字,为日后做准备。   为了能提高曹汲的学习兴趣,曹朋可是煞费苦心。也真是幸亏了他前世的老爹,是一位古汉语学者。曹朋前世的启蒙读物,就是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和弟子规。不过相比之下,三字经和弟子规距离这个时代有些远了,所以很多内容不太合适。而千字文却不同,它成于南朝梁武帝时期,作者是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千字文成书的时间,距离此时也不过三百年,无论是平仄运用,还是书文格式,都符合东汉末年的习惯。可即便如此,曹朋也废了很大的劲儿。   首先,他要把千字文全都默写下来。   而后要把不符合这个时代背景的内容抹消……   一来二去,他划去了二百字,也就成了现在的八百字文。   八百字文一出,勿论阚泽还是黄月英,都惊为天人。黄月英立刻抄写一本,放在身边研读,平日里还可以用这八百字文讲解教授给张氏和曹楠,一方面能增进婆媳关系,另一方面也可以加强张氏母女的学识修养。毕竟,这八百字文出自曹朋之手,身为曹朋之母,之姐,岂能目不识丁?   不仅是张氏和曹楠能一知半解,步鸾郭寰,更需要熟读,倒背如流。   这,是一个家族的崛起的根本……   将来,甚至可以做为曹家的传承。   当一个家族,有了可以传承的东西之后(这里的传承,不是物质上的传承,而是指精神、文化上的传承),也就等于有了成为世族的资本。黄月英出自世家,自然了解的非常清楚。   再加上此前曹朋在《论》上的独特见解,同样有传承的意义。   虽说他只写了一篇《学而》,但在黄月英看来,若曹朋真能评点《论语》,便足以成为大家。   曹朋和黄月英的苦心积虑,曹汲是不明白的。   可是背负着爱儿殷切期望的曹汲,也下定决心,不可以令曹朋失望。   只不过,曹汲不知道,这一篇八百字文,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改变。   在面对刘晔的时候,他还是出于本能的露出一丝惶恐,但是比之当初,已经有了很大进步。   刘晔得到了这一册《八百字文》,再也无心逗留。   又和曹汲闲扯了两句,他便告辞离去。   怀揣着《八百字文》,刘晔匆匆走出了诸冶府。他登上马车,对驭手道:“走,立刻去司空府。” 第251章 吾家万里侯   暮春三月,桃杏凋残。   绯红粉白洒落地面,使人平添几分惆怅。   建安四年的二月,幽州战事落下帷幕。袁绍攻灭公孙瓒之后,占居冀州、青州、幽州、并州之地,实力暴涨。其麾下有雄兵数十万,战将千员。加之建安三年冀州丰收,也使得袁绍缓解了钱粮之荒,可谓是兵精粮足。于是,袁绍以长子袁谭、次子袁熙、外甥高干分守青州、幽州和并州,他自领冀州牧,以大汉大将军之名疯狂扩充兵马,对曹操虎视眈眈。   说起来,曹操本应恐慌。   可是那天青梅煮酒,曹朋的一席话,使得曹操如拨云见日。   袁绍,何足道?   倒是那个刘备,竟然逃脱了虎豹骑的追杀,让曹操如鲠在噎。他想起了曹朋那天的话语: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刘备的‘风云’,今在何处?若不能及早将其消灭,一旦化龙,必成心腹之患。可曹操也不得不承认,刘备滑溜的好像泥鳅,令人颇难下手对付。   这家伙的警觉心很高,且颇有亲和力。   如今又得了皇叔的封号,使得他名望暴涨……   曹操命虎豹骑追杀,已经使朝中不少人对他心怀不满。更有甚者,在朝堂上直接发起攻击。   这些人,皆居心叵测!   曹操越想越后悔,以前只顾及了礼贤下士,却不想是养虎为患。   下邳时,曹朋因劫粮与刘备冲突,就应该借机收拾了刘备;后来刘备私下联系张辽,也可以趁机发作。   一时心慈手软,竟使大耳贼逃脱。   更平白成就了刘备兄弟的名声:刘备当上了皇叔,而关羽更因斩杀吕布,而声名大振……   自己,可真是作茧自缚!   不过呢,倒也并非全都是坏事。   袁术在寿春苟延残喘,已抵不住势态。孙策在江东,虎视眈眈……年初时,他攻占了丹阳,收降大将太史慈;而后剿灭了严白虎,夺取乌程,将前吴郡太守许贡斩杀。旋即,孙策设计,夺取了庐江。至此,江东六郡尽归孙策之手,其声势日益浩大,并对袁术展开攻击。   如今的袁术,可谓众叛亲离。   麾下大将死的死,降的降,已没有什么力量。   于是,袁术命人向袁绍请降。他和袁绍本就是兄弟,虽说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可毕竟有那么点亲情。袁术表示,愿意臣服袁绍,并献出传国玉玺。袁绍于是命外甥高干率部于青州,接应袁术。   袁绍虽然表示愿意接纳袁术,可袁术要想到青州,必须穿过徐州。   这一段路程,袁绍帮不得他,只能靠他自己。于是袁术率部离开淮南,向青州挺进。不成想曹操得到消息,立刻派出中郎将张辽,率本部兵马,屯守白马,与离狐太守李典两人合力,牵制高干所部兵马;同时又命海西屯田都尉邓稷和广陵太守陈登出兵,伏击袁术所部。   邓稷得到命令之后,于二月末,使曲阳长潘璋,海西尉周仓领兵出击;同时陈登也派出东阳长陈矫与潘、周二人联手,在僮县夹击袁术,令袁术大败而走,最后不得不重又退回寿春。   袁术手下有一人,名叫徐璆,字孟玉。   此人是海西徐氏子弟,父亲徐淑,曾为度辽将军。徐璆年少时,便以博学而著称,后被征辟公府,举孝廉。后来,徐璆又迁荆州刺史。那个时候的刺史,远非如今刺史权力惊人。   当时董太后的外甥张忠是南阳太守,贪墨数亿钱。   徐璆欲治张忠之罪,董太后立刻派遣中常侍,向徐璆求情。   但徐璆不允……董太后大怒,旋即征张忠为司隶校尉,想要威胁徐璆。可徐璆却丝毫不惧,到任后,便弹劾张忠。后因张忠一事,使五郡太守罢官,徐璆因而声名远扬,为世人赞叹。   中平元年,徐璆和中郎将朱儁联手破黄巾贼于宛城。   却因得罪了阉宦,而被治罪罢官。汉帝迁都许县时,曾征辟徐璆为廷尉正。不成想在赴任途中,被袁术劫持。袁术欲授徐璆上公之位,但是被徐璆以死相逼,袁术最终不敢在逼迫。   袁术败于僮县时,徐璆盗来了传国玉玺,来到许都。   玉玺的返还,也使得曹操正统之名更加显赫,也算是在建安四年时的一桩喜事。   曹操款待了徐璆之后,感到有些疲乏,于是在家中小憩。午后,他抱着儿子曹冲,在书房里写写画画,想要教授曹冲识字。虽然曹冲只两岁,但天资聪颖,犹在曹操四子曹植之上。   拿着一本苍颉书,曹操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曹冲。   身为司空,总理朝堂。   曹操很少有闲暇的时间,和儿子相聚。   如今机会难得,他自然不愿放过机会。正开怀时,忽闻家臣禀报,“少府刘晔在外求见。”   曹操一蹙眉,看了看正兴致勃勃识字读书的曹冲。   “请刘少府到书房说话。”   “喏!”   家臣旋即离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刘晔兴冲冲的走进了书房。   “司空!”   “嘘。”   曹操摆摆手,对刘晔说:“待仓舒把这个字写完。”   曹冲抓着胖乎乎的小手,画完了一个字,然后咯咯的笑不停,惹得曹操大笑,抱着曹冲,用胡子贴着他的小脸,狠狠的蹂躏一番,也使得曹冲笑得更加响亮。   怀抱曹冲,曹操笑道:“子扬,有什么事情嘛?看你这兴冲冲的模样。”   “司空,我今日前来,确是为你献礼。”   “献礼?”   刘晔说:“我今天去了诸冶府,结果在隽石那边,找来了一样好东西。”   “隽石?他能有什么好东西?莫非又是什么刀剑吗?”   “非也,非也!”   刘晔说着话,从怀中取出那本小册子,双手呈给了曹操。   在曹操的印象里,曹汲的确有才能,不过终究是个粗人,甚至目不识丁。也正是这缘故,曹操心里还是有些犹豫。曹汲的才华,也只在冶炼、造刀。若使其归宗认祖,是不是有些草率?   毕竟,谯县曹氏,乃官宦之家。   虽然说不得是名门望族,也算得上上上之家。   如果引这么一家人,曹操的确是要考虑其中的利害。   毕竟,归宗认祖不是小事。有的时候,不是你是亲戚就能归宗认祖,宗族方面考虑的事情,覆盖方方面面。   “八百字文?”   曹操看着封面上的四个字,微微一笑。   “朝闻道,夕可死……说得好!”   当他看到那一列小字的时候,不由得发出赞叹。旋即,曹操翻开封面,露出里面的扉页……   咯咯咯……   曹冲突然笑起来。   他指着上面那个泪流满面的图画,“仓舒。”   然后又指着那个大胡子头像,“阿爹!”   把个曹操乐得,大笑不止。不过笑完了,他有读了一遍那阙不伦不类的五言绝句,露出一抹会意笑容。   “是友学所书?”   “正是。”   曹操顿时来了一点兴趣,于是翻开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曹操一开始,大声诵读。可渐渐的,他读书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这,果然是友学所书?”   “没错!”刘晔道:“据隽石所言,曹都尉为了督促他识字,专门写出了这篇八百字文。我一开始也没有留意,但后来却发现,这八百字,竟无一次重复。而且所书涉猎甚广,乃惊世奇文。这等文字,看似浅显易懂,再读却蕴意悠长。此天赐良才,主公怎能放过呢?”   曹操,倒吸一口凉气。   认识八百个字,不是难事。   可要把这八百个字组合成一篇佳文,而且不见一个字的重复,即便是曹操自己,也未必能做到。   他再次认真读罢,不由得连连称赞。   “子扬,你真确定,这是友学所著吗?”   “司空,不会错的……隽石说,友学一共抄录了三本,原本如今在友学自己手中。这一本,还是我硬从隽石手里讨要过来,骗他说回家抄录。但思来想去,又觉得应该先告知司空。”   曹冲瞪大眼睛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八百字文。   “阿爹,天……洪,洪……”   曹操不由得笑了。   曹冲是告诉他,他认得‘天’字,还认得‘洪’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字当中,他认得两个。   “子扬,可否将此书留下来?”   “这个……”   刘晔露出为难之色。   “这样,你留下来,我用二十道左伯纸与你交换。并且我亲自抄录,明日把抄录的文章给你。”   刘晔既然过来,本就存了献书的意思。   刚才的为难,不过是故意做出来。一道左伯纸,就是一百张;二十道左伯纸,就是两千张。   在这个时代,纸张仍是极为稀缺的物品。   一般而言,麻纸相对通用,而左伯纸就属于权贵之家特有的物品。即便如刘晔,也对这左伯纸极为看重。不过,两千张左伯纸并非主要,重要的是,他借此机会和曹操拉近了关系。   “可是,隽石那边……”   曹操摆手,“隽石那边我自会为你解说,你莫要挂念。”   “既然如此,那就尊司空之意。”   曹操和刘晔说了一会儿闲话,刘晔很识趣的告辞离去。   旋即,曹操把曹冲送到了环夫人那边,而后拿着那册八百字文,来到吴老夫人的住处……   “阿瞒,有事儿吗?”   曹操把手中的这册八百字文,呈到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识得字,接过来之后,眯着眼睛,认真的看了一遍,也不由得连连称道。   “此何人所书?”   “祖母,此人您也认识,就是那个送您返还许都的曹友学。”   “曹都尉?”   曹操点点头,看着老夫人不再言语。   老夫人拿起那小册子,又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之后,把书册放在身边,抬头凝视曹操。   “阿瞒,你意欲如何?”   “祖母,曹家父子皆非等闲,特别是这曹友学,见识颇强,且有大局。此人能文能武,可算得上全才。我意欲使其归宗认祖,但族中老丈,未必肯同意,还需祖母出面说项。   我原以为,曹朋无疑高强,有大局。   未曾想他文采也如此出众……假以时日,此人必为吾家万里侯。”   老夫人手一颤,眸光陡然精亮。   曹操所说的万里侯,其实也说的就是永平年间的定远侯班超。班超本是书生,后投笔从戎,威震西域。可以说,班超的影响力,贯穿了整个东汉。即便是曹操,对班超也极为赞叹。   相传,班超尚未投笔从戎时,曾找相者看相。   相者说:“生燕颌虎颈,飞而食肉,此乃万里侯相也。”   这万里侯,最初是指封侯于万里之外。后来班超封定远侯,都护西域,果然如相者所言。   于是,万里侯也就成了班超的另一个代名词。   老夫人轻轻点头,“曹友学有大才,中阳曹氏,可归宗认祖,此事我可与族中老人商议……不过,孟德你又准备如何用他?他返还许都,也有月余,总不成一直这么搁置,不免可惜。”   曹操想了想,“阿福天资不俗,大局无双。   又通武艺,且文采出众。按道理说,他可以任一县之长。但我觉得,即有此天资,何需急于出仕?天资越好,就越是需要调教。他这等资质,若没个明白人指点,难保不会走歧路。”   老夫人说:“既然如此,当初荀衍推荐荀仲豫,你为何不同意?”   “这个……”   “既然你不同意荀仲豫,那就需要为他找一个更好的老师。不过我倒也赞成,若荀仲豫为友学之师,将来难保不会有麻烦。可这个老师,必须要好生考虑,莫耽搁了友学的前程。”   曹操想了想,“我心中倒是有一中意之人。”   “谁?”   曹操沉吟片刻,“祖母以为,那位陆浑山的孔明先生,如何?”   ……   “孔明先生?”   曹朋把手中的书卷放下,疑惑的看着曹真。   曹真是奉曹操之命,前来通知曹朋。   哪知道,曹朋听了‘孔明先生’四字之后,竟露出了骇然之色。   孔明?   诸葛亮难道已经投靠了曹操?   那自己这只小蝴蝶,未免也太厉害了一些,居然把诸葛亮给召唤过来了……不对,诸葛亮现在,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他如今应该正求学,怎可能跑来曹操这边,还被曹操看重?   “大哥,你说的,究竟是哪个孔明先生? 第252章 孔明先生   此孔明,非彼孔明。   曹真所说的孔明先生,名叫胡昭,是颍川人。   三国时期,有两个孔明。胡昭就是其中之一。他出生于延熹四年,也就是公元161年,比诸葛孔明整整大了二十岁。建安四年,诸葛亮或许还没有获得‘孔明’这个表字,正就读于水镜山庄,师从于司马德操。而胡昭胡孔明,已名满天下,是这个时期极有名的学者。   胡昭擅长书法,尤其在隶书方面,造诣极深。   蔡邕之后,以钟繇胡昭二人书法最强,时人称赞:钟瘦胡肥。‘钟瘦’,亦即钟繇,‘胡肥’,就是胡昭。此二人一出世,一隐世,都师从于东汉末年书法大家刘德升,并与邯郸淳、卫觊和韦诞齐名。同时,胡昭还擅长修史,对于其史学造诣,即便是正在帮助汉帝编撰《汉纪》的荀悦,也极为推崇。曾上书汉帝,请求征辟胡昭一同修史,但最终被胡昭推辞。   曹朋知道诸葛孔明,但真没有听说过胡孔明。   建安元年,曹操迎汉帝迁都许县,发布了‘唯才是举令’。求贤若渴的曹操知道胡昭大才,于是多次派人请胡昭出山入仕,但胡昭一直没有同意。后来,胡昭迫于无奈,前来许都面见曹操。自陈胡某一介村野民夫,无军国之用,只习惯躬耕樵读,做官入仕,非其所能。   曹操心知其志不可违,只得感慨‘人各有志,出处异趣’,而后放胡昭回归故里。   当时,曹朋刚刚重生于这个时代,尚困居于中阳镇上,当然也不可能听说过胡昭的名字。   等曹朋来到许都,胡昭已迁居陆浑山(河南嵩县东北),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所以,他对胡昭更不可能了解。   “这好端端,怎么会让我拜他为师?”   曹朋疑惑不解,看着曹真问道。   “此主公的意思,我哪能知道?   不过,你就开心吧……若非主公派人与孔明先生相求,你未必能拜入他的门下。还有,你去学习,切莫带太多随从。孔明先生生性喜好简约,你若是带随从过去,先生恐会不喜。”   听得出来,曹真很羡慕。   他感慨道:“阿福,说起来你能拜入孔明先生门下,也是你的运气。主公派人相求,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你写的那《八百字文》,使得孔明先生非常赞赏……你不知道,多少人想拜入孔明先生门下而不得,你这家伙,怎就能写出这《八百字文》呢?”   话语中,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情绪。   “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主公说,清明过后,就可启程。”   “善!”   曹朋从曹真手中接过投贴名剌,让郭寰收拾好。   而后,与曹真漫步于花园中,登上一座小亭,两人凭栏而立。   “阿福,对不起!”   “啊?”   “之前你让我留意刘备,我却误会了你。”   “你不是道过谦了吗?一世人,两兄弟,何苦计较太多?”曹朋笑着摇摇头,突然话锋一转,轻声问道:“听说,你们这次追杀刘备,还吃了点亏?刘备居然有这么强的实力吗?”   曹朋早就想询问这件事情。   要知道,刘备手中现在并无太多兵马。   其精锐的白眊兵,在辰亭被曹朋一下子干掉了三分之一。   三千虎豹骑,论战斗力可是比白眊兵要强横许多,居然未能消灭刘备,反而中了刘备埋伏。   听说,连曹纯都受了轻伤。   提起这件事,曹真就一肚子的火气。   他咬着牙,轻声道:“非我等无能,实大耳贼狡诈。”   这句话,怎么听着如此熟悉?   非我军无能,实在是共军狡猾……前世的样板戏里,无数次出现过这么一句话,让曹朋不由得哑然失笑。   “到底怎么回事?”   “大耳贼逃出许都之后,就往青州方向走,看样子是想要投奔袁绍。   我们一路追杀,在单父追上了那家伙。本来已经要包围了他,哪知道却被一支人马伏击。我们是猝不及防,而对方又极其骁勇,连杀我二十三名虎豹骑,直闯中军,还刺伤了子和叔父。刘备带着关张,趁机掩杀,以至于我等遭遇此败……天晓得,大耳贼帐下竟有如此猛将。”   曹朋不由得一怔。   按照曹真这个说法,那刺伤曹纯的人,并非关羽张飞。   刘备手底下也就是那几员大将,关张之外,就剩下了关平和陈到。   陈到如何?   曹朋没有领教过。   但他见过关平,心知关平的本领,决不可能斩杀二十三命虎豹骑之后,轻松闯入中军,刺伤曹纯。   “是那白眊兵主将陈叔至?”   “不是!”   “那是谁?”   曹朋更加好奇的问道。   曹真摇摇头,“不太清楚,那家伙出来的很突然,身边大约有百余骑,全都是白马白袍,极为凶悍。看他们那打扮,有点像是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不过白马义从不是被袁绍所消灭了吗?”   白马义从?   曹朋闻听,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那员将,甚模样?”   “长的挺俊俏,年纪大概也就是二十多岁……恩,感觉和子幽差不多,而且用同样的兵器。”   和夏侯兰差不多大?   一个在后世,耳熟能详,妇孺皆知的名字,在曹朋的脑海中呼之欲出。   夏侯兰可是说过,他的丈二龙鳞,是那个人根据他的丈二龙胆枪,花费重金打造而成。   白马白袍,样貌俊俏,而且用的还是类似于丈二龙鳞的长枪……   “阿福,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曹朋搔搔头,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对了,再过些时日,就是清明,大家都会很忙。我过了清明又要离开,这两天抽空,叫上二哥三哥,一起聚一聚吧。我回来到现在,咱们兄弟四个都没有聚过。虽说大家都有事情,可也不能薄了咱们的兄弟情义。这样吧,后天就在我这里,请三位哥哥,前来聚会。”   曹真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轻轻点头。   “那我先走了。”   “我和你一起出去,你回军营,我却要去典叔父那边练武。”   说罢,曹朋和曹真一同走出曹府,跨上了战马,并辔而行。   在街市的拐角处,忽听有人叫喊曹真的名字。   两人勒住马,回头看去,就见一名男子催马上来。   “子丹,最近可是少见啊!”   曹真连忙还礼,笑道:“孝兴别来无恙。”   那人的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看上去挺俊朗,神采飞扬。观其气势,也是一员武将。和曹真寒暄两句之后,便告辞离去。   “谁啊!”   “种平种孝兴。”   曹朋愣了一下,表示不知道此人是谁。   曹真说:“阿福,你以后要多留意朝中官员,还有这些家伙。种孝兴的父亲,就是长水校尉种辑,也算是朝中极有名望的老臣。种孝兴武艺不错,而且精通兵法,将来必能成大器。”   长水校尉,种辑?   曹朋感觉着,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他手指轻轻敲击马鞍,片刻后突然道:“大哥,要多留意种辑。”   “哦?”   “这等朝中老臣,虽听命于主公,却未必忠于主公。”   曹朋记得,衣带诏上似乎有种辑这个名字。但还有谁,他就记不清楚了。如果不是曹真今天提起来,他也未必能想得出。不过既然想出来,曹朋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曹真才是……   经过刘备那件事,曹真对曹朋的话,变得格外重视。   种辑?   曹真看着种平的背影,心里微微一动。   阿福说的不错,朝中老臣,表面上听从主公,却未必与主公一条心。以前总觉得阿福有些多疑,可经过刘备一事,说明阿福的怀疑,并不是无风起浪。也许,我应该多留意一下。   过了两条街,曹真和曹朋告辞。   曹朋呢,先去了典韦的家中,习武打熬力气。   午饭就是在典韦家里用过,午饭后返回家中,他就立刻把夏侯兰找来。   “子幽,你那位兄弟,可有消息?”   夏侯兰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曹朋说的是谁。   “你说子龙?”   “恩。”   “目前尚未有消息……听说公孙瓒被袁绍攻灭,其麾下四散离去。说不定子龙没有收到我的信?”   不过他说完之后,自己就立刻摇头。   “不可能,我去年五月写的书信,这都过去大半年了,他怎可能没有收到?”   说罢,夏侯兰疑惑的看着曹朋,轻声问道:“公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不是收到了风声?”   曹朋犹豫了一下,“前些日子,虎豹骑追击刘备,于单父遭遇一支人马伏击。   据说那些人一色白马白袍,为首一人使得兵器和你很相似,连杀二十三名虎豹骑,还伤了子和将军。我怀疑,你那兄弟已经投奔了刘备。如果真是这样,我想他不太可能前来找你。”   “不会吧!”   夏侯兰顿时露出惊异之色。   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他也知道,自家兄弟早在界桥之战时,便认识了刘备,后来还与刘备合作过,对刘备极为敬服。   如果真去投奔刘备,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只是,自己曾信誓旦旦的向曹朋保证,如今岂不是丢了脸面?   不等夏侯兰开口,却见曹朋一摆手,“算了,人各有志!他既然要投奔刘备,随他去吧……过些天,我要去陆浑山拜师求学。你挑选十名黑眊,到时候和我一同过去。”   “去陆浑山?”   “是啊,据说那里有一位大贤,而且是主公推荐,我也不好拒绝。”   最初,夏侯兰有些失落。不过听曹朋说,此次拜师是曹操亲自推荐,顿时又来了精神……   这不是他怀有什么贰心。   只不过夏侯兰跟随曹朋,总希望能建立功业。   如今,曹朋却迟迟没有入仕,使得夏侯兰心里不免有些焦虑。可如果是曹操亲自推荐,那性质又不一样。这说明,曹操很看重曹朋,甚至是准备悉心培养。也就是说,待曹朋出师,必有大成就。   “如此,我立刻去安排。”   ……   就这样,时间过的飞快。   眨眼,清明过去,暮春已至尽头。   说来也奇怪,自二月那场雷雨过后,进入暮春,滴雨未落。三月,本应是一个淫雨霏霏的时节,可这雨水全无,使得不少人,都感到有些焦虑。眼见着就要入夏,也不晓得这雨水,何时可以到来。   但这一切,与曹朋已无太大关系。   曹操亲自接见了曹汲,并让曹汲取来了族谱。   但归宗认祖之时,尚不明朗。所以也没有和曹汲说的太过清楚。   曹朋呢,同样没有和曹汲说明这件事情。只是让曹汲加紧时间,读书识字。为此,曹朋让阚泽专门教授曹汲,以《八百字文》为基础,大半个月下来,曹汲已可以粗识二百余字,并能够进行简单的书写。同时,在阚泽的教导下,曹汲的学养,有了明显的提高。就连王猛都在私下里和曹朋说:隽石一日一变,和当初在棘阳时,大不一样。其变化,可喜可贺。   也许是受到了曹汲的刺激,王猛也开始读书识字。   他底子比曹汲好,加上见过不少大世面,所以进步也非常快。   入三月以来,曹家的学习气氛,一天浓似一天……   就在这种学习中,不知不觉,曹朋将要动身。   好在这一次不是去海西那么远,陆浑山距离许都,也不过六七日的路程。张氏心里不舍,可也知道,此次拜师,对曹朋有着无比重大的意义。所以连着几个晚上不休息,为曹朋制备了几套新衣服。   随同曹朋一同往陆浑山的,还有步鸾郭寰两人。   除此之外,夏侯兰点起二十名飞眊随行,充当曹朋的护卫。   这天,天光明媚,碧空万里无云。   曹朋跨上照夜白,带着夏侯兰等人,在张氏黄月英等人依依不舍的相送之下,离开了许都。   这,也是他第二次独自远行。   曹真许仪和典满,送曹朋出许都十里外,互道珍重,拱手道别。   一路走来,曹朋渐渐摆脱了与亲人分离的悲伤。眼见路旁春色浓浓,心情也逐渐变得开朗。   当晚,一行人就留宿于颖阴县驿站,准备第二天过颖水,而后北上雒阳,再转道陆浑。   吃罢晚饭,曹朋在屋中看书。   忽听门外郭寰轻声道:“公子,外面有一日,自称是公子同门师兄弟,求见公子。” 第253章 葛仙翁   同门师兄弟?   我勒个去!我什么时候拜过师?又什么时候 蹦出来一个同门师兄弟?这明显就是胡说八道。   曹朋这段时间读《论》,倒是变得稳重许多。   心里虽说奇怪,可是表面上却不露声色,“那个人,长什么样?”   “好像是个游方术士。”   “术士?”   曹朋更糊涂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不是说孔子不相信怪力乱神。他在论语中说天道远,人道弥,意思是神仙之说,距离我等凡人太过遥远,所以不要去谈论,那其实就是一种对天道神仙的不尊敬。   曹朋经历了重生之事,对于这种怪力乱神之说,更是心中敬慕。   举头三尺有神明,正是人在做,天在看,他又怎敢胡言乱语?不过对游方术士,曹朋素来没有好感。在他看来,所谓游方术士,就是一帮子江湖骗子而已……所以,郭寰一解释,曹朋心里更觉反感。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骗子,难不成是要过来,和我拉关系?很有可能。   漫漫长夜,也无甚事情。   索性逗那骗子玩玩儿?   曹朋想到这里,嘴角一撇,露出一抹冷笑。   “有请!”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蛋,居然冒充我师兄弟。   不一会儿,一名飞眊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进房间。   只见他一袭月白色鹤氅,大袖飘飘,衣袂飞扬,俨然一副透骨仙风。   曹朋虽然不认识对方,可是从这气质上看,还是能感觉出,对方那种淡泊超脱的非凡神韵。   大凡骗子,都会做出仙风道骨之态。   可外表能装出来,神韵却难以模仿……   曹朋自认眼力不差,感觉着眼前男子,似乎不像是一个江湖骗子。   但问题是,他真没有拜师,又何来师兄弟?   于是,曹朋也不开口,只负手而立,静静看着来人。他想弄清楚,这‘师兄弟’究竟何人。   不用他开口询问,来人稽首行礼。   “琅琊葛玄,见过师弟。”   葛玄?   这名字好熟悉!   难不成,还是一个历史名人吗?   只是这‘师弟’二字,又从何谈起?   看对方的模样,曹朋还真有些拿捏不准,葛玄究竟是何方神圣?   借着屋中的烛火,葛玄上下打量曹朋,眉头微微一蹙。大凡修炼者,都懂得望气面相之法。   葛玄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这曹朋,似乎有些诡异。   “葛仙长,你我素昧平生,何来‘师弟’之称?”   曹朋疑惑的问道。   葛玄迟疑了一下,“敢问,公子可名曹朋,乳名阿福?”   “是啊。”   “那可知道中阳山下的中阳镇?”   曹朋眸光一凝,“我幼年时,就住在中阳镇,怎么了?”   这位‘师兄’,打听的这么清楚,显然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可越是如此,曹朋就越发警惕。   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无亲无故,你打听那么清楚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借此来展现自己的大神通?   哼,我可不会相信。   葛玄犹豫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   他想了想,又把手缩回来,再次上下打量曹朋。   “敢问,可认得左仙翁?”   “哪个左仙翁?”   葛玄脸色一变,蓦地沉下脸。只见他,二话不说,跨步上前,双手合阴阳,呼的一拳轰出。   “大胆妖孽,还不现形。”   曹朋吓了一跳!   这家伙不是骗子,是杀手!   他本能的,错步后退,抬手使出太极揽扎衣,一只手巧妙搭在了葛玄的拳头上,另一只手藏后,身形一转,脚踩阴阳,踏步猛然跨出半步,蓬的一拳打出。拳出,发出一声沉闷的空爆声,声势骇人。半步崩拳骤然发出,一阴一阳,变幻莫测,狠狠的轰在了葛玄的拳头上。   葛玄的拳势同样惊人,可是当双拳撞击,曹朋立刻感受不妙。   因为他这势在必得的一拳轰出之后,软绵绵就好像无处着力。葛玄拳劲陡然消失,使得曹朋这一拳,就好像打在空气上一样。那种感觉,难受的令曹朋几乎想要吐血,心中暗叫不好。   连忙错步后退,可是葛玄双眸陡然张开,口中发出一声类似于野兽咆哮般的暴喝。   “破!”   排山倒海似地拳劲,呼啸涌来。   曹朋再想发力还击,就显得有些来不及了。   刚而柔,柔而刚,葛玄的拳法显然已经到了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地步。   这是一种纯粹的武道,而非普通的搏杀之法。曹朋心中骇然,双臂十字扣,蓬的架住葛玄的拳头。巨大的劲力,令他双臂几欲折断。脚下噔噔噔连退数步,方站稳了身形。   “住手!”   曹朋一声厉喝。   谁和我这么大的仇恨,从哪儿找来的这种高手?   为何此前,我从未听说过葛玄的名字?单以武道境界而言,这葛玄恐怕比吕布还强盛一筹。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守卫的飞眊卫士,呼啦啦冲了进来。   “尔等休得上来,某今日是来斩妖除魔,而非是想要坏人性命……此獠不知何方妖孽,竟假冒某家师弟。妖孽,待我杀了你,为我师弟报仇雪恨。”   这究竟是哪一出啊?   飞眊卫士们,感觉莫名其妙。   不过,他们听命于曹朋,而非葛玄。   虽然葛玄喊喝出声,但几名飞眊卫士还是上前,把葛玄围住。   “你才他娘的妖孽!”   曹朋大怒,“你是何人指使,竟敢暗杀于我?”   葛玄冷喝一声道:“妖孽,你还不承认?我问你,中阳镇有几个曹朋?你若是曹朋,焉能不知恩师之名?”   慢着慢着……   曹朋脑海中,灵光一闪。   “你说的,可是教我识字的那位仙长?”   “教你识字?”   葛玄也是一怔,疑惑的看着曹朋。   “我幼年时,的确是有一位仙长路经中阳镇,并在镇上停留了一年。当时,那位仙长曾教我读书识字,但却没有留下姓名。后来他离开中阳镇,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你说的左仙翁,可是那位仙长吗?”   葛玄闻听愕然,目瞪口呆。   “你,真是曹朋?”   “废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妖孽了?”   “左仙翁,真的不是你师父?”   “我不知道你说的左仙翁是谁,但当时那位仙长,确实没有留下名字,而且只教给我读书识字。”   曹朋气恼回答,同时把双手背在身后。   不停的搓揉手臂,心中更感到了几分骇然:这个葛玄,究竟是何来历?刚才那一拳,几乎轰断了我的手臂。更可怕的是,他拳中蕴含奇诡力道,若非我已进入洗髓阶段,只这一拳,就能轰掉我半条命去。   葛玄搔了搔头,“你身体不好?”   “啊?”   “家师曾言,你身体不好,所以命我送你一套白虎七变,以强壮筋骨,修养身心。我之前到中阳镇找你,结果当地人说,你一家不知逃到了何处,还指点我说,去棘阳找你试试看。   我又跑到棘阳,结果当地人又说,你一家人似乎得罪了什么人,已不知去向。   我后来听人说许都有一人,名叫曹朋,于是就找过来,并打听了你的生辰,猜想着是同一人。”   “你从何处探知我生辰?”   “回春堂,肖坤。”   该死的非著名妇科大夫……   曹朋咧嘴苦笑,“我幼年时,身体确实不好。后来依照着那位仙长……你刚才说,左仙翁?哪个左仙翁?”   “自然是左慈元放仙翁。”   操!   这一次,轮到了曹朋目瞪口呆。   左慈,他知道。那是东汉末年,非常著名的三大神仙。一个左慈,一个于吉,还有一个南华仙翁……呸呸呸,南华仙翁好像是杜撰出来的人物。但左慈这个人,确实真实的存在。   难道说,他重生之前,教授曹朋识字的游方术士,就是左慈左元放,左仙翁?   哈,没想到我还认识这等人物!   曹朋想到这里,苦笑一声,摆手示意飞眊卫士退下。   郭寰煞白着一张小脸,站在一旁。刚才曹朋和葛玄忽然交手,着实吓到了她。可是,她却犹自保持镇静,倔强着不肯出去,警惕的看着葛玄。   葛玄揉了揉鼻子,点头表示曹朋刚才,没有听错。   仙翁也真是的……说什么一个方外弟子。原来,你根本就没有和人家说清楚,害得我冒冒失失前来,还差点杀了对方。葛玄是个方士,隐世于深山。而东汉时期的深山老林中,可谓凶险万分。猛兽横行,处处杀机……身为常年在深山中的方士,若没有防身之术,岂能存活?所以,一般似葛玄这种到处游历,出没于深山老林中探访仙缘,追寻仙道的人,必然会练一身好拳脚。他们或许不擅长搏杀疆场,决胜于两阵之间。可若说修为,并不差。   葛玄的拳脚,不适合战场上的厮杀。   但如果说单人搏斗,却出类拔萃……   “那,却是我误会了!”   他再次稽首,与曹朋道歉。   “家师在我出山的时候,只说让我寻你,并授你白虎七变,却未曾想……刚才确是得罪了。”   操,你得罪我没关系,你差点杀了我!   曹朋在心里暗自咒骂,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小寰,你下去吧,我与仙长刚才是误会……呵呵,要说起来,我还真是仙长的师弟呢。”   葛玄呵呵而笑,点头却不置可否。   他大袖一摆,手上重又显出那个布包。   “看起来,师弟你也悟出了修行法门。刚才那一手拳脚,倒是颇有些仙道之风采。此白虎七变,是老师自《白虎七变经》中领悟出来的强身法门。既然找到了你,那就交与师弟吧。”   曹朋恭恭敬敬,上前接过了布包。   他倒是没有立刻拿出来观看,而是问道:“师兄,老师身体可好?”   “老师如今修行已日渐深厚,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能够修成仙道,令人羡煞……”   还仙道?   在说下去,就要变成仙侠小说了。   曹朋又问:“那师兄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是回山修行吗?”   “哦,我此次奉命出山,游历天下,寻求仙缘,体悟道法。若非找你,我说不得已经去了别的地方。如今既然已经完成了老师所托,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师弟不妨看看那白虎七变,若是有什么不懂之处,我也可以告知……而后,我当前往关中,而后有可能前往西川。”   曹朋的本意,是想要把葛玄留下来。   如此强横的拳脚,若能留在身边,也可以为自己增添几分安全。   自己很可能已经失了赵云,若是能留下葛玄,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现在看来,葛玄并无留恋尘世的意愿,即便是强行挽留,估计也没有可能。罢了,权作是一场缘分。将来与人说,自己有这么一个修仙的师兄,也是一桩美谈……   想到这里,曹朋便释然了。   他打开了布包,见里面有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里,还有一封书信。   信中大致意思是:阿福,中阳镇一年相处,也算是你我缘分。   我虽然离开,但心中一直牵挂。你身子不好,需多调养。可一时间我又找不到适合你的功法,所以才拖到了现在。这白虎七变,是我从白虎七变经中演化而出的一套强身之法,最适合你的身体状况。希望你能好生修炼,将来咱们说不定还能有相见之日,你要多保重。   左慈信中,充满了关爱之情。   曹朋虽然没有见过他,可是也可以感受到,左慈对曹朋(重生前的曹朋)那份浓浓的关爱。   沉默许久,曹朋轻出一口气。   “恩师关爱,朋……此生难报!”   也就是在这一刻,曹朋在心里面,已认可了与左慈的师生之情!   ……   与曹朋讲解完白虎七变之后,已近寅时。   葛玄无意继续逗留,于是和曹朋告辞,飘然离去。待离开官驿之后,葛玄赶了片刻路程。前方就是颖水渡口,他登上渡船,站在甲板之上,脑海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个无法解开的疑问。   观阿福相貌,分明是早夭之像。   可他的气运却显得格外悠长,甚至有兴旺之势。   曾听人言,这世上有夺舍附体之法。难不成,是某位有大神通之人,夺走了阿福的身体?   不对不对,若如此的话,他又怎可能记得过往事情。   这里面,可是透着古怪……   我是不是应该留下来,再观察一下呢?   葛玄想到这里,不由得搔了搔头,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第254章 汉时雒阳城   葛玄纠结不已,在函谷关徘徊不定。   而曹朋,则一路畅通,抵达雒阳。时已三月下旬,气温升高,天气变得有些炎热起来。   曹朋勒马雒阳城外,心中不禁是感慨万千。   前世,他就毕业于雒阳警官学校。在这座千年古都,更生活了数年之久。原本以为,故地重游会非常兴奋。可是当他立马雒阳城外的时候,却又觉得很平静,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此雒阳,非彼洛阳……   曹朋发现,前世的种种,似乎都已忘怀。   此情此景之下,他竟回忆不出前世的事迹,只剩下一些淡淡的,几乎快要忘怀的模糊片段。   古都雒阳,在历史上又分为汉魏雒阳和隋唐洛阳。   后世的洛阳是在隋唐洛阳的基础上建立起来,而此时曹朋所见到了雒阳,则是汉魏雒阳城。   雒阳,成四方形平面。   南面城墙毗邻雒水,东、西、北三面城墙,略高于南城墙。   其中,南北城墙长约3.8公里,宽越25-30米左右;东西城墙则在四公里左右。其中西城墙略长,约4.5公里,东城墙略短,3.9公里。而且城墙的厚度不一,总体而言在14-20米左右。   周长,14公里。   做为东汉的都城,雒阳曾经是东汉最大、最繁华的城市,甚至连关中的长安,也无法相比。   夯土板筑的墙壁,泛着灰色。   在阳光的照映之下,古都雒阳雄浑苍凉,却又透着一丝破败。   每座城墙,分有五门。   有的是一门一洞,有的是一门两洞,正中央一门三洞,也是雒阳的主城门。   曹朋在开阳门外站立许久,而后长叹了一口气,扭头道:“四哥,史大侠,我们进城吧。”   朱赞与史阿相视一笑,簇拥着曹朋,向雒阳城内行去。   听闻曹朋路过雒阳,身为雒阳北部尉的朱赞,又岂能使曹朋过门不入?一大早,他就和盛世赌坊的掌柜史阿来到城外迎接。如今的曹朋,可不是当初那个他史阿谈生意的毛头小子。   一篇《陋室铭》,一篇《八百字文》,使得曹朋峥嵘初露。   说起来,如今的曹朋也是小有名气。   而曹家更不是当初那个刚搬来许都,两眼一抹黑的曹家。曹汲官拜诸冶都尉,掌天下兵械铸造。据说,曹操有意拜曹汲河一侯。虽说这只是个名号侯,没有食邑,没有俸禄,但毕竟是侯爵。如果曹汲真的能拜河一侯,那么曹家的地位,也将随之提升,远不是当初小民。   邓稷在海西,政绩卓著。   屯田都尉,权力巨大,执掌近三县之地,握十数万屯民,更担负着平息两淮商贸物价的责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邓稷日后的成就不会小了。   特别是邓稷和军师祭酒郭嘉,似乎有同门之谊,而新任廷尉徐璆,更似乎也颇有力挺邓稷的模样。   原因?   徐璆是海西人,家族就在邓稷治下。   而他的侄子徐宣,和曹朋关系非常密切,也使得徐璆对邓稷颇有好感。   至于曹朋嘛……   谁都知道,凭那《陋室铭》和《八百字文》两篇文章,使得曹朋已得到了士人的承认。包括荀衍、陈群等颍川名士,无不拍手称赞。就连眼高于顶的孔融,也在私下里评论:曹友学灵气卓然,前途不可限量。   灵气卓然?   那就等于孔融认可了这两篇文章。   哪怕孔融在朝堂上不得志,手中没什么权力。可他在士林中的威望,即便是曹操也不能匹敌。   此外,尚有荥阳经学大师郑玄,亦称赞八百字文,妙不可言!   这两位,可以说是东汉末年有数的大家。能够得到所有人一致好评,也足令曹朋感到骄傲。   所以,史阿对曹朋的态度,显得格外恭敬。   朱赞更是满面春风。   倒不是说朱赞阿谀,只不过曹朋身为小八义的成员,他能扬名天下,朱赞也觉得面上有光。   雒阳北部尉,俸禄三百石,掌北城治安。   而北城则是雒阳的闹事,聚集了商业文化等各种产业,酒肆林立,店铺成行,也是雒阳治安最为混乱的地区。虽说董卓火烧雒阳,迁雒阳富户往长安,使得雒阳城变得格外残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走进开阳门,曹朋立刻感受到了,即便是许都也无法比拟的繁华喧闹。   雒阳皇城,已成废墟。   南北宫只剩残垣断壁……   想要恢复原貌,估计没个十年八年,无法做到。   修缮皇宫是一桩耗资巨大的工程。以曹操目前的能力,还真抽不出这个钱来进行修缮整治。   外城的格局,纵四横四,一共八条大街。   其中从建春门道皇城宫门的阖闾门,长三公里,宽41米,是雒阳的主干道,将雒阳分为南北两半。雒阳北部尉官署,就设立在铜驼街上,占地大约有两万平方米,门外守卫森严。   “公子,可要去赌坊看看?”   曹朋笑着摇摇头,“有什么好看?赌坊由史大侠看守,万无一失,我是只管拿钱,不问其他。”   史阿闻听,不由得大笑。   而朱赞在一旁,也暗自点头。   阿福,已知道爱惜羽毛,珍惜名声了!   一行人进入北部尉官署后宅,就见一个美妇人,怀抱一个婴儿在门外恭迎。   “夫人,这就是我那八弟,曹朋。”   朱赞来雒阳已有两年,更娶妻生子。   曹朋倒是听说了,可由于朱赞结婚时,他正好由海西调任广陵,所以无法参加。而朱赞得子的时候,也正是下邳之战开始之际。除了曹遵和曹真两人过来道贺,其他人都不得成行。   朱赞的妻子,是雒阳本地人。   家境算不得太好,小门小户。不过人生的美丽,性子也很贤淑温婉,夫妇两人极为恩爱。   “曹朋,见过四嫂。”   “叔叔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酒宴已经备下,请速速入席……夫君,我去厨上盯着,若是有什么需要,就让人告诉我是了。”   看着朱赞妻子婀娜背影,曹朋不由得感慨:“四哥果然好福气。”   “哈,你这家伙,别以为我不知道。   出使了一趟江东,拐走了江夏黄氏的女儿。不晓得你这算不算金屋藏娇呢?你那两个侍婢,也漂亮的紧……嘿嘿,依我看,好福气的人,是你才对。对了,可准备好,何时办亲事?”   “这个……”   曹朋老脸一红,没有回答。   “对了,六哥如何?”   “他啊……年初随钟校尉去了长安,据说是忙得不可开交。对了,他今年年底就会成亲,女家姓徐,是颖阴人。我没有见过,但听说长的很好。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过来观礼才是。”   “那是当然!”   众人说笑着,在席间落座。   曹朋和朱赞互道离别之情,史阿也不时的谈论一些赌坊趣闻。   盛世赌坊如今的生意,非常好。   不禁是河洛地区,甚至连颍川以及关中的富户也前来玩耍。小至几钱,多至上万,上十万,乃至百万钱的赌局,也都时常出现。据史阿说,今年由于许都丰收,所以许多富家子弟手头也充裕,常在赌坊里一玩儿就是一天。史阿在赌局的基础上,还开辟了青楼酒肆,生意很不错。   不过,看得出来,朱赞对此似乎并不是太赞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史阿告辞离去。   临别时,史阿与曹朋约好,晚上由他在洛阳金刚崖寺设宴,为曹朋接风洗尘。   曹朋欣然答应……   史阿走后,就只剩下曹朋和朱赞两人。   “阿福,你今时不同往日,当需格外谨慎才是。   似史阿这等人,尽量少打交道。虽说他交友广阔,在江湖上也颇有人望,但操持的毕竟是……我不说,你也明白。有什么事情,让下人们和他接触就是。你最好离他远一些,对声名不好。   刚才你不去赌坊,我很赞成。   这两年来,见到的家破人亡事不知凡几,有时候我真想……   你看,曹都护与夏侯府尹虽说是这赌坊之主,可从来不露面,更不公开与史阿打交道。你可知为什么?只因这赌坊害人,他们心里也非常清楚。有什么事,都是让人和史阿商议。”   曹朋,沉默了!   朱赞这番话,可谓语重心长。   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为曹朋打算。   片刻后,曹朋轻声道:“四哥放心,小弟明白。”   “恩,你明白就好……我也不和你赘言。”   两人说罢,又喝了一阵子的酒,便命人把酒宴撤下。曹朋和朱赞走出花厅,沿着后宅一边走,一边聊天。   许是那酒有些多了,曹朋有些熏熏然。   “四哥,雒阳这边的公务,可繁忙?”   朱赞伸了个懒腰,微微一笑:“说忙,也不忙;说不忙,也忙……反正大都是些小事情,也算不得什么。比起当年主公出掌北部尉,设立五色棒的时候,如今雒阳城里还算是太平。”   他说着话,突然笑道:“我听人说,你在海西搞了个北里曹掾?”   “四哥也听说了?”   “嗯!”   朱赞找了块石墩坐下,笑呵呵道:“其实,我也有心学你在海西那样,搞一个集市曹掾……不过呢,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雒阳集市虽然繁华,但大体上还不规范。我准备把你们海西的那一套手段拿过来,试上一试。对了,你搞得那个行会,也挺不错,能否与我说道说道?”   “这有何难?”   曹朋在朱赞旁边坐下,将他在海西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   至于行会,其实曹朋也懂得不多。   他在海西推行行会,说穿了就是一个概念。   许多规章制度,是在行会推出来之后,不断进行完善。   朱赞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会插嘴,问上几句。看得出,他对这件事挺上心,问的也非常详细。曹朋倒也没有什么隐瞒,尽量的与朱赞解说。不过在解说完之后,他轻声道:“四哥,海西和雒阳的情况不一样,切莫生搬硬套。海西偏远,之前又一直处于混乱的状态下,没有任何秩序可言。所以,我和家兄以武力震慑之后,便可以是海西商户,一个个低头。   雒阳不一样,即便当初董卓迁走了雒阳富豪,看似残破败坏,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如今这些商户,身后大都有些背景。   特别是颍川关中大族的背景深厚,使这其中的关系,也就格外复杂。哥哥你要推行那些制度,必须要谨慎小心,徐徐而进。那些家伙,关系盘根错节,弄不好就会招惹来大麻烦……”   朱赞点点头,“贤弟提醒的极是。”   至于他是否真的听进去?曹朋也不知道。   不过他知道,朱赞是个很沉稳,很有法度的人。他做事不会莽撞,所以曹朋倒也不是太担心。   这时候,一名家臣匆匆走来,在朱赞耳边低语两句。   朱赞点了点头,对曹朋说:“贤弟,你这一路奔波,也够辛苦。   刚才你答应了史阿,晚上怕也不好推却。不如这样,你先去歇息一下,否则晚上会没精神。”   曹朋知道,朱赞怕是有公务要处理。   于是他欣然应命,在朱赞奴仆的领引下,来到自己的住处。   朱赞早就让人腾出了房间。   郭寰和步鸾又打扫了一遍,曹朋来到房间的时候,两人正坐在门廊上,小脑袋挨着小脑袋,说些体己的悄悄话。   “子幽呢?”   “夏侯大哥说是和飞眊一起,就住在隔壁的院子。公子,可是要唤他过来?”   曹朋摇摇头,道了一声不用。   “小鸾,小寰,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步鸾刚要回答,却被郭寰轻轻拉扯一下。   扭头看去,就见郭寰红着脸,低着头……步鸾立刻明白了!郭寰肯定是没有做好功课,但又担心说出来,会被曹朋责怪。于是,步鸾也低下头,轻声道:“公子,我们还没有做。”   “一日不读口生,一日不练手生。”   曹朋微微一蹙眉,轻声道:“你们先把功课做好,我去歇息一下,等醒过来,要考校你们。”   “喏!”   所谓的功课,其实就是那《八百字文》。   反正曹朋已经盗窃过来,不用白不用。作为八百字文的创作者,他身边的侍婢,更要做足功课。所以,即便是离开了许都,步鸾和郭寰的功课,也没有拉下来,曹朋对此也很在意。   ……   不过,这一觉醒来,已过了酉时。   洗漱完毕之后,曹朋正准备把郭寰步鸾叫过来考校,不成想,史阿已派人过来,请他赴宴。   此时,天刚蒙蒙黑,华灯初上。   曹朋换上一身衣服,带着夏侯兰,施施然行出了北部尉官署…… 第255章 拼‘师’有道   暮春的夜晚,带有一丝躁动。   在这个万物萌发的时节,人们行走于建阳门大街上,四处可见街头上招展的旗幡。正戌时,天已经黑了。街道两边的店铺,灯火通明,使得这古老都城的夜晚,透出无限盎然的生趣。   曹朋没有骑乘照夜白,而是坐在一辆牛车上。   车篷敞开,夜风习习。   坐在车里,倒也不觉得烦闷。   夏侯兰骑马跟在旁边,一名飞眊驾车,跟随着史阿,沿悠长大街行进,两边景致尽入眼底。   曹朋坐在车上,倒也悠然自得。   ……   金刚崖寺,听上去似乎很陌生。   但如果提起它后世的另一个名字,人们也许就耳熟能详:白马寺!白马寺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三大佛寺之一。荥阳洞林寺,龙门香山寺,还有这白马寺。不过白马寺最初,名叫金刚崖,有金刚栖息之意。   相传,汉明帝刘庄夜寝南宫,梦金神头放白光,飞绕殿庭。次日得知,梦中金神,极为佛门金刚,于是派遣使者蔡音、秦景等人前往西域求佛。此时的佛教,又称浮屠教,早在西汉年间便流传至中原,但是并不为太多人接受。不过在西域,许多国家视佛教为国教。   如乌孙、疏勒、龟兹,更是浮屠治国。   蔡、秦二人于月氏遇到天竺僧人迦什摩腾(一名摄摩腾)、竺法兰。于是便邀请这两人到洛阳宣讲佛法。这也就是佛教史上,最为著名的‘永平求法’的故事。不过那毕竟是佛教史上的记录,谁也说不清楚究竟。反正是迦什摩腾和竺法兰来了,并向刘庄宣讲一次佛法之后,汉明帝便敕令仿造天竺寺院的式样,在北邙山和雒水之间,选定一处地址修建寺院。   最初,白马寺是以官署之名而存在,管辖所有至中原传法的僧人。   若想要传法,就必须持有白马寺的度牒,否则便不受朝廷保护,甚至可能被官府视为邪教。   白马寺的主持,拜白马寺卿,不在朝廷品秩之内,但每月会领取俸禄。   迦什摩腾和竺法兰在白马寺……最初是叫做金刚崖寺,定居之后,苦心编译《四十二章经》,使之成为流传至国内的第一部翻译成汉语的经文。《四十二章经》编译完毕之后,汉明帝以白马驮载佛经、佛像有功的借口,改金刚崖寺为白马寺。不过许多人仍习惯称之为金刚崖寺。   前世,曹朋也曾来过白马寺。   但说实话,除了看到一堆人,就是掏钱上香,并没有领悟到什么高深佛法。   而在东汉末年,受战乱影响,白马寺早已不在朝廷治下,而成为一座单独的佛寺。信佛的人有,特别是在董卓迁都之后,许多洛阳人都开始信奉佛法,成为佛门信徒,并供奉家产。   所以,白马寺在战火中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变得越发兴旺。   曹朋抵达白马寺的时候,史阿已经在寺外等候多时。一见曹朋,他立刻热情的迎上前来,“公子,怎地这时候才到?”   “路上欣赏夜景,以至于来得晚了,史大侠勿怪。”   “公子客气了……今日正好有几个好朋友也在,听闻公子大名,他们也想拜会一番。史阿冒昧做主,还望公子海涵。”   在来白马寺的路上,曹朋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他微微一笑,“史大侠,你才是客气了!”   朱赞说的没有错,自己现在要谋求名声,一言一行都必须注意。   史阿这个人,江湖气甚重。   所以和他打交道,必须要谨慎小心。   不能太亲热,也不能太疏远。这里面有一个‘度’的掌握,不过总体而言,曹朋把握的还算不错。   史阿开怀大笑,拉着曹朋,大步走进寺院。   在后世,白马寺设有许多风景名胜。比如二僧墓、齐云塔,清凉台等景致……不过在东汉末年,这些景致还未曾出现。二僧墓只是两座坟茔,墓前竖着两只石碑,看上去古朴简陋。   曹朋随着史阿登上一座高约有六米,底部是夯土板筑,上面铺着青石的高台。   在后世,这座高台名为清凉台,是白马寺最为著名的一道风景,更被人称之为‘空中庭院’。   但如今,空中庭院尚只是一个雏形,大约一百三十平方的高台上,建有重檐歇山的楼阁。   后世相传,这里曾是刘庄幼时读书避暑之所,后来改为翻译经文的地方。   不过曹朋大体上是不信的……这译经台据史阿所说,分明是迦什摩腾和竺法兰来到洛阳之后才营造而成。当时,刘庄早已经登基……想必是佛教为了烘托自家的高明,编撰出这样的故事。其实,佛经中这样的谎话随处可见,都是宗教为了争取信徒,而刻意流传下来。   曹朋前世是无神论者。   对于宗教,他既不反对,也不排斥。   道教也好,佛教也罢,包括什么基督教天主教,他都没有太多恶感。   重生后,特别是得知自家还有个牛逼的神棍老师,也使得曹朋在不知不觉中,更偏向道教。   阁楼中,四面窗户敞开,里面已坐着七八个人。   “史兄,怎地现在才来?”   一个相貌粗豪的汉子见史阿走进来,立刻大笑着起身。   史阿道:“祝兄,我来为你介绍……这位就是著有《陋室铭》和《八百字文》的曹八百,曹朋曹公子。”   曹八百?   曹朋闻听一怔。   那粗豪的汉子已走上前,听闻史阿介绍,微微一拱手,算是行礼。   “史兄,你来的正好。   昨日我在你那赌坊中可是输得好惨,今天你既然来了,祝某一定要你狠狠的破费一番,方解心头之恨。”   看他这模样,似乎并没有把曹朋放在心上。   曹朋也没有在意,同时对史阿刚才的介绍,心中暗自满意。   他没有介绍自己是什么盛世赌坊的幕后老板,说明史阿是个懂得分寸的人。一个知晓进退,懂得分寸的人,总是可以让人产生好感。如果说之前曹朋对史阿客气,是因为当初是曹真介绍史阿过来,而且这家伙的老师,是当世第一剑客王越,汉灵帝的剑术教习;史阿自己,更担任了两年曹丕的剑术老师,所以曹朋不得不敬重。那么现在,史阿的得体懂事,就令曹朋产生了好感。怪不得那时候大哥推荐了史阿,这个人果然是一个有眼色的家伙……   “此人名叫祝道,是雒阳有名的地头蛇。   他祖籍就在雒阳,而且使得一手好剑,家中且颇有财产,所以在雒阳,颇有一些影响力。”   祝道?   没听说过!   曹朋搔了搔鼻子,表示自己知道了。   史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带着曹朋,与阁中众人引介。   现任白马寺卿玄硕,本姓袁。   董卓在迁都长安的时候,连带着当时的白马寺卿一起带走。初平三年,董卓被吕布所杀,李傕郭汜围攻长安,使得长安大乱。玄硕持前任白马寺卿印绶,返回雒阳,接掌了白马寺,并成为新一代白马寺卿。不过,他这个白马寺卿是自封的,并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   想想也是,朝廷当时乱成一团,小皇帝自身难保,谁有这等闲情逸致,来理睬这白马寺卿?   而当时白马寺残破不堪,也没有人愿意担当。   既然这位袁玄硕愿意出任白马寺卿,自然也没人反对。   一晃,七年。   白马寺比之当初,不晓得繁盛了多少倍,人们也就渐渐认可了玄硕。   同时,玄硕才学渊博,兼通琴、棋。在雒阳七年时间里,他结交了不少朋友,渐渐站稳脚跟。   听了史阿的介绍,玄硕忙稽首行礼。   “原来是曹八百当面。”   又是曹八百?   曹朋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曹八百的意思。   想必是取自那‘八百字文’,就如同蔡邕被称之为蔡飞白的性质一样。蔡邕以飞白书而名扬天下,故而尊其飞白为雅称。曹八百,也是同样的原因,这种称呼,也代表当世人对曹朋的一种认可。曹八百的称号,起于清明之前。当世曹朋忙于出行,所以未曾留意外界的称呼。   只是,‘曹八百’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难听了……   可这种事又不是曹朋能决定,所以也只能心中苦笑,认可了这个名字。   “这位是张梁张元安,张公子。”   史阿手指一个青年,为曹朋继续引荐。   张梁?   那不是太平道的教主吗?   这家伙,还真敢起名字,居然和反贼同名。   他身材高大,体格魁梧。大约在180公分左右,生的孔武有力,相貌英武。   “我曾受过荆州庞元安先生的教诲,未曾想今日,又得识一位元安。看起来,我与叫元安的人,有缘啊。”   张梁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庞元安就是庞季,庞统的老子。   没想到曹朋把自己和闻名天下的名士相提并论,张梁对曹朋的好感,顿时倍增。   “此元安族弟,名张泰,字子瑜。曹公子,张公子乃杜夔先生门生,精于音律,是玄硕先生的至交。”   张泰,生的文文弱弱。   脸上挂着一抹倨傲之色,与曹朋拱手。   “闻曹八百学识出众,文采过人,不知师出何人?”   靠,拼老师?   曹朋微微拱手,一脸卑谦之色,“在下才疏学浅,至今仍未得名师相授。曹司空正因此,所以推荐在下前往陆浑山,拜胡昭胡孔明先生为师。此次途经洛阳,正是前往陆浑山拜师。”   如果不清楚胡昭的情况,曹朋未必会这么说。   可他打听过了,胡昭那是和钟繇、邯郸淳、卫觊等人齐名的人物。邯郸淳,曹朋不是很了解,但卫觊,如今都护关中,乃当今名士。至于钟繇,更了不得,勿论出身名声还是家世,少有人能够相提并论。胡昭既然能与这些人齐名,那他的名声,可想而知,绝对属于翘楚。   不是说杜夔才疏学浅。   杜夔是颍川人,曾官拜雅乐郎,于中平五年因病辞官。   后战乱开始,杜夔远遁荆襄,寄居刘表帐下。所以,若以名望而言,杜夔和胡昭,明显是两个层面的人物。   一个天,一个地,截然不同。   张泰以杜夔弟子而自居,洋洋自得,颇有些目中无人。   哪知道,曹朋这一句话,就把他给噎得半死。   胡昭隐世陆浑山,兴办书院,教授陆浑山三百里弟子。但实际上,能列入胡昭门墙者,寥寥数人哉。   就如同许多玄幻小说里,有外门弟子和核心弟子的区分。   那书院里的,大都是胡昭的外门弟子,想要成为胡昭亲传弟子,却比登天还难。   曹朋奉曹操之命,拜师于胡昭,那断然不可能是外门弟子,肯定是亲传弟子。否则,也不可能烦劳曹操出面。   张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懦懦不知该如何回答。   曹朋这句话分明是警告他:别跟我甩脸子,老子上面有人,连曹操曹司空都亲自出面,为我寻找老师。你的老师是杜夔没错,可是和我提的两个人比起来,狗屁不是,可别惹我。   “玄硕居士,有贵客登门,何不与我知?”   就在张泰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时候,阁楼外忽然传来了女子娇柔的说话声。   一名缁衣女子,款款走进了阁楼。   这女子一进了阁楼,顿时令所有人眼前不禁一亮。   怎生个一亮?   女子秀发如云,披散瘦削肩背。眼眉儿弯弯,透着万种风情,秋波荡漾,鼻儿挺拔,樱桃小嘴儿,令人不由得生出采撷品尝的冲动。宽大缁衣,掩着玲珑曼妙胴体,却更显诱惑……   “关居士,我正要让人过去请你,你却自己来了。”   玄硕呵呵笑道,声音略显嘶哑。   他转过身,对曹朋轻声道:“此北邙山下,菊花庵庵主,岳关居士。”   说罢,玄硕笑着走上前,“关居士来得正好,待我来为你引见一位少年俊才。这位就是前不久,做出《八百字文》,以《陋室铭》而享誉两淮的曹朋曹八百。昨日你还说‘不见曹八百,成就浮屠亦枉然。呵呵,现在可好了,曹八百就在你面前,你现在即便成就浮屠亦无憾了。”   岳关眸光似水,自曹朋身上扫过。   不知为何,曹朋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 第256章 唇枪舌剑   东汉末年,佛教方传,尚未大兴。   故而寺院之中也没有后世种种的清规戒律,组织略显松散。出家人不一定都会牛山濯濯,也可以带发修行。岳关应该就属于这种情况,故而玄硕在介绍的时候,只称她做居士、庵主。   曹朋对佛教的发展史并不了解,但多多少少知道,所谓的‘庵’,在佛教当中一般是尼姑的修行之所。不过,在这个时代,人们更习惯于称之为比丘。所以岳关也可以唤作比丘关。   只是,白马寺旁边,有这么一座尼姑庵吗?   曹朋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至少,在他前世的记忆中,游玩白马寺时,也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座古怪名字的尼姑庵……   有寺庙之地,必有尼姑庵。   曹朋偷偷打量了岳关一眼,只觉得这小尼姑浑不似出家人,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间带着撩人之意。   骚,真真个风骚小尼姑!   曹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玄硕,又看了看岳关,心里不坏恶意的猜想:莫非,这两人有一腿吗?   后世人之所以有这种想法,也是见怪不怪。   不过看玄硕的长相,曹朋旋即有消了这个念头。为什么呢?玄硕长的实在是太难看了……皮肤黑黝黝的,脸上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烫伤了一样,伤痕累累,让人根本不愿仔细观看。   想着风骚比丘,不会看得上玄硕吧。   “竟是曹公子当面,尼失礼了!”   尼,是以梵语音译而来,在梵语当中,是女人的意思。如果翻译过来,大致上就是‘小女子失礼了’。这是比丘专用的自称字,一般人不能使用。而尼姑这个词,在这个时代还未出现,一直到东晋时期才有‘尼姑’的字样。不过,当时尼姑是指有大德行的佛门比丘。   岳关操着洛阳口音,柔柔的,让人感觉有些酥麻。   曹朋连忙还礼,“未知居士前来,确是曹朋之过。”   “菊花仙,你又在搔首弄姿,莫非看上了这小白脸吗?”   曹朋循声看去,就见祝道粗豪大笑。   岳关玉面一沉,蓦地冷笑:“祝公,怎不见你那玉林儿相伴,却跑来白马寺与居士吃酒呢?”   祝道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玉林儿又是谁?   曹朋感觉莫名其妙,但心里面对祝道,没由来平添几分恼怒。   史阿也觉得没有面子,寒声道:“祝公,今日在座皆高明之士,你说话最好注意点,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滚出去。”   毕竟是当今有数的剑客,雒阳赫赫有名的地头蛇。   史阿这一怒,令阁中气温陡降。   祝道虽然张狂粗鄙,可是被史阿这一声厉喝,也不由得闭了嘴。谁不知道,这史阿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想当年王越在世,史阿在雒阳主持英雄楼,手中宝剑不知杀了多少闹事之人。此次返回雒阳,史阿更显跋扈。建安二年冬,他在雒水畔与人相约斗剑。对方来了十几人,最后却只有史阿一个活着回来……之后,整个雒阳城,再无一人敢去与史阿挑衅。   “年兄,何必动怒……老祝也是开玩笑,开玩笑罢了!”   玄硕连忙上前插话,祝道虽说不满,可是在史阿那种强横的逼迫之下,也不得不低头道歉。   岳关冷笑道:“确是个无胆之辈。”   她声音不高,却让阁中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菊花仙,你莫非是专门寻我晦气?”   岳关道:“谁搭腔我就寻谁晦气,也不知是哪一个先跳出来生事。”   “你……”   祝道勃然大怒,向前迈出一大步。   可未等祝道开口,就见席间一青年闪身站出,横在了岳关身前。   这青年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生的是齿白唇红,俊俏非凡。一袭青衫,衬托出卓尔不群风姿,他看着祝道,寒声道:“祝公,你喝多了,最好回去休息,别再这里继续出丑了。”   “赤忠,你也要护着这小骚货不成?”   祝道话音未落,那名叫赤忠的青年怒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言语。   一道寒光掠空而出,直刺向祝道。史阿眉头一蹙,脚下错步,闪身腾挪,一直细窄长剑刷的刺出。就听叮的一声响,两支利剑刺在一处。赤忠手中的宝剑一下子偏了方向,脚下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赤公子,小心!”   岳关娇声呼喊,连忙搀扶住了赤忠。   赤忠白皙的面庞,登时透出一抹红色……   “伯舆,给我一个面子,到此为止,如何?”   史阿有些恼怒,而后扭头对祝道说:“祝兄,你今天确实吃多了,还是回去休息一下的好。”   祝道脸通红,看了看赤忠和岳关,又看了看史阿。   张梁、张泰等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若老僧禅定,视若不见。   “好,我走……赤伯舆,咱们没完。”   赤忠冷笑道:“随时奉陪。”   一幕闹剧,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祝道悻悻然的离去,而阁中众人,放声大笑。   “公子,此京兆赤忠赤伯舆,乃三辅望族之后……”   史阿见祝道走了,于是向曹朋介绍道。   “赤?哪个赤?”   “就是那帝喾之子,殷契之赤(音zi)。”   曹朋这才反应过来,这赤忠的赤(zi)。就是赤色的赤。   赤姓,是一个极其古老的姓氏,源于姬姓,出自于黄帝曾孙帝喾之子契,属于以帝王赐姓为氏。   相传,黄帝曾孙帝喾,与女简一见钟情,生下了殷契。   舜帝很高兴,便赐殷契为子氏,又称之为紫氏、赤氏。其后裔,就以赤氏为姓,历史极为久远。不过到了东汉末年,赤氏分为三支,分别在西川、京兆和并州。赤忠出自于京兆赤氏,但家境早已没落。此人好武,有任侠气,剑术高绝,在雒阳也是鼎鼎有名的剑手之一。   如今雒阳有三大剑手,排行第一的,当然就是史阿。   其次就是刚刚离去的祝道,和留在阁中的赤忠。这两人不分伯仲,而且还略有间隙,不太融洽。   赤忠与曹朋见礼后,便在一旁坐下。   曹朋却发现,赤忠看月关的眼神儿,有点古怪。   有爱慕,有仰慕,还有一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味道。而岳关,却好像没有觉察到这些。   “雪莲,还不把我刚酿好的杏花酒取来。”   岳关笑盈盈,在一旁坐下。   随着她话语声落下,就见一缁衣比丘,捧着一坛酒走进来。   这比丘的年纪,比岳关小一些,大约十七八岁。生的确是花容月貌,极为俊秀。在众目睽睽下,她似乎有些羞涩,把酒坛放在席间。   “庵主,还有吩咐吗?”   “且退下吧。”   “关关,这才多久不见,雪莲确是越发标志了。”   张梁呵呵笑道,目送那缁衣女尼退出阁中。   岳关媚眼如丝,瞄了张梁一眼,“张元安,雪莲可是一心修行,你可别打坏主意,坏了她的心。”   “哈哈哈,既然关关吩咐,张梁岂能不从。”   曹朋差点被呛到。   这是出家人吗?   怎地给人感觉,好像是夜总会里的妈咪……   他向岳关看过去,心中不由得感觉奇怪:莫非,这菊花庵,是个藏污纳垢,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   “公子,休要去招惹那菊花仙。   她手段高的很,弄个不好,就会让人五迷三道……我本想为你引介几个本地团头,不想……”   团头,是汉唐时期,地痞流氓头子的称号,类似于黑帮大哥。   曹朋点点头,轻声道:“我不喜欢这种女人,尚不及我家小鸾和小寰可爱……风骚而已。”   史阿闻听,登时笑了。   “公子说的不错,菊花仙确是如此。”   “既然关居士把杏花酿都取来了,那子瑜何不抚琴一曲,以酬关居士之美意?”   张泰顿显疏狂,喝了一大口酒之后,“玄硕先生既然有命,子瑜焉能不从。只是,还需玄硕先生取来凤首琴。”   “这有何难。”   玄硕说着,击掌三下。   “莫言,去把我那凤首琴取来。”   “遵命……”   阁外传来一声回应,脚步声渐渐远去。   岳关饮了一口酒,粉面微红,看似慵懒娇柔的伸了一个懒腰。而后将宽松缁衣的衣扣解开了一个,露出半抹嫩白。修长的颈子,粉嫩的酥胸。张梁张泰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露出贪婪之色。倒是赤忠眉头微微一皱,轻轻哼了一声之后,低下头,自顾自的饮酒,也不出声。   玄硕同样没有反应,亦或者是习惯了?见多了?   那张丑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举杯向曹朋邀酒。曹朋拱手,与玄硕遥遥敬酒,一饮而尽。   今天,这白马寺译经台上的人,还真有些古怪。   但要说最古怪的,不是赤忠,也不是岳关,而是那位看似道行高深的白马寺卿,袁玄硕。   为何这么说呢?   曹朋觉得,玄硕不是普通的僧人。   给他更多的感觉,这玄硕好像是一个谋者。一个沉静,且身居高位,掌控全局的谋者……那种气度,他曾在郭嘉身上见过,也曾在荀攸身上见过。当然了,玄硕似乎比不得郭嘉荀攸这些人,可是那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不是一个普通的僧人。这家伙,是个有故事的人!   思忖间,阁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一个青年僧人,捧着一架古琴,走进阁中。   这青年颇有些瘦小,个头也不高。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不停,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小莫,最近可好?”   张梁笑呵呵的问道。   看起来,他和这僧人也很熟悉。   “这小子名叫莫言,也是个百灵通。   早先是雒阳的小贼,后来不知道怎地,就到了白马寺修行。不过,这小子好赌,欠了咱们几千钱。若非看在玄硕先生的面子,老子早就打折了他的狗腿。人是个机灵人,但品行……”   史阿就坐在曹朋身边,轻声为曹朋介绍。   曹朋笑了笑,没有搭言。   莫言似乎很羞涩,也很胆小。   把古琴放下,与张梁道:“有劳公子挂念。”   而后,他连看都不敢看史阿,低着头便走了出去。   曹朋不由得心道一声:这白马寺,还真是一个古怪的地方……   张泰架好了琴,调好了弦,正襟危坐。先前那副登徒子的模样,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以宁静之态。片刻后,他手指拨动琴弦,悠扬的琴声在阁中回荡。曹朋这段时间,在黄月英的调教下,倒是懂了些乐理。让他弹琴,他是一窍不通。可若只是听,倒也能听出些门道。   凤求凰……   这是司马相如所做的凤求凰。   曹朋扭头看了一眼史阿,发现史阿轻轻打着拍子,听得津津有味。   这,还真是一个风流的年代。连他娘的流氓头子都能听懂乐律……后世那些大佬,可真羞煞人了。   一曲终了,众人齐声叫好。   张泰似乎回复了一些信心,颇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曹朋。   “关居士,如何?”   “子瑜的琴技,确是出神入化。”   张泰笑着对曹朋道:“曹公子,听闻孔明先生琴棋书画精绝。既然公子要拜在孔明先生门下,想来这琴技,定然不错。今日大家相聚有缘,何不抚琴一曲,也让我等一饱耳福呢?”   这显然是在挑衅。   史阿眼睛一眯,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曹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子瑜的琴是很妙,不过也只拘泥于技巧,匠气太重。朋不擅乐律,但是曾听得一人抚琴,当为天籁。时颍川荀休若,彭城张子布、东城鲁子敬、还有会稽王景兴皆在,皆赞叹不已。   当时休若先生评价说:伯喈之后,当为翘楚。”   你要和我比乐律?呸,老子和你玩人脉……和我一起听琴的人,要么是名满天下的名士,要么是居高位,手握大权的人物。你一个玩儿音乐的货,有甚资格让我抚琴?光这些名字,就能吓死你。   在座之人,都不是傻子。   听曹朋说完,一个个都露出敬重之色。   曹朋说出的那些名字,可能也就是鲁肃名气小一些。其他人,如荀衍张昭,的确是赫赫有名。   张泰满脸通红,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史阿,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笑容……   曹公子的口舌之利,即便是苏秦张仪重生,怕也要甘拜下风。   这张泰平日里牛逼哄哄,眼高于顶。今日被公子一番羞辱,着实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   注①:张梁,雒阳东北人,三国时吴将领。黄武五年(226),孙权攻石阳,梁为军前锋,有功,拜裨将军,赐爵关内侯。后以功进至沔中督。   注②:张泰,三国时魏乐官。杜夔弟子。在魏为太乐丞。 第257章 惊出一身冷汗   曹朋风轻云淡,张泰面红耳赤。   这高下,自然一目了然。当张泰还缩在破败的雒阳城中,和一帮子闲人们吃喝玩乐,打发时间的时候,比他小了七八岁的曹朋,已经和大儒名士们同席而坐,高谈阔论起来……   这让张泰情何以堪?   “敢问,那抚琴者何人?”   不过,张泰犹自不肯低头,梗着脖子问道。   曹朋喝了一口杏花酒,一派轻松之色道:“江东有谚:曲有误,周郎顾,便是那周瑜周公瑾……对了,似乎周郎和子瑜年龄相仿,当为青年俊杰,实在是我辈楷模,令人心向往之。”   众人闻听,鸦雀无声。   周瑜如今已声名鹊起,在去年夺取了丹阳之后,明汉将军,吴侯孙策拜周瑜为中护军,江夏太守(虚职)。   曹朋脸上,流露出轻蔑之色。   看看吧,人家也是玩儿音乐的,曲有误,周郎顾,声名多响亮?可人家不仅仅是玩儿音乐,而且文武全才。好像和你年纪差不多,已经是手握实权,得两千石俸禄的太守。可你呢?   张泰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曹朋发现,玄硕某种闪过一抹光亮,稍纵即逝,又恢复了一派平静。   这玄硕,不简单!   他那眸光中,似有回忆,更多是一种不甘。   也许是感觉到曹朋目光的关注,玄硕微微一笑,举杯邀酒,而曹朋则还之以礼,一饮而尽。   “天下间,竟有此等人物吗?”   岳关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赤忠突然出声:“闻曹公子以八百字而名扬天下,文采出众。进入有缘欢聚,公子何不赋诗一首?”   “啊?”   赤忠面带微笑,“不如,就以关居士为题,如何?”   “以我为题?”   岳关愣了一下,而后笑了。   她这一笑,却是阁中众人眼前一亮,张梁张泰更露出登徒子本色,咽了口唾沫,而后齐声叫好。   于张泰而言,他需要挽回这个面子。   于张梁来说,他要力挺老乡。   可赤忠……   曹朋眼睛微微一合,扫了赤忠一眼。   就见那赤忠虽表面上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眼角余光,却不停的在岳关身上扫过。   操,你想讨佳人欢心,把我扯进来做什么?   “公子,要不……”   史阿看出了曹朋心中不快,低声道。   曹朋摆了摆手,看看赤忠,又看看一脸期盼之色的岳关,忽而心中生出了捉弄的心思……   他站起身,在屋中踱步。   而张泰岳关等人,则息声屏息,静静看着曹朋。   玄硕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也好奇的打量曹朋,等待他的回答。   一步,两步,三步……   当曹朋走出第七步的时候,猛然停下脚步。   “菊花坞里菊花庵,菊花庵住菊花仙。菊花仙人种菊枝,又献菊花当酒钱。”   “平仄倒还相称,只是普通的很,算不得佳句。”   张泰冷笑着评论,话语中含有嘲讽。   “莫着急,且听下文。”玄硕说:“想来八百公子,还有佳句未出,你我又何必着急呢?”   话音未落,只听曹朋再次吟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需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不得驱骋却得眠。   世人笑尔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曹朋吟诵罢,抓起铜爵,踉跄走到岳关案前。只见他伸手,蓬的攫住了岳关粉嫩玉臂,“菊花仙,我敬你一爵。”   岳关的玉臂,柔若无骨,入手滑腻温软。   初时,听曹朋作诗,她只是微笑不语。   可到后来,却不由得心驰神荡,有些不能自己。   美目秋波流转,菊花仙纤手握住长长的铜爵,咬着红唇,粉靥透红,轻声道:“多谢公子。”   说罢,她就要饮酒。   不成想却被曹朋拦住……   “菊花仙,此等饮酒法,忒无趣了。   不如这样,你我手臂相交,同饮一爵?”   说着话,曹朋挑了赤忠一眼。   你托我下水,老子就调戏你心上人。他将胳膊从岳关的手臂内侧穿过,而后屈肘将铜爵放置唇边。身形微微一倾,就贴在岳关胸前那一团温软之上。岳关粉靥透红,却从了曹朋这饮酒的方式,一爵交杯酒,一饮而尽,呼吸不由得随之急促,那胸口软玉随着起伏,摩挲曹朋的手臂。   赤忠的脸,腾地煞白。   曹朋不由得略感心中快意,把着岳关的手臂,环绕席间。   “洛阳城里春光好,但见少年春衫薄。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痛快,痛快!”   但见岳关媚眼如丝,几乎贴在了曹朋身上。   而赤忠的脸色更惨白,片刻后,低下头,不再言语。   “今日与诸君同席,曹朋之幸……然来日将赴陆浑,所以还需早还。   诸君,若有缘,你我再聚。到那时,愿闻大师佛法,聆听仙子妙音,当然还有子瑜之仙乐。”   曹朋连饮三大爵,告辞离去。   史阿连忙起身,紧随曹朋身后。   众人也不禁为曹朋的豪迈而感动,纷纷离座。哪怕是赤忠心怀不满,此时也只能强作欢颜。   “此子,必成大器!”   玄硕耳闻曹朋爽朗笑声渐渐远去,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扫了一眼那一脸春情的岳关,他心中突然一声冷笑,便有回复到先前那老神在在的模样……   ……   曹朋大笑离去,登上了车仗,仍忍不住偷笑。   也不知,后世唐伯虎还能装逼否?今日一曲菊花庵歌,也算是成就了那位菊花仙子菊花关。   殊不知,在后世,菊花却包含深意。   到那时候,人们又会怎么来评判这位菊花仙子呢?   越想,曹朋就越觉得有趣,在车上不住的笑。车外,夏侯兰和两名飞眊卫士,则是一脸的茫然之色。他们也搞不清楚,这好端端的,曹朋在车里究竟在笑什么?难道说,在白马寺遇到了可笑之事?不过,主人家的事情,身为家将却不会询问,所以也只能藏在心里面。   出白马寺,沿官路缓缓而行。   雒水奔腾,一路东去。   夜色中,北邙山巍峨,犹如一面巨大的屏障。   曹朋止住了笑声,深吸一口气,靠在车壁上,有一丝昏昏沉沉。   喝得急了!   最后那三爵就入腹,有点急了!   光顾着装逼来着,不成想……东汉时的酒,虽未经过蒸馏,入口绵绵,可后劲儿却不算小。   风一吹,使得曹朋感觉酒劲儿上涌。   “停车,停车!”   曹朋从马车上跳下来,扶着一棵柳树,哇的呕吐起来。   真是丢人啊!   不过幸亏没在白马寺里,当着众人的面吐酒,否则更加丢人。   “子幽,回去后,不许乱说。”   夏侯兰忍住笑,连连点头道:“公子放心,我晓得轻重。”   曹朋这才放下心,站在河边,做了个扩胸的动作。他抬起头,贪婪的深吸一口弥漫着花香的空气。在后世,如此清爽的空气,可不得闻呢。他搔搔头,长出一口气,转身准备登车。   就在这时,忽见从一旁小路上行来一辆推车。   车上坐着一个人,两个人在后面推动。想来是本地的农人回家……   曹朋并未在意,哪知道那推车到了河边,推车的人突然停下,猛然一抽推车。坐在车上的人,一头便栽进了河里。只听扑通一声,那推车的两个男子,调转车头就准备离开。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脑海中顿时闪过了一个念头,杀人了!他连忙喊道:“兀那贼子,休走!”   本来,推车的人并没有看见曹朋,所以并未留意。   可听到曹朋的叫喊声,推车的两名男子丢下车子,撒丫子就跑。   “子幽,抓住他们!”   夏侯兰忙策马追过去,不成想两名男子一见夏侯兰骑马追击,立刻一头钻进了一片密林。   曹朋则带着飞眊,跑到了河边。   “救人,快救人!”   这两名飞眊,皆是丹阳人。   所以,倒也不差水性。听闻曹朋的呼喊,二人立刻纵身跳进河水当中,曹朋则站在岸边,脑袋感觉晕乎乎的。   出了这种事,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   先前那点酒劲儿立刻消失无踪,他轻轻拍了拍额头,转身走到那辆推车旁边,仔细观瞧。   这是一辆极为普通的推车,也没什么标记。   夏侯兰策马回来,一脸羞愧之色,“公子,让那两个贼人跑了。”   “跑了?”   “恩,他们似乎地形很熟,钻进林子里,东一拐西一拐,便没了踪影。我虽有战马,可是……”   “好了,我知道了!”   曹朋这会儿也冷静了许多,站起身来,沉吟不语。   “子幽,你立刻去官署,请四哥带人过来。”   “喏!”   夏侯兰拱手应命,扳鞍认镫,扬鞭而去。曹朋则继续留在河边,观察这四周的地形。不远处就是北邙山,雒水绕北邙山而走,附近有不少村落。夏侯兰说,那两个人地形很熟悉,那就是说,是本地人。曹朋拍了拍额头,正思忖间,忽听河里传来水声,两个飞眊气喘吁吁,登上了河岸。   “人呢?”   “公子,没有人……”   “啊?”   “我们已经找到了河底,可还是没有发现尸体。除了淤泥,就是淤泥。”   “怎么会这样?”   曹朋一听,顿时愣住了。   他亲眼看见,那两个人把坐在车上的人给扔进了河里,怎么可能找不到尸体?他快步走到河边,看着河水,片刻后问道:“会不会是河水湍急,把人给卷走了?所以你们没有找到。”   “不可能,这河水算不得湍急。   若是在江水上,倒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可这种水流,根本不可能把人卷走……李先,要不然咱们再下去看看?”   一个飞眊开口道。   名叫李先的飞眊点点头,“这样,咱们分开来,大牙你往上走,我往下……公子,你看如何?”   “那就辛苦你们。”   李先和大牙,休息了一会儿,再次跳进河水。   曹朋则站在岸边,负手蹙眉,静静等待。   远处,传来人喊马嘶声。   夏侯兰返回北部尉官署,叫醒了朱赞。朱赞闻听,立刻点上十数名役隶,和夏侯兰匆匆赶来。   “友学,情况如何?”   朱赞远远的,就呼喊起来。   曹朋回过身子,朝朱赞招了招手。   “四哥,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把你叫过来。”   “这是什么话,某即为雒阳北部尉,而这一段又恰好属于我治下。出了人命案,我焉能置之不理?快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凶手呢?还有尸体呢?”   “凶手跑了,但根据子幽所说,应该就是这附近的人,不会太远。   尸体……到目前还没有找到。我亲眼看到他们把人推进了河中,可不知为什么,我派人下去打捞,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对了,还有这辆车,是凶手留下,但却看不出什么线索来。”   哗啦!   大牙从下游河水中露头出来,“公子,还是没有。”   “公子,我这边也没有找到。”   曹朋眉头一蹙,扬声道:“大牙,李先,你们先上来吧。”   他说着,转过身对朱赞道:“还是没有找到尸体,我让大牙和李先向东西搜索,可是没有任何发现。四哥,这件事好像有些古怪,要不然你再找几个人下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朱赞想了想,点头道:“也只好如此。”   而后,他笑道:“好了,这边的事情,我会盯着。看起来你喝了不少酒,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动身出发。子幽,你陪着你家公子先回去。阿福,你放心好了,我会继续命人打捞。”   用力呼出一口浊气,曹朋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四哥!”   ……   不过,返回官署之后,曹朋却不得入眠。   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大半夜,直到过了丑时,才勉勉强强合上了眼睛。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曹朋睁开眼,呼的坐起来,披衣走出了客房。   只见,朱赞一脸疲惫之色,正和夏侯兰说话。   “阿福,把你吵醒了。”   “四哥,情况如何?”   朱赞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第258章 陆浑山   活生生的人掉进河中,竟然踪迹全无。   这事情不免显得过于离奇,以至于曹朋有些想不出头绪。要知道,他可是亲眼看到那人从车上被推下去,怎么就这样离奇的消失不见?前世那刑侦的热血,再次沸腾起来,让他产生出强烈的好奇心。   “四哥……”   曹朋刚开口,就被朱赞拦住。   “阿福,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马上就要天亮了,你还要动身往陆浑山。你这次能拜入孔明先生门下,可说是天大的福气,千万不要错过。至于这件事情,我会用心查探,既然有人被推下了河,那生可见人,死必有尸……天亮后,我会禀明雒阳令,封锁雒水河道,一定能找到头绪。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收拾一下,准备出发。此去陆浑,还需两天的路程。”   曹朋想了想,点头答应。   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虽空有骑都尉之名,却没有半分实权。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件案子发生在雒阳,是雒阳令和朱赞的事情。如果自己表现的太过热情,岂不是说朱赞他们无能?   虽说自己和朱赞是结义兄弟,朱赞也未必乐意这样。   这里面不仅是一个责权的问题,还包含了雒阳上上下下官吏的脸面。   发生命案,自然应该由我雒阳官员负责,你一个骑都尉跑来指指点点,又算是哪门子事情?   后世,也常有这种事情发生。   警局间说是协作,可实际上呢,如果案件发生在当地,当地的警方肯定不乐意外面的警察指指点点,插手其中。   曹朋也不傻,朱赞虽然没有说明,可是他已经理会了其中的意思。   搔搔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曹朋道:“四哥,你放心,我就是看看,天亮就会出发。”   朱赞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赘言。   郭寰和步鸾在一旁收拾东西,夏侯兰则带着人,去准备车马。   曹朋站在北部尉官署的前庭台阶上,看着两个役隶将一辆车推进来,于是跳下台阶走过去。   “公子!”   役隶连忙行礼。   曹朋道:“可是河边那辆车子?”   “正是。”   他围着推车转了两圈,目光一凝,上前从车板上捏起了一块泥土。   “你们说,这车上怎么会有泥呢?”   两个役隶相视一眼,其中一个笑道:“公子,这推车本来就是装放杂物的工具,有时候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上面堆放。有泥土,也很正常。我家也有一辆推车,比这辆车还要脏。”   “是吗?”   曹朋想了想,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回答。   “公子,那我们先把他推到库房。”   “这东西,是在库房里存放?”   “是啊,其实也不算是库房,就是一个放东西的屋子,杂乱的很。朱北部说,这种推车造价不低,要事有人丢失了,一定会前来领取。所以先妥善保管起来,然后看情况再做决断。”   “也好,那小心点。”   曹朋笑了笑,转身离开。   还真他娘的是扑朔迷离啊……不过以四哥之能,辅以雒阳上下的协助,想必找出凶手也不会太难。   一般来说,官府立案,需有尸体。   只要找到那具尸体,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   “公子,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那咱们准备动身吧。”   曹朋揉了揉鼻子,迈步往里走。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朱夫人也已经起身,正抱着孩子,准备出门。   朱赞不在家,说是刚出门,去雒阳令那边报备案子,请求援助。朱夫人说,朱赞出门的时候说了,就不送曹朋上路了,并要曹朋一路多小心,到陆浑山后,一定要好好求学,莫掉了小八义的面子。   说着,朱夫人还命人取来一个包裹,递给了曹朋。   “这是你四哥为你准备的东西,到了陆浑,若有什么需要,就通知一声。反正雒阳过去也不远,需要什么,也很方便。”   包裹里,是一道左伯纸,还有一卷《论》。   “你四哥听说你好读《论》,所以托人找来了这卷《论》,权作你进学拜师的礼物。听他说,这《论》是由蔡,蔡……蔡邕,对就是蔡邕所注,当初也是东观藏书,你四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算找来。”   一卷《论语》,包涵了浓浓的兄弟情。   也许,朱夫人不晓得这蔡邕所注的《论语》有多么珍贵,可曹朋却很清楚。   后世,论语有很多个版本。但大都是以郑玄所注的论语为主,到后来逐渐发展;殊不知,蔡邕是东汉末年,名声丝毫不逊色于郑玄的经学大师。他所注的论语,更被存于东观,为皇家典藏。只是后来,蔡邕的文献几乎失传,这卷蔡注论语,更是无人知晓,包括曹朋,也不清楚。但曹朋知道,既然是取自东观,那么一定是极为珍贵,他又岂能不表示感激?   朱赞是个工作狂,既然他这么说了,也就没必要再等他。   于是,曹朋跨上照夜白,郭寰步鸾登上马车,在北部尉官署门外,与朱夫人拱手道别,扬鞭离去。   天已经亮了,雒阳二十座城门,都已经开启。   曹朋沿着铜驼街,上了大街,直奔雍门而去……   在雍门外,史阿提着一个食盒,正等着曹朋一行人。   “史大侠,你怎么在这里?”   “公子,此去陆浑,路途颠簸。史阿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所以准备了雒阳特有的点心,公子路上可以品尝。   此次来雒阳匆忙,史阿也未能好生接待。   下一次,公子再来雒阳的时候,一定要让史阿,尽地主之谊。”   食盒里的点心,热腾腾,显然是刚出炉。   史阿这家伙虽然草莽气比较重,但不得不说,这家伙是个重情义的人,而且心思很细腻。   曹朋也不客气,从史阿手中接过食盒,让步鸾收好。   “史大侠,下次我再来雒阳,一定好生叨扰。”   “一言为定。”   曹朋再次上马,与史阿拱手道别。   目送曹朋一行人,渐行渐远,史阿长出了一口气。   “师父,那曹朋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骑都尉,您何必如此看重他?此前,二公子不是还派人送信,说是请您返回许都,传他剑术吗?有二公子在,您有何必理睬一个小小的骑都尉呢?”   二公子,指的是曹丕。   史阿虽说接手了盛世赌坊,可是也没有辞去曹丕剑术教习的职务。   他的出身,还有他的经历,注定无法入仕。想当初,史阿的老师王越,身为皇帝的剑术老师,一世求官,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史阿比不得王越,但有一点,他比王越看得清楚……   有汉以来,游侠成风。   许多权贵世族子弟,争做游侠,使得这游侠儿看上去很风光。   可实际上,真正的游侠儿上不得台面。黑的,就是黑的,怎么也不可能涂抹成白色。没有一个好出身,做游侠儿就等于绝了仕途。所以,从一开始,史阿就不愿意往官场里面厮混。   宁可守着一个英雄楼,结识天下英雄。   史阿,走的非常稳妥……   说话的,是史阿的徒弟,名叫苗旭。   史阿笑了笑,轻声道:“二公子是二公子,曹公子是曹公子……心熬,你不懂这里面的玄机。”   苗旭,一脸茫然!   ……   建安四年三月,袁术败退于江亭。   历史上,他死于六月。   其原因就是刘备重新占领了徐州之后,虽奉命阻击袁术,可是却不肯用全力。而今,刘备逃亡青州,惶惶如丧家之犬。邓稷和陈登联手,兵分两路,对袁术穷追猛打,毫不放松。   以至于袁术逃至江亭的时候,手里只剩下三十斛粮草。   他心火甚旺,想要饮蜜浆止咳。可就是这小小的要求,却无法实现……   坐在床上,袁术大叫道:“袁术也有今日。”   愤慨结郁,致使心火大盛,吐血身亡。堂堂四世三公之家,到头来只落得一个凄凉结局,确是没人能够想到。袁术死后,其从弟袁胤不敢再返还寿春,就带着部曲,护送袁术灵柩以及袁术妻小,想要前往庐江……谁知道,此时庐江已经被孙策攻占,刘勋在城破后,不知所踪。   袁胤一行,正落入孙策手中!   孙策得丹阳庐江之后,其实力暴涨。   三月末,他率部屯兵丹徒,对广陵虎视眈眈。   一时间,两淮风云再起。曹操连忙命大将朱灵率部驻守沛国,已随时增援陈登。同时,又命海西屯田都尉邓稷征召兵马。三月二十七日,孙策兵分两路,自丹徒跨江而击广陵。   一路,由孙策亲自率领,攻取江水祠。   另一路,则由孙河统帅,以丹徒长吕蒙为先锋,攻占东陵亭,试图两路夹击广陵县,一举夺取广陵。   广陵农都尉王买,于海陵向海西恳请援兵!   ……   江淮的战火燃起,而曹朋全无知晓。   此时,他正在前往陆浑山的途中……   陆浑山,商代名为空桑。春秋时,秦晋迁陆浑之戎于此,于是就有了陆浑之名。战国时期,此地属韩国高都。汉代后,便有了陆浑县,归属于弘农郡所辖。曹朋一路走得也不太快,一边赶路,一边欣赏沿途景色。抵达陆浑时,天已经黑了。于是曹朋先与夏侯兰拜访了陆浑县县令,问清楚了胡昭所居住的地方,当晚便留宿于陆浑县的官驿中。   陆浑山,三百里,伊水所出。   想要在茫茫大山中找到胡昭,最好的办法,还是先通过官府。   第二天一早曹朋便离开了陆浑官驿,直奔卧龙谷而去。胡昭的名声很响亮,加之在陆浑山兴办书院,教化民风,所以并不难打听。   只是,曹朋觉得奇怪。   两个孔明,一个号‘卧龙’,耕读与南阳卧龙岗;一个则住在陆浑卧龙谷……   难道说,这两个卧龙,还有什么联系?   亦或者说,叫孔明的人,都喜欢‘卧龙’二字?   曹朋想到这些,不由得笑了……   卧龙谷位于陆浑东部,距离雒阳,三百里,地处陆浑山腹地。   曹朋一路行进,一路打听,很快便找到了卧龙谷所在的位置。这卧龙谷的面积极大,所谓的胡昭居于卧龙谷,其实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进入卧龙谷,溪水弯弯,崎岖似蜿蜒蛇形。   林间芳草郁郁峥嵘,不时可见小石潭,点缀景致。   水潭里,细软沙石,映着翩翩鱼影。车辆已无法行进,于是郭寰步鸾下车,曹朋等人纷纷下马,徒步行进。两个女孩子,也许从未见过如此优美的景色,一路上笑声不断,不时驻足,玩耍嬉戏。   曹朋也不催促,只在一旁观瞧。   就这样,行行走走,不知不觉已过了黑龙潭,吊潭,白龙潭,老龙窝……   眼前景致陡然变幻,豁然开朗。   深谷中,一个僻静村落,静静坐落于卧龙潭之畔。   这村庄看上去并不是太大,大约有几十户人家。看似凌乱,又错落有致的散落在卧龙潭旁边,透出幽静之色。   “老丈,敢问胡昭先生,可住在此地?”   夏侯兰拦住了一个樵夫,极有礼貌的问道。   樵夫,微微一笑,“公子可是前来拜师孔明先生?”   “啊,老丈怎知?”   那樵夫哈哈大笑,“这卧龙村远在深山,地处偏僻。那边那位公子,虽衣着看似简朴,但气度非凡。你们这么多人来这里,总不成是为了游山玩水?除了拜会孔明先生,还有甚事?   小哥,告诉你家公子,孔明先生收徒可是非常严格。   这两年有不少富家公子前来拜师,不是被赶走,就是被拒之门外……若是只为求名,依我看大可不必。孔明先生择徒之严,这两年来,也只有一人得以列入门墙……你们,多保重。”   山民很淳朴,言语间也透着几分礼貌。   曹朋在一旁听了,不由得暗自称奇。   夏侯兰谢过了樵夫之后,回到曹朋身边。   “公子,看起来,似乎这位孔明先生,并不好应付啊。”   曹朋也不言语,鸟瞰幽静水潭旁的村落,片刻后,他突然展颜一笑,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持一根如山时,取来的竹杖,迈大步向山下行去。夏侯兰等人一怔,连忙紧跟上去。   公子举手投足,峥嵘毕露,全无半点谦和之意。   那樵夫说,孔明先生择徒极为严格。公子若这般张狂而行,虽有司空引荐,却未必能使孔明低头。   这,又如何是好? 第259章 冢虎   宁静的小山村,忽然被打破了原有的静谧。   一群人鲜衣怒马来到村中,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不过,村民们很快就猜出了这群人的来意。卧龙潭本是一个偏僻的小村落,不过由于胡昭迁居此地,并兴办书院,使得这小山村,不复当年的荒僻。事实上,每年都会有一些人前来此地,寻胡昭拜师。有寒门士子,也有高门子弟。一来二去,人们也见怪不怪。所以很快的,村民们便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   卧龙潭书院,因卧龙潭而得名。   曹朋一行人很容易便找到了这书院的所在。   它位于卧龙潭之畔,面积并不算太大,约两千平方。   竹屋青舍,点缀于山水之间。两米高的白色山墙,据说是村民们自发营造。大门是用竹子做成,显得格外雅致。矮矮台阶,在角落处,用青苔隐隐。整座书院,给人一种宁静之感。   “你们在这里守着。”   曹朋说罢,迈步走上台阶。   就在这时候,门开了……   几个青年从书院中走出,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一袭灰色布裳。长的浓眉大眼,颇有些英武之气。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印堂很窄,嘴唇有些单薄,眼睛也透着一丝阴鸷。   “你是什么人?”   青年拦住了曹朋,沉声问道。   “在下曹朋,前来拜见孔明先生。”   “先生不在,你走吧。”   “那先生何时回来?”   “我怎么知道!”青年显得有些不耐烦,“多则一两年,少则七八月,先生的事情,我等怎能知晓。   这里不欢迎你,你还是快点离开。”   曹朋眼睛一眯,突然道:“年兄,你可知诳语乃是大罪……若有来生,少不得入畜生道。”   他觉察到,当青年赶他的时候,眼角余光不停往书院里扫。   曹操已经恳求过胡昭,而且胡昭也答应了。既然答应了,他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否则,依着胡昭的性子,最可能是直接拒绝曹操。根据曹朋打听来的消息,胡昭是一个很豪爽的人。据曹真当初介绍,胡昭这个人很直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不愿意,你杀了我,也不可能低头。但如果我答应了,那么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不会轻易改变我的主意。   似汉代儒者,很注重品德的修养。   什么是品德?   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就是忠、孝、悌、诺。   事君以忠,事父母以孝,事兄弟以悌,事朋友以诺。   能做到这四点,基本上就是道德仁义的典范。可不要小看这四点,听上去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古人有千金一诺的成语,这信诺可想而知。   青年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刚要开口,却又被曹朋打断。   “你可知道,你刚才那些话,于先生有何影响?若传扬出去的话,则先生之名,尽毁于你手中。想来你也是先生的学生,置先生声明于不顾,难道就不觉得羞愧?此等行径,当不得人子。”   你毁了孔明先生的名声,真不是个东西。   青年顿时大怒,厉声喝道:“小子,你找死吗?”   曹朋笑了,“我是来拜师的,而非来找死的。你若是想找死的话,只管试试看……”   说话间,他脚下错步,轻轻顿足。   淡淡的杀气,萦绕身外。曹朋那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人物,而青年不过是在村中好勇斗狠。别看他比曹朋的个高,比曹朋身体壮实。但是当曹朋杀意毕露的时候,青年只感到心跳加速,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你若现在通禀,那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若是执迷不悟,那我告诉你,凭你刚才的行径,以汉律而言,我就算杀了你,也不足为过。”   “周奇,莫要闹了!”   青年身后的同学,咽了口唾沫,轻声劝说。   “这位公子,周奇刚才只是给你开玩笑,你不必当真。   先生并未远行,正在书房中看书。这样吧,我去给你通禀,还请公子忘记刚才的事情,如何?”   曹朋顿时笑了。   他这一笑,让人感觉耳目一新。   先前,曹朋杀气凛然,令人感到身前匍匐一头猛虎;而这一笑,却使人如沐春风,憨憨厚厚,好像邻家没有长大的男孩儿。几个青年心里不由得一颤,如释重负般,轻轻出了口气。   这小孩儿,和之前那些公子哥,不同!   两个青年看着周奇,一个青年拱手,而后飞快跑进书院。   曹朋退下台阶,负手而立。   这时候,青年才看到,在不远处,停着一队人马。   两个千娇百媚的少女,正窃窃私语,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卧龙潭地处陆浑山腹地,偏僻荒凉。周奇这些人,是本地人,从小在山中长大,哪里见过这等出色的女子,不由得目瞪口呆。   “对了,敢问公子大名,从何而来?”   一个青年开口问道。   “在下曹朋,自许都而来。”   “曹朋……敢问与当朝司空大人,是何关系?”   曹朋一笑,“某在曹司空帐下效力,拜骑都尉之职。”   青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而周奇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们并不知道,曹朋这骑都尉的职务,只是个名号,是个虚职。   在他们眼中,骑都尉,似乎比县令还大。   两个青年不由得暗自庆幸:我就说嘛,这位公子一看就和其他人不一样,显然是个有来历的。如果刚才动了手,岂不是自找麻烦?若伤了他,少不得会使官府出动,到时候先生都救不得。   想到这里,青年瞪了周奇一眼。   周奇低下头,沉默无语……   “敢问,可是曹八百,曹公子到来?”   从书院中,传来一阵爽朗笑声。紧跟着步履声匆匆,一个青年快步,从书院中走了出来。   周奇脸色更加阴沉,但还是让道一旁。   曹朋抬头看去,就见来人年纪比自己大,二十出头的样子。身高八尺,相貌俊朗。高挺鼻梁,眸光闪闪。他身着一袭白裳,腰系一根玉带,行走间衣袂飘飘,大袖飞扬,极有风度。   曹朋连忙上前,搭手道:“在下就是曹朋。”   “哈,曹公子,你总算是到了……老师说,你就是这一两日会来,所以一直在书院中等候。”   周奇等人脸色又一变,下意识的往后又退了一步。   青年看了看外面的夏侯兰等人,眉头一蹙,轻声道:“曹公子,你这些随从,准备如何安置?”   见曹朋露出疑惑之色,青年连忙说:“书院有规矩,书院弟子只得一人进入,随从不可同行。你若是住在这边,这些扈从必须安排妥当。只是这么多人,村中也未必能够住的下啊。”   “那怎么办?”   “你或是让他们离开,或者……”   青年露出尴尬之色。   曹朋明白他的意思。   青年是说,要么让夏侯兰他们走,住在山外县城里;要么就自己解决。   曹朋想了想,“我自己解决吧。”   “也好!”   青年也是个爽落的人,见曹朋拿定主意,也就不再赘言。他侧身道:“曹公子,请随我来。”   “师兄先请。”   曹朋彬彬有礼,迈步走上台阶。   周奇等人见曹朋进了书院,心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向外走,当看到曹朋那匹照夜白的时候,又是一阵啧啧称奇。来这里拜师的人多了去,高门子弟也好,寒门士子也罢,竟无一人能同曹朋这般,有如此一匹好马。这就好像后世大学,如果你开着一辆桑塔纳去上学的话,会让人嫉妒。可如果你开着一辆布加迪威龙,那就不是嫉妒,而是尊敬。曹朋那匹照夜白,在周奇等人眼中,就如同是一辆布加迪威龙。   越如此,就越说明曹朋非同一般。   加之他刚才杀气毕露,更使得周奇等人,心生畏惧。   而今,畏惧已转变成了尊重……   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有什么可比性呢?   别看人家小,可是一定是杀过人,上过战场;宝马良驹,佳人随行,虎贲相从,如何能比?   至于官面上,曹朋是骑都尉,朝廷命官,更无法相比。   听刚才的话语,这位曹公子似乎还是一位名人,那就更不能得罪。   实力高出一点,会产生嫉妒;可是当实力高出百倍,千倍,使人根本不敢生出嫉妒之心……   “周奇,以后别去招惹曹公子,否则会有麻烦。”   周奇点点头,目光中闪烁着复杂之色。   ……   “对了,还未请教师兄大名?”   在往书院拜见胡昭的路上,曹朋好奇的问道。   青年温和而笑,“大名不敢当,在下温县司马懿。”   “原来是司马师兄……”   曹朋心里蓦地一阵,猛然停住了脚步。   重生这世上三年多,曹朋见过的名士牛人也多了去。一开始,他还会感到震惊,比如魏延,比如典韦……可如今,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连自己的外甥都变成了邓艾,他又有什么震惊?   可这一次,他真的惊了!   司马懿,这家伙就是司马懿?   那个把三国的牛人都给耗死,最后篡夺了曹魏政权,儿子建立西晋的司马懿?   三国演义里,有几个曹朋最讨厌的人物。很不幸,这司马懿就是其中之一……在他看来,司马懿才是得了刘邦的真传,又厚又黑。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司马懿在三国演义中,唯一一个能使诸葛亮感到恐惧的对手。   司马懿,也愣住了!   我叫司马懿,你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曹公子,怎么了?”   曹朋回过神来,忙展颜一笑,“没什么,只是听人提起过司马公子之名。”   “哦?”   “令兄,可是前成皋令司马伯达?”   司马伯达,就是司马朗。建安二年时,被曹操征辟为司空掾属,后任成皋令。建安三年,司马朗因病去职,如今在温县老家养病。司马朗,也就是司马懿的哥哥。   司马懿点头,“正是,曹公子也知吾兄?”   “哈哈,何止令兄,司马八达,名满天下,谁人不知?”   司马懿闻听,顿时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此时的司马懿,还不是那个后世喜怒不形于色,荣辱不惊,老谋深算的司马懿。他今年方二十岁,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听曹朋夸赞,不由得心里高兴。不过,并不是说所有人夸奖他,他都会高兴,这也要因人而异。曹朋是什么人?那是以八百字而声名鹊起的少年俊才。   别看司马懿在陆浑山,可是对外面的事情,并不陌生。   特别是曹操为使曹朋拜师成功,在向胡昭推荐的时候,还命人将《八百字文》抄录,送至胡昭面前。   胡昭看罢之后,也是大为赞叹。   私下里曾对司马懿说:“单以文采,曹八百不输蔡伯喈。”   这是一个何等骇人的评价!   蔡伯喈,蔡邕……胡昭竟然说,曹朋的文采不输蔡邕?司马懿身为世家子弟,也是个骨子里极高傲之人。一开始,他也不甚服气,但读过了八百字文,后又找到那篇《陋室铭》之后,司马懿心悦诚服。所以,听说曹朋要来拜师胡昭,司马懿心里面,也非常的高兴。   将来回去,与兄长和弟弟们说起时,‘曹八百是我师弟’,听着就有面子。   而今又听曹朋称赞自己,司马懿心中又怎能不得意?   “贤弟,你过奖了!”   好家伙,从公子一下子变成了贤弟。   听上去可能少了些尊敬,可实际上,却又透出了亲热。   曹朋不知为何,陡然间毛骨悚然。   也许是年迈后的司马懿,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那种阴鸷诡谲的印象,使得司马懿称呼曹朋为‘贤弟’的时候,曹朋竟感到了一丝恐惧。好在,他马上就缓过来,与司马懿客套。   司马懿兄弟八个人,他行二。   而其祖父司马俊,官至颍川太守,其父司马防,历任雒阳令,河南尹,年老时转为骑都尉。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单独提起司马防这个人。   司马防这一世,最得意的一件事情,莫过于在他出任雒阳令的时候,提拔了当时不过二十的曹操为雒阳北部尉。那也是曹操一生,极为重要的转折之一。以至于曹操得势之后,对司马家族非常厚待。特别是司马懿的哥哥司马朗,曹操无比重用。如果说,司马懿的儿子司马昭,后来能篡夺曹魏政权。那司马防当年的无意之举,就是篡夺曹魏政权的基础……   “贤弟,老师就在屋中,你自己去吧。”   曹朋思绪此起彼伏,忽听司马懿呼唤他的名字。   抬头看去,只见在林荫小径的尽头,一座红瓦青砖营造而成的书舍,静静的矗立在眼前。 第260章 学做人   卧龙潭书院,别有洞天。   如果只从外面看,书院并不大。可走进来,就会发现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整体而言,卧龙潭书院仿周代前堂后寝的体制,在中轴线上布置前后堂以及大门第三、四进的大宅。过门庑,进门有院,即为书院主体。而依照礼制,这里是前堂所在。房间分为室与厢,堂上有承尘。这也是这所宅院的主要建筑,体型高大,有东西两阶,设一道横墙,与后院分开。横墙上开了一道门,称之为中阁。过中阁,即进入后堂,也是胡昭的家。   书院和宅邸融为一体,形成了卧龙潭最具风格的建筑。   后堂有山水,有阶,有轩,还有楼亭。在中轴线左右有院墙,在墙内设回廊一周,礼制上叫做‘两庑’,是后堂和门庑相连接,形成数重院落的格局,也显示出庄严和肃穆之气。   胡昭,年四十八岁,但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   也许是寄情于山水,不问世事的缘故,使得他比同龄人看上去年轻不少。至少在曹朋看来,胡昭似乎比荀衍还小。以至于当曹朋脱下纹履,走进房间的时候,不由得为之愣了一下。   时近初夏,胡昭一袭白裳,博领大衫,卓尔不群。   “学生曹朋,拜见先生。”   胡昭身材不高,面颊瘦削。   他跪坐在床榻上,正拿着一本小册子翻阅。   见曹朋行大礼,他放下书册,微微一笑,“曹友学。”   “学生在。”   “我正在看你的八百字文。”   “学生惶恐。”   胡昭摆手示意曹朋在一旁的坐榻上坐下,取铜爵,抿了一口水,而后轻轻咳嗽了两声。   “本来,我已无意收弟子,然则看罢你两篇文章,竟欲罢不能。   加之曹公亲自推荐,我也不好推辞,所以便让你过来……曹朋,我才疏学浅,无意于功名。此乱世时,但求避于一隅,苟全于世。所以,如果你想要学权谋,求功名,我恐怕教不得你,请你回去。”   胡昭的话,意思很明白。   曹朋倒是有所准备,他也知道,这时代的名士,大都有一些古怪的性子。即便有曹操举荐,也只是一个敲门砖。想要拜入胡昭门下,还要经过胡昭的考试。这番话,也是一桩试炼。   “学生此来,不求权谋,不为策术,更无意功名。”   “哦?”胡昭微微一笑,“那你求个什么?”   “我只求,做人的道理。”   这一句话,令胡昭的眼睛一亮。   “做人?难道,你不会做人吗?”   “昔孔仲尼穷一世之功,也只敢言几于道,学生焉敢自称懂得做人?”   胡昭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曹朋,生于中阳山,后因避祸,随父母往棘阳。途中与庞元安,而得鹿门所重。只因后来得罪了荆襄贵族,几近家破人亡。因缘巧合,与典韦同行,投奔许都。其父曹汲,长于冶炼之术,造断二十札宝刀,而受任诸冶监监令,又因改造曹公犁,得诸冶都尉;其内兄邓稷,棘阳邓氏族人,原是棘阳小吏。归附曹公后,任海西令,断断两年,执掌两淮屯田,拜屯田都尉。曹朋,虽邓稷赴任,所建功勋甚多。随荀休若出使江东,破陆氏命案一宗……后任海陵尉,与吕布鏖战曲阳,却因私自放走吕布家小而获罪。”   曹朋愕然,抬头看向胡昭。   古人收徒,是一桩极为重要的事情。   人道:天地君亲师。   师道之重要,可见一斑。古人常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当了人家的老师,就要为学生的一辈子而操劳。胡昭既然要收徒,自然会仔细打听曹朋的事迹。只是未想到,他打听的如此清楚。   胡昭说:“做人难,犹甚于求功名……曹朋,你所求,却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学生不求那圣贤之道,只求此生,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吗?”   胡昭陷入了沉思。   “友学,可有志向?”   “志向?”   “欲做人,需立志……你学做人,又为哪般?”   曹朋表情肃穆,神色端庄,“学生求学,求为天地立心,求为生民立命,求为往圣继绝学,求为万世开太平。”   十六岁的曹朋,正处于变声阶段。   声音略有些嘶哑,一字一顿,却有千斤。   这段话,他曾在祖水河畔,与郝昭,与典满许仪说过,当时还差点遭了雷劈。而今,他再次说出这番话语,却包含了信心。我为穿越众,不但要求身前名,更要为身后谋,否则就是白来一遭?所以,当他说出这一席话,字字发自于心,也使得这一席话,更透出凝重色。   胡昭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怔怔看着曹朋,片刻后长身从床榻上站起,仰天大笑。   “曹朋,你一路跋涉,先下去歇息吧。听说你带了扈从来,只是入我这书院,却不得扈从随行。你若住书院,只能使扈从返回陆浑;若留下扈从,就要自行安排?你欲如何选择呢?”   曹朋想了想,“学生好清静,就住在书院外吧。”   “那你自己安排吧。”   曹朋起身,双手抱拳举过头顶,一揖到地,而后告辞离去。   当他要出门的时候,就听胡昭在他身后说:“我这后阁外,卧龙潭边,尚有一块空地。你如果想要在这里造房而居,不妨就安排在那里吧。明日,我将开堂解《论》,到时候会命题与诸生。若你能写出佳作,方可入我门墙;若写不出……曹朋,你便自行返回许都吧。”   “喏!”   曹朋应命,退出房舍。   面试应该算是通过了,接下来还会有一场笔试。   曹朋在门口搔了搔头,心中苦笑一声:拜个老师,还真麻烦。   说起来,胡昭的规矩好像很大。   可细想的话,这年月的名士,都有这个毛病。   当初在棘阳的时候,庞德公赠他《尚书》,却未曾开解。只说若曹朋读通了,方可拜入山门。   如何判断曹朋是否读通,还不是一样要考试?   毕竟,曹朋和卧龙潭书院的普通学生并不一样。胡昭开设书院,教授方圆三百里的学生读书识字,这叫做教化;而曹朋也好,司马懿也罢,其性质就是传道和授业,要求自然不一样。   司马懿在门口等候,见曹朋出来,便笑呵呵的迎上前来。   “贤弟,如何?”   “先生让我在后阁外造房,还说明日会命题考试。”   “哦,这没什么……先生命题,大都有规律可循。就似我当初拜师,正好逢先生解《孝》,所以命题也是以《孝》的内容而立。对了,先生可告诉你,明日他会讲解什么文章?”   “论。”   司马懿笑道:“那就好办了,先生明日命题,必与《论》有关。”   好办个屁!   曹朋感到有些头疼。   没错,他对《论》不算陌生,可不代表,他能写出佳作。   这件事,还真有些麻烦……   ……   司马懿作为胡昭的亲传弟子,非常热情的陪着曹朋,来到了胡昭所说的那块空地上。曹朋发现,这块空地距离胡昭宅邸后阁,不过几百米的距离。空地的一片,是一片桃林……   中间大约有一千多平方米的空地,毗邻卧龙潭,景色倒是非常动人。   再过两天,就是初夏。   可陆浑山中,凉风习习,丝毫感受不到半点炎热。   曹朋搔搔头,对司马懿说:“这里如何营造房舍?”   司马懿想了想,“反正这漫山遍野的树木和毛竹,找本地村民帮忙搭建一下,也不算麻烦。   不需要造的太好,只需先住下来。   恩,不过你可要小心一点,这里的民风很剽悍,可不要和村民发生冲突。请他们帮忙,千万别谈什么钱帛,请他们喝酒就行。不如这样,你先让他们凑合一下,我带你找本村里长。”   “如此,烦劳兄长。”   好在,夏侯兰等人虽弃了车仗,可是行李却没有落下。   在曹朋的吩咐下,夏侯兰命人在空地上先搭起了几座小帐,郭寰与步鸾,则操持着准备饭菜。   曹朋虽司马懿,走访了村中里长,把事情说了一下,里长非常爽快的应承下来。   他也听人说了,曹朋是朝廷官员,前来拜师求学。所以操办起来,也非常认真。而曹朋呢,听从了司马懿的劝说,命夏侯兰带着几人,入深山中狩猎。而后又命人骑马,到山外买酒。   一来二去,当天将入夜时,两间简陋的竹舍,已经有了雏形。   里长还把家里的被褥取来,说是山中夜风很寒冷,不妨用来御寒。曹朋谢了之后,便让郭寰和步鸾先住在竹舍中,自己则随扈从们,住在军帐。把打来的猎物和买来的酒水,分赠与村民,卧龙潭的村民顿时喜出望外,一个个兴高采烈的离去。山民不重钱帛,他们热情好客,并非图谋钱财。如果你给了他们钱帛,会使他们觉得,你瞧不起他们,是侮辱他们。   曹朋也不由得暗自感激司马懿,若非司马懿提醒,他又怎知这其中奥妙?   司马懿住在学舍,入夜之后,便告辞离去。   天黑后,气温陡降。   曹朋坐在军帐中,从行囊里取出一卷《论》,秉烛夜读。   天晓得,明天胡昭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心里,不免有些恐慌……   第二天,天刚一亮,司马懿就把跑来找曹朋了。   “怎么,先生开课这么早吗?”   曹朋刚练完了拳脚,见司马懿过来,不由得好奇询问。   “非也,非也!”司马懿笑道:“咱们这书院,辰时开课。不过呢,先生定下了规矩,每天早上,所有人必须聚在一起,锻炼筋骨。而且,是先生亲自教授,也是咱书院的习惯。”   东汉时期的读书人,可不要那种病秧子。   书要读好,身子骨也必须强健。   曹朋和司马懿,从后阁入宅邸,出中阁,便来到了前堂。只见数十名青年,正随着胡昭一同健身。   胡昭的健身之术,是东汉时期极为流行的引导术,共一百零八个动作,模仿飞禽走兽。   后世马王堆出土过一套千年引导术,就类似于胡昭传授的这套健身术。   似瑜伽?似太极?似五禽戏?   反正曹朋也说不清楚。   他和司马懿在两庑回廊下,随着学生们一起练习。   “兄长,咱们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练习呢?”   司马懿一耸肩膀,苦笑道:“非是我不想去,而是他们不接受我……对了,昨天你来的时候,周奇是不是为难你了?”   “呃……”   “他是本地人,而且是书院里众弟子的领头人。   这个人……也说不上有多坏,只是心胸有些狭窄。我初入书院的时候,曾和他发生了一点误会,所以一直都不太融洽。连带着,书院的弟子们对我也很排斥,只好一个人在此健身。”   哈,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司马懿,还吃过这种鳖?   曹朋下意识的向那周奇看去,却发现,周奇也正在朝他看来。   两人目光相触,周奇朝曹朋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曹朋也报之以笑容,而后又看看司马懿,心中若有所悟。   也未必是周奇心胸狭窄,和司马懿自身,怕也有关系。   司马懿出身高门,这高门子弟,总是有一些傲气……或者说,傲慢。   也许,正是这种傲慢,使得双方误会越来越深。曹朋想了想,但并没有与司马懿说破……   何必为这种事,得罪了司马懿呢?   别看他现在对我挺热情,万一恼了他,说不得会记恨于心。   ……   晨练结束,弟子们三三两两散去。   胡昭并没有理睬司马懿和曹朋,自顾自的返回房间。   将近辰时,司马懿叫上曹朋,一同走进前堂大厅。这是一见足有四百多平方米的厅堂,胡昭正襟危坐,下面则是一个个蒲团和条案。书院的弟子们,分别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胡昭冲曹朋招了招手,用手一指旁边的条案。曹朋恭敬的行礼,而后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坐在司马懿的旁边,侧对着讲台,与众弟子分开。   许多人并不认得曹朋,而胡昭也没有刻意介绍。但大家都知道,坐在这个位子上,等于胡昭已收下了曹朋。不少人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更有人在堂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胡昭也不理睬,拿起惊堂木,啪的拍在条案上。   刹那间,堂上鸦雀无声!   曹朋坐在蒲席上,恍惚间,似有回到了前世学校的课堂…… 第261章 爱莲说   也许是前世受到的教育,让曹朋对古人的书院,总有些反感。   所有的电视剧里,都是一个糟老头子,带着一帮子小孩儿,摇头晃脑,之乎者也,透着酸腐气。   可是,当他真正坐在讲堂的时候,却生出别样的感受。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个人,那就是当代经学大师,郑玄。延熹九年,也就是公元166年,发生了东汉末年的第一次党锢之祸。事情的缘由,是在于士家与阉宦之间的冲突,在这次党锢之祸中,如李膺,陈实、杜密等二百余名士,被下狱捕捉,另悬赏缉拿逃亡者。   随后,由于外戚集团的支持,桓帝下令释放李膺等二百余人。   但不久之后,阉宦集团发动了反击,阴谋陷害,使李膺杜密等人,一并下狱处死。至灵帝建宁元年,也就是公元168年,各州郡查究党人,凡党人及其门生故吏,父子兄弟,皆受到牵连,这就是所谓的第二次党锢之祸。所谓党锢,也就是视为党人,而遭受禁锢,断绝其入仕之路,用不得为官。当时郑玄是杜密的故吏,又被杜密赏识提携,因而也被视为党人。   建宁四年,郑玄遭遇禁锢。   在被禁锢之后,郑玄闭门不出,隐修经业。   汉代的经学,有今古之分。秦始皇焚书之后,汉代有一些儒生,凭记忆背诵出一些经文,用当时通行的文字,也就是隶书记录整理,称之为今文经;西汉成帝、哀帝时期,刘向父子从一些藏书中,发现了用古籀文编写的《左氏春秋》,再加上在孔壁上锁的一些经文,以及《毛诗》等著作,形成了古文经学派。有汉以来,今古两个学派之间的冲突从未停止。   郑玄初从第五元(人名)学习京易和公羊春秋,属于今文经学派;后来又随张恭祖学《周官》,《左氏春秋》,属于古文经学派。他融合今古,在被禁锢的岁月中,创出了‘郑学’学派,注释了百家经文。郑学经文一出,顿时引发了一场轰动。黄巾之乱以后,士子们开始抛弃了原有的今古文经学,转而崇尚郑学经文,并使之成为‘天下所宗’的新儒学。   时值今日,十五个春秋过去。   郑学经文已成为主流,开堂授业,莫不以郑学经文为基准。   胡昭生于熹平四年,在求学过程中,也受到了郑学经文的影响,所以讲解莫不以郑玄所注的《论》为主体。不过,胡昭所学博杂,在讲解经文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会加入自己的观点。   由浅而深,由易而难,通俗易懂。   曹朋发现,自己听的是井井有味……   在诵读《论》的时候,合着古人那极富特点的韵律,阴阳顿挫,也很有意思。   不知不觉,一个晌午过去,郑玄取小槌轻轻敲击铜钟,也预示着下课。根据书院的规矩,晌午一个时辰,午后一个时辰,中间留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吃饭。至晡时,全天课业全部结束。   曹朋和司马懿起身,走出讲堂。   而其他的学子,则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有道是食不言,寝不语。   不过对于这山民学子来说,似乎并没有这么多的规矩。   “那个曹朋,听说是朝廷命官?”   “恩,我昨天去山外时打听了,骑都尉可是比咱们县长还要大……我还听说,这个姓曹的,颇有名气,不是个普通人。”   “既然入仕,为何又来求学?”   “这个……谁又知道呢?估计也是个高门子弟,想从老师门下,获取点声名吧……”   “你们可别乱说,曹都尉和那个人不一样。昨日我爹去帮他造房,他送了我爹一片野猪腿,和一坛子酒。曹都尉挺和善的,他那些扈从一看就是经过世面的主儿,那位哪能相比呢?”   学子们口中的‘那位’,就是司马懿。   看得出,司马懿在这所书院里,人缘并不是很好。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学子从门外走进来,拎着两个沉甸甸的食盒。   “来来来,曹公子请客……呵呵,他的扈从晌午刚猎来的麋鹿,送给咱两只鹿腿。都烤好了,大家快来,否则可就没了。”   食盒的盖子打开,肉香扑鼻。   山民们虽然也会狩猎,但说实话,猎来的猎物,大都要去换成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需品。   如此一来,他们反倒没有多少机会食肉。   几名学子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那扑鼻肉香,起身过来。   有人带头,立刻便有人相随。眨眼间,这庭院门庑内外就热闹起来,学子们吃的是津津有味。   “友学,你这又何必?”   司马懿和曹朋在一起吃饭,忍不住问道。   也许,在他看来,曹朋这种行为,不免有讨好之嫌。   曹朋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此后我等还要在这里生活,关系融洽些,总归有好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司马懿听罢,不由得笑了!   ……   饭后,曹朋和司马懿再次返回学堂,明显感受不同。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不管这些山民学子是否真的接纳曹朋,但至少在表面上,表现出几分亲近。   “曹都尉,多谢了!”   “是啊,曹都尉,你那房舍可曾修好?若需帮忙,说一声便是。”   “……”   诸如此类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就连和曹朋有过冲突的周奇,看到曹朋,也不由得点头致意。   曹朋满面笑容,一一回答,使得学子们也更加热情。   司马懿眉头一蹙,眼中露出一丝了然之色。他在这书院整整一年,还未见这些学子,如此态度。此前,他和山民学子,可谓是泾渭分明,所以至今也没交到什么朋友。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和这些山民打交道。昨天,他告诉曹朋山民的习俗,今天,他发现自己,要想曹朋讨教一下,这与人相处之道……怪不得曹朋年纪这么小,就能有如此的声望。   其人也傲,远而严,近而温……   司马懿这心里面,不由得暗自佩服。   这时候,胡昭走进讲堂。   见到这讲堂中,极为和煦的一幕,他眼中闪过了一抹笑意。   “晌午时,我们讲了乡党。   今天正是月末,按照规矩,我要审核你们这一月所得。这一个月里,我们讲了《说文》,学了《孝》,解了《论》……所以今天,我要审一审你们的文章。今日命题,就以……”   胡昭露出狡佶的笑容。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以为,我会以《论》而命题。”   司马懿脸色一变,曹朋脸色也跟着变了。   “可我偏不让你们如意,今日就以窗外莲池为题,做佳文一篇。”   讲堂上,轰得一阵骚动。   曹朋扭头向司马懿看去,却见司马懿苦着脸,似有些不知所措。   胡昭,倒是个有趣的人。他昨天告诉我,今天要讲什么,也知道,司马懿一定会提醒我……   这算不算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曹朋,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旋即消失不见。   蹙眉捉笔,露出沉吟之色。   司马懿看着窗外那小小的莲池,呆呆发愣;而堂下,更有学子,或抓耳挠腮,或苦思冥想,形态各异。   叹了口气,曹朋心道:又要千古文章一大抄吗?   他提起笔,在面前摆好的纸张上,默默书写起来……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黄月英。此前,曹朋那狗爬的字,根本拿不出手。不过自去年开始,在黄月英的督促下,他开始临摹法帖。除了中间曲阳鏖战的那段时间停止过之外,一直苦练到现在。虽不说书法大成,但也能拿得出手。而且,在经过曲阳之战之后,曹朋的书法中,明显多了一种凌厉之气。铁笔银钩,颇有些章法,以至于黄月英也认为,他进步很大。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菊,花之隐者;牡丹,花之富贵者;莲,花之君子也。   写到这里,曹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写下去了。原文中的陶渊明,此时还是一只小蝌蚪,而当世,似也无以爱菊而闻名之人。他犹豫了一下,想了想,提笔继续书写。   菊之爱,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写罢,他长出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笔。扭头看去,司马懿正憋红了脸,似在酝酿感情,而其他人,或低头苦思,或看着窗外莲池,不知所措。胡昭坐在条案后,对堂上的众生相,视若罔闻。他捧着一卷书,读的是津津有味。不过眼角的余光,却将堂上一切,一目了然。   看曹朋提笔书写,胡昭一怔。   待到曹朋放下笔,他又露出疑惑之色。   而曹朋呢,则把注意力放在了司马懿的身上。   曹氏父子,文采出众,创建安文风,是一代大家;反倒是司马懿父子,似乎并未留下什么特殊的东西。除了糜烂的东西两晋之外,司马氏最大的贡献,貌似就是八王之乱,五胡乱华。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司马氏在历史上的评价,远不如曹氏父子。   而今看司马懿,曹朋也觉得,至少在文采方面,非司马懿所擅长。不过,他倒是挺享受司马懿满面通红,憋文章的模样。毕竟,能欣赏后世大名鼎鼎的冢虎吃瘪,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友学,你写好了?”   司马懿憋了半晌,扭头看曹朋一脸笑容看着他,不由得大吃一惊。   曹朋点点头,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指了指司马懿面前的纸笔,他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司马懿心里,不由得骇然。   这才多长时间?   甚至不到半柱香,曹朋竟然写完了!   这文思之速,未免太过惊人,恐怕是老师,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同时,心里面破口大骂:你既然有这么好的文采,跑来求什么学呢?这不是让我等难看吗?   一种从未有过的嫉妒,悄然在心中埋下了种子。   他笑了笑,又低下头,不在理睬曹朋。   “曹朋,你作完了?”   胡昭突然开口询问。   曹朋连忙躬身站起,“回先生的话,学生已经完成。”   “拿来我看。”   在满堂学子惊异的目光之中,曹朋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将文章奉到了胡昭的面前。   胡昭眯起眼睛,先扫了一眼。   抬起头,看着曹朋道:“煞气太重。”   “啊?”   “你笔画之中,煞气太重!”胡昭沉声道:“不过想来,这与你当初曾从行伍有关,杀气毕露,致使你的字虽工整,却使人难以接受。友学,此后需养浩然之气,以平息这煞气。”   曹朋脸一跨,恭敬道:“学生受教。”   胡昭叹了口气,开始审视文章。   短短七十五个字,却字字入他心怀。一开始,胡昭面无表情,渐渐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笑意。   他抬起头,看着曹朋。   “友学,从明日起,需着白裳。”   这一句话,也代表着胡昭正式认可了曹朋。   司马懿在一旁脸色一变,嫉妒之心更重,同时更生出浓浓好奇。   曹朋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究竟写了什么?竟然是老师如此满意?竟然一下子准他白衣听讲?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所写的文章,司马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同时,他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今日这篇文章,是否能入得老师之眼?若不能,可丢大人了!   ……   建安四年四月,曹操亲率大军,进临大河。   大将史涣攻取河内军,而后与曹仁夹击射犬,斩杀昔日河内太守张扬部将眭固。随后,曹操渡河,继续围攻射犬。原河内长史薛洪率部投降。河内,有‘南拒虎牢之险,北依在行之固’的说法。曹操攻取河内郡之后,任张辽为河内太守,率部驻扎射犬,已加强控制。   然则,就在这时,广陵传来告急。   孙策跨江强攻江水祠,兵临广陵县。而孙河则率部攻占了江水祠,挥兵北上,直扑海陵县。   一时间,淮南局势骤然紧张。 第262章 危机将临   对曹操而言,建安四年的四月,显然不太好过。   孙策跨江攻击广陵,使得广陵郡的局势,骤然间变得紧张起来。战事最初,陈登连战连败,甚至被迫让出广陵县,退至东阳坚守。而海陵的情况,同样是危在旦夕。面对孙河与鲁肃联手攻击,王买一日间连败三阵,最终不得不依托海陵县,和孙河展开了惨烈的抵抗。   战时最初,曹军明显陷入困境。   徐州刺史,车骑将军车胄,迟迟不肯发兵救援,更下令邓稷不得跨淮水援救,坚守淮水一线。   邓稷苦劝车胄,却被车胄命人赶出下邳。   无奈之下,邓稷只得派人前往许都求援,同时命周仓率水军,沿海南下,直奔东陵亭入海口。这也是邓稷在无奈之下,听从邓芝的计策。通过水路突袭,试图掐断孙河的辎重粮道。   但他也知道,周仓也许能成功一两次,但最终定然无功而返。   王买在海陵血战十五日,几近全军覆没。最后,他听从了戴乾的计策,率部突围。   而身受重伤的戴乾,与王旭留守海陵县内。戴乾命人将所有的辎重粮草干柴等一样可以引火之物,囤积于县城之内,而后放弃抵抗。孙河得知消息,立刻令丹阳宗帅祖郎率部,攻入海陵县城。祖郎此前,受袁术挑拨而起兵造反,但最终被人劝降,复又归顺了孙策。   此次跨江出击,祖郎怀着将功赎罪的心思。   孙河也很清楚他的想法,故而以祖郎为先锋,令其先登海陵。   哪知,就在祖郎进入海陵之后,戴乾引火,火烧海陵县。近三千丹阳兵,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被大火吞噬。孙河得知消息后,立刻出兵救援,奈何海陵火势太大,最终无功而返。   海陵一役,孙策军死伤过超过五千。   而曹军方面,海陵长戴乾与海陵尉王旭尽数战死,农都尉王买只带百余人突围成功,逃奔射阳。   双方的死伤,都极其惨重。   步骘在盐渎征召六百精兵,在四月十三日抵达射阳,与王买合兵一处,暂时稳住了阵脚。   孙河也因那三千丹阳兵之死,元气大伤。   在鲁肃的劝说下,孙河总算是止住了继续攻击的想法,退回东陵亭屯守。   周仓连续偷袭两次,大获成功。但在第三次偷袭的时候,遭遇丹徒长吕蒙和荡寇都尉蒋钦的伏击,四艘海船折损了一半,周仓不得已,沿原路返回,停靠于盐渎县,暂时休养生息。   四月十七日,沛国太守朱灵,领兵驰援。   不过在出兵之前,他先抵达下邳,将徐州刺史车胄斩杀,而后取得兵符,命邓稷率部出击。   四月二十日,邓稷领兵渡过淮水,兵临射阳,做出反攻之势。   在这种情况下,孙策也知道攻取广陵无望。他只好领兵退出广陵,退回丹徒。   陈登趁势复夺广陵县,抢占江水祠。东陵亭的孙河见此状况,匆忙率部,返回江东……   ……   江淮战事紧张,但曹操并未太在意。   真正使曹操担心的,是袁绍听取了谋士郭图审配的意见,屯兵黎阳,意图攻取兖州。而汝南黄巾余孽刘辟龚都,在江淮战事发生之后,趁机占领了汝南郡。随后,刘辟龚都联系刘备,迎刘备前来汝南。袁绍得知以后,立刻命高干赠刘备三千兵马,使其能够在汝南立足。   如此一来,袁绍和刘备一南一北,呈夹击之势。   曹操大为头疼,下令大将于禁驻守黄河南岸,监视袁军动向。而后,他又把曹仁调至梁郡,命曹仁为梁郡太守,与曹洪协力,监视刘备的动向。一时间,豫州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子和,子丹,你们有事?”   曹操返回许都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喘息一口气,曹纯带着曹真,便前来求见。   即便是心烦意乱,曹操还是接见了曹纯二人。曹纯在追击刘备的时候,被人刺伤,以至于将养至今。他今日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禀报。见曹操接见,他立刻请曹操,屏退下人。   “子丹报告了我一件事情,此事重大,纯亦不敢擅断,故前来禀报。”   曹操轻轻出了口气,笑眯眯问道:“子丹,你发现了什么情况?”   曹真上前一步,插手道:“清明前,侄儿曾与友学聚会。当时在路上,偶遇长水校尉种辑之子种平。友学当时曾提醒侄儿,说种辑是老臣,未必会与主公一心,所以要对他严加提防。   主公也知道,侄儿此前曾因刘备之事,误会了友学。   所以这次友学提醒我的时候,侄儿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便命人,秘密监视种辑的行动……”   曹操的脸色,阴沉下来。   “结果如何?”   “从表面上看,种辑似乎很平静。   但是侄儿后来发现,种府和骠骑将军董承的府邸,暗中往来密切。特别是主公出征,江淮战事激烈的那段时间,两府走动极为频繁。除此之外,尚有昭信将军吴兰、偏将军王服,以及议郎吴硕,与董承和种辑,也颇有往来。袁绍屯兵黎阳之后,这几家就变得非常活跃。   侄儿于是禀报了子和叔父,叔父命我继续监视。   今晨,侄儿在城外抓到了一名细作,从那细作身上,搜出一封书信,乃刘备与董承的密信。”   说罢,曹真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递给了曹操。   曹操接过来,扫了一眼之后,脸色顿时大变。   “此事,还有谁知晓?”   曹纯道:“只我与子丹知晓,并未告与任何人。”   “甚好,信我先留下……子丹,你这次做的非常好。”   曹真连忙说:“此非子丹之功,实当初友学提醒,子丹方有醒悟。所以,这首功当归友学。”   “呵呵呵,你兄弟齐心,你也不必推辞。   对了,友学去陆浑拜师,可有消息?这些日子,我忙于军务,倒也没有留意陆浑那边的事情。”   曹真顿时兴奋了!   “主公,友学已列入孔明先生门下,之前还做有一篇佳文,令孔明先生赞叹不已。”   “哦?”   曹操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开朗许多,“友学又有佳作?”   “名爱莲说。”   曹操不由得顿时雀跃起来,对曹纯笑道:“吾家万里侯又有佳作,我怎不知晓呢?”   曹纯道:“族中长者,对友学才情也极为称赞。   祖婆之前与族中长者联系,如今皆有回复,言永平之难,令曹氏分离,今当归宗,方为正理。”   也就是说,谯县曹氏,已经认可了曹汲一家。   如今,只需要寻一个合适的机会,曹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曹汲一家,列入谯县曹氏宗族。   曹操顿感快慰。   “隽石近来,还在读书?”   “回禀主公,隽石读书不懈,据说已能熟读八百字。   前几天奉孝拉我饮酒,还笑言隽石可出口成章,引经据典,较之从前,却是大有长进。”   “是吗?”   曹操闻听,不由得大喜。   “那他,近来在忙碌什么?”   曹真连忙回答:“听说隽石叔父近来对农耕之事颇有兴趣,只不知道整日在家中摆弄什么器具。”   “隽石开始对农耕感兴趣了?他不是喜欢造刀吗?”   “这个,侄儿倒是不太清楚。反正上次路过诸冶府的时候,听役隶说,他跑去找刘少府谈论什么车的事情。说来也奇怪,刘少府那等高傲之人,居然能和隽石叔父谈得来?反正,他两人这段时间走得倒是颇为亲密,据说还时常在一起饮酒,也不知道究竟在讨论什么事情。”   曹操,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别人不了解刘晔,曹操却了解。   身为汉室宗亲,刘晔的性子其实非常高傲。   而刘晔本身,对于一些奇淫巧计也非常感兴趣,造诣还很深。曹汲能和刘晔谈论到一起,说明刘晔已认可了曹汲的能力。单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曹操好奇,好奇曹汲,究竟在做什么呢?   曹纯和曹真退下之后,曹操命人寻找曹朋的《爱莲说》,准备好好欣赏一下。   可就在这时,家人来报:“荀侍中有急事,前来禀报。”   “文若来了?快快有请。”   曹朋连忙起身,命人将荀彧领来。   荀彧,看上去似乎比之建安二年时,憔悴许多。   才两年时间,荀彧似乎衰老了。他今年不过三十六岁,可看上去,却如四十多一样,两鬓甚至有些斑白。   曹操一见,不由得有些心酸。   荀彧是最先追随他的臣子,一直尽心尽力。   可自从迎奉汉帝以来,曹操总觉得,他和荀彧之间似乎多了一层隔阂。其实,荀彧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在曹操而言,他感觉得出来,荀彧似乎更忠于汉室,而非自己。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些不太舒服。以至于不知不觉的,便下意识和荀彧疏远了许多。   曹操上前拉住了荀彧的手,“文若,何至如此疲乏?”   “主公,事情有些不妙啊。”   “什么事?”   曹操愣了一下,旋即有些紧张。   “清明过后,至今日,整个豫州,还有兖州小部分地区,滴雨未落。我已经接到好几份快报,都是报告出现旱情……圉县、己吾、武平,柘县、宁平、新阳等地,旱情非常严重。   陈郡的情况相对好一些,子廉在二月时,便命人挖凿沟渠。   可毕竟杯水车薪,也仅仅能保证陈县等临近浪汤渠附近的县镇旱情缓解。似其他地方,则旱情严重。”   曹操本以为,荀彧说的事情不妙,是袁绍方面有异动。   不成想,竟然是一场天灾。   他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不免惊慌。   许都屯田,在过去两年间,确是大丰收。如今库府存粮超过百万斛,也是曹操的根本。按照他的计划,只要今年再获丰收,加上海西屯田的成功,那么来年库府将会囤积近三百万斛。有这三百万斛垫底,曹操就有足够的底气征召人马,跨河而渡,去攻打冀州的袁绍。   没想到,竟然遇到了灾年……   如果灾情严重,那么许都的屯粮,就必须开仓赈济,否则必然会引发出新一轮的动荡。   但开仓赈济,来年就再无粮草。   再过两年,袁绍兵精粮足,稳定了河北四州,那时候……   “文若,情况属实?”   “我已命人下去查探,不过估计,都是事实。”   “那……可有什么良策?”   荀彧沉吟片刻,轻轻摇头,“司空,此等天灾,非人力可当。   我现在就担心,若一直干旱下去,这旱情会迅速蔓延。到时候,连许都恐怕也要遭受波及。”   曹操这下子,可真有些慌乱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信心满满,有把握抵御袁绍的话,那么现在,他心里也开始起了波动。   莫非,天不助我?   曹操表面上虽保持平静,可这心里,却是千回百转。   他知道,荀彧的确是尽了力。但在天灾面前,人力的确渺小。他既然说的这么严重,那十有八九,情况不容乐观。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曹操看着荀彧,荀彧苦笑看着曹操。   心里,不免有些发苦……   但曹操还是强笑道:“文若,此事我已经知道。   你尽力去处理,如果实在不行,就做好开仓赈济的准备。若豫州绝收,咱们还有海西……实在不行,到时候可以从海西调拨粮草。只要海西稳定,就可以保住豫州的暂时平安。”   “对了,说到海西,那朱灵将军斩杀车胄之事……”   “车胄无能,何当被斩。”   曹操突然咬牙切齿,而后闭上眼睛,沉吟不语。   “命徐璆为徐州刺史,即刻赴任。”   “喏!”   荀彧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退下。   让徐孟玉接掌徐州,倒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徐璆有才干,有名望,也有资历。最重要的是,徐璆本身就是徐州人,其家族就在海西。   据说,徐家和邓稷的关系不错,若徐璆任徐州刺史,也可以为海西屯田,保驾护航。   现在不论是曹操,还是荀彧,都寄托于海西不要再发生变故。如果豫州旱情不得缓解,那么海西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要保证海西今年的丰收,否则必然会有麻烦。   送走了荀彧,曹操再也无心去读什么佳作。   他走出房门,沿着两庑缓步慢行,忧心忡忡。   时值初夏,气温炎炎。   曹操忽然停下脚步,仰天一声长叹,“难道,天不佑我汉室江山吗?” 第263章 曹公车   进入仲夏,旱情越来越严重。   暮春时节的那场小雨,似乎是老天爷开得一场玩笑。也正是因为这一场小雨,使得很多人都放松了警惕。甚至包括曹洪在内,在那场小雨过后,也放缓了挖凿沟渠的事情。以至于当旱情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即便曹洪重挖沟渠蓄水,但浪汤渠水量却已锐减……   五月,旱情蔓延整个豫州。   汝南陈郡沛国,纷纷向许都告急;颍川因河流密布,所以情况还不算太坏,可即便如此,也有一些地方,因河流断水,而出现了不同情况的干旱。许都在这场大旱中,也是岌岌可危。   不得已,曹操只得停止了出动出击,与袁绍决战的计划。   开始全力面对豫州的这场旱情。   五月中,汉帝在毓秀台,祭祀天地,祈求雨水。   而曹操则下令各地,开凿沟渠,缓解旱灾。   ……   烈日炎炎,气温越来越高。   晴朗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空气里,充斥着燥热之气,令人心浮气躁。即便是坐在荫凉中,仍感受到浓浓的酷暑之气。   曹操身着一件单薄的白衫,坐在房间里,批阅公文。   屋中,摆放着十几个冰龛,里面是从地窖里取来的冰块。冰块在冰龛里发出一缕缕霜气,令花厅格外凉爽。可即便如此,曹操仍挥汗如雨,不时拿起湿布擦拭身体,来缓解酷暑炎热。   旱情,越来越厉害了。   如果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整个豫州很可能出现绝收的状况。   时已近暮夏,也是粮食生长的关键时候。如果再不下雨,那形式就会变得越发严峻。   曹操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在屋中徘徊。   面对这种状况,曹操也好,荀彧也罢,都没有太好的对策。人的智慧,的确是无穷尽,但面对天灾,也是图之奈何。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下令开凿沟渠,饮水灌溉。如果河流比较多,也许还能缓解,可那些水量稀缺的地方,不可避免,会出现极为可怕的灾难。   而且,许多河水的流量都在减少。   如许都周边,一些河流的水平线,已经回落到地平线以下。   想要引水灌溉,也非常麻烦,常常是事倍功半。但即便是这样,曹操也没有别的法子,继续开凿沟渠,引水灌溉吧……   “司空!”   正当曹操为旱情而绞尽脑汁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   两个美妇人,出现在花厅门口。一个是环夫人,怀抱着曹冲;另一个美妇人,则一手牵着一个童子,曹丕紧随其后。这美妇人,就是曹丕的母亲,卞夫人。两位夫人同时出现,让曹操不由得一怔。特别是看到她们都带着孩子,不由得更加好奇。于是便迈步迎上前来。   “你们要出门?”   看两位夫人的打扮,曹操就能猜出端倪。   环夫人笑道:“小真说,龙山出现了一个新玩意儿,让我们过看稀奇。   反正也闲来无事,我就与姐姐说了,准备带孩子们一同过去。姐姐说,司空这几日太辛苦,整天忙于公务,也非长久之事,所以就想请司空和我们一同前去,不知道司空意下如何?”   环夫人语声娇柔,令人不能拒绝。   卞夫人也说:“是啊,司空……你也很久没有和孩子们一同戏耍。彰与植都说,想念你呢。”   自曹昂死后,丁夫人与曹操反目,回家去了。   于是卞夫人就成了府中的大妇。   跟着她身边的两个童子,一个是曹操三子曹彰,年九岁,因发髻略显枯黄,故而有‘黄须儿’之称;另一个则粉雕玉琢,生的格外可爱,名叫曹植,是曹操的四儿子,今年七岁。   曹操也有些烦闷,听两位夫人劝说,旋即点头答应。   “小真,龙山究竟出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夏侯真跟在环夫人身后,连忙回答:“是月英与我书信,说搞出来了一桩好东西,让我去看稀奇。我见夫人们闲暇,所以就……还请司空恕罪。”   夏侯渊依旧驻守陈留,而他的大妇,也就是环夫人的妹妹,对夏侯真不冷不热。   好在环夫人待夏侯真挺亲近,时常让夏侯真来府中走动。   “月英?”   “……就是曹都尉的未婚妻。”   “曹都尉?你是说曹朋?”   “正是。”   “他订下亲事了?”   “回司空,月英姐姐是曹都尉的知己,早在建安元年时便已经结识。   月英姐姐为了曹都尉,还和家人生了争执,独自一人来到许都……如今就住在曹府中,和曹家姐姐一起。”   “未想友学,倒是个多情种啊!”   曹操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过,环夫人却发现,当夏侯真提起月英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抹失落。   她心里一动,秀眉随之一蹙。   曹操换了一身衣服,乘上了车马。   环夫人和卞夫人商量了一下,抱着曹冲,登上了曹操的车仗。   “小环,莫非有事?”   曹操有些诧异的看着环夫人,奇怪的问道。   环夫人让曹冲在车上玩耍,又偷偷看了一眼车外的夏侯真,然后轻声道:“司空,近来可觉察到,小真有些不寻常?”   曹操愣了一下,“何处不寻常?”   “比之先前,小真好像开朗了……可是在无人的时候,却又显得心事重重。”   “那又如何?”   “你不觉得,小真的年纪,已可以谈婚论嫁?”   曹操愕然,想了想,轻声道:“小真今年快十四了吧。”   “正是。”   “要说起来,咱们并不好过问这件事。不过妙才常年在外,你那妹子对小真似乎又有些……怎么,你可有合适人选?若是有,咱们倒是可以过问一下。毕竟你说起来,也是小真的姨娘。”   环夫人说:“司空不觉得,小真提起曹都尉时,有些古怪?”   “你是说曹友学?”   曹操轻轻点头,“要说年纪,友学和小真倒是般配。不过你刚才也听到了,曹友学已经有了婚约。对了,友学的那个女人,是江夏黄氏族人?”   “正是。”   “这个,可不太好办。”   环夫人说:“好办了,我与你说什么?   司空,小真这孩子也够可怜。妙才整日行军打仗,又不在家中,无人管她。她母亲故去之后,整日里郁郁寡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开心,怎么也不好让她再难过。反正,你要帮帮她。”   曹操沉吟许久,而后点点头。   “这件事,不用着急,我自会留意。   这样吧,让小真最近先不要回家了,就住在这边。改天我会找机会,探探隽石的口风,然后再做打算。”   环夫人闻听,顿时喜出望外。   “就知道司空定会怜惜。”   看着笑靥如花的环夫人,曹操也不禁有些欣慰。   就这样,车队驶离许都,直奔龙山方向而去。   龙山,许都以西,颖水之畔,地势略显低洼。这里是一片平原,龙山脚下,就是典家坞堡。   曹操一行车队抵达,正值中午。   大太阳头下,一群工匠正在河边组装着什么东西,看上去体积很大。   当车队抵达时,正好轮休的典韦得到消息,带着典满匆匆迎上前,诧异道:“主公何故来此?”   “听说这里有新鲜事物,故而前来观瞧。”   曹操大眼一扫,诧异的发现,在颖水岸边,竟然还有很多老熟人。   “文若,子扬,你们都在这里?”   “司空,您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   荀彧笑呵呵道:“隽石前段时间,与子扬一同设计出了一桩利器,说不定能够缓解旱情。”   刘晔连忙说:“此事和我无关,我只是帮着隽石找出一些资料。”   “什么资料?”   刘晔说:“司空可还记得毕岚?”   曹操一怔,“十常侍之毕岚吗?”   “正是他……当年毕岚曾创出一个洒水用的翻车。隽石不知怎地,就对这东西来了兴致,跑到我那边,把当年毕岚做出的翻车从库府里找出来,还让我帮他找了许多工匠。隽石果然在这方面有天赋,竟依照那翻车,改造出一种水车,可以自河中汲取河水,以灌溉农田。”   “竟有此事?”   曹操闻听,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也顾不得环夫人和卞夫人,匆匆忙随着荀彧和刘晔,就登上了河堤。   环夫人卞夫人,还有几个公子,自然有人在一旁照拂。夏侯真和环夫人说了两句话,便匆匆跑到了人群之中。   曹操登上河堤,就发现在不远处,矗立一座庞然大物。   曹汲和一个身着翠绿色长裙的少女,手中各拿着一张图纸,指挥工匠施工。在两人身边,跟着十几个人,不时的传递命令。那庞然大物,如同一头巨龙匍匐在岸边,龙尾进入水流之中,龙头则盎然立于堤岸之上。在堤岸下方,有一个巨大的蓄水池,连同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水槽沟渠。   “这个,我依稀记得,当年毕岚所造翻车,就设立在天津桥西。   不过比起这个来,可是小了许多呢……对了,这东西如何汲水呢?颖水可是低于地面啊。”   忽然,有人大声叫喊:“曹都尉,好了!”   曹汲和那绿衣少女交谈了一下,点点头,示意工匠离开。   而后,他命人牵来三头耕牛,拴在了水车下方的木罗盘上。把工匠全都驱赶走,而后命人赶动耕牛。牛拉着拐盘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紧跟着,那水车的轮轴随之转动起来,带动槽内板叶刮水上行,片刻后,从龙口中吐出一股清流,注入堤岸下方的水槽之中……   “阚大哥,开槽。”   少女娇声呼唤,水池旁边的一个青年,上前提起一个水槽挡板。   水流顺着几条沟渠,缓缓流淌出来,注入远处的田地当中……   刹那间,堤岸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声,已干旱多时的田地,得到河水的浇灌滋润,立时透出生机。   耕牛转动拐盘,河水源源不断注入水池,而后有序的流入田地……   曹操不由得惊喜异常,手指着那水车,半晌说不出话来。   “计算出来没有?”   荀彧连忙向旁边的随从询问。   “回侍中,依照这种情况,一天须有三次轮换,一台水车,全天运转,要六至八头耕牛……其水量,估计今晚过后,这一片田地就可以浇灌完毕。卑职刚才计算了一下,如果一百二十架水车,便可以保证许都周遭大半田地不受旱情影响……如果推及整个豫州,还需另行计算。”   荀彧那瘦削的面颊上,透出一抹笑意。   曹操站在河堤上,看着那源源不断流入田地的河水,欣喜若狂。   他心里急速盘算起来,片刻后突然道:“子扬,我有一事,与你商议。”   刘晔愕然道:“司空何事,但说无妨。”   “我欲将诸冶府,自少府分出。”   “啊?”   “我有意将民曹与诸冶府合并,设民曹都尉,掌工匠,冶炼,水利等事务。隽石本就长于诸冶,如今又设计出这等神器,可以为民曹都尉……恩,就归于司空府治下,任司空曹掾。”   对曹操而言,龙骨水车,还有诸冶事务,都极为重要。   最好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司空曹掾,直接听命于曹操,而民曹都尉,就如同一个职权范围。   与曹汲之前的诸冶都尉相比,俸禄上相差不多,不过是比千石转为秩千石,属于千石俸禄的第二等。再往上,真千石俸禄,一般是九卿副手,比如少府丞、司空丞,廷尉正之类的官职。   别看只挑了半级,可这半级对许多人而言,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迈过这一步。   特别是在三公九卿治下的属官,除非有外放的经历,如果只在京师,没提升半步,都极为困难。   刘晔这心里,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出色的下属,如今又要被挖走。   诸冶府从少府分离出去,对刘晔来说,等同于减少了一块极大的利益。   但曹操既然说出来了,刘晔即便不满,也只有点头。自董卓之乱以后,许多官职都发生了变化,比如曹操增设屯田都尉,屯田中郎将,都是根据具体的情况,而单独设立。所以,即便设立民曹都尉,也算不得什么出轨的事情。说到底,民曹都尉类似于虚职,谁也说不出话。   “司空既然有此打算,子扬焉敢不从。”   曹操脸上的笑意,更浓。   那边,荀彧也已经计算完毕,兴致勃勃的跑上来。   “司空,请即刻下令,赶造这曹公车。”   “啊?”   曹操一怔,“曹公车?”   “是啊,我刚才派人问隽石,这神器何名?他回答说是曹公车。”   曹操哈哈大笑,手虚指曹汲,摇头道:“这曹隽石,也变得不老实了,竟学做这等阿谀之事。”   刘晔荀彧,同时在心里鄙视。   你就装吧,指不定你这会而心里面有多高兴呢。   前有曹公犁,后有曹公车。   为啥这曹隽石就不能改名刘公车,荀公车呢?   荀彧看着曹操,忍不住腹诽不停。   “隽石旁边那女孩儿,是何人?”   “哦,那是隽石之子曹朋的未婚妻。”   “就是那个江夏黄氏之女?”   刘晔点点头,轻声道:“此女有大才,据隽石说,曹公车最初是由她提出了主意,由曹朋给予了意见,最后是隽石参与设计。此女之父,便是江夏名士黄彣黄承彦,才华非常出众。”   “竟有此事?”   曹操看着黄月英,又看到了跑到黄月英身边,拉着黄月英的手,一脸欢笑的夏侯真,脸上顿时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起来,此事当从长计议!   ……   炎炎盛夏,酷热难耐。   朱赞拖着疲乏的身子,返回了官衙。   他吃过了晚饭,与幼子嬉闹了一会儿,便独自走进书房。   摆上了酒壶,他在条案后坐下,取出公文,开始翻阅处理。曹朋已离开雒阳近三个月,可是那桩推人下水的命案,却毫无头绪。朱赞命人搜索雒水上下游各二十里,也未曾发现尸体。以至于雒阳令对此极为不满,认为朱赞纯粹是浪费人力和物力。甚至连朱赞也认为,是不是曹朋看花了眼。毕竟,那天晚上曹朋是喝了酒……可是,那辆推车,还有当日夏侯兰等人的证词,又证明并非虚幻。这也使得朱赞头疼无比,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从条案上,拿起了一卷公文,喝了一口水,打开来。   这份案牍是从衙房提取的一些老案牍,朱赞是希望从过往的案牍中,查看有没有类似案件。   屋外,很安静。   朱赞在孤灯下,认真的查阅。   忽然间,他肚中一阵绞痛,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来人,来人……”   朱赞站起身,大声叫喊,可未等他喊完,一口血喷出,人一头就栽倒在地上。   朱夫人就在花厅隔壁,听到朱赞的叫喊声,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匆匆忙跑了过来。   一进花厅,他就看到朱赞倒在地上,只吓得朱夫人嘶声叫喊:“快来人,快来人……”   她冲到朱赞身边,把朱赞抱在怀里。   “夫君醒来,夫君醒来!”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朱赞已经是气息奄奄。   不过,他目光澄亮,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轻声道:“夫人,糊涂……夫人,糊涂……”   话未说完,就又喷出一口血,湿了朱夫人的衣襟。 第264章 临危受命   雒阳北部尉,真三百石。   在东汉诸多职官当中,这并非多大的官位,甚至比不得一个下县的县长。可是,这个职务却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雒阳,是东汉的帝都,雒阳北部尉的职责包括了雒阳北部城门,包括雍门在内的四个街坊治安。而这四个街坊,也是雒阳最繁华,人口最多的四个街坊……   当年曹操任北部尉,杖杀蹇硕的叔叔。   如今,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也为这雒阳北部尉,增添了几分不寻常的味道。   出任雒阳北部尉者,必是曹操近臣。朱赞是曹操的老乡,和曹真又是结义兄弟,符合了近臣的概念。   如今,朱赞突然死去,立刻引发出一场轩然大波。   曹真在得知消息后,当时就昏迷不醒。醒来后,更嚎啕大哭……   而曹操,也感到万分愤怒。   雒阳局面,竟混乱如斯吗?   连雒阳北部尉,都难以保全性命?   六月初,雒阳令被罢黜。河南尹夏侯惇上书请罪,曹操二话不说,就罢免了夏侯惇的职务。   旋即,曹操在六月中,调东郡太守程昱,出任河南尹一职。   程昱,是最早跟随曹操的元老之一,对曹操忠心耿耿。   其人性情刚烈,手段强硬,并有极高的权谋。出任东郡太守的三年中,程昱使东郡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而今,让程昱出任河南尹,是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可以令京畿迅速平稳。   不过,河南尹有了,雒阳令由何人出任?   雒阳的情况本来就很复杂,如今又死了一个北部尉,使得雒阳顿时混乱不堪。   各方势力,纷纷行动,想要拿下雒阳令一职。曹操也很为难,实在不知道,该用何人为好。   “主公,我荐一人,可为雒阳令。”   司空府大堂上,董昭挺身而出。   曹操道:“公仁欲荐何人?”   “司空曹掾,颍川人陈群陈长文。”   “哦?”   曹操一蹙眉头,向堂上人看去。   荀彧、郭嘉、夏侯惇,包括即将上任的程昱,都没有出声。   “长文,是否资历略显不足?”   曹操不免有些犹豫,开口问道。   也难怪,陈群尚不到而立之年,虽被举为茂才,却没有执政的经验。而雒阳,是昔日帝都,论品秩,几与太守相同。而且雒阳如今情况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可说的鱼龙混杂。陈群年纪青青,且不说他是否合适。就算是让他出任雒阳令,又是否能镇得住场面呢?   此前雒阳令,是朝廷老臣,有资历。   而夏侯惇军功显赫,又是曹操近臣,可以震慑宵小。   但现在,程昱的经验不成问题,曹操很放心。可陈群的资历和威望,未必能够在雒阳站稳。   郭嘉咳嗽一声,“若说资历和年纪,长文的确是有所亏欠。   不过司空莫忘记,长文祖父陈寔,乃颍川四长之一,门生故吏无数,声望极高。长文之父陈记,也是颍川名士。长文出身于陈氏家族,有着极高的优势。至少雒阳那些高门子弟,就必须要卖长文一个面子。此外长文性情清雅,遇事沉稳。漂泊多年,阅历也非常的丰富。   仲德长于刚强,长文则擅于怀柔。   此一刚一柔,相得益彰,配合起来也好行事。若换一个资历深厚,且性格刚强之人,未必肯听从仲德调遣。而且,既然是由仲德出任河南尹,那么最好还是请教一下,他的主意……”   曹操的目光,立刻落到了程昱身上。   程昱身高八尺三寸,有190公分的高度。   在堂上,他的个头明显最高,一站起来,立刻令人感受到莫名的威压。   程昱,兖州东郡东阿人,生有一部美髯,相貌堂堂。见曹操向他看过来,程昱沉吟片刻,点头道:“奉孝所言极是。”   自家事自家清楚,程昱对自己的弱点也非常了解。   他可以在东郡做的完美,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兖州人,于地方百姓而言,自然亲善许多。而且东郡历经吕布之乱以后,破败不堪。世族豪门,几乎声威不再,也就能使他顺利推行政令。   然而雒阳……   如果没个有家世的,还真不好做事。   毕竟,程昱的名望,远不足去威慑那些世家豪门子弟。   但陈群却不同。他出身颍川,就毗邻雒阳,所以对雒阳也很熟悉。颖阴陈氏家族,乃颍川几大世族豪门之一。陈群有功名,有才华,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无人能比拟的好爷爷!   只凭这一点,他就能在雒阳站稳脚跟。   至于年纪、资历?   有年纪,有资历,未必就能出任雒阳令。   “既然如此,立刻招长文前来。”   既然程昱也认可了陈群,曹操自然不会再有疑虑。片刻后,陈群被带到了堂上,深施一礼。   他已经听说了,自己很有可能会出任雒阳令,所以在曹操任命之后,并未感到吃惊。   “长文,你此去雒阳,责任重大。   这其一,你需要尽快使雒阳恢复秩序,不可再令其反复。   其二,雒阳的情况,如今相对不妙。自董卓迁都长安,火焚雒阳之后,雒阳城池破败,若遇战事,恐难以持久。   前任雒阳令,因随驾之功,任职已四年之久,却并未给雒阳带来太多改变。此次你前去任职,不可再如你前任,无所事事,听之任之。   其三……想来你也听说来,前雒阳北部尉朱赞,被离奇毒杀,死因至今未能查明。我需要你尽快查清楚此事,将杀人凶手找出来……长文,你有没有什么要求?若有,只管提出来。”   这句话出口,也表现出了曹操整治雒阳的坚定决心。   陈群沉吟片刻,抬起头来,目光澄亮,“司空,群此去雒阳,需有一人,也必须由此人,出任雒阳北部尉。”   “哦?”曹操不禁好奇扬眉。   程昱道:“你欲荐何人,出任北部尉?”   陈群笑而不语,向郭嘉看去。   “不行,奉孝怎可出任雒阳北部尉?”   曹操话音未落,郭嘉就笑着摇头,“主公,长文并非此意。就算我同意,估计他也看不上我。”   “那……”   “我想,我已经猜到了,长文所荐之人是谁!”   ……   一转眼,暮夏将过,初秋将临。   山外,烈日炎炎,依旧是滴雨未落。   但由于曹汲造曹公车,并在荀彧亲自督促下,迅速在豫州推广。至六月初,曹汲马不停蹄,带着民曹官员,行遍陈群梁郡两个旱情最为严重的地区。大约三百余架曹公车,沿河设立,汲水开渠。三百多架曹公车,听上去数量并不算多,对于两郡之地而言,不过杯水车薪。   然则,至六月末时,豫州各地共两千余架曹公车架设完毕,或多或少,缓解了一些旱情。   曹汲也因此,而出任民曹都尉。   曹操在强行通过,拜曹汲奉车侯,以奖励曹汲在过往三年中,所做出的种种贡献。   造刀!   重开河一工坊!   造曹公犁,创曹公车,献三宝(马鞍、马镫和马蹄铁),此种种贡献,都使得曹操收获颇丰。   虽然许多人反对,但也有许多人表示赞同。   出人意料的是,孔融等原以为会强烈反对的人,竟然保持了沉默。   这与曹朋之前写八百字文,复又拜师胡昭,有一些关系。从某种程度上,孔融这些人,算是认可了曹朋的文采。同时,奉车侯不过是一个名号侯,没有实权,没有食邑,当不得什么大事。自桓帝以来,这名号侯多不胜数。连宦官都可以出任侯爵,曹汲做了这么多事,立了这么多功劳,为何不能得一个名号侯的爵位?对此,孔融等人,都没有反对的意见。   不过朝堂种种变故,与曹朋并无太大关系。   此事的他,正身处陆浑山中,每日在卧龙潭书院听讲,做功课。闲暇时,带着郭寰和步鸾,游山玩水,欣赏卧龙谷美景。山中凉风习习,山花烂漫。行走其中,总使人心旷神怡……   “周奇,又在习武?”   大清早,曹朋就看到周奇和几个青年,在水潭边练武。   曹朋走过去,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周奇等人纷纷回应:“阿福,今日可是来得晚了。”   山民民风淳朴,又好勇斗狠。曹朋来到卧龙潭之后,便觉察到了这一点。于是便主动教授周奇等人拳法。当然了,他不可能似教王买邓范那样的传授周奇,毕竟这里面有亲疏之别。   周奇等人一开始不服气,于是便和曹朋过招。   他们的拳脚,大都是野路子,没有什么章法。虽说经常和人打架,但却比不得曹朋这种经历过战场杀戮,生死考验的一流高手。曹朋一个人打周奇四五个,轻松异常,不费吹灰之力。好在周奇这些人输得起!被曹朋打败了之后,便开始听从曹朋的教诲,每日练习拳脚。   一来二去,曹朋和这些青年的关系极好。   “哪里晚了?”曹朋笑道:“山中晨间雾气重,水气弄,不适合练功。   这练功要有章法,可不能随便练习。以后,逢大雾天气,最好别练功,在家里休养为好。”   雾气中,难免会有各种杂质。   所以在大雾中练功,很容易起到反效果。   曹朋说罢,把衣服挂在一个树上,在水潭边活动了一下身子之后,开始进行白虎七变的练习。   白虎七变,其实就类似于七个模仿猛虎习性的动作。   虎扑,虎胯,虎吼、虎坐、虎抱、虎翻身和虎甩尾。七个动作可以独立,但又相互联系。这是最为原始的拟虎拳,每一个动作,融合了道家的修炼之道,是左慈煞费苦心演化出来。   这种练功方式,最初可以强身健体,保养元气。   曹朋发现,依照这种练法,到最后,可以凝练‘势’,这也是他目前,最为需要的一种功法。   七个动作,做起来很艰难。   每次演练完毕,曹朋总是大汗淋漓。   气血强壮,骨力勃发,而后一套太极,可以使气血凝实,骨力强盛。   每天一次练习,曹朋都能够有极大的收获。卧龙潭风景怡人,恰好也适合于道家功法修炼。   这两天,胡昭出山去陆浑,所以暂停讲课。   曹朋的时间就宽裕了,练功的时间,也随之延长。   总体而言,这次来陆浑山收获不小。只是隐隐约约,曹朋感觉到,司马懿不似最初的热情。   用周奇的话,“司马懿太傲了,谁都看不入眼。”   但曹朋却不认同。   司马懿并不孤僻,也不是一个难接触的人。他大致上能觉察到,司马懿之所以出现这种变化,恐怕是源自于他内心中的骄傲。也许,自己刚来书院的时候,锋芒太露,令司马懿感到了压力。似司马懿这样的人,断然不会允许自己不如别人。从他整天捧书苦读,可以看出端倪。他在用功,他希望能超过曹朋……毕竟他出身好,年龄大,很难忍受不如曹朋的现实。   争强好胜……   此司马懿,还达不到后世司马懿那种水准。   练完了拳脚,曹朋和周奇等人打了个招呼后,施施然往家走。   换好衣服,他坐在简陋的竹制门廊上,拿起一卷《论》,准备好好阅读一番。这《论》,越读就越是感觉奥妙无穷。看似是仲尼和弟子们的问答,却又包涵了无数做人道理。   学问学问,说穿了就是学做人。   曹朋如今颇为惬意,惬意这种悠闲的生活……   “公子!”   就在曹朋刚静下心的时候,步鸾步履匆匆的跑过来,“先生回来了,他要你马上过去见他。”   “老师回来了?”   曹朋一怔,感觉有些诧异。   胡昭此前走的匆忙,所以曹朋也不知道,他出山去做什么。   如今又匆匆回来,而且一回来就让人来找自己……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曹朋连忙登上黑履,把书卷交给步鸾,让她收拾好,然后直奔书院后阁而去。后阁门外,司马懿正等着他。见曹朋过来,他上前紧走两步,轻声道:“友学,老师已在书房等你多时。”   “师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老师这么着急找我?”   “不太清楚……不过老师是和三个人一同回来,你快过去吧。”   曹朋不敢耽搁,忙匆匆来到书房门口。   脱下黑履,他登上门廊,走进书斋……   一进门,曹朋顿时愣住了! 第265章 走马上任   曹真、许仪和典满,坐在书斋内。   三人一色白裳,头扎白色飘带,神情肃穆。而胡昭,则眉头紧蹙,静静的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书斋中,气氛沉闷,令人几欲窒息。   当曹朋走进来时,曹真三人同时站起身来。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三个,怎么会来这里?”曹朋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轻声问道。   曹真三人,典型的孝装。   可曹朋却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为何人戴孝。   胡昭起身:“三位小将军,你们说吧,我先出去。”   “多谢孔明先生。”   曹真向胡昭施礼,胡昭只是点点头,迈步向书斋外走去。和曹朋错身而过的一刹那,胡昭发出一声幽幽叹息。这一声叹息,又使得曹朋的心,蓦地一沉,不祥预感也随之越发强烈。   “三位哥哥,你们这一身……”   胡昭走出书斋,曹朋强作笑颜问道。   不过没等他说完,曹真轻声道:“阿福,老四走了。”   “啊?”   “公佐他,走了!”   公佐,是朱赞的表字。曹朋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呆愣愣看着曹真三人。   “你是说……”   “阿福,上月末,公佐在北部尉官署,被人毒杀。”   耳边嗡的一声鸣响,曹朋有些发懵。他这次听明白了,朱赞死了!说实话,曹朋和朱赞的关系,远不如曹真典满许仪三人亲密,更比不得王买和邓范。但是一个头磕下去,就是一世的兄弟。朱赞性格沉稳,而且非常友善。虽说和曹朋接触不多,可是待曹朋却极为亲近。   朱赞,怎么会死呢?   “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曹朋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他颤声问道,目光直勾勾盯着曹真。   “尚不清楚,公佐遇害当天,发生的很突然。据府中下人说,他那天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回家后吃晚饭,和小侄儿洗刷了一会儿,便回花厅查看案牍公文。忽听他叫喊,等家人抵达时,公佐已经……   据查验,公佐是中毒身亡。   可是到目前为止,凶手仍不知所踪。”   被人毒杀?曹朋双手捂着脸,轻轻搓揉,半晌也不言语。   “主公已罢黜了雒阳令,并将元让将军革职。   如今,袁绍陈兵河北,虎视眈眈。雒阳发生这种事,也使得主公极为担心。故而主公命程仲德为河南尹,以陈群为雒阳令,并下令彻查此案,并命陈群尽快找到凶手,平定恐慌。”   典满轻声说道,而后便闭上了嘴。   曹真接着说:“阿福,我知你如今正在求学,可是陈长文在接掌印绶的时候,向主公提出条件。他说这雒阳北部尉一职,必须要由你来接掌……否则他没有信心,破案找到凶手。郭祭酒也表示赞同,还说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主公在踌躇许久后,最终下决心,辟你入仕。”   “让我出任雒阳北部尉?”   曹真三人,齐刷刷点头,同时用希翼的目光看着曹朋。   曹朋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慢慢走到了条案旁边坐下。   他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日八人在许都大牢中,结义时的场景。   停云落月,隔山河而不爽厮盟;旧雨春风,历岁月而各坚其志。   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结义金兰,在今日即神明对视,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   当日誓言,仍声声在耳,却不想,已天人永隔。   小八义少了一人,令曹朋心生感伤。慢慢的,他抬起头,目光在曹真三人脸上扫过,咬牙点头。   “何时赴任?”   “越快越好……”   曹真说着,从旁边取出一个匣子,递给曹朋。   “陈长文已赴任雒阳,只等你前去襄助。主公在我出发之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并言:无需觐见,直往雒阳。”   曹朋接过匣子,犹豫了一下,打开来。   只见里面摆放着一把长只有四十五公分左右的短刀,还有一套印绶。   刀口暗红,略带弧形。   上书有刀铭:荣耀即吾命!   曹朋对这把刀,再熟悉不过,赫然正是当初曹汲打造出的三十六把天罡刀之一。曹汲造天罡刀之后,除典韦之外,再也没有赠与他人。而今,这支天罡刀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代表着……   仔细看去,就见刀锷口处,镂刻‘天闲’二字。   天闲刀!如果按照三十六天罡的排序,这口刀位列第四。   曹朋不由得吃惊,心道一声:曹操何至于对我如此厚待?要知道,曹操麾下战将无数,且不说徐晃张辽,李典乐进这些外姓将领,但只是曹氏宗族,就有许多将领担当着重要职务。   陈郡太守曹洪、梁郡太守曹仁,虎豹骑统帅曹纯……   诸如此类的名字,曹朋也计算不清楚。多少人盯着那三十五口天罡刀而不得,没想到……   但同时,曹朋也从这口天闲中,感悟到了曹操的心意。   一个‘闲’字,也寄托了曹操对他的希望。曹操的意思分明是告诉曹朋,莫要去追求功名利禄,当富贵来临时,自当来临。少些权谋,多一些率性……这也是曹操对他的一份期望。   “我这就回去整理行装,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山口见。”   曹朋合上匣子,起身对曹真三人道。   曹真三人点点头,也不去催促曹朋,自领着人走出书院。   而曹朋出书斋,就看到胡昭站在门口。   “老师!”   “决定下来了?”   “是!”   胡昭那张清瘦的面颊,透出一丝笑意。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曹朋的肩膀,“若再给我一年,我便可以倾囊相授。太匆忙了,三个月的时间,只使你养气静心,却无任何教授,为师实在有些惭愧。不过我也知道,你一定会走。你性子看似淡漠,对外界浑不在意,其实内心火烫,忠孝悌诺,你已经深得三昧……   我这里为你准备了几本法帖,回去之后,需认真临摹揣摩。   这卷《论》,还有《京氏易》和《归藏》《连山》两部易书,一并送给你,望你能好生研读。”   一般来说,赠书,也代表着衣钵传承。   特别是师生之间,老师赠与学生书籍,也预示着学生可以出师。   曹朋愕然,“老师……”   “友学,你此次出山,再想回来,恐怕非你能决定。   我临行只赠你一句,莫忘记了你来时与我所说的志向。”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胡昭笑容更甚,“知易行难,望你将来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你今日所说的这些话语。”   “学生,铭记心中。”   “去吧,去闯出一片天地,为师当坐此山中,敬候佳音。”   “喏!”   师生二人话语不多,但是却已表达了所有想要表达的情感。   胡昭是个性情偏于淡泊的人,而曹朋也不是一个善于表达内心情感的主儿。对他们来说,寥寥数语,足矣!   一旁,司马懿站在门廊上,神情复杂。   当曹朋来到他身前,向他告辞的一刹那,他突然笑了。   “阿福,好好做。”   “也祝师兄早日学成,小弟在许都,恭候师兄。”   “我会去的!”   两人旋即相互一揖,曹朋转身离去。   看着曹朋的背影,司马懿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想到当初曹朋初来时,自己兴高采烈;可是那篇《爱莲说》一出,却使得司马懿如鲠在噎。他倒也不是小心眼,只是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力。也许正是这种压力,让他在后来的日子里,有意无意的和曹朋疏远。可就在刚才道别的瞬间,司马懿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曹朋曾对他说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师兄所长之道,不在诗文,又何苦挂怀呢?”   那本是曹朋劝慰他的言语,只在当时,听上去似乎好像炫耀。   司马懿扭过头,看向了胡昭。而胡昭,正负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阿福已经找到了他的志向,我也应该去寻找我的志向!   想到这里,司马懿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   他暗自握紧了拳头,在心中自言自语:阿福,我不会输给你的,绝不会……   ……   听闻要立刻动身离开,夏侯兰等人不免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曹朋命令发出,夏侯兰也不会去询问原因。他立刻把人召集过来,准备启程出发。   曹朋从马厩中,牵出了照夜白,轻轻拍了怕。   “阿福,你要走吗?”   周奇带着几名青年,来到了竹舍门外。   曹朋笑了笑,而后点点头,“我兄长被人毒杀,主公有命,令我出任雒阳北部尉,需即刻动身。”   “那,还会回来吗?”   曹朋一怔,片刻后低声道:“我不知道!”   他的目光有些迷离,心中充斥着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愁绪。   在卧龙谷住了三个月,和周遭的乡亲处的也挺好。说心里话,他也很喜欢这个宁静的山谷。   真的是‘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山村里透着祥和,山民们也很淳朴。   住在这里,不需要去劳神费心,每日快活轻松。虽说最初和周奇这些人有点矛盾,可后来,这矛盾也都化解开了,大家相处的不错。不需要勾心斗角,不需要整日钻营,何等悠闲?   “老周,帮我照顾好这竹舍,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还会回来。”   周奇等人都露出了不舍之色,点点头,却没有出声。   这时候,夏侯兰等人已经准备好了行囊,而步鸾和郭寰,也都跨坐上马。曹朋深吸一口气,猛然上前,和周奇等人一一拥抱道别。在和周奇拥抱的一刹,曹朋轻声道:“老周,别和我师兄计较太多,他人不错,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性子傲了些,你帮我多多担待才是。”   周奇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和他计较。”   “好了,诸位,我要走了!”   “阿福,你要多保重,常回来看看。”   曹朋微微一笑,在马上与众人拱手,而后拨转马头,扬鞭离去。   夏侯兰等人跟随在曹朋身后,疾驰而去……   ……   在山口处,曹朋和曹真等人汇合一处。   沿着崎岖山路,一行人一边走,一边交谈。   “四哥好端端,怎会被人毒杀?”   “这个,还真不是太清楚。我问过弟妹,公佐到任以后,并未得罪什么人,做事也非常低调,在雒阳城里,没什么仇家。甚至连那离职的蔡能,也没有说出公佐的错处,还一个劲儿的夸赞。我知道他言语中有些夸张,但也说明,公佐的确没有仇家。蔡能自己,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蔡能,就是那位倒霉的前雒阳令。   “那嫂夫人和蔡县令,有没有说四哥最近反常之处?”   “没有……哦,蔡能倒是说过,公佐之前曾下令封锁雒水河道,说是要搜什么尸体。结果什么也没有搜到。蔡能也就是这件事对公佐有些不满,说他大题小做,平白浪费了钱粮。”   曹朋旋即了然,蔡能说的这件事,恐怕和当初曹朋见到的那桩命案有关。   说起来,曹朋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朱赞破此案,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度。   只要找到了尸体,自然可以弄清楚头绪。   可是……   曹朋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朱赞的死,很可能和那桩案子有关联。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走出了陆浑山。   天已经黑下来,可是曹朋等人,都不想再耽搁时间。于是众人一商量,决定连夜赶路,直奔雒阳。   就这样,披星戴月,走了一天一夜。   在一条岔路口上,曹真三人,和曹朋道别。   曹真身在虎豹骑,而典满和许仪则是虎贲郎将。他三人身上,都还担负职责,不可能陪着曹朋一同上路。   “阿福,到了雒阳若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告诉一声。”   曹朋说:“到雒阳以后,说不得会有什么事情。你们回去,记得到我府上,让甘宁和郝昭,带三百黑眊过来……对了,记得让阚先生一同过来,说不定,我会需要他们的帮助。”   “这个容易!”   曹真当下答应,而后四人互道珍重,洒泪而别。   送走了曹真三人之后,曹朋调整了一下心情。他在马上深吸一口气,回身看了一眼身后众人。   “在山里窝了三个月,淡的出鸟来……走,咱们去雒阳,领教一下这雒阳的手段!”   曹朋一提缰绳,照夜白仰蹄长嘶,飞奔而走。   夏侯兰等人相视一眼,急忙催马跟上。   “公子,等等我们!”   步鸾和郭寰的娇呼声,在空中回荡。   远远地,传来曹朋那爽朗的笑声…… 第266章 出招   一场瓢泼大雨,骤然到来。   持续了近三个半月的旱情,随着一场大雨,一下子缓解了很多。眼见立秋将至,这一场雨来得格外及时。燥热的空气,顿时变得凉爽许多,雒水滚滚,咆哮着奔流,向大河流淌去。   清晨,雨停了。   薄薄轻雾漂浮于空中,恍然若仙境。   曹朋催马上了堤岸,看着滚滚东流的雒水,思绪此起彼伏。   三个月前,他曾站在这里,当时的雒阳北部尉还是朱赞;而今,他又站在这里,可是朱赞却已魂归故里,他将成为新一任的雒阳北部尉。不需要任何人提醒,曹朋也清楚这雒阳北部尉的意义所在。别看只是个真三百石俸禄的芝麻官,若放在后世,那就等同于后世帝都的分局局长,至少也是个处级干部……曹朋心中不禁生出奇怪感受,脸上闪过一抹玩味的笑容。   “公子,雒阳城门已开,我们该进城了!”   夏侯兰催马到堤岸下,恭声提醒。   曹朋深吸一口气,拨转马头冲下堤岸,“走,咱们进城!”   ……   清晨的雒阳,经过雨水的洗刷之后,显得格外洁净。   一大早,几十辆汲水车正在城门内列队,等待出城,往西山汲水。这也是那些权贵富豪们所享受的一种特权。虽然家中有井水,但这些富豪权贵们,却大都不会饮用家中井水,而是每天命家人出城,自山中取泉水饮用。西山,也就是后世的雒阳龙门山。山中泉眼参差错落,但大都是有主之物。吃大河鱼,引西山水,是雒阳人的一种时尚,也是一种风雅……   “前方何人,住马。”   当曹朋一行人抵达雒阳北门的时候,门卒上前阻拦。   夏侯兰催马上前,“新任雒阳北部尉前来就任,还不立刻让路。”   “新任雒阳北部尉?”   门卒一怔,连忙回禀门伯。   不多时,只见一个老军匆匆上前,随着夏侯兰来到曹朋马前。   “雒阳进出,怎如此森严?”   “回北部大人,此新任雒阳令的法度,雒阳四城二十座城门,每城只开放两门,并加强盘查,以避免宵小进出。”   “陈雒阳已经到了?”   “回北部大人,新任雒阳令,已经在三天前抵达。”   看起来,陈群压力不小啊。   否则也不至于一过来,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曹朋沉声道:“如此,速速让开通路,我还需拜会新任雒阳令,不可在此久留。”   “喏!”   老军连忙应命,回到城门下,催促门卒把城门后的汲水车赶走,让出一条通路。   哪知道,这军令一出,那些汲水的车夫立刻炸了窝。   “凭什么让我们让路?”   “对啊,明明是我们先来,为何让我们等候?”   “雒阳北部尉又如何?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如果耽搁了时辰,我家老爷怪罪下来,你们吃受不起。”   上一次来雒阳,曹朋并没有感受到这许多的麻烦。   没想到,这一次过来,还没等进城,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雒阳的这大豪们,似乎也太张狂了。一群汲水的下人,竟然敢和朝廷命官进行对峙?   曹朋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冷声道:“子幽,休要理睬这些人,给我冲过去。”   夏侯兰二话不说,率领飞眊就冲进了城门中。只见他取出丈二龙鳞,上下翻飞,把一干汲水的下人,打得抱头鼠窜。好在,曹朋也知道轻重,故而夏侯兰没有伤人命,只是把人赶走。   片刻功夫,道路已经清空出来。   曹朋领着步鸾和郭寰,催马入城。   “老军。”   “在。”   门伯被这曹朋这突如其来的发作,也吓得不轻,连忙上前。   “这城门出入,是如何管理?”   “回大人,城门车马出入,需登记在册。”   “也是陈雒阳之法令?”   “正是。”   曹朋不再询问,看了看城门口排列的长长车队,不禁眉头紧蹙。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带着人扬长而去。看着曹朋一行人的背影,那老军忽然笑了……   “门伯,何故发笑?”   “这位新任北部大人,看起来和前面几位北部,不一样。”   一干门卒,不由得愕然。   曹朋入城之后,催马沿着湿涔涔的长街,往雒阳令官署行去。雒阳令官署,同设立在雒阳北里,和北部尉官署,只隔了两条街。相比之下,雒阳北里,临近北宫。其中建春门直通阊阖门的午门大街,就在北里治下。   虽说和陈群相识,但这基本的礼仪,曹朋必须遵守。   按道理说,他已经拿到了北部尉印绶,大可以直接先到北部尉官署。   可曹朋还是决定,先拜访陈群。   这是官场礼节,曹朋必须要遵守。否则,即便他和陈群熟悉,说不得也会产生出隔阂。   一行人在雒阳令官署门前停下,只见官署大门紧闭。   夏侯兰下马,跳上门阶,叩响门扉。   不一会儿,从里面行出一个役隶,“何故叩门?”   “请通禀陈雒阳,只说新任雒阳曹北部前来求见。”   “曹北部?”   役隶向门阶下看去,顿时露出笑脸,“我家老爷吩咐,若曹北部到来,就请先至花厅休息。”   曹朋下马,把缰绳丢给了一名飞眊,带着郭寰和步鸾,迈步登上门阶。   在役隶的引领下,穿过前堂,来到后院花厅之中。早有人通禀了陈群,曹朋在花厅坐不多时,就听到厅外一阵脚步声匆匆。陈群带着疲惫之色,走进花厅,一见曹朋,二话不说就上前抱住了曹朋。曹朋现在也有173左右的身高,不过比起陈群,似乎还是低了一个头……   “阿福,你总算是来了。”   陈群这出人意料的热情,让曹朋心里大呼消受不起。   “陈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陈群长出一口气,“你这一来,我总算是能轻松一些。”   曹朋,一脸的茫然。   陈群这时候也恢复了曹朋所熟悉的那份清雅姿态,肃手让座。   他看了看站在曹朋身后的两个小婢女,指着曹朋笑道:“我就知道,这世上若说最会享受的,莫过于你曹友学。呵呵,即便是到孔明先生门下求学,也要带着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啊。”   步鸾和郭寰脸一红,垂下头来。   曹朋哭笑不得,“陈大哥,你休要取消我。   我长途跋涉,冒着大雨而来,你却……喏,你要是没什么事情,那我可先回北部尉官署了。”   “谁说没事,我等你三天了,你才过来,怎可能没有事?”   陈群立刻叫嚷,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了郭寰和步鸾一下。   曹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扭头道:“小鸾,小寰,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和陈大哥有事情要说。”   “是!”   两个小侍婢,也知道这个时候,她们不适合呆在这里,于是退出了花厅。   待郭寰和步鸾退出,陈群神情一肃,起身搭手,向曹朋一揖,“阿福,我要先向你道歉。”   “陈大哥,你这唱的哪一出?”   陈群说:“我知你如今正在求学。能拜在孔明先生门下,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我却向司空请求,让你前来帮忙。扰了你的课业,实乃大罪过。为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陈大哥,你这是什么话。”   曹朋脸色一沉,“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此天经地义。再说了,就算你不找我,我四哥这么离奇的死去,我也一定会出来查个水落石出……不过,是你推荐的我?我怎听说,是郭祭酒?”   陈群笑道:“奉孝也中意你出任北部尉。所以我向司空提出之后,奉孝立刻表示赞成。”   “为什么是我?”   陈群走过来,在曹朋旁边坐下。   “别人不知你的本事,我却知道。   当初你在海西,剥茧抽丝,查出了海西谜案,我就清楚了你的本事。说心里话,曹公让我来接掌雒阳令,我实有些忐忑。朱公佐走的蹊跷,而且这雒阳城中,似藏着一个天大秘密。我在司空府中查阅案牍的时候,就感觉到公佐之死,绝非是什么私怨仇杀,恐怕另有隐情。虽然文若他们推荐我,可我却知道,我所长不在于此,需有人协助,于是就想到了你。”   “你也认为,我四哥走的蹊跷?”   陈群点点头,“非常蹊跷。”   “怎么说?”   “我来雒阳三天,几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除了下令戒严城门之外,大部分时间就是在查阅案牍。   朱公佐死前,曾封锁雒水河道,说是查找什么尸体?这件事,与你有关?”   曹朋一激灵,打了个寒蝉,点了点头。   他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重又重复了一遍。说来也奇怪,时隔三个半月,当晚发生的案情,似乎更加清晰。曹朋说的非常详尽,陈群听得也格外仔细。待曹朋说罢,他低头不语,沉思良久后说道:“阿福,你说的这件事情,的确有些古怪……朱公佐故去前,将县衙所有的案牍都调了过去,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查找什么。我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不好说!”   曹朋想了想,“我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情况是怎样,所以也不好下结论。”   “阿福,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陈群叹了口气,拍了拍曹朋的肩膀,“我来到洛阳之后,便觉察到这雒阳城里,极为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让我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一阵喧哗声。   陈群不由得眉头一蹙,清秀的面颊浮起一抹怒气。   他长身而起,大步走出花厅,厉声喝道:“何人在此喧哗?”   一个老管家神色慌张,快步走上前来。   “老爷,大事不好。”   “什么事?”   “北部尉,北部尉官署走水了。”   “啊?”   陈群听闻后,不由得吓了一跳,“你再说一遍?”   “北部尉衙门走水了……”   陈群面颊一抽搐,转过身来。   曹朋在里面听得非常真切,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缝。他走到陈群身边,扯了一下陈群的衣袖。   “陈大哥,咱们过去看看。”   “好!”   陈群立刻命人备马,曹朋带着郭寰和步鸾,走出雒阳令府衙大门。站在门阶上,就见远处浓烟滚滚,隐隐传来一阵阵呼喝声。   夏侯兰上前,刚要开口,却被曹朋摆手制止。   “子幽,看起来有人想要我好看啊。”   “公子,咱们怎么办?”   “不用着急,先过去查看一下状况。”   说罢,曹朋翻身上马,陈群这时候也骑着马过来。两人谁也没有吭声,只是点点头,拨马就往北部尉衙门行去。   一边走,陈群还问道:“阿福,谁竟如此大胆?”   “谁这么大胆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坐不住了。”   “哦?”   “早不烧,晚不烧……”曹朋冷笑一声,“偏偏我前脚进城,后脚这北部尉衙门就走了水,未免太过巧合。不过,这也正说明,有些人心里发虚了。否则也不会用这种蹩脚的手段,给我下马威。”   “你不生气?”   曹朋没有回答,神色显得格外平静。   ……   北部尉衙门的前堂,浓烟滚滚。   衙堂的役隶们奔走呼喊,提着水桶救火。当陈群和曹朋抵达衙堂外的时候,火势基本上已经被控制住。   “是库房走水,估计是人不小心所致。”   一名役隶过来禀报,陈群不由得勃然大怒。   “只有库房走水吗?”   “是。”   曹朋点点头,下马上了门阶。   当他站在北部尉衙堂大门口的时候,突然间生出了无尽的感慨。   三个半月以前,自己和朱赞一同走进北部尉衙堂,有说有笑。当时朱赞的妻儿出来迎接,自己还逗弄了那婴儿片刻。哪知道,才三个半月,雒阳北部尉衙堂,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陈大哥,我四嫂和我那侄儿,如今在何处?”   “公佐妻儿已返回许都,如今就住在子丹府中……”   “也好,至少不会惊吓到我那嫂嫂和侄儿。否则的话,我心里会更加愧疚。”   曹朋轻声说着,人已来到了库房前。   库房仍冒着浓烟,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味道。偌大的库房,并没有完全被焚毁,只有小部分被烧得黝黑。曹朋蹙眉,捂着鼻子走过去,在一片狼藉中徘徊片刻,脸色也变得越发森冷。   “曹北部,如何?”   当着外人的面,陈群还是会依照礼制而称呼曹朋。   曹朋冷笑道:“这不是走水,而是有人刻意放火……来人,立刻清查库房损失,尽快呈报于我。”   说完,他走到陈群身边,沉吟不语。   “你打算怎么办?”陈群也是一脸凝重之色。   呼出一口浊气,曹朋轻声道:“既然人家已经出招了,我焉能没有表示?” 第267章 投毒之谜   虽然曹朋竭力掩饰,可陈群依旧能够感受到,他内心中的火气。   好一个下马威,好一把大火!这些人难道就不怕暴露?亦或者是背后有所依持,故意挑衅?   陈群也说不出所以然!   不过他知道,这雒阳的局势很微妙。   世家豪门,权贵望族……保皇的,袁绍的,甚至包括为自己谋划的,盘根错节在一起,令人难以分辨。当年董卓一把大火,不仅仅是焚毁了雒阳这座古都,更焚尽了人们的忠诚。   礼义廉耻似乎无人在意,所有人追求的,是自家的利益。   小小雒阳城,天下一局棋!   陈群在心中感慨,同时也生出了无尽好奇:曹朋,会如何应对?   ……   不止是陈群好奇,许多人都在好奇的关注。   北部尉库府的一把大火,与其说是给曹朋下马威,倒不如说,是要试探一下曹朋的底线。   他们想要查看一下,这位新任的雒阳北部尉,究竟是怎样一种性格。   是强硬,还是软弱?是如同前任北部尉朱赞一样的谨慎小心,还是如同早年曹操那般强横?   不同的反应,雒阳人会给予不同的对策。   总之,这一把火的意义,非同小可……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曹朋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也没有任何举措。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在上任的第一天,曹朋下令修缮北部尉前堂院墙,并命人清点库府的损失。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动静。   曹朋,不接招!   这也让许多人感到疑惑。要知道,曹朋这个北部尉的意义非同寻常,其背后代表着曹操的利益。他竟然没有任何作为,甚至连陈群,也无法猜透曹朋的心思。曹朋,究竟有什么打算?   “打算?”   清晨,曹朋怀中抱月,做出虎抱之姿,后背微微弓起,整个人就如同一张满弓似地,口中突然发出一口暴喝,呼的一下子扑出。如同饿虎扑食,身体匍匐在地上,尽量的拉伸筋膜。当筋膜拉伸到极致的时候,双手撑地,弹起身子,向后一顿,全身的骨节错动,发出一连串空爆声息。   站在一旁观看的夏侯兰,不由得向后退了一大步。   就在曹朋起身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杀气。那杀气之中,似有糅合猛虎气势,令夏侯兰心中一颤。在陆浑山的时候,夏侯兰已突破了平静,进入洗髓阶段。只是和曹朋之前的情况一样,进入洗髓之后,他似乎失去了修行的方向,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练下去。   而今,见曹朋虎势初成,夏侯兰也有些羡慕。   想当初,童渊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赵云身上,对夏侯兰并没有给予太多的关注。   有些功法,赵云可以教给夏侯兰,可还有一些功法,如果没有童渊点头,赵云也不敢轻易传授。   曹朋收功,从步鸾手中接过布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舒展了一下身子骨,他对夏侯兰说道:“子幽,你带李先和大牙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和史阿联系上,向他打听一些消息……不过,我估计史阿现在未必会在雒阳,否则他昨天就会登门。如果找不到史阿,也不用着急,去街市上转转,多听少说,也许能有意外的收获。”   “喏!”   “小鸾,你一会儿让小寰把府衙役隶的名册取来,我要看一下。   还有,去找两个匠人来,我有些东西需要他们打制。今天不论什么人拜访,我一律不见客。”   “是。”   曹朋吩咐罢,喝了一口水,然后又来到练功场上,抄起一张三石左右的强弓。   只见他气定神闲,弓开满月……   夏侯兰见曹朋没有其他吩咐,便转身离去。   步鸾站在场边,静静的看着曹朋的背影,那张秀美的粉靥,蓦地红扑扑,格外诱人。   练完功,已经是辰时,曹朋休息了一下后,便回到书房。郭寰已经把书房整理完毕,各种案牍分门别类的摆放好,曹朋所要求的名册,已经瘫在条案之上。她在书房外听候招呼,一边做着女红。眼看就要立秋了,天气转凉,少不得要更换衣服。而曹朋此次来得匆忙,并没有带太多换洗的衣服。郭寰手巧,于是便生气了女红的心思,一针一线,态度很认真。   整个晌午,北部尉官衙,显得格外宁静。   正午时,夏侯兰回来了。   “公子,你猜的不错,史阿果不在雒阳。”   “哦?”   “昨天晌午,史阿就走了……据他的弟子苗旭说,是许都二世子临时召唤,所以走得匆忙。”   “二世子召唤?”   曹朋冷笑一声,“二世子召唤的,可真及时啊。”   曹丕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轻易召唤史阿。因为曹朋知道,曹操正在筹谋应战袁绍。入六月之后,随着豫州旱情缓解,曹操便开始着手部署与袁绍的交锋。据陈群介绍,曹操已下令臧霸攻入青州,占领齐郡、北海等地,已巩固曹军右翼,放着袁绍外甥高干,自东面出兵夹击。   于禁继续屯军黄河南岸,张辽则屯兵野王,一方面可以监视袁绍军自并州南下的动向,另一方面也可以对冀州形成有力的牵制。而后曹操命夏侯惇驻守方山,又命满宠出兵,佯攻穰县,增加对荆州所部的威慑。同时下令曹仁曹洪做好出击准备,意欲出兵攻打汝南刘备。   徐晃接掌白马,与夏侯渊遥相呼应。   按照这个局势发展,曹朋隐隐约约能猜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化。   官渡之战,一定是官渡之战!   记忆里,曹操平定了吕布之后,官渡之战随即发生。   具体的时间,曹朋记不清楚,但是根据现在这个情况可以推断,官渡之战,已经是迫在眉睫。   身为曹操次子,曹昂死后,曹丕已成为曹操培养的重点。   这时候招呼史阿过去,难道说是要史阿做保镖吗?曹朋见过曹丕,甚至曹丕这个人,年纪虽小,但是却很有心计。所以,曹丕决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召见史阿。那么史阿离开,也就变得颇为有趣。   “算了,既然他走了,那随他去。”   曹朋漫步于庭院中,对夏侯兰道:“史阿那个徒弟……叫什么来着?”   “苗旭。”   “恩,苗旭可说了其他事情?”   夏侯兰想了想,“苗旭说,自公子走后,雒阳倒是没什么大事发生。对了,那个祝道和赤忠倒是斗了好几次剑,引发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除此之外,也没听说出现什么异常……”   祝道?赤忠?   “他们因何斗剑?”   “呵呵,据说是祝道跑去菊花庵找那岳庵主的麻烦,赤忠为岳庵主出头,所以就发生争执。”   菊花庵?   曹朋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位风姿绰约,却又风骚入骨的比丘尼来。   不过,他旋即便把这位比丘关抛诸于脑后,在一块方石上坐下,沉思不语。   史阿在这个时候离开雒阳,说明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内幕。依着史阿之前的表现,他应该是主动和曹朋联系才对。而突然离开,说明史阿心存顾忌。能令史阿心存顾忌,想来不简单。   会是什么人?   雒阳豪族?   呸,雒阳豪族都快死绝了!   那就是盘踞在雒阳城中的门阀力量?   好像也不太可能……陈群出任雒阳令,其实也是曹操与高门大阀之间的一次交换。换句话说,雒阳的高门大阀,不太可能找曹朋的麻烦。因为这样做,就等同于是不给陈群面子……   不管怎么说,陈群出身颍川陈氏,其身份地位,也注定了他是高门大阀的代表。   和陈群为难,岂不是和自己为难吗?   曹朋轻轻摇头,把这个念头掩去。   不是雒阳豪族,也不是高门大阀!那么还有什么力量,能让史阿畏惧?   曹朋发现,这件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在雒阳城内,似隐藏着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操控一切。如此神秘而巨大的力量,着实让曹朋为之心悸!试想,这些人敢毒杀朱赞,可以纵火北部尉府衙,胆子是何等之大?还有一个疑问,这些人,为什么要毒杀朱赞!   曹朋有一种直觉,纵火之人和毒杀朱赞的人,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甚至可能是同一伙人。   “对了,库府损失清点出来没有?”   郭寰连忙上前,轻声道:“已经清点出来了。”   “有何损失?”   “倒也没什么损失,据差役说,着火的那间房子,堆放的都是杂物,也没什么重要的物品。”   “是吗?”   曹朋呆坐着,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正前方的一排房舍。   忽然,他站起身,往房舍走去。   夏侯兰与郭寰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前。   这排房舍,也是北部尉后堂的主建筑。正中间是一座花厅,两边各有两间厢房……   这里,曾经是朱赞的居所。   由于曹朋来得匆忙,这一排房舍还没有来得及整理清扫,所以昨日曹朋便住在了上次做客雒阳时,居住的跨院当中。当他推开花厅大门,只觉这厅堂上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也难怪,刚死过人,这厅堂里难免会让人产生恐惧感。   郭寰的小脸煞白,显得很惶恐。   夏侯兰虽说胆子大,可是站在花厅里,仍觉得阴风阵阵,不免头皮发麻。   “这里是我四哥办公之地!”   曹朋恍若未觉,站在花厅正中间,环视四周。   条案倒在地面上,书卷案牍散乱一地。地上还隐隐有暗黑色的血迹,更增添几分恐怖之气。   “四哥,我是阿福,我来看你了!”   曹朋突然大声叫喊。   夏侯兰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而郭寰更紧张的站在曹朋身后,小手紧紧抓住曹朋的衣袖。   “公子,你莫吓我。”   “怕什么!”曹朋深吸一口气,对郭寰道:“难不成,我四哥还会害我性命……四哥,若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早日抓到凶手,为你报仇雪恨。”   声音,在空荡荡的花厅中回荡: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曹朋轻揉面颊,蹲下来,拾起地上的案牍。   “对了,我四哥饮酒的酒壶酒杯,如今在何处?”   “朱四哥出事之后,他一应物品被前任雒阳令收走了,存放在县衙库房之中。”   “子幽,你立刻去县衙,把原属北部尉官衙的各种物品,全都要过来,记得一定要保存好。”   说罢,曹朋伸手揉了揉郭寰的脑袋。   “打扫一下,我晚上要在这里读书。”   “在这里读书?”   郭寰一哆嗦,骇然看着曹朋。   曹朋微微一笑,轻声道:“若四哥有灵,说不定会给我一些提示呢。”   郭寰,闭口不言。   ……   当晚,曹朋就在花厅里过夜。   两支儿臂粗细的牛油大蜡点燃,把花厅照映的通通透透。   条案上,案牍书册被摆放的整整齐齐,一个青铜镂花酒壶,一只镂花铜爵,也放在上面。   曹朋端坐榻上,看着那酒壶和铜爵,沉吟不语。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当晚的景象:朱赞一如往常,让人冰了一壶酒,一边饮酒,一边批阅公文。忽然间,他站起来喷出一口鲜血,脚步踉跄着,撞翻了条案,案牍书册洒了一地……而后,朱赞倒在地上,朱夫人听到叫喊声,便冲进来,把朱赞抱在怀中呼唤……   睁开眼,曹朋拿起一卷案牍,扫了一眼。   上面是朱夫人当时的口供。   朱赞在临死前,曾对朱夫人说:“夫人,糊涂,糊涂……”   谁糊涂?   朱夫人糊涂?   还是朱赞自己糊涂?   朱赞留下这么一句古怪的言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是被人毒杀,那么凶手又是如何投毒?根据朱夫人的口供,朱赞的生活并不宽裕,所以家中也没有太多仆人。一个老管家,两个厨娘,还是朱夫人从娘家带来。所以很多事情,都是由朱夫人自己打理。比如朱赞每天晚上喝的酒,也是朱夫人亲自用井水冰过后,摆放在条案上……所以,凶手要投毒,大致上会有几个可能。其一,这酒买来的时候,便被投毒;其二,酒水在冰镇的时候,被人投毒;其三,是朱夫人亲自动手,投注进毒药。   朱夫人吗?   应该不太可能!   曹朋见过朱夫人,能感觉得出,朱赞夫妇的恩爱,情真意切。   难道是酒铺里投毒?   朱赞每天饮用的酒水,都是从铜驼街一家酒肆里买来,而且是极为普通的酒。   根据供词,每天晡时,由朱夫人带来的老管家在那家酒铺里买酒……莫非,是酒肆老板下毒?   也不太可能。   因为老管家说:到酒肆后,酒肆伙计从一个酒缸中汲酒。酒缸里的就,是对所有顾客开放。   如果是酒肆投毒,那不晓得要死多少人。   至于冰酒的工作,也是朱夫人所为,所以曹朋也不再考虑。   所有的可能全都否定,那么凶手,究竟是如何投毒?   曹朋放下了卷宗,陷入久久沉思…… 第268章 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乱动!   转眼间,三天过去。   时已入立秋,可秋老虎仍在肆虐。   陈群坐在花园中看书,但却显得心神不定。老家人陈偍不禁有些担忧,静静的看着陈群,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陈偍是陈家三代家臣,从陈群的祖父那一辈儿起,便为陈家效力,先后侍奉过陈寔,陈纪。陈群更是他看着长大,所以见陈群这般模样,也不免感到有些担心。   在陈偍的印象里,陈群性清雅,很少有不当的表现。   世家子弟从出生后,就必须要学习礼仪。喜怒不形于色?那是必须的!最重要的是,在举手投足间要有风范……陈群此时的表现,明显不合世家子弟的风范,也说明他心中的焦虑。   可问题是,陈偍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陈群。   “请夫人来。”   陈偍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吩咐下人。   陈群早在三年前便成亲,女方是颍川荀氏之女,也就是荀氏八龙之一荀旉的女儿。荀旉,是八龙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荀彧的叔父。所以从某种程度上,陈群和荀彧也算亲戚。   这也符合世家大族的婚姻状况。   相互间联姻,盘根错节。哪怕陈氏家族在这几年有些衰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根基犹在。   陈群和荀氏女的感情非常好,可算得上举案齐眉。   平日里,若有心事,陈群一定会和荀氏女商议,而荀氏女不见得能给出什么主意,但也能是陈群心境平和。这种时候,正需要荀氏女出面劝解,说不定能让陈群,平复焦虑的心情。   陈群闭上眼睛,手指急促的敲击栏杆。   身后,忽传来脚步声,他眉头一蹙,回身看去,只见一个端庄温婉的女子,来到他的身边。   “夫人,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正是荀氏女。   “夫君似有心事?”   “呃……”   陈群下意识回头,就见远处陈偍肃手而立。   他轻轻叹了口气,拉着荀氏女的柔荑坐下来,“我在疑惑,曹友学就任已第四天,却至今未有动作。此前,他库府被烧,曾信誓旦旦,会给人好看。可是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不免有些着急。曹友学究竟如何考虑?他又准备如何做?亦或者,他一直不闻不问吗?”   荀氏女不禁默然。   她不止一次听陈群提起过那位‘曹八百’,但说实话,对曹朋并无半点了解。   只知道堂兄对那少年颇有些重视,曾称赞曹朋将来必能成大器。而陈群和曹朋的关系也不错,在下邳时,两人便有往来。据说下邳城破时,还是曹朋救下了陈群,可算得上过命交情。此次陈群来雒阳赴任,专门点了曹朋的名字。而曹朋毫无作为,陈群心急也在常理之中。   “夫君当初,为何举荐曹北部?”   “这个……我也说不来,只是当年在海西时,他曾破过一桩大案。   外人大都以为那桩案子是他内兄侦破,可我是亲眼见到,他如何剥茧抽丝,找到其中真相。   加之他身手好,于我又有救命之恩,所以此次前来,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既然如此,夫君可信他?”   陈群愣了一下,“夫人所言之‘信’,是何意义?”   荀氏女微微一笑,轻声道:“妾身之意,夫君既然相信他,又何必焦虑?你举荐他,就要信他的才能。他蛰伏不动,必然有其缘由,待时机到来,自然有所行动。如果夫君还是不放心,那索性就去问问他。你坐在这里焦躁不安,也没什么意思。你不问他,他岂能告之?”   陈群心里一动,突然抚掌笑道:“夫人所言极是,我想不明白,索性找他就是。”   说罢,他站起来,“陈偍,备上车马,去铜驼街。”   ……   雒阳北部尉府衙,就坐落在铜驼街上。   曹朋正在花厅中翻看案牍,试图从其中寻找线索。在他面前,有一张麻纸,上面用炭笔写了密密麻麻的字,还钩钩画画的,看上去颇有些凌乱。听闻陈群来访,曹朋连忙把他迎进来。   “大兄,你怎么来了?”   陈群笑道:“今日风和日丽,也正是菊花绽放之时。   我听说,北邙山下有一个好去处,也是赏菊的最佳场所。闲来无事,索性来请贤弟一同前往。”   北邙山,赏菊?   曹朋一怔,脱口道:“大兄说的,可是那菊花庵?”   “咦,贤弟也知道?”   曹朋点点头,“上次经过雒阳时,曾与那菊花庵庵主有过一面之缘。”   “哦?”   陈群精神一振,呼的坐直了身子,“菊花庵住菊花仙……嘿嘿,我来雒阳时,便听人传唱,说那菊花仙人颇有姿色,而且非常动人。更有不知名者为她赋诗,诗中对她可是极为夸赞。   其诗平和,用词也不甚华美,却蕴意深刻。   我爱其诗词蕴意,故用心记下:菊花坞里菊花庵,菊花庵住菊花仙。菊花仙人种菊枝,又献菊花当酒钱……”   陈群背诵着那首《菊花庵歌》,忽然发现,曹朋表情显得有些诡异。   他停下来,看着曹朋,半晌不语。   “好吧,这首诗正出自于我。”   曹朋忍不住,笑了。   这首诗,原本是他恶搞所为,不成想竟被人传唱。   只希望伯虎兄将来不要责备自己,再设法写出一首更好的诗词把。   陈群手指曹朋,大笑道:“我就说,这首诗的用词,颇让我感到熟悉。我所认识的人里面,似乎唯有你好以这等平和词句,暗藏蕴意……对了,那菊花仙果真美艳?你们是不是……”   “没有!”   曹朋立刻矢口否认。   “那咱们走吧。”   “现在就去?”   “怎么,难不成还要通知一下那位菊花仙人吗?”   看起来,陈群已经认定了,曹朋和那位菊花庵庵主,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想想也是,如果没有关联,曹朋又怎可能为一比丘赋诗?关键是,那比丘在雒阳颇有艳名,而曹朋年少风流,又有才华,所以他二人即便是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也似乎在情理之中。   估计,不只是陈群这么想。   许多不明真相的人,都会这么认为吧……   曹朋觉得,自己有必要写封信给黄月英,把情况与黄月英解释一下,否则很容易闹出误会。   说实话,曹朋不是太想去菊花庵。   一方面是因为他想翻阅案牍,查找线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比丘尼媚态撩人,美艳不可方物。特别是岳关那种撩人风情,令曹朋印象深刻。自己也不是柳下惠,万一……岂不是对不起月英?   可陈群既然开口了,曹朋也不好拒绝。   内心里,未尝没有一点期盼,想要再见一见那位‘菊花仙’的心思。   当然了,这点心思当中,并不是欲望所致,更多的还是当初那首恶搞,让他多少有些愧疚。   因为在曹朋前世的时代里,‘菊花’可是别有内涵!   “既然大兄盛意相邀,小弟却之不恭。”   于是曹朋换了一身白裳,但后来想了想,又脱下来,转而一身青衫。   按照规矩,秋季着白衣,是一种习俗。比如陈群,就是一身白色博领大衫,行走间衣袂飘飞,颇有仙人之气。可曹朋却换了一身青色大裳,透出端庄之气。那这两年,身体越发强壮,所以配上青裳,更显英武。两人行出官衙,曹朋登上了陈群的马车,缓缓向城外行去。   “大兄,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嗯?”   “你莫要瞒我,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有事情要问我。”   在马车上,曹朋突然开口。   陈群一怔,旋即苦笑。   “你这家伙,确是厉害。”   陈群想了想,问道:“你来也有三四天了,到底有什么打算?”   “打算?”   “是啊,你不是说,要给人颜色?”   曹朋沉默了!   透过车帘,他看了一眼车外。   陈群立刻明白过来,轻声道:“子方是我心腹,你大可放心。”   子方,名叫陈矩,是一名驭手,此时正在为陈群赶车。   他是陈偍的曾孙,比陈群小一辈儿。但年纪,却和陈群差不多大,今年又二十四五的样子。   既然陈群开口,那就说明,这个陈矩无需回避。   曹朋叹了一口气,“北衙的人,我信不过。”   “啊?”   “那些役隶,我不太相信。   远的不说,就拿库房着火这件事而言,我认为是内贼所为。当时北衙都在当值,那么多人却没有看到引火的贼子。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偶然走水……可明眼人就能看出,是故意为之。   如今北衙这些役隶巡兵,我一个都不信。   包括在内宅的厨娘,伙夫……我也全都信不过。这几天,我的饮食全部是由小鸾一手负责,任何人都不得插手其中。大兄,你想想看,这整个北衙都不得我信任,我又能如何作为?”   陈群闻听,脸色骤变。   由北衙,他联想到了自家的县衙。   到任以来,他并没有大肆更换役隶,许多役隶都是前任留下。   那么这些役隶,是否值得信任?   不过有一点好就是,陈群来到洛阳后,内宅的杂役和下人全都被换走。倒不是陈群小心谨慎,而是因为他本身就带着家臣奴仆。颍川荀氏,颍川陈氏,哪个不是名门望族?家里面岂能缺少家奴!陈群就任雒阳令,也是一个不小的官职。陈家人,也不可能怠慢了陈长文。   更不要说,荀氏女的家境尤甚于陈家。   曹朋见陈群沉思,于是劝慰道:“子曰:欲善其工,必先利其器。   大兄,你我这次来雒阳,都背负有重任,所以行事更需小心。雒阳不是海西,哪里没有规矩,我就是规矩;可是在雒阳,一切都有规矩,你我想要改变这状况,就必须先学会了解。   库房火事,是一次试探。   有些人想要弄清楚,我究竟会如何施为。   我越是不着急,他们就越是着急;我越是不动手,他们就越多猜忌。如今敌暗我明,所以急切不得。不过大兄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小小的整顿一下雒阳。比如此前大兄在城门加强盘查,效率太慢。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令效率增快。大兄你可设立号牌制,进出雒阳,发放号牌。若无号牌,则许进不许出……如此一来,雒阳局势,你大可以了然于心间……”   “号牌制?”   陈群不禁陷入沉思。   “这只是一个设想,但具体的,我尚未有规划。   同时,大兄可整顿集市。雒阳市集如今有些混乱,但毕竟是一群商贾,其能量即便是有,又有多大?大兄先整顿集市,平稳雒阳民生。而那些人的注意力则集中在我身上,大兄可放手施为,而不会有太大阻碍。一俟民生平稳,则雒阳百姓归心,那时候大兄就可以把整个雒阳,掌控手中……大兄你现在是雒阳令,所要考虑的是雒阳稳定,而非是关注于琐事。”   陈群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到雒阳也有一周,说起来他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朱赞之死的案子上,以及后来库房火事上面。对民生,他反而没有留意。却不知,以陈群的背景,整顿民生,并不是太困难。   雒阳大贾的背后,多有世家豪门支持。   陈群本身就是世家子弟,自然不会受到阻挠……   “贤弟一席话,为兄茅塞顿开。”   陈群不由得笑道,轻轻拍了拍曹朋的肩膀,“看起来,当初我举荐贤弟,并没有选错人。”   不知不觉,车马已到了城门口。   一队车仗和陈群的马车错肩而过,曹朋无意中扫了一眼,却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不由得一怔,连忙喊住马车,走出来观望。   却见那车队沿着大街缓缓远去,刚才那熟悉的人影,早不见了踪影。   “贤弟,怎么了?”   陈群探出头来,好奇的问道。   曹朋摇摇头,“没什么……对了,刚才那车仗,是从何处来?”   陈群自然也不知晓,不过没关系,他立刻让陈矩下车,跑到城门口,询问当值的门伯。   片刻后,陈矩回来,“公子,刚才那车仗,是中山大豪苏家的商队。   据门伯说,苏家每年这个季节,都会带大批的皮毛前来雒阳贩卖,在雒阳城内,也设有商铺。”   中山苏家?   没听说过……   曹朋搔搔头,暗道一声不可能。   那个人又怎会和中山苏家有联系?而且还混迹在商队之中?   可能看错人了吧!   曹朋想到这里,登上了马车。   陈群也没有再询问,只下令陈矩赶车……就这样,一行车马驶出了雒阳城,朝着北邙而走。 第269章 愿为公子朝   北邙,又名郏山。   东西延绵三百余里,犹如长龙般,横卧雒阳城北,是雒阳北面的天然屏障。   山峦起伏,风光绮丽。   相传,道教始祖老子,曾在此山炼丹,故而在后世,成为道教圣地……菊花庵就坐落在北邙山脚下的一处峪谷之中。谷中生长有野菊花,立秋之后,纷纷绽放。五彩缤纷,满山绚烂,成为雒阳一处景致。立秋过后,来此游玩者络绎不绝。在欣赏完菊花之后,人们会登高而亡。每到傍晚,暮色苍茫。立于北邙山上,可见云霞缥缈,令人恍若如进入了仙境……   邙山晚眺,是后世洛阳八大景之一。   只不过曹朋前世并没有来过此地,更未曾欣赏过这晚眺的美景。   周围群峦起伏,山川格外秀美。远眺雒阳城廓巍峨,只是在暮色中,隐隐透着一股子衰败。   和陈群并肩站在北邙山上,曹朋不由得心旷神怡。   这里没有什么人工雕琢的痕迹,也看不到满天的缆车,一派自然风光。   往山下看,野菊花正灿烂。   往远处看,雒阳城就在眼帘……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不成想却被陈群听得真切。   “阿福,何故如此感叹?”   “呃,只是偶感而发,当不得什么。”   “是吗?”   陈群不由得笑了,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和曹朋爬了半天山,也欣赏了北邙的景致。陈群感觉到有些疲乏,于是便生出了归家之意。   他今天找曹朋,说是赏菊,实则是想要弄清楚曹朋的打算。   而曹朋已经把话挑明了,陈群也就放下心来。他开始盘算着,如何去整顿雒阳集市,平定民生。   雒阳的物价,在东汉年间一直高居不下。   即便是历经董卓迁都之变,破败的雒阳,同样是物价惊人。   在许都,一升粗粟大约要一百三十余钱;而在雒阳,同样一升粗粟,价格就高达二百余,近三百钱。这还是许都屯粮之后,曹操平抑粮价之后的结果。如果放在早先,一升粗粟一度超过了一贯钱,其物价之高,可见一斑。陈群现在所要做的,是尽力让雒阳的粮价回落。   熹平年间,雒阳粮价不过百余钱。   陈群不指望能回落到熹平年间的水平,只要等稳定在二百钱左右,便能称得上是非凡政绩。   “阿福,我们回去吧。”   “也好。”   曹朋也有心离开,于是便点头应下。   “晚上,到你家用餐?”   “为什么要到我家?”   陈群嘿嘿直笑,“如此好时节,焉能没有美食?但若说美食,还是你家小鸾做的最好。”   “大兄,做人不能这般无耻。”   “贤弟,你来雒阳,我尚未为你接风,不如今天就在你家中补上,略表为兄这一番心意。”   你家给人接风,要去被接风之人的家中吃饭。   好在曹朋对陈群也已习惯,所以笑骂两句之后,也就答应下来。   此时,金乌西沉,暮云四合。   山上凉风习习,可到了山下,顿时感觉如蒸笼般的闷热。也不知是老天心情不好,亦或者别的原因。下得山后,天色陡然生变。但见滚滚乌云,从远处扑来,眨眼间遮掩苍穹……   从厚厚的云层中,隐约传来雷声。   曹朋正要登车,忽听远处有人叫喊他的名字。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却见一个相貌极其难看的老僧,和一个青年正施施然向他走来。   “果然是你,曹公子!”   “玄硕先生?”   曹朋一眼认出,来人一个是现任白马寺卿(自封的,朝廷没有备案)袁玄硕,另一个则是和那位太平道‘人公将军’同名的张梁。两人来到曹朋跟前,一个稽首,一个拱手作揖。   “张公子,玄硕先生,你们怎在这里?”   玄硕咧嘴一笑,脸上的伤疤迭起,令人不由得心生厌恶。   他回答道:“今日菊花仙设宴,我等岂能不来?她去年酿成的菊花酿,正值一年,可以启封,所以我们受邀前来,一品岳庵主佳酿。刚才远远看到曹公子背影熟悉,故而冒然呼唤。”   说着话,玄硕扫了一眼陈群,一拱手,“陈县令也在。”   他是白马寺卿,不管这个‘白马寺卿’是否得到朝廷的认可,毕竟也在陈群治下。   陈群到任的时候,玄硕也曾前去迎接。故而他一眼就认出了陈群,倒也不值得曹朋奇怪。   张梁也上前与陈群见礼,而后便站在一旁不说话。   “陈县令,曹公子,看这天色,似有雷雨将临,何不到庵中避雨,也好品尝那菊花佳酿?”   “这个……”   陈群犹豫一下,向曹朋看去。   曹朋抬头看了看空中皑皑乌云,轻声道:“玄硕先生说的倒也有理,既然如此,你我不妨先找地方避雨。等雨停了,咱们在回去,如何?”   “就依友学之意。”   其实,陈群心里未尝没有想去领教一下菊花仙风采之意。   不过他是雒阳令,一言一行都必须要有章法。   说好听一点,叫做矜持;说难听一些,就是装逼。   玄硕不由得笑了,“今日有陈县令和曹公子至,说不得是我等之幸。元安,我陪县令和曹公子过去,你通知一下菊花仙,让她好好拾掇一下,莫要怠慢了陈县令和曹公子两位贵客。”   张梁点头,转身离去。   陈群和曹朋,在袁玄硕的陪伴下,往菊花庵方向走。   “袁先生此前,在何处高就?”   “哪里有什么高就,不过是在长安城中,做一小卒耳。当初王司徒设计杀死董卓,李傕郭汜围攻长安。在下也是怕死,所以便偷偷的离开。这脸上的伤,便是当时被城门大火所伤。   本来,我还有心做些事业。   可这面皮一伤,那心思也就薄了。   正好我早年也曾修过佛法,故而来到雒阳后,便生了遁世之心,于是在白马寺落脚。当时白马寺也没人,我便被推荐位白马寺卿……对了,陈县令还请费心,为我在朝廷早日造册。”   “前任雒阳令,为何不造册呢?”   “如何造册?”玄硕叹了口气,“最初连朝廷都不知在何处,所以也没人过问;陛下迁许都之后,连年战事。我曾几次催促前任雒阳令,可一直都未得重视,于是就这么拖延下来。   之前,洞林寺僧人曾请造浮屠五百弟子像,只因为未得正名,以至于迟迟不得成事……”   说罢,玄硕又一声叹息。   浮屠是梵语,翻译过来就是‘佛’的意思。   佛教里,有《佛五百弟子自说本起经》,早在永平年间,便传入东汉。   只不过,永平求法时,竺法兰和迦什摩腾翻译了《四十二章经》等经文,并没有翻译《佛五百弟子自说本起经》,故而民间流传的《本起经》,还是以梵文为主。僧人们即便知晓,也没有去翻译过来,以保持自己崇高的地位。而这佛五百弟子,也就是后世的五百罗汉。   古天竺惯用‘五百’、‘八万四’来形容众多的意思。   例如这五百比丘,五百弟子,五百阿罗汉,都是在佛经中经常出现的数字。   洞林寺,位于荥阳。   与雒阳白马寺,西山香山寺并称中国最为古老的三大佛寺。洞林寺也是兴建于永平年间,不过比白马寺略迟,属于白马寺的分支。供奉释迦摩尼,所以求五百弟子佛像,倒也正常。   只不过,似洞林寺不得擅造佛像,必须由白马寺批准,并由白马寺监造。   如今白马寺没有得到朝廷认可,就算是造成了,也无法运送。特别是在太平道之后,朝廷对这种宗教传法,一直处于谨慎状态。如果在路上被查到,很有可能会被就地销毁……   陈群点头道:“此事我会留意……不过还需上奏鸿胪寺,恐怕需要些时间。”   “只要陈县令当心就好,否则我寺中五百弟子像已经造好,却迟迟不得运送,也是一桩麻烦。”   玄硕点到为止,没有再讨论下去。   至于陈群什么时候上书,什么时候批准,他不会询问。   似陈群这样的人物,既然答应下来,自然不会反悔。想必玄硕相陪,也就是为了陈群这句话。   曹朋一旁静静聆听,一路上也不曾开口打断。   一行人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菊花庵外,云层中的雷声更急,隐隐间,可看到银蛇在乌云中流转。   大雨,将至!   岳关带着弟子,小比丘雪莲在庵外恭候。   只见她,秀发披肩,衬托出肌肤白嫩。一张粉靥,显是经过仔细修饰,弯弯柳叶眉,一双桃花眼,眸光闪动,勾人魂魄。一袭青色缁衣披在身上,风拂过,撩起衣袂,隐约可见一双修长白皙的美腿,若隐若现。凹凸有致的曲线,随缁衣抖动而若隐若现,更显诱人之色。   见陈群等人过来,岳关迈莲步,款款走下门阶。   她躬身一揖,“小尼见过雒阳令,曹北部。”   当她身体向前倾的刹那,修长的颈子勾出一道动人曲线。   隔着宽松的缁衣,可以看到那白皙下面,两团丰腴……   陈群见岳关,不由得眼睛一亮。   这女子,举手投足间,莫不流露出勾人魂魄的风情,当真是,当真是……倾城倾国的妖孽。   曹朋轻轻咳嗽了一声,陈群才算是回过神来。   与岳关见过之后,岳关在前面领路,只见丰臀在缁衣下婀娜,将那背影勾勒的,勾勒的……   陈群压低声音道:“如此尤物,可比卫灵公之南子。”   卫灵公是春秋时卫国的之主,他有一美艳妃子,命宋南,也就是史书里记载的南子。   史书中,评价南子‘美而淫’。   《论语·雍也》也有一段记载: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意思是说,孔子在卫国得南子召见,他的学生子路很不高兴。   孔子不得已甚至发誓表白心迹……   其实,曹朋读到这一段的时候,不免觉得有些怪异。   老师见了一个女人,就要想学生发誓?那这位老师不免做的太过于憋屈,子路这学生也太霸道。   事实上,孔子见南子,到后世也是一大谜团。   东汉大儒王充在《论衡》中,更直接怀疑,孔子和南子是否真的有一腿?   这也许是谁也无法查明的一大绯闻吧……   曹朋笑了,轻声道:“兄愿公子朝,亦或孔仲尼?”   公子朝,是南子的情人,同时还是卫灵公的男宠。他和南子一朝云雨之后,甚至私奔逃亡,哪知道却被卫灵公请回来,三人行,乐融融。   陈群闻听,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岳关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陈雒阳,有恙乎?”   你身体不舒服吗?   曹朋笑道:“没事儿,没事儿,陈雒阳只是一时激动,故而咳嗽。”   “激动?”   岳关美目秋波转动,疑惑的看了陈群一眼。   陈群连忙摆手,“真的没事儿,休听曹北部胡言乱语。”   说罢,他狠狠的瞪了曹朋一眼。岳关有点糊涂,但既然陈群说了没事儿,她也不好再询问。   “你这家伙,休拿圣人取笑。”   曹朋嘿嘿直笑,闭口不言。   菊花庵面积不大,正对山门一座佛堂。佛堂一边,是三间禅房。   穿过槅门,进入后院。这后院紧邻佛堂,是一个庭院,也是岳关的住所。庭院旁边,有一个花池,池中建有一座水榭,大约百十平方的面积。此时,水榭中已有不少人,纷纷走出相迎。   曹朋一眼看去,有熟人,也有几张陌生的面孔。   赤忠,张泰赫然在列,此外尚有两个男子,一个大约有四十多岁,胖乎乎的,颇有富态像。   而另一个,却是个青年,面容阴沉,不苟言笑。   “其实,我觉得公子朝比较好。”   陈群上前与众人相见,不过在迈步脚步之前,突然对曹朋说了一句。曹朋脚下一个踉跄,陡然间生出哭笑不得的感受。这陈长文,还真是……不过这样的性格,倒是颇合曹朋心意。   他摇摇头,迈步上前。   中年人,名叫苏威,河间人。   而青年呢,姓陈。不过不是陈群的‘陈’,而是陈蕃的‘陈’。   一个颍川,一个汝南平舆,两者没有任何联系。苏威是雒阳一位大贾,也是河间苏家族人。   河间苏家?   不知为什么,曹朋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早先我在雒阳城门内看见的那人,究竟是看错了?亦或者就是他呢?   深邃的目光,在苏威身上闪过…… 第270章 雪莲,雪莲(一)   “诸位,祝某迟来,望请恕罪。”   就在众人就坐,准备开始酒宴的时候,水榭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曹朋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魁梧男子大步走来。他不由得一怔,心中有些诧异。来人也是个熟人,就是当日在译经台上见过的雒阳大豪,祝道。只见他一身锦衣,步履似有些错乱。进入水榭之后,曹朋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显然,这祝道是刚喝了酒,甚至还有些醉意。   赤忠一见祝道,顿时勃然色变。   “姓祝的,你来做何?”   祝道醉眼朦胧,瞄了赤忠一眼,哈哈笑道:“伯舆,我来是受关关相邀,你有什么意见吗?”   “这里不欢迎你。”   “哈,难不成,这菊花庵改姓了赤,你与菊花仙是何关系,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情。”   陈群在一旁,眉头微微一蹙。   “阿福,怎么回事?”   曹朋轻声道:“此人名叫祝道,是雒阳有名的剑手,和那位赤忠还有史阿并称雒阳三支剑。此人和赤忠一向不合,听说之前还曾在雒阳郊外斗剑,不分伯仲。故而两人相见,必有争执。”   赤忠似乎暗恋岳关!   不过呢,曹朋却不好明说。   哪怕这件事众人皆知,可当着别人的面,也不能乱嚼舌头。   曹朋也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岳关美艳动人,有人追求也很正常。诗经里不是说:关关之雎,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呵呵,岳关这名字里,恰好有个‘关’,倒也妥帖。   “两位,两位!”   玄硕起身道:“今日陈雒阳和曹北部都在,还请矜持,矜持些。”   祝道这才留意到席间的陈群,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见礼,“不知陈雒阳也在,祝道失礼。”   而对曹朋,祝道视若不见。   曹朋脸色一沉,心里哼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陈群道:“今日菊花庵做客,大家相见即是有缘。本官听闻岳庵主新出美酒,还望庵主不吝。”   祝道不理曹朋,陈群也不理祝道。   洛阳大豪?   呸!   那是别人抬举而已。   在陈群眼中,所谓的雒阳大豪,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罢了。当然,他也有这个资格,颍川陈氏的声威,远不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大豪可以比拟。更何况,陈群如今是雒阳令。   什么地方大豪,也不过是他治下小民。   或许,其他人奈何不得祝道,但陈群若要收拾祝道,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不费吹灰之力。   祝道有些尴尬,但是却不敢有半点不满。   东汉,说穿了就是一个门阀统治的时代。虽然其声势没有两晋南北朝时那样浩大,也不是祝道这样的人可以得罪。雒阳世族林立,关系盘根错节。陈群要收拾他,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目光一凝,他看了曹朋一眼。   曹朋眼睛微合,心道:尼玛,惹不起陈群,想迁怒于我吗?   对祝道这种人物,曹朋没什么好感。据说,这祝道还是个龙阳君,也使得曹朋对他更加厌恶。如果祝道不招惹他,他也懒得理睬祝道。可如果祝道生事,他倒是不介意教训一下此人。   说来奇怪,自从修炼那白虎七变之后,曹朋发现自己变得颇有些好斗。   也不知道是本性如此,还是那白虎七变的缘故。反正在祝道看他的时候,曹朋感受到了一种被挑衅的愤怒。轻轻抖动了一下身子,骨节随着他的抖动,发出一连串轻弱低沉的空爆。   在刹那间,曹朋已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不过祝道并没有继续生事,而是乖乖的坐下。   水榭中,菜肴已经拜访妥当。水陆八珍,样样齐全,也显示出这小小菊花庵,并没有清苦。   轰隆,一声惊雷过后,大雨倾盆。   昏暗的天地,顿时被雨幕笼罩,大雨落下。   岳关盈盈一笑,举起酒杯,“至此良宵,尼聊备水酒,得陈雒阳与曹北部至,不胜感激。两位老爷来雒阳就任,一直未能接风洗尘。今日这顿水酒,权作为两位老爷接风,还请日后多与关照。”   “正是,还请两位老爷多与关照。”   苏威、玄硕、祝道等人纷纷起身敬酒。   陈群笑而不语,举杯一饮而尽。   曹朋随着陈群,一同满饮杯中酒之后,便在一旁坐下。   眼看着众人推杯换盏,尽兴言语,他却沉默不言。不得不说,岳关是个调节气氛的好手,而且话语间,颇有才情,谈吐不凡。周旋于众人之间,使得大家都非常开怀。不时吐出几句妙语,令众人哈哈大笑。陈群也似乎渐渐放开,表现出洒脱气概,端着铜爵,来者不拒。   “曹北部,为何不说话?”   岳关飘然来到曹朋身边,倾身为曹朋满上一杯。   透过那缁衣缝隙,隐隐可见两团丰腴。她在曹朋身旁坐下,媚眼如丝,轻声道:“闻北部在陆浑又有佳作,尼也曾拜读。公子高洁,尼甚敬之。只是有一句,尼却不甚满赞同……”   陈群脸红扑扑,闻听笑道:“岳庵主不赞同哪一句?”   要知道,曹朋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连孔融等人对他的文字,也是万分推崇。   岳关竟直言,要指点错误,陈群当然来了兴趣。不仅仅是陈群,再做众人各怀心思,纷纷看过来。   “公子文章末尾,言菊之爱,鲜有闻。   可是公子之前,方做‘菊花坞里菊花庵,菊花庵住菊花仙’。才短短几日光景,公子便将小尼抛却脑后,小尼焉能快活?北部大人,只为您这一句‘鲜有闻’,就当罚酒三杯,如何?”   我勒个去!   难不成让我写,菊之爱,自菊花关后鲜有闻?   不过,曹朋也知道,岳关调笑之意更多,于是也不推辞,举杯满饮。   “岳庵主说的是,朋当罚。”   “曹北部,前面还唤人菊花仙,这会儿又变成了岳庵主……尼好生难过,还要再罚你三杯。”   火热的胴体,几乎是贴在曹朋身上。   一抹如兰似麝的肉香扑来,令曹朋只觉兽血沸腾。   端地是个尤物,好端端做什么出家人?曹朋心里苦笑,脸上却要做出平常之色,探手环住了岳关的小蛮腰。那腰肢纤细,隔着一层缁衣,曹朋可以发现,她里面竟然没有任何衣物。   细腻的肌肤,有些发烫。   曹朋强稳住心神,“那庵主欲我如何称呼?”   岳关轻声道:“唤尼关关即可。”   “关关,不若你我效仿当日,再饮一杯,如何?”   “公子有命,尼焉能不从。”   在一阵叫好声中,曹朋和岳关又喝了一个交杯酒,岳关才算是放过他。感受到有凌厉的目光向他看来。曹朋抬头看去,只见赤忠双眸似喷火一样盯着他,似乎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哈,好一个醋男!   曹朋笑了笑,举杯向赤忠邀酒。   赤忠恶狠狠看了他一眼,不再理睬。   “阿福,还说你二人没有关系?”   “本来就没关系嘛。”   陈群一脸‘我信你才怪’的表情,轻声道:“刚才那菊花仙,恨不得当众就吃了你,还装。”   “这个,真没有!”   曹朋苦笑,却也知道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   这时候,一个小比丘走进水榭,还拿着铜壶和几支短矢。   这是在东汉年间颇为流行的一种酒令,投壶。把铜壶摆放在中间,每个人有三支短矢,坐在原位上不动,向铜壶投掷。投失一支,则罚酒一杯。众人兴高采烈,便开始玩起了投壶的游戏。这游戏一开始,酒水就下的越来越快。陈群更是因投失了短矢,连饮十余杯,醉态可掬。   “菊花仙,跳个舞吧。”   祝道大笑着,冲岳关喊道。   陈群醉眼朦胧,笑问道:“怎么,岳庵主尚能舞?”   “陈雒阳有所不知,岳庵主的歌舞双绝,犹善舞。”   赤忠怒道:“祝道,你休要生事,岳庵主又非那舞姬,你说让舞,便要舞于你看吗?”   “赤伯舆,老子就是要看,你奈我何?”   “你……”   “好了好了,不就是舞一曲嘛。今日是为陈雒阳接风,在这菊花庵中舞一曲,又算得甚事?”   玄硕似乎也有些高了,说话时,带着浓浓的凉州口音。   此前,他一直是说官话,以关中和雒阳口音为主。突然转为凉州口音,让曹朋不由得一怔。   “玄硕先生去过凉州?”   玄硕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笑道:“哪里去过凉州,不过是当年随着凉州人,学过几句而已。公子有所不知,当年在长安,能说得几句凉州话,总能得到关照,故而是不得不学,哈哈哈哈……”   曹朋笑了笑,没有再询问。   岳关说:“要尼舞一曲也行,不过还要请曹北部放歌。”   “啊?”   “不如,就以菊花庵歌,如何?”   这小娘,怎地盯上我了?   曹朋不由得笑了。   “子瑜,你来抚琴,怎样?”   张泰今天表现的非常得体,闻听一笑,“敢不从命。”   “雪莲,取琴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那小比丘雪莲,颇吃力的捧琴入内。   张泰起身来到琴边坐下,看了一眼曹朋。   这是赶鸭子上架啊……好在,在陆浑山的三个月里,曹朋倒是随胡昭学了一些音律之学,故而倒也不会怯场。当下开口道,“既然关关相邀,那曹朋却之不恭,我来放歌,请诸君应和。”   话音一落,琴声响起。   曹朋开歌喉唱响,众人随之相合。   岳关轻挪莲步,摇闪细腰,翩翩起舞。   琴声嘹亮清润,会合节拍。岳关笑颜溶漾,如三春桃李,舞台自若,如风中柔柳……   虽无环佩,也无锦衣,可是却将那女子柔美,显露无疑。随着她舞的越来越急,渐渐额丝汗润,蝉鬓微湿。凝脂里,透着红霞,那缁衣被汗打湿,几令曼妙曲线,玲珑凹凸,一览无余。   “公子,我知道朱北部的死因,今夜请留宿庵中,少间与你细说。”   趁着曹朋放歌间隙,雪莲突然凑过来,轻声耳语。   刹那间,曹朋差一点乱了节奏,抬头看去,却见雪莲已转过身,为陈群斟酒。   她知道朱赞的死因?   一股寒气,顺着脊梁呼的一下子窜起,汗毛顿时乍起。   难道说,朱赞的死,和在座之人,有关联吗?倘若真是,那么,又会是哪一个?一时间,曹朋心乱如麻,梳理不清。不过在表面上,他仍需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把那首《菊花庵歌》唱完。   忽而,弦乐急促,舞曲变得气象磅礴。   岳关如疾风骤雨般旋转条疼,恰似一团霓霞闪烁明灭,一簇仙葩摇曳舒放……   琴声,戛然而止。   岳关匍匐在席间,曲线柔美。   陈群忍不住大声叫好,抚掌称赞。   岳关起身,笑盈盈与众人道谢,而后一一敬酒。至陈群面前时,陈群突然道:“岳庵主这一舞端地是气象万千,无比动人。不过感觉间,岳庵主的歌舞,似乎颇有宫中之气,莫非曾在宫中学过?”   他这句话,倒也没什么意思。   这些年,战乱不止,朝廷动荡不安。   不到十年间,就发生过两次迁都。昔年宫中舞姬,流落民间无数,所以岳关即便曾是宫女,也不足为奇。   哪知,岳关脸色微微一变,笑道:“陈雒阳说笑,尼哪有这等福气?”   说罢,她便退出了水榭,更换衣裳。   而曹朋此刻,却已经心不在焉。   “阿福,雨停了……不如咱们回去吧。”   陈群突然开口。   曹朋一怔,旋即做出酒醉姿态,“大兄,我似有些醉意。看这天色已晚,路途不甚行进,不如今夜,咱们就借宿庵中,你看如何?”   陈群闻听,不由得愕然。   向曹朋看去,只见曹朋向他眨了眨眼。   他顿时明白过来,偷笑道:“还说你和那菊花仙无关,都要留宿庵中……好吧,哥哥就帮你一次,不过日后还需美味佳肴补偿。”   干!   这厮又误会了……   可是,曹朋又不好与他说清楚,只好苦笑着点点头。   雪莲说,她知道朱赞的死因。是真的知道,亦或者别有居心?这个必须要等夜间和雪莲见过之后,才能够知晓。眯起眼睛,在水榭中众人身上扫过,曹朋的心中,不由得暗自盘算。   这些人里面,哪一个会是凶手? 第271章 雪莲,雪莲(二)   酒宴将结束时,又起了风波。   原来,就在岳关换衣服的时候,赤忠竟耐不住心中的那份冲动,悄然离开水榭,暗中偷窥。   不成想,祝道也在这时候出水榭方便,正瞧见了赤忠的行为。   两个人本来就不太对付,于是乎祝道上前就抓住了赤忠。而赤忠恼羞成怒,和祝道斗将起来。   两个人在伯仲间,而且有非常熟悉。   所以这一打起来,顿时引得众人纷纷走出水榭观瞧。   岳关羞怒不已,在跨院门内,一言不发。赤忠好像发疯了似地,和祝道拼命。而祝道则显得有些狼狈,腾挪躲闪。虽说两人熟悉,可是赤忠发起疯来,也让祝道颇为头疼,连连后退。   但见剑光闪闪,呵斥声不断。   陈群在水榭门前面色阴沉,只看着两人,也不说话。   “老祝,伯舆,快点住手。”   玄硕大声呼喊,可两人却恍若未闻。   “陈县令,这,这如何是好?”   “让他们打,且看最后,何人可以脱身。”   陈群厉声喝道,使得众人不禁顿时色变。他们忘记了,陈群是雒阳令,上面还有一个手段极其强硬的河南尹。如果在这时候闹出人命来,到最后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没人能脱身。   岳关也急了,忙跑过去阻止。   赤忠此时也冷静下来,羞愧难当,二话不说便扬长而去。   祝道哼哼两声,却并未言语。岳关的眼睛发红,似受了无尽委屈,上前与陈群等人道歉。   水榭外,又下起了雨……   曹朋伏在案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陈群苦笑道:“岳庵主,看起来今夜要叨扰一番。友学醉酒,实不宜再行走,不知可有空房?”   岳关说:“前堂有三间厢房,就是为了方便居士们休息。   只是简陋了些,若陈雒阳不嫌弃,不妨与曹公子在前堂休息。反正这前堂三间厢房倒也充足。”   “如此叨扰了!”   陈群拱手道谢,便唤来了陈矩,搀扶着曹朋去了厢房。   “苏公,还有一桩事情需麻烦你一趟。”   曲终人散,陈群唤住了苏威。   苏威一脸惶恐之色,“陈雒阳有何吩咐?”   “想请你通知一下雒阳有头面的大贾,后日晌午到县衙议事。   你也知道,本官刚来雒阳,人面不熟,苏公你久居雒阳,想必比本官了解,不知可否?”   有头面的贾人?   苏威一愣,连忙道:“小民愿意效劳。”   ……   雨越下越大,曹朋蓦地睁开眼。   前院里,非常安静,客人们都已经散去。曹朋推开门,走出厢房,闪身来到了隔壁房门口。   抬起手,轻轻叩击房门。   “大兄,可在?”   房间里传来脚步声,紧跟着房门拉开。   陈群一脸诧异,“阿福,你怎地敲我的门?”   曹朋闪身进了房间,在屋中坐下。   “兄长,我不来找你,还能去找谁?”   陈群吓得一哆嗦,“你不是……”   “大兄,你误会了!”曹朋轻声道:“我刚才装醉,是因为在酒席宴上,有人告诉我,她知道我四哥是怎么死的,要我设法留在庵中……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和那位岳庵主有关系吧。”   “有人知道朱公佐的死因?谁!”   陈群的酒劲儿,一下子醒了。   “那庵中小比丘,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比起岳庵主来,似乎少了些风情……难道是她知晓?”   曹朋点点头,呼出一口浊气。   他端起桌案上一杯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四哥究竟是何人所杀。   可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端倪……四哥生前,正追查一桩案子,便是当初我在河边见人落水。那天晚上的事情,至今仍历历在目。我可以肯定,有人落水!可偏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离开雒阳的时候,四哥曾向我保证,一定会追查到底。不成想,竟离奇被害。”   陈群默不作声,从屋中水壶里,又到了一碗水,放在曹朋面前。   “我一直在想,四哥被毒杀,那一定有人投毒。   但是,我仔细翻阅了证词,却找不到投毒的线索。库房被焚毁,四哥被毒杀,还有那个落水之人……我在想,这三者间,究竟有什么关联。今日雪莲与我通信,使得我怀疑,那凶手就是今晚酒席上的某一个人。不过,我现在仍未找到答案,只等雪莲今晚过来,告与我真相。”   陈群点点头,“此案,还需尽快了结。”   “一会儿雪莲过来,还请大兄帮忙盯着。”   “这个当然。”   曹朋说罢,起身准备告辞。   可就在这时候,耳听一声轻弱的弦音。   一支短矢刷的刺破了窗纸,飞进屋中,朝着曹朋射来。   也是曹朋反应快,吓得连忙一个铁板桥,短矢几乎是擦着曹朋的鼻子飞过去,蓬的正中床榻围栏。   激灵灵,曹朋打了一个寒蝉。   他二话不说,垫步就冲出房间。   房门拉开,他来到房门外。没等他站稳身形,第二支短矢就呼啸飞来。   曹朋连忙闪身躲过,纵身形从门廊上跳到庭院之中。雨雾迷蒙,视线极为模糊。曹朋隐约看到山墙上人影一闪。   “狗贼,哪里走。”   曹朋做势扑出,身形快如闪电。   他的身形快,但却比不得手中的铁流星快。   一枚铁流星在曹朋扑出的刹那,脱手飞出……只听那山墙上传来闷哼,紧跟着噗通一声,似有人摔倒在山墙下。曹朋如同猛虎一样,来到山墙脚下,垫步腾空而起,双手扒住了墙头,呼的掠起,站在墙头上。往墙外看,只见地上有一张短弓和一个盛着短矢的胡禄……   除此之外,再无影踪。   “子方,有刺客!”   陈群这时候也跑出房门,大声呼喊。   就住在旁边厢房的陈矩和两个家将,听到动静立刻跑出来,手持刀剑,紧张的四处张望。   “阿福,情况如何?”   “让他跑了!”   曹朋说着话,纵身从墙头跳到了墙外。   “子方,快去帮忙。”   “老爷,你这边……”   “休要管我,快去外面帮友学。这里有他们保护就行。”   两个家将站在门口,警惕的四处张望。陈矩也不敢犹豫,打开山门,如风一般冲了出去。   “曹北部,如何?”   曹朋蹲在地上,捡起那短弓和短矢。   “子方,有火折子吗?”   “有!”   陈矩上前,擦亮了火折子,递给曹朋。   细雨蒙蒙,火折子的光亮也很微弱。只见墙外地面上,留有凌乱的脚印,曹朋的那枚铁流星,被泥水淹没了一半。曹朋把短弓和短矢递给陈矩,上前拾起铁流星,放回自己的兜囊。   “这家伙个头不高,身体也很灵活。”   曹朋仿佛自言自语,站起身来,抬头向苍茫的夜色中眺望。   远处,北邙山如同一头猛兽,匍匐在夜色之中。雨雾迷蒙,根本无法看清楚前方的路途,更不要说,去寻找凶手。曹朋呆立片刻,和陈矩转身返回庵内。岳关也听到了动静,披衣从后院匆匆跑出来。和曹朋正好打了个照面,岳关一脸急切之色,连忙开口问道:“曹北部,可无恙?”   “我没事儿!”   陈群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受了惊吓。   不过,他倒是没有太过慌张,也没有流露出恐惧之色,只站在门廊上,眉头紧锁。   “那家伙受伤了!”   “嗯?”   “只留下了弓矢。”   曹朋把短弓和短矢,递给陈群,而后迈步走进房间。   蹲在床榻边上,他仔细打量那支插在床榻上的短矢。片刻后,伸出手,将那支短矢拔下来。   “这家伙的力量可不小。”   “何以见得?”   陈群走进来,正好听到曹朋的问话。   曹朋指着箭痕说:“这短弓,是柘木弓,以两股牛筋鞣制而成,制成了弓弦。”   说着,曹朋把短弓拿起来,弓开满月。   “想要拉开这张弓,没有二百斤以上的力道,根本不可能。他刚才是从山墙下射箭,从那里到房间,距离大约有六十步左右。这种两石短弓的射程,最多八十步。穿透窗棱,射中床榻后还有如能没入半指,可见此人的力量不一般……大兄,这种人应该不太难查找出来。”   “哦?”   “他对这里应该很熟悉,否则也不会那么快逃离。   所以,我判定此人,即便不是本地人,至少也在这里生活了多年。力气大,身手灵活,个头不高,而且擅长弓矢。大兄可以依照这个线索查找,想来很快便能找出来线索……”   岳关站在房门口,神色紧张。   陈群点点头,“我这就派人回去,下令盘查。”   曹朋想了想,突然问道:“岳庵主,你庵中的那个小尼比丘何在?”   岳关一怔,“公子可是说的雪莲?”   “正是。”   “她就在我隔壁……这丫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这就去喊她前来。”   曹朋点头,让陈矩跟着岳关一同去。   “阿福,看起来,咱们好像摸到他们的痛处了。”   “应该是,否则也不会暗杀于我。”   很明显,那刺客是冲着曹朋过来。连发两箭,若不是曹朋身手灵活,只怕此时已成了死人。   越是如此,就说明对方紧张了!   可是,他们为何紧张?   曹朋心里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他迈步刚要走出房门,就见岳关急匆匆的从后堂跑过来。   “曹公子,雪莲……不见了!”   “啊?”   曹朋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顿时变了脸色。   他连忙冲出门廊,大声喝道:“快带我过去。”   岳关在前面领路,曹朋紧随其后。走了两步,曹朋猛然回身对陈群道:“大兄,立刻调集县衙差役,封锁此地。”   陈群也意识到了不妙,连忙命一个家臣,赶回雒阳,召集人手。   庵堂里,寂静无声。   陈群感觉毛骨悚然。   先有人刺杀,而后一个知情者突然消失……   他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在前堂停留,带着陈矩和另一个家将,匆匆忙跟上曹朋,来到后堂。   小跨院里,有三间房舍。   一间,是岳关的禅房,一间则存放着一些书籍。   剩下的一间,就是雪莲的房间。   “舞毕,雪莲对尼说,她有些不舒服,所以尼就让她先回房休息。   后来酒宴散了,尼也感到不胜酒力,安排了老爷的住所之后,就回房去了。你们看,水榭里都没来得及收拾,正说明天起来,叫上雪莲一起。可我刚才进来,却发现雪莲屋中无人。”   岳关一边解释,一边推开了房门。   曹朋迈步走进来,只见屋中银烛点燃,把房间里照的通透。   这是一间很朴素的房舍,有一张床榻,还有一张蒲席。正中央墙上是一座佛龛,里面摆放着佛像。   佛像前的铜炉,仍有余温。   显示这不久之前,这屋中曾有人来过。   很干净,也非常整洁。   可不知为什么,曹朋总觉得有些怪异。   但他又说不清楚,究竟是何处怪异,于是走到床榻旁的书案边站稳身形,拿起书案上的银烛。   “你确定,雪莲回了房间?”   “我亲眼见她回屋。”   “可是,这床榻分明没有人躺过……岳庵主,你不是说她不舒服吗?”   “这个……尼却是不清楚了。”   岳关粉靥,露出一抹凄苦之色,轻声道:“雪莲脾气挺怪,平日里除了参拜浮屠,话也不多。她虽说是随尼修行,实际上一直都是自己修行。尼也无暇顾及,没想到她竟然……”   说话间,那双勾人魂魄的眸子,泪光闪闪。   曹朋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在书案旁,坐下……   “岳庵主,你先出去。   一会儿县衙会有人过来,你就带他们四处查探一下。本县与曹北部有话要说,陈矩和我的家将都在外面,你不用担心。”   毕竟和曹朋是老相识,看曹朋的动作,陈群便猜出他的心思。   岳关似惊魂未定,但还是退出房间。   陈群在曹朋跟前坐下,看着曹朋,也不说话。   烛泪,顺着银烛流淌……   曹朋如同老僧入定般,一言不发。   ……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陈偍带着几十名役隶,匆匆从县衙赶来。   陈群从房间走出,吩咐役隶们在菊花庵附近查找线索。雨,停了,菊花庵周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不知不觉,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役隶们纷纷返回,却一无所获。   曹朋走出房间,在门廊上站立片刻……迈步向跨院一隅的水井走去。   这一夜,令他头昏脑胀。曹朋相信,雪莲和那刺客没有关系,否则也不会偷偷的通知自己。   可是,她如今又在何处?   心中那不详之兆越发强烈,走到水井旁,他拎起木桶正要扔进去汲水。   忽然间,曹朋呆住了!他痴痴的看着眼前这口水井,心中涌起了莫名的恐惧……   一张苍白的脸,从水下漂浮起来。木然的双眸,凝视着曹朋,隐隐含着两旺泪光。曹朋的目光,和那双眸子相视,仿佛穿越了时空一样。木桶,铛的一声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动。   那张脸,正是雪莲。 第272章 黑眊到   清晨,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阴沉沉的天空,让人心情极其低落。一整个夏天不下雨,可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在连绵的秋雨中,骨头都好像锈住了似地,让人感觉到四肢僵硬,非常难受。   曹朋的脸色非常难看,就好像这阴沉沉的天气一样,站在那里,散发出一股冷意。   所有在他身边的人,都显得战战兢兢。   即便是陈群,也没有上前搭话,只在门廊下远远观望。   岳关在禅房中,眼睛都哭肿了。   在这孤寂的庵寺里,雪莲是她唯一的伙伴。   如今,伙伴走了,岳关非常难过。当她看到雪莲的尸体时,当时就一头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曹朋蹲下身子,伸出手合上了雪莲那双空洞的眼睛。   他眯起眼睛,仔细的查看一番,而后站起来,缓缓登上门廊。   “如何?”陈群问道。   “身上有伤痕,衣服有破烂处,但致命伤是在脑后,被钝器所致。她身上的伤痕,应该是在落井时,被井壁擦伤……死亡时间我现在不好确定,但大致可以推断,实在戌时和丑时之间。”   曹朋眼中喷火,咬牙切齿。   雪莲,如同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杀害。   他明知道当时凶手很有可能就在酒席宴上,却偏偏没有任何防范。   失职!   这是典型的失职!   曹朋觉得,自己着实大意了。   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睛。一夜未睡,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里也显得格外混乱……   雪莲为什么被杀?   是偶然,亦或者是故意为之?   昨天雪莲和自己说话时,声音很轻。加之当时歌舞正酣,就连距离他最近的陈群,也没有听见。也就是说,雪莲和自己说了什么,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而所有人当时注意力都在岳关的舞蹈上,谁又会在那个时候,留意到雪莲和自己交谈呢?曹朋蹙眉,慢慢从门廊走下。   “阿福,你去哪儿?”   “去水榭里看看。”   隐隐有种感觉,雪莲之死,和昨晚她与自己交谈有关。   陈群命人封锁了整个菊花庵,紧随曹朋身后,朝水榭走去。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水榭里,曹朋停下脚步,环视水榭中的狼藉。昨夜歌舞似犹在耳边回响,那喧闹声,仍声声入耳……   曹朋突然问道:“大兄,可记得昨晚大家的位置?”   陈群仔细回忆了一下,走到正中央的座位,“我昨天坐在这里,你在我左手边。右边我记得是袁玄硕,玄硕下边是张元安。京兆赤伯舆,坐在张元安的旁边,他对面就是那个劳什子祝道。祝道上首好像是张泰……下首是……我想想,汝南陈伯道。陈伯道对面坐的是苏威。   岳关在你下首处,当时我还调笑说,这位岳庵主似对你有意……大致上就是这个顺序吧。”   陈群的记忆力很强,很快就排列出昨晚众人落座的位置。   “不过后来,有些乱了。”他补充了一句。   “歌舞时,大家是什么位置?”   “歌舞的时候?”陈群闭上眼,思忖起来。   “张子瑜抚琴,就在水榭门口;赤忠和苏威换了一个位子……岳庵主当时在歌舞,其他人嘛……张元安当时在和祝道说话,陈伯道有些醉了,所以趴在桌子上。袁玄硕则欣赏歌舞。”   “赤忠为何要与苏威换位子?”   “这个……”陈群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神情,“我看那位赤伯舆似乎颇有些喜欢岳庵主。苏威所在的位子,可以看得更清楚,所以……你知道的,岳庵主的歌舞,颇有几分风情啊。”   “呃……我明白了!”   也就是说,当时并没有人留意到自己。   至少从陈群的话语中,曹朋是这么认为。   “阿福,接下来怎么办?”   曹朋想了想,“既然发生了命案,而且又是在这菊花庵里发现,只怕是要委屈一下岳庵主。”   “恩,她是最后一个看到雪莲的人,倒也不可避免。”   曹朋和陈群,从水榭中走出来,又返回跨院。陈群去和岳关说明情况,要请她到雒阳县衙一行,详细询问当时的状况;曹朋呢,则复又走进雪莲的房间,在床榻上坐下,静静观察。   岳关说,雪莲因身体不适,回房休息,而后再也没有出现。   可是她的尸体,却在水井中被发现……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是在这间屋子里被人杀害,而后扔进水井。可屋子里,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除了那佛龛里的香炉之外,好像没有任何物品可以证明,雪莲曾回过房间。曹朋旋即产生了另一个假设,雪莲不是在屋内被杀,而是被人喊到了水井旁边,用钝器砸中了脑后。雪莲被那股惯性所致,一头栽进了水井中……   慢着,若是如此,凶器呢?   曹朋立刻起身,从房间里走出来。   岳关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正准备随陈群去县衙。   见曹朋出来,她微微一福。   曹朋冲着她一笑,而后招手示意陈矩过来。   “刚才搜查时,可发现凶器?”   “未曾发现。”   曹朋点点头,对陈群道:“大兄,你先回去,我让子方带几个人留下。”   “好!”   陈群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曹朋的请求。   曹朋命陈矩带人,继续搜索凶器。而他则站在门廊上,认真的观察这个幽静的小跨院……   跨院面积不大,但很雅致。   这里距离水榭大约隔了一百五十米左右,有一面约两米多高的院墙,阻隔了从水榭投来的视线。   即便是在这里杀人,水榭里的人,也不会发现。   曹朋从门廊上下来,慢慢走到了水井边站定。黑漆漆的水井,很深……   “陈矩!”   “喏。”   “查探一下,这口井连通何处。”   陈矩一怔,连忙应命。   曹朋又唤来两个役隶,“你们谁的水性好?”   “回北部老爷,我等在伊水畔长大,水性都还可以。”   “能不能潜下去。”   两个役隶愕然,苦笑道:“潜下去倒是可以,不过不晓得这水井有多深,未必能潜到底。”   也是,如果这水井很深的话,气未必能够。   曹朋想了想,让人找来牛皮,命人设法赶制气囊。用气囊储备空气,可以在水下进行换气。这在后世,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不过这气囊并不太容易制作,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做成了三个简易的气囊。一名役隶试验了一下,用绳子绑在腰间,而后纵身跃入了水井。   此时,天光大亮,雨停了。   阳光透过树荫,照射进小院内,忽明忽暗,令这小跨院,透出一股子阴森之气。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绳子突然抖动。井边的差役连忙大声呼喊,飞快的拉起绳子。不一会儿,那下水的役隶,脸色苍白,从井水中出现。在差役的帮助下,他从水井中爬出来,吐着舌头,大口的喘息。   “情况如何?”   “回北部老爷,在井底发现了一口铜壶。”   他手里拿着一个变形的铜壶,放在曹朋的面前。   曹朋一眼认出,这口铜壶,正是昨夜投壶时所用的道具。投壶所用的铜壶,基本上是实心,入手颇有分量。壶口有明显的凹痕,显然是在击打时收到了损伤。曹朋拿着铜壶,仔细观察。   在壶底,有淡淡的血印子,虽经过井水浸泡,但因为时间的缘故,所以还没有全部消除。   毫无疑问,这个铜壶,就是杀害雪莲的凶器。   曹朋命人把铜壶收好之后,下令准备离开……   在离开之前,曹朋再次走进了雪莲的房间。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这房间里有些古怪。   “曹北部,已经问清楚了。”   陈矩这时候走进来,恭敬的回复:“我查问了一下周围的乡民,这附近的水井,大都是和伊水相连。”   “嗯。”   曹朋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子方。”   “喏!”   “你信浮屠吗?”   “啊?”   “或者说,你在家,参拜神灵吗?”   陈矩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家祖当年曾信过一段太平道,不过后来便不再信了。”   “呃,你不用害怕,我不是追查这件事。   我只是向问你,你家里若祭祀祖先,或者参拜神灵,会不会把灵牌或神位,正对着大门呢?”   陈矩愕然,想了想,摇头说:“不会吧,那样岂不是直接会受风煞吹袭?”   目光,顺着曹朋的视线,落在那正对大门的佛龛上。陈矩一蹙眉,恍然间似明白了曹朋心意。他连忙走过去,伸手从佛龛中将佛像取出来。却见佛像下面,点着一个和佛龛颜色几乎相同的木匣子。如果不仔细观察,还真不容易看出破绽。他小心翼翼,将木匣子取出来,转身来到曹朋跟前,将佛像和木匣子一起递给了曹朋,脸上更露出一抹极为敬佩的神色。   “曹北部,果然有玄机。”   曹朋笑了笑,把佛像摆放在旁边。   然后将木匣子打开,目光陡然一凝。那匣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曹北部,是空的。”   曹朋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也许,是晚了一步。”   这佛像的体积很小,所以下面必须有东西垫着。雪莲用这个匣子代替,而且还特意把佛龛正对房门,未尝没有提醒的意图。也许,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才刻意来这么安排。   迈步来到佛龛跟前,曹朋仔细的观察一番。   片刻后,他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雪莲啊雪莲,你虽早有提防,殊不知你的对手,也有所觉察!子方,你看这佛龛,分明是一个新的!雪莲在菊花庵修行多年,按道理说受了这么多香火,佛龛早应该熏黑。可是这座佛龛,还能看出本色。   这佛龛使用,不会超过三个月……   雪莲,你这丫头糊涂,却也够聪明,竟想出……”   曹朋突然闭上嘴,猛然回头,怔怔的看着书案上的那座佛像。   陈矩忍不住问道:“曹北部,你怎么了?”   曹朋却没有回应。   “陈矩,这东西是什么?”   “浮屠啊。”   “什么?”   “浮屠!”   “不,你连起来念,念的快一点。”   “浮屠,浮屠,浮屠……”陈矩不明白曹朋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不停的重复着‘浮屠’二字,刚开始,他还能吐字清晰,可渐渐的,口干舌燥,言语就变得含糊起来,并且越来越含糊。   曹朋,骤然倒吸一口凉气……   脸色也随之变得煞白。   他自言自语道:“四哥啊四哥,原来你也看出了破绽,所以才遭此劫难……哥哥,你为何不直接上奏,偏要自己偷偷摸摸的查找呢?糊涂,糊涂……四哥啊四哥,你可真是糊涂啊!”   眼中,浮现出一抹悲伤。   曹朋闪身走出雪莲的房间,径自冲进了岳关的屋内。   岳关的房间,看上去也很朴素,和雪莲房间的布置颇有些相似。只不过,雪莲的房间,如其主人的名字,素雅端庄;而岳关的房间,色彩明显要比雪莲的房间鲜艳,就如同期主人……   “曹北部?”   “哦,我没事……咱们走吧。”   曹朋微微一笑,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气度却变得沉稳了。   他离开菊花庵的时候,看了一眼前庭那三间厢房,眼中闪过一抹狞色。   ……   出菊花庵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曹朋一行人匆匆往雒阳返回,眼见着就要到雒阳城门,只见一骑自雒阳城中飞驰而出。   “子幽?”   曹朋勒马,疑惑的看着飞驰而来的夏侯兰,有些疑惑。   夏侯兰也看到了曹朋,催马到曹朋跟前,而后滚鞍落马,单膝跪地。   “公子,黑眊到了。”   曹朋闻听,顿时喜出望外。   “子幽,黑眊已经到了吗?如今在何处?”   “回公子的话,刚得到兴霸传信,黑眊已过了伊水口,正往雒阳这边赶来。兴霸还说,老夫人和黄小姐都来了,所以才会耽搁了两日。估计,他们晡时便会抵达雒阳。”   “阿娘和月英也来了?”   曹朋先是一怔,旋即释然。   阿爹在许都,忙于公务。如今官拜民曹都尉,督察水利农耕,估计也是整天忙得不着家。   此前曹朋在陆浑山求学,张氏也不好打搅。   现在,曹朋出任雒阳北部尉,距离许都也不算远,张氏过来探望曹朋,也是一桩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最让曹朋感到开心的,莫过于是黑眊的到来。黑眊抵达,也解决了他人手不足,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更不要说,阚泽、甘宁、郝昭随行,使得曹朋的信心顿时大增。   念头一转,曹朋眸光顿时凌厉。   “子幽,你立刻回去,让苗旭今晚来见我。” 第273章 命案迭出   一夜未睡,可是陈群却格外亢奋。   先是凌厉的刺杀,而后又发生离奇的命案。昨晚发生的事情,几乎包涵了所有离奇的变数。以至于他回到县衙之后,甚至没有吃饭,便再次提问岳关。因为岳关是菊花庵的庵主,也是最后一个见到雪莲的人。她的每一句话,都非常关键,甚至可能影响到以后的案情发展。   不过,岳关的回答,和在菊花庵时没有太大区别。   陈群询问了半天,也没有问出一个头绪。   “陈县令,尼已经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做出了回答,不知县令还有什么问题?”   陈群想了想,也着实不知道还要再问些什么。   “既然如此,就请岳庵主回吧。”他微笑着对岳关道:“不过岳庵主回去以后,若想起什么,可以随时告之本县。对了,菊花庵刚发生命案,而且又只剩下庵主一个人,只怕会有危险。不如这样,我随后命人过去,一来可以保护庵主,二来如果庵主有事,可以随时派人来报。”   岳关恭敬的说:“那就有劳县令费心。”   送走了岳关之后,陈群独自坐在花厅,等候曹朋返回。   那亢奋之意渐渐过去,疲倦一阵阵的袭来。   而曹朋又迟迟不见回来,陈群返回卧房,靠在床榻上看了会儿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他又梦到了岳关的歌舞,曼妙动人!   “公子,公子醒来。”   睡得正香甜时,陈群忽感有人推搡,并在耳畔呼唤。   他睁开眼睛,就见老管家陈偍在一旁喊叫。心里不禁生出几分不快,陈群翻身坐起来,揉了揉面颊,“现在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公子才睡了半个时辰,刚过未时。”   陈群伸了个懒腰,“曹北部回来了?”   “刚才子方回来了,不过曹北部并没有一同返回。   子方说,曹北部的家人从许都过来,所以曹北部去东十里亭迎接,估计要到申时以后才会返回。”   “友学家里人来了?”   陈群站起来,有侍婢奉来一块湿巾。   他把湿巾沓在脸上,然后用力的擦了一把,精神陡然振奋。   “说吧,什么事。”   “公子,刚有人前来报告,说是在城南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陈群正对着铜镜,梳理颌下短须。闻听陈偍这一句话,手不由自主的一抖,把胡子揪断了两根。   “你说什么?”   “在城南树林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可曾通报南部尉?”   “正是南部尉府呈报……南部尉已带人过去查探,并派人禀报公子。”   陈群不由得轻轻拍了拍额头,马上让人为他换上官服,命陈矩带路,匆匆走出了县衙大门。   ……   雒阳分四部尉,各守其责。   发生在城南,自然是由南部尉所管辖,所以陈群并没有让人通知曹朋。   一路匆匆行来,出城门往南走,在一座小树林外,就看到一批役隶,正把树林团团围住。   周遭全都是看热闹的乡邻,一个个交头接耳。   雒阳南部尉,名叫孟坦。   曹朋第一次来雒阳时,便知道此人。   不过,当时曹朋急于往陆浑拜师,所以并没有和这个人见面。任北部尉以后,和孟坦见过一次,可是却没有深交。孟坦年约三十,是雒阳本地人,自建安二年便任南部尉,和朱赞几乎是同期赴任。论资格,他比曹朋老;论年纪,他比曹朋大,所以也不会和曹朋主动联系。   但对陈群,孟坦确是极为恭敬。   “孟南部,什么情况?”   陈群下了马,和孟坦边走边说。   “差不多将近午时,南乡里长和几个乡人从这里路过,在林中歇脚。不成想,在林中发现一具死尸,便立刻派人报之。下官得到消息之后,带人赶过来,将树林封锁,而后通知县令。”   “死者可曾查明身份?”   “已经查明,正是下官治下之民,名叫赤忠,是京兆人。”   陈群蓦地停住了脚步,愕然看着孟坦,“赤忠?”   “正是。”   “就是那京兆赤伯舆?”   孟坦一怔,脱口而出道:“县令也知道此人?”   陈群不由得苦笑连连,让孟坦在前面领路。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来到了树林深处。阳光,从枝桠缝隙中投入树林,光点斑斑。一具死尸,身上沾着泥水,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   陈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过去。   他在死尸跟前蹲下,伸出手,抹去脸上的泥污,露出一张极为清秀的面庞。   果然是赤忠!   “可查明,如何致死?”   孟坦连忙回答:“仵作尚未赶来,所以还不清楚。   下官害怕坏了尸首,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这个赤忠可是雒阳有名的剑手,身手极为高绝。”   “我知道!”   陈群眉头一蹙,脸色阴沉下来。   这孟坦,年纪比曹朋大了快一倍,可做事却不如曹朋仔细。   如果曹朋在这里,肯定会清楚的告诉自己赤忠的死因,甚至可能会分辨出,赤忠死亡的时间。   而现在,还要等待仵作到来……   陈群沉吟片刻,突然道:“孟坦,立刻让你的人,退出林子。”   “啊?”   “我会命人请曹北部前来,他在这方面,颇有才干,就由他来查探死因。”   “可是,这不合规矩。”   “赤忠昨夜还与本官在一起饮酒,而本官昨夜更连续遭遇刺杀和命案。本官怀疑,赤忠之死,和昨夜的案情有关。此事一直是由曹北部负责,现在本官决定,将两案归一,你有意见?”   “这个……下官不敢。”   孟坦觉得很憋屈,但是又不得不听从命令。   且不说陈群是他的上官,就算陈群不是雒阳令,单凭陈群的出身,也足以让孟坦低头。   可恨曹友学!   孟坦不由得心怀恨意。   原本以为,朱赞被杀之后,自己可以接掌北部尉。   名义上,南部尉与北部尉相等。可实际上,北部尉是雒阳四部尉之首,南部尉的地位犹在北部尉之下。   没想到,中途杀出来了一个曹朋,让孟坦心里很不舒服。   如今,明明是在自己治下发生的案子,却要归于北部尉监察。这对孟坦来说,无异于赤裸裸的打脸。再想起之前曹朋抢了自己的位子,孟坦心里面,就更不是滋味。他不敢忤逆陈群,但是却可以憎恨曹朋。带着人,他退出了树林之后,静静在林外等候,心中怒火中烧。   陈群,命人去找曹朋。   自己则蹲在尸体旁边,仔细的观察。   和曹朋呆的久了,陈群也曾听曹朋说过一些破案的要点。   如今,既然曹朋不在,那索性便由自己来判断……赤忠是被人一剑穿透胸口,当场毙命。   不过由于泥水浸泡的缘故,所以陈群也无法看清楚伤口的情况。   赤忠是一个剑手,而且是一个有名的剑手!   如今他……   陈群站起来,在尸体旁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突然下令:“告诉孟南部,命他立刻带人,前去城中,缉拿祝道归案。”   缉拿祝道?   孟坦有些奇怪,但还是听从命令,带着人匆匆离去。   他前脚刚走,就见从大道尽头,一队铁骑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   这支铁骑,清一色黑色甲胄,黑眊披衣。   曹朋一马当先,率先抵达树林旁。陈矩侯在林外,见曹朋赶来,立刻迎了上去。   偷眼向后看了一下,陈矩心里不由得暗自吃惊。曹朋身后的骑队,大约有三十余骑。一员大将,身高八尺,膀阔腰圆,生的极为雄壮。跳下马时,隐隐有铜铃声响,若有若无。   “兴霸,你带人在外面守着,我进去观看。”   大汉插手领命,三十名飞眊下马,迅速将树林入口封锁起来,并且将看热闹的老百姓,逼退十步。   所有的行动,都是在瞬间完成,显得有条不紊。   陈矩暗自感叹:如此猛士,竟会在曹北部帐下效力?   ……   曹朋走进林中,看遍地的足迹,不由得眉头紧锁。   “阿福,家里人都安排好了?”   陈群见曹朋到来,便开口询问。   曹朋点点头,“若非阿母和月英随行,我本不用前去迎接。我接到通知,已命夏侯何郝昭率部先行入城,便匆匆赶来。怎么,我听说赤伯舆死了?可曾查看清楚,这赤伯舆的死因?”   “被人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曹朋不再询问,走到尸体旁边,蹲下来,翻开赤忠的眼皮查看了一下,然后又把赤忠尸体翻过来……片刻后,他揭开赤忠的血衣,命人举着火把,仔细的看了一下他胸前的伤口。   “二指细剑。”   “啊?”   “凶手用的是一柄大约二指宽的细剑,剑刃一端,似有锯齿形状。   大兄,立刻派人打探,雒阳城里何人使用这种利剑……还有,凶手和赤忠应该认识,而且彼此还很熟悉。凶手的剑术不俗,出剑非常迅速。看这剑孔的入口,凶手应该是一个左撇子。”   陈群说:“我已经命孟坦前去缉拿祝道。”   “缉拿祝道?”   “我觉得,最有可能杀死赤忠的,应该就是祝道。”   “为什么?”   “你不是说过,他二人素有矛盾,而且曾数次斗剑。另外,他和赤忠相识,昨夜两人还发生了冲突。祝道剑术高明,和赤忠一样,是雒阳有名的剑手。所以我推测,凶手就是祝道。”   听上去,似乎非常合理。   但曹朋沉思片刻后,却摇摇头,表示反对。   “大兄,你过来看赤忠的眼睛。”   “怎么了?”   “一般而言,人死之后,眼睛会留下一些信息。或惊愕,或不敢、或仇恨,或……可是赤忠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没有半点愤怒。你刚才也说了,祝道和赤忠有矛盾,而且曾数次斗剑。那我问你,如果是你,面对一个刚和你发生了冲突,撞破你好事的人面对面站着,会不会有所防备?”   陈群想了想,“按道理说,肯定会有防备。”   “可是你看这赤忠的身上,除了这穿心一剑之外,没有任何伤痕。   也就是说,凶手面对面突然出手,赤忠一点防备都没有,所以才会被一剑穿心致死。”   曹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而且,赤忠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有一种解脱之色……究竟是什么人出手,让他能如此坦然面对死亡?又是什么人出手,可以让他一点防范都没有呢?   昨天,我见过祝道和赤忠斗剑。   祝道的剑术,走的是刚猛路数,用的是三指宽剑,而非两指细剑。”   说着,曹朋站在陈群对面,一脸微笑。   猛然间出手,手指抵在了陈群的胸口,“大兄,这个人的剑术,绝对要比赤伯舆高明许多。”   手指抵在陈群胸口,把陈群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   “阿福,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吓死我了!”   “你看,我们这么熟悉,我刚才这么一下,你也受了惊吓。可是赤忠惊人没有半点惊骇之色,这平静的表情,本身就代表了一个答案。所以,我不认为祝道是凶手,他没这个本事。”   “那会是谁?”   曹朋揉了揉鼻子,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可真的难住了我。   这样,让我们把事情梳理一下。根据赤忠身上的伤口来看,他死亡的时间,应该是昨天夜里。这么细的剑孔,血却流干了……绝非一时半会儿可以做到。伤口有些发白,是血流干之后被泥水浸泡所造成的结果。昨天夜里到今天,一共下了三场雨。而经过一个晌午,水已经没了……所以我判断,他是在昨天晚上,离开菊花庵之后,被人一箭穿心而致死。   昨晚酒宴最后,他偷窥岳关换衣,被祝道撞破,而后双方发生了争执,提前告辞。   他前脚走,酒宴也随之结束。   我当时装醉,所以没有留意……但大兄可曾留意,酒宴结束后,谁走的最急?或者说,谁最先离开?”   “这个……”陈群想了想,“好像是一起离开的。”   “好吧,咱们这么假设。   赤忠离开之后,便往家走。有一个人,和大家一同离开后,便独自追赶。他赶上了赤忠以后,拉着赤忠到林中避雨。而后突然出手,致赤忠于死地……恩,应该就是这样。”   陈群,闭口不言,面露沉吟之色。   曹朋招手,示意役隶过来收拾尸体,而后和陈群一同步出了树林。   就在这时候,一名役隶从雒阳方向飞驰而来。在林前下马,役隶匆匆走到陈矩跟前低语两句。   陈矩一皱眉,连忙跑到陈群身边。   耳语几句之后,陈群扭头向曹朋看去,脸上的表情,极为古怪。   “怎么了?”   “阿福,你好像猜错了。”   “哦?”   “我刚才命孟南部回城缉拿祝道,结果孟南部到了祝道家中,却发现祝道已经不见了踪迹。” 第274章 案中案   曹朋坐在花厅外的门廊上,好像睡着了似地,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张氏在远处看着他,露出焦虑之色。原本是来探望爱儿,不成想却遇到了这一桩麻烦。曹朋回家之后,便坐在那里发呆,好像失了魂魄,让张氏格外担心。三年前,曹朋那一场大病由历历在目,也使得张氏总是提心吊胆。虽说曹朋这几年一日强健一日,可终究是一桩心病。张氏很担心,担心有一天爱儿会突然发病,把几年前那险死还生的经历再次重复。   “月英,阿福他没事儿吧。”   张氏不敢去打搅曹朋,于是来到黄月英身边,轻声询问。   月英看着曹朋的身影,“阿娘,你莫担心。阿福恐怕是遇到了烦心的事情,过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他从回家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   其实,黄月英心里同样忧虑,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表现出焦躁不安,就会令张氏更加担心。   想了想,黄月英安慰了张氏两句,迈步走向曹朋。   一抹幽香袭来,曹朋动了!   他扭过头,看到是黄月英,微微一笑,“月英,我没事儿……你和阿娘说,让她不要担心。”   黄月英在他身边坐下,“这话啊,还是你去说。”   沉吟片刻,黄月英突然问道:“阿福,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说来听听。”   曹朋抬起头,看着天边晚霞,许久后长长出了一口气,“我还是不相信,祝道会杀了赤忠。”   对于雒阳发生的事情,黄月英已经大致有所了解。   “那你认为,是谁所为?”   “我不知道……”   曹朋闭上眼,露出苦恼之色。   半晌后,他轻声道:“其实,我大概能猜出这件事情的脉络,可目前还缺少一个重要环节。”   “哪个环节?”   “我真的不知道。”   曹朋说着,站起身来。   晚霞,照映的天边一片残红。   院中的垂柳,柳叶纷落,似已凋零。   秋天的萧瑟之气,越来越重。到了傍晚时,风有些凉,吹拂在身上,可以感受到一丝寒意。   黄月英没有再去追问,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曹朋。   “祝道和赤忠虽有矛盾,但还不至于下毒手。如果说是赤忠杀了祝道,我也许能够理解,但若说祝道杀了赤忠,我却无法接受。祝道这个人,虽说粗莽,却并非一个不晓得轻重的家伙。他能在雒阳成为地头蛇,说明此人眼皮子非常活络。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杀赤忠?”   黄月英笑了,“那你说,不是祝道所为,又是何人?”   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又一个面孔。   曹朋手指在鼻梁上滑动,“就是昨夜水榭中的一人。”   “哦?”   “张泰可能性不大,这个人精擅乐律,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   玄硕嘛……应该也像。此人的来历不同一般,非常诡秘,但他应该不是赤忠的对手。一剑夺命,需要很高超的技巧。如果赤忠是个普通人,我倒可能会怀疑玄硕,可是……那剩下的,就只有苏威、陈绍和张元安。可是,我却着实无法想出来,这三人为什么要杀了赤忠。”   曹朋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如果在前世,他可以利用高科技手段,通过指纹对比,现场热像扫描等方法,来查清楚真相。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通过各种蛛丝马迹,来进行推理。   不过和黄月英聊了一会儿,曹朋这心里面轻松许多。至少,不再像早先那样,郁郁寡欢了。   母亲来了,怎么也要陪她开心。   难不成让母亲和黄月英千里迢迢的从许都赶来,陪着他一起发愁吗?   “走,咱们今晚吃火锅。”   黄月英开心不已,连忙跑去告诉张氏。   听说曹朋已经恢复正常,张氏也感觉很高兴。   于是,她喊来郭寰和步鸾,在厨上忙碌起来……   ……   曹朋在小校场,找到了甘宁。   甘宁似乎比三个月前,更加精壮,精神头也越发矍铄。   他正在校场中练习熊搏术,一招一式,似乎比之当初,更见功底。看得出,此次去涅阳寻亲,甘宁收获不小。   “兴霸,甘叔祖可好?”   甘宁点头道:“一切尚好,我到了涅阳之后,得叔祖提点,又传授了熊搏术的最后三式……嘿嘿,下次再见到那张黑子,我未必会输给他。”   “那张先生呢?”   “仲景先生似闭关撰书,未能得见。   不过听叔祖的意思,仲景先生有意命族人来雒阳开设医馆,似乎想要把基业,转过来这边。”   “那是好事啊!”   甘宁说:“不过这件事并不容易办理,张家的基业在涅阳,要搬过来颇为麻烦。   我临走时,和魏文长说了这件事。魏延表示,如果仲景先生真要搬家的话,他一定会出手襄助。   公子,魏文长还托我向你带好呢。”   曹朋笑了,“文长现在如何?”   “他?挺得意!手握一校兵马,看上去精神也挺好。   阿福,你这朋友可是不简单。我和他切磋了一番,非百回合难以获胜。文长武艺,当在你之上……哈,你这家伙,结交尽是不俗。若文长能勤练不怠,早晚能凝势而成,成为大将。”   蜀汉五虎上将之外,堪称第一高手。   不管魏延的品性如何,的确是一把好手。   曹朋有些得意,走到兵器架前,抬手摘下方天画戟。   这支画杆戟,并非吕布留下的那支画杆戟。吕布的方天画戟实在是太重,曹朋虽能使动,但还是有些吃力。这与他骨力未成,筋膜未开有关系。至少在目前,曹朋还用的不顺手……   于是,曹汲仿吕布的方天画戟,耗时三个月,造出四十二斤重的画杆戟。   从重量上来说,倒是正合了曹朋的心意。不过就质量而言,这支画杆戟,少了方天画戟的韧性。   好在,这只是一个过渡。   曹朋的身体还在生长发育,还在成长。   当他骨力大成,筋膜伸展之后,自然可使得动方天画戟。   所以目前,且凑合一下吧。   曹朋舞戟而动,走了一趟架子,便听到步鸾喊他吃饭。   叫上甘宁,又喊来了夏侯兰,三人直奔饭堂而去。此时,饭堂上已摆好了慢慢一桌子酒菜,郝昭和阚泽,也都在座。黄月英张氏还有步鸾郭寰,则单独一桌,在一旁窃窃私语,说着悄悄话。   这也是礼法,女子不得同桌食用。   曹朋虽有心改变,可是这观念根深蒂固,一时间也变化不得。   吃过晚饭,郝昭和夏侯兰返回北园校场。这北园校场隶属就在北部尉府旁边,距离不过几十米远。此次甘宁等人前来,共带来了三百黑眊,和八十名飞眊。北部尉府,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只好另寻住处。北园校场,曾经是禁军驻地。但由于洛阳屡遭劫难,后迁移许都,校场早已经废弃……曹朋早就让人把北园校场简单的清理过,容纳三百人,绰绰有余。   天黑以后,曹朋返回花厅,继续翻阅案牍。   经过这几日的辛苦,朱赞留下来的案牍公文,他大都阅过,并一一做出标注。   正翻阅时,郭寰在门外说:“公子,盛世赌坊苗旭来了。”   “让他进来。”   曹朋头也不抬,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   一个青年大步走进花厅,恭敬的搭手行礼:“草民苗旭,参见曹北部。”   “恩。”   曹朋只应了一声,便没有再理睬来人。   他就坐在条案后面,继续翻阅公文。苗旭一开始还好,可是随时间推移,他开始有些惶恐。   曹朋三百黑眊抵达,苗旭也跑过去观看。   那黑眊一个个雄武非凡,一看就知道不同凡响。   如果说,苗旭本来并不太把曹朋放在眼中,特别是库房起火之后,曹朋没有任何动静,苗旭不免更小觑曹朋。可是随着黑眊抵达,苗旭似有所醒悟。人家不是没反应,是在等大队人马抵达。今晚,曹朋招呼他过来,明显有秋后算账的意思。苗旭可不认为,他手里那些青皮地痞,能抵挡得住黑眊屠杀。所以从进屋之后,苗旭就表现的很低调,甚至很惶恐。   花厅里静悄悄的,只有竹简展开时发出的轻弱声息。   额头,不禁泛出了冷汗,苗旭的心,砰砰直跳。   可是,他不敢吭声,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处,等候曹朋发问。   “呼!”   曹朋长出一口气,把手中竹简放下。   “苗心敖。”   “草民在。”   “本官与你师父,是合作关系,盛世赌坊里,尚有我一成份子,说起来,你应隶属于我。”   “草民知道。”   “你师父为什么走,去了哪儿,我不管。   从现在开始,我希望能听到我想听到的事情。如果你想要敷衍我,这后果你自己去考虑吧。”   说罢,曹朋盯着苗旭,目光灼灼。   苗旭的心神乱了……   他犹豫良久,轻声道:“北部尉府的那场火事,应该是由北部尉库丁李中所为。此人……是雒阳本地人,同时也是北部尉府的老人。参与这件事的,大约有十七人,全都是北部尉府役隶。草民已打听清楚了他们的身份,曹北部若需要,草民可以立刻附上他们的名单。”   “嗯……这个,自会有人问你。还有呢?”   曹朋不动声色,站起身来,走到了苗旭跟前。   他围着苗旭转了一圈,拍了拍他的肩膀。   苗旭身子一颤,连忙道:“其实,朱北部生前,曾与家师联络过。”   “说下去。”   “大约在四月末,朱北部在北市查到过一批私货。但朱北部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在私下里和家师联系,并请家师打探那批私货的来历。可是未等家师得到消息,朱北部就……   家师之所以离开,其实也是担心被牵连其中。   他们连朱北部都敢杀,更不会对家师心慈手软。家师还说,如果曹北部需要帮助,可寻求祝道相助。祝道在雒阳的眼皮子比家师更活泛,而且消息更灵通,有他帮忙,定水落石出。”   苗旭抬起头,轻声道:“曹北部,草民只知道这些。”   “他们……是谁?”   苗旭道:“家师也未能查出来,但隐隐透出的意思,和许都有关联。”   “那批私货,又是什么?为何我遍查卷宗,未有记录?”   “这个……草民确实不太清楚。朱北部与家师联络时,草民并未在场。   后来,听家师话语的意思,好像是一批军械。不过雒阳经营兵械者,大都有些背景。家师答应朱北部的时候,也有点勉强……为了这件事,草民两个弟子离奇失踪。家师就再也不敢追查下去,害怕牵连太深。曹北部就任,家师本来挺高兴。可尉府火事,令家师感到惶恐。他也担心,到最后会连累到我们,所以才会离开。但具体去了何处,草民就不太清楚。”   兵械?   曹朋坐回了原处,露出沉吟之色。   这件事,似乎牵连越来越广,如今更引出了兵械。   朱赞查出了这批兵械,竟然没有上报,而是秘密查探,甚至不惜找史阿合作。要知道,朱赞对史阿的感官并不好。所谓侠以武犯禁,身为雒阳北部尉,朱赞对史阿这种江湖人物,一直是敬谢不敏。可是,他竟然找到了史阿……也就说明,朱赞在雒阳已找不到可信任的人。   史阿呢,是个谨小慎微的家伙。   这个人很知道明哲保身之道。   一开始,他或许真的是想帮助朱赞,可是到后来,连他也害怕了……   从书案上拿起炭笔,曹朋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朱赞的名字,然后又分出两道支线,写下兵械和糊涂两个字样。   朱赞名字下面,写了雪莲两个字。   由雪莲,又引申出岳关,赤忠,祝道的名字。   这些名字,看上去相互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曹朋沉吟片刻,对苗旭道:“小寰。”   “小婢在。”   “带心敖去找阚泽先生,让他写下名单。   然后立刻令夏侯兰郝昭甘宁三人各领一百黑眊,按照名单上的名字抓人,先打入天牢之中。”   北部尉府,负责缉拿盗匪,本身也设有牢房。   郭寰答应了一声,带着苗旭往外走。   就在苗旭要走出花厅的时候,曹朋突然开口问道:“苗旭,雒阳城里,除了赤忠、祝道和你师父之外,还有谁的剑术比较出众?”   “剑术出众?”   苗旭想了想,“张梁!”   “张元安吗?”   “就是他……听家师说,张元安幼年时,曾随家师祖学过两年剑,当时甚得家师祖的赞赏。   但后来,他因落马,摔断了胳膊……后来他虽然刻苦练习,但进步并不算太大。家师说,张元安剑术虽好,可因为幼时伤残,使得他难以大成。不过在雒阳城里,也能算得上一把好手。”   脑海中,浮现出张梁那张敦实的面容。   “他,可会左手剑?”   “左手剑?”   苗旭连连摇头,“剑乃君子,走不得偏锋。   家师祖曾有训,剑走中门为君子,剑走偏锋是为贼……反正没听说张元安会使左手剑。”   “你下去吧。”   曹朋摆手,示意苗旭退下。   苗旭又使了一礼,极为恭敬的退出了花厅。   曹朋沉吟片刻,在赤忠的名字下面,写下了张梁的名字。   站起身,他在花厅里徘徊良久,而后又返回书案,从书案下,取出雪莲房中找到的那个匣子。黑漆漆的匣子,许是烟熏火燎的缘故,看上去非常粗陋。将匣子打开,立面是红绸做垫,空无一物……这块绸子,可真是鲜艳。做工也显得很考究,与这匣子的粗陋,极不协调。   不协调,很不协调!   雪莲为什么要用这么一块贵重的红绸做底呢?   曹朋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疑问。   把匣子放在一边,曹朋盯着书案上的那张纸,陷入良久沉思。   ……   天已经完全黑了!   曹朋头昏脑胀,从花厅中走出。   随着黑眊抵达,整个尉府如今都被曹朋的部曲所控制,外松内紧。看看天色,想来甘宁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曹朋在花厅门廊上,伸了一个懒腰。   转过身,他准备回房间休息一下。   只见花厅隔壁的房间中,烛火闪动。一个婀娜身影,映在窗子上。   那是黄月英的房间……   曹朋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要看看黄月英在做什么。   可是当他推开房门,却意外的看到,步鸾则站在窗边……   “公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步鸾睁大眼睛,疑惑的看着曹朋。   曹朋奇道:“小鸾,怎么是你?月英呢?”   “小姐和夫人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累了,所以已经歇息。我在这里帮小姐收拾东西,怎么了?”   还真奇怪!   刚才从窗外看的时候,那影像分明是黄月英。   可进了屋子,却是步鸾。步鸾和黄月英的体形,颇有不同。步鸾小巧玲珑,而黄月英相对高挑、丰满……   “小鸾,你站在这里别动。”   曹朋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翻身出去,站在窗户外面。   烛光投影……   曹朋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非常古怪的念头。   昨夜,自己遭遇刺杀。   可究竟是刺杀自己,还是另有目标?   当时,曹朋站在窗户边上。如果从外面看,很难分清楚是曹朋,还是陈群。如果刺客刺杀的是曹朋,他应该是找曹朋的房间才对。难道说,刺客要杀得,不是我,而是陈群陈长文?   这念头一起,曹朋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刺客是要刺杀陈群,又是什么缘由? 第275章 第三桩命案   三百黑眊,如狼似虎。   当夜深人静时,甘宁、郝昭、夏侯兰三人各带一百黑眊,按照苗旭所提供的名单,挨家闯入,将那些从睡梦中惊醒,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们捉拿起来,绳捆索绑扔进了大牢。   雒阳北部尉,在抵达雒阳五天后,终于出手了。   当晚,整个雒阳北城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哭喊声,嘈杂声,叫嚷声连在一起,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黑眊抵达雒阳的时候,许多人已经猜到,曹朋会动手。   可谁也没有想到,曹朋出手竟如此凶狠凌厉,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   黑眊一到,便即刻出招。   也显示出曹朋手段之强硬和果决。   这一晚,雒阳北城,人心惶惶……   ……   “侯爷,不能再等了!”   北城一处偏僻的宅院中,陈伯道站在门外,垂手而立,“那小曹贼既然动手,断然不会就此罢休。如果再不离开,只怕他迟早会找上门来。到时候事情就会变得越发严重,请侯爷尽早决断。”   “我早就说,不要杀人,不要杀人……   杀人固然能灭口,可是却会使破绽越来越多,更何况是堂堂朝廷命官。杀了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到最后,只能是不可收拾。可是没人肯听……现在急眼了,又有什么用处?”   陈绍低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片刻后,屋里人再次开口:“这件事,我来想办法解决。   我会先让苏公设法送你离开,把东西运出去再说。至于雒阳这边的所有人员,必须要撤走。   从今以后,雒阳市集废弃,不得再启用之……我会尽快安排新的地方,到时候你们要多小心。还有,告诉玄德公,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曹老贼已经有了觉察,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再给他足够的支持。为陛下安危所虑,年前不会再提供兵械,请他多多保重。”   陈绍躬身道:“卑下明白。”   “好了,你先下去吧。”   陈绍退走之后,房门开启。   从门内,走出一名白衣少年,负手立于门廊上。   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紧跟在少年身后,“侯爷,情况不妙,咱们最好尽快离开。”   “嗯!”   “岳长使那边……”   “岳长使尽量保全吧。”   少年想了想,“毕竟她为了陛下付出那么多,吃了不少苦,总不成说放弃就放弃。再者说了,陛下对她也颇为中意,如果能带她回去,就尽量带她回去。到了宫中,自然可以平安。   不过现在这形势,很难说把她平安带走。   如果是在不行,就让她闭嘴!这件事,阿父你自行决断,把事情处理干净后,就尽快回来。”   “奴婢明白。”   长使,是汉宫十四等女官爵之一,在五官之上,位列第十,爵比五大夫,视六百石的俸禄。   中年人应命之后,闪身离去。   只见他脚步轻盈,似足不点地般,眨眼间消失不见。   少年站在门廊之上,揉了揉眉心,颇有些苦闷的叹了口气,“原本想与你做个朋友,却不想,还是成了敌手……曹友学啊曹友学,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我能做的,也都已经做了!”   叹罢,少年转身,没入屋内。   屋内的烛光一闪,旋即熄灭,使得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   ……   正如曹朋所猜想的那样,苗旭列出十八个人的名单,只有十六个人被捉。   李中和一个名叫王二的役隶,在尉府火事发生的第二天,就不见了踪迹……据二人的家人说,这两人一直没有回家,如今生死不明。从李中家的水缸下,发现了一大包铜钱,约五十贯,四万多钱。想来,这是他们焚烧库府的报酬,甚至有可能,这只是所有报酬的一部分。   根据那些被捉的役隶口供,李中和王二是这件事的主谋。   有人花钱,让他们设法把库府中的物品从北部尉府运走……当时,朱赞被杀,北部尉形同散沙。于是不少人就动了心思,李中王二一起头,立刻有人赞同。十六个役隶,每人得了一贯钱的好处,自然设法配合。他们也不需要费什么事,只需在当值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曹朋就任,这些役隶就慌了。   又是李中出面,纵火把库房焚毁,对外则宣称,立面只是一些杂物……   随后,李中王二两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公子,干脆禀报陈县令,全城戒严,挨家搜查。”   夏侯兰献出计策,却被曹朋摇头否决。   阚泽笑道:“搜查什么?如果我是那些人,肯定会杀人灭口。   他们连朱北部都敢杀,更何况两个小小的役隶?现在搜查,估计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那怎么办?”   “怎么办?”阚泽道:“等!”   “等?”   “公子今日所做,可以称作是打草惊蛇。   那些役隶是草,他们背后的人,才是蛇……捉蛇,需引蛇出洞。先使他们惊慌失措,而后再伺机等候。等他们出洞的时候,咱们一举将他们拿下,到时候人赃并获,看他们怎么说。”   夏侯兰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那这些役隶?”   曹朋眉头一蹙,沉声道:“此事可大可小,但此风不可长。   先关押起来,等事情结束之后,处以罚作。反正雒阳城里到处都有需要修缮的地方,有的他们辛苦。”   “正当如此。”   曹朋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诸公昨夜忙了一晚上,也都乏了。   我去找陈县令,大家先下去歇息……大兄留守衙堂,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酌情处理。你三人分作三班,轮流值守。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对方就会有行动,且做好准备,随时出击。”   “喏!”   众人站起,躬身应命。   曹朋与张氏和黄月英说明了情况,而后换了身衣服,带着十名飞眊做护卫,离开了北部尉府。   不过,他刚一出门,就见玄硕急匆匆跑来。   “曹北部,留步。”   “玄硕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玄硕拱手行礼,微微有些喘息。   他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说:“曹北部,我都听说了。”   “哦?”   “雪莲死了、赤忠也死了……”   “恩。”   “本来我昨天就打算过来,可是天色太晚,以至于……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北部。”   “什么事?”   “北部还记得,我坐下小沙弥莫言吗?”   曹朋微合双眸,沉吟片刻后点点头,“玄硕先生说的,可是那当日在译经台上,捧琴之小沙弥?”   “正是。”   “他怎么了?”   玄硕回道:“自昨日,草民就未见莫言。   原本以为,那孩子贪玩,可不成想,昨天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再加上出了这么多事,草民也有些担心,害怕莫言发生意外。所以这一大早就赶来,想请曹北部帮忙,看看能否找到他。”   说实话,曹朋对莫言,还真没有什么印象。   因为这莫言几乎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当日在译经台上,也是匆匆见了一面。如果不是玄硕提起,曹朋甚至想不起来这个人。眉头微微一蹙,心道:这玄硕真是不懂事,我现在哪有时间,帮他去找一个小沙弥?再者说了,我去哪儿找呢?说不定那小沙弥动了凡心,还俗了……雒阳这么大,近十万人口,我又如何查找?从何处查找?真是不知所谓……   但白马寺,属北部尉府治下。   玄硕来找他报案,于情于理,也没什么过分。   想了想,曹朋回身道:“大牙,你先去阚泽先生那边,把这件事情登记在册,等我回来处理。”   “那多谢曹北部。”   “玄硕先生留步……”曹朋唤住了玄硕。   正打算找你呢,你自己就送上门来,曹朋又岂能放过?   “我正有事要问你,咱们一同去县衙吧。”   “啊?”   “别担心,只是想请教先生一些事情,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如此,草民愿从曹北部之命。”   县衙距离北部尉府并不远,从铜驼街上了建春门大街,再走两个街口,就是雒阳县衙所在。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   玄硕嘴巴不停,一会儿说起了这白马寺卿的印绶官爵;一会儿又谈起了莫言的调皮捣蛋。话语中,无不透出浓浓的关爱之情。依照玄硕的说法,那莫言也是个苦孩子出身,最后当上沙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他挺有灵性,可以用梵语背诵诸多经文,玄硕对他,也非常看好。   “玄硕先生,问你件事。”   “啊,请北部吩咐。”   “前天晚上,酒宴散去之后,你和谁一起离开?”   玄硕愣了一下,蹙眉仔细回忆了片刻后:“那天晚上,因为最后发生的那件事,大家都不太愉快。   老祝很不高兴,还骂骂咧咧的说,赤伯舆如何如何……我见他吃多了酒,而且情绪也有些激动。我担心他惹事,所以便拉着他回白马寺,安排他休息。当时有寺中的沙弥可以证明,我还给他安排了一间厢房,供他休息。第二天天没亮,他就走了,我正在诵经作功课,所以也没和他照面……对了,我听说,是老祝杀了赤伯舆?呵呵,我觉得,除非他有分身之术。”   “可是他,确实跑了!”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玄硕露出疑惑之色,“不过呢,我觉得老祝不是杀赤伯舆的人。”   “怎么说?”   “没错,他和赤伯舆是有点矛盾,可也就是口角之争。两个人打架斗剑倒是常有的事情,但如果说老祝杀赤伯舆……且不说他会不会这么做。就算他有这心思,未必是赤忠的对手。”   “哦?”   “他二人,剑术差不多。”   曹朋突然道:“玄硕先生也知剑术?”   “呃……说不上知晓,但是能看出些端倪。   想当年在长安,温侯他们演武时,我也曾见过。老祝的剑术和赤伯舆差不多,很难说谁高谁低。”   曹朋心里一动,“那倒也是,想当年凉州军何等兴盛,董太师麾下,猛将如云啊。”   “那是!”   玄硕呵呵笑道。   曹朋又问:“那张梁如何?”   “张梁?”   “听说他曾得名师传授。”   “张元安啊,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后来听说他落马断了手臂,也就没有再随王越习剑……说不来,反正我没有见他用过剑,也很少听说他与人冲突。至于真实本领,我说不准,说不准。”   不知不觉,曹朋两人便到了县衙门口。   迎面,就见陈群带着孟坦,匆匆从县衙里出来。   “友学,你来的正好,快跟我走。”   “去哪儿?”   “菊花庵!”   “菊花庵?”   陈群有些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岳关跑了!”   “啊?”   “昨天我问过岳关之后,便让她回去。   当时,我还担心,岳关一介女子,独自一人回庵内,会有危险,于是安排了两个人,轮流守护。   今天早上,我派去保护岳关的那人过去替换值守,不成想发现那人被杀了。   不仅如此,菊花庵内还发现了一具死尸,岳关不见了踪影。我怀疑,那岳关就是杀人凶手。”   曹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两日里,这是第三桩命案!   我的个天,这案子还真是接连不断啊……   难怪陈群会气急败坏。昨日凶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却被他生生放走。这也就算了,又接连死了两个人,岳关还跑了!这对于心高气傲的陈群而言,又怎可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孟坦看了曹朋一眼,却视若不见。   曹朋也不明白,何处得罪了孟坦。不过也容不得他多考虑,陈群已命下人,又牵过来两匹马。   “玄硕先生,你来的正好,咱们一同前去。”   “喏!”   这个时候,玄硕根本不敢露出半点拒绝之意,二话不说,便跨上了战马。   一行人打马扬鞭,便冲出了雒阳……   ……   菊花庵周围,依旧宁静。   山上的野菊花盛开,五彩斑斓。   孟坦突然冷笑道:“菊花坞里菊花庵,菊花庵住菊花仙……曹北部,听说这是你为岳关作的诗?”   曹朋眉头一皱,“正是。”   “果然好诗……不过所赠的人却不对。依我看,这那里是什么菊花仙,分明就是个杀人狂。”   “孟南部,住嘴。”   陈群回身一声厉喝,孟坦悻悻然,闭上了嘴巴。   曹朋看了他一眼,没有理睬,径自下了马。   “曹北部,孟南部好像和你有误会?”   曹朋瞪了玄硕一眼,“没你的事儿,跟上。”   玄硕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但旋即便消失不见。他紧随在陈群身后,走进菊花庵中。前堂厢房门口,一具尸体仰面朝天,眉心处,正插着一支黑色短矢。对那支短矢,曹朋并不陌生,前夜他被刺客袭击的时候,那刺客所用的,正是这样一支短矢,一模一样。   “一箭毙命,好箭法。”   孟坦忍不住称赞,轻轻摇头。   雒阳城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先有人使赤忠一剑穿心,现在又有人一箭毙命。也不知,这两件案子的凶手,是否为同一人?曹朋挠挠头,转身问差役:“另一具尸体,今在何处?”   “在后堂跨院。”   “前头带路。”   曹朋吩咐一声,差役连忙往后院走。   陈群和孟坦也都纷纷站起来,随着曹朋,穿过中阁门,进入了后院。   水榭依旧,可池水中的荷花却已掉落。这秋天一日寒死一日,难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曹朋无心欣赏这小院里秋日萧索的景色,直奔跨院。   “在哪儿?”   “喏……房间里。”   差役用手一指,正是岳关的房间。   只见房门洞开,曹朋纵身跳上门廊,便闯进屋中。   一个男子,赤身裸体的躺在榻上,身下的被褥,被鲜血浸透。屋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似是血腥味,但又好像混合了什么气息,格外刺鼻。   “把窗子打开!”   陈群和孟坦这时候也走进来,扫视房间。   书案被清空了,上面摆放着两样菜肴,还有半坛子酒。地上,遍布破碎的布条,曹朋蹲下身子,捡起来看了一眼,扭头对陈群道:“好像是比丘所着缁衣,被人用暴力撕扯开来……”   孟坦忍不住道:“还是个风流比丘。”   “孟南部,本县请你过来,不是让你在这里阴阳怪气。”   陈群这一怒,孟坦顿时闭上了嘴巴。   曹朋看了他一眼,也懒得理睬孟坦,“找两只狗,试一试这菜肴和酒水中,可有什么东西。”   “喏!”   曹朋吩咐罢,迈步上前,把那男尸翻转过来。   “咦?”当他看清楚尸体的样貌,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喊道:“玄硕先生,你快点过来。”   身为出家人,虽说目前只是居士,却也不愿见这杀人的场面。可是听到曹朋的呼唤,玄硕也只好走进房间。他一只手抬起来,用袖子遮着面孔,一边走,一边捂着鼻子道:“曹北部,什么事?”   “你自己看吧。”   曹朋起身,让开了路。   玄硕则放下了袖子,凝神向榻上的尸体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玄硕当时就呆愣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群一旁愕然问道:“怎么了?”   曹朋深吸一口气,沉声回道:“若我没有认错人的话,这个人……就是玄硕先生的弟子,名叫莫言。今早玄硕先生还来报案,说莫言下落不明。而且,我想在前夜刺杀陈雒阳的刺客,就是他。”   玄硕闻听,不由得一震。   “你,胡说!” 第276章 真相,初显端倪   “县令,在榻后发现一柄剑。”   孟坦连忙走过去,从一名差役手里,接过长剑后扫了一眼,目光极为复杂的朝曹朋看过去。   “县令,这应该是杀死赤忠的那柄剑。”   陈群顾不得安抚怒火中烧的玄硕,忙快步上前。   孟坦手中的长剑,长约三尺半,在八十公分左右。剑身呈流线型,刃口锋利。两指宽,一面呈锯齿状,可增加切割的力量。这柄剑,和曹朋所形容,杀死赤忠的宝剑,基本吻合。   陈群对玄硕道:“未曾想,莫言还是一名剑手!   怪不得我们查不出人来,原来是他所为。玄硕居士,很抱歉,这件事恐怕连你也无法脱身。在未弄清楚真相之前,还请你委屈一下。来人,送玄硕居士会县衙,先关押起来,不得无礼。”   玄硕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   曹朋在一旁,也不没有任何解释,只是蹲在尸体旁边,仔细的观察。   袁玄硕如同失魂落魄般,在两名差役的押送下,走出禅房。   陈群走过来,拍了拍曹朋的肩膀,“走吧……回去后,我立刻发出海捕文书,缉拿比丘关。”   曹朋抬起头,轻声道:“莫言不是杀死赤忠的凶手。”   “哦?”   孟坦一旁忍耐不住道:“曹北部,杀死赤忠的凶器形状,是你所言。如今凶器就在这里发现,不是莫言,难道是岳关吗?我可是记得,赤忠被杀时,岳关一直在这里,并没有离开。”   “不是岳关。”   曹朋指着尸体,对孟坦道:“至于我为什么说他不是,孟南部看过就知道。”   孟坦冷冷的哼了一声,走到尸体旁。   “看他的左手臂……”   “好像有伤?”   “左臂骨折,他如何杀得了赤忠?”曹朋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受不了这屋中的气味,转身走到门口,“前夜,此人前来刺杀陈县令时,被我用铁流星击伤。左臂重创,根本无法使剑。而且,他的双手皮肤虽然粗糙,但绝非练剑所致。一般而言,剑手的手指,多有老茧。若孟南部不相信,可以找几个剑手来看看……莫言这双手,分明是长期劳作所致。”   孟坦沉默了!   半晌后,他问道:“那为何会找出凶器。”   “移花接木而已。”曹朋微微一笑,“想来有人希望用这种方法扰乱我等视线,掩护真凶。”   “友学,你可有腹案?”陈群突然问道。   “张梁!”曹朋闭上眼睛,片刻后沉声答道:“我先前还只是怀疑,但现在看来,似乎不能再等下去了。两日三命,再加上咱们的人,足足四条人命……对手已经急了,看样子,他们准备撤离,所以才急不可耐的想要抹除各种痕迹。可越是这样,就越说明,我们已接近了真相。”   “什么真相?”   曹朋并没有回答,慢慢走下门廊。   跨院里,凉风习习。   阳光透过摇曳的树影,照映在小院中,斑斑光点忽闪忽灭。   陈群道:“孟南部,立刻调集兵马,缉拿张元安。”   “啊?”   孟坦有些犹豫,轻声道:“县令,这张梁是雒阳本地豪强子弟,没凭没据的缉拿他,只怕会引起雒阳豪强的反对……那些人,大都有些实力,如果闹将起来,很可能会引发动荡啊。”   陈群眸光一闪,“先拿下再说。”   他既然放了话,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孟坦虽然有些迟疑,可还是搭手应命,领着人返回雒阳。   而此时,曹朋已经走出跨院。他沿着围墙漫步,神态看似轻松自如。   陈群来到拱门下,曹朋正好返回。   “阿福,你可有把握?”   “把握不把握的不敢说,但如果张元安是真凶,他此刻一定不在家。”   “和祝道一样?”   曹朋点点头,又摇摇头,“祝道逃走,也许只是一个巧合,和命案无关。但如果张元安是真凶的话,根据今天这事态发展,可以肯定,对方也有些急了,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杀人……   所以我估计,张元安也已经做好了撤离的准备,此刻一定和他的同伙在一起。”   陈群忍不住道:“那这些人,究竟是什么目的?   还有,你刚才说,莫言刺杀的是我?我来雒阳之后,很少抛头露面,谁又这么大胆,要刺杀我呢?”   “既然他们可以杀朱四哥,为什么不能杀你?”   “你……”   曹朋笑了笑,拉着陈群,走上水榭。   “大兄,可还记得,当晚在这水榭中歌舞毕后,你曾与岳关说过一句话。”   “有吗?”   陈群当时也熏熏然,说过什么话,却记不太清楚。   曹朋说:“你当时称赞岳关,说她歌舞颇有汉宫之风韵……”   岳庵主的歌舞,似乎带宫廷气,非常好!   陈群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当晚的那一幕。刹那间,他那天晚上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回荡耳边。   “我的确说过。”   “这就是刺杀你的原因。”   “啊?”   曹朋手扶水榭凭栏,神情似乎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曹北部,我知道是谁杀了朱北部,请设法今晚留宿庵内……”   雪莲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片刻后,曹朋扭头对陈群道:“大兄,可知这天下间,有各种奇人异事。我曾听说,有人可以通过嘴唇的动作,来猜测话语的内容,这叫做唇语。”   “没听说过。”   “我相信,当晚就有人,懂得这门绝艺。”   “谁?”   “岳关。”   陈群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顿时感到一股寒意自体内腾起。下意识的,他抓紧了衣领,环视水榭,脑海中似浮现出当晚的一幕幕场景。当雪莲和曹朋密语时,岳关那双灵动的眸子,随着舞蹈,而凝视着雪莲……   “你的意思,岳关发现了雪莲的密语,所以……”   陈群不是傻子,很快就猜出了曹朋话语中的意思。   曹朋点点头,闭上眼,浮现出岳关那双似秋水般柔媚的双眸,闪过一抹戾色。   “赤忠为什么被杀?”他轻声道:“大兄还记得,当晚那场冲突?”   “记得!”   “赤忠的确是有意偷窥岳关换衣,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偷窥到的……并非活色生香的春宫,而是一起命案。   岳关发现了雪莲意图告密,于是便动了杀心。   她借口换衣,让雪莲在井边提水,而后突然来到雪莲的身后,用当晚投壶所用的铜壶,狠狠的砸在雪莲的脑后……雪莲猝不及防,一头栽进了水井之中,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不是赤忠发现,根本不会有人发现雪莲的失踪。   按照岳关的想法,那口水井,连同伊水,雪莲掉入水井之后,会冲进伊水河中。到时候即便是被人发现了尸体,他也可以置之事外。然而,那天夜里连续两场瓢泼大雨,伊水暴涨,使得雪莲的尸体并未冲走,仍留在水井之中。这也是岳关不小心,所露出的一个破绽……”   陈群深吸一口气,“然后呢?”   “本来,岳关并没有发现她做的这一切,被赤忠看到。   可不成想,祝道的出现,也使得赤忠暴露在岳关的视线中。祝道和赤忠一向不合,看到赤忠从墙角出现,便嘲讽赤忠。而赤忠此刻,心神大乱。他没有想到,自己所中意的女子,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加之祝道的言语刺激,赤忠狂性发作,和祝道展开了一场搏斗。   他,发疯了……”   回想起来,那天晚上赤忠的确很疯狂,以至于祝道被他打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曹朋接着说:“而这时候,岳关出现了。   当时我们都以为,岳关是感到受了羞辱,才一直低着头。殊不知,岳关是因为恐惧!当她听到祝道说赤忠在偷窥她的时候,便立刻意识到,她杀死雪莲的过程,被赤忠看得一清二楚。她也知道,赤忠喜欢她,可她更担心,赤忠会告发她,于是她冲过去,拦住了赤忠……   还记得她当时的话语吗:伯舆,你欲我死乎?   乍听起来,是羞愤难当,实则是向赤忠求情……   赤忠倒是个多情种子,面对着岳关的哀求,他没有当场说出,而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可他这一心软,却注定了他的结局。他喜欢岳关,岳关却不喜欢他……而当时在酒席宴上,还有岳关的同伙。他得到了岳关的提示,于是在离开菊花庵,和众人分手之后,便追赶过去。赤忠并没有想到,那个平日和他关系不错的朋友,是怀着一腔杀意追赶了过来……   两人在林中避雨,赤忠吐露了真相。   不成想,他的这位好朋友,竟突然出手。而赤忠也没有想到,他这位朋友的剑术,竟如此高明,以至于根本没有防备,便一剑穿心……”   曹朋,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他模仿着赤忠的声音说:“是关关让你杀我?”   而后又模仿另一个人的声音道:“伯舆,对不起……怪只怪,你多事,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   陈群不由得毛骨悚然,惊恐的看着曹朋。   曹朋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对陈群笑道:“于是,这多情种释然了……他的死,不是岳关不喜欢他,只因为他多事!于是,他很平静的倒在泥泞中,没有任何挣扎。我想,他当时一定是感到了解脱……”   陈群沉默了!   水榭里,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   半晌后,他露出一抹艰涩的笑容,“那莫言,为何要杀我?”   “我在雪莲的屋中,找到了一个匣子。   小丫头似乎有所提防,于是留下了一些线索。但是,她的这个举动,并未瞒过岳关的眼睛。   在酒宴散去之后,岳关走进了她的房间,从浮屠下面找到了匣子,然后把雪莲放在里面的线索取走。为了造出一个雪莲曾回房的假象,她又在香炉中,焚了一注香……只是,岳关还是小觑了雪莲。那小丫头精灵的很!她留在木匣子里的线索,全都是假象。因为她知道,她随时可能被岳关所杀害……所以,她真正的线索,是在匣子里的那一块火红色绸缎。”   “红色绸缎?”   “是啊,很聪明的方法,岳关绝对想不到,雪莲用这种手段,把岳关的来历,告诉了我……”   陈群轻轻搓揉面颊,似乎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抬起头,“昔年高祖斩蛇起义,言赤帝之子。此后,我汉室以火德而兴……红色绸缎,代表着大汉皇族。岳关,是从宫里的人!所以当我说她歌舞有汉宫风韵时,岳关以为我看穿了她的来历。于是,她立刻联络了莫言……我还不清楚,她是如何联络莫言,但是当晚,莫言奉命前来刺杀我。只是,莫言没想到,你会在我房间,于是射箭被你躲过。   而你当时,也以为那支箭是冲着你来……   但实际上,莫言要杀的人,是我?”   “大兄,所言极是!”   曹朋抚掌而笑,“一个简陋的木匣,一方价值不菲的红绸……雪莲用这种方法,说出了岳关的来历。”   “那她,为何又要杀死莫言?”   曹朋抬起头,“我不知道!   也许是为了栽赃嫁祸,也许是为了杀人灭口,甚至有可能,是莫言先生了杀心,于是岳关色诱了他,让莫言成了石榴裙下的风流鬼。这个答案,也许只有找到岳关,才能够知晓吧。”   “岳关,在哪儿?”   曹朋再次摇头,“我哪儿知道。”   他缓缓步出水榭,“但如果我是岳关,一定会设法,返回宫中。”   “那我立刻上报河南尹,请程公封锁关隘。”   “另外,这一两日,很有可能会有商队离开雒阳,到时候会向县衙请求关碟,大兄可以放行。”   “你的意思是……”   “其实,他们比我们更紧张。”   曹朋笑了笑,没有再往下说。   而陈群也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脸上浮现出一抹冷意。   ……   孟坦在雒阳城外,拦住了陈群的车马。   他一脸羞愧,“县令,张元安跑了。”   “哦?”   “据他家人说,张元安昨晚离开家中,此后就再也没回来,具体去了何处,也无人知晓。”   陈群扭头,骇然向曹朋看去。   曹朋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冲着嘿嘿一笑。   “咱们回府!”   陈群二话不说,立刻领着人,赶回县衙。   众人在县衙下马之后,有家臣过来禀报:“公子,北市的苏先生说,受您之邀前来,已等候多时。”   “北市的苏先生?”   陈群先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那苏先生,应该就是河间苏家在雒阳的大贾,苏威。   “阿福,玄硕居士……”   “先关押着吧。”曹朋笑了笑,“这时候放他出来,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   先让他呆在牢里,找人保护好了。等事情结束后,大兄不妨设法为他正名,他不是一直在求白马寺卿的印绶吗?权作是对他的补偿。对了,若大兄有心,不妨派人到祝道家中搜查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陈群愕然不解,但曹朋又不肯解释。   “此事,有机会再说。”   “那我先回北部尉府,我那边也是好多事情。”   “如此,我不送了。”   曹朋和陈群告别之后,便带着人返回尉府。   其实,他哪有什么事情?   只不过在他心中,尚有一个迷题未能解开……   回到尉府,他立刻找来了阚泽。   “大兄,对董卓可有了解?”   阚泽蹙眉道:“了解不多,但略知一二。”   “我有一桩事情,想要烦劳大兄一下。”曹朋说着,在阚泽耳边低声窃语了一阵,阚泽一开始,尚有些迷茫。可渐渐的,脸色透出凝重。他沉着脸,连连点头,表示明白曹朋的意思。   “公子放心,此事我定会尽快查清。”   “如此,有劳大兄。”   坐在花厅里,曹朋感到倦意涌来,于是半依在榻上,闭目假寐。   来到雒阳之后,所发生的种种事故,思绪起来,却是千回百转。今天他和陈群所言述的答案,很多是依靠推测,说实话并没有太多的证据。好在,这个时代,并不完全是以证据为准。   他已经触摸到了事情的真相,如果想要确证,就只剩下等待!   对,耐心的等待……   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   不知不觉,曹朋进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有人在推搡。于是睁开眼看去,却见夏侯兰和步鸾站在一旁……   翻身坐起,曹朋轻轻揉了揉眼睛。   “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快戌时了!”   曹朋这才留意到,花厅里已燃起了银烛。   天,已经黑了。   “我竟睡了一下午?”   “嗯……老夫人和黄小姐来看过两次,但是见公子睡得香甜,所以就不许人来打搅公子。”   拍了拍额头,曹朋坐直身子。   “有什么事吗?”   夏侯兰上前一步,轻声道:“公子,酉时苗旭派人送来一封书信,说是事关重大,请公子定夺。”   他说着,把一封压着火漆的竹筒递给曹朋。   曹朋一蹙眉,扭开竹筒的封口,从里面倒出了一卷拇指大小的白绢。   “掌灯过来。”   步鸾忙举着银烛靠过来。   曹朋就着烛火光亮,展开白绢,仔细观瞧。脸上,闪露出惊喜之色,片刻后突然发声大笑。   “我就知道,老史不是个怕事的人!”   他站起来,拔腿就走。   “公子,快晚饭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嘿嘿,我有要事找陈县令商议,小鸾告诉阿娘和月英,就说我今晚回来的晚,不必再等我。” 第277章 中山苏氏   黎明时,下起了雨。   雨并不大,但淅淅沥沥的惹人愁思不断。秋雨绵绵,使得苏威的心情非常压抑,脸色很坏。   “老爷,今天开市吗?”   “开什么市……皮货不是已经卖空了吗?”   老管家看得出,苏威心情不好。   可他还是要硬着头皮道:“老爷忘记了?张家老爷前些日子发来了一批皮毛,让咱们设法换一些盐回去。只是这几日老爷一直忙,所以也没顾得上处理。小人听说北市张家和海西搭上了线,自海西运来大批青盐。您看是不是和老张家商量一下,和他们把这笔交易做了?”   如果是在从前,苏威说不得会很有精神。   但今天,他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这件事,等等再说。”   “喏!”   “对了,商队出城了?”   “老爷放心,小人是亲眼看着商队离开。”   “那北部尉府的黑眊,可有动作?”   管家摇摇头,“北部尉府很平静,老爷只管放心。老奴已命人盯着,一旦北部尉府有行动,会立刻告之。其实,老爷又何必担心?如今车已走了,货也没了,咱们已经从里面脱身出来……县衙和北部尉也没有觉察,一切风平浪静。该处理的都处理了,老爷不必再忧虑。”   苏威坐起来,苦笑不止。   “放心?我如何能放得下心呢?”   他站起来,慢慢走到房门口,“这次侥幸脱身,下次呢?天晓得会是什么状况。   汝南刘备就是一贴膏药,贴上来,想要甩掉可没那么容易。不撕掉几层皮,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想当初,大老爷迫于无奈,给他了一些资助。   可你算算看,这些年他通过咱们,又得了多少好处?特别是自从麋家失了势,他就不断向咱们索取。得了汝南以后,原以为能好一些,但你看现在……弄不好,咱辛辛苦苦在雒阳打下的基业,就要丧于他的手中。陛下这一次做出的选择,看似聪明,但恐怕是选错了人。”   老管家闭口不言。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情。   中山苏氏,也算得上是一地豪强,行商天下,颇有资产。   当年,苏家子弟苏双,途径涿郡时,正逢黄巾之乱。苏双等人被困在涿郡,结实了刘备等人。当时,苏双赠了刘备战马百匹,金百斤,生铁近千斤……也就是从那时起,刘备和苏家便有了密切的往来。不过那时候刘备尚未成事,所求的也不多;后来到了徐州,又因麋家的资助,使得刘备不需要联系苏家,两边的关系,渐渐的淡了,甚至很长时间没有来往。   可谁知道,刘备在青州避难时,又派人找上门来。   并通过苏家在雒阳的力量,把从许都偷偷运送来的各种兵械辎重,转运到汝南刘备的手中。   苏威,可说是提心吊胆。   “刘玄德看似仁厚长者,实则心狠手辣,胆大妄为。   当初杀朱赞的时候,我就说没那个必要……朱赞只不过查到了一些兵械,那就让他查嘛……雒阳城里,暗中经营兵械的,又不是只我一家。就算朱北部查到我头上,咱们也大可以脱身。偏那陈伯至死活不肯,非说那批兵械不能被人发现,更下狠手,命人干掉了朱北部。   现在可好,朱北部死了,来了个曹北部。   这曹北部明显比那朱北部更强硬,手段也比朱北部高明……   做生意,杀人成不得大事!陈伯至偏不听。好了,人越杀越多,到最后不可收拾,就拍屁股走人,让咱们给他清理后事。这件事,算不得结束!你看着吧,陈长文也好,曹友学也罢,绝不会善罢甘休。弄不好,咱们一个都跑不了,甚至可能连许都那边,也会受到牵连。”   苏威近乎发泄般的咆哮,老管家一言不发。   不过,这一番发泄过后,苏威的心情倒是好转许多。   “老苏,收拾一下东西,咱们也离开雒阳。”   “去哪儿?”   “回老家……难道留下来,等人找上门吗?”   “那这边的基业怎么办?”   “怎么办?”苏威苦笑一声,“闭市,先闭市。回去看看情况,如果没什么事,咱们再回来。”   苏威的确是怕了!   老管家不是没经过世面的人,听完苏威这一番发泄之后,也知道事情不妙。   “那,老奴这就去安排。”   苏威颓然坐下,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别看他平时不怎么出门,可实际上,他的耳目遍及雒阳。   苏家在雒阳的这座商行,是在初平年间,董卓迁都以后,开始兴建,至今不过十年光景。   当初,苏家家主苏双和张家家主张世平,从残破的雒阳城,看到了商机,于是便合力开设商户。一晃十年过去,苏家商行在雒阳,也算是站稳了脚跟。他们有钱,可以买通本地地痞,通风报信;同时还招揽了不少人手,看家护院。苏威觉得,再给他十年,他一定能控制住雒阳北市……至少在皮市和马市方面,他绝对可以垄断整个市场,成为雒阳商市第一。   而现在,都没了!   苏威叹了口气,也许所有的一切,就是从那中平元年,便注定了……   ……   陈绍押送着车辆,沿着大道行进。   出了雒阳城,他心情大好。   此次从雒阳得来的兵械辎重,对汝南而言,极为重要。这批兵械,源自于河一工坊,是装备给长水营的军械。许都方面通过多方努力,将这批兵械转送雒阳,再通过雒阳送往汝南。   河一所出,必是精品。   这已经成为了许多人认同的概念。   为了这批兵械,长水校尉种辑也是费尽了心思,才从司空府中抠出来。   如果能到了主公刘备手中,至少能令白眊提升三成战力。白眊此前受损严重,特别是在被曹朋强行掳走三百人后,可谓元气大伤。后又遭遇虎豹骑突袭,更令白眊死伤惨重。刘备先在青州收拢了一批精兵,而后又在汝南招兵买马,才算是把白眊的人数,从四百提升至一千五百人。白眊的人数增加了,可要达到先前的战斗力,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够成功……   于是,刘备就想到了河一工坊的兵械。   如果白眊能配上优良的兵械,即便是不能恢复到缘由的战斗力,也能使白眊变得强大起来。   也许,有人会问,陈绍为什么会如此费尽心思的强大白眊?   这个嘛,可以从他的名字看出端倪。   陈绍字伯至,而白眊的主帅陈到,字叔至。   陈绍,是陈到的大哥。   一直以来,陈到都是白眊主帅。   可如今,陈到的地位,却受到了威胁。   昔日公孙瓒帐下的一员骁将,率百余人投奔刘备。   此人和刘备关系密切,早在兴平元年时,便和刘备结实。不但如此,此人枪马纯熟,武艺高绝,在刘备受虎豹骑追击的时候,曾刺杀二十三名虎豹骑,更重伤虎豹骑主帅曹纯,保护刘备平安脱险。他到来后,刘备立刻命他为亲兵队长,取代了之前陈到的职责……   论关系,那人与刘备相识在前。   论资历,他曾在公孙瓒帐下效力,是白马义从的骁将。   论武艺,陈到更非他的对手。虽说陈到也能打,却不过是一流武将而已,他最大的才能,就是练兵和治军。   而那个人的武艺,似乎不逊色于关羽和张飞。   陈绍必须要为自己兄弟考虑,如果陈到的白眊能得到这批军械,以后在刘备帐下也有底气。   这天底下,谁能有真正的大公无私呢?   “都尉,前面就是伊阙关。”   陈绍笑道:“怕什么?咱们有通关文碟,到时候自可顺利通行。   对了,通知张梁公子,让他率部先行通过。大家都小心一点,打起精神。过了伊阙关,就算安全了。”   “喏!”   伊阙关,就是西山(今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   两山夹峙,伊水穿流其中。这里是雒阳南下,汝颖北上的必经之路。中平元年,黄巾之乱爆发。为镇压黄巾军,保卫雒阳城,汉灵帝下令在雒阳周围设置八关。伊阙关就是其中之一。   山谷相连,自古为防守要地。   只要过了伊阙关,就算是进入颍川郡。   到时候,穿颍川而过,便直达汝南……   陈绍深吸一口气,催马上前,赶到了队伍前头。   “元安,都安排好了吗?”   张梁笑道:“都尉放心,这伊阙关守卫算不得太严,咱们手里有通关文碟,绝对万无一失。”   “如此,甚好。”   张梁,笑得更加灿烂。   他本是雒阳豪强子弟,幼年时,曾拜师王越,修习剑术。   可后来由于落马受伤,便中断了习剑。雒阳张氏,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对汉室,忠心耿耿。   汉帝自长安流落雒阳的时候,张家是率先供奉粮食。   后来,曹操迎奉汉帝,迁都许县。张家则因为种种原因,留在雒阳。   张梁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成为大汉皇室在雒阳的一枚暗棋。此次离开雒阳,于张梁而言,却是一桩好事。他早就不愿意继续留在雒阳……他有远大的目标,希望能建立功业,中兴汉室。   坐在马上,他低头看了一眼布满老茧的左手,猛然催马,呼喝道:“加快速度,务必于正午前,行出伊阙。”   长鞭声不断响起,马嘶人喊,车队的速度,骤然加快。   行至伊阙关时,雨停了。   伊阙关关门紧闭,关隘上人迹皆无。   张梁不由得一怔,挥手示意车队停下。   他招手示意一名装扮成杂役的小校上前,低声耳语几句之后,小校便匆匆跑到了关门之外。   “敢问城上军爷何在?”   “敢问,城上有人吗?”   小校连喊了好几声,才见那关隘上探出一个脑袋。   “封关了!”   “啊?”   “河南尹有命,下令封闭雒阳八关。若无河南尹手令,任何人不得通过。”   张梁在人群中听得真切,不由得眉头紧蹙。   陈绍过来,低声道:“元安,怎么回事?”   “程大胡子下令封关了,不晓得这雒阳的通过文碟,有没有用。”   程大胡子,就是新任河南尹程昱。因其有一部美髯,故而被称之为程大胡子。   陈绍想了想,催马上前。   “敢问,是哪位将军值守?”   “有什么事吗?”   “将军,我等是过路行商,需尽快将这批货送往颍川。   我这里有我家老爷发放的通关文碟,能否请将军看一看,通融一下,放我等过去?车上都是时令货物,若是晚了,只怕会耽搁了行市。到时候我家老爷一定会很不高兴,责怪小人。”   “你家老爷又是谁?”   “就是雒阳令,陈群陈县令。”   “原来是陈县令,那自当另论……”   城头上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陈绍这心里,不由得一松。   片刻后,只听关门嘎吱吱打开,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从关内冲出。为首一员大将,头戴金盔,身披金甲,掌中一对大刀。   张梁在人群中,看得很清楚,不由得大惊失色。   “伯至,速退!”   陈绍也不是一个生瓜蛋子,当城门开启的一瞬间,他也预示到了不妙。   下意识抬腿摘下长矛,丈八长矛刚入手,那金甲大将就到了跟前。双刀左右一分,照头就劈来。   陈绍连忙用长矛封挡,只听铛的一声,崩开了对手的双刀。   “孟坦!”   张梁大吼一声。   拍马舞刀,就冲出人群。   中计了!   陈群恐怕早就有所提防,甚至早已怀疑到了苏家。   今日设此毒计,就是要人赃并获。张梁不敢怠慢,大声喊道:“伯至,你带人冲过去,我来会他。”   “元安,何至做出此等大事?”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张梁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在马上蓦地一个侧身。   一抹剑光从身边掠过,噗的正中张梁胯下坐骑。   此时,孟坦和陈绍已打在一处。从关隘两边,呼啦啦冲出数百军卒,手持刀枪,向车队冲来。   张梁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蓦地站起来。   未等他站稳身形,森冷剑气扑面而至。他连忙挥刀封挡,眼中犹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史阿,你怎会在此?”   “我若不在此,焉能知你谋逆?”   史阿穿着杂役的衣服,掌中一口长剑。   但见他一剑在手,气势不凡。剑光闪动,朝着张梁飞来……   一道道的剑光,将张梁笼罩其中,史阿冷笑道:“元安,听闻你练得好左手剑,何不使出来让我领教一番?赤伯舆被你杀了,老祝被你吓的逃离雒阳。你只要再赢了我,雒阳第一剑手非你莫属……怪不得你总是问我赤忠和老祝的缺点……原来竟是生了杀他二人的心思。   元安,看剑!”   张梁也不吭声,闷着头,和史阿斗在一处。   这时候,从关隘中行出一人。   胯下乌骓马,掌中一对大刀。那两口大刀,比寻常的龙雀大环要长。刀身带着一抹暗红色,透出浓浓的杀气。   “孟南部,此獠还是交由末将来对付,你还是指挥儿郎们,速战速决。”   话音未落,乌骓马长嘶,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冲入战场。   人如龙,马如虎。   双刀过处,人仰马翻。   孟坦见一时间战陈绍不下,索性拨马让开。   陈绍连忙冲过去,可是当他看清楚来人胯下的那匹战马,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是甘兴霸。”   甘宁大笑道:“反贼休要啰唆,吃我一刀。”   马到,刀至。   陈绍举矛,一式霸王扛鼎,铛的一声,挡住了甘宁一刀。   不过,挡是挡住了,可那刀上传来的巨力,却使得陈绍双臂发麻,喉咙发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未等他反应过来,甘宁左手刀已到跟前。   陈绍再想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咔嚓一声,甘宁手起刀落,将陈绍斩于马下。   陈绍一死,军卒大乱。   张梁也不禁暗自叫苦,一口大刀渐渐失了分寸。   “张元安,只这点本事吗?”史阿厉声喝道:“若只如此,那我可真为赤忠感到不值。”   这时候,张梁所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把这些兵械送至汝南。   甘宁斩了陈绍之后,便不再出手,而是催马在一旁观战。只见他虎视眈眈,使得张梁心中压力顿增。   若不能杀出去,什么功业,都是虚幻!   张梁本不愿和史阿斗剑,因为他知道,史阿的剑术非常强横。   可现在……   张梁心知,如果再留手,今日必死无疑。   手中大刀猛然变幻,崩开了史阿手中长剑以后,他错步拧身,从身后拽出一柄二指宽的利剑,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厉声喝道:“史阿,你欺人太甚……就让你知道,我这刀剑之威。”   说话间,左手剑如同毒蛇般,刷的刺向了史阿。   同时,右手大刀陡然化刚猛为轻柔,一刀轻飘飘横抹。这一刺一抹,配合的天衣无缝。史阿也不由得眼睛一亮,赞了一声‘好’,旋即猱身而进,身剑合一,与张梁斗得难解难分。   ……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苏府大门洞开。   如狼似虎的黑眊冲进府门,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群,对苏府内的家丁,展开了凶残剿杀。   郝昭面色平静,缓缓抽出长刀。   遥遥指向苏府大门,嘴角勾勒出一抹狞笑。   “杀!”   在他身后,一百黑眊枕戈待命。   随着郝昭一声令下,顿时闯进苏府。   从苏府中,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还有那哭号声,哀求声,混在一处,令人不禁感到凄然。   曹朋跨坐照夜白,轻声叹了口气。   “一念之差,确可惜了这好大家业……大兄,咱们进去吧。”   说着话,他拨马让开一条路。陈群一袭黑襦,头戴纶巾,面沉似水。   只见他一催胯下坐骑,战马噌的一下子便窜上门阶。曹朋催马紧随其后,缓缓行入苏府大门。 第278章 还没有结束!   午后,阳光明媚。   但雒阳北城雍门大街的苏府上空,愁云惨淡。雍门大街和铜驼街有点相似,居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在雒阳有头面的人物。可此刻,却无人敢走出大门,更没有一个人出面询问缘由。   有那胆大的家伙,从门缝向外张望。   就看到大街上空荡荡,只有列对于大街两侧,全副武装的差役,一个个横眉立目,杀气腾腾。   踏踏踏……   照夜白悠然顺门阶而下,透着优雅气度。   “苏府所有人听真,立刻放下兵器,停止抵抗。   本县今日前来,只为苏威。凡苏氏以外人员,立刻退到一旁,否则皆以谋逆,格杀勿论。”   陈群厉声喊喝,一时间苏家护院,全都面面相觑。   此次官府突然袭击,使得苏家根本没有来得及准备,便仓促应战。甚至在交锋之前,这些护卫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黑眊的装束,也不是普通差役和军卒可以相比。在苏氏管家的命令下,护卫们纷纷上前阻拦,于是便爆发出了一场虽不激烈,但却惨烈的战斗。   碎石铺成的前堂道路,已经被险些染红。   一具具尸体,匍匐在路旁,看上去极为凄惨……   谋逆?   苏家竟然牵扯谋逆!   护院们顿时慌乱起来,纷纷丢了兵器,向两边退却。   这可不是普通的家族冲突,牵扯到谋逆,那是要诛杀满门。这些护院不过是看在苏家给的丰厚报酬上才出面阻拦。可再丰厚的报酬,也比不得朝廷的屠刀。就算这次能拦住,那么下次呢?等朝廷大军出动,到时候谁也跑不了。要知道,如今的河南尹,可不是善与之辈。   当年兖州之战,曹军缺少军粮。   时任兖州司马的程昱,竟以人肉做成脯,充当粮食。   惹怒了这家伙,绝对不是一桩好事。   不过,还有那强硬之人,犹自守在中阁,顽强抵抗。   这些人,大都是随苏威一同前来洛阳的随从,对苏家死心塌地。   一名大汉吼道:“兄弟们,主家待咱们不薄,如今有危险,岂能弃之不顾?早就听说,雒阳男儿无义气,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是男人的,和他们拼了,然后杀出雒阳,自然安全。”   你说的容易!   你不是雒阳人,逃出雒阳,自然没有牵挂。   可这院子里的护院,有六成是雒阳本地人。世世代代住在雒阳,又怎可能随随便便弃家不顾?   大汉话音未落,只听马蹄声响。   “妖言惑众,还不授首!”   照夜白如流星闪电,冲向中阁。在七八步距离外,抖手发出一枚铁流星。   大汉猝不及防,那铁流星蓬的一声,正中额头。自习白虎七变以来,曹朋骨力勃发,力量愈发强盛。这一枚铁流星,夹带巨力。把那大汉额骨砸的粉碎,满面血污,一头就倒在地上。   “闪开!”   曹朋厉声喝道。   单手执戟,照夜白如猛虎下山。   冲到中阁门外,画杆戟左右一分,扑棱棱连续两击,将两个护卫生生挑飞出去。   这是画杆戟挑斩之法,最是凶残。那护卫落地,只见肚子上破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流淌。   “再不投降,杀无赦!”   曹朋勒马,一声巨吼。   这融合了丹田气的吼声,如同巨雷,在空中炸响。   再加上他之前凶狠的搏杀,令护卫们心惊肉跳。有那聪明的,立刻丢了兵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曹朋冷笑一声,回身向陈群看去。   陈群点点头,催马带着差役,就冲进了中阁。   ……   “老爷,已经顶不住了,咱们快走吧。”   老管家气喘吁吁闯进后堂,冲着苏威大叫。   苏威笑了笑,手执长剑,迈步走过来,“老苏,咱们往哪儿走?这雒阳肯定已经被封闭,四部尉齐出,我们又能去哪儿?苏家养你我多年,如今正是尽忠之时……老苏,你先走一步吧。”   说着,他一剑刺出,将那老管家刺杀在地。   全然无视老管家满脸的惊骇,苏威回身走到榻前坐下,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羊脂玉瓶,又看了一眼手中长剑,露出苦涩笑容。把宝剑放在案子上,他拿起瓶子,拔出塞子,咬了咬牙,仰头将瓶中的毒药吞下。而后,深吸一口气,就坐在榻上,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着……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苏威已不准备活了。   但是,他必须要给苏家留一条退路,这也是他最后要做的事情。   马蹄声响起,陈群和曹朋,来到后堂下。两人下马,曹朋示意黑眊守住后堂,便与陈群,走进堂中。   “陈雒阳,曹北部,小老儿恭候多时了!”   苏威笑着开口,面色极为平静。   死士!   这是曹朋的第一个感受。   这个看上去挺和善,矮矮胖胖的苏掌柜,无疑是苏家的死士。   看了一眼倒在门口的那具尸体,曹朋便知道,苏威一定做好了必死的信念。   陈群也不客气,走到旁边,抖衣袂坐下。   “苏掌柜,未曾想咱们第三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本官还想着,和苏掌柜如何合作,令雒阳兴盛起来。只可惜,苏掌柜却参与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本官非常失望。”   “非苏氏所愿,实不得已。”   苏威轻轻咳嗽一声,对曹朋道:“曹北部,朱北部之死,并非苏某本意。   当初朱北部在北邙查抄一批军械,本不是什么大事。苏某自认,有十成把握可以摆平……只是,这里做主的,并非苏某,苏家也是被人强行牵扯其中……苏某当时也曾反对,可惜却不为人所赞同。当日朱北部老管家汲酒,是张元安命人在途中调换,苏某得知后曾试图阻拦,但为时已晚……我早就说过,行商坐贾,靠的是钱财铺路,八面玲珑……杀人,当不得大事。”   曹朋道:“苏掌柜说这些,莫非是要求生?”   “求生?”苏威大笑,“从他们杀了朱北部之后,老朽就知道,生路已绝,求什么生呢?   我一直在等,等这一天到来。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凶残,连发命案,使得这一天提前到来。   我已经服了毒,活不了多久。我在这里,是为了等候两位大人……苏氏与此事无关,有朝一日,苏某希望两位大人,能给苏家一条生路。作为交换,我这里有所有的通货凭证,还有往来书信。呵呵,其实苏某也知道,两位一定已经猜出端倪,但苏某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面前书案上,摆放着一摞案牍卷宗。   曹朋和陈群相视一眼,示意两名黑眊进来,将案牍取走。   “陈雒阳,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敢问大人可否解答?”   “何事?”   “你怎么猜出,是我呢?”   陈群犹豫了一下,“苏掌柜,尔若飞蛾投火,休怪他人。”   “哦?”   “两日里,连犯四命,足以说明,尔等乱了方寸。   曹北部认为,之所以这样,是你们已做好准备撤离,所以才设法消除过往留下的痕迹。   苏掌柜还记得史阿否?   我们一开始,都以为史阿怕事,所以逃离雒阳。   可帝师弟子,又岂是怕事之人?朱北部在时,史阿就曾协助朱北部追查线索,不想两名弟子,离奇失踪。后来朱北部被杀,史阿就决心,要查出此事真相。于是他设法隐姓埋名,潜入你府中探秘……很明显,你们之前杀人的举动,并非计划妥当,而是临时起意,所以史阿也无法提前预知。但张元安到来,陈伯至准备起行,史阿立刻通过他的弟子,告之友学。   而就在昨日午后,你从我手中求走了通过文碟,岂不是说明了一切?”   苏威不由得笑了!   “我就说嘛,凡事当小心谨慎,那些人太心急,成不得事,成不得事……”   曹朋道:“苏掌柜,我问你,岳关呢?”   苏威摇摇头,“岳关没有和我们联络,所以我也不清楚,她的下落。”   “真的?”   “陈雒阳,到了这个时候,我还需要再隐瞒什么吗?”   苏威说着大笑起来,可笑了没两声,一阵剧烈的咳嗽,止住了他的大笑。口中喷出黑血,沾染在他花白的胡须上,胸襟前。   曹朋的眼睛眯起来,看着苏威的气息越来越弱,肥胖的身体从榻上滑下来,倒在地面。   走过去,他伸手探了一下苏威的鼻息,又翻开他的眼睛。   “鸩毒。”   陈群神色有些复杂,半晌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倒也是个汉子,只可惜了!”   说罢,陈群站起身来。   “苏府这些人,怎么处置?”   “一并拿下,待我呈报于程公之后,再做决断。”   “甚好。”   曹朋也起身形,与陈群一同走出后堂。   站在门阶上,看着满院的狼藉,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大兄,可有决断?”   “嗯?”   “有些事情,犹豫不得……决定的越早,好处越多。如果摇摆不定,到最后定然没有结果。”   陈群的脸色,沉下来。   他听得出曹朋话语中的意思,可这个问题……   东汉,以世族而建立朝政。汉室与世族门阀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特别是像颍川陈氏等大阀,更累世皇恩。随明知道汉室未必能够挽回,但在心里面,总还是有些倾向汉室。   怀有这种思想的人不少。   荀彧就是其中之一。   一方面,他知道曹操是结束这个乱世的最好人选;另一方面,又不希望曹操权柄太盛,以至于到最后,汉室名存实亡。陈群也有这种想法,但是没有荀彧那么严重。不过,曹朋的话,使得他有些心动。早一日决定,对于家族就多一分好处;那么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陈群一时间,也难以决断。   ……   苏家的覆灭,使得雒阳人心惊肉跳。   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又会是哪一家遭难?   特别是当孟坦压着那批兵械返回雒阳之后,更让人感到惶恐。张梁和陈绍的首级,被悬挂于雒阳城门之上。那犹自滴着血的人头,使得所有人,都生出畏惧之心。盘踞在雒阳的豪强大贾,从这一小小的举措里,看出了陈群的不同寻常。这家伙看似清雅,但杀起人来,绝不会心慈手软。偌大的苏家,在一个下午便消失不见,朝廷的威严似乎重又笼罩在雒阳上空。   “友学!”   “嗯?”   “昨日孟南部在祝道家中的后院槐树下,挖出一具尸体。”   “哦?”   “尸体已经腐坏,但是从尸体随身的配饰来看,是本地一个名叫玉林的男子。   此人在香山居做事,曾深得祝道宠爱。可不知为什么,死在了祝道家中,应该是祝道所为。”   香山居,是位于城东的一个男妓馆。   祝道好龙阳,这件事曹朋倒是听说过。   而玉林这个名字,他似乎也有些印象。这年月,龙阳之风颇盛,许多权贵豪门家中,都有娈童男宠,不足为奇。记得第一次来雒阳,在译经台上,岳关就曾提过这名字,使祝道恼羞成怒。想必是这个玉林,红杏出墙,被祝道发现后杀害,随即便埋在了自家庭院的槐树下。   如果是这样,那么祝道逃离雒阳的事情,倒也有了一个解释。   他杀玉林的事情,一定有人知晓。   在赤忠被杀后,有人试图以这件事要挟祝道,使得祝道不得已,逃离雒阳,从而掩人耳目,混淆视听。   不过,曹朋对此兴趣并不大。   他所关心的,是岳关如今逃去了何处?   “大兄,可以发海捕文书了。”   “嗯!”   曹朋翻身上马,突然问道:“大兄,可有岳关消息?”   “还没有。”   陈群揉了揉头,有些苦恼的说:“这家伙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过我已命人查探此事,必将此人找到。若找不到这个女人,此案就算不得终结……”   看得出,陈群对岳关怨念极大。   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曹朋笑了笑,催马往外走。   当行出苏府大门的时候,他突然道:“大兄,袁玄硕白马寺卿的报备,还是加快一些吧。   咱们把他关了两天,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   明天放他回去吧,毕竟此人在雒阳,也有些名气。扣押的时间若是长了,恐怕于大兄不利。”   “嗯!”   陈群说:“这件事我已派人前往许都,估计这个月末,鸿胪寺就能有回复。”   他疑惑的问道:“友学,看起来,你对这个袁玄硕颇有兴趣。莫非,你也有心加入那浮屠弟子?”   “哈,我对浮屠倒也没甚兴趣。   大兄当知晓,我是方士弟子。之前我曾有一位老师,如今就在天台山修行,怎可能加入浮屠?”   对于曹朋早年的经历,陈群倒是略知一二。   他知道,曹朋小时候曾随一个方士识字,并且从那方士身上,学来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陈群并不知道,那位方士,便是鼎鼎大名的左慈左元放。   “公子,为何要帮那个玄硕?”   在返回北部尉府的路上,夏侯兰忍不住问道。   曹朋微微一笑,轻声道:“这个玄硕,可不简单……”   “哦?”   夏侯兰再问,曹朋却不肯回答。   只是,他脸上那神秘的笑容,使得夏侯兰更加好奇。   ……   曹洪领邓范,风尘仆仆抵达许都城外。   天色已晚,可是他却没有直接返回家中,而是直奔司空府。   “严法,你先回家吧。”   “啊?”   “你已经有多久没有回去过了?这次回来,正好可以和家人团聚一下。”   “曹都护,究竟是什么事,主公要你这么匆忙回来?”   “估计和你那兄弟有关……不过你别问那么多了,先回家。若有什么事情,我自会派人上门。”   曹洪知道,邓范的家人,和曹朋一家住在一起。   邓范搔搔头,在马上一揖之后,带着四名亲兵,往曹朋家里行去。   而曹洪,则直奔司空府。   在司空府外,曹洪意外的看到了曹仁,正从马上下来。   “兄长,你怎么也回来了?”   “主公命我即刻返回,我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便往回感……子廉,你也是奉主公之招吗?”   曹洪点点头,与曹仁相视一眼。   两人都意识到,一定是出了大事。   否则,汝南刘备如今正在招兵买马,其势日盛。陈郡和梁郡的压力都不小,这个时候把两个梁郡主帅召回,肯定是有大事。两人一进门,就见典韦和许褚,都站在中阁外,神情严峻。   “子孝,子廉,你们总算来了,主公已等候你们多时,快随我来。”   看得出,曹操一定是有吩咐,让典韦两人在这里守候。   典韦二话不说,领着曹仁和曹洪便进了后堂。沿着铺满凋零落叶的小路,片刻后来到一个跨院门前。   拱门外,典满和许仪正带人值守。   见到曹洪和曹仁,二小连忙上前见礼。   曹洪曹仁也顾不得还礼,只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跟着典韦走进跨院。   一间大约一百多平方的小屋里,曹操端坐正中央。在两边,分坐着郭嘉曹纯和夏侯惇等人。   “子孝,子廉,你们总算到了。”   曹操招手,示意两人落座。   典韦自立于屋外,警戒四周。   “奉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主公将我二人召回来?”   郭嘉趁曹操不留意,压低声音道:“主公把你们召回来,是商议着,攻打汝南,消灭刘备。”   曹仁闻听,心中顿时一惊,抬头向曹操看去…… 第279章 李中郎   “我欲剿灭刘备,兵分五路。”   曹操眸光闪闪,神色决绝。   “子廉。”   “末将在。”   “着你领本部兵马,自陈郡出,抢占项县之后,屯驻颖水之畔。”   曹洪起身,“末将遵命。”   “子孝!”   “末将在。”   “你率本部,自梁郡出击后,务必以最快时间,夺取下城父。我会命朱灵自沛国出兵,协助你行事。你与朱灵汇合之后,迅速向西推进,务必以最快速度,将居于颖水以东的龚都所部消灭……而后,你务必抢先渡过颖水,占领新蔡,切断刘备的退路……你可明白?”   “末将明白。”   “元让为中军主帅,节制三军。子和为先锋,自颍川郡出击。   子和,你不是一直说,想要报仇雪恨?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必须以最快速度,攻下上蔡,与子廉、子孝所部夹击平舆。同时,满伯宁所部兵马,佯攻穰城,使张绣不得援助。   南阳司马魏延,会配合你的行动,自确山出兵,攻取郎陵,切断刘备与刘表之联系。   你五路兵马合击,务必要将刘备消灭于汝南,绝不可使其走脱……”   在座众人,纷纷起身应命。   不过曹仁还是忍不住道:“主公,此事调集大军攻伐刘备,万一袁绍出兵,许都岂不空虚?”   他和曹洪来得晚,也使得曹仁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操道:“刘备,人杰也,今若不击,必有后患。袁绍虽有大志,然则见事迟,必不轻动。”   众人闻听,不禁骇然。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备在曹操心中,竟有了如此巨大的威胁?   郭嘉起身,环视屋内众人,“诸公,休要小觑了刘玄德,此人行伍出身,自出世以来,可谓征战不绝。想当年虎牢关外,二十二路诸侯会盟,刘玄德不过是一小小平原令;而今,公孙瓒也死了,二十二路诸侯里,仅主公与袁绍尚在,其他人不是死,就是不知所踪……   而这刘备犹在,而且已成主公心腹之患。   他在汝南招兵买马,隐隐已能成颍川之威胁……主公与袁绍,早晚必有一战。若那时候再出击,则为时已晚。趁袁绍决心未下,我等必须先将刘备铲除,否则这后患,将无穷无尽。”   在众人心目中,郭嘉有大才,却多放荡不羁。   而今,当他以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说话时,竟使得众人,莫不紧张起来。   连郭嘉也这么说,说明刘备,一定是一个大麻烦。   夏侯惇插手道:“主公只管放心,惇必取刘备首级献于主公。”   “此次行动,务必迅捷,不可有半点迟疑。   我已命人通知满伯宁,最迟在七月末,魏延所部就会跨过确山,攻取郎陵。到那时候,我希望诸君,都已抵达位置。”   夏侯惇等人,再次应命。   曹操似乎很疲惫,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奉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走出司空府大门,曹洪连忙拉住了郭嘉问道。   郭嘉左右看了一下,“诸位将军,此地非谈话之所,不如到我家中一叙。”   “善。”   这司空府大门口,一大堆人围在一起,的确是有些抢眼。   夏侯惇和曹纯没有随行,与曹仁和曹洪告辞,匆匆离去,准备出征事宜。   曹洪和曹仁,则随着郭嘉来到郭府。三人直奔书房,郭嘉又命人,在书房外守候警戒。   “前两天,仲德和长文同时上奏,雒阳一案已经结束。”   “你是说朱老四的死?”   “子廉说的不错,就是这件事。   据仲德上书,许都有人私自将河一工坊兵械,送往汝南。   而刘玄德在汝南,更招兵买马,其意不言而喻……主公得知消息后,非常愤怒。他一心欲中兴汉室,却不想有人在暗中作对。所以,主公才会下定决心,将刘玄德所部,彻底铲除。”   “娘老子,究竟何人与主公作对?”   “子廉……”   曹仁厉声喝道,曹洪顿时露出赧然之色。   郭嘉一笑,“本来主公是想要亲自督军,解决刘备之祸。是我将他劝阻……诸君在汝南兴兵之时,便是主公动手解决都内之敌手。此事牵连甚广,你们莫多问,只需在汝南打好便是。”   曹洪和曹仁相视一眼,齐刷刷点头。   既然郭嘉说出这番话,那就说明问题不大,一切尽在曹操掌控之中。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曹仁曹洪起身告辞。   郭嘉送二人离去之后,回到书房内,刚想要看书,却见一位妇人挺着肚子,走了进来。   “奉孝,该吃药了!”   这妇人的相貌,算不上太出色。   如果是十分的标准,大约也只有七分左右。   不过她胜在气质华贵,气度雍容,颇有大家闺秀风范。   妇人姓钟,是颍川钟氏之女,钟繇的侄女。郭嘉虽说不是什么世族子弟,但毕竟在颍川也有一定的根基。加之他才学过人,自然被人所看好。钟氏女捧着药,轻轻放在郭嘉的面前。   郭嘉皱着眉,露出苦色。   “不是已经吃完了吗?怎么还吃?”   钟氏女在他身边坐下,笑嘻嘻的端起药碗。   “董先生说,之前的药是驱邪,现在这药,是为了扶正。   当初你食用五石散,食法不对,所以邪气甚重。现在邪气已被祛除,但还需扶正养气……”   “可是,很苦啊。”   “乖,等你身子大好了,自然就不用再食用。   董先生可是说了,你邪气祛除,可身子仍有些柔弱……你不是想要助主公成大事吗?没个好身子怎么能成?我在里面合了蜜浆,没那么苦。听话,来我喂你,把它赶快趁热喝了。”   也许,谁都想不到,在外面威风八面的郭嘉,回到家中,在钟氏女面前,却如同一个孩子。   一脸凄苦的把药吃完,钟氏女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还说不苦!   这连呼气,都带着一股子苦味。   合了蜜浆还这么苦,如果没有合蜜浆,又该是什么滋味?   郭嘉摇摇头,坐在书案前,看了一会儿书,觉得心烦意乱,便走出书房,坐在门外的门廊上。   天有些阴沉……   郭嘉轻轻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   时间过的飞快,眨眼间已经到了七月末。   雒阳在经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动荡后,渐渐恢复了平静。   毕竟是勾连关中和山东的必经之地,八方通衢,注定了雒阳的重要性。歌舞照旧,生意照做,一切如平常般。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人们似乎已忘记了苏家的事情,更无人再记得那座北邙山脚下的菊花庵。岳关,如同人间蒸发似地,再也没有半点音讯,似乎从无此人……   若非那一首菊花庵歌的存在,这世上好像就没出现过这个人。   盛世赌坊依旧生意兴隆,史阿用自己的行动,得到了陈群的支持,使得他在雒阳声威更重。   陈群通过史阿,联络了雒阳商市的头面人物。   借鉴海西行会的方式,在雒阳开始着手组建雒阳行会。   论规模,雒阳行会的规模比之海西不晓得大了多少倍。所以海西的种种规章制度,也不可能完全照搬,必须要进行修改,才能够得以推行。不过,通过曹朋的这个关系,雒阳和海西,也搭上了关系。海西有雒阳奇缺的盐,粮食等物资,而雒阳也有着海西无法比拟的优势。   用曹朋的话说:这叫优势互补。   至于两地具体如何合作,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邓稷和陈群不可避免的要进行无数次的磋商,甚至需提报程昱,还要报备至许都,交由尚书令荀彧批准。总之,如果两地真的能够合作起来,曹朋估计没一两年的扯皮,难以成事。   不过,这一切与他已没了太大的关系。   曹朋在解决了苏家一案后,一下子变得悠闲自得。   或是陪着母亲和黄月英,等西山香山而望,或是领着黑眊围猎。平日在家时,不是看书练字,就是与甘宁切磋练武。期间,曹朋还和胡昭通了几次书信,向胡昭请教了一些学业上的问题。   得知曹朋一心学《论》,胡昭也很高兴。   他认为,《论》浅显易懂,但也是仲尼一生学问的精华所在。   曹朋找到了《圣人》的精髓所在,能够把《论》读好了,对曹朋而言,无疑是受益匪浅。   同时胡昭还告诉曹朋,他准备将《八百字文》在卧龙潭书院推广,作为蒙学读物。   看得出来,胡昭一心铺在这教育上,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在入仕为官。在历史上,胡昭也确实如此。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胡昭在历史上声名不显。人言‘孔明’,必是诸葛。殊不知,在建安之初,诸葛仍在水镜山庄苦读,而卧龙孔明之名,所指的也只是胡昭……   “要我押送兵械回许都?”   曹朋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陈群。   陈群则一脸的苦笑,“你别看我,我也没有办法……当初我向曹公推荐你的时候,曹公也言明是‘暂与我’。如今,雒阳之事已趋于平静,曹公这时候要你回去,必然是委以重任。   友学,此去许都,你必然飞黄腾达,可喜可贺。”   嘴上是道贺,可脸上却看不出半点道贺之意,而是一脸的奸笑……   “我这才来雒阳一个月啊。”   “很久了,一个月三十天,难道还少吗?”   “长文,你怎能这样?分明是卸磨杀驴……呸呸呸,你才是驴。你这分明是过河拆桥嘛。”   陈群闻听,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罢,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有你在这边,我的确是省了很多的心思。   你现在这一走,我心里着实不舍。可是曹公有命,我也拦不住。不如这样吧,今晚就在你家,我为你送行……三日后,你要启程离开。在你走之前,你必须把那些菜肴的做法,教给我的厨娘。”   前两句,说的格外动情。   可后面的,简直就不是人话……   曹朋气得暴跳如雷,而陈群则嘿嘿直笑。   不管曹朋是不是愿意,这老饕看起来今天,是不打算走了。   曹朋让步鸾去准备饭菜,而后他和陈群在门廊下坐着。   “对了,黄小姐家里,可曾有消息?”   曹朋摇摇头,叹了口气,“月英写了好些信去江夏,可是那位老大人,根本就不愿回复。”   “也许,不是他不想,是没时间吧。”   陈群道:“我今日刚得了消息,说孙策跨江攻打江夏,险些使黄祖丧命。”   “哦?”   “江夏那边,现在乱成一团,承彦老大人估计也顾不得你们。自年初孙策得了六郡之地,越发狂妄了。我还听人说,江东顾氏和陆氏,将私兵交了出去,足足有六千余人……孙策因此,倒也放缓了对顾氏和陆氏的打压。据说还举了陆康之子陆绩为孝廉,有意令其入仕。”   “顾家和陆家,交出了私兵?”   曹朋闻听,眼睛不由得一眯。   对江东士家来说,私兵如同他们的命根子。   孙策对江东世族的打压,曹朋早在去年时便已体味深刻。顾家和陆家这举动,莫非是向孙策低头?   他搔搔头,有些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   但有一点他却可以肯定,不管是顾雍也好,还是那陆逊也罢,都不是任人欺凌,随意低头的主儿。这两人如此决定,必然有其深意。但究竟是什么用意?还需要时间来进行验证……   “还有,袁玄硕的白马寺卿,鸿胪寺已经报备,印绶于昨日,送抵雒阳。”   陈群笑道:“这下子,你满意了?”   “我有什么满不满意,只是玄硕一直在催促此事,我也是被催的烦了。   早知道我会被调走,才懒得理睬。到时候让他去烦你,关我什么事?嘿嘿,失策,失策了!”   说着话,曹朋低下了头。   眼中,闪过一抹精亮……   老狐狸,你该出手了吧。   ……   七月二十六,曹朋率领黑眊,护送着母亲的车辆,离开雒阳。   他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如同雒阳的一个过客般。只是,短短一个月,他已使雒阳,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陈群告诉曹朋,他已拜托他老父陈纪,书信江夏黄承彦。   信的内容,无非是提曹朋说好话,希望黄承彦能够同意曹朋和黄月英两人间的那一桩亲事。   毕竟,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何苦再去为难?   曹朋已非昔日曹朋,如今在士林中,也算是小有声名。   在陈群想来,有陈纪这封书信,黄承彦应该能够应允这桩婚事。毕竟,论声望和出身,陈纪都隐隐压了黄承彦一头。这种事情,让陈纪出面,比任何人出面说项,效果都要好……   曹朋,感激不尽。   七月二十七,天灰蒙蒙。   从一大早,便下起了小雨。   时近仲秋,天气转凉。树叶大都呈现枯黄之色,显出一派萧条……不过,这个时候,西山枫叶正红,正是欣赏的好时节。   一行车队,沿着雒水缓缓东行。   雒阳的轮廓,越来越模糊……   玄硕在马上露出一抹缅怀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中郎,眼见就要得偿所愿,又何故叹息呢?”   从车队中行出一匹马,马背上端坐一人。一身宽松的月白色长衫,身上还披着一件遮雨的蓑衣。   她,是个女人。   声音柔媚,似乎带着无尽的诱惑。   李中郎?   又是哪一位?   玄硕冷声道:“岳长使,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嘻嘻,如今已出了雒阳,又有何畏惧?之前陈长文搜遍了雒阳,也未能找到我,这会儿更不可能。倒是李中郎,你这一走,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不过呢,两万斤黄金,怎么都值得冒险。”   “岳关,你休得放肆。”   玄硕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女人咯咯的笑了起来,“李中郎,这荒郊野岭,只有你我二人在说话,你又怕个什么呢?   想当初李中郎毒杀弘农王的时候,可是胆大的很呢。”   玄硕哼了一声,没有接这个话茬。   雨,不知不觉停了!   天边,出现了一道炫美的彩虹。   女人将头上的雨搭取下,露出一头乌黑长发。不过呢,那长发似男人般的盘成了一个髻,上面覆着一方青色丝帕。柔美的面颊,在阳光下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张开手臂,深吸了一口雨后的空气。   这女人,赫然正是曹朋一直在搜寻的菊花庵庵主,岳关。   “李中郎还在怪我,杀了莫言吗?”   “哼!”   “李中郎,非是奴狠心,莫言颇有心机,我若不杀他,早晚会带来杀身之祸。   你可能不知道,奴到了菊花庵之后,莫言便被奴招揽过来。否则李中郎的秘密,奴又怎知?   只是他颇为贪心,得了奴的身子,后看上了雪莲。   奴杀了雪莲不假,那莫言竟为此要与奴反目。奴若不杀他,他必杀我……奴也是没有办法啊。”   玄硕沉默了!   片刻后,他冷笑一声,“岳长使这些年遍施雨露……也不知道,若陛下知晓,还会要你吗?”   “你不说,陛下又岂能知道。”   岳关娇笑道:“不过呢,奴在外面也飘零的久了,心也累了。此次若返回宫中,古佛青灯一世,便足矣。倒是李中郎,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你有大才,就此隐姓埋名,岂不可惜?   何不与奴一同去许都,奴愿为你说项……虽然你从前与陛下有隙,可如今陛下正值用人之时,你……”   “等他用不着,便一刀砍了我的脑袋,顺便把我这两万斤金吞下?”   “这个……”   玄硕冷笑道:“岳长使,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前面就是旋门关,过了旋门关,你回你的许都,我去我的洞林寺,而后远走高飞,你我从此再无瓜葛。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时,曹操不是我那丈人,你那位陛下,必不是他的对手。”   岳关闻听,也不由得沉默,无语…… 第280章 孰对孰错   汉中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84年,灵帝设立洛阳八关,以拱卫京都。   这八关分别是函谷关、广城关、伊阙关、轩辕关、旋门关、小平关和孟津。其中旋门关位于洛阳东面,毗邻虎牢,坐落在大伾山下,是扼守荥阳至洛阳的锁钥,更是洛阳东面屏障。   天气转凉,大伾山郁郁。   在历经近月余的封关之后,洛阳八关重新开启。   不过对往来车仗,盘查依旧严密。好在玄硕手持白马寺关碟,所运送的五百佛子像,也在关碟中记录,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多为难。关卒只是简单的询问了一下,便放任车队通行……   过旋门关后,玄硕如释重负。   心中,更有无限的欢喜,此次事情结束,就天高任鸟飞,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   在汜水河畔,玄硕命车队停下,笑眯眯的对岳关道:“岳长使,咱们就此分别吧,我要渡河了。”   秋水滔滔,汜水汹涌,水流湍急。   往荥阳,必须渡过泗水,继续向东;若是往许都,则可以由此而南下,顺泗水而行。   岳关妩媚一笑,在马上微微一拱手。   “李中郎,那告辞了。”   “后会无期。”   玄硕在马上作揖,旋即便准备渡河。   这是一处较为僻静的渡口,过往的行人并不算太多。大部分人,会通过虎牢关附近的渡口过河,但玄硕却觉得,从虎牢关过河,免不了又要一番盘查,而且往来人流太大,不太合适。   所以,他选择了这个小渡口,不过却需要等待渡船。   岳关拨转马头,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玄硕和岳关同时回头观望,只见一队黑色铁骑,呼啸着奔驰而来。   大约有百人之中,行进间整齐如一。百骑驰骋,蹄声轰鸣,令大地也不禁为之轻轻的颤抖。   “住马!”   一声暴喝响起,骑队呼的一下子停下。   可是,如此急停,却不见半点混乱的迹象,齐刷刷,仿佛一人。   骑队停在距离车队大约百步之外,为首大将,身披锦衣,外罩铁甲。胯下一匹乌骓马,掌中两口大刀。行进间,铃铛声若有若无,令人生出一份心悸。只见他催马向前行了两步,而后勒住马,遮面盔下一双精亮眸子,灼灼凝视玄硕,慢慢的,又将目光转到了岳关身上。   “敢问……”   玄硕心里不由得一惊,装着胆子,催马上前。   “拿下!”   大将忽然一声厉喝,从身后一骑飞出,眨眼间就冲到了玄硕身前。马上那员将,掌中一杆丈二龙鳞,扑棱棱一颤,分心就刺。玄硕大惊失色,吓得在马上连忙一个侧身闪躲。可别小瞧这看似简单的侧身,玄硕的马可没有配备高桥鞍和马镫。他能在马上稳如泰山,全凭两腿之力。而且这一个侧身,若没有多年的马上功夫,很难做得出来,更不要说似玄硕这般轻松。   “早就知道,你这家伙不简单。”   那员将嘿嘿一笑,手中丈二龙鳞猛然收势,反手啪的一击横拍,狠狠的拍在了玄硕的肩头。   玄硕啊的一声大叫,从马背上就摔下来。   不等他爬起,大枪蓬的压在他的肩膀上,“居士,如果不想受罪,就老实呆着。”   “你是……夏侯!”   玄硕这时候,也认出了那员大将,不由得失声喊道。   那员将,正是夏侯兰。   夏侯兰是跟随曹朋最久的亲卫,武艺虽比不得甘宁,可是却深受曹朋信任。此前曹朋往陆浑山,甘宁因前往涅阳,故而没有随行。于是,随行曹朋的人,就是夏侯兰。途径洛阳时,史阿在译经台设宴,也是夏侯兰陪着曹朋一同赴宴。所以,玄硕对曹朋也不算是陌生……   而另一边,岳关见势不妙,催马就走。   只听河畔丛林中传来一声朗笑,“岳庵主,果然是你,不枉我一番苦侯。”   说话间,林中传来一声马嘶,如同龙吟虎啸,在空中久久不息。一匹战马,贴着地面,恰如闪电般冲出。岳关一听这声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哪敢停留,催马便要逃走。一枚铁流星嘶啸着飞出,岳关甚至没看清楚铁流星的模样,那铁流星就到了跟前,正中战马额头。   那匹马吃痛,希聿聿长嘶,仰蹄而起。   岳关虽也能骑马,但要说精擅,却远达不到。   一下子被战马掀翻在地,只摔得岳关头昏脑中,发髻散乱,狼狈不堪。不过,她虽然迷糊,可是也不敢迟疑,想要爬起来自尽,却见照夜白飞驰而来,在她身前停下。一支画杆戟指着她,马上小将,头戴三叉束发金冠,身披扭狮子兽面吞口连环铠,腰系一支狮蛮玉带。   岳关不由得惊叫一声,“吕温侯!”   可她马上反应过来,吕布早已经死了……   定睛看去,却见是曹朋,岳关不禁露出苦笑。   “原来是曹北部。”   “岳庵主,何苦来哉……”   “你不懂!”   “我的确不懂,但我却知道,方今天下大乱,诸侯野心勃勃。   曹公一心想要中兴汉室,可有些人,却居心叵测,为一己私利,而置大义不顾,何其可憎。   你一个女人,不相夫教子,何必卷入这朝堂争纷?好不容易脱离了汉宫,凭你的姿色,找个好人家并不难。偏偏……如今,你们的事情已经被撞破,我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勿怪。”   岳关脸上,露出惨然笑容。   她也不愿再和曹朋争辩下去,事实上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对错?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大家立场不一样,各为其主罢了……   “曹北部,如何知我躲在白马寺?”   “呵呵,却要感谢玄硕先生的表演。”   “哦?”   “玄硕先生那天一早到我北部尉府,报告莫言彻夜未归。   结果在你那菊花庵中,他一进禅房,便喊出了莫言的名字……可那时候,莫言脸上有血污,而且头朝内,屋中的光线也不算太好。玄硕先生好眼力,隔了两个人便认出了莫言……同时,他那天的表演有些过了。给我感觉,他心里并无太多哀伤,找我报案,更像是在掩饰什么。我当时就感觉奇怪,他究竟想掩饰什么?于是,我就想到了你……既然莫言可以听从你的调遣,那么玄硕先生是不是和你也有牵连?从那天开始,我就命人,盯着白马寺。”   岳关,扭头向玄硕看去。   玄硕此时也是一脸的苦色,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从渡口两边的白色芦苇荡中,行出一百黑眊,将车队团团包围。   那些车夫杂役,一个个抱着头,蹲在地上,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曹北部,你果然是好心计!”   “不是我好心计,而是你们太心急。”   说着,曹朋招手,示意黑眊过来将岳关拿下,“我只负责缉拿你,其他事我不会过问……到了许都,三木之下任你是铁打的好汉,也要招供。岳庵主,我若是你,定会仔细斟酌。”   “我,已经斟酌好了。”   岳关脸上的笑容,更加妩媚。   当曹朋收回画杆戟的时候,她猛然一个旋身,“菊花坞里菊花庵,菊花庵住菊花仙。菊花仙人种菊花,又献菊花换酒钱……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无花无酒锄作田……”   歌声悠扬,极为悦耳。   岳关的身子缓缓瘫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匕首,脸上犹带着灿烂笑容。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弱,直至不可闻。   曹朋下意识催马上前两步,又勒住缰绳,看着岳关身下渗出的鲜血,然后了汜水的渡口……   “公子!”   曹朋摆手,示意大牙不用解释。   他猛然抬起头,看着玄硕道:“先生,以为这个结果如何?”   玄硕一怔,神色淡然道:“甚好。”   “是啊,也许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知晓先生了。”   “啊?”   玄硕心里一咯噔,脸色微微一变。   可曹朋却没有理睬他,招手示意亲卫过来,“大牙,你和李先带几个人,把尸体送回雒阳……就葬在菊花坞中,让她陪着漫山的菊花,做一个逍遥快活的菊花仙,再勿涉足这红尘之事。”   李先和大牙连忙应命,招呼过来几个人,把岳关的尸体收好。   胸口,一支锋利的匕首直没入柄,可以看出这女人不仅是对别人狠,对自己同样是心狠手辣。   “曹北部……”   玄硕刚要开口,却听曹朋道,“玄硕先生勿需赘言,随我走一趟吧。”   “去哪儿?”   “许都!”   玄硕脸色大变,连忙想要挣扎。   可是他身边的两名黑眊,皆身强力壮之人,把他死死的拖住。   自有黑眊上前,接过了那些车仗。   “你们都回去吧,车仗从现在,由我们接手。”   “可那车马是我的……”   夏侯兰在马上一瞪眼,“回去找陈雒阳报赔,就说是曹北部征用,到时候自然会赔偿你们。”   车夫杂役们虽说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赘言。   车仗改道,沿着汜水南下……小渡口,又恢复了宁静。只是那地上的一滩鲜血似乎在告诉人们,这里曾发生过一桩命案。可谁又会在意?在这乱世之中,学会沉默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车夫们相视片刻,沿着来路,踏上了归途……   ……   当晚,曹朋赶着车马,来到嵩高山下。   这里距离阳城县并不算太远,山脚下有一所车马驿。不过呢,如今这车马驿已经被曹朋征用,所以空荡荡的,也没有什么客人。驿站旁边,是一座简陋的军营,驻扎有一百名黑眊。   当曹朋等人抵达之后,夏侯兰领着一百黑眊直接进入军营。   而甘宁则率一百飞眊,入驻车马驿中,担负起了守卫之责。张氏和黄月英,都住在车马驿里。昨日,她们和曹朋一同离开雒阳,但到了嵩高山下之后,曹朋便安排她们先住下,而后带着人离开。同时,曹朋还派出郝昭,率一百黑眊,持曹朋的印绶,赶赴荥阳洞林寺。   此时,郝昭还没有回来。   和母亲、黄月英等人寒暄几句,曹朋便回到了房间。   他的情绪并不是特别高,显得有些低落。   各为其主,说不得谁对谁错。站在曹操的角度而言,曹操所做的并无错误;而在汉帝眼中,曹操就是权臣,就是奸臣,和董卓并没有什么区别。曹朋感到困惑,汉室衰颓至今,仍有如此强大的凝聚力。岳关自杀,说是不想受三木之苦,可实际上,却是为了保护汉帝。   这女人……   曹朋轻轻叹了口气。   他命人将两座佛子像运进房间,然后唤来了阚泽,又让人把玄硕带来。   甘宁则站在屋外警戒,不许任何人靠近。   屋中灯火通明,四支儿臂粗的牛油大蜡,插在墙壁的烛架上,火苗子乱窜,把房间照得通透。   玄硕气急败坏的进了房间,一进门就道:“曹北部,你究竟什么意思?”   “玄硕先生,用过饭了吗?”   “我可是堂堂的白马寺卿,也是朝廷命官。你把我抓来,究竟何意?   没错,我的确是藏匿了岳关,可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她威胁我,我也只有相从,却并没有参与……”   “呵呵,她威胁你什么?”   “她威胁我……威胁我的性命。”   “哈哈哈,玄硕先生真会说笑,岳关不过一弱女子,焉能敌得过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西凉好汉。”   玄硕猛然抬起头,“曹北部,你弄错了吧,我可不是西凉人。”   “是不是西凉人不重要……呵呵,玄硕先生莫要紧张。其实,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请你来坐坐而已。你应该知道,如果我真要拿你,大可以把你直接送去衙门,到时候你以为会有人信你的胡言乱语吗?当然了,我也相信,玄硕先生你其实,并不太愿意见官,对不对?”   曹朋说起话来,满面春风。   可是却让玄硕感到心惊肉跳。   总觉得,曹朋这话里面,是话里有话。   难道说他发现了什么?想到这里,玄硕更加不安,当他看到摆放在堂上的两尊佛子像,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曹朋站起身来,走到佛像旁边。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佛像的身体,使得玄硕脸色不由得一变。   “永汉元年,先帝驾崩,由少帝继位。   大将军何进试图诛杀十常侍,不成想反被十常侍所杀……时并州牧,前将军董仲颖率部入京,废少帝而立今上……后来关东二十二路诸侯起兵,大败董卓。董卓仓促决定,撤离雒阳……不过在撤离雒阳的时候,他还下令迁移雒阳富户。凡不同意迁走之人,全部都杀掉。   当时执行这个命令的人,就是董卓的女婿,时任左中郎将的李儒。   据当时留存下来的记录,李儒从哪些不肯依从的富户家中,搜刮来数万斤黄金。但董卓撤离迅速,未等李儒把这些黄金装运上车,关东诸侯便已经攻破虎牢,直扑雒阳……李儒仓皇而走,那数万斤黄金,则下落不明。许多人都以为,那些黄金已送往长安,居士以为呢?”   阚泽起身,接过曹朋的话岔子。   “永汉三年,董卓被杀,李儒和他的儿子李著不知所踪。   第二年,也就是初平四年。   一个名叫袁著的人,自称是京兆人氏,在荥阳洞林寺出家,并在建安元年,成为洞林寺主持。   同年,洛阳白马寺卿,也就是玄硕先生,三番五次向请求鸿胪寺发放印绶。   公子命我翻查近十年来的案牍,使得我发现,玄硕先生在雒阳期间,数次前往洞林寺……而在建安三年,玄硕先生开始着手修造五百佛子,并说这五百佛子像,是要送与洞林寺。”   “那又如何?”   玄硕心惊肉跳。   曹朋笑道:“可我不相信,那数万斤黄金,被送去了长安。   我四哥,也就是朱北部在临死时,曾对我那嫂嫂说‘糊涂,糊涂’。这句话,我一直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四哥在说谁‘糊涂’?直到有一天,我站在雪莲的房中,偶然灵光一闪……四哥当时将死,必是想留下什么线索;而我四嫂则正感慌张,未必能听得清的真切。加上我四哥又是谯县人,话语中不可避免带有沛国方言。糊涂,浮屠……听上去颇为相似。   浮屠?   我四哥究竟说的是什么?   三月时,我曾在雒水河畔,见有人推人落水,但是却没有查到尸体。   只不过因为我当时没有官面的身份,所以也不好查询,于是便托付我四哥,查询这件事情。   想来,我四哥有了线索。   他并不清楚杀他的人究竟是谁,所以还以为,是因这浮屠丧命,故而在临死前,留下了这条线索。白马寺的五百佛子像,是在北邙下铸造。而之前我所扣下的推车上,留有一层黑土。   这种土质,我也让阚泽大兄查过,雒阳附近只有北邙山才有。   所以,我不相信,那些黄金被送到了长安。我更愿意相信,李儒当时匆忙间,把数万斤黄金藏在白马寺内。数年后,董卓被杀,李儒改头换面,坏了自己的模样,重新回到了雒阳。   他把那些黄金取出,但又不好送走。   于是便让他的儿子李著,到洞林寺出家,并借口造五百佛子像,将那黄金铸成了五百佛子。”   说着话,曹朋猛然抬脚,狠狠的踹在佛像上。   只听蓬的一声,那佛像倒在地上,一层泥塑土块,受曹朋暗劲所致,顿时裂开。   在火光下,从佛像的裂缝中,闪过一抹抹金光。   就在曹朋踹翻佛像的一刹那,玄硕呼的站起来,惊叫一声。   而曹朋,则转身回到了座位上,取出一柄长刀,啪的拍在桌面上。   “李中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第281章 敢不信我?   “我不是李儒!”   玄硕垂着头,半晌后才憋出了一句话。   “是吗?”   “我不是李儒!”   玄硕再次重复道。   曹朋和阚泽相视一眼,不由得会心一笑。两人起身,一起走出了房间,只留下玄硕在屋中。   当然了,还有那一立一倒,两尊佛子雕像。   六年心血,六年心血,眼看着成功,难道要毁于一旦?   玄硕抬起头,盯着那两尊佛子金像,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意。   没错,我就是李儒!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六年前的那一幕血火交织的景象。董卓迁都长安之后,开始拉拢招揽世族子弟。袁绍杀韩馥,他命人送去冀州牧的印绶;曹操占居东郡,董卓与之奋威将军。   到后来,董卓西凉部将渐渐疏远,独重新吕布和王允两人。   甚至连他的女婿,为董卓一手打下江山的李儒,也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怠慢。后来,王允献连环计,李儒立刻觉察到了王允的险恶居心,并劝说董卓放弃任秀,不如赠与吕布。   结果董卓来了句:若有人看中你妻子,你可愿献出?   丈人啊,我老婆可是你闺女,我献不献出倒无所谓,关键是得有人看得上,愿意要才行啊……   也就是那时起,李儒深居简出。   后来凤仪亭风波起,董卓带着任秀还有家小,离开长安,去了堳坞。临走的时候,还把李儒的老婆,也就是董卓的闺女一同带走。以至于李儒父子两人,留在长安,颇有些凄凉。   再后来,王允的连环计成功。   李儒率先得到消息,眼见着无法救出董卓,便带着儿子李著逃出长安。   本来,李儒打算去投奔牛辅,那也是董卓的女婿。不想没等他赶到,牛辅就被人杀了。而李傕郭汜又准备散了西凉军,李儒一看情况不妙,立刻带着儿子躲进了南山。不想贾诩横空出世,劝说李傕郭汜率部围攻长安,并挽回了局面。等李儒知道后,关中局势已尘埃落地。   也许,会有人说,何不去投奔李傕郭汜?   李儒也有李儒的骄傲,在他眼中,李傕郭汜不值得他辅佐,不过是两个跳梁小丑罢了。而且,在躲入南山的时候,他与几个浮屠教的弟子有些接触,加之之前的惨败,使得李儒生出了遁世之心。他已经展现过他的才华,更无需再去证明他的能力。辅佐董卓,已经让他心力憔悴。倒不如找一处偏远山村,遁世修行。买些田地,做一个逍遥自得的富家翁……   但是,当富家翁需要资本。   哪怕是在乱世,手中若没有资本,当个富家翁也难。   于是,李儒便想起了当初存放在雒阳的那些黄金。若能取出,他父子大可以在山中逍遥快活。   为此李儒毁了自己的相貌,改了口音,更换姓名,返回雒阳。   整整六年时间,眼看着就要实现梦想了,却横空跑出来了一个曹朋,把他的计划完全打乱。   看着佛子金像,李儒不由得咬牙切齿。   我只要咬紧牙关,不承认自己是李儒,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被人知道他就是李儒的话,会死的很凄惨。同时,他也搞不清楚,曹朋究竟是打得什么主意。抓他?那理应把他直接送往许都,而且还是大功一件。凭李儒早先所做的那些事情,他甚至相信,只要曹朋把他交出去,立刻能博得老大的名声,为人称道。   李儒,可是协助董卓毒杀少帝的凶手……   但曹朋却没有把他送交出去,而是带到这荒山野岭中盘问。   难不成,他看上了那两万斤黄金?   也不太可能!   毕竟曹朋那两篇文章所表现的气节,不是贪婪之人。   李儒有点想不明白,曹朋究竟是怀的什么心思?   ……   “看起来,这李文成还不死心啊。”   曹朋站在跨院门口,低声和阚泽交谈。   阚泽一笑,“这是自然。他还没弄明白公子的心意,自然不会吐口。公子当知道,李文成当初可是做了何等大事。董逆的帮凶,毒杀弘农王的凶手,若承认了,必死无疑……”   “他真的能成吗?”曹朋疑惑的问道:“我是说,让他留下来,靠谱吗?”   阚泽一怔,旋即领会了那‘靠谱’的意思。   “靠谱,绝对靠谱!”他轻声道:“公子如今,其势初成。但若想要更进一步,必须要有个明白人出谋划策。纵观公子身边,子山和我,都是做事的人,而非谋者;濮阳闿有些迂腐,学识虽好,却不当大事;而令兄邓海西,如今官拜屯田都尉,掌两淮之事,其势比之公子更盛。公子若无谋者相助,早晚必成令兄之附庸。说实话,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情。”   “为什么?”   “令兄如今虽说孤身,可他的背后,尚有整个棘阳邓氏族人。   一旦他得势,必然会有大批族人前来相投;而公子却不一样,即便是归宗认祖,可保证整个曹氏,与你同心吗?所以,公子必须要有一个清晰的谋划,甚至要始终压住令兄一头才行。唯有这样,那些邓氏族人才不至于造反;也唯有如此,公子才可以得到更多的支持。   如今的形式就是,你这一支吞下邓氏;亦或者将来,被邓氏压制。   公子,非我挑拨关系,这是一个现实。哪怕邓叔孙没有这个想法,焉知其他邓氏族人不如此?”   曹朋不由得眉头紧蹙,陷入沉思。   邓芝!   虽然和邓芝交往不多,但曹朋能够感受到,他想要光大门楣的心意。   上次在曲阳,这邓芝就有这种意图。只是逢陈宫兵临城下,最后被曹朋压制住了他的心思。   但是,压制住了,不代表他没有。   而且邓芝就在邓稷的身边,保不准什么时候兴风作浪。   邓稷若是一个把持不住,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他夫妻之间的和睦。现如今,曹汲为民曹都尉,隐隐能压制住邓稷。可是曹朋却清楚,老爹上升的空间恐怕并不会太大。毕竟这底子摆在那里,早晚必会被邓稷超过……不行,为了姐姐,甚至是为了我未来的绝世名将外甥,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压住姐夫一头。强权出真理,不如此,那些邓氏子弟岂不是要翘尾巴?   可是……   曹朋轻轻拍了拍头。   他对李儒的印象并不太好。   三国演义中,几乎把李儒描写成一个极其猥琐的大叔,甚至在长安之乱时,把李儒给写死。   这么一个人,真的合适吗?   “公子,你可别小觑了李儒。   此人心思缜密,犹善隐忍。而且其目光之高远,掌握时机之准确,都非同一般。那董卓不过是临洮一介莽夫,凭李儒出谋划策,几乎得了整个汉室。若不是后来董卓一味放纵世家子弟,说不定这汉室江山……此人不但有用,而且是有大用。但就要看公子你,敢不敢用。”   董卓之乱,仅局限于中原。   说实话,对于出生在山阴的阚泽,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甚至说,江东士家对汉室的归附之心,远没有中原世家大族那么强烈。毕竟,江东一直处于夷蛮争斗的乱局之中,作为一个农夫出身的阚泽,更不会对汉室有多么强烈的感情。江东人更信奉拳头,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孙策不过是商贾子弟,却能统帅六郡,靠的就是他的拳头。乃至于整个三国时期,江东的抵抗最猛,而且也最团结,也就源自于此……   “可是看他的意思,有些不太愿意。   你看,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肯承认,又怎可能低头归顺呢?”   阚泽嘿嘿一笑,“那是他还没到山穷水尽。”   “山穷水尽?”   曹朋不禁一怔。   别看他在雒阳剥茧抽丝,破获了老大的案子。   可是对这人心的掌握,却远不如阚泽来得更深刻。就在这时,夏侯兰前来禀报,郝昭回来了!   阚泽闻听,不由得眼睛一亮。   “快使伯道前来。”   ……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戌时。   李儒枯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好似老僧入定一般。   曹朋带着阚泽和郝昭,重又走了进来。   “居士,想清楚了?”   李儒抬起头,“我不是李儒。”   郝昭一怔,露出愕然之色。   他可是并州人,虽说只是并州军中的一个小卒,却也听说过李儒的名字。   “主公,他是李儒?”   曹朋呵呵一笑,示意郝昭坐下。   “居士,我来为你介绍一下。   可能你不认识伯道,但伯道之前所从之人,你定然很熟悉。他是陷阵出身,原为吕布小将。”   李儒一惊,向郝昭看去。   “伯道如今是我黑眊统帅,也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曹朋笑着,走过去搂住了郝昭的肩膀。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使得郝昭心头一暖。   “你可知道,我这兄弟之前为何没有出现?”   李儒面色平静,古井不波。   即没有任何表示,更一言不发。   曹朋恍若未见,自顾自说:“我让伯道去了一趟荥阳……居士,你可听清楚了,是荥阳。他到了荥阳之后,就拜访了洞林寺,还和洞林寺的主持袁著有亲切交谈……”   “曹朋,你……”   “居士,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如果你还是这个样子,那我就立刻下令,命人取了袁著的首级。”   李儒那张遍布疤痕的面孔,扭曲在一起,看上去非常恐怖。   “你,你究竟想要怎样?”   “我想要怎样,还需要确认你的身份之后再说。”   “好吧,我承认,我是李儒……你放了我孩儿,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你刚才不是不肯承认嘛?”   “我……”   曹朋脸上的笑容,陡然收起。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骨头,不到山穷水尽,你就不肯低头。   李儒,既然你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当清楚你现在的处境。我给你两条路走,一条是把你父子送到司空面前,我相信司空会很乐意见到你,而且许都会有很多人,愿意收拾你们。”   若在平常,曹朋这一番话,李儒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可现在……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脑海中浮现出,他那位老丈人的惨状。   尸骨无存,那可真的是尸骨无存!   自己倒无所谓,这辈子倒也算不得虚度。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才刚到而立之年,若是到了曹操那些人的手中,估计那下场不会比老丈人好多少。他可以不顾自己,但不能不顾儿子。   李儒深吸一口气,“你不用说了,我选第二条。”   “你还没有听我说,就选择了?”   李儒那双小眼睛,盯着曹朋。   “你想要这两万斤黄金,我给你。”   “哈哈哈,李文成,你未免太小觑我了吧……我实话告诉你,那五百尊金像的确是很诱人,但我未必能看到眼里。我若是想要这两万斤黄金,现在就杀了你,自然可以轻松的吞下。   但是,我不要。”   曹朋喜欢钱,但并不看重。   再说了,在这个时代,空有钱帛,又有何用?   想在前世,为了破那宗让他丧命的案子,他曾拒绝了多少诱惑。两万斤黄金,的确诱人,但他真不放在心上。   李儒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曹朋道:“之前我在陆浑山拜师,先生曾问我,有何志向?   我对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先生曾说,我这志向,犹难似逐鹿天下。那不仅仅需要更多的名气,还要更大的权力,更强横的力量。我也知道,这条路很难。所以我需要有人帮我……你看,我身边有不少人。治军,我有伯道;决胜疆场,我有兴霸。我兄弟王买邓范,还有夏侯兰,可百人敌,千人敌,乃至万人敌;子山和德润,能使我家业兴旺,无后顾之忧。然则,我还却一个人,一个能为我筹谋未来者。   这个人,需要有眼光,有智谋,有阅历……   但他不能抛头露面,更不能为世人所知。所以我思来想去,倒只有居士你,最为合适。”   李儒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受,半晌后突然道:“你疯了?”   “十年,我要你帮我十年。”   曹朋不理李儒的嘲讽,自顾自道:“十年后,你可以自己决定,是留下来继续帮我,还是离开。   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身份,给你一块土地,还有你这两万斤黄金,全部归还。   你不要想着糊弄我,也别想着陷害我。   你儿子李著,我已命人把他送到我兄弟那边。想来这个时候,他已经在路上……等到了射阳之后,他自会给你来信。如果你陷害我,糊弄我,那么我兄弟会在第一时间,干掉你儿子。”   李儒闻听,有点傻了。   曹朋的那个理想,说穿了大而空。   甚至可以说,他是妄想……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曹朋的理想,颇能蛊惑人心。   李儒也是读圣贤书出身,也希望能名留青史。但他知道,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   曹朋的条件,让他有点心动。   同时,他也的确是存了,到时候陷害曹朋,糊弄曹朋的想法。   你让我帮你,可以!   但我也可以终身不出一策。   等熬过十年,看你怎么说……   没想到,曹朋竟然给了他一个釜底抽薪,把李著送走了。   李著,是李儒现在唯一的希望,也是他唯一的骨血。古人常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如果李著死了,那他李儒的血脉,就等于被绝了!   曹朋这一手,不可谓不毒。   但同时,也不可谓不高明……   正好掐住了李儒的软肋,让李儒无法拒绝。   “我如何信你?”   曹朋哈哈大笑,“李文成,你敢不信我?”   “我……”   这丫太霸道,太霸道了!   李儒可说是无比愤怒,但又不得不低下头,一声不吭。   “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早出发时,你必须有所决断。帮我,得一世,甚至十世、百世富贵;不帮我,你父子明日一早,人头落地,从此这世上,和你李儒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清楚。”   说罢,曹朋向阚泽和郝昭使了一个眼色,大踏步走出房门。   房门合住,李儒就听门外郝昭轻声问道:“公子,你真的要相信他吗?”   曹朋说:“我既然肯用他,就一定会相信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李文成,有真才学。”   脚步声渐渐远去,屋中复又归于平静。   李儒这时候才发现,他后背衣襟,已经湿透。   如同虚脱了似地,他呼的一下子倒在地板上,四肢摊开,就那么静静的躺着,脑袋一阵阵眩晕。   这小家伙的气场可是不弱!   假以时日,恐怕连我那死鬼老丈人都比之不得……   不过,他说的倒也有趣。想我李儒苦读十年,助我老丈人成就大事。本可以飞黄腾达,可到最后……若我老丈人那时候肯听我一句,也不至于弄到最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小家伙有点意思!   他的志向,虽说是遥不可及,但也不是真的就没有可能……   陈胜吴广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的世家大族,最初不也一个个的,都是泥腿子出身?   要有权,要有名,要有人……   若三者合一,何愁大事不成呢?想到这里,李儒觉得自己突然有些兴奋起来,翻身一骨碌坐起,看着那两尊金像,突然间放声大笑!   若助其成就大事,岂不胜似这两万斤黄金…… 第282章 李文成初献策   许都,一如旧貌。   年初时离开,仲秋时返回,转眼间半年过去,但许都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人口似乎多了些,东里许的房屋好像稠密了些。   路还是那条路,不过看上去拥挤了一些。即便是曹操大力推广曹公车,使得许多地方的旱情出现缓解。可人力毕竟有限,在天灾面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人事而已。好在许都屯田再次丰收,一百七十万斛的粮米,让曹操多了许多底气。流民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但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暴动。即便是有些地方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也很快就平息下来。   海西的屯田形式很好,据徐州刺史徐璆七月时上奏的文书,预计可以使徐州存粮达三百群,约百万斛。听上去,似乎比去年的产量减少了。去年仅海西一地,就存粮百万斛,而今屯田的面积增长了三倍,为何还是百万斛?原因很简单,海西去年屯田,只供应一个海西;而在今年,海西屯田的面积虽然增长了三倍之多,所需要供应的,却是大半个徐州……   年初,孙策跨江而击广陵,使得广陵错过了最好的耕种季节,以至于广陵郡出现了粮荒。   如果不是海西的支持,广陵郡势必出现动荡。   加之泰山郡臧霸,沛国朱灵,以及下邳的休养生息,必然会耗费大批粮草。   徐州能够存留百万斛,已经是非常不易。也就是说,徐州已经渡过了最为困难的阶段,来年若一切顺利,一定会重焕生机。不过,曹操随后下令,命海西拨出三十万斛粮草至谯县,拨出十万斛粮米到山桑,用以防患未然。若汝南攻克,很可能会出现饥荒,必须做到有备无患。   刘备占领了汝南之后,正逢豫州大旱,汝南的灾情非常严重。   他手里可没有曹公车,只能依靠挖掘沟渠,疏通河道。汝南的水源,多源自淮水。但由于其地势较高,淮水也难以浇灌汝南地区。而刘备又倾力招兵买马,对于内政并没有过多投入。   如此一来,汝南的灾情严重。   曹操决意消灭刘备,但他必须要做好占领汝南后,那不可避免的灾荒。   如果不能平息这场灾荒所带来的影响,那么即便是占领了汝南,也可能对曹操造成巨大的打击。   如果不是海西屯田成功,仅汝南地区的灾荒,就有可能使许都存粮告罄。   ……   “娘,你不进城?”   曹朋一脸的诧异,看着张氏问道。   眼见着就要到许都了,张氏突然说不想进城。这让曹朋感到万分疑惑,弄不清张氏的心思。   “如今正是收割时节,我回田庄盯着。”   “田庄?”   张氏笑了,轻轻拍了一下曹朋的脑袋,“你忘记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阿爹如今拜奉车侯,虽然没有食邑,却得了一处田庄,就在龙山脚下,和你典叔父家的田庄紧挨着……你典家婶婶也回来了,如今就在坞堡里居住。这时节,正在收粮,娘总是要过去看一看。”   曹朋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张氏到雒阳之初就告诉过他,说曹操赐给曹汲一块八十顷的田庄。这田庄,同样在屯田的范畴中。屯田法规定,凡需要用官牛等由官府提供的生产农具者,官六民四;如果用私牛,自行准备农具,则五五分账。似曹汲这种私有田庄,却又属于屯田范畴内的土地,会有第二次分割,权作是一种福利发放。曹汲可以从中与官府再次分配,获取一定的收益……   可不要小看这经过两次分割的收益,八十顷土地,差不多可以获得万斛粮米。   对于曹汲这种小规模的家庭而言,万斛粮米,足以使他们过得逍遥快活,无忧无虑了。   丰收时节,也是最为快乐的时候。   张氏要住在田庄里,更多的是为了享受这种喜悦之情。   对此,曹朋倒也可以理解。   于是他命郝昭率三百黑眊,押送着那五百尊佛像,陪同张氏一同前往田庄。   有了自己的田庄,黑眊就不需要再借用典韦家的地方。对曹朋来说,也是一桩不错的事情。   曹朋带着阚泽和李儒,在甘宁和夏侯兰的护卫下,率飞眊百骑,直奔许都。   黄月英随张氏去了田庄,郭寰也一同前往。   原因嘛,也很简单。   郭寰的母亲和姐弟,如今都住在田庄里,负责打理田庄的事宜。   算算时间,郭寰也有半年未曾和母亲相见了……   一近许都,曹朋便感受到了一种紧张的气息。   看城门内外排起的长龙,以及城门下门卒严密的盘查,令人顿时生出压抑的感受。   许都,看起来正值多事之秋。   “阿福!”   就在曹朋等人准备进城的时候,忽见一队骑军行来。   马上的小将,正是许仪。   曹朋看他的装束,就是一怔。   许仪不是虎贲军的人吗?为何换了一声装束。   曹朋摆手示意甘宁等人停下,催马迎着许仪过去。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为何是这种打扮?难不成犯了事,被贬了?”   “呸!”许仪愤怒无比,“你这家伙见面就不能说几句好话?什么叫做我犯了事……我和老三,已经从虎贲军中调出。我如今是屯骑司马,负责宿卫都城,巡查四门;老三任步兵司马,和我差不过相同。对了,你是不是要入城?走吧,随我一起,咱们一边走一边说话。”   从虎贲军调出来了?   曹朋倒真是有些诧异……   不过想想,虎贲郎虽说荣耀,可实际上并无太大职权。   许仪也好,典满也罢,都不到二十岁。让他二人整日宿卫,的确也为难了他们……而跳出虎贲军,听上去似乎没有虎贲郎那么荣耀,可是手中的权力,却比虎贲郎要大太多。五营校尉的司马,手中至少可以指挥七百人,俸禄和虎贲郎差不多,六百石,但更容易建立功业。   毕竟,虎贲军出击的机会,远没有五营宿卫出击的机会多。   看许仪的样子,丝毫没有气馁,反而很开心。   曹朋不禁问道:“二哥,何故离开虎贲?”   许仪命人在城门下办了手续,和曹朋并辔而行。   “不是我想调出,是主公命我和老三从虎贲军调出。   对了,王叔父也被调离虎贲,现任城门司马,麾下有一千五百人,厉害的很呢。不过他不在秀春门这边,要不然还有可能见到他。说起来,这段时间人员调动挺频繁,也不知道主公是什么用意。你这次回来,很有可能会留下,但具体是什么职务,目前也说不太清楚……   还有,老六也回来了,十天前被任为越骑司马。”   “严法也回来了?”   “嗯,之前和曹都护一同回来,而后便留在许都。”   曹朋越听,越感觉奇怪。   曹操这种安排,就等同于把京畿宿卫军的基层军官完全打乱。   “我还要巡值,就不陪你了……奉车侯前两日去了颍川,你家里现在没什么人。晚上我交接之后,和老三去找你。对了,主公交代过,你回来之后,直接去司空府,他要见你……”   “我知道了。”   曹朋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曹操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沿着大街往家行,曹朋突然扭头问道:“文成,你怎么看?”   李儒自同意归附曹朋之后,表现的很沉默。   来许都的路上,他心中忐忑。不过呢,他又表现的很平静,似乎一直在考虑着什么事情。   听到曹朋的问话,李儒轻声道:“以我之见,公子最好现在就去司空府。”   “哦?”   “孟德这样安排,别有深意。   据我推断,不久他必然会有大动作。公子去了司空府之后,勿论孟德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不要犹豫,务必立刻应下。此关系公子之前程,我猜想,孟德之所以见你,是有要事安排。”   曹朋想了想,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阚大哥,甘大哥,你们陪文成先回去。   子幽带十人,随我一同前往司空府。你们回府之后,我若不回来,你们绝不可踏出府门半步。”   “喏!”   甘宁和阚泽拱手应命,陪着李儒,往曹府而去。   曹朋则带着夏侯兰,直奔司空府。   司空府外,车水马龙,似乎非常热闹。许多人在门外排队等候,等待着曹操的接见……   曹朋在府门外下马,垫步而上。   “什么人。”   “卑职曹朋,忝为雒阳北部尉,奉司空之名返回,特来复命。”   那门卒闻听,顿时露出笑靥。   他看了一下门外停靠的车仗,轻声道:“车上是……”   “乃卑职在雒阳搜剿来的赃物,也是司空下令带回。”   “如此,请车仗自侧门入,曹北部和护兵只管入内,今日是典中郎当值,北部可直接向典中郎报到。”   “多谢了!”   曹朋拱手,在错身进入大门的时候,把一个袋子塞到了门卒手中。   入手颇为沉重,估摸着有一贯。   门卒心里顿时乐开了怀,暗道一声:这位曹北部,果然爽快。   似他这种门丁,俸禄并不高。   遇到大方的,自然会有些外快,但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曹操御下很严格,一般是不允许收授贿赂。可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真要杜绝也不太可能。所以曹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敢问,刚才那人为何直接进入?”   门外一个小吏,上前问道。   他们在这里等了许久,可是却无法见到曹操。   门丁冷笑道:“刚才是司空本家,奉车侯之子,雒阳北部尉,骑都尉曹朋曹公子,大名鼎鼎的曹八百。司空有命,曹公子可自由进出司空府,无需通禀……呵呵,你若是不满,待会若见到司空,大可以告之。”   “这个……”   小吏满面通红,退到了一旁。   “原来,刚才那少年就是曹八百?果然仪表不凡。”   “听说他是司空本家,早年间流落在外,很快就要归宗了……”   “是啊,久闻奉车侯有子不凡,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曹家,和当初来到许都时的情况,大不相同。那时候,勿论曹汲、邓稷还是曹朋,都是默默无闻;可现在,曹汲有造刀之能,好隐墨钜子,造曹公犁,创曹公车,可谓是名声响亮;而邓稷主持海西屯田,连续两年大丰收。其官职虽然不算太高,可是权柄甚重;曹朋更创金兰谱,与曹真典满许仪结义,号小八义;一篇陋室铭,一篇爱莲说,被赞为节操无双。   书《八百字文》,拜师胡昭。   出任雒阳北部尉数日,便破获一桩大案,可称得上声名响亮。   更重要的是,曹朋的‘曹’,与曹操的‘曹’,在不经意间合而为一。   谁都知道,曹操极其看重本家,曹姓子弟大都会获得重用。曹朋的前程,也就可见一斑……   司空府门外众人的窃窃私语,与曹朋无关。   他进了司空府后,让夏侯兰等人在一旁的门房等候,便径自来到中阁外的公房中。   典韦刚巡视完毕,回到公房。   见到曹朋,他也是万分惊喜,上前一把将曹朋抱起来,“阿福,你这家伙,做好大的事情。”   “叔父,你这是……”   “嘿嘿,你这小子,还真能折腾。”   典韦笑呵呵的拉着曹朋,在屋中坐下。   “你在雒阳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做的好!我就知道,阿福出马,定可水落石出……   主公昨天还和我说,你这小子做的不错。”   “对了,主公找我……”   “哦,可能是要问你雒阳的事情。不过你先在这里等着,主公正与妙才商议事……”   “夏侯将军回来了?”   “是啊,今天一早回来,便被主公叫来议事。”   曹朋心里一动:夏侯渊忝为陈留太守,掌兖州防务,责任重大。   他突然返回许都,定然是有大事发生……莫非,袁绍有异动?官渡之战要爆发了吗?   一想到官渡之战,曹朋不免感到热血沸腾。   这,可是决定曹魏命运的关键之战,曹操把我召回,莫非就是为了此事?只不过,如今这形势出现了变化,曹朋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历史上,刘备这个时候应该是占领了徐州。可由于曹朋的出现,使得刘备最终,未能得到徐州,反而提前占领了汝南……   刘备?   曹朋蓦地一惊。   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难道说……曹操要对汝南用兵?   刘备通过许都的保皇党,窃取兵械辎重,其用意已表露无遗。   曹操对刘备用兵,也在情理之中,并不出乎曹朋的预料。事实上,刘备占领汝南,背依荆襄,对曹操而言,始终是一个心腹大患。如果不能早日解决刘备,那将来官渡之战,势必危险。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回来?   难不成,曹操要让我去打刘备吗?   恩,有可能,很有可能……李儒说,勿论曹操提出什么要求,切莫犹豫,一定要答应下来。   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吧。   一想到要和刘备交手,曹朋不免有些激动。   同时,心里也隐隐感到紧张,因为如今的刘备,手里可不仅仅是关张二人,很可能还要再算上一个赵云。   曹朋记不清楚,赵云是什么时候归附的刘备。   但显然不是在这个时候……   关二哥,还没有千里走单骑呢!   关张赵云……啧啧啧,勿论哪一个出来,都不好对付。   曹朋手里如今只剩下一个甘宁,不过好在即便真的和刘备对上,还有曹营里诸多将领协助。   哈,倒要见识一下,关张的本领。   曹朋想到这里,只觉血脉贲张。他和典韦聊着天,说着话,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眼见着天色将晚,曹朋不免等的有些着急。   就在这时候,有人来报,说是曹操让曹朋过去。   曹朋连忙整衣冠,随典韦一同走出公房。穿过中阁,沿小路而行,迎面就见两人走来。   “妙才,仲德,和主公商议好了?”   “嗯!”   典韦和那两人打招呼。   为首的中年人,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曹朋身上。   “你就是那个当初不给我面子的曹友学?”   “啊?”   “啊什么啊,骑着我的照夜白,却想要不认账吗?”   “末将见过夏侯将军。”   “哼!”   夏侯渊冷哼一声,但并未有太大的怒气。   “好了妙才,你莫要吓唬他了。友学做的不错,到任不久便做了好大事情,你刚才不还在主公跟前称赞?”   夏侯渊身边的男子,不禁笑道。   典韦道:“阿福,这位就是河南尹,程府尹。”   程昱!   曹朋连忙又行礼,程昱连连摆手。   “友学,快点去吧,主公等着你呢。”   曹朋告了个罪,随着典韦往里走。   典韦笑道:“仲德素来严谨,很少与人和颜悦色。阿福,看起来他对你挺满意,否则不会是那副表情。”   曹朋搔搔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程昱和夏侯渊的背影,没入中阁外。   夏侯渊来了!   程昱也回来了……   说明这事情,可不小啊。   曹朋正思忖间,典韦突然停下了脚步,“阿福,主公就在花厅,我就不过去了,你自己去吧。”   “啊……好吧。”   曹朋抬头看去,就见前方一道拱门。   他深吸一口气之后,迈步上前,在拱门外开口道:“雒阳北部尉曹朋,奉司空之命,前来报到。” 第283章 投名状   和半年前相比,曹操显得衰老许多。   今年,曹操方四十四岁,但是看他斑白两鬓,会让人以为,他已经过了五旬年龄。花厅的光线有些昏暗,使得曹朋看不太真祥。不过他还是能感觉得出来,曹操身体上的疲惫之气。   “卑下曹朋,见过司空。”   曹操摆了摆手,“友学,坐吧。”   “喏!”   曹操靠在榻上,并没有立刻说话。   良久,他沉声道:“年末,你父将往谯县,递交族谱,而后便可归宗认祖了。”   “啊?”   “你这一支,自征和二年颠簸流离,到今日已近三百年,确是受了许多苦楚……而今,是时候回家了。”   曹操这一席话,说的声情并茂。   曹朋连忙匍匐地上,“若非司空,我父焉能归宗。”   “好了,起来吧。   我查过族谱,论辈分,你父和我同辈,你应当唤我一声世父。阿福,我不瞒你,近来我时常有力不从心的感受,但是却无法与外人道。你年纪虽小,确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在雒阳做的很好,甚至超出了我的预计……只是这件事,并没有结束,甚至只是一个开始……我实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你破了此案,我很高兴;但内心中,却又不希望是你破案。”   “世父此言,从何说起。”   曹操眸光闪闪,轻声道:“你可知道,你破了这案子,却让我不得不走到汉家的对面啊。”   曹朋,倒吸一口凉气。   没错,雒阳大案告破,不可避免的会有一批人受到牵连。   这其中,很有可能牵连到汉室,于曹操来说,并非一桩美事。曹朋不清楚,历史上曹操在解决衣带诏的问题时,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但也正是因此,曹操才得了国贼之名,和汉家彻底反目。虽说此后双方相安无事,但貌合神离,彼此间的明争暗斗,始终不曾断绝……   世家摇摆不定,令曹操感到头疼。   于是到最后,曹操不得不颁布唯才是举令,说出了不问出身,不问德行,只言才干的言语……   其目的,就是为了消除与汉室对立,所产生的影响。   世家的不配合,或者说世家的犹豫,令曹操走上了寒门主政的道路。   然则如此一来,也使得曹操与世家产生矛盾。唯才是举令没有错,可惜所推行的时间太短。   建安十五年颁布第一次唯才是举令,到建安二十二年第三次唯才是举令,寒门登上政治舞台的时间,不过数载。如果曹操有充足的时间,说不定可以解决寒门与世族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但第三次唯才是举令颁布之后三年,曹操病故。曹丕登基后,为篡夺汉室,与世族妥协。   于是,陈群上九品中正制,由此而开始了长达数百年之久的世族门阀时代……   在后世,曾有一种言论,说司马篡魏,是世族对寒门的反攻倒算。仔细想想,也有些道理。   曹朋脑海中,突然产生出一个念头:如果能使曹操提前颁布唯才是举令,又会如何?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即逝。   这件事的后果,太严重……严重到曹朋无法承受的地步。   一旦他向曹操提出这个建议,势必会令他走到世族的对立面。世族或许对曹操没有办法,但要收拾他,却有无数种手段。此时的自己,不免有些弱小……自重生以来,苦心与世族结交的友谊,很可能就此破灭。这也是曹朋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只是,这念头一起,曹朋就再也无法止息。世族门阀,自古有之,根本不可能彻底消亡。即便是到了前世曹朋生活的年代里,世族门阀同样存在!只不过,他们用另一种形式而存在,或者可以称之为‘利益集团’。   朝代更迭,世族门阀同样在更迭。   老牌的世族消亡,新生的门阀崛起,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规律。   唯才是举令,必须推行!   但提出这个设想的人,绝不能是曹朋……   他可以是曹丕,可以是曹彰,可以是曹植,甚至可以是郭嘉,可以是程昱,但绝不能是他!   “阿福?”   “啊,侄儿在。”   曹操笑道:“想什么呢?”   “侄儿再想,如何为世父分忧解愁。”   曹操不由得笑了,轻声道:“你有此心,我心甚慰。   不过,我确有一桩事情,需要你为我出面……阿福,可敢杀人吗?”   曹朋一怔,脑海中立刻回响起李儒的那番话:勿论曹公提出什么要求,你必须毫无犹豫的答应。   “敢!”   “如果这个人声名甚响,甚至有可能会令你声名狼藉,你可敢做?”   “敢!”   但心里面,不禁嘀咕起来。   老曹不会是想我去杀了汉献帝吧……   “哈哈哈……”   曹操忍不住大笑,似乎一下子快慰许多。   “你这孩子,倒是爽快,难道就不问,我要你杀什么人?”   “凡是与世父为敌者,皆可杀之。”   曹朋抬起头,大声回答。   曹操又是一阵大笑,“与我为敌者多不胜数,难道我要你去杀了袁绍,你也去吗?”   “这个……”   李文成,你他妈的陷害我!   曹朋心中大怒。   老曹难不成是要我领兵,和袁绍交锋?   “呵呵呵,友学啊,你有护家族之心,我心甚慰。不过呢,以后回答时,还是要三思才行。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去杀袁本初。以你现在的本事,恐怕也不是袁绍的对手。”   曹朋顿感如释重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那世父要我杀何人?”   “这个嘛,你不用问……该动手的时候,我自会让人告诉你。不过在此之前,我有重任委托。”   “何事?”   “你先回去,待会儿我会派人过去。”   曹朋依旧是一头雾水,有些弄不清楚曹操的心思。   不过,既然曹操开口了,他也只能应从。   与曹操说了一会儿闲话,感觉着曹操的精神,似乎振奋了许多,曹朋便提出了告辞。   曹操牵着曹朋的手,把他送出花厅。   这看似平常的举动,却又使府中那些家臣奴仆,感到非常惊讶。   曹操是什么人?   当朝司空,位列三公。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执手相送,就算是刚才夏侯渊和程昱,也没有如此殊荣。而曹朋,官不过三百石俸禄的雒阳北部尉,居然是曹操执手相送……   可看得出,曹操对曹朋,非常看重。   此前,荀彧受过这等殊荣;郭嘉受过这等殊荣;而今,曹朋也受了这等殊荣!   ……   位于皇城毓秀门旁边,一座巍峨府邸,在夜色中极为醒目。   刘光站在花园中,轻轻咳嗽了两声,扭头向身后的家人看去:“你是说,曹司空执手相送?”   “司空府传来的消息,正是如此。”   “还有呢?”   “曹司空今日非常忙碌,据说接见了许多人。   其中包括新任东郡太守刘延,陈留太守夏侯渊,还有河南尹程昱……之后他与曹朋在花厅中说话,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之久。”   “他们说了半个时辰?”   “喏!”   刘光转过身,负手而立。   抬头仰望星空,他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能够和曹操说半个时辰,更说明了曹操对曹朋的信任和看重。   刘光闭目沉吟良久,轻声道:“立刻备车,我要入宫。”   “这个时候?”   “嗯!”   此时,天已晚,宫门早已关闭。   不过对于刘光而言,时间不成问题。   他是汉室宗亲,又跟随汉帝多年,所以进出宫闱,颇为方便。   家臣连忙下去备车,刘光叹了口气,半晌后自言自语道:“也许,是时候会一会曹友学了。”   ……   曹朋可没有想到,曹操牵了一下他的手,居然会成为许多人关注的事情。   回到曹府,曹朋就见王猛坐在花厅正中,与许仪典满和邓范,正在说话。阚泽坐在一旁,甘宁也是静静聆听。看到曹朋回来,众人纷纷站起来,王猛更笑着走出大厅,用力拍打曹朋的肩膀。   “世父,你轻一点。”   “嘿嘿,昔日的小不点,如今已经茁壮成人……   怎地,连这点力道都受不得?我可是听兴霸说了,你的身手如今可不差,已经超过为叔了。”   “世父,莫听甘大哥乱说。”   甘宁在一旁开口,“我可没乱说,不然让公子出手看看?”   “得了吧,这一路颠簸,我骨头都快散了。   对了,大家吃过了没有?”   “我娘和小鸾在厨上正安排,估计差不多了。”   邓范开口回答。   他还是在曹府居住,哪怕如今已经成了越骑司马,却不肯搬出去。洪娘子和邓巨业,现如今主持着曹府的大小事情。自从曹朋稀释了在雒阳的赌坊股份之后,便有意令邓巨业撤出。   邓巨业倒是无所谓,回到许都后,倒更加悠闲。   曹朋上前,和邓范用力的拥抱了一下,而后招呼人落座。   只是这一次,曹朋坐上了主位。   王猛是长辈,所以坐在上首,其余人皆坐在曹朋的下首。   “阿福,你带个居士回来作甚?难道你想做浮屠弟子?”   “是啊,那家伙看上去很古怪……阴恻恻的,还不爱说话。一回来,便独霸了一个跨院。”   曹朋和阚泽甘宁相视一笑,“居士的事情,你们莫问。   我常年在外,阿娘有些担心,故而请了居士,在家中祈福。六哥,你回头和巨业叔说一下,那个院子就给居士修行,没事儿别让人去打搅……你们可不要小觑了他,他道行可是不低。”   典满等人,显得无所谓,便说起了闲话。   过了一会儿,步鸾过来说,饭菜已经妥了。于是曹朋等人又一起上了酒桌,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大哥怎么没来?”   “他可舒服了……虎豹骑练兵,他随同前往。   估计这次回来,肯定要有升迁……我估摸着,虎豹骑司马不成问题,甚至可能会更厉害些。”   虎豹骑练兵?   曹朋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线索。   没错,虎豹骑自练成之后,时常会离开许都,进行训练。   许都附近的盗匪,几乎被虎豹骑打得绝迹,根本不敢在附近逗留。不过,这个时候让虎豹骑离开许都……曹朋心中,似有些了然。   看起来,老曹是真有大动作!   袁绍……应该不太可能。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刘备。   曹操这一次连虎豹骑都出动了,说明是有意要置刘备于死地,他这是下决心了!   不过,这些事情,他不可能在酒桌上询问。看典满和许仪,也未必清楚曹操的真正意图。   索性放下心思,喝起酒来。   整日的算计,也太过于辛苦。   曹朋本身还不是一个喜欢算计的人,能得片刻的悠闲,又何必算计来,算计去呢?   这一顿酒,一直喝到了近戌时。典满许仪来日还有军务,所以便停下来,和曹朋告辞离去。   王猛有点多了,在邓范的搀扶下,回房休息。   曹朋也有些熏熏然,酒宴散去之后,他并没有回房,而是到后院之后,来到李儒的住所……   李儒看上去很悠闲,正坐在榻上,翘着腿看书。   “李文成,你今天差点害死我。”   曹朋一进门,便怒气冲冲的道。   “哦?”   李儒一笑,“我怎么害你了?”   “你……”   曹朋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是啊,李儒怎么害他了?   没错,李儒是要他答应曹操的要求。可曹操那句让他杀了袁绍的话,明显是一个玩笑而已。   在一旁坐下,端起案上的水碗,曹朋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曹公今天找我,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李儒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只是他那张脸,多多少少的破坏了气氛。他放下书,坐起来,看着曹朋说:“曹孟德今天都说了什么?”   他不会称呼曹操‘主公’,因为在他眼中,曹操没有那个资格。   也许,对李儒而言,他的主公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老丈人董卓。想当初,他随董卓入洛阳时,曹操不过是西园八校之中,名不副实的典军校尉而已。可李儒当时,已官拜中郎将。   时到今日,董卓死了。   李儒很难再去臣服什么人。   即便是曹朋,更多的也是一个交易。   若说李儒真的拜服曹朋,曹朋还真没有那个资格。   曹朋也不介意李儒的无礼,更不会在意,李儒直呼曹操的名字。   他沉下心,把今天和曹操见面时说过的话语,重复了一遍。李儒听得很认真,不时还会询问几句。   片刻后,他蓦地笑了。   “如此说来,我倒是要恭喜公子了。”   “喜从何来?”   “若我猜的不错,曹孟德恐怕是准备对许都的人,下手了。”   “哦?”   “如今袁绍盘踞河北四州,实力雄厚。曹操和袁绍之间的一战,不可避免。他做出这么多的安排,实际上是要准备扫清身边的阻碍,可以全力与袁绍一战。以目前的状况而言,曹操有两个心腹之患。其一,汝南刘玄德;其二,便是许都城里,那些暗地里反对他的人。   刘玄德嘛……我不是太了解。   但以曹孟德如今的力量,刘玄德不足为虑。   曹操所惧者,是许都城中的反对者。这些人或身居高位,或手握兵权,或出身不凡,或声名响亮。他动这些人,必会得罪许多人。当初他奉天子以令诸侯之名,有可能因此而受到影响;但如果不动手,他又不能全力对付袁绍,所以他一定会选择一些不足为道的人动手。”   有七八年了吧!   当李儒侃侃而谈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董卓身边,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的感觉。   虽然多年未曾出手,可这眼光犹在。   李儒想了想,“若我猜的不错,曹孟德很有可能任你为北军中候。”   “啊?”   曹朋闻听,不由得大吃一惊。   北军中候,隶属执金吾所辖,掌监北军五营。   其秩真六百石,有负责监察五营校尉的职责。在东汉,用品秩低的官员,检查品秩高的官员,都极为正常。五营包括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和射声。五营校尉秩真两千石,负责京畿宿卫,权力极大。但是在北军中候监察之时,五营校尉必须听从监察,否则就视同谋反。   职位不高,但责任重大,而且权柄极重。   “何以见得?”   李儒冷笑道:“我问你,屯骑司马是谁?”   “我二哥。”   “越骑司马是谁?”   “我六哥。”   “步兵司马是谁?”   “我三哥……”   李儒道:“若我猜得不错,长水和射声两营的司马,和你也不会陌生。”   “哦?”   “北军中候监察五营校尉之时,其兵权暂由营中司马掌控。如此一来,当你入营监察时,则五营尽归你掌控。你可以凭北军中候之权力,缉拿五营校尉,而且是做到兵不刃血的拿下。”   “你是说……”   李儒笑道:“所以我要恭喜公子,曹孟德这是在给你送功劳。”   话说到这个地步,曹朋如果还不明白曹操要他对付什么人,那就是个傻子了。先架空五营校尉,旋即以曹朋出面,负责监察。此次雒阳大案,牵扯到了长水校尉种辑……而种辑又是衣带诏的主谋之一。曹操用攻打刘备,来转移衣带诏上众人的视线,转而以雷霆之势……   曹朋看着李儒,心思不免有些复杂。   如果种辑是落在他手里,那他不可避免的,要落一个曹操帮凶的名声。   曹操是老曹贼,那他就是小曹贼……曹操还真看得起自己。怪不得李儒说,一定要答应……   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投名状’! 第284章 曹贼凶猛   建安四年七月底,曹纯自定颖出击,率虎豹骑直逼上蔡。   上蔡守将张赤,原本是流窜于汝南地区的黄巾余孽,麾下有数千人,势力颇为雄厚。历史上,张赤被李通所击杀。但由于刘备抢先进入汝南,加之刘辟龚都等人的推荐,使得刘备在汝南地区收获颇丰,短短数月间,共招降六路盗匪。其中大的如张赤这种数千人的黄巾余孽,小的也有似吴霸瞿恭这种只有数百人或者千人上下的山贼盗匪,一时间势力暴涨。   得知曹纯只率三千骑军,张赤顿生狂妄之心。   本来,凭借上蔡坚城,他大可以支持一段时间。可这张赤竟生出要和曹纯决战的想法,陈兵于城外,与曹纯进行野战。虎豹骑又岂能畏惧野战,两军甫一接触,张赤军随之溃败。   六千大军完全挡不住虎豹骑的冲击,战斗只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结束了……   曹真在阵前斩张赤首级!   夏侯衡与曹休,先登攻入上蔡,虎豹骑大获全胜。   与此同时,曹仁自梁郡出兵,与朱灵合兵一处,斩龚都首级后,八千大军直逼汝阴。所到之处,城县不战而降者不计其数,以至于曹仁几乎未能受到太大的阻碍,便兵临汝阴城下。   攻破汝阴,即可直逼新蔡。   魏延受命之后,率部跨确山,攻克郎陵。   八月初六,曹洪与曹纯兵分两路,向平舆扑来。   夏侯惇亲率三万大军随后,一时间平舆城中,刀光剑影,风声鹤唳。   刘备面色阴沉,显得焦虑不安。   他没想到,曹操竟然在袁绍十万大军屯驻黎阳之际,敢出兵攻打自己。此前,刘备还觉得自己实力增加不少,应该能抵挡一下。谁料想,短短数日光景,形势急转直下,平舆已危在旦夕。   “诸君,可有妙策退敌?”   刘备虽然表现的很平静,但心里面却有些七上八下。   麋竺说:“如今态势,平舆必不可守。”   “我何尝不知,可若弃平舆,又当如何?”   张飞咆哮,“哥哥何需担心,若曹军到来,小弟愿率一支兵马出击,将那曹军击溃。”   废话!   连关羽都忍不住给了张飞一个白眼。   你说击溃就击溃,你当那些曹军都是乌合之众吗?   “弃平舆,走汝阴,奔荆襄。”麋竺给出了一个选择。   刘备道:“荆州暂不可去,我虽为陛下归宗,但刘景升未必肯接纳我。而且荆襄世族多归附刘景升,我此刻前往,必不得重用。以我之见,倒不如往青州投奔了袁绍,或能有所收获。”   “投河北袁绍?”   简雍露出沉吟之色。   刘备的这个选择,看上去荒诞,其实却很聪明。   历史上,刘备投奔荆襄,刘表之所以愿以接纳,主要是因为张绣归附,袁绍灭亡,曹操一统北方之势,已经显露无疑。所以,刘表才会接纳刘备,目的是要刘备在新野,抵挡曹操。   而现在,袁绍势力正强横,荆襄在刘表掌控下,稳如泰山。   这样的情势下,刘表断然不会允许一方势力冒然进入他的治下,说不得就会引狼入室。   而袁绍不一样,袁绍有四州之地,在河北根深蒂固。   刘备到了他帐下,根本掀不起半点风浪。同时为了加强己方势力,袁绍倒也不会介意收留刘备。   只是投奔袁绍……   刘备手下众将,不禁有些犹豫。   从汝南到冀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间要跨两州之地,行程千里。即便是能到了冀州,在座的这些人还有多少能活下来?特别是汝南东面已经被清剿,甚至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到冀州,实在是太困难了!哪怕关羽张飞再强横,估计也很难顺利的通过曹操地盘。   “要不然……我们退往淮南?”   “不可!”   刘备果断否定。   “孙策与刘表争斗正酣,我们这时候若是过去,势必会遭到两人同仇敌忾。淮南虽大,但对于孙刘而言,却很小。而且曹孟德断然不会允许我们坐拥淮南,他会使孙策出兵击之。”   刘备说着,露出一抹苦意。   他现在的情况,着实有些尴尬……   想自立,却没有机会;想依附,可供的选择又那么少。   思来想去,也只有袁绍一个可以投奔。   刘备一咬牙,沉声道:“就这么决定,我们从汝阴突破,设法从徐州通过,转道青州。   公佑,你即刻出发,向青州袁谭求援。   若他能从青州出兵相助,那么我们至少有五成机会,通过徐州……”   “明公往袁绍,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曹军即将兵临城下,如果我们弃城而走,曹军乘胜追击,我们会立刻溃败。必须要有人守在平舆,至少要阻挡住曹军的三日。明公可借此机会,集中兵马,将曹仁击溃,顺势突围。”   简雍抬起头,提醒刘备。   这句话一出口,屋中众人再次沉默。   谁都知道,留守平舆的人,绝对是九死一生。   这话说出来容易,可是要做起来,似乎并没那么简单。谁愿意明知死路一条,而留在平舆?   这时候,从屋角站出一人。   “明公,若明公信我,辟愿留守平舆。”   “从孝?”   站起来的人,名叫刘辟,原本是黄巾军小帅。   当初正是他和龚都,迎接刘备前来汝南。后来又游说汝南各路盗匪,归附刘备。只是他本领有限,所以在刘备帐下并不重用。如今,他站出来,使得屋内众人不由得愕然。   “从孝,你可知……”   “明公勿复言,辟知轻重。   当今天下大乱,朝纲不振,奸贼篡权。能复汉室者,非明公不可。辟死不足惜,愿为明公阻拦曹军。然则辟亦不知能抵挡几日,但求明公能顺利突围,来日为辟报仇,辟心愿足矣。”   刘备快走两步,一把握住了刘辟的胳膊。   “从孝,真义士也。”   说着,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不过流泪归流泪,逃跑还是要继续。   既然有刘辟愿意留下来,事情自然好办了!于是刘备下令,准备撤离平舆。刘辟将他的独子刘德托付给了刘备,刘备当场决定,收下刘德为义子,随他一同离开。当晚,刘备率部离开平舆,往汝阴方向撤退。此时,汝阴守将陈到,正凭借汝水,拼死阻拦着曹仁的兵马。   就在刘备撤离汝水后的第三天,曹洪所部率先兵临城下。   当天下午,夏侯惇大军抵达,将平舆县城团团围住,随后便发动了凶猛的攻击……   ……   汝南战事已拉开序幕,曹纯如摧枯拉朽般,攻取上蔡。   消息传至许都,令无数人感到愕然。有高兴,有惊异,也有恐惧……种辑一连几日,感觉心惊肉跳。雒阳大案的告破,使得种辑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但他却无法随意离开,只要他掌握着长水营,就等同于汉帝手中有一支可用兵马。种辑甚至决定,如果曹操一旦下手,他就会立刻起兵造反。凭借手中兵马,他大可以占居一地,而后设法与袁绍通信,里应外合。   只要能坚持到袁绍兵至,则大功告成。   种辑的这个想法,其实也是许多人的想法……   但是,自曹操任曹朋为北军中候之后,种辑心里越发慌乱。   他怀疑,曹操让曹朋来,就是为了对付他。不过随后几日,一切都显示正常,种辑的心思,也就渐渐平定。   八月初,曹朋下令,监察五营。   所谓的监察,内容主要包括,兵员是否有空缺,兵器是否发送,以及各种辎重是否齐备。   一般而言,每年八月都会有一次监察。   但今年这一次,却使得种辑感到心惊肉跳。   曹朋先监察了步兵营,而后又监察了射声营……两营监察完毕后,种辑多多少少感到放心。   因为从前两营的情况来看,曹朋只是例行公事。   看了看名册,清点了一下人数,而后又询问两句,就算结束了;一直以来,北军中候都是这么监察,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到八月初九,从汝南方面传来战报,平舆告破……但是,刘备却逃出生天。曹仁也没想到,刘备竟然会选择从汝阴突围。加之之前被陈到阻拦,使得他毫无准备。竟然被刘备率部一下子冲了出去,八千大军可谓是损失惨重。   朱灵率部退至宁安,而曹仁则败退项县。   等到夏侯惇反应过来时,刘备已率部向徐州方向逃离。   这使得夏侯惇大怒,立刻率部追击。可此时,刘备已攻占了下城父,做出佯攻谯县的态势。   八月十二,曹朋在监察越骑营的时候,发现越骑营名册不符,旋即将越骑校尉当场缉拿。   种辑乍听吓了一跳,但随后就变得心安理得了。   如果曹朋没有监察出问题,那反而是一个大问题。   他既然拿下了越骑校尉,说明这一次监察,并非是针对自己。曹操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汝南流窜的刘备身上,估计也没有时间来招呼种辑。这也使得种辑的心,放回了肚中。   前线战事扑朔迷离。   刘备佯攻谯县,夏侯惇率部驰援。   不想刘备虚晃一枪,趁着夏侯惇救援谯县之际,猛然折向,转而攻打竹邑。   这一下,连徐州刺史徐璆也吓了一跳,忙使海西屯田都尉邓稷出兵,屯驻徐县,以防止刘备突袭。   八月十八日,刘备来了一个漂亮的乾坤大挪移。   在调动了整个徐州的兵马之后,一头扑向彭城郡。与此同时,袁谭出兵,迫使臧霸不得不做出固守的态势。如此一来,竟使得刘备大模大样的绕彭城郡而走,穿泰山郡,直奔青州。   八月末,刘备抵达青州,与袁谭汇合。   ……   整个八月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刘备的身上。   就连曹操也好像忘记了许都内部的隐忧,连番下令,调动各地兵马,试图将刘备所部阻拦。   种辑如释重负,对五营监察之事,也就少了些关注。   几乎就是在这个时候,曹操委任侍中郗虑,假越骑校尉,接掌了越骑营兵马。而曹朋的监察,也到了种辑的长水营。   “曹家小贼要来监察长水营?”   种辑吓了一跳,怒声道:“小贼好不知事,如今汝南正乱,他没事跑过来监察我长水营作甚?”   长水丞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闻听不由得苦笑。   “种校尉,按照顺序,北军中候理应先监察屯骑营。   不过屯骑营前两日随司空前往颍川,所以就轮到咱们长水营。”   “司空不在许都?”   “是啊,曹仁太守放走了刘备,司空极为生气。已命人将曹仁将军押解至颖阴,司空亲自前往处置。   此公文昨日已呈报校尉,难道校尉不知道?”   种辑一怔,眉头舒展开来。   他还真没有留意这件事……昨日刘备占领了竹邑,种辑喜出望外,非常开心,所以喝得酩酊大醉,并没有翻阅昨日的公文。   如此说来,曹家老贼不在许都。   那曹家小贼,就更不可能生出什么事端。   “他什么时候来?”   “回禀种校尉,曹中侯传信,午时抵达。”   种辑长出一口气,“那岂不是马上就要到了?”   “是!”   “既然如此,就让夏侯尚暂领兵马吧。”   “喏!”   夏侯尚,字伯仁,是夏侯渊的侄子。   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夏侯真的哥哥……早在五月时,夏侯尚便出任了长水营的司马一职。   不过一直以来,夏侯尚表现的并不抢眼。   为人似有些木讷,而且喜欢和人交往。说好听叫傲气,说难听点叫傲慢……表现的非常平庸,也没什么越权的行为。种辑对夏侯尚,基本上没什么戒心。但即便如此,他嘴上说让夏侯尚暂领兵马,可实际上,却没有交出虎符。虎符在手,对种辑而言,就是一个保障……   正午时,曹朋率一百飞眊,抵达长水营。   长水营并不是驻扎许都城内,而是在许都城外的一所坞堡之中。这也不是对北军五营不满,实在是这许都城中,驻扎不得太多兵马。许都不似雒阳那种都城,勿论面积还是格局,都显得有些小气。在雒阳,北军五营基本上驻扎城中。可是在许都,却没有那么多的校场。   曹朋一袭月白色碎花缎子战袍,外罩扭头狮子兽面吞天甲,腰系狮蛮玉带,威风凛凛。   比之年初,他的个头又长高了不少。   如今已经接近175左右,透出英武之气。   身形看上去也不是早先那种瘦弱单薄,说不上雄壮,但感觉很结实。   “末将,参见种校尉。”   在大厅中,曹朋拱手见礼。   种辑大笑道:“久闻曹八百之名,如雷贯耳,未曾想竟是个雄壮少年。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曹朋也不客气,在大厅内落座。   夏侯兰和甘宁分立在他身后,一百飞眊,就在屋外等候。   “种校尉,咱们先说正事,再论家常。我今日来意,种校尉想必已经清楚,敢问已准备好了?”   “哦,种某得知曹中侯前来,昨日便将兵权交出。   但不知,曹中侯准备从何监察?种某定竭力配合,绝不使曹中侯有半点的为难。”   曹朋一笑,“那就先请种校尉将名册送来,而后麾下牙门将,千人督前来候命,等待询问。”   “呃?”   种辑一怔,脱口而出道:“这有些不合规矩吧。”   曹朋道:“非是末将不守规矩,实……不瞒种校尉,越骑营之前发生的事故,想来你已经听说了。本来,越骑营的名册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后来我发现,许多牙门将根本不知道自己麾下的人数。再一监察,就发现了许多毛病,这才将越骑校尉缉拿。此事并非针对什么人,而是以防万一。种校尉,大家都是为陛下做事,北军乃陛下所倚重,更应谨慎才是。”   曹朋说的,滴水不漏。   种辑想了想,倒也没有挑出什么毛病。   一个毛头小子,能耍出什么花招?老子做官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虎符在我手,我怕你什么?   想到这里,种辑笑道:“只是如此,却要使曹中侯受累。”   说着,他摆手示意长水丞把名册取来,而后又让人把营中众将招至厅外。   曹朋接过了名册,非常认真地查阅。   片刻后,他突然眉头一蹙,将手中名册放下,又拿起另一卷名册,翻开来查阅。   种辑一怔,“曹中侯,可是有什么问题?”   “好像有些毛病……可否请种校尉将外面的人叫进来,我需要当面询问。”   “呃……好吧。”   种辑示意长水丞,把在厅外等候的众将招进厅内。   十几个人往厅里一站,显得有些拥挤。于是有几个人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位置。   “还有,夏侯司马呢?”   “他,尚在军中。”   “能否也将他找来?”   “善。”   种辑又让长水丞去唤夏侯尚。   曹朋则拿着名册,看似很认真的询问那些牙门将。大约一盏茶时间,厅外脚步声响起。   只见夏侯尚一身戎装走进厅内,插手向种辑行礼。   “曹中侯,夏侯司马在这里,你可以问他。”   “呵呵,夏侯司马在,那是最好……种校尉,可否请你命营中军士唤出军营,我想一一查问。”   种辑闻听,顿时变了脸色。   “曹中侯,你这分明是在为难我。”   “哈哈哈,种校尉真是聪明人,我的确是在为难你。”   “啊?”   种辑脑袋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来,愣住了。   就在这时,只听曹朋一声厉喝,“还不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双手扣在桌案上,双臂一用力,那沉甸甸的条案呼的一下子飞起来,朝着种辑砸去。与此同时,甘宁和夏侯兰同时出手,两人拔出佩刀,就冲向了那些牙门将。   而夏侯尚则趁势向后一退,带着四五个牙门将退出大厅。   厅上的异常,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谁也没想到,曹朋说翻脸就翻脸,之前甚至一点预兆都没有。   厅外还有不少种辑的亲兵,拔刀就要冲上去。   飞眊立刻挥刀而上,将种辑的亲兵拦住。   夏侯尚厉声喝道:“所有人全都听着,种辑勾结反贼,密谋造反,何当问斩。今日之事,只问主谋,与尔等无关。哪个敢再动手,格杀勿论。”   旋即,他对那四五个牙门将道:“你们立刻回转营中,将兵士全部控制起来。”   “喏!”   牙门将二话不说,垫步就跳下台阶,跑出帅府。   厅上,种辑有点反映过味儿来,谁说曹操不准备对付他?曹操从一开始,就要对付自己。   “夏侯尚勾结曹朋,密谋造反,尔等休听他胡言乱语。”   他话音未落,曹朋依然跳到他跟前。   曹朋进的大厅时,并没有佩戴兵器。可这时候,他手里不知道是从何处,拽出一柄短刀。   那短刀刀刃暗红,刀口锋利。   种辑闪身躲过了条案,拔出佩剑,抬手就刺向了曹朋。   就见曹朋脚下错步一闪,让过了种辑的佩剑,随后一个旋步,唰的就到了种辑身前,抬手横抹。   一抹暗红色的刀光,自种辑咽喉掠过。   锋利的刀口,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便隔断了种辑的喉咙。   “此司空三十六天罡刀之一,名曰天闲。今日大发利是,就由种校尉来祭刀吧。”   曹朋的声音,在种辑耳边响起。   他瞪大了眼睛,脸上流露出不甘之色,口中‘嗬嗬嗬’发出古怪的声息,却说不出一句话。   “放心吧,不出三日,你那些朋友,都会前来陪你。   到了九泉之下,你也不会寂寞……种校尉,咱们没有恩怨,只是你不该阻碍司空的大事……”   种辑噗通,仰面朝天的倒在血泊中。   而留在厅上的那十余个牙门将,又怎是甘宁和夏侯兰的对手?那甘宁,如同一头下山的猛虎,出手极为狠辣。每一刀落下,带着千钧之力,竟无一人能在他跟前走上一个回合。而夏侯兰虽不似甘宁凶猛,却也是一流武将的身手。掌中一口大刀,只杀得牙门将血流成河。   厅上,到处都是尸体,鲜血流淌了一地。   长水丞缩在角落中,看着曹朋向他走来,不禁大声叫喊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曹朋探手一把攫住了长水丞的领子,把他拎起来。   “我没打算知道什么……本官此次前来,只是奉命杀人。   听着,如今步兵营和射声营已将这里团团围住。种辑已死,我们不想为难下面的人。不想死,就听我命令行事,立刻到军中,协同稳定兵士,所有人交出武器,在营中等候……”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长水丞,从隶属关系而言,也属于北军中候治下。   听曹朋说完,他哪能不明白曹朋的意思?   于是二话不说,就冲出大厅,冲着院落里仍困兽犹斗的军卒大声叫喊,“住手,全都住手……种辑谋反,证据确凿。曹中侯乃奉陛下之命,前来缉拿反贼。种辑已授首,尔等全都放下兵器。曹中侯言,只问首恶,从犯不究……全部住手,停止抵抗,尔等千万不要自误。”   夏侯尚回身,走进大厅。   “友学,恭喜了。”   “大兄,你我同喜。”   两人说罢,不由得相视而笑。   此次拿住了种辑,对他二人来说,都是一桩大功劳。   为了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种辑,而不使都城出现动荡,李儒可是煞费苦心,做出了此次计划。   可以说,如果不是刘备造反,吸引了大部分人的关注,可能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的执行。   但曹朋还是感到震惊:刘备竟然如此厉害?   要知道,此时的刘备,还没有得到诸葛亮的帮助。   可是看他行军打仗,颇有些名将的风范。夏侯惇完全被刘备压制,一直被刘备牵着鼻子走。   好吧,你可以说夏侯惇无能。   但曹仁呢?   被刘备所败……还有一个徐州刺史徐璆,也被刘备牵制。   曹朋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他的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刘备除了善于用人,善于收买人心之外,似乎最大的本事就是一个字,哭!可现在想来,刘备能使三国鼎立,从一个无容身之所的流浪汉,成为后世大名鼎鼎的汉昭烈帝。偌大的江山,又岂是靠着一个‘哭’字得来?至少从他这一次在汝南的行动来看,刘备的军事才能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一流。   怪不得,曹操最初对刘备如此看重。   这家伙有真本事!   单只是这一手乾坤大挪移,就足以让所有人高看他几眼。   ……   “伯仁,掌灯吧。”   曹朋看了看天色,轻声说道。   夏侯尚点点头,立刻下去吩咐。   此时,天已经黑了!   一盏红色的灯笼,在坞堡中缓缓升起。   曹朋站在台阶之上,用力的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   他扭头对甘宁道:“今天晚上,许都恐怕少不得要血流成河了!”   “嗯!”   甘宁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只是这一夜过后,世父虽可以扫清一部分障碍,但名声恐怕是……世父怕也是非常无奈吧。”   许都方向,十数支鸣镝窜起。   尖锐的历啸声,在夜色中回荡,久久不息。   曹朋眼睛不由得一眯,自言自语道:“开始了!” 第285章 再会汉家犬   其实,许都城内并没有出现混乱迹象。   自汝南战事拉开序幕之后,许都就开始执行夜禁。入夜之后,街市关闭,店铺落锁。行人若没有腰牌,被发现后,便会遭遇盘查。轻者露宿街头,重者甚至会被打入牢狱,处以罚作或者罚金。在这种非常时期,聪明人绝不会以身犯法,入夜之后,便一个个乖乖留在家中。   一队队兵马进入都城,极为有序的展开了行动。   毓秀门外骠骑将军府首当其冲,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军士撞开大门,而后便被严密的控制起来。   董承入秋之后,身体便不太妥当。   而在汝南之战发生后,更是忧心忡忡,所以一连数日,卧床不起。   忽闻府内大乱,董承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爷,大事不好,府中被人包围了。”   “啊?”   董承大惊失色,连忙命侍婢搀扶他起来,披衣走出卧房。   骠骑府中,哭喊声连天。   那些根本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家奴婢女们,一个个紧张万分,脸色苍白。董承在侍婢的搀扶下,刚走到中阁,迎面就见一队军卒过来。看他们的装束,似乎是射声营的军卒。   “尔等什么人,竟敢擅闯骠骑府?”   董承惊怒不已,厉声喝问。   为首一员将走上前,“某家射声司马夏侯恩,奉司空之名,前来问候骠骑将军。”   “夏侯恩,你……”董承气得声音发颤,怒喝道:“曹司空就是让你这么来问候本将军吗?”   “不如此,安集将军又欲如何?”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军卒分开。   只见曹操在典韦和许褚的护持下,走上前来。   安集将军,是董承兴平二年时的官位,董承原本是董卓部将牛辅的部曲,也是董太后的内侄。至于他怎么投奔了董卓,自有一番机缘。不过,董卓死后,董承因董太后的原因,并没有受到牵连。相反,他还得到了重用。   原因嘛,很简单。   汉帝刘协的母亲是王美人,死得很早,所以就是由董太后一手抚养。   当初灵帝在位时,长子刘辨是何皇后的儿子,得大将军何进支持,后来被推上了皇位;而董太后则一直希望刘协登基,所以一直都是支持刘协。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董承得到了刘协的重用,后来董承的女儿还嫁给了刘协,成为一个宫中贵人。董承因此,而成为国丈。   看到曹操,董承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曹司空何故在此?”   “某若不来,只怕项上人头就要被呈于袁绍。”   “司空此话何意?”   “哼哼,我听说,安集将军近来与一些人走的很近,常在家中私语。故特来询问,究竟说些什么。”   “司空,承近来身子不好,并未与人接触。”   “是吗?”   曹操脸色陡然狰狞,厉声道:“给我搜!”   不等董承开口,典韦许褚带着虎贲,便闯进了内府。   “曹孟德,你无故擅闯吾家,还如此放肆,早晚必在陛下面前评说。”   曹操冷笑一声,也不理董承的咆哮和质问,目光扫视董承身后的家人,一双细目不经意间,眯成了一条缝。   “尔等,谁又知晓此事?”   家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若说出董承的秘密,我就答应他一桩事情。”   话音未落,一个青年突然道:“司空,我知道。”   “董庆,你欲何为?”   董承吓了一跳,连忙大声喝道。   那青年,正是董承的书童,名叫董庆。   只见董庆眼珠子滴溜溜直转,道:“是不是说出来,什么事都能答应?”   “没错!”   “小人不求别的事情,只求司空能把风鸢赐予小人为妻,便心满意足。”   “风鸢?”   曹操一愣,扭头向董承看来。   有人上前禀报:“风鸢,就是董承新纳的一名小妾。”   “董庆,你好大胆……”   “让他闭上嘴巴。”   曹操一声厉喝,就见两个小校上来,用布塞进了董承的口中。   “自年初以来,董骠骑时常秘密召见朝中官员。小人虽不知是什么事情,但是却见他们鬼鬼祟祟,还在一块白绢上写了些什么。后来小人留了一个心眼,发现董骠骑将白绢,藏于卧房的暗格之中。小人愿带路,为司空献上……但不知道,司空刚才答应的事情,可否算数。”   “当然!”   曹操脸上,露出一抹狰狞。   摆手示意,让人跟着董庆进了后宅。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董庆拿着一副白绢走来。   董承一见,顿时大惊,双臂猛然用力,挣脱了军校的手,向董庆冲来。可未等他靠上前,许褚上前一步,一脚正踹在董承的胸口。这一脚下去,把董承踹的口吐鲜血,倒在了地面……   ……   在历史上,衣带诏事发,是有太医吉平试图下毒所致。   然而这一次,由于曹朋的出现,破获了种辑偷盗兵械的案子,使得曹操从一开始,便掌握了主动。   从四月开始,由曹真率先觉察到种辑等人的异动,到今天的全面爆发。   衣带诏上共四十三人,全部被曹操拿获。其中还包括了偏将军王服,昭信将军吴兰等一干朝廷重臣。除了四处流窜的刘备,和已经返回三辅的马腾之外,衣带诏上的成员,一个也未逃脱。   当晚,曹操率虎贲闯入宫中,借口董贵妃妖言惑众,密谋造反,不顾她身怀六甲,将其斩杀。   随后曹操又命曹仁任卫尉,调三千人为羽林军,把持宫门,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第二日,曹操下令将衣带诏上的成员全部问斩,并诛灭满门……   四十一家,几乎全都是朝堂上的重臣。   加起来足有两千余人,被斩杀于许都城外。   尚书令荀彧,将作大匠孔融等人纷纷求情。   荀彧更直言:若四十一位重臣全部被杀,只怕会是朝堂陷入瘫痪。   然而在这种时候,曹操绝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严词批驳了荀彧之后,依旧下令,开刀问斩。   一时间,举城震动!   曹朋是在第二天返回许都,等他回来时,已尘埃落定。   城门外,一颗颗人头被垒成了京观,叠放在一起。在阳光照耀下,透出一股狰狞可怖之气。   白色的芦苇荡,被染成了红色。   令人不禁触目惊心!   曹朋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轻叹:自今夜开始,曹操将会成为天下人之敌!   但是,曹朋可以理解曹操。   时至今日,曹操并未展现出谋朝篡位的想法。所做的一切,都还是想要中兴汉室,做一个霍光一样的中兴之臣。只不过,他生不逢时。汉室虽在,其心已散。大家所图谋的,更多是权柄之争,利益之争。即便是董承这些人,更多的也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权柄和利益而已。   和袁绍决战,一触即发。   可自己的家里,却是宵小横行……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   攘外必先安内!   曹操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因为这些人若留下来,势必会成心腹之患。不杀一儆百,难保会有人趁机生出侥幸之心。你看吧,他们造反了都没事,曹操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也可以。   出现这种想法的可能性很大,曹操不得不防。   可若真的开了杀戒……   曹朋轻轻叹了口气,催马向城门方向行去。   一辆马车,从许都城内缓缓行出,在与曹朋错身而过的刹那,马车突然停住。   “曹中侯!”   从车中传来一个轻弱的声音。   曹朋勒马,扭头看去。   只见车帘一挑,从车里走出一名少年。   “临沂侯?”   曹朋看清楚那少年时,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奇异的神采。   这少年,正是有‘汉家犬’之称的临沂侯刘光。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神情自得,表现出一派悠闲之色。曹朋不禁有些奇怪,这一大早,刘光出城,又是为那般?   “临沂侯欲往何处?”   “哦,昨夜的事情……想必曹中侯也知晓?”   曹朋不置可否,而刘光也没有再往下问。   “陛下受了惊吓,我听说颖阴有一处寺观,故而想前往颖阴,为陛下求乞平安。”   只是求乞平安吗?   曹朋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临沂侯,这是咱们第四次见面了吧。”   “啊?”   “第一次,我们在斗犬馆内,临沂侯赢了我二哥,差点赢走他的黑龙;第二次,我们在街市上,不过当时我有事情要办,所以只聊了几句。”   “这两次,本侯倒是记得,但这第三次……”   “也许临沂侯是贵人多忘事,一个半月前,我们曾在雒阳相逢。”   “雒阳?”刘光脸色微微一变,笑道:“曹中侯一定是看错了人,我近段时间一直在许都,并未离开。入夏之后,我身子有些不好,所以在家闭门谢客,更未曾远离,怎可能去雒阳?”   “是吗?”   曹朋展颜一笑,“那恐怕是我看错了!”   “定是如此。”   “不过,如今兵荒马乱,外面不太平。能在家中养病,也是一桩福气,切莫招惹是非上身,那可就麻烦了。”   曹朋笑盈盈而道,听上去是一派关切之意。   “临沂侯,我还要回去复命,恕不奉陪……还是那句话,没事儿还是在家,这时候出门不好。”   “多谢曹中侯关心。”   刘光微微一笑,拱手和曹朋道别。   目送曹朋背影远去,刘光仍站在车旁,久久不动。   “侯爷……”   “我们绕一圈,回去吧。”   刘光突然开口道,转身登上了马车。   “回去?不去颖阴了?”   “不去了……”   刘光心里,生出一抹感慨。   内心深处,他并不赞成汉帝急不可耐的夺权。因为以汉帝目前的情况,即便是掌控了权柄,恐怕也难有作为。曹操虽然霸道,却还未显现反意。当务之急,是要和曹操相安无事,然后慢慢积蓄力量。没错,随着时间的推移,曹操的力量会越来越大。但只要汉室不亡,就总有机会。而现在和曹操反目,很有可能造成第二次逃亡。若再流离失所,汉室可真的没救了!   至于刘备,刘光并不是很在意。   他和刘备见过两次,但感官并不是太好。   刘备为人亲和,有长者之风。   不过刘光却感觉到,在刘备的亲和之下,似隐藏着无穷的野心和欲望。   这个人,不得志时能忍辱负重;一旦得势,必然风云化龙。虽说他是汉室宗亲,但和刘表这些人相比,刘备多了许多野心。哪怕是曹操被刘备干掉,汉帝的情况,也未必好过现在。   如果让刘光在曹操和刘备之间选择,刘光倒是更愿意相信曹操一些。   刘备这个人,心思太重……不可以依持!   本来,刘光准备前往颖阴,拜会极为颍川大佬。   现在,他突然失去了兴趣……   当你无力去改变局面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维持住局面。   这时候,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曹朋那些话中,隐隐有点醒之意。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刘光感觉到,曹朋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恶意。   如今时局变幻莫测,那些大佬们的心思,更难以琢磨。一动不如一静,且暂且静观变化吧。   “老莫!”   “奴在。”   “白龙好像快要生产了吧。”   “是,估计下个月就会生产。”   “到时候选两头筋骨上佳的崽子,给曹中侯送去。”   “啊?”   老莫一怔,不禁愕然。   “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车帘,刷的落下。   刘光坐在车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朋友吗?   我倒是真希望,能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   衣带诏引发出的动荡,并没有持续太久。   曹操在处理完了都城内部的隐忧之后,目光便锁定了河北的袁绍,还有那个逃往青州的刘备。   袁谭对刘备倒是颇为尊敬,得到刘备的求援后,他立刻命大将蒋义渠出击,拖住了臧霸。而夏侯惇和徐璆,被刘备绕的是头昏脑胀,弄不清楚刘备的真实目的。八月末,刘备穿泰山郡,与蒋义渠部汇合之后,退至青州袁谭治下。袁谭亲自出迎,并火速将刘备,送往邺城。   “刘使君的家眷未曾跟随?”   袁谭看着刘备身边的兵马,不禁好奇的询问。   刘备苦笑道:“非是备不愿领妻小前来,实在是……这千里行军,难免会有麻烦。故而在从汝阴突围之后,备命部下将领,带妻小兵分两路。备领兵吸引曹贼的注意力,妻小则逃至荆州,暂且寻一处安全所在落脚。待大将军挥兵南下,直捣许都,铲除那国贼曹操之后,再设法与妻小联络。”   “使君确是受苦了!”   袁谭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实际上,刘备也是有苦难言。   带着家小逃亡,的确是非常麻烦。   但如果他真想要带走,问题也不是太大。关键就在于,他甚为倚重的大将赵云,不愿投奔袁绍。   原因嘛……赵云故主是公孙瓒,而公孙瓒就是死于袁绍之手。   赵云这个人,很忠义,或者说是恩怨分明。   他愿意归附刘备,却不愿为袁绍效力。刘备对此,也颇为无奈……正好简雍生了病,也不适合长途跋涉的颠簸流离。于是,刘备便使麋竺留下照顾简雍,并领赵云护送家眷,先躲藏起来。   在刘备看来,曹操非袁绍对手。   他早晚会重新回来,到那时候再使赵云等人回来便是。   所以,在从汝阴突围之后,刘备便让麋竺和赵云,南下渡过淮水。而他领兵千里迂回,一方面是为了逃往青州,另一方面,也有掩护赵云麋竺等人,平安渡过淮水的心思……   ……   战事,暂时归于平静。   在复夺汝南之后,汝南很快便进入了轨道之中。   不管多少人咬牙切齿的咒骂曹操,可对于汝南百姓来说,曹操的到来,给了他们一个希望。   大批粮草,通过谯县输入汝南各个城镇,极大程度的缓解了即将到来的饥荒。   对汝南人而言,刘备来到之后,一共做了两件事情:让盗匪变成了官军;然后就是大肆征兵。   汝南旱灾?   刘备无暇,也无力顾及。   但现在,朝廷送来了粮草,令汝南人欢呼雀跃。   刘备在汝南做了一桩大好事,那就是把黄巾余孽,盗匪山贼聚集在了一起。使得曹操不必花费太多心思去剿灭,甚至说不费吹灰之力,便使得汝南回归了平静。随后,曹操命建功侯,阳安都尉李通为汝南太守,抚慰汝南。李通是荆州人,少年游侠,名动江汝,历史上也是曹魏一员大将。不过,曹朋和李通并不太熟悉,甚至没有见过面。对他而言,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的老大哥魏延,将前来许都。据说,此次魏延攻取郎陵,立下了不小功勋。   曹真说,曹操有意命魏延为荡寇校尉。   原因嘛,就是他在平定汝南的战役中,斩杀了汝南大盗吴霸。   不过,魏延恐怕还要等些时候才能过来。他手中还有一些事情要等待交接,预计入冬之后,才能到达许都。   “阿福,过两日老六要回来了。”   “哦?”   “我们去登高吧。”   曹朋一怔,诧异的看着曹真。   “再过些时日,就是重九了!”   重九,亦即重阳节。   若不是曹真提醒,曹朋险些忘记了。   衣带诏之案了结以后,曹朋便忙于公务。   他是北军中侯,监察北军五营。之前的监察,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一次监察,确是实实在在。   其工作量,自然比早先大很多。   前世,许多民俗节日被国人忘怀。   九九重阳,正是登高赏菊之时。所以在这一日,又有‘菊花节’的说法,为时人所重视……   想想,确有很长时间,没有和兄弟们团聚。   此次曹遵自长安返回述职,倒也是一个好机会。只可惜,王买不在,而朱赞……   “好吧,那我们到时候一起去。”   曹朋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下来。 第286章 贾诩归降   曹遵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重九的聚会,并没有给曹朋带来太多的喜悦,更多是一种莫名惆怅。两年前,他们在狱中结拜,小八义初现峥嵘。然则时隔两年,朱赞已不在人间,小八义变成了一个虚幻的称呼。   曹遵看上去,精神并不太好。   随着袁绍兵进黎阳,曹操下令卫觊加强对关中的安抚。   同时,为避免腹背受敌,曹操又使钟繇,派出新丰令张既为使者,出访凉州,安抚马腾。   哪怕明知道马腾在衣带诏上,曹操也无可奈何。   此时的情况,容不得他对马腾开战。他可以肯定,如果他对凉州开战,袁绍势必会对许都用兵。到时候,江东孙策,荆州刘表,都极有可能出兵。以曹操目前的力量,还无法同时开辟几处战场。为此,曹操的策略是集中力量,先对付袁绍。打败了袁绍,余者不足为惧。   曹遵此次返还许都,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他随同钟繇一同返还,在重九匆匆相会之后,又匆匆返回长安……   “大家,都很忙啊!”   坐在自家的庭院中,看风起云涌。   曹朋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引得邓范连连点头。   “司空有命,待我阿爹回来后,我要陪阿爹前往谯县,归宗认祖。”   “这是好事啊。”   “好事吗?”   曹朋搔搔头,轻声道:“大熊,你可知道外面人怎么说我?”   “这个……”   邓范有些踌躇,闭口不言。   “都说我是助纣为虐,说我是小曹贼。   老师还派人送信,问我事情的缘由。可我能怎么解释?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司空若有半点心慈手软,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想必,司空此时的压力,尤甚于我吧。”   “嗯!”   邓范和从前一样,不太喜欢说话。   和曹朋在一起的时候,他大多数情况是在聆听。   “对了,你那边状况如何?”   “越骑营一切正常,郗校尉也很尽责,看得出他确实用心。”   对郗虑这个人,曹朋并不是特别了解。甚至在他的记忆中,根本就找不到郗虑这个人的影子。   但既然他能以侍中的身份,做到越骑校尉之职,足以说明曹操对他的信任。   其实,到了这个阶段,三国演义能提供给曹朋的帮助已经不多。很多时候,他必须要通过自己的判断,来重新认识这个时代的人物。比如刘备,比如陈群,比如郭嘉……想到这里,曹朋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靠在廊柱上,仰望苍穹,久久不语。虽说小八义中,他和邓范关系很好,但始终比不得和王买那种无话不谈的交情……似乎,有些隔膜。但是又说不清楚……   “阿福!”   “嗯?”   “能帮我打一支矛吗?”   这也是邓范自结义以来,第一次提出了请求。   曹朋坐直了身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不趁手……感觉有点飘。   年初时就出现了这种状况,可是你一直东奔西走的忙碌,我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你说明。”   “你站起来。”   曹朋一蹙眉,起身对邓范道。   “把开门八式练一趟我看看。”   邓范答应一声,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在院子里练了一趟金刚八式。   隐隐间,曹朋觉察到邓范的拳术,进步很大。   他认真的观察了一下,而后轻轻点头。   待邓范练罢了拳脚,走到他跟前时,曹朋说:“怪不得你会觉得不趁手,你筋膜已大成,气力增长太快。   大熊,看起来你最近可没少用功,似乎快要突破。   这样吧,等你完全突破之后,我让阿爹为你打造一支长矛,估计这一次,基本上能定型了。”   “嗯!”   邓范又回到了先前那沉默无语的状态,在一旁坐下。   就在这时,忽有家臣前来禀报,说府外有人送来两头犬,请曹朋查收。   曹朋不禁一怔,疑惑问道:“是何人送来?”   “那人并没有说,只说面见公子后,自会说明情况。”   “人还在?”   “就在门房等候。”   “大熊,咱们过去看看。”   曹朋起身,与邓范一同往外走。   途中正遇到步鸾要出门,于是便跟着曹朋,一同来到门口。   只见门房里,站着一个少年,个头不低,大约有170公分左右,肤色呈古铜色,体格壮硕。   长的是浓眉大眼,虎头虎脑。   灰色布衣,洗的有些发白,但是很干净。   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肋下还夹着一个麂皮刀囊。在他的脚边,则摆放着一个箱子,里面有两头还没开眼的白色小犬,似乎刚出生不久。   “公子,好可爱的小犬。”   曹朋微微一笑,心里面却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不太懂狗,但前世他有一个朋友,却是警犬队的翘楚,生性好狗。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谈论这方面的事情。故而曹朋虽不懂,却也有些了解。这两头白色小犬,似乎是纯种的雪獒。在后世,这种雪獒几乎已经绝迹……一头血统不纯的雪獒,至少能卖到数百万。   如果是一头纯血雪獒,可称得上价值连城。   “你是……”   少年看了一下屋中的人。   曹朋立刻明白,摆手示意家奴出去。   他倒是不怕少年会突然行刺,已曹朋现在是水准,这少年还不是他的对手。   “小人名叫王双,是临沂侯府上的犬奴。   临沂侯说,他当初曾欠了公子一对犬,所以让小人送过来。这两头獒,是临沂侯爱犬白龙所产,刚出生不久。临沂侯害怕公子不懂得养犬,故而让小人过来,为公子训练白獒……”   “临沂侯?”   曹朋不禁愕然。   他可实在记不得,刘光什么时候欠了他两头獒。   怔怔看着王双,片刻后,曹朋突然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来吧。   小鸾,去给王双开一个单独的跨院,让他负责养犬。对了,既然临沂侯把你送给我,想必也是个养犬的好手。”   “不瞒公子,小人三代养犬。   家父更是养犬的头等好手,当年在长安,有犬王之称。临沂侯的白龙,还有几头比较有名的斗犬,都是家父一手练出来……只是,家父在陛下离开长安时,被流矢所伤,去年故去了。   小人别的本事不敢说,但若说养犬,我若说第二,就无人能为第一。”   “是吗?”   看着自信满满的王双,曹朋笑了。   “如此,我便让人把府中的斗犬都交给你,你帮我好好训练。”   “喏!”   王双抱起了箱子,在步鸾的引领下,走出门房。   “阿福,这家伙可是临沂侯送来的人。”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卓尔不群的身子。那双黑漆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祈求和渴望之意……   曹朋轻声道:“没关系,刘光送我雪獒,不会有什么不轨之意。   其实,那家伙也挺可怜。打小便在宫中,和人勾心斗角……我们虽非一个阵营,但是……没事儿的,我会让人盯着王双。如果他有什么不轨企图,我会在第一时间,命人干掉他。”   “如此,也罢。”   邓范突然笑道:“不过那两头獒,倒是挺不错。”   “要不,咱们再过去看看?”   曹朋说着话,拉着邓范往外走。   邓范笑呵呵的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追上了步鸾……   ……   天已晚,临沂侯府中,刘光正坐在花厅里看书。   老莫迈步走进来,刘光连忙放下书问道:“老莫,他收下没有?”   “收下了!”   “哦?”   “老奴亲眼看见王双进了曹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刘光那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点点头,轻声道:“收下就好。”   “可是侯爷……那小贼分明就是老贼的心腹。我听说,此人心狠手辣,而且颇有智谋,早晚必成为咱们的大敌。您有何必和他如此亲近?若传到了陛下耳中,恐怕对侯爷不利啊。”   刘光沉默了!   半晌后,他轻声道:“我知道我们早晚会成为敌人。   但在我们决一死战之前,我希望能和他成为朋友……这与我们和曹司空的事情无关,只是我个人的心意。老莫,我真的很想找个朋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希望与他成为朋友。   哪怕有一天,我和他生死相见,也不会后悔!   如果陛下因此而不信我……那就随他去吧。”   老莫看着刘光,没有再说什么。   他了解刘光,也清楚,刘光的个性。   这个从小和汉帝在一起,担负着保护汉帝职责的少年,背负了太多的责任。   老莫从没有见刘光开开心心的笑过,也知道,刘光没有任何朋友。即便是汉帝,利用的心思也远甚于同宗的亲情。也许,能有一个朋友,对刘光而言,是一件好事。不管那朋友,将来会不会成为生死仇敌。至少在现在,他有一个朋友,这辈子也算是没有白来世上一遭。   不知为什么,老莫心中感到凄然,眼睛蓦地,湿润了……   ……   建安四年十月,袁绍再次派人,招降张绣。   张绣也有意归附袁绍,却不想被麾下谋士贾诩所阻挠。   “军师,如今袁绍势大,又是诚意招纳我等,为何不归降于他呢?”   贾诩说:“袁绍想当初连自家兄弟袁术都不能容下,将军归附,能保证袁绍会重用于你吗?”   “这个……”   “袁绍外表宽宏,却无容天下国士之胸怀。   将军有大才,与其归附袁绍,以诩之见,倒不如归降曹公。我知道将军担心什么!无非是当初在育水河畔,杀死了曹公长子曹昂。可将军归附,乃国事;曹昂被杀,不过私怨。若曹公连国事和私怨都无法分清楚,那他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所以,他必然会接纳将军。”   张绣,不禁有些迟疑。   贾诩见张绣意动,忙再次劝谏。   “曹公奉天子以令诸侯,乃天下正统。   将军降,乃降汉室,名正言顺,无人可以指责;而曹公如今虽比不得袁绍强盛,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更容易接纳将军,甚至重用将军。相反,若将军到袁绍帐下,想那袁绍兵马强盛,战将无数,又岂能由将军坐大?其三,曹公志向远大,更需名声……也正因此,他会接纳将军……若将军愿意,诩愿前往许都,为将军游说曹公,使将军免去那后顾之忧。”   张绣沉吟许久,最终点头答应。   随后,贾诩整理行装,带长子贾穆,义子贾星赶赴许都。   贾诩膝下有两子,长子贾穆,一直追随贾诩;次子贾访,如今在张绣军中效力。而义子贾星,字退之,年方十八,武威人。其父本是贾诩的好友,后因家中遭遇羌人袭掠被杀……贾星被父亲藏在一口水井中,逃出生天。贾诩得到消息后,带着人赶去援救,但为时已晚。   后来,贾星被贾诩找到,便留在贾诩的身边,虽非父子,恩若亲生。   贾诩此次许都,连贾访都不带,一方面是因为要安抚张绣之心,另一方面则看得出,他对贾星的宠爱。   满宠接待了贾诩,旋即飞报许都。   曹操在得知了消息之后,连忙让满宠送贾诩前来。   他亲自率部出城迎接,拉着贾诩的手臂道:“文和此来,定助我信誉名扬天下。”   谁都知道,曹操和张绣有不共戴天之仇。   而今,张绣来投,曹操正可以借此机会来表现他的气度,同时消除之前杀死董承等人的影响。   贾诩满面羞惭道:“诩不过无名小卒,焉敢得司空如此看重。   此大义所归,非诩之功。张将军在诩临行之前,还再三叮嘱我,见到司空之后,定要告罪。”   这言下之意就是说:张绣要归降你,但是又担心你找他报仇。   曹操说:“两军对垒,死伤难免,却是伯鸾多虑了……今伯鸾来投,操如虎添翼。操欲使伯鸾继续坐镇宛城,其麾下兵马,仍归由他调遣。我会马上派人通知伯宁,让他联系伯鸾。”   说罢,曹操突然笑了。   “文和,你可不老实啊。”   “啊?”   “方才你说你是无名小卒,可我却早知文和大名。”   “哦?”   “曾有人在我面前言及,说文和你有鬼神之谋,算无遗策。还说,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得文和为师。”   贾诩闻听,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因为在曹操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清楚的感受到,一双双目光,带着挑衅之意,紧盯着他。   “呵呵,司空说笑了。   诩哪里有什么鬼神之谋,不过是市间谣传,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曹操一双细目,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若只是市间谣传,我亦不信。   然则说此话之人,也颇有名声。他说的话语,我却不能不信……呵呵,文和可知是何人所言。”   “这个……诩不知。”   曹操卖了个关子,嘿嘿一笑。   他目光扫过厅上众人,道:“诸公可知,是何人所言?”   众人纷纷摇头!   “就是我那族侄曹友学。”   厅上,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郭嘉面颊一抽搐,看着贾诩,突然道:“若是友学所言,那定然不假。文和先生定然是有大才学,嘉不才,若文和先生有闲暇时,还请赐教一二。”   要知道,郭嘉可是曹操四大谋主之一。   荀彧长内政,善于统帅全局;程昱果决,遇事不慌,可独当一面;荀攸谋后而动,才学出众,而郭嘉更是以足智多谋而著称,在四大谋主中,有鬼才之名,其能力更是其中的翘楚。   他刚才那一番话,可是带着浓浓的挑衅之意。   贾诩的名声也不太好。   当初在董卓帐下效力,后来长安之乱,董卓被杀。原本西凉军若就此溃散,说不定汉室能获得喘息之机。当时司徒王允,太尉杨彪,都是肱骨之臣。更有吕布,对王允是言听计从。   哪知就是贾诩一计,令西凉军围攻长安,逼死了王允,更打败了吕布。   史书评价,贾诩一计而坏了汉室江山。   但说句心里话,贾诩当时献策,不过是顺势而为,也是为自保。   所以后来,哪怕李傕郭汜占居了长安,贾诩也未能显露太大的声名。甚至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正是贾诩当初为自保的一策,令汉室坏败如斯。可曹朋对他的评价,确是太高了……   曹朋是什么人?   写出《八百字文》,留有《爱莲说》和《陋室铭》两篇文章的名士,品德可谓高明。   他是曹操的族侄,曾破获雒阳大案,甚得曹操所信赖。虽说他如今不在许都,可谁都知道,曹朋前途无量。他拜师胡昭,声名显赫,却说出‘愿从贾文和为师’的言语,众人如何能不惊讶呢?如果换一个人,断然没有这种效果。偏偏曹朋说出这样的话,令许多人感到吃惊。   贾诩不由得有些头大。   他此来归降,抱着低调的想法,并不希望太过于抢眼。   毕竟他此前有劣迹,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被人知晓。可谁知道,他刚一到,就被人捧到了台上。   最为头疼的是,郭嘉也对他生出不服的念头。   你和他斗,违背了初衷。   你若退让,只会让人瞧不起。   低调归低调,贾诩却也不希望自己被人看低。   “若奉孝有意,诩岂能不从。”   被逼到了这个份上,贾诩也没有退路了,只得暗自苦笑。   曹操当即宣布,拜贾诩为都亭候,任执金吾,留参司空军事。   当晚,更在司空府内,大摆酒宴,款待贾诩。   贾诩酒席宴上,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曹公子如今在司空帐下,出任何职?” 第287章 一篇檄文引发的血案   建安四年十月末,张绣归降。   自此,南阳郡被一分为二,其中自穰县以北,尽归曹操,占居三分之二,约二十六县。南阳郡共37个县,刘表坐拥穰县以南11个县,只占居三分之一的面积。   张绣的归降,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曹操此前攻伐宛城,死了一个儿子,一个侄儿。但不计前嫌,依旧接纳了张绣,显示出公私分明的大度。而且,张绣归降之后,曹操依旧使张绣驻守南阳,拜南阳太守。满宠返回许都,接掌廷尉一职。随后曹操又拜张绣为扬武将军,屯兵宛城,还让三子曹植,娶了张绣的女儿为妻。此时的曹植,年不过七岁,才思出众,甚得曹操喜爱。张绣因此,而放下心来。   张绣这一归降,顿时打乱了刘表的计划。   此时,自淮南出访荆襄,请求刘表能够接纳。   刘表在三思之后,并没有反对,甚至还温言宽慰麋竺,并让出唐子乡,供麋竺一行人驻守。   同时,刘表还让麋竺设法和刘备联系。   在信中坦言:你我同是汉室宗亲,本应相互依持。   如今天下大乱,汉室朝纲不振,有奸贼乱政。所以请玄德看在宗室的情分,前来荆州协助……   这是一个刘备无法预计到的变数。   在汝南时,他万万没想到,张绣会归顺曹操。   如今张绣归降,使得许都南面多出一道屏障,同时更打开了荆襄门户,曹操随时可以进攻荆州。   刘表需要一只看门犬,所以便想到了刘备。   若张绣没有归降曹操的话,刘表断然不会接纳刘备。可现在他即便愿意,似乎也有些来不及了。   刘备已经从青州抵达邺城,并甚得袁绍看重。   而袁绍讨伐曹操在即,刘备也不会轻易的离开袁绍……   总之,局面似乎变得复杂起来。   曹操随即在许都开始了最后一轮布置,命臧霸出兵东平北海两郡,其目的就是要死死牵制住袁谭,令袁谭不能轻举妄动。大河两岸,火药味儿越发浓郁起来,双方的局势,一触即发。   ……   十一月,谯县迎来了建安四年的初雪。   雪势并不算太大,雨雪交加,使得气温陡然间变得极为寒冷。   曹朋随曹汲抵达谯县,欲归宗认祖。不过,归宗认祖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古人对宗族的看重,是曹朋这个从后世而来之人,根本无法想象。必须要一代一代的对照,生辰,经历,以及过往种种。只有将族谱上的每一代人确认清楚,才算是通过了这归宗的第一关。   而后,宗族还要盘问曹汲的过往经历。   等所有事情都确认下来,则选择黄道吉日,归宗认祖。   这还是曹操督促的结果,否则会耗费更多的时间。曹朋倒也不太着急,反正许都也没什么大事,他大可以放松心情,尽情的游览谯县周遭景致,还不时随曹汲拜访宗族大佬,拉近关系。   曹氏宗族有多大?   很大!   从曹腾那一辈儿算,就有分了三支。   到曹操这一代,但只是宗房,也就是嫡传子弟,就有十几支;而其他分房,林林总总也有十几房,整个曹氏宗族加起来,单单是曹姓子弟就有上千人,更不要说那盘根错节的亲戚。   曹氏和夏侯氏,有极为亲密的关系。   同时,还与当地另一大宗族华氏,关系密切。   华氏如今并不太显赫,而且论其宗房,也不在谯县本地,属外来户。但扎根谯县,已有多年,其历史甚至还要超过曹氏和夏侯两家。华氏的宗房,在平原郡高唐县,如今最有名的一个,便是前豫章太守,如今在孙策府上担任客卿的华歆华子鱼。不过,那关系已经有些疏远,谯县华氏和高唐华氏之间,早已经断绝了往来。   谯县华氏,以行医经商为主,宗族也近千人。   听上去也不差,但是和曹氏、夏侯一比,显然差距甚远。   “你说华佗就是华氏族人?”   曹朋诧异问道。   在他身前,是曹姓的一个子弟,名叫曹融。   他也是宗房子弟,专门负责接待曹汲和曹朋父子。两人坐在酒楼上,聊起了谯县的风土人情,这言语之间,不知不觉便扯到了本地望族之上。提到望族,自然不能不提及谯县华氏。   “是啊,那老儿医道极为高明。   前两年祖婆生病,还是那老儿出手医治。只是他常年在外,游历四方,并不常在家中停留。   不过年前从涅阳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出门。   我听人说,他在家里编撰什么医书,整天闭门谢客,谁也不见。那老儿脾气挺古怪,好端端要写什么医书?以他的本事,在谯县开一个医馆,必然是生意兴隆,偏偏犯了性子,以至于靠族人救济。前些时候,听人说他得罪了族中的大人,所以有意断了他家的月例……”   “这么说来,华佗家境不好?”   “何止是不好,是非常不好。”   曹朋心里,不由得一动。   他招手示意夏侯兰过来,“持我名剌,到华府走一趟,告诉那华佗,问他愿不愿意出任少府太医令。如果愿意,少府所藏医书,他可以随意翻阅……另外,告诉他,张机将赴许都。”   在东汉时,医生的地位并不算太高。   而在朝廷里,却设置了两个太医院。   一个是太常所属,专门负责对贫民百姓医疗。似许都的回春医馆,便是太常治下。若无太常治下的太医令给予准许,肖坤也无法行医。现任太常太医令,是董晓,张仲景的学生。   他是由曹朋所推荐,因根治了郭嘉的疾病,而获得推荐。   至今在许都已有三年,后经荀彧向太常太医院推举,出任太医令,总体而言,做的很不错。   另一个太医院,则属少府。   专门针对宫廷和朝中权贵……   历代所留下的医书,均藏于少府太医院中,普通人根本无法翻阅。   少府太医院比之太常太医院,要轻松许多,福利也比太常太医院好。不过责任,更加重大。   此前的少府太医令,名叫吉平。   因为被牵扯进了衣带诏一案,所以被满门抄斩。   吉平一死,少府太医令随之空缺下来。这个职务,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出任,不仅要有高明的医术,还要有人出面担保。但凡为太医令,可以说是医生的最高境界。此前,曾有人推举张机,但被张仲景拒绝。少府太医令,秩中六百石;而张机曾为长沙太守,那是正经的秩真两千石。你让一个曾得两千石俸禄的太守,跑回来做一个六百石的太医令,岂不是贬低?   而且,张机又不缺这个,所以最终未能前来赴任。   也因为这个原因,少府太医令悬而未决。   曹朋是最清楚这些事情的人,在他离开许都之前,少府刘晔还和曹汲在偶然间提起过……   华佗!   东汉末年时,与张仲景,还有一个不知道如今身在何方,是否已经出世的董奉,并称三大神医,医术高明。张仲景已伤寒论而闻名于世;董奉则号称杏林神医。但若说最有名的,还是华佗。他和张仲景的情况不一样,游历天下,治愈过许多千奇百怪的疑难杂症,而且手段极为诡异。   他曾著《青囊书》一部,却因故自己焚毁。   后世流传一部《中藏书》,但据说并非华佗所著……在中医史上,可以说是一个巨大损失。   史书上说,华佗是因为不愿意专门为曹操为医,所以被曹操所杀。   野史记载,曹操头疼,华佗献策开颅治疗,为曹操所疑,最终被杀。但如果说华佗留给人们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关云长刮骨疗毒的故事。曹朋幼年时,对于这个情节,可是极为热爱。   后来他知道,华佗创五禽戏,据说是中国象形拳术的鼻祖。   只是后世的五禽戏,是否真传,无人知晓……   曹朋乍听曹融说到了华佗,心里面不禁有些揣测。   这年月,能得一个好医生,无疑是一个保命的最佳途径。   如果能把华佗留下来,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少将来,曹操也不至于因疑心而杀害华佗。   太医令,对华佗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友学,你要推荐华佗做太医令?”   “是啊。”   “你……”曹融看左右无人,轻声道:“这件事,你最好还是三思后行。这华佗……怎么说呢,颇有些古怪。当年曾有人见他盗窃尸体,还被官府治罪。你把他冒然推荐到太医院,万一出了事情,到时候很有可能给你招惹来麻烦。这个人,毛病不少,且多有古怪啊……”   “偷窃尸体?”   “是啊……这件事当时闹得还挺大,我也是挺家父提起。   当年华佗年方三十,一天夜里,偷偷的跑到一家坟茔前,把坟茔挖开,偷走了尸体……据说,这家伙好吃死人肉,所以才偷人尸体。官府缉拿他的时候,在他家里发现了好几具尸骸,血肉都没了,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问他那血肉去了何处,他又说不出一个端倪……”   “有这种事?”   曹朋打了个寒蝉,透出犹豫之色。   “那他当时怎么说?”   “我阿爹当时在衙门里做事,曾听过他的口供。   华元化说,他把那些尸体刨开,是为了查询死因,探索病症。反正这件事,没有人肯相信。   后来还是他一个族叔,花钱为他买罪,才算躲过牢狱之灾。后来他在谯县呆不住了,便离开家,四处游历。十余年后再回来时,医术倒是变得高明许多,只是这人,变得更加古怪。”   解剖学!   曹朋脑海中,陡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后世,还有一种说法,说华佗是解剖学的始祖。   关云长刮骨疗毒,还有为曹操开颅治病,似乎都牵扯到了解剖学的原理。   那么,华佗解剖尸体的原因,倒也能说得过去。后世医学院的学生,哪个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曹朋听了曹融的这番解释,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坚定了他挽救华佗的想法。   曹操肯定认识华佗!   两个人不仅是同乡,年纪相差也不是特别悬殊。   曹操之所以不肯相信华佗,很大程度上,也有华佗早年劣迹所致。   想了想,曹朋猛然起身,对曹融说:“大兄,我欲亲自前去拜会华佗,但不知大兄可愿带路?”   “啊?”   “你不懂的……我当年随一位方士识字的时候,那位方士曾经对我说过:人的身体,是最为奇妙的构造。如果不能够直观而真切的观察,很难掌握其中道理……我觉得,华佗当年偷盗尸体,其目的就是为了掌握身体构造,从而可以更加明确的找到,疾病的根源……   这是个了不得的人才,若是放过了,日后恐怕后悔莫及。”   如果,曹朋是个普通人的话,他这番话,可能会被人当作疯子。   可他是大名鼎鼎的‘曹八百’,卧龙孔明先生的弟子。换句话说,他说出来的东西,在普通人眼中,就如同专家教授的评语。这就是名气的重要性,有了名,说什么都会有人相信。   “竟有如此事情?”   曹融不禁万分惊讶,连忙起身,带着曹朋走出酒楼。   华佗并不住在谯县城里,而是居于郊外。   由于华佗的名声不好,所以没有人愿意和他做邻居。以至于华佗就孤零零的住在过水旁之畔,四周荒无人烟。一座独立的小院子,看上去很残破,冷冷清清,令人不由得心里发怵。   曹融带着曹朋,叩响柴扉。   片刻后,一个皓首老家人走出来,瞪着昏花双眼道:“你们找谁?”   “敢问,是华佗华先生的家吗?”   “是。”   “在下曹朋,乃谯县曹姓子弟,忝为北军中候,特拜访先生。”   “我家老爷说了,谁也不见。”   曹融闻听,顿时勃然大怒,“你……”   曹朋一把拉住了曹融,看着老苍头,突然呵呵笑了。   “我知道华先生受了很多委屈,更不为世人所理解。   不过,我有一句话,拜托老人家带给华先生。请告诉华先生,我明白他在做什么。解剖尸体,并非什么妖魔鬼怪,而是福泽苍生的好事。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请他坚持到底……不才虽只是一个北军中候,但是愿意为华先生作保,举荐他为少府太医令,可阅尽少府藏书。   如果他还愿意继续坚持下去,我会设法为他弄来足够的尸体,供他继续研究。   总之,不才可以理解华先生的作为。但如果他半途而废,就此消沉,那我也无话可说……   我会在谯县呆一阵子,如果华先生想通了,随时可以去找我。我就住在县衙旁边的官驿之中……别人不理解,不代表就可以放弃;别人误会,更不是消沉的理由,请华先生多保重。”   说罢,曹朋拉着曹融走了。   “友学,你真愿意为他弄来尸体?”   曹融打了个寒蝉,轻声问道。   曹朋轻轻点头,“如果他愿意继续下去,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他准备尸体。”   “疯了,真是疯了!”   曹融轻轻摇头。   他愿意相信曹朋,可是对他做的事情,还是有些不理解。   这种事,自己还是少参与为好……   ……   建安四年十一月中,一篇檄文,突然传遍大江南北。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   而操遂承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   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谀;身首被枭悬诛之。   ……   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   卑悔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弄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   ……   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   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而拘迫之难。   如律令!   作此檄文者,名叫陈琳,字孔璋,徐州广陵人。   曾为大将军何进主簿,何进欲诛杀十常侍,召四方猛将,引兵入京,以恐吓太后。陈群当时便加以反对,然而不得何进所取。后何进死,陈琳避难于冀州,归附袁绍,为其掌典文章之事。   这片讨贼檄文,正是陈琳受袁绍之命所做。   时已近年末,曹操正因头痛而卧床不起,读罢檄文之后,竟出了一身冷汗,从榻上翻身而起。   袁绍,这是要向我开战啊!   曹操虽然早已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但是当开战之际,还是不免有些惶恐。   他连忙把郭嘉唤来,“奉孝,袁绍檄文,你可曾看罢?”   郭嘉道:“嘉已读过。”   “奉孝如何以为?”   “袁绍已决意开战,恐就在年关。   不过,主公倒不必在意袁绍,主公与袁本初早晚一战,这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如今,袁绍诈称百万雄师,然则并不足惧。主公可使臧霸牵制袁谭;令文远坐镇河内,牵制并州兵马,便能剪除袁绍两翼。而袁绍实际能用的兵力,以嘉估计,不过十余万之众,主公大可放心。   只是,袁绍不足惧。   嘉所虑者,是那江东小霸王。”   “孙家狮儿邪?”   “正是!”郭嘉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孙策如今雄霸江东六郡,实力大涨。文有张子布,武有周公瑾,更加上程普黄盖韩当等江东老臣。若袁绍与之联合,他夸奖征伐徐州,必成大祸。   主公,嘉以为,去年所安排之事,可以执行。   只要除去孙伯符,则江东必乱……到时候,主公便能全力应战袁绍,一举将其击溃……”   曹操眸光一闪,仿佛自言自语道:“江东狮儿,实某心腹之患。”   郭嘉闻听,顿时笑了…… 第288章 贾诩的报复   在后世,许多人觉得,古时候的人决战时,往往是两军对垒,然后杀啊杀啊的,决出胜负。   但实际上呢?   孙子兵法开篇就说:……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入夜,贾诩和义子贾星,坐在执金吾府衙的后宅,看着院中的雪景,正小酌相谈。   白皑皑的雪,使得夜色更显静谧。   风,不刚烈,有些柔柔的。   小亭子里,一口酒垆上,正温着酒水。   酒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贾诩非常喜欢这种环境,更喜欢在这种环境下,和孩子们谈天说地。   贾穆不在家!   自贾诩归顺曹操之后,曹操对贾氏父子极为看重。   不禁拜贾诩为执金吾,都亭候,更任贾穆为廷尉正,出任满宠的副手。满宠是个工作狂,经常一工作就是大半夜。而贾穆新至许都,也希望能做出一番事业,所以显得是非常勤奋。也正因为这样,贾穆很快便得到了满宠的看重,两人一工作起来,就会忘乎所以,忘记时间。   贾诩,只好拉着贾星,在亭中小酌。   “曹公此战未起,便已做好了筹谋。   此庙算者多也……从去年开始,他连续征讨张绣、吕布,督抚关中,其目的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场决战。张伯鸾归顺,使曹公更少了一个牵制,可以全力对付袁绍。只看他年初时,攻伐河内,便知他已经有了一个全局安排。臧霸出兵北海,东安和齐郡;张文远屯兵射犬,等于将袁绍的两只手臂斩断。如此一来,袁绍原本占居的兵力优势,也就随之荡然无存。”   “可是……”   贾星显得有些懦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贾诩微微一笑,轻声道:“退之,但说无妨。”   “可如此一来,曹公的兵力,不也分散了吗?”   “没错。”   贾诩颇为赞赏的看着贾星,心中暗自叹息一声:贾穆好刑名,贾访喜兵事。自己所学的策术,却无人继承。没想到眼前这个假子,却独爱策术。时常请教,令贾诩感到非常的快慰。   “曹公兵力的确分散,但袁绍即便百万雄师,也不可能全部展开。   他必会从兖州渡河,直扑许都。而往许都的路上,陈留有夏侯渊屯驻,济阴则有于禁襟肘。如此一来,袁绍大军便只有延津白马酸枣至许都一条狭长战场。故而他兵力优势,也难以展开。   所以曹公欲和袁绍决战,必是一场旷日持久之战,非朝夕能够结束。   但曹公早已布局完成,而袁绍兴兵,却显得有些随意,使得他兵力优势随之削弱。依我看,这一战曹公和袁绍五五而分。谁能率先捕捉住战机,谁便可以获取胜利,就看他们的胆略和眼光。”   贾星,若有所思。   “退之,如果你是袁绍,当战事进入僵持,会如何做?”   贾星想了想,苦笑着摇头。   “还请父亲指教。”   贾诩,似陷入沉思。   “若我为袁绍,必断曹公粮道。”   “啊?”   “粮道一绝,军心自乱……当双方都是靠着一股气撑着的时候,一旦粮道出了问题,则胜负了然。”   “父亲,您的意思是……”   贾诩脸色一变,恶狠狠道:“我打算,给那个曹友学找点麻烦。”   “啊?”   贾星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贾诩之意。   本来,贾诩准备来许都之后,韬光养晦,低调行事。   哪知道曹朋一句话,使得曹操对贾诩多了几分关注。接风酒宴上那一席话,更让许多人,生出了不服的心思。比如郭嘉,就坦言要请贾诩指点。贾诩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好生头痛。而这一切,就是因为曹朋那一句话所致!这两天,曹操时常把贾诩叫过去,询问计策。   贾诩想藏拙,也要看人。   在曹操的跟前,他还真不能藏拙。   因为曹操的那双眼睛,可是毒辣的很。万一被曹操发现,那么势必会在心里留下猜忌之意。   我这么看重你,你还要藏拙?   难道说,是我不值得你辅佐,还是你有其他的打算?   所以,曹操问计,贾诩也只好应答。但他越是有不俗表现,就会越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韬光养晦,去他妈的蛋吧!   贾诩可不敢去招惹曹操,于是曹朋就成了他的出气筒。   贾星不由得笑了,“不知父亲打算如何收拾曹友学呢?”   “哼哼……”   贾诩冷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第二天,贾诩主动求见曹操。   “主公,诩这两日观察主公谋划,却发现了一处破绽。”   “哦?”   曹操闻听,顿时来了兴趣,颇为好奇的看着贾诩。   贾诩说:“我观主公所谋,与袁绍之战,必然旷日持久。若僵持的话,难保袁绍不生诡计。”   “什么诡计?”   “若我为袁绍,必绝主公粮道。”   曹操心里一咯噔,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史书上说,曹操好劫人粮道,所以对自己的粮道,也格外看重。贾诩的提醒,令曹操不免有些惶恐。如果大战开启,袁绍真的派人劫掠粮道的话,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却是个问题。   “文和所言极是。”   他想了想,“但不知为何又和妙计?”   “我观主公谋划,似已选好了与袁绍决战之处。”   “哦?”   曹操一笑,“文和何以见得?”   既然无法藏拙,索性就展示才华。   贾诩既然做出了决定,断然不会再有疑虑。于是他侃侃而谈道:“袁绍兵多,而主公兵少,这是一大劣势。千里大河,有多处渡口,若分兵而守,则防不胜防,不仅无法阻止袁绍,反而可能令主公兵力更加分散。而今,臧宣高占领齐郡,是主公东面无虞;张文远屯兵射犬,可牵制并州兵马;关中有卫觊和钟繇,足以使主公免去西面受敌之患,所以主公所虑者,无非正面袁绍。   主公命刘延坚守东郡,只怕是为了拖延时间。   而真正的决战之所,应该是选在官渡。此地位于鸿沟上游,濒临汴水。   鸿沟西联虎牢、巩县、雒之要隘,东下淮泗,为许都北面,东面之屏障,有险可守……   袁绍若攻取许都,必经官渡。   主公亦可行诱敌骄兵之计,在此地与袁绍决战。而且,官渡距离许都不远,可保障粮道通畅。”   曹操,倒吸一口凉气,骇然看着贾诩。   如果说他之前重视贾诩,是因为曹朋之语;那么现在,他开始感到庆幸,贾诩最终归顺了他。   若贾诩归顺袁绍,自己苦苦筹谋数载的计划,只怕会被一眼看破。   想到这里,曹操不由得收起小觑之心,起身向贾诩深施一礼,“还请文和救我。”   贾诩说:“主公何必担心。   以诩之见,袁绍若绝主公粮道,也不可能派出大军。主公只需选一心腹之人,驻守于梅山,便可以使粮道不绝。”   梅山,位于今郑州市西南26公里处,清朝时曾被称之为郑州八景之一。   由许都运粮至官渡,梅山是必经之路,同时也是最容易遭遇伏击的地点……   曹操不由得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文和以为,何人可以驻守梅山?”   “此人需胆大心细,有应变之能;而且,这个人需得到仲德所认可,否则未必能得到足够支持;其三,这个人还要被主公所信任。诩观主公麾下,能胜任此事者,非海西邓叔孙不可。”   “哦?”   “我听说,邓叔孙当初匹马定海西,更使海西成为淮北富庶之地。   其内弟曹朋,亦主公所钟爱。本来,我想推荐曹友学,可后来一想,他虽然能干,可年纪必经有些小。此事关系重大,只怕未必能得人信服。不过邓叔孙,倒也是一个极佳的人选。”   曹操有些意动,但又有些犹豫。   邓稷在海西做的不错,而且屯田成绩出众。   曹操本已准备,来年在淮南开始推行屯田政策,到时候让邓稷执掌两淮屯田。   同时,曹操心里又存了一桩顾虑。算算时间,邓稷在建安二年秋入主海西,如今马上就要建安五年。邓稷在两淮的声望,越来越高,曹操也有一些顾忌。这时候,把邓稷从海西抽调出来,无疑是最好的机会;可如果抽调了邓稷,谁来继续屯田大计?这也是一个问题……   送走了贾诩之后,曹操在屋中徘徊。   片刻后,他突然停下脚步,“君明!”   “在!”   “立刻派人赶往谯县,让友学即刻返回。”   “喏!”   要说对海西的了解,恐怕没有人比曹朋更清楚。   曹操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问一下曹朋的意见。至于归宗认祖,有曹汲留在谯县即可……   ……   建安四年十二月,江东发生了一桩大事。   吴侯孙策,屯兵彭泽。   在渡河准备前往柴桑,与周瑜相会的途中,遭遇数十名刺客伏击。彭泽属豫章,是孙策治下。   自孙策平定了江东六郡以来,治安状况一直良好,可谓是盗匪绝迹。   加之柴桑是东吴水军驻地,所以更加安全。而孙策呢,有万夫不挡之勇,武艺高强。故而他并没有太过于在意,只带了几十个亲随出发。不成想,对方竟持有边军弓弩,数十人同时放箭,而后一拥而上。这些人显然都不是等闲之辈,武艺同样不俗,更兼个个争先,悍不畏死。   孙策虽勇,却因身中数箭,伤势严重。   但即便如此,孙策仍斩杀二十余人,最终不支倒地。   幸好周瑜得到消息,及时赶来援救,才算是将孙策抢了回来。   不过抢回来时,孙策已奄奄一息……   经大夫诊治,孙策所重箭矢,皆涂抹剧毒,根本无法救活。周瑜气得暴跳如雷,可是却也无可奈何。   十二月初十,孙策死于柴桑,享年二十五岁。   孙郎故,扬州亡……   一时间谣言四起,使得江东子弟,都陷入了惶恐之中。   周瑜护送孙策的尸体返回吴郡之后,与张昭等人商议,决定推出孙策的兄弟孙权继任吴侯,执掌江东。   同时,又命人向许都报丧,请求由孙权接掌。   不过即便如此,孙权毕竟年幼,仅十七岁。由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接掌江东?他又没有孙策的勇武,更没有孙策的威望,如何能够服众?周瑜和张昭再次商议,并劝说孙权亲自上书,表示臣服曹操。这个时候,必须要先稳住局面。如果孙权不能够得到吴侯之号,江东必乱。   孙权点头,并请前豫章太守华歆为使节,出使许都……   至于那些谋杀孙策的凶手,经查实,乃前吴郡太守许贡之子,纠集许家家臣和严白虎余部所为。   周瑜敏锐的觉察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即便明知如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的江东,需要稳定,而不是大开杀戒。   一旦追查起来,万一闹出了事端,势必会引发出整个江东的动荡……周瑜和张昭,都明白!   ……   “孙策死了?”   曹朋即将启程,返还许都。   乍闻这个消息,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记不清楚孙策究竟是那一年战死,但算算时间,好像也差不多。   历史上,孙策死于官渡之战前。而如今,官渡之战一触即发,孙策之死,倒也符合于历史。   只是,曹朋不知道,孙策本应死于第二年开春。   当时他是想要攻打广陵,遭遇伏击。   而如今,孙策却提前了几个月。可别小看这几个月的时间,至少使得孙策未能说出: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张昭的遗嘱。同时,陈琳的讨贼檄文,也比历史上提前了近半年。   此时的曹朋,顾不得其他。   曹操命人传令,招他即刻返回许都。   吓得曹朋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便匆匆忙忙与曹汲说明了情况,带上甘宁和夏侯兰,然后又唤来了华佗。   华佗时五十五岁,但看上去,却是养生有术,颇为年轻。   就在曹朋拜访华佗的当天晚上,华佗就找上门来。   “你今天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如今少府太医令尚空缺,我可以为你作保;若我不行,我可以拜访荀尚书,请他举荐。”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真的相信我,我所做的那些,是为医道?”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华佗所说的是什么事。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当然!”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在后世的医学界,有一门专业的课程,就叫做解剖学,并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华佗,哭了!   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甚至被人误解,被人排斥……   今天,终于有一个知音出现在他的面前。尽管曹朋年纪不大,可是华佗却生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我和你一起走。”   “啊?”   华佗说:“我不求什么高官厚禄,只为你知我。”   这一句话,道尽了华佗在过往二十余年来,所受尽的委屈。   曹朋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二天便命人送信到许都。曹汲和刘晔的关系不错,凭着这层关系,便足以使华佗登上太医令之职。毕竟,如今的曹汲可不只是个打铁匠。他更是民曹都尉,武库令,奉车侯。同时,曹汲现在是曹氏子弟,而且是曹操的族弟,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亲近?   刘晔是个聪明人,断然不会为此,而和曹汲反目。   “我要回许都了!”   “我听说了。”   “你回去收拾一下,和我一起走吧。”   华佗闻听,不由得乐了。   “公子,我不需要收拾什么,只有一个老仆,跟随我多年,已在门外等候。   只需公子一声令下,佗即可启程。佗没什么家产,所有的行李,都装在我这脑袋里面。”   曹朋笑了。   “那我可要派人好生保护你。”   “为什么?”   “这么珍贵的脑袋,若是丢了,岂不是损失?”   曹朋这句话,别有深意。他不清楚历史上的华佗,最后究竟是怎么死的。但想来无非是得罪了曹操。曹朋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华佗,许都不比谯县,你到了以后要多小心。你死了不要紧,可你脑袋里那些本事,可就要失传了。你的那些本事,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   华佗郑重点头,“公子放心,到了许都之后,佗唯公子马首是瞻。”   “好了,我们出发!”   曹汲在曹氏族人的陪同下,送曹朋离开谯县。   这一路上晓行夜宿,不复赘言。十数日后,也就是十二月中,曹朋一行人风尘仆仆,抵达许都。   曹朋让人先带华佗主仆回家,然后便催马直奔司空府。   曹操早已经得到禀报,故而推了所有的事情,在家中等候曹朋的到来。   曹朋一到司空府,便被人领进了后花园。   花园里,还是那座凉亭。曹操披着一件厚厚的裘衣,正喝着酒,欣赏着园中盛开的红梅……   “阿福,快来坐。”   “世父,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么着急将我召回?”   曹朋登上凉亭,跪坐于榻上。   “来来来,先不着急,喝了酒再说。”   “世父,你若不先把事情说了,就算是山珍海味,琼浆玉液,我也吃不下啊。”   “你这孩子,倒是真个心急。”曹操露出一抹慈祥笑容,看着曹朋,半晌后沉声道:“阿福,我与袁绍,不日决战。而今,我需有一人,守我粮道。我欲召回叔孙,委以重任……然则海西关系两淮,亦重要之所在。若召回叔孙,友学你认为,当派何人来接替叔孙呢?” 第289章 举贤何需避亲   曹操虽然用的是商量语气,但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李儒在归附之后说过的话语:若曹公提出要求,切不可犹豫,答应再说。   乍听,这似乎算不得什么妙计。   可实际上,策士谋主所献的计策,往往是揣摩人性,直指核心的聊聊数语。   似郭嘉十胜十败论,那是属于全局谋划,不可以等闲论之。比如后世说贾诩一语而亡汉,其实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高深之处。如果换做后世直白的言论,无非就是:咱们反正就是个死,拼一把可能赢,输了也无所谓。于是李傕郭汜召集兵马,围攻长安,挽回了败局。   真正的策术,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说出合适的言语……   可真要做到这一点,又谈何容易?   所以说,一言以兴邦,一言以亡国。   同样的话语,在不同的时机不同的场合,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李儒的这一句提醒,其实也是根据曹操的个性而言。他对曹操并不陌生,甚至还仔细研究过。   至少在二十二路诸侯讨伐董卓的时候,曹操可差一点被李儒设计杀掉。   派人压阵,而后伏击……   这是谁都能想出的计策。   可就是这么一个计策,令得曹操几乎全军覆没,若非曹洪拼死掩护,甚至有可能死在战场上。   曹朋道:“若世父将家兄调回,侄儿以为,步骘可以继任。”   “步骘?”   曹操松了口气,曹朋既然说出替代者,说明他胸怀坦荡。   只是,这步骘又是哪一个呢?   “步骘字子山,本淮阴步氏族人。   建安二年,侄儿与家兄到海西之后,陈登太守曾举荐三人,一个名叫卫旌,因桀骜不驯,不愿帮助家兄,所以被我骂走,后来去了江东,下落不明;一个是戴乾,就是此前与王旭火焚海陵,烧死祖郎的功臣。此人性情刚烈,忠直不阿,可惜……第三个,便是步骘步子山。   他如今忝为盐渎长,今春广陵之战时,也曾参与其中。   步骘追随我的时间最久,而且为人谨慎,颇有才华。世父若问我谁可替代,我首选步子山。”   曹操原本也只是问问,并没有指望曹朋真的会推荐什么人物。   哪知道……   曹操笑了,“阿福,许都城中,名士如云,有才华者更多不胜数,你为何如此看重这步骘呢?”   我能告诉你,步骘在历史上,曾做到了东吴的宰相吗?   曹朋也笑了,“许都城中名士如云,多如过江之鲫。可是有一个问题,我和他们不认识啊……”   “啊?”   “再说了,步子山的堂妹,是我身边的侍婢,我对步骘的了解,远胜他人。”   曹操脸色一沉,“阿福,尔不知要举贤避亲吗?”   “既然是举贤,为何还要避亲?步骘明明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为什么要去避嫌呢?”   如果换做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曹操说不定会很不高兴。可偏偏曹朋说出这样的言语时,曹操感觉很高兴。这更说明了,曹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一心是在为自己做事分忧……   “那你说说,步骘怎么就是最合适的人?”   “其一,步骘是广陵人,而且从建安二年开始,便到了海西,对海西可说是非常的熟悉。”   “恩,这倒说得过去。”   “其二,家兄在海西立足后,得益于两人。   一个是近伊芦长濮阳闿,另一个就是步骘。勿论是平定海西,整顿商市,推行屯田,步骘都参与了最初的谋划。如果说,对海西情况最了解,除了家兄之外,便是步骘和濮阳闿两人。   濮阳先生才学过人,但有些拘泥,变通之能不高。   其实,我一直觉得濮阳先生为地方官,并不算合适。他最适合的位子,应该是在太学中做个五经博士,教书育人……嘻嘻,世父莫要怪我,我也是有感而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早在曹朋离开徐州的时候,便知道濮阳闿身体不太好。   海西荒僻,虽说如今已隐隐成为两淮富庶之地,可环境还是有些不好。邓稷在和曹朋的书信里,曾提到希望能在许都给濮阳闿找一个职务,令他安享晚年。毕竟,濮阳闿年纪也大了。   曹操笑道:“休得卖弄小心思,你且说下去。”   “而步骘不同,他虽出身望族,却自幼贫苦,得婶娘照拂长大,故而通晓民间疾苦。他懂得变通,更通兵事。这一点,他犹胜于家兄……而且呢,他心思细腻,有大局,足以主政一方。世父说的不错,许都能人多不胜数,但侄儿以为,适合海西屯田都尉者,唯有步子山。   另外还有一点,步子山接替家兄,可是政令连贯。   世父,为证最怕朝令夕改。若海西能够持续发展,必须政令延续。说实话,我很担心若换了一个陌生人,会出现政令改动的情况。急于树立自己的威望,建立自己的功绩,而将前任的努力全盘否定,对上而言,是数载辛苦前功尽弃;于下来说,更会让百姓迷茫而不知所措。”   对于这一点,曹朋是有感而发。   前世工作经历,这种朝令夕改的事情,屡见不鲜。   上一任主政修改街道,下一任到来,就认为这不是他的政绩,于是中途停止,选择其他工程。   于是使得城市建设混乱不堪。   初入一条大道,感觉很不错,可走到一半,发现这街道变得崎岖不平,简直是两个模样。   这大概也是后世一个极富特征的官场现象。   用曹朋的话说,初入光鲜,败絮其中……   太平时,可以如此乱来;但战乱时,却不能如此。似屯田这等国策,更需连贯性。   曹操连连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了解步子山,却不了解那些许都能人。”   曹操不由得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却是个不肯服软的家伙。”   曹朋搔搔头,露出了憨厚笑容。   ……   “奉孝,你以为如何?”   待曹朋离去后,曹操扭头,冲着亭外轻声道。   从亭外假山后面,走出一人,正是郭嘉。他穿着厚厚的裘衣,迈步走进亭中,笑呵呵坐下。   “主公既然已经有了决断,何必问我?”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文和为什么要推荐邓稷?他二人,似乎并不太熟悉吧。”   郭嘉笑道:“贾文和确有本领,只一眼就看穿了主公的意图。依我看,他所以推荐叔孙,是想要报复一下阿福而已。若非阿福一句话,他说不定会继续躲着,做那韬光养晦之事……   现在,阿福逼得他不得不走出来,他若不报复一下,焉能心气平和?   海西,由叔孙执掌,倒也算不得什么。可时间长了,毕竟也不太好,换一个人,依我看也没什么了不得。步子山这个人我不太了解,若主公犹豫,何不命人去雒阳,询问一下长文?”   说罢,郭嘉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我在想,如果阿福知道这件事是贾文和所谋,他会如何反应呢?”   曹操想了想,也笑了……   “那孩子,可不是个容易吃亏的主儿。”   他和郭嘉相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抹兴奋之色。   曹朋出了司空府,已经快午时。一连几日阴云密布,忽而阳光明媚,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街上的行人多起来,一个个看上去挺繁忙。   年关将至,新年即将到来,该置办年货的置办年货,该走亲访友的走亲访友,使得许都一下子变得很热闹。虽然袁绍的檄文,传遍了天下。可是对许都百姓来说,那檄文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许都今年的收成虽说比不得去年,但是也算不差。纵观各地,曹操治下算得上最好。袁绍远在河北,与我等又什么关系?就算他兵精粮足,又能奈何得了我们几分……   看得出,曹操这些年来的治理,民心可用。   曹朋离开司空府后,径自返回家中。   先向母亲张氏问安,然后又拉着黄月英说了会儿话,带着小外甥邓艾在院子里跑了两圈。   邓艾,已快三岁了。   咿咿呀呀的,已经唤出‘阿舅’。   曹朋越发好奇,邓艾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他究竟是不是那个历史上,大名鼎鼎邓士载呢?   看着白白胖胖,在门廊上爬行的小邓艾,曹朋突然间灵光一闪:唯贤是举令……   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只是这个人选……   吃过了午饭,曹朋便来到了府中那偏僻的跨院中。   李儒正在佛堂上端坐,一旁的火塘子里,炭火熊熊,使得佛堂的温度很高。一进门,曹朋就感到那扑面而来的热气。看着火塘子里堆放的满满当当的火炭,曹朋不由得哭笑不得。   “文成先生,至于嘛?”   “什么?”   “这么小的一佛堂,你把火生的这么旺。”   李儒眼睛一翻,“闲着也是闲着,我又不能出去,自然希望这房间里,能暖和一些。”   曹朋本就是带着调笑之意,倒也没有在意李儒的语气。   他推开窗子,让空气可以对流一下,然后坐下来,把他刚才在司空府中的经历,说了一遍。   “你说,好端端的,司空为何要让家兄回来?”   李儒伸了个懒腰,“还能因为什么?你那位内兄政绩卓著,在海西声望太高,孟德担心了。   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你今天应对的挺好。   你越是坦荡,孟德就越是不会怀疑你。你推荐的那个步骘,十有八九会接替你内兄……只是,孟德把你内兄召回来,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海西根基日深……说不定有大用啊。”   “什么大用?”   李儒长出一口气,摇摇头说:“这个可说不准了。   也许留守许都,也许外放主政一方。他有了海西这个资历,再加上你父子,应该没有问题。”   曹朋仔细想想,似乎的确如此。   算起来,邓稷已经在海西两年多了。   随着海西的发展,那里已经成为一块许多人垂涎的肥肉。   如果继续让邓稷留在那边,的确会有麻烦。不过,海西现在也是曹朋最为重要的一块财富。   九大行会这两年,为他赚取了大笔利益。   这年头,土地和人口最重要。   但如果没有钱帛,同样一事无成。   这也是曹朋为什么向曹操极力推荐步骘的另一个原因。   只要步骘在,就可以保证财源不断。不过单靠一个步骘,恐怕也不行……海西的利润太大,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吞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益共享。可是,该选择和谁共享利益呢?   这,同样是一个大问题。   合作的伙伴如果选不好,势必会造成大麻烦。   这个人,必须要和曹操有密切关系,但权柄又不能太重,而且可以被控制……   那么,该选谁呢?   曹洪?   曹仁?   还是夏侯子弟?   “公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该与谁共同治理海西。”   李儒愣了一下,那张奇丑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   不过,他这一笑,比不笑的时候更加难看。他轻轻抚掌,连连点头。   “先生,你这是何意?”   李儒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思绪缜密,是一桩好事。   我刚才,也正想与公子说这件事情。海西太大了,你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把他完全吞下来。”   “哦?”   “必须与人分享,但这个人选……”李儒忽然一笑,轻声道:“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琢磨曹操。我倒是有一个人选,不知公子意下如何。不过,这个人选,恐怕也不太容易拉拢。”   “谁?”   “环夫人,怎么样?”   曹朋猛然抬起头,呆呆的看着李儒。   “你知不知道,环夫人又有了身子。”   “那又如何?”   “如何?”李儒笑了,“曹孟德好色如命,偏偏环夫人有了身子,这说明什么?环夫人最受宠爱。如今,司空府内是卞夫人当家,为许多人所关注。且世子曹丕,如今成了曹孟德的长子,自然更受关注。环夫人膝下如今只有一子,而且生性低调。她宗族并不兴旺,虽有几个子弟为曹公效力,可是却没什么才干。说起来,她这一支最弱……正好与之结盟。”   “哦?”   “张绣为何归附曹公?   因为他知道,投奔袁绍,用你的话说,叫锦上添花;可归附曹孟德?确是雪中送炭啊。”   曹朋闻听,轻轻点头。   “如今的卞夫人,就如同袁绍。   世子以长大成人,虽曹操征战,颇有才干。与之交好者,多不胜数,又如何在意你这一家?而环夫人,则如今之曹孟德。你现在帮她一把,将来她若能有成,定会牢记你今日情义。”   “我明白了!”   曹朋颔首,露出一抹笑容。   他开始庆幸,当初听了阚泽的劝说,把李儒留了下来。   这可真是一个大杀器……有他暗中相助,至少可以让自己,少了十年的奋斗。   “先生,你也认为,曹公必胜?”   “他若不胜,你可就惨了。”   李儒笑呵呵的起身,慢慢走出了佛堂。   曹朋坐在佛堂里,抬头看着佛堂里供奉的佛像。他突然生出一阵感慨,虔诚的在佛像前行礼。   佛祖保佑,曹公必胜!   ……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照在人的身上,感觉非常舒服。   趁着这难得的悠闲,曹朋在门廊上躺着,头枕着黄月英的腿,看着天空悠悠走过的云彩。   “月英,长文来信说,陈老先生已派人,到了江夏。”   “嗯?”   “他是去为我求亲。”   黄月英的脸,一下子红了。   如蚊子哼哼似地,嗯了一声。   其实,她也在愁苦此事,呆在曹家,虽说曹汲和张氏都认可了她,却毕竟没有名分。除非她真的不顾一切,连家人都不在意了……可对于饱读诗书的黄月英而言,那实在有些为难。   陈纪是颍川陈氏的族长,而且是陈寔的孙子。   论门第,论声名,都远远高过黄氏。如果黄承彦不想真的和颍川世族反目,那十有八九,会点头承认。   “对了,前些日子,一个叫魏延的人来找你。”   “哦?”   “他说他这一段就在许都官驿居住,让你回来后找他。”   曹朋这才想起来,魏延这时候的确是应该呆在许都。曹真曾和他提过,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此前错过了……魏延这一次来许都,恐怕至少能做到检验校尉的位置。此前曹真说过,曹操有意让魏延做荡寇校尉。但在曹朋看来,这个难度不小。荡寇校尉,假两千石的品秩。倒不是说魏延不够格,而是资历还有些浅了……若能再混个几年,倒真的是很有可能。   不过检验校尉,也是比千石的职务。   曹汲现在才是真千石,比检验校尉高一阶而已。   能做到检验校尉,至少可以独领一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曹朋连忙坐起来,想了想,“那我现在就过去探望一下……和魏大哥平舆一别,也快三年了。”   “嗯,那我和娘说,晚上不做你的饭了。”   有这么一个懂事的红颜知己,夫复何求呢?   曹朋连忙进屋,换了一身衣服。   哪知,他刚要出门,却见邓巨业跑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友学,执金吾衙门来人,让你前去报到。”   “啊?”   曹朋闻听,不由得愕然…… 第290章 大幕开启,白马之围   北军中候,隶属执金吾。   不过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此之前,执金吾一职一直悬而未决,没有人出任。北军五营归于卫尉所辖,而北军中候则直属司空府,由曹操指挥。当然了,这样的分派显得有些混乱,却可以最大程度上进行监管。至少在曹朋随曹汲前往谯县之前,执金吾的人选还没有确定。   “现任执金吾是谁?”   曹朋在前往执金吾衙门的路上,忍不住问那带路的小校。   小校年纪不大,看上去和曹朋差不多。长的倒是眉清目秀,不过黑黑瘦瘦的,似乎有些单薄。   “曹中侯有所不知,今执金吾,便是都亭候贾诩大人。”   贾诩?   曹朋心里没由来的咯噔一下。   他倒是听说了张绣归降的消息,但具体情况并不是特别了解。   特别是贾诩的安排,他更是全然不知。也怪不得曹朋,他回来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根本不可能把打听清楚状况……他不去问,李儒等人自然也没说,还以为曹朋已经知道。   “执金吾,是贾诩?”   “是啊,曹中侯何故吃惊?   你不是与曹公说,希望能拜家都亭候为师吗?”   我说过这句话吗?   好吧,我的确是说过,但那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曹朋猛然勒马,看着那小校,“你是谁,怎知道这种事情?”   “在下贾星,是都亭候义子。”   贾星?   没听说过……   至少三国演义里面,没有半点印象。   曹朋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面急速的盘算起来。   看上去似乎很正常,身为上司,要见一下自己的下属,也没什么不对。可不知为什么,曹朋心里面总有些忐忑。贾诩,那可是三国第一毒士,阴人……但如果让曹朋说他怎么毒?曹朋又说不出来。只是本能的,对贾诩有些畏惧。即便是在面对曹操的时候,曹朋也没有过这种感觉。可现在要去见贾诩了,曹朋还真有些畏惧。这种感觉,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也许,是本能的畏惧?   “曹中侯,我们走吧,都亭候正等着呢。”   看起来,还是专门召见。   曹朋暗自深吸一口气,故作淡然道:“也好,那我们快些过去。”   ……   执金吾衙门,位于毓秀门外。   早在秦时,执金吾本名中尉,是负责拜为京都和宫城的官员,其所属兵卒,也称之为北军。   汉武帝太初元年,改‘中尉’为执金吾。   担负着京城之内的巡查,禁暴,督奸等事宜,与守卫宫禁之内的卫尉互为表里。秩中两千石,设有两丞、司马和千人。不过呢,到了东汉年间,执金吾直系,至保留了武库令一职。   而今的武库令,正是曹朋的老子,曹汲。   曹汲是拜奉车侯,任民曹都尉,兼武库令……   换句话说,曹朋父子如今都属于贾诩的属官部曲。   提起执金吾这个官职,恐怕给后世人最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句‘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应娶阴丽华’。而说出这句话的人,正是东汉的开国皇帝,汉光武帝刘秀……不过,自东汉以来,执金吾的权利越来越小。曹操拜贾诩为执金吾,其实也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荣耀而已。   贾诩如今真正的职务,是参司空军事,也就是司空府幕僚。   自有汉以来,官分爵、阶、职。   爵,官之尊,例如贾诩的都亭候;阶,官之次;职,官之掌。   后陈群创九品中正制,加入了‘品’,也就是官之序。对贾诩而言,都亭候是他的爵,执金吾是他的阶,参司空军事,才是他的职。   在执金吾衙门里,曹朋终于见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毒士,贾诩。   贾诩是武威姑臧人,个头偏高,大约有188左右。瘦高挑,肤色古铜,显然是常年受风吹雨打所致。做一个有些的谋主,可不是整天呆在屋子里,他同样要进行大量的户外活动……   贾诩长的很英武,年轻时应该属于帅哥一类。   颌下长髯,面带笑容,颇有几分慈祥长者的外貌。   “曹中侯!”   “卑职曹朋,见过都亭候。”   “哈哈,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曹中侯还请入座。”   别看这厮笑得灿烂,外表和善,可曹朋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受。   好像,好像一条隐藏着草丛里的毒蛇,当贾诩目光落在曹朋身上的时候,曹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家伙,感觉比郭嘉还要可怕!   郭嘉的厉害之处,在于他的‘鬼’,也就是变幻莫测,难以琢磨。   而贾诩,似乎在难以琢磨的基础上,还要增添一分阴鸷。他的谋划,往往一针见血,直击要害。不出招则以,出招就是置人于死地的毒招。李儒和贾诩曾同为董卓效力,他也说过,若是以谋略而言,他差贾诩很多。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贾诩是他当时唯一看不懂的家伙。   贾诩似乎并不是全意为董卓效力。   而这里面,也有董卓对贾诩轻视的因素。   自进入雒阳后,董卓对世家子弟尤为重视,而对之前那些追随他的寒门士子,相对冷淡了。   李儒对曹朋说过,若见到贾诩,最好以静制动。   否则的话,就很容易被他看出破绽……   所以,曹朋彬彬有礼,坐下之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好像老僧入定一般。   若说贾诩对曹朋有恶感?   那倒不至于……只是他心里不爽曹朋破坏了他韬光养晦的策略,令他到许都后,颇有些尴尬。   内心里,他未尝没有几分得意。   毕竟曹朋是曹操的族人,而且以《八百字文》而显世,不大不小也是个名人。   能得到曹朋那么高的赞誉,贾诩要说不开心,那纯粹胡说八道。他阴了曹朋一招之后,心情也舒缓了许多。今天把曹朋叫过来,就是想再敲打一下,顺便和曹朋拉一拉关系……   朝中有人好办事!   这人情世故,贾诩看得比郭嘉透彻。   可没想到,这曹朋进屋以后,好像刺猬一样的把自己保护起来,坐在那里,是一言不发。   这小家伙,倒也能沉得住气。   “听说曹中侯,是舞阴人?”   “哦,家父早年曾在舞阴居住,是中阳镇人世。”   “中阳镇啊,我知道那地方,我还去过那里……不过曹中侯又怎么来到了许都?令尊何等才华,若当时投效张伯鸾,也是能出人头地啊。”   “这个……只因当时得罪了舞阴令,只得逃亡。”   “原来如此。”   贾诩轻轻点头,“那姓成的非善良之人,竟使得我们如今才得相见。”   “以后,还请都亭候多多关照。”   “呵呵,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贾诩眼睛微合,沉吟片刻后,突然道:“贾某初至许都,就听人谈及曹中侯之威风。更拜曹中侯所赐,贾某得主公看重,忝为执金吾,不胜惭愧。   不过呢,有一件事还要请曹中侯多多包涵。”   “什么事?”   “前些时候,我与主公商谈时,曾建议主公在梅山设置兵马。   主公当时问我什么人合适,我对这边的人也不熟,所以就贸然提起了令兄之名,不知曹中侯意下如何?”   我意你妹……   曹朋心中陡然大怒。   我说老曹干嘛突然把我姐夫从海西调回来,原来是你这老家伙在里面鼓捣。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差点坏了我的财路……你现在既然说出来,等着吧,这事儿不算完,早晚要爆回来。   脸上,却是一派郑重。   “都亭候严重了,皆为朝廷效力,朋焉能有怨言?”   “呵呵,没有怨言就好,没有怨言就好……”   贾诩脸上笑容更浓,而曹朋依旧是你问我一句,我回答一句。   两人各怀心思的聊了片刻,曹朋告辞离去。   他前脚刚一离开,贾诩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他揉了揉鼻子,突然道:“确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父亲,此人如何?”   贾星站在贾诩身后,低声问道。   “这小子似乎很了解我,在刚才说话的时候,居然以静制动,丝毫不露破绽……不过呢,这小子可是向我下战书了。”   “什么时候?”   贾星一直在旁边侍候,闻听不由得一怔。   贾诩呵呵笑道,“我刚才告诉他,我把他姐夫召回许都,问他意下如何。你还记得,他怎么回答?他说‘焉能有怨言’!焉能有,那就是有喽……这小家伙,一定会有其他的动作。”   “那……”   “嘿嘿,这样倒也不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个小家伙来逗我开心,挺好……退之,从明日起,你就到他手下做事。”   “啊?”   “他这北军中侯以下,尚有中丞空缺,你就先做那北军中丞。”   “喏!”   “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的意思是,帮我盯着这小子。”   贾星有些不太理解,但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   “这贾诩,太可恶了!”   曹朋回到府中,在佛堂里暴跳如雷,“我又为招惹他,他竟然差一点坏了我的财路。”   李儒身披一件裘衣,颇为悠闲的掏着耳朵。   等曹朋骂完后,他才不阴不阳的开口道:“依我看,你何止是招惹他,还坏了他的大事呢。”   “此话怎讲?”   “曹孟德多疑,心机之深,少有人可比。   贾文和初来许都,定想着韬光养晦,慢慢来……可你却好死不死的在曹操跟前说了一句想要拜他为师的话,等于把他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公子,你可不是那市井小民,你一篇《八百字文》,得天下人赞叹……你想拜贾文和为师?岂不是把他给抬到了桌面上,下不来吗?”   “下不来,就呆着。”   曹朋气呼呼的道了一句,旋即又笑了。   “若非先生提醒,我险些不知这其中奥妙。”   “那家伙,不谋则已,一谋必杀……他倒也没太大恶意,就是想出口气,恶心你一下吧。”   “那我,就给他恶心回去。”   “哦?”   曹朋搔搔头,苦笑道:“不过我还没想好,怎么才能恶心到他。”   李儒眼睛顿时澄亮,轻声道:“这还不容易?他越是不想出风头,你就越要让他出风头……”   曹朋一怔,不由得嘿嘿直笑。   “说得好,说得好!”   这心里面就盘算起来,该怎样恶心到贾诩?   当晚,曹朋在府中设宴,宴请魏延。   两人自汝南一别之后,已有两年多没见过,这一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更生出许多感慨。   想当初,魏延不过是一个大头兵。   而今,他已成为曹操眼中的大将。回来这一段时间里,曹操几次召见他,询问他很多事情。   看得出,魏延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家伙,即将飞黄腾达。   为此,曹朋和他连干了好几碗。两人谈起九女城,说起夕阳聚,还聊到了当初死战不退的唐吉。   “阿福,还记得咱们当初的誓言吗?”   “嗯?”   “总有一天,咱们要马踏江夏,拿住那黄射,千刀万剐。”   在曹府门前,魏延拉着曹朋的胳膊。   曹朋郑重的点点头,“魏大哥放心,我没有忘记!”   可是,这心里面还是有些矛盾。黄射,断然不能放过……但我答应了月英,会饶他性命。可昔年义阳武卒的仇,却不能忘却。曹朋送走了魏延之后,不禁心事重重,彻夜难寐……   一边是兄弟,一边是月英,我该如何选择?   ……   建安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大河两岸,突降暴雪。   这也是建安四年,最后一场雪吧!   刘延登上了城头,举目眺望苍茫原野。之见大河上下,千里冰封,茫茫苍原,染成了白色。   这两天,河对岸的袁绍军很安静。   安静的让刘延心里面有点发慌……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不太可能出现什么战事,毕竟马上新年,大家的心思未必集中在这上面。可对于即将决战的双方而言,每一次时机的出现,都有可能产生出极为严重的后果。   这么大的雪,万一袁绍军攻过来的话,那还真不太容易防御。   “城中百姓,可迁移完毕?”   刘延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问道。   曹操把东郡交给他,使得刘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东郡,是最前沿。一旦双方开战,东郡首当其冲……所以,刘延决意,将白马县的百姓全部迁移至濮阳。这样一来,双方即便开战,也能有足够的缓冲。想到这里,刘延又叹了一口气。   哈气从口中喷出,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太守,大事不好!”   就在刘延准备下城的时候,就见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冲上来。   “袁绍军,袁绍军……”   一股寒气从腰间升起,顺着脊梁骨直冲头顶。刘延一个哆嗦,连忙冲上去一把抓住了斥候。   “袁绍军怎么了?”   “袁绍军,渡河了!”   “啊?”   刘延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响,眼前直冒金星。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袁绍居然出兵了?在这个时候出兵?   “可看清楚有多少人马?”   “大约有数千人,正朝这边赶来。”   刘延连忙跑到箭楼上,头伸出垛口向下观瞧。一批批百姓,正携家带口的鱼贯往城外走出去。   这如果要被袁绍军追上的话,必然是死伤惨重。   “传我命令,立刻让他们回来。”   “可是……”   “休得赘言,马上传令……来人,即刻向濮阳求援,恳求徐晃将军出兵援救。来人,给我抬刀备马。”   说话间,就听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刘延忙凝神观瞧,只见天尽头,一股雪尘滚滚而来。   “是袁绍的骑军!”   有军卒一眼便看出了那雪尘的来历,大声嘶喊。   此时,城外的百姓,已经开始往回走。只不过,出城容易,进城却难。许多人聚在一起,堵着城门口,使得城门一时间也无法关闭。看那雪尘扑来的速度,估计很快就会抵达城下。   刘延也顾不得许多,跨上马,抄起大刀,率领军卒冲出城门。   这一路上,他连砍了十余个堵在城门口的百姓,而后才算是清出来了一条通道。   “我乃东郡太守刘延,尔等速速列队进城,不得慌乱。某家会领兵卒在城外阻拦敌军,但有一人未入城,刘延绝不退兵。”   “大人……”   也许,是刘延的这个保证产生了作用;也许是生死关头,百姓们也知晓轻重。   城门外的百姓,开始有序的进入城内。与此同时,刘延命人列阵在城下,一个个紧张万分。   “若我战死,可由白马令暂领军事,闭门不出,静待援军。”   “喏!”   刘延吩咐妥当之后,立马横刀,站在阵前。   风很大,卷裹着雪花扑面而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队铁骑似洪流般,出现在视野当中。为首一员大将,黑盔黑甲,胯下马,掌中一口大环刀,就好像是踏踩着狂风暴雪般,冲向城门。刘延的瞳孔,骤然一缩,心里更加的紧张……   “快关城门!”   刘延突然大声叫喊。   也就在这刹那间,飞骑而来的大将爆出一声巨吼:“我乃大将颜良,敢拦我路者,杀无赦!” 第291章 河北四庭柱   风雪止息,天地间白皑皑,一派苍茫。   深冬时节的太阳,看上去似乎很明媚,但实际上,却散发出刻骨的寒意。这也是严冬在建安四年的最后一次肆虐,可是却冷得骇人,冷得让人感到难受,冷得让人……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从濮阳到白马的官道上,一队军士正飞快行进。   战马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冰寒的气温下,格外清晰。呼气成冰,似乎并不是一句形容词。   徐晃不停的催促兵马加快行进,心中更感到焦躁不安。   袁绍军在年关突然发动攻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前袁绍按兵不动,甚至还后撤百里,让许多人都以为,至少在年前,袁绍不会出击。这些人当中,徐晃也算其中之一……谁也没想到,袁绍这一手以退为进,竟迷惑了许多人。就在大家都没有防备的时候,强渡大河。   袁绍这一出手,颇有雷霆之势。   至少在徐晃看来,与此前袁绍的行为方式,有巨大的变化。   高明啊!   徐晃不禁由衷感慨,同时又觉得奇怪,是什么人,为袁绍出了这么一个计谋呢?   “距离白马,尚有多远?”   “回将军,照这个速度,大约在正午之前,就可以抵达白马。”   “也不知道,刘太守能否坚持住。”   徐晃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下身后行进中的兵马,沉声道:“传令三军,加快行进速度,务必要在正午前抵达白马。”   “喏!”   传令兵飞马而去,可徐晃心中,却更觉不安。   但他又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所以只能催促兵马,加快行进速度,尽快夺回白马。   自濮阳至白马,必经一处干涸的河滩。   此地因战国时期,赵国大将廉颇屯兵驻守,故而名为赵营。   河滩地势平坦,无甚险要地势。加之河床干涸,使之城外一块方圆数十里的旷野,极为冷清。   赵营距离白马,有三十六里,距离濮阳,四十里,正位于两地中央地带。   行至此地,徐晃呼一口浊气,正要下令加速前进。忽见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在他面前停下。   “将军,前方有一支人马,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哦?”   徐晃一怔,沉声喝道:“是何方兵马?”   “看旗号,似是袁绍麾下大将,颜良所部兵马。”   颜良?   徐晃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露出警惕之色。   早在杨奉帐下效力的时候,他就听说过袁绍麾下猛将如云。其中,尤以四人最为显赫,号河北四庭柱。这四个人分别就是河间的张郃高览,邺城的颜良文丑。其中,又以颜良文丑最为悍勇,号称河北双臂。意思就是说,这两个人,就如同袁绍的左膀右臂,地位显赫。   想当初,二十二路诸侯讨伐董卓。   在汜水关被华雄阻拦,连斩关东盟军十数员大将。   袁绍就曾言:若我上将颜良文丑在,那容得华雄张狂?后来,这华雄被孙坚设计,斩杀于关下,孙坚也因而成名,成为诸侯之中的翘楚人物。但也因此,孙坚和袁术结下了仇怨……   徐晃是个很稳重的人,闻听颜良率部拦住去路,就知道事情不妙。   难道说,白马已经告破了吗?   想到这里,他立刻下令,“三军止步,列阵迎敌。”   在这个时候,徐晃不能退,只能前进。   他若是撤兵的话,颜良定然会趁势掩杀……如果出现那样的情况,己方势必溃败。所以,先稳住阵脚,而后再做打算。   徐晃刚下令列阵,颜良率领兵马,已逼近跟前。   那颜良,跳下马,身高八尺开外,生的膀阔腰圆,威武雄壮。胯下一匹乌骓马,掌中一口大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两军列阵对垒,颜良催马就冲出旗门。   “某家颜良,徐公明可在?”   徐晃这时候,自然不可能露出半点怯阵之意,催马就到了阵前。   “颜良,徐晃在此。”   “徐公明,废话不与你多说,今我家主公奉天子之诏,出兵讨逆,要清君侧,振朝纲。白马如今已经被我拿下,刘延也已成某家刀下亡魂。你若是聪明,即刻下马投降,我可在主公面前为你美言,保你高官厚禄……但你若是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某家,送你与刘延作伴。”   刘延,果然被杀!   徐晃心中一颤,突然大吼一声,“颜良休要张狂……曹公奉天子以令不臣,乃众望所归。你家袁绍老儿,出四世三公之家,受朝廷厚恩,却不知报效朝廷,拥兵自重,方才是真正的国贼。某家得曹公厚爱,焉能做那袁本初跟前的恶犬?颜良,待我杀了你,与刘太守报仇。”   说罢,徐晃摘下铁矟,催马就冲向颜良。   颜良也是勃然大怒,轮刀迎上。铁蹄踏踩河滩,建起冰屑飞溅……虽然没有交过手,可是两人这一冲锋,徐晃就觉察到不妙。颜良人马合一,如同一头下山的猛虎般,气势惊人。   这种阵前交锋,气势尤为重要。   颜良大刀一出来,徐晃就知道,这家伙比自己强上一筹。   可是,他却无法后退,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已没有退路……若后退,必然是一场溃败接踵而至。如今所能寄托的,就是自己胯下这匹宝马。但不知,凭借曹汲的马中三宝,能否与颜良周旋?此时,曹汲所献的马鞍,马镫和马蹄铁,只在小范围内使用。除虎豹骑之外,就是曹操麾下那些心腹大将,或者超一流的武将可以配备此等装备。徐晃,也正是其一。   两匹战马长嘶,刹那间照面。   徐晃二话不说,挺铁矟分心就刺。   这一矟刺出,撕空带着一声历啸,快如闪电。   而那颜良却嘿嘿一笑,大刀向外一翻,正劈在铁矟矟脊之上。巨大的力量,令徐晃在马上不由得一晃,手臂顿时发麻。铁矟向下一沉,便失了方向。而两匹马继续冲锋,颜良大刀压着徐晃的铁矟,扑棱一翻,顺着矟杆刷的向上一推,横抹而出。由凝重而轻灵,转换自如,令徐晃格外难受。只觉手上铁矟一松,紧跟着大刀就抹了过来。吓得他连忙竖起铁矟,一式铁门闩,铛的崩开了颜良这迅猛如雷电般的一击……随后,二马错蹬,便分了开来。   手,微微有些颤抖,徐晃咽了口唾沫。   他拨转马头,一咬牙,再次策马冲出。   而颜良大笑道:“徐公明,身手不弱,可惜非某家对手。”   比力气,颜良比徐晃要强横许多。两人虽然都属于那种超一流的猛将,可超一流之内,也分有登基。似颜良,几近超一流的中等水准,而徐晃却只是超一流的末流。虽说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差距,在对阵时,却足以要了人的性命。若非马中三宝,徐晃刚才就有可能丧命。凭借着马镫的承重力,使得他在马上坐稳身形。这一次,他再也不敢留有半分力量,与颜良斗在一处。   斗将,是一种极能提升士气的战法。   虽然自有汉以来,讲求阵法和战术,可斗将仍然是两军对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凭借着马中三宝,徐晃和颜良斗了二十余合,仍不分胜负。颜良大刀忽而快如闪电,忽而凝重若泰山压顶,快慢轻重,变幻莫测……徐晃咬着牙,一杆铁矟上下翻飞,呼呼作响。   两人斗了三十个回合之后,徐晃忽听本阵后方大乱。   他连忙虚荒一矟,跳出战圈。   抬头向本阵看去,只见一支铁骑,大约有千人左右,呼啸着冲入阵中。   那为首大将,黑盔黑甲,胯下一匹青鬃马,掌中一杆丈八蛇矛……   “徐公明休走,燕人张飞在此。”   是张飞!   徐晃大惊,连忙拨马想要救援。   可是颜良又岂能容他逃走,催马便把他拦住。   “徐公明,你的对手是我,要往哪里走。”   大环刀呼呼作响,挂着风雷之声,刀云翻滚。徐晃本就比颜良弱两分,靠着装备才算是打成平手。可现在,一头猛虎出现在他的身后,徐晃哪里还有心激战,只七八个回合,便被颜良杀得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而另一边,张飞蛇矛翻飞,枪枪见血。   颜良的部曲也发动了冲锋,把曹军杀得几近溃败。   张飞狞笑着,挺矛冲向徐晃,“徐公明,拿命来。”   一个颜良,已经让徐晃快要抵挡不住,若是在加上一个张飞……   徐晃也不是不知道进退的人,手中铁矟猛然发力,枪疾马快,一连三枪逼退了颜良之后,拨马就走。   他这一走,曹军更是群龙无首,瞬间溃不成军。   颜良和张飞合兵一处,二话不说,直追击十里,方才罢休。   徐晃这一败,可真是凄惨。   他从濮阳出发时,带了近四千人,可杀出重围之后,身边只剩下寥寥六七百人而已……   白马既然已经失掉,那必须尽快返回濮阳,呈报许都。   想到这里,徐晃不敢逗留,带着残兵败将,朝濮阳方向败退。   到傍晚时分,濮阳城已入眼中。   徐晃长出一口气,马上加鞭,来到了城门外,厉声喝道:“城上何人值守,速速开城!”   城头上的军卒,探头看了一眼。   “啊,是徐将军,开城门,开城门。”   随着一连串的呼喊声,城门吱呀呀开了一条缝。徐晃正要入城,却见一匹快马自城门中风一般席卷而来。马上那员大将,身高九尺,一身鹦哥绿的战袍,掌中一口九尺五寸长的大刀。   “徐晃,关羽在此等你多时,看刀!”   话音未落,来人已到了徐晃跟前。   掌中大砍刀呼的落下,只见一抹残影掠过,刀已经到了跟前。   好在徐晃在城门开启的那一刹那,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妙,所以勒马向后退了一步。当关羽冲到跟前时,他连忙抬矟封挡。只听铛的一声响,胯下马希聿聿长嘶,连连向后退却……   从铁矟上传来一股巨力,令徐晃有些承受不住。   一口鲜血喷出,徐晃拨马就走。   “有埋伏,速走!”   徐晃伏在马背上,催马狂奔而去。   关羽见一刀取不得徐晃性命,顿时大怒,催马就要追赶。   数十名曹军蜂拥而上,将关羽拦住。关羽怒气更盛,大刀好像雪片般在空中飞舞,呼呼作响。   此时,从城中也冲出一队兵马,和关羽一起,迅速将那几十名曹军乱刃分尸。   徐晃已经跑远了……   关羽催马还要追赶,却听城楼上有人道:“二弟,穷寇莫追……我等只需占领濮阳即可。”   抬头看,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城头上,正是刘备刘玄德。   关羽对刘备,倒真的是言听计从。他勒住战马,手捻长髯嘿嘿一笑,“既然哥哥有令,且放他徐公明一次。”   两人目光相交,不由得哈哈大笑。   刘备目光灼灼,透出一抹欣喜:如今,终于向那曹贼,讨回一局!   ……   “濮阳失守?”   在执金吾府衙中,曹朋无比吃惊的看着贾诩。   他今日是来呈报北军检验文书,却不想被贾诩拉住,告之他白马失守,濮阳已落入袁绍手中。   慢着慢着,有点不太对劲儿!   曹朋拼命的回忆,回忆他记忆中的官渡之战。   历史上,官渡之战的前期战役,的确是包括了白马之战。   但白马之战,曹操似乎只丢失了白马,并未丢失濮阳。可这一次,为什么连濮阳也失守了?   历史,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   可别小看这微小的变化,却使得曹操的局面,变得更加险恶。   历史上袁绍攻取白马,是为了保证大军南下的通畅;而现在,濮阳失守,等同于曹操东面屏障被分割开来。曹操在兖州本就有些麻烦。当初斩杀边让,使得他和兖州士子关系紧张。   所以当初曹操攻打徐州时,吕布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濮阳,并造成兖州大乱。   时至今日,兖州的情况好转许多,但也不代表,曹操和兖州士人的关系修复。如果兖州动荡……   曹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濮阳失守,使得曹公此前在青州的部署,一下子打乱。   臧宣高虽有本事,可此人眼皮子活泛,不可以轻信。此前濮阳在手,又有于文则兵马节制,臧霸或许不会有什么想法。但现在,濮阳丢失,于禁侧翼已受到威胁,恐怕是自顾不暇。”   贾诩言毕,笑呵呵看着曹朋。   “友学,可有主意?” 第292章 偏离轨道的历史   尼玛的主意!   看着贾诩那张笑眯眯的脸,曹朋最希望的,就是冲上去给他一顿老拳,让贾诩变成贾猪头。   不在贾诩手下做事,不知道这厮多么阴损。   一篇检验公文,曹朋写了无数遍,被贾诩折腾的快要发疯。   本来挺工整的文案,这厮左一笔,右一笔的画了个乱七八糟,然后让曹朋拿回去重新抄写。   曹朋是看了半天,也没弄清楚到底有什么问题。   于是回去重新抄写一遍送过来,这贾猪头又开始挑毛病。左一个毛病,右一个毛病……尼玛,上次为什么不说清楚?好吧,老子忍了,回去再抄一遍,修改过来。但贾猪头仍不满意,认为上面的几个数据需要校对,让曹朋再回去校对一次。五营军务,那可是厚厚一摞,曹朋累得跟孙子一样校对完毕,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于是回来呈报。那贾诩却不同意,坚持认为上面的几个数据不正确。逼得曹朋当着他的面把数据重新计算了一遍,才让贾诩无话可说。   曹朋算是看出来了,这贾诩就是个小肚鸡肠。   我不就是破坏了你韬光养晦的计划,你至于这么一次次的整我?   亏我上辈子对你那么崇拜,没想到……我决定了!别给我机会,否则我一定会报复回来……   如今,这货又来刁难。   曹朋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卑职并非参司空军事,倒是都亭候,定然胜券在握。”   他仰着脸,看着贾诩。   贾诩轻轻一咳嗽,“那个……五营校验,暂且放在一旁。   不过濮阳失守,主公必然会有所行动。在此之前,友学务必将北军名册整理清楚,随时听候调遣。”   整理你妹!   曹朋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卑职遵命。”   我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呆在这执金吾了……   曹朋发现,自己和贾诩八字相克,从见面开始,两个人就没有和谐过。   “这家伙,还真不可爱。”   身后,传来贾诩的嘀咕声,让曹朋怒从胆边生,恨不得转身冲过去,拉住贾诩一顿暴打,方解心头之恨。   可爱你妹……   曹朋暗自咒骂,走出衙堂。   执金吾衙门不算太大,属官也不多。   说起来,真正的属官只有两个,一个是武库令,另一个就是北军中候。   而武库令曹汲,如今还在谯县。再者说了,就算是曹汲回来,也不可能在执金吾衙门办公。   他还有一个职务,是民曹都尉,所以大部分时间,是留在司空府做事。   也就是说,真正归属贾诩管辖的朝廷命官,只有曹朋一个。这也让曹朋苦不堪言,更对贾诩,恨之入骨。感觉这家伙,分明是给自己小鞋穿。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曹朋还无可奈何。   北军五校名册,不早就整理清楚了吗?   走出执金吾衙门,曹朋搔搔头,上马准备回家。   可走到半路,就听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响,有人高声呼唤:“曹中侯留步,曹中侯留步。”   回头看,却见贾星上前。   尼玛,没完了?   曹朋不敢对贾诩发火,可不代表他不敢对贾星发怒。   勒马停在路中央,他怒视着贾星道:“贾退之,是不是都亭候大人,又想起什么事情来了?”   “这个……呵呵!”   贾星有些不知所措。   这直呼他的姓氏和表字,说明曹朋此刻,很怒。   但没办法,谁让贾诩最近折腾曹朋有些狠了些,估计换做自己,也会不高兴吧。   对于曹朋,贾星报以同情。   “曹中侯,曹司空刚才派人前往衙堂,吩咐北军五校,整兵候命。   都亭候命曹中侯立刻率部前往城外军营集合,申时点兵,不可迟到……那个,咱们可能要出征了。”   “连北军五校也要出征?”   曹朋闻听,也不由得一怔。   执金吾的职务是典司禁军,保卫京城。   所属北军五校,主要是护卫京畿安全……不过,早在西汉时期,执金吾也有领兵远征的先例。   西汉汉昭帝,执金吾马适曾率军征讨破羌人。   而在东汉年间,汉和帝是,执金吾耿秉还曾出任大将军窦宪的副手,征伐北匈奴,入漠北八百里。   不过,自灵帝以来,北军不离京畿,已成了惯例。   现在突然准备出征,说明曹操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甚至连京畿部队都要出征,可见形式败坏。   贾星轻声道:“曹中侯,其实义父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只是他性格如此,有时候可能做得过了,还请你见谅。私下里,义父对中侯,亦是赞不绝口呢。”   “呃……”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贾星既然降低姿态,曹朋也不好再发火。   他一拱手,“我这就回府准备,随后往军营报到。”   说罢,他拨转马头,打马扬鞭离去。只留下贾星在大街上,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不迭……   ……   “阿福,要出征了吗?”   “嗯!”   回到府中,曹朋立刻命人点起飞眊,同时命人通知郝昭,使黑眊整兵,在城外等候。   夏侯兰、甘宁皆随行出征,同时阚泽一同前往,出任曹朋的书记主簿。李儒不能抛头露面,所以留在府中。   不过,李儒还是提醒曹朋,“袁绍来势汹汹,公子切不可莽撞行事。   我估计,曹操必先取濮阳,以稳固东面局势,而后解白马之厄。只是这其中,颇有凶险,若一个不慎,就会有灭顶之灾。公子需多小心……我有一计,说不定能使公子安然无恙返回。”   “先生何计?”   “盯着贾文和。”   “啊?”   “贾文和,可不是一个容易吃亏的家伙,那家伙心思缜密,算无遗策。你只需要盯着他,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做,绝不可自作主张。以我之见,有贾文和在,曹孟德未必会有麻烦。”   看得出,李儒对贾诩还是非常看重。   这计策也许在许多人眼里,看似平淡无奇。   可实际上,却是给了曹朋一个方向……跟着贾诩,不会吃亏!   那么就算吃亏,老子也要拖着贾诩一起下水……   张氏泪汪汪,黄月英更是焦虑。   步鸾和郭寰更一边为曹朋装束衣甲,一边偷偷的抹眼泪。   虽然这并非曹朋第一次离开家,却是曹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征。棘阳时的征召,虽然凶险,也比不得这一次。张氏等人在家里,却也知道这局面不甚妥当。整个许都,都好像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也让张氏和黄月英等人,更感不安……故而,众人纷纷叮嘱。   “阿娘,月英,不用担心。”   曹朋从步鸾手中结果三叉束发金冠,戴在了头上。   而后郭寰为他束紧金冠,从旁边取下一根狮蛮玉带,默默为曹朋系在腰间。   曹朋笑道:“这又不是孩儿第一次出征,何必担心呢?此前孩儿在下邳,可是和虓虎交锋。”   “可是,我听外面说……”   “阿娘,休要听那些愚夫愚妇的谣传。   曹公乃汉室栋梁,得天护佑,又岂是那靠着祖上余荫而成事的袁绍可比?你们放心,孩儿定可以安然返回,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建立功业,甚至可以追上阿爹和姐夫他们呢。”   “我不要你建功立业,只求我儿,能平安回来。”   曹朋穿戴好了甲胄,转过身,突然张开双臂,用力的抱住了张氏。   他在张氏耳边道:“娘,你放心吧,孩儿一定会平安回来。”   “嗯!”   张氏话未出口,眼泪先留下来。   她从黄月英手里接过了一个香囊,系在曹朋腰间大带上。   “这是娘和月英,还有你阿姐求来的平安符,你待在身上,一定要小心才是。”   曹朋用力点点头,转身看了一眼泪涟涟的黄月英,走上去,用力将黄月英拥在他的怀中。   “照顾好阿娘。”   “嗯!”   “不管你阿爹是否答应,等我回来,咱们就成亲。”   “啊?”   黄月英瞪大了眼睛,娇靥顿时泛起一抹红晕。她看着曹朋,半晌后,轻轻垂下螓首,“那你,一定要早些回来。”   曹朋松开了黄月英,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抱了抱步鸾和郭寰,转身来到曹楠跟前。   “阿姐,姐夫这次回来,我估计很可能会驻守粮道。   若真如此,我建议姐夫选文长合作。他二人在九女城就曾合作过,想来一定会很合拍。”   曹楠含着泪,点头答应。   曹朋伸出手,掐了一下邓艾的脸蛋儿,然后快步走出花厅。   张氏等人一直送他到府门口,被曹朋拦住,“阿娘,你们别送了,只是一场小战而已,当不得紧张。你们别出来了,搞得好像很严重一样。有兴霸和子幽,还有阚大哥在,我岂能有事?”   “那……你定要小心。”   曹朋大笑,转身走出府门。   飞眊卫士李先和大牙,一个牵着马,一个抬着画杆戟,在门口等候。   曹朋目光扫过门外八十名飞眊,和甘宁等人颔首,而后翻身跨坐照夜白背上,从大牙手中接过画杆戟。   “上马,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飞眊翻身上马。   曹朋朝着府门内的张氏等人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打马飞奔。   甘宁等人则朝张氏一拱手,紧随曹朋而去。   府门内,张氏泪如雨下,已哭成了泪人儿般模样!   ……   别看曹朋说的轻巧,可心里面,却一点也不轻松。   官渡之战,似乎偏离了历史的轨道,转而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如果不能夺回濮阳,兖州很可能会爆发出第二次动荡。而在这个时候,兖州一乱,整个河南都必然出现混乱……   到时候,曹操早已经谋划好的一盘棋,将彻底被打乱。   青州的臧霸不可以依持,单靠于禁,也是独臂难支。所以,曹操要想把这盘棋引回自己的掌控,就必须要夺回濮阳……可是,复夺濮阳,又谈何容易?袁绍绝不会轻易的放过濮阳。   到时候,一场恶战,事在必行!   曹朋想到这里,不免感觉忐忑。   以前,他总是自信满满,做起事情来,更是有如神助,顺风顺水。那是因为,他知道这历史发展的轨迹,所以会有一种万事掌控于手中的感受。可现在,情况似乎失控了,历史的发展,偏离了轨迹,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曹朋也说不清楚……至少,他现在感觉很不安。   官渡之战,曹操还能打赢吗?   如果曹操输了官渡之战,整个三国,恐怕就会改变了局面。   此前,他信誓旦旦的说希望能改变历史;可是当历史发生了变化,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偏离,却让曹朋感觉心惊肉跳。他现在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改变历史好?还是遵循历史好呢?   一路上,曹朋很沉默。   在城外,飞眊与郝昭的黑眊汇合,往大营行去。   郝昭只带了二百黑眊,留下一百人,则等着邓稷返回之后,由邓稷安排。   如果,只是说如果……一旦濮阳不能复夺,局势变得恶劣时,这一百黑眊至少能护着曹朋一家人,往江夏避难。江夏黄氏,还算实力雄厚。只要黄承彦肯接手,曹朋一家人就不会有难。   当然了,这也是最坏的打算。   “公子以为,此战可胜乎?”   阚泽突然催马,和曹朋并辔而行,轻声问道。   “胜,当然可以胜。”   “呵呵,既然如此,公子又何必紧张呢?”   “啊?”曹朋愣了一下,勒住马,扭头问道:“大兄,我看上去很紧张吗?”   阚泽笑道:“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真的?”   曹朋扭头,对甘宁郝昭和夏侯兰道:“我看上去,很紧张?”   甘宁三人齐刷刷点头,好像小鸡啄米一样。   曹朋搔搔头,忍不住笑了,“好吧,我承认,我有点紧张。”   “公子何需紧张?兴霸得小姐之托,即便战死,也会护持公子周全……区区袁绍,何足挂齿?”   “是啊,我还是喜欢看公子笑呵呵的模样。”夏侯兰也忍不住道。   郝昭正色说:“公子当年在祖水河畔,曾豪言壮语。如今,这豪言壮语仍声声在耳!公子大事未成,我等还希望能借公子之势,建功立业。依我看,那袁本初,定非曹公的对手……”   是啊,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我紧张个什么?   曹朋大笑道:“本来有点紧张,可是我有诸君,怕他个球……走,咱们立功去!” 第293章 逼贾诩献计   许都,北郊大营。   这里原本是一块空旷的荒地,野草丛生。   然而,自建安元年,曹操迎奉了汉帝迁都许县之后,荒地就变成了北军五校的集中之所。   平时,北军五校各有营地,分驻许都四方。   北军大营之中,只屯驻一校兵马,那边是屯骑营。   毕竟比不得雒阳那种近千年的古老帝都,勿论是从城市格局还是面积而言,许都都无法和雒阳相提并论。   就以这北郊大营来说,一校驻扎,绰绰有余,还有很大的空间。   可若是五校同驻于北郊大营,则明显无法容纳五校人马。可如果是在雒阳,一个北郊大营足以屯驻五校而有余。这也是在雒阳时,北军的营地名叫北军大营;而在许都,只能被称之为北郊大营。这里,只是五校集中之地,想要驻扎五校兵马,至少要把面积再扩充几倍。   曹朋身为北军中候,不属五校,自成体系。   所以来到北郊大营之后,他便直奔中军大帐。而此时,中军大帐中已来了不少人……   屯骑校尉吕虔,兖州任城国人。   早在曹才东郡起兵之时,便追随曹操,俚人襄贲校尉,泰山太守,多次平定黄巾军余孽作乱。建安三年吕布被杀之后,臧霸接替吕虔,出任泰山太守,而吕虔则随之调至许都,出任屯骑校尉。此人不但武艺高强,射术更为一绝。难得的是,吕虔还长于治军,通晓兵法,在军中属于能镇一方的将领。若到了地方,则有内政之才,泰山郡在吕虔治下,效果显著。   越骑校尉郗虑,以侍中兼领兵马。   他不通武艺,也不懂兵法。但是越骑营在他治下,颇有效果。   射声校尉史涣,豫州沛国人。   少年时曾为游侠儿,在曹操起兵后,以客军身份加入,行中军校尉之职。   征伐时,常任监军,以监视诸将。建安四年,史涣与张辽在射犬斩杀了眭固后,出任射声校尉。   步军校尉王泽,并州太原人。   除此四校校尉之外,原长水校尉种辑因谋反而被杀。鉴于北军五校常驻许都,责任重大,必须要安排心腹之人为将,放可以放心。所以曹操在思忖良久之后,命广昌亭侯乐进出任。   这乐进,也是最早追随曹操的人。   早在二十二路诸侯讨伐董卓的时候,乐进就是曹操帐下吏。   后迁为陷阵都尉,每战必先登,骁勇异常。自初平三年到今日,十年间经历大小百余战,可谓是战功显赫。故而累迁讨寇校尉、游击将军……素以胆识英烈而著称,甚得曹操喜爱。   把乐进调至长水营,也有节制五校之意图。   毕竟,五校之中,以乐进声望最高,战功最显赫,爵位最尊。   哪怕是吕虔,和乐进比起来,不但资历不足,声望和战功,也远远不够。   所以,长水营在经过一番波折后,实力和地位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因乐进的到来,成为五校之尊。   除五校校尉之外,尚有五校司马,也列坐大帐。   屯骑司马许仪、越骑司马邓范、射声司马夏侯恩(不但和曹朋熟悉,而且曹朋对其有救命之恩),步军司马典满,长水司马夏侯尚。从这五校司马的安排来看,曹操给予了曹朋极高的重视和充分的信任。五校司马,皆有临时掌兵之权,而曹朋,恰恰有监军督促之责……   曹朋一进来,许仪等人纷纷向他招呼。   不过曹朋没有理睬他们,而是上前一步,先与乐进吕虔等人见礼。   这种做法,也使得乐进等人对曹朋的印象大好。都是在许都,谁又能不知道,这曹朋是曹操跟前的红人?别看人家年纪小,可这功劳和能力,都不差。辅佐自家内兄,平定了海西;追随荀衍,出使江东;坚守曲阳,与陈宫大军鏖战;拜师胡昭,也算得上是师出名门。   雒阳大案,赖于曹朋破获。   击杀种辑,更显示出曹朋的胆气和勇武……   如今更成了曹操的族子,将来的前途,谁又能说得清楚?   乐进笑道:“友学来了,快坐。”   “谢广昌亭侯。”   曹朋在此行礼,然后才和许仪等人打招呼,在军帐中落座。   “友学,可知如今局势?”乐进突然开口。   曹朋道:“今日与都亭候说话时,曾听他提起。”   “那友学以为,这形势如何?”   “嗯……”   曹朋不禁犹豫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乐进笑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只是随口询问,你大可不必拘束。”   搔搔头,曹朋道:“形势怕不太好。”   “哦?”   “若只是白马丢失,尚不足为惧,夺回来就是。可濮阳……濮阳乃兖州治所,关系重大。   主公若不能尽快夺回濮阳,只怕会令局面越发糟糕。”   乐进轻轻点头,“友学所言,和我等刚才商议,大致一样。   对了,伯仁……你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你刚才说,濮阳、白马,延津三地如鼎足之势?”   夏侯尚连忙起身说:“不错,如今袁绍占领了白马、濮阳和延津三地,不禁使袁绍大军南下得到了保障,而且三城相连,如常山之蛇,相互间呼应。若要复夺濮阳,势必要面对白马和延津袁军攻击,可如果弃濮阳不顾,多一日,则兖州多一分乱因,所以非常的麻烦。”   曹朋知道,夏侯尚是夏侯真的亲哥哥。   而且在三国演义中,好像也曾经登场……是在汉中之战?反正不是什么光彩的角色,很龙套。   可是看夏侯尚的言语和举止,却不是那种无用之人。   他年纪比曹朋稍大一些,气度相当沉稳,而且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   因为夏侯真这一层关系在,曹朋和夏侯尚的关系挺不错。此刻听他分析,也不禁是连连点头。   没错,现在曹操面临的局面挺尴尬。   夺濮阳?   势必要面对袁绍大军阻拦,到时候肯定会有一场极为惨烈的搏杀。   不打濮阳,那情况更加糟糕,很可能会出现整个兖州的动荡。袁绍这一招,使得可真是巧妙。   问题是,在历史上袁绍,可真没有夺取濮阳啊!   唯一的变数,似乎就落在了刘备的身上。   如今细想起来,正因为刘备的出现,使得袁绍可以从容的在白马布局。   历史上,颜良攻打白马,后来被关羽所杀,曹操复夺白马。袁绍根本来不及对濮阳兴兵……   而现在,刘备如历史上那般情况投奔了袁绍。   可他这一次,却带着关羽和张飞通往。也就是说,颜良没有被关羽所杀,使得袁绍得到了充足的时间进行布局。但说到底,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根源好像还是落在了曹朋身上。   如果没有曹朋在一旁的煽风点火,此时关羽应该已经斩了颜良。   轻轻揉了揉鼻子,曹朋心中不由得暗自苦笑。   他重生了,并加入了曹操的阵营。   可这老天爷为了平衡官渡这场游戏,又增加了难度。   当务之急,若想助曹操取胜,就必须要让这场官渡之战,回到历史原有的轨道上。可问题在于,如何挽回呢?   曹朋不禁蹙眉,陷入沉思。   忽然间,他感觉有人在旁边推他。   回过神来,却见邓范一脸苦笑,抬手指了一下乐进,“广昌亭侯在问你话呢。”   “啊?”   曹朋抬头看去,却见乐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广昌亭侯……”   “诶,如今是在军中,休提那爵位。”   “乐将军!”曹朋连忙改口。见乐进没有反对,他才赧然道:“刚才在想事情,未听到将军呼唤。”   “在想什么?”   “这个……”   郗虑等人的目光,凝聚在了曹朋的身上。   曹朋道:“只是在想,如何斩了那常山之蛇。”   “哦?计将安出?”   曹朋赦然回道:“却是没有……如伯仁刚才所言,袁绍在河南岸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极其腹则首尾皆至。所说对付这常山之蛇,可掐其头,按其尾,斩其腹。但要做到,恐怕不太容易。我军如今兵力处于劣势,和袁军硬拼,只怕也非是主公本意吧。”   乐进和吕虔,眼睛不由得一亮。   掐其头,按其尾,斩其腹……   这个形容的确是妥当。可问题就在于,若如此做,就等于同时攻击三地,和袁绍来一场硬碰硬的火拼。如果双方兵力相等,那倒是还可以有一战。但问题就在于,双方兵力太悬殊。   袁绍的兵力,数倍于曹操现在可以调动的兵力。   想要破了这黄河岸边的常山之蛇,恐怕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不过,曹朋这九个字出口,的确是让乐进等人对他高看一眼。包括夏侯尚,也在一旁轻轻点头。   “是啊,要破了常山之蛇,的确不易。”   曹朋突然道:“乐将军,其实你我在这里胡言乱语,很难有什么用处,何不找个明白人问问?”   “明白人?”   “主公帐下谋士如云,定有那能想出对策的高人。   依我看,都亭候就一定能想出来。只不过他这个人,素来不喜出风头,不逼他一番,断然不会开口。我在南阳的时候,可听人说过:姑臧一贾,算无遗策……其实,何不向他请教?”   邓范偷偷捅了曹朋一下,那意思是说:有这句话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曹朋回头,瞪了他一眼,邓范立刻如老僧入定,再也没有反应……   “是啊,都亭候才华过人,必有计策。”郗虑突然开口。   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出,他并不是太服气贾诩。   “对了,都亭候怎么还没有来?”   王泽忍不住好奇问道:“都亭候不是说,申时点兵吗?这都快到申时了,他怎么还没过来?”   “刚才我出城的时候,见他往司空府去了。”   吕虔一旁回答。   就在这时,忽听帐外小校禀报,“广昌亭侯,司空命你即刻前往司空府,有军务商议。”   “我马上过去。”   乐进站起来,表情显得有些凝重,“看样子,主公那边还没有一个妥当的谋划。   我先去拜见主公,这里的事情,暂由子恪统帅。待都亭候回来,请代我告之一下……不管主公那边是否有决断,肯定会有行动。传令下去,三军原地休息,一俟有命,即刻行动。”   “喏!”   众人纷纷起身,插手应命。   乐进匆匆走了,邓范却忍不住道:“阿福,你怎么又去招惹贾诩?”   “我哪里招惹他了?”   邓范苦笑道:“你刚才那些话,不就是在逼他吗?万一他想不出什么对策,主公定会责怪。   你可是在他麾下,到时候,他又要找你麻烦。”   邓范就住在曹府,可是很清楚这段时间,贾诩是怎么折腾曹朋。   曹朋嘿嘿一笑,“你放心,别人我不敢说,但贾文和,一定能想出办法。   你不知道,那家伙是输牙膏的,你不挤他,他断然吐不出来。必须逼他,否则他就不舒服。”   “牙膏?”   “呃……就是个比喻,你懂得。”   曹朋蓦然觉察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于是三言两语,把话题岔开。也幸亏是邓范,早已经熟悉了他说话的方式,倒也没有追问。和曹朋呆的久了,时常会听他说一些三不搭的言语。   领会,领会意思就行!   曹朋心里嘿嘿冷笑:贾文和,你也有今天?   ……   贾诩来到了北郊大营,整点兵马。   今天在司空府中,争吵的非常厉害。对于究竟如何应对袁绍的这一轮攻击,大家意见很难保持一致。不过有一点倒是很统一,那就是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设法将濮阳夺回来……   北军五校,与武卫军和虎贲军,共八千人,将随同曹操出征。   夏侯渊自陈留出击,屯兵酸枣;于禁南撤八十里,与臧霸向呼应,以免遭受攻击,同时还可以暂时稳定兖州局面。徐晃则逃至离狐,与李典汇合。李典率本部兵马,北上三十里,形成对濮阳的逼迫。同时,命夏侯惇屯驻虎牢关,而曹仁令羽林军,留守许都,护卫京畿。   随同曹操出征者,尚有虎豹骑三千人……   贾诩整点了兵马之后,刚坐下来喘了口气,就有小校前来,说是司空有事,请都亭候前去商议。   这刚从司空府出来没多久,又把我招去作甚?   贾诩不由得愕然,可是也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贾星,匆匆的赶到了司空府。   “主公,何故唤诩前来?”   来到司空府,贾诩就见这衙堂上,曹操端坐,郭嘉荀彧在一旁相伴。   曹操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文和,快坐。”   “啊,卑职谢坐。”   他坐下来时,却发现一旁郭嘉和荀彧,一脸诡异的笑容。   心里面,顿时生出不祥之兆,不免感到有些忐忑。   “文和啊……”   “卑职在。”   “算起来,你也来许都快三个月了。   呵呵,一切尚好?”   “回主公,诩得主公厚爱,委以重任,不免忐忑,所以尽心竭力做事,一切都还算是不错。”   “可是你……”曹操脸上的笑容陡然收起,声音狞戾,“某待你甚厚,何故不肯相助?”   “啊?”   “我早就知道,文和你算无遗策,有鬼谷之谋。   而今,正是危急存亡之时,众人皆献计献策,唯有文和,整日悠闲,好不快活。莫非,待袁本初至,取我人头献上吗?”   这话,可是句句诛心。   只吓得贾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公,诩得主公厚爱,焉敢存有贰心?”   “哼,既然如此,那你就为我想出破敌之策。”   “啊……”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明日一早,若还没有良策,我必取你项上人头……下去吧。”   “主公!”   “还不退下。”   曹操厉声喝道,把个贾诩吓得冷汗直流,灰溜溜退出衙堂。   贾诩前脚刚一离开,曹操脸上顿时又浮现出焦虑之色。   “奉孝,文若,这么做,好吗?”   郭嘉微微一笑,“主公,友学虽年幼,却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他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贾诩必能想出办法。主公还是想一想,该如何与袁绍迎头痛击……嘉有一计,或可以成功。” 第294章 玄德何以证明?   入夜,曹操以曹纯为先锋,率虎豹骑开拔。   他自领武卫军和虎贲军并屯骑、越骑、射声三校为中军,随后离开许都。乐进的长水营和步军营为后军,以乐进为后军主将,王泽为副将,典满夏侯尚为军司马,入子夜随即开拔。   此时,夏侯渊已率部,逼近酸枣……   贾诩骑在马上,显得闷闷不乐。   大军出征后,他便不再执掌北军五校,转而为参司空军事,留驻中军。   “父亲,何不闷闷不乐?”   贾星催马跟上,在贾诩身边,关切问道:“莫非是主公为难之事?”   贾诩摇摇头,“其实,要解决此事并不难。如今刘备驻守濮阳,看似强横,其实也是最大的破绽。   他方投袁绍,野心颇大。   而袁绍此人好疑无断,麾下谋士虽多,但相互间龌龊甚多。所以袁绍不会信刘备,他麾下的谋士,也未必看得上刘备。只需派人离间,使其产生间隙,那常山之蛇,便也有名无实。”   当贾诩说出这番话语时,透出强烈的自信。   贾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效仿陈平之与项籍范增吗?”   贾诩一笑,并未回答。   陈平之与项籍范增,是楚汉时期发生了一个战例。项籍,就是西楚霸王项羽,范增是项羽的谋士,被项羽尊为亚父,也是楚汉时期一位极有能力的谋主。当时汉王刘邦与项羽交锋,屡战屡败。刘邦在得到韩信帮助之后,所忧虑者,就是项羽身边的这个范增,而非项羽。   这时候,刘邦的谋士陈平献计,离间范增和项羽的关系。   范增最后告老还乡,在归途病故;而项羽在失去范增之后,最终被困于垓下,自刎于乌江。   细想,项羽和范增那么亲密的关系,都可以被挑拨离间。   刘备和袁绍,根本就没什么交情。而且刘备几乎是在袁绍军中自成体系,又有皇叔之名,袁绍岂能不怀疑,岂能不提防。这是两人就是两头老虎,虽暂时相安无事,可一旦有变故,便会立刻反目。贾诩这一计,可谓是一语中的,说中了常山之蛇的要害,那就是刘玄德。   贾星道:“父亲既然已有计策,又何必忧心忡忡?”   贾诩叹了口气,“我在想,是何人欲将我架于火上燎烤?”   突然,他森然一笑。   贾星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听说,今日在大帐议事的时候,曹中侯曾对广昌亭侯言,父亲是个明白人。”   “又是这小子!”   贾诩似乎并没有吃惊,反而轻声道:“某与曹友学,誓不两立。”   贾星闻听,却笑了……   ……   占领濮阳已有三日,袁绍大军源源不断,向河南进发。   袁绍命谋士许攸督军,而他则领兵马,继续留守黎阳……   十二月二十七日,夏侯渊突然自酸枣出兵,猛攻延津。同时,虎牢关守将夏侯惇,也不断率领兵马,渡河进入河内,欲和张辽合兵一处,攻打冀州后方。曹操的意图,似乎已显露无疑,他要渡河而战,与袁绍在河北决战。似乎濮阳的丢失,对曹操而言,并无任何影响。   袁绍不禁得意,与帐下吏言:“人道曹孟德用兵如神,依我看,却是个不识时务无能之辈。”   他和曹操也曾交好,少年时更一起做过许多荒唐的事情。   一直以来,袁绍始终都压着曹操一头。不论是出身,还是才学,还是官位……等等。曹操当上典军校尉的时候,袁绍以做到了司隶校尉。曹操在东郡起兵时,袁绍已经夺下了冀州。   可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曹操渐渐后来居上,压了袁绍一头。   特别是在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后,虽然把大将军之位让给了袁绍,但皇帝在他手里,至少在名义上,袁绍必须要尊奉许都。哪怕他的官职高于曹操,可给人感觉,却是低了曹操一头。   即不屑,又畏惧!   这也是袁绍对曹操的态度。   如今,濮阳被他夺取,这曹操早晚必然灭亡。   曹操居然不救濮阳,转而猛攻延津,想要和自己决战……哈,袁绍在黎阳就有近二十万大军,而曹操呢,他又能抽调出多少兵马?   在袁绍看来,曹操就是急疯了……   十二月二十八日晚,黎阳府衙。   袁绍已决意,在正月初一渡河出击,对曹操发动总攻。   忙碌了一整天,他也有些累了。所以天刚一黑,袁绍便回屋躺下,准备先小憩片刻再说。   哪知,他刚一躺下,就有门丁禀报:“大将军,河南急报。”   “哦?”   这里的河南,可不是后世的河南省,而是指黄河南岸。   此时,河南是由许攸督军。许攸,字子远,早年曾为奔走之友,与袁绍曹操等人,皆有交情。   后因参与了冀州刺史王芬谋杀汉帝的事件,被迫逃离,后投奔到袁绍麾下。   袁绍对许攸,颇为信任,常委以重任。听说许攸派人送信来,袁绍立刻知道,发生了大事。   “快让他进来。”   他披衣而起,有小校进屋,将火塘子里的炭火挑旺。   不一会儿,一个黑衣男子在门丁小校的带领下,走进了房间。   “小人许平,拜见大将军。”   “许平啊……不必多礼,子远让你来,有什么事吗?”   这许平,是许攸的家臣,一直跟随许攸左右,所以袁绍并不陌生。见是许平,他也就没了疑问。坐在榻上,他和颜悦色而言,并让许平坐下说话,透出一种‘大家自己人’的亲切。   袁绍可以如此,但许平却不能真的听从。   他从怀中取出两封书信,双手呈递给了袁绍。   “怎么回事?”   “今日我家老爷在巡视之时,捉到了一个曹军细作。”   “哦?”   “老爷从那细作身上,搜到了一封书信,是曹操写给濮阳刘备。”   袁绍,心里一咯噔,脸色顿时拉下来,呈现出一抹冷色。他点点头,先打开许攸的书信,上面的内容,和许平说的差不多。同时许攸心中言:曹操恐非是不理濮阳,而是他早有谋划。   看罢后,袁绍眉头一蹙。   他也没有吭声,只是将书信放下,而后拿起曹操给刘备的书信。   绝对是曹操的笔迹,袁绍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当年,袁绍和曹操曾一起临摹法帖,如郭香察的《华山碑》,崔瑗的《草书势》……可以说,对彼此的字迹,都非常清楚,并不陌生。   这的确是曹操所书!   袁绍眉头紧锁,认真的往下看。   这封书信的内容,写的非常潦草,甚至还有一些涂抹的地方。但大致意思就是告诉刘备:玄德啊,我们的计划快要成功了。袁绍已经上当了,我会继续攻击延津,使袁绍以为我想要在河北与他决战。等到他注意力转移之后,你我同时出击,将袁绍留在河南的兵马吞掉。   到时候,袁绍一定会集中兵力反扑,我让夏侯惇集河洛三万大军,趁势攻击冀州,则袁绍必败。   此事若成功,我会和玄德平分河北……   袁绍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煞白。   他努力稳住心神,对许平说:“许平啊,你先下去休息,此事我自有定夺。”   许平只是负责传信,自然听从命令。   “立刻请沮授、郭图和逢纪先生前来议事。”   袁绍随即吩咐下去,片刻之后,沮授三人前来。   “大将军深夜相召,不知发生何事?”   沮授上前一步,拱手相询。   袁绍沉默不语的将书信递交给沮授,脸色阴沉的,好像要滴水一样。   “这不可能!”   沮授看罢书信,顿时大惊,“主公,此必是曹阿瞒离间之计。”   他和刘备有过接触,自然很清楚刘备目前的情况。虽说沮授也不太喜欢刘备,但如果说刘备和曹操勾结,那断然不可能。衣带诏可不是一桩小事,那么多条性命足可以证明,刘备不可能和曹操是同谋。所以,看罢书信之后,沮授第一个反应,就是离间之计,不可以信。   郭图却冷笑一声,“我看未必。”   “哦?”   “刘玄德此人,甚有野心。   他来投时,我就觉得奇怪……要说那曹操也不是庸才,麾下将领,颇有几分能力。数万大军围剿,精锐并出,刘备却能从重重包围中杀出,辗转千里,投奔主公,这里面颇有蹊跷。   非是我小瞧刘备,而是曹阿瞒也非等闲。   刘备能杀出重围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而他的家眷,至今仍不知下落。   据说,他的家眷被他掩藏起来。可如今整个豫州,尽在曹操之手,他的家眷又能藏到何处?   此其二。   还有一点,刘备和公孙瓒师出同门,早年曾拜在卢植门下,关系非常亲密。刘备落魄时,公孙瓒常与他资助,要兵给兵,要将给将……如今公孙瓒折于主公之手,可刘备依旧来投……呵呵,谁可保证,这刘备没有为公孙瓒报仇之心?而且,子远可是亲手抓获,断然不会有假。”   “公则此言差矣。”   沮授道:“那刘备早年也曾征战四方,建立有功勋。   其人并非不识兵法,兼之曹操轻敌,能得以逃脱,也很正常。再者说了,他若带着家眷,岂不是更加麻烦?要我说,这也没什么怀疑。至于公孙瓒……呵呵,非国事,刘玄德岂有不知轻重的道理。”   “那你就敢肯定,刘玄德没有敌意?”   人常说,袁绍手下的谋士,各立门户,相互间争斗不休。   而实际情况,也却是如此。   沮授田丰,本韩馥手下,算是后来人。而郭图逢纪审配许攸,则是一早便在袁绍手下效力。   但郭图逢纪审配等人,又各有党附。   袁绍有三个儿子,这三人就分成了三个门派。许攸呢,好货贪婪,虽没有党附,却又和其他人不和。总之袁绍的手下,可以分成无数个小型的利益集团,平日里争吵不休,相互攻击。   袁绍一听他们争吵,就感觉头痛。   “诸公且住,诸公且住。”   眼见着话题越扯越远,范围越来越大,袁绍不得不出面阻止。   “子远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他这个时候派人送信,想来是觉察到了什么。沮授先生说的不错,可公则和元图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务之急,是要想一个办法,证明这刘备并没有贰心。”   沮授三人闻听,都闭上了嘴巴。   在沮授看来,这种试探完全没有必要,弄不好反而适得其反。   而逢纪和郭图则是沉思不语,他们要想一个好办法,来证明他们说的不错,从而驳倒沮授。   “以我之见,何不领刘备换防?”   “嗯?”   郭图想了想,笑道:“如果刘备没有和曹操勾结,主公可以派人,与刘备换防,令其撤出濮阳。”   “这个……”   “主公,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其一,刘备如果没有和曹操勾结,必然心怀坦荡,即便是换防,也不会生出怨念。其二,若刘备真的与曹操勾结,他撤离了濮阳,也可了一桩心腹之患;其三,万一刘备不肯撤离濮阳,那此事必然不假。到时候,主公可令子远出兵,火速攻取濮阳,击溃刘备,岂不美哉?”   沮授觉得,这就是一个馊主意。   这种时候换防,岂不是平白露出破绽吗?   可是内心里,他又希望袁绍能够同意。至于同意的理由,则是趁机证明,他沮授的眼光比郭图逢纪要强。   总之,三人各怀心思。   袁绍道:“平白无故换防,恐怕也不太好吧。”   郭图笑道:“这有何难?如今曹操正猛攻延津,就让刘备驻守延津,协助防御,岂不是大好理由?刘备也不会为此,而生出怨念,而主公也可以趁机,将河南稳住,保证随后出击。”   袁绍连连点头,“公则此计甚妙,那换谁接防呢?”   郭图和逢纪相视一眼,蓦地笑了。   “沮司马爱子沮鹄,素有谋略,且精通兵法,武艺不凡。   何不令他接防濮阳,如此一来,主公岂不是可以更加放心吗?”   “这个……”   袁绍抬头,向沮授看去。   却见沮授面色平静,拱手道:“愿从大将军调遣。”   心里面暗自咒骂:逢元图,郭公则,我与你们誓不两立……你们怎么不让你们的儿子去前线,却要我儿子到濮阳。谁不知道,曹操一旦反击,濮阳必然首当其冲,你们心思恁歹毒!   可他却不能表现出这种怨恨,只能暗地里怨毒的扫了郭图逢纪一眼。   咱们,走着瞧! 第295章 贾诩做得初一   建安四年十二月二十八,于禁李典徐晃集一万三千兵马,兵临濮阳城外十八里处,扎下营寨。   而此时,濮阳城中,刘备手里不过三千人。   “换防?”   刘备闻听大惊。   他指着前来送信的许平骂道:“如今曹军就在濮阳城外十八里扎营,这时候换防,与献城何异?”   许平道:“此非小人决断,我家老爷也是奉命行事。”   刘备看着许平,不禁苦笑。   “请回复子远将军,非是备不愿换防,实如今不可换防。   曹军兵临城下,若濮阳换防,势必会动摇此前种种布局……万一曹军趁机出击,濮阳必然重回曹贼之手。还请先生回去代为美言,将此地情况说于子远将军知,请子远将军能多体谅。”   “这个嘛……”   许平有些犹豫。   一旁孙乾连忙上前,将一块马蹄金偷偷塞给了许平。   “先生劳顿,一路辛苦。   只是现在这情况,实在是我家将军不得已。此时若换防,势必引发整个河南战线动荡,请先生代为美言。”   许平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如此,小人将如实回禀。”   “有劳先生。”   刘备送许平出了衙堂大门,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   “哥哥,何必与那泼才好脸色?”关羽上前说道。   刘备摇摇头,轻声回答:“非是我愿意如此,实不得已耳!袁本初忽然要我换防,颇有怪异之处。我担心,曹贼恐怕是刷了什么花招,使得袁绍对我生出疑窦,故而才有此决意……”   “那又如何?”   “贤弟,你不懂!”   刘备苦笑道:“如今我们寄居袁本初帐下,却得袁绍看重,本就惹人猜忌。   加之大公子对我礼敬有加,定使人产生怀疑。你我在袁绍手下做事,时间虽然不长,可是袁绍这边的情况,却很复杂。袁绍长子袁谭,理应为袁绍继承人;可袁绍独爱幼子袁尚,使得其手下将领,各有心思……据我所知,袁绍六大谋主,已分为数派。其中郭图逢纪审配,各为其主谋划,而田丰刚直,言语冒犯袁绍,被囚于阶下;沮授虽得袁绍所重,而不得其信;许攸清高而自傲,且多贪鄙,亦不可托付。我等来投,只怕为众人所不喜啊。”   关羽听罢,沉吟不语。   “如此说来,袁绍不足以持?”   刘备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一声叹息。   “主公,大事不好!”   就在刘备和关羽准备转身回还衙堂的时候,关平纵马来到衙堂前,下马单膝跪地,气喘吁吁。   “坦之,何故如此失态?”   关羽厉声喝问。   刘备拦住了关羽,上前把关平搀扶起来,“坦之,发生何事?”   “许子远的家奴,在城外和三叔……”   “和你三叔怎地?”   “和三叔起了冲突。”   “啊?”   “三叔巡城回来,不成想正遇到许攸家奴出城。所以三叔便上前盘问,哪知那家奴无理,非但不肯相从,反而出言辱骂大伯。三叔就怒了,把那家奴从马上拉下来,绑在城门下抽打。”   刘备闻听,脑袋嗡的一声响。   “云长,速与我去拦阻翼德。”   甚至来不及让人备马,刘备跳下台阶,牵住关平的坐骑飞身上马,扬鞭向城门口冲去。   关羽也是直跺脚,“翼德怎如此莽撞。”   “父亲,非是三叔莽撞,实在是那家奴太过张狂?”   “算了,这事儿等会儿再说,咱们先赶过去。”   关羽和关平迈大步向城门口跑去,而此时,城门楼下,张飞手持马鞭,正凶狠的抽打许平。   “你这贱奴,敢再张狂否?”   “黑厮,你若有胆,就打死我……否则我必让那刘玄德死无葬身之地。”   张飞本就是火爆的脾气,闻听更怒。   “我让你现在就死无葬身之地。”   一顿鞭子下去,打得许平皮开肉绽,惨叫不停。   “将军且住,将军饶命。”   “你若再挺下去,爷爷倒是敬你一条好汉,饶你一命,你既然讨饶,那就更不能饶……”   张飞一边骂,一边打。   刘备纵马驰来,许平已被打得遍体鳞伤。   “翼德,还不住手。”   刘备大声喊叫,不待战马停下,便从马上跳下来,踉跄着冲了过来。   “哥哥,你休要拦我,我今日若不打死这贱奴,必不罢休。”   “翼德欲我死才甘心?”   刘备快要崩溃了,嘶声吼叫。   “哥哥,此话怎讲。”   “你,你,你……”   刘备指着张飞,浑身直打颤。   他一把将张飞推开,到许平跟前,将许平解绑。   “先生勿怪,此乃误会。”   许平被人搀扶着,手指刘备道:“刘玄德,这事儿不算完……某家早晚必报此仇。”   “老子现在就砍了你的狗头。”   刘备吼道:“翼德再不住口,为兄就在你跟前自尽。”   这一次,可是把张飞给吓住了,连忙闭上嘴巴。   刘备还想过去和许平求情,哪知许平从怀中取出那枚马蹄金,扔在了刘备的脚下。   “玄德公赏赐,某家受不起,咱们走……”   说着话,许平在家臣的扶持下,狼狈的离开濮阳。刘备站在城门下,看着许平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呆呆发愣,脑海中一片空白。完了,这一下,可是彻底把许攸给得罪了!他抬手捂着脸,久久发出一声长叹。转过身,看到张飞那张憨厚的面庞,这一肚子的怒火,却撒不出来。   “翼德,你好不懂事。”   关羽赶到后,听闻事情缘由,不禁责怪起来。   刘备苦笑一声,“云长莫要责怪翼德,此非翼德之过,他也是想维护我的名声罢了……”   “可是……”   “咱们回去再说。”   刘备一手拉着张飞,一手拽着关羽往衙堂行去。   城门口,两个脚夫模样的人相视一眼,悄悄自城门口溜走,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   “嘿嘿,此天助我也!”   曹操闻听斥候回报,不由得仰天大笑。   此时,曹操大军就驻扎在长垣县城外二十里出的韦子营。距离白马,不过是一昼夜的路程。   由于夏侯渊在延津的强攻,在很大程度上吸引了袁绍的关注。   而于禁李典徐晃三人的出击,也在一定程度上,牵制住了袁绍的兵马。曹操分明是摆出了一副要在河南决战的架势,也使得许攸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亲自到延津战场督战……   而这样一来,竟无人留意到,曹操已抵达长垣。   曹操本就是个胆大之人。   想当初,他手中只有五千兵马,就敢去追击董卓大军。   如今,他手里有一万多兵马,更不会惧怕袁绍。在中军大帐中,曹操笑眯眯的看着贾诩。   “文和,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濮阳城门下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曹操耳中。   这也说明,刘备和袁绍之间的猜忌,已经无法挽回……   对许攸,曹操再了解不过。想当初,曹操也算是那奔走之友中的一员,只不过没有像许攸他们那样极端。王芬谋杀汉灵帝计划失败以后,许攸等人逃匿。而曹操和许攸也就少了联络。   但是,曹操相信,以许攸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他的家奴受到羞辱,又怎可能轻易放过刘备?   军帐中,贾诩郭嘉端坐两边。   由于荀攸在延津,协助夏侯渊作战;程昱在管城(今河南郑州)进行布防,而荀彧则留在许都,调配辎重,进行统筹安排,所以曹操身边,只有郭嘉和贾诩两个人跟随,为他谋划。   一个司空军事祭酒,一个参司空军事,对曹操而言,足矣!   “刘玄德此时,定心中忐忑。   既然和许攸撕破脸皮,他唯有两条路可行……要么从袁绍身边反出,要么就是立下战功,以换取袁绍信任。所以,不管他选那条路,都无法在濮阳久留。接下来,就要看主公决断。”   贾诩说完,向郭嘉看去。   他被曹操逼迫献策,本是存了韬光养晦,保存己身的想法。   若不是曹操相逼,他绝不会轻易牵扯到这种关乎全局的谋划之中。然而,既然已经进来了,贾诩就不会在轻易退出。对于战局的捕捉和谋划,贾诩和郭嘉,倒是呈现出出奇的一致。   “主公,当下决心。”   曹操沉吟良久,抬起头道:“奉孝所谋,正合我意。   只是这其中,还有一个破绽……夺取白马之后,我等必遭东西夹击。许攸断然不会坐视白马失守,一定会出兵夺取。可我手中兵力,却不足以同时应战,需有一人,坚守白马一日。”   目光灼灼,在贾诩和郭嘉身上扫过。   言下之意就是:给推荐个人呗……   郭嘉不禁陷入沉思,手指轻轻叩击坐榻扶手:这个人选,可不太容易选出来。   “我有一人推荐,但不知主公是否舍得。”   贾诩眼珠子一转,心中阴阴一笑。   “何人?”   “此人年纪不大,但是却屡有战功,有应变之能。   他曾凭借千人,抵挡数倍于己方的兵马,坚守孤城,最终获胜。而且,此人的武艺极高,若有他坚守白马一日,当不成问题。”   “你是说……”   曹操隐约猜到贾诩说的是什么人。   郭嘉眉头一蹙,“都亭候,这等事开不得玩笑。”   贾诩正色道:“非是我玩笑,实如今而言,唯有此人最合适。   主公,诩并非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主公要解决刘备,势必倾尽全力。如今主公兵马,略有分散,所以能敌关张者,唯有典许二人。而广昌亭侯,必为先登,子恪和公刘也会参战……主公,此乃一举灭刘关张最佳时机,若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将其剿灭,恐怕不太容易。”   贾诩这话也就是告诉曹操:既然你决定对付刘备,必须全力出击,否则就又是一场汝南之战。   曹操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郭嘉虽有心劝说,但贾诩说的,似乎也没有错。   历数曹操如今在长垣的部下,好像也只有那个人,最为合适……但这一战,也忒凶险了吧。   ……   “阿嚏……”   曹朋在自己的小帐中,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公子,没事儿吧。”   “没事儿,一定是有人想我了。”   “哦?”阚泽笑呵呵站起来,把火盆子里的炭火挑的更旺。   “你没听人说,一个喷嚏是有人想你,两个喷嚏是有人骂你,三个喷嚏……”   “三个喷嚏怎么了?”   曹朋嘿嘿笑道:“三个喷嚏,那就说明你生病了。”   甘宁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阚泽也不禁连连摇头,指着曹朋道:“不用问,又是你中阳山的笑话。”   “错!”   曹朋正色道:“这是某家经验所得。”   帐外,寒风凛冽。   帐中,却是欢声笑语。   曹朋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紧张,即便是大战将至,他仍然谈笑风生。   毕竟,他此战是监军,手里除了二百八十个军卒之外,也没有什么部曲。打仗这种事,轮不到他费心,自有个高的顶着。再说了,有贾诩和郭嘉两人在,难道还用怕什么袁绍吗?   所以,曹朋显得很轻松。   “曹中侯?”   “谁!”   “卑职乃曹公帐下吏,司空有命,请曹中侯即刻觐见,有要事相商。”   “呃……我马上过去。”   曹朋闻听曹操召见,哪里还敢有半点迟疑,连忙站起来,从一旁的柱子上取下一件白裘披衣,和甘宁阚泽说了一声,便走出营帐。小帐外,是一个亲兵打扮的小校。曹朋倒是认得这人,说起来,他和曹朋的关系,还挺密切。这小校名叫曹彬……当然不是曹操的亲弟弟,那个在徐州被陶谦部将张闿所杀的曹彬,而是曹真的亲弟弟,也叫曹彬,和曹朋是同年。   “文质,主公唤我何事?”   文质,是曹彬的表字。   这出自于《论·雍也》,文质彬彬。   曹彬这个表字,还是曹操在年初时,赐予曹彬。   听到曹朋询问,曹彬搔搔头,笑道:“主公的心思,那是我等可以明白,想必是有事吩咐。”   说着话,他压低声音道:“都亭候和郭祭酒刚走,之前主公和他们在商议事情。”   曹朋闻听这话,不由得心里一咯噔。   贾诩也在?   那肯定没什么好事!   不过,你敢做得初一,那我就做得十五……   曹朋随曹彬来到中军大帐之外,曹彬做了个手势,示意曹朋自己进去。   曹朋犹豫了一下,在大帐外恭声道:“北军中候曹朋,奉司空之名前来觐见。”   大帐里似乎很安静。   片刻后就听曹操那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阿福啊,快进来,我正要找你说件事情。” 第296章 都亭候足矣   中军大帐里,很空旷。   十六根根六米高的柱子,将大帐撑起,使得人在其中,也不会感觉太压抑和气闷。至少比之小帐那种三米不到的高度,让人舒畅许多。十六根牛油大蜡插在柱子上,把大帐照映通透。   曹操把双脚放在木盆中,享受着泡脚的快活。   而曹朋则长大嘴巴,呆愣愣看着曹操,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儿。   “让我守白马一日?”   “嗯!”   曹操示意小校往木盆里添了些热水,对曹朋说:“我也知道,此事可能有些为难。但事关重大,我思来想去,唯有阿福你最为合适。若白马失守,刘备必然驰援白马,到时候我需时间,将其消灭。可你也知道,刘备,非等闲!到时候许攸也会派兵援救,若被他夺回白马,我将腹背受敌……所以,我需要一个人,为我在白马坚守一日,而这个人,也只有你。”   我谢谢你了……你可真看得起我!   曹朋不免有些犹豫。   “阿福,你若不愿,那就算了……”   “不是不愿,而是……侄儿年纪小,万一有失,怕坏了世父的大事。”   “不会的!”曹操不禁笑道:“这次乃文和所荐,奉孝也颇为赞同,都认为你是最合适人选。   阿福,到时我会为你留一校人马,人员由你任命。”   果然是那老阴人!   曹朋在心里面,把贾诩快要骂翻了天,不过在表面上,还是作出平静之态。   “你可有人选?”   “若侄儿选,除侄儿部曲之外,请世父将步兵营留下。   典满、许仪邓范可为侄儿副手,协助守城……有此三人,当足矣对付袁绍大军来袭。”   “只他三人?”   曹操心里不免有些踌躇。   他想了很多可以帮助曹朋的人,却未有想到,曹朋会点典满三人。   曹朋道:“此三人与侄儿八拜之交,结义金兰,固可以齐心协力。而且,他们和侄儿合作过,勿论是我六哥邓范,还是二哥和三哥,在海西时,都曾听我调遣,所以不必担心其他。   若换做军中其他人,侄儿资历浅薄,年纪又小,未必肯听从命令。   与其那样各怀心思的做事,侄儿宁可相信我二哥他们。有道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嘛……”   曹操轻轻点头,觉得曹朋这话,说的也颇有道理。   可这些人全都是毛头小子,最大的许仪,今年也不过十八岁。把自己的大后方交给这一群加起来还不到七十岁的少年身上,未免也忒儿戏了些。不管怎么说,总让人有些不太放心。   “阿福,你还可以再选他人。”   “呃……”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曹操的心思。   的确,四个最大不过十八岁的小孩子在一起,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不会放心。   他想了想,“再选一个也行,但不管他是什么人,都必须听我调遣。”   “那是自然。”   “请世父赐侄儿尚方宝剑,如此侄儿方可点将。”   “尚方宝剑?”   “侄儿的意思就是,有先斩后奏之权。”   尚方宝剑这个名词,在东汉末年还没有出现。东汉年间,更多的是持节,或假节的说法,所以曹操一开始也没明白。不过先斩后奏……这权力可不小。曹操犹豫一下,还是点头答应。   “可以。”   “那我选都亭候。”   噗……   曹操正喝着水,听曹朋这句话,顿时喷了出来,溅曹朋一脸。   他剧烈的咳嗽着,同时摆着手,强忍着笑,“阿福,抱歉抱歉,为叔并不是故意,你休要在意。”   曹朋耷拉着脸,从小校手中接过一块干净的布巾,把脸上的水渍擦掉。   至于这样吗?   不过,你贾诩不安好心,我也不会对你客气。就算老子战死白马,也要拖着你过来给我垫背。   而曹操则心道:这两个人,果然斗上了!   “你可以换一个人。”   “侄儿只要都亭候,有都亭候一人,胜似千军万马。”   “你……”   “若世父不同意,那就算了。   反正,要我再选一个人,那就是都亭候。如果世父不放人,其他人我也不要,反而平添襟肘。”   看起来,曹朋是非贾诩不可。   曹操似笑非笑的看着曹朋,半晌后一咬牙,“那好,就让都亭候留下来。”   “还有尚方宝剑呃……”   “阿福,你可别是想……”   “世父,这尚方宝剑就是个震慑。您也知道,我年纪小,资历浅,到时候肯定会有人不服。   可是有了这尚方宝剑,侄儿就足以震慑全军。”   “我赠你的天闲刀,可带着?”   “在我帐中。”   “那就以天闲刀为尚方宝剑,我准你先斩后奏。”   ……   延津的战事,越发激烈。   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建安四年的最后一天,战事变得胶着起来。随着袁绍下令大军渡河速度加快,夏侯渊有点顶不住了!刚开始,他是猛攻;但三天之后,袁军兵力增强,使得夏侯渊不得不由攻转守,从延津后撤四十里,背靠济水,和袁军再一次展开激烈战斗。   过济水,便是封丘县。   这里算得上是夏侯渊的地盘。   夏侯渊是陈留太守,而封丘正是陈留治下。   从封丘渡河,有源源不断的辎重可以供应,并且从陈留发出援兵,只需要半天就可以抵达。   背靠自家老巢,夏侯渊渐渐挽回劣势,与袁军继续胶着。   许攸,率部进驻延津!   同一日,曹操命长水营和射声营出击,神不知鬼不觉,抵达白马城外。   白马此时已变成了一座空城,当地的百姓更是在颜良破城之日,屠杀一空。这本就是个面积不大的县城,在屠城之后,旋即就变成了一个临时的辎重屯聚之所。从河北岸源源不断有辎重送来,袁绍还派出大将孔顺,驻守白马。这孔顺,也是属于冀州的一方豪强,其族中颇有财富。只是其人,却非常贪婪奸诈,懂得溜须拍马,故而被袁绍欣赏,才委以重任。   勿论换做什么人,都不会轻易攻打白马。   因为夺取了濮阳之后,袁绍在河南岸的布局已经成型。   以白马为常山之蛇的腹部,濮阳和延津分别为常山之蛇的蛇头和蛇尾,呈鼎足之势。若白马遭遇攻击,濮阳和延津可以火速驰援,形成夹击之势。孔顺所要做的,就是守住白马一日而已。   他手中有五千人,守住白马,绰绰有余。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看似牢不可破的白马,在一夜之间,被曹操攻破。乐进率长水营先登白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斩杀了孔顺,顺利将白马掌控于自己的手中。随后曹操迅速出击,虎贲军,虎豹骑和武卫军同时出动,三十一日当晚,埋伏在赵营河滩周围。   曹朋率步兵营抵达白马时,就见乐进正在处理战俘。   白马城外,已经变成了尸山血海。   数千军卒被斩首于白马城下,一颗颗首级,更被叠摞成了京观。   曹朋想要阻拦,却被贾诩拦住。   “曹中侯,广昌亭侯是在为你扫清后患。”   “什么?”   贾诩神色平静,轻声道:“此次白马得袁军数千人,可是我们马上就要迎接一场恶战……这些人,可不是当初你在曲阳俘虏的降兵。他们都是袁军的精锐,若不处置,临战时发生营啸,连你都难以活命。广昌亭侯这是替你背了骂名,只有杀了这些人,才算是安稳!”   “可是……”   “曹中侯,你也不是初临战阵,当知慈不掌兵的道理。   你今日心软一分,他日就要付出十分乃至百分的代价……我等与袁绍,已成水火之势。颜良能屠尽白马,那么今日,你就必须杀尽这些降卒。这种时候,为主将者绝不可有妇人之仁。”   耳听那凄厉的哭喊声,曹朋不由得恻然。   原本以为,自己经历了曲阳恶战之后,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面对屠杀。可是当他亲自面对时,心仍有些发颤。可他知道,贾诩说的一点都不错。此时的一分仁慈,会付出百倍代价。   登上城楼,看着那一队队被推出城外,丢了脑袋的袁军士卒,曹朋不由得心中哀叹。   这样的屠杀,究竟还要经历多久?   前世,曹朋曾看过一个关于三国人口的统计数据。   据说在永寿三年,也就是公元157年的时候,东汉第十位皇帝,也就是汉桓帝曾做出过一次人口统计。当时合十三州之地,有人口5648万人。然而在建安二十五年,也就是公元220年,曹操故去之后,合十三州人口,只剩下763万人……这,是一个何等触目惊心的数字。   从157年到220年,也就是一甲子光阴,大汉人口几乎减少了八成五。   倒也不能全部归咎于曹操这些人,只黄巾之乱,死了多少人;董卓之乱,又死了多少人?   好吧,算上当时被豪强世族藏匿的人口,再增加700万,六十年中,共死去四千万人!   许多人,恐怕就是死于眼前这种疯狂的杀戮之中。   曹朋抬起头,仰视苍穹。   国人历来都如此,对自己人总是能下得狠手,对异族却要展现泱泱大国之风,表现出仁义之态。   东汉如此……   跨越一千八百年后,亦如此。   人常说,三国将星璀璨,三国人才辈出,是一个辉煌的年代。   我呸!   当你亲眼看到这一场场杀戮,看到这一幕幕惨剧的时候,还他娘的辉煌吗?三国,就是他妈的一个黑暗的年代。遥想三国之后,八王之乱。异族侵入中华,肆意屠杀大汉子民……可那狗屎的历史书上,却写着什么促动民族大融合,融合文化的年代。那是他娘的融合吗?   不知为什么,曹朋只觉得这心里面,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只烧得他,浑身都在痛!   “友学,你怎么了?”   贾诩突然觉察到了曹朋情绪上那种激烈的波动,忍不住轻声问道。   他生于这个时代,没有曹朋那种多愁善感,对这种场面的杀戮,早已经见怪不惊。不仅是贾诩,还有那些生于这个时代的人杰们……郭嘉,荀彧,诸葛亮……他们能预料到那最后的结局吗?   眼角有些湿润,曹朋转过了身。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贾诩道:“都亭候,一百年后,会是什么样子?”   “啊?”   贾诩被曹朋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的愕然不知所措。   “昔年陈汤击匈奴三千里,豪言: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一百年后,还会不会有人记得这句话呢?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不在了,让儿孙们决断吧。”   贾诩似懂,非懂!   “我下去巡城,待我向广昌亭侯道谢。”   曹朋转身,默默的沿着驰道走下城楼,而贾诩站在他背后,默默的看着曹朋,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   曹友学,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   空荡荡的街道上,还有那冲洗不掉的血迹。   在犄角旮旯里,还残留着一些残肢断臂……想来,那是颜良之前在白马屠城时留下的痕迹。   曹朋没有骑马,默默行走于街道上。   往来穿梭的士兵,一个个看上去行色匆匆,非常忙碌。   如果许攸知晓了白马丢失,一定会疯狂的发动反击吧。如果他调集兵马猛攻白马,虽然只有一天,可自己真的能坚守住吗?曹朋不太确定!哪怕是在经历了曲阳之战后,他仍有些犹豫。   曲阳之战的案例,很难复制。   从表面上看,守住白马,似乎比守住曲阳容易许多。   可如果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两者根本不可以相提并论。守住白马,恐怕要比曲阳更困难。   曲阳之战,有很多偶然因素。   而袁绍对白马的执念,恐怕要远胜过吕布对曲阳的执着。   所以,想要打好这一战,必然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而曹朋现在所能依持的,除了手中的步兵营,似乎就只能寄托于曹操能够在一天之内,解决刘备,回兵驰援。可那又有多大胜算?   要知道,曹操这一次,手里可是没有关云长。   没有关云长,自然也就没有了斩颜良,诛文丑的战绩。   不行,这一战必须要打,而且要打得好,打得巧,打得妙,打得干净利落脆……单靠曹朋一人,恐怕还不足以做到。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不觉,曹朋来到了一座宅院门外。   这宅院门口,有许多兵卒在守护,似乎是一处重地。   “这里是袁军屯放辎重之地。”   “是吗?”曹朋迈步,走上了台阶,“进去看看。”   甘宁紧随曹朋身后,两人进了这宅子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见曹朋兴冲冲从宅院中跑出来。   “快,让都亭候速来。”   他站在台阶上,大声呼唤。   脸上,却流露出一抹兴奋之色…… 第297章 风水轮流转   起风了!   这是建安五年的第一场风。   严冬已经过去,春天到来……可在原野上,却看不到半点春的痕迹,依旧是那么肃杀萧索。   麾盖下,曹操面容沉静,手中紧握宝剑。   也许是紧张的缘故,指关节有些发白,可他却毫无觉察。   在他身后,典韦和许褚两人,形容沉静,犹如两尊亘古以来便存在的雕像。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黑色铁甲,在阳光中闪烁光芒。再往后,虎贲军和武卫军列阵森严,矗立在风中。   对曹操而言,这并非是第一次出战。   可是,这一战对他来说,却是最为重要的一战。   若濮阳不能夺回,那么谋划两年之久的决战,如同儿戏。只有破了袁绍这条摆放着河南岸的常山之蛇,才可以令战局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只要濮阳在他手里,就可以确保兖州稳定。其东部屏障依旧可以发挥重要作用,不但可以抵御青州之地,更能牵制袁绍的兵马。   最重要的是,濮阳在,青兖就无法连成一体。   青州袁谭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给予袁绍太多的帮助。   同时,濮阳的存在,还可以给程昱更多的时间,来布局官渡……   总体而言,濮阳能否夺回,成为曹操和袁绍之间决战的一个关键所在。只是这个关键,曹操觉察到了,而袁绍却没有发现。或许,袁绍手下也有人留意到了这一点。但在那种派系林立,相互倾轧的环境下,袁绍又能听进去多少?曹操对这一点,同样报以怀疑的态度。   “主公,怎么还没有来?”   “放心,回来的。”   曹操回头看了一眼曹彬,示意他稍安勿躁。   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焦虑呢?   在这里多待一刻,白马就增加一分危险。哪怕是曹操对曹朋有信心,可白马关系重大,他也同样感到忧虑。想来延津已经得到消息,许攸已派出兵马援救……希望阿福能顶住吧。   此时此刻,曹操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刘备身上。   在他的心里,刘备才是他心中大敌……   正如曹操所预料的那样,许攸在许平返回延津之后,立刻命沮鹄和大将高蕃赶赴濮阳接手。   此前,他还会礼貌的问候一下,而这一次,根本不予询问,直接命沮鹄高蕃换防。   刘备若到了许攸手里,势必面临许攸更加凶残的报复。所以曹操在这个时候选择攻击白马,就是给刘备一个必须出击的理由。他必须出击,援救白马……也只有这样,才能向袁绍证明清白。若不如此,刘备休想再得到袁绍半分信任,那时候他在河北,可就无容身之处。   只不过,刘备的确是出击了!   但他的反应,却让曹操极为恼火……   这家伙几乎是在用龟速行进,卯时从濮阳出发,不过四五十里的路,却磨磨蹭蹭,走了大半天。   也可以看出,刘备一定也觉察到了,故而才会是这种反应。   他每一步走的都很小心,斥候不断往来,令曹操不胜其烦。但是曹操,必须要耐下性子,等待!   可以说,刘备是在磨蹭。   也可以说,刘备是在消磨曹操的耐心。   不过曹操这一次,已有了充足的准备,他不相信,刘备敢不救援白马。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风也渐渐停下。   午后的太阳,渐渐偏移,夕阳斜照大地,给这初春的平原,笼罩上一层血色的外衣……   “主公,刘备来了!”   斥候终于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曹操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君明,仲康。”   “喏!”   “准备好了。”   典韦嘿嘿一笑,一把抄起长戟,“主公放心,若大耳贼到来,典韦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善双铁戟。   但由于是骑战,所以典韦将双铁戟置于身后,换上了一杆长戟。   为大将者,十八般武器要样样精通。典韦在这一点上,比之许褚要强横许多。许褚善使大刀,而典韦却是样样都能玩儿出神入化。但如果比拼力气,许褚又要比典韦稍稍强上一筹。   许褚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   “那大耳贼为何还不过来?”   正说着话,地平线尽头,出现了一支人马,徐徐行进。   此地,名叫赵营。   也就是之前颜良阻击徐晃的地方。   地势很开阔,最适合大军野战交锋。当刘备的大纛旗,清楚的映入曹操的眼帘时,曹操猛然一催马,“全军,出击!”   武卫军和虎贲军一左一右,便迎上前去。   两队铁甲军一出现,刘备也立刻发现。   他不由得露出苦涩笑容,轻声道:“我就知道,曹操老贼没那么简单。”   当他得到白马失守的消息时,第一个反应不是去救援,而是想坚守濮阳。因为他知道,那一定是一个陷阱。可没想到,于禁李典徐晃三人,突然领兵后撤三十里,按扎下了营寨。   沮鹄倒是没说什么,因为在他来濮阳前,便接到了沮授的书信。   信里说,不可以对刘备逼迫太甚,最好能让他留在濮阳。这样一来,可以助沮鹄一臂之力。   但高蕃却不同意。   高蕃是袁家死士,原本屯驻河上。   在得知白马失守的消息后,高蕃立刻请求刘备出兵。   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命令……刘备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但在高蕃的命令之下,也只得出兵。只是在离开濮阳后,刘备磨磨蹭蹭,小心翼翼,生平中了曹操的埋伏。可不成想道最后,还是要和曹操决战……他看了看身后兵马,暗自苦笑一声,“三军,列阵……迎敌!”   如果徐晃在这里,说不定真的会大笑三声,然后说:“大耳贼也有今日。”   风水轮流转,此时刘备所面临的局面,与当初徐晃面临的局面何其相似?同样是在赵营,同样是被人堵截,同样是无法后退,只能硬着头皮迎战!历史,总会有那么多有趣的巧合。   “玄德,还不下马受降?”   曹操大笑,催马上前,手中剑遥指刘备。   刘备面沉似水,半晌后厉声道:“老贼,恨不得食尔血肉。”   两人太熟悉了,以至于根本不需要什么场面上的交代。一个是衣带诏上留名,曹操除之后快的心腹之患;一个是野心勃勃,誓要将曹操诛杀的当世枭雄。   “谁与我取那老贼首级。”   刘备大喝一声,身后张飞二话不说,跃马挺矛,就冲向曹操。   张飞这边刚一出来,曹军阵中许褚也冲出本阵,拍马舞刀,拦住了张飞。   两个人,都是那种天生神力,且骁勇异常的超一流猛将。这打在一处,只听刀矛撞击,呼喝声不断。论武艺,张飞略胜许褚;论力气,却是许褚胜过了张飞。但许褚还有一个后天的优势,那就是身下的高桥鞍,可以令他稳住身形,双镫可以让他坐的更稳,爆发更大的力气。甚至连胯下坐骑,也因配上了马蹄铁,占居上风。   铁蹄呼的踹向张飞的战马,而张飞的那匹马也聪明,觉察到不妙,连忙碎步闪躲。只是这一来,使得张飞在马上就难以稳住身形,和许褚交锋时,自然也感到吃力,渐渐抵挡不住。   关羽在阵中看到,微合的丹凤眼猛然圆睁,胯下马希聿聿长嘶一声,驮着关羽就冲出本阵。   “偷袭小儿,还欲猖狂。”   关羽拖刀冲向许褚,却听曹操阵中有人厉声高喊。   典韦执戟冲出来,胯下战马,犹如一道红色闪电,瞬间就拦住了关羽的去路。   要说典韦的这匹马,来历可是不小。他这匹坐骑,正是当初吕布胯下的那一匹赤兔嘶风兽。   历史上,关羽在下邳之战后,与曹操约法三章,归顺曹操。   曹才对关羽甚厚,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送金,下马赠银,后来还把赤兔马送给关羽,并封关羽汉寿亭侯……可如今,由于种种原因,曹操虽然依旧欣赏关羽,但他最看重的人,还是典韦。灭吕布之后,曹操将吕布的方天画戟赠给了曹朋,却把赤兔马送给典韦。   典韦森然而笑,长戟轮圆了,照头就是一击。   关羽一见,也顾不得去帮助张飞,摆刀相迎,大刀狠狠的撞击在长戟上,发出一声巨响。   两匹马希聿聿暴嘶,同时后退。   但也从这一击可以看出,关羽的坐骑,明显比不得赤兔马。   赤兔马在退了数步之后,便再次冲出,而关羽的那匹马,却因为承受了那股巨力,而后退不止。当战马停下,关羽想要冲锋,典韦已到了跟前。长戟又是一记力劈华山,声势极为骇人。戟刃撕裂空气,发出刺耳声响。长戟未至,罡风临体,迫的关羽再次挥刀相迎,只震得手臂发麻。   典韦也暗自称赞,这关羽的确非凡。   可称赞归称赞,他手上可不会有半点留情。   长戟舞开,戟云翻滚,戟影重重。关羽咬着牙,挥刀和典韦战在一处。   历史上的关羽,给人一种感觉:一名天下无双的刺客。   在关羽成名的战例中,几乎全都是一刀毙命,绝不会给敌人留有半点机会。关羽的爆发力非常强,如狮子搏兔,前三刀凶悍异常。但三刀过后,若不能毙敌,那关羽就要进入胶着阶段。   如曹刿论战所言,一而再,再而三,三而衰。   后世很多人说,关羽的刀法源自于左传春秋,似乎也有些道理。   至少在关羽与人交手时,颇有些曹刿论战的痕迹。而且,他当时胯下赤兔马,同样也是一匹爆发力超强的汗血宝马。两者相互配合,自然可以产生出巨大的威力。然而现在……   赤兔马到了典韦的手里,关羽刀法虽然依旧狠辣,威力至少减掉三成。   而赤兔马,马鞍马镫马蹄铁配备齐全,令典韦如虎添翼。此消彼长之下,只三十个回合,关羽的刀法就开始散乱。刘备在身后观战,也不由得是心惊肉跳。他开始后悔,为何没有把赵云给带过来?若是有赵云在,那么和曹操拼杀起来,他至少在武将方面,不会吃大亏。   “主公,二将军和三将军好像顶不住了。”   陈到催马上前,在刘备耳边低语。   刘备,轻轻点头。   “曹操老贼不晓得给典韦许褚的坐骑上,配了什么东西,使得这二人骑战之力明显提高。   主公还记得去年和老贼的虎豹骑交锋时,虎豹骑似乎也有这等装备。”   刘备再次点头,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把这秘密找出来。   不过此时,他却顾不得琢磨曹操的装备。眼见着关羽张飞都已落了下风,刘备也知道,拼死一战的时候到了。此前,他一直不肯出击,就是担心曹操还有后招……不对,是一定有后招。   哪知道曹操还没出招,己方已有些抵挡不住。   “叔至,出击!”   说着话,刘备抽出雌雄双剑。   他这对雌雄双剑,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有点类似于斩马刀。剑身奇长,而且也很宽。两柄剑重达三十六斤,也称得上是两支神兵。这两柄剑,还是刘备在许都签下衣带诏之后,董承所赠。而打造这两支大剑的人,正是曹朋的老爹曹汲。当初,曹汲声名鹊起,曾和曹洪有协议,每三个月会为曹洪打造一把刀。这雌雄双剑,就是在那时候打造出来,后经曹洪之手,高价卖给了董承。从质地上,比不得河一双刀,但也是当时少有的两把利器……   刘备,准备亲自出战了!   比武艺,刘备肯定比不得张飞关羽这些人,甚至连关平都胜他一筹。   但他也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当年涿郡起兵,刘备也凭一身武艺,着实斩杀了不少敌人。   只不过,后世人只言关张,令刘备显得暗淡无光。   此时,夕阳已经落山,天色昏暗……   两军都已燃起了火把,曹操见刘备准备出战,就知道刘备恐怕是撑不住了!   就等着你出手呢!   曹操拔剑向前一指,“乐进,出击!”   战鼓声隆隆响起,乐进的长水营,如排山倒海般,扑向刘备的兵马。   刹那间,喊杀声回荡在赵营上空,近万人缠斗在一处,刀来枪往,厮杀格外惨烈。火光中,一蓬蓬鲜血喷现,残肢断臂,散落地面之上。乐进咬着牙,瞪着眼,手中大刀翻飞,杀得血流成河。   咕隆隆,咕隆隆……   战鼓声越发的响亮,曹操双眼微合。   “子恪,公刘,出击!”   “喏!”   吕虔和史涣早已经耐不住,那喊杀声,直刺激的他二人热血沸腾。   听闻曹操下令,二人立刻率部冲出。   曹彬道:“是否下令,命虎豹骑出击?”   “不急!”   曹操凝视战场,轻声道:“且再等等!” 第298章 烈焰焚城   刘备虽然已做出搏命的架势,但阵型并不混乱。   还有一支人马,仍在后方观战。与其说是观战,倒不如用监视来形容更妥帖一些。那些兵马的装束,明显和进入战场的袁军不一样。清一色白眊披衣,左盾右刀,透着一股子剽悍之气。刘备虽然已做出搏命的架势,但阵型并不混乱。   还有一支人马,仍在后方观战。与其说是观战,倒不如用监视来形容更妥帖一些。那些兵马的装束,明显和进入战场的袁军不一样。清一色白眊披衣,左盾右刀,透着一股子剽悍之气。   白眊兵!   刘备手下最精锐的白眊兵……   曹操和刘备之间的交锋并不多,讨伐陶谦算一次,之后恐怕就是汝南大战。   但这并不阻碍曹操对刘备的了解。   白眊之勇,想当初也是让曹操眼馋不已。不过,他现在手握武卫、虎贲和虎豹骑三支精兵,那种羡慕妒忌恨倒是减轻不少。可即便是这样,曹操对白眊的战斗力,仍旧保持着警惕。   没错,如今刘备的白眊,的确是比不得当初在徐州时的白眊。   经过多次搏杀,白眊精锐损失许多。虽然后来在汝南补充了一些,可战斗力毕竟比不得先前。   只不过,曹操不会有半点轻敌,仍死死按住虎豹骑和虎贲武卫三支兵马,等待刘备做出最后的搏命。三校投入其中,兵力仍有些不足。刘备手舞双剑,在军中驰骋,杀法极为凌厉。   同时还有关平相助,迫使吕虔和史涣,拼死才将二人抵住。   夏侯尚,夏侯恩兄弟在本阵跃跃欲试,可没有曹操的命令,他二人也不敢擅自出战,唯恐影响了战局。   “子羽,伯仁,你二人率武卫出击。”   “喏!”   眼见着战事进入胶着,曹操不禁微蹙眉头。   这可不是他所希望见到的局面。夏侯恩和夏侯尚两人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得令之后,立刻率武卫军杀入战场。本来,袁军稍占上风。可是当武卫军一千五百人加入之后,立刻发生了变化。武卫军以许氏族人为主体,跟随曹操征战多年,其骁勇丝毫不逊色于虎贲军。   刘备此时劈头似散发,双剑翻飞,左劈右砍。   “坦之,与我抵住那两人!”   说话间,他猛然发力,双剑舞得更急。   吕虔和史涣一下子也奈何不得刘备,甚至隐隐被刘备压制。   关平大吼一声,催马迎向了夏侯尚兄弟。在后阵观战的陈到更是面沉似水,他扭头对孙乾道:“公佑,我留下二百人与你,而后率部参战。若形势不妙,你务必保着主公撤走,我来断后。”   “好!”   孙乾也拔出佩剑,做出搏命的架势。   陈到大枪高高举起,厉声喝道:“白眊,出击!”   八百白眊齐声呐喊,冲进战场。   别看只有八百人,却是刘备军中精锐。更随刘备转战千里,一个个经验丰富,杀法骁勇异常。   白眊冲进战场之后,形式又发生了变化。   曹操在本阵观战,见白眊出击,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狞笑。   “虎贲,出击。”   他拔出宝剑,催马冲出。   要知道,曹操也是个善战之人。   早年为骑都尉,曾身先士卒,与黄巾军搏杀一起,论勇武,未必就逊色刘备太多。   虎贲军冲入战场之后,同样是刀盾在手,却比其他兵马多出了一份配合。想当初,曹朋让典韦训练虎贲列队、行走,站军姿,其实是对虎贲军的一种磨练。单以战斗力而言,虎贲军尤胜武卫军。从十数万曹军中选出来的精锐,再加以正规的训练之后,配合非常的默契。   三人一组,虎贲军绝不会和白眊硬碰硬的打。   他们最大的利器,就是相互间的配合纯熟。冲上去之后,往往是三个人或五个人围住一人,在瞬间击杀对方之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一名虎贲架盾崩开袁军刺来的长矛,两人随后上前砍杀。一封一架一抹,配合如行云流水般,一名袁军便倒在血泊之中。文玉东,便是一名虎贲小队长,大刀凶狠的抹过一名袁军的脖子后,随即厉声吼道:“虎贲,变阵。”   左手大盾扬起,铛的磕飞一口大刀。   身体同时滴溜溜一转,让出一个空挡之后,一名虎贲踏步上前,挺枪便把对方的胸口穿透。   旋即,另一名虎贲架盾迎敌,文玉东转身做出掩护的姿态。   三人小队不停的转动,只是虎贲军的一个缩影。整个虎贲军在行进之中,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只要被圈入他们的圆阵之中,袁军根本无法抵挡,瞬间就倒在血泊中,变成一具死尸。   这可怕的战斗力,让刘备也感到吃惊。   曹操竟然有这么一支锐士,可是却从没有见他用过啊……   临战时,最怕的就是分心。更何况,刘备本就逊色于吕虔史涣,刚才凭着一股子悍勇之气,将二人压制,终究难以长久。这一分心,史涣和吕虔顿时抢回了先机,两人双战刘备,不几个回合,刘备一个不小心,被吕虔一枪扎中了肩膀,鲜血顿时喷溅出来。   痛的刘备大叫一声,险些落马。   就在这时,陈到带着人赶过来,将吕虔史涣拦住。   “二将军,三将军,休得恋战,速速掩护主公撤离……”   “大伯速走,我与叔至断后。”   关平也冲过来,和陈到并肩作战。   孙乾领人保护着刘备向后撤离,张飞和关羽也不敢再打下去,各自虚晃一招,拨马就走……   曹操厉声喝道:“休走了刘备!”   典韦许褚催马追赶,却被数十名白眊一拥而上拦住。   袁军的阵脚,彻底乱了!   也幸亏白眊拼死搏杀,总算没有出现溃败……   曹操怒道:“鸣镝,虎豹骑出击。”   说着话,掌中宝剑将一人砍翻,曹彬从胡禄里取出一支鸣镝,直射向空中。   与此同时,郗虑也命压阵的越骑营发射鸣镝。一声声刺耳的锐啸在空中汇合一处,几乎将战场上的喊杀声掩盖。从袁军后方,一股黑色洪流汹涌而来,铁蹄踏踩大地,直令大地颤抖。   刘备面色惨白,嘶声吼道:“是虎豹骑,不要恋战,速退!”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刘备扭头看去,只见孙乾被一名虎贲从旁跃起,一下子扑下了战马,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转身想要营救,却被关羽拦住。   关羽也没有了早先那气定神闲的美髯公姿态,抓住刘备的手臂大声吼道:“哥哥,快走啊。”   刘备咬牙,催马而去……   这一场血战,一直持续到了将近深夜。   袁军早已溃败,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白眊,仍在殊死搏杀。   曹操返回麾盖之下,看着被火光照映成一派血色的战场,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刘玄德,知兵啊!”   “主公此话怎讲?”   “我之前还在疑惑,刘备为何行进缓慢。   如今想来,他一是小心谨慎,二来则是为拖延至天黑……这天色一晚,他就算战败了,也可以借助夜色逃离。我却忽视了这一点,竟平白错过了消灭刘备的最好时机,可惜啊……”   “主公何必担心,刘备就算跑了,也是几乎全军覆没。   濮阳,此时恐怕已落入文则手中,他孤零零一个人,就算回到袁绍那边,也没有回天之力。”   “鸿豫,你不懂!”   曹操深吸一口气,将宝剑递给了曹彬。   “刘备此人,极有韧性。   他若不死,我必难以释怀……传我命令,给我封锁兖州!若有杀刘备者,封万户侯,赏千金;若得其下落者,封五千户侯,赏百金!总之,一定要找到刘备,把他彻底给我消灭掉。”   郗虑大吃一惊,却不敢迟疑,连忙应命。   “主公,刘备沦落到这等模样,会不会返回河北?”   曹操轻轻摇头,“以刘备之性情,断然不会再回河北。他损兵折将,再丢了濮阳的话,回河北也是突遭羞辱。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另谋出路……只是一时间,还不好判断他的去向。”   曹彬,沉默了!   与此同时,赵营战场上的战斗,也已经全部结束。   八百白眊几乎全军覆没,甚至无一人投降。   夏侯尚带着一个小校,压着孙乾过来,“主公,还是走了大耳贼。”   “此非你们之错,是我没有考虑周详。”   曹操对孙乾并不陌生,只看了他一眼后,轻声叹了口气,“先把公佑带回去,看管起来。”   而后,曹操下令,典韦和许褚收拢兵马。   留下郗虑打扫战场,全军火速回兵,准备回援白马。   想必,白马现在已经打起来了吧……   不管怎样,曹操总是不太放心白马那边的战事。哪怕有贾诩在曹朋身边,他还是感到担心。   兵马迅速聚集一处,趁着夜色往白马方向赶去。   从赵营到白马,不到四十里。   可还没等走出一半的路,曹操忽听曹彬叫喊:“主公快看,那边的天空,好像被烧起来了!”   曹操闻听,连忙顺着曹彬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本应漆黑的夜幕,此时变得一片火红,好像着火似地。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忙催马冲上一处山岗,手搭凉棚观瞧。那火光,似乎是从白马方向传来。   要知道,曹操此时所在的位置,距离白马尚有近二十里。   二十里外居然能看到白马的火光,那该是何等可怕的火事……   “是白马!”   典韦惊恐的叫喊起来。   果然出事了,果然出事了!   这么大的火,说明白马的战事一定极为惨烈。阿福定然是抵挡不住,才会用这样一种方式,烈焰焚城。   “典韦,许褚!”   “末将在。”   “你二人立刻率本部人马,火速赶往白马。”   “喏!”   许褚和典韦此刻的心情,绝不会比曹操轻松。因为在白马县城,还有他二人的宝贝儿子。   得令之后,两人催马冲下山岗,厉声喝道:“虎贲(武卫),随我驰援白马。”   山岗下,曹真冲上来,在曹操身前滚鞍落马。   “主公,孩儿愿率本部兵马,去救我四位兄弟。”   “子丹,你莫急……”   曹操话到一半,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一咬牙,“子和,你立刻率虎豹骑,一同前往。”   曹纯答应一声,领着曹真上马冲下山岗,虎豹骑在夜色中,隆隆出动,朝着白马方向赶去。   阿福,要坚持住啊!   曹操不禁在心中暗自呼喊,先前胜利的喜悦,此时已荡然无存。   ……   夕阳已经落山,白马县城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   城门洞开,可以把城里的街道,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城门口那一座用尸体叠摞起来的京观之外,整个白马,就好像一座鬼城。站在城门外,小风袭来,如阵阵阴风,令人头皮发麻。   颜良张着大嘴,看着眼前这座城池,也有点发怵。   “空城?”   他低头朝跪在马前的斥候道:“你说白马,现在是一座空城吗?”   “正是。”   说实话,斥候从城里溜达一圈出来,也觉得头皮发麻。整个城市太冷清了,太寂静了,静的让人毛骨悚然。特别是这斥候还知道,颜良曾经在白马屠城,这心里面也就更加惶恐。   好在,走了一圈之后,什么人都没有见到。   甚至连一点声息都没有,除了他胯下的战马蹄声回荡……   “将军,白马东门,被人用土石堵死,看起来曹军原本是想要在这里和将军决一死战……西城门内,发现大量的土石,以及此前囤积在这里的辎重,似乎是准备把西门一同封死。”   颜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为何现在,连曹军的影子都看不到?”   你问我,我又问谁?斥候不禁苦笑,可是在脸上,还要保持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回禀将军,以卑下看来,定然是曹军得知将军率兵前来攻打,吓破了胆子,所以匆忙间逃走。”   “是吗?”   “将军乃河北四庭柱,天下谁人不知?   此前轻取白马,击溃徐晃,立下赫赫战功。在延津,将军又大败夏侯渊,曹军又岂能不知?依卑职看,那曹军守将原本是想要死守。可听说是将军来了,所以不敢恋战,仓皇逃离白马。”   唔,这个解释听上去,倒也合情合理。   颜良扭头问道:“威璜以为如何?”   这威璜,是一个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的武将,本姓吕,名佩,字威璜。   闻听颜良询问,吕威璜哈哈大笑,“将军何必顾虑,如今白马就在眼前,我等只管进去就是。若那曹军敢用诡计,以将军之勇,还不是手到擒来?依我看,曹军无胆,此乃空城一座。”   颜良也大笑,“既然如此,我等进城!” 第299章 斩颜良   曹朋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从头顶上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有战马的嘶鸣,还有军卒们的交谈,兵器碰撞……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感觉很刺耳。   那些军卒,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方言。   可能是冀州的吧……亦或者并州?幽州?青州?   反正袁绍军的兵员很杂,既有汉人,还有依附于汉人的胡人。河北地域广袤,天晓得他们说的是什么话语。大致意思能听得明白,不过如果方言太多,口音太重,就有些无法理解。   呼!   一个木桶从曹朋眼前掉落,蓬的一声落入井内。   水桶在井里左右一晃,两指粗细的绳子啪的拍在井壁上,险些打中曹朋。   紧跟着,盛满了井水的木桶缓缓升起。   曹朋屏住呼吸,身体又向后靠了一下,闭上眼睛暗自猜测,在他头顶上,应该是袁军后营。   这些家伙,还真会选地方啊!   ……   没错,曹朋此刻就藏身于水井里,在井水上方的井壁上,掘出了一个尽可供一人藏身的洞穴。   整个白马,四十七口水井,每一口井内,都有这样一个洞穴。   这些个洞穴,是曹朋命人连夜凿出来,专门供人躲藏。此次他驻守白马,任务艰巨。   如果按照普通人的想法,能守住白马即可。   但是在曹朋看来,单纯的守卫,并非易事。延津援军必须要给予重击,否则援兵将会不断涌来。   曹操攻取白马的意图,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如果能把袁军消灭,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这个念头,是曹朋在宅院里,发现整整堆放了一个院落的桐油,才想到的法子。   三国时期,最著名的是什么?   火攻!   皇甫嵩火烧长社,诸葛亮火烧博望,孙刘联军火烧赤壁,陆逊火烧夷陵……诸如此类的战例,可以说是耳熟能详。既然诸葛亮能火烧新野,那么他今天同样可以一把大火,烧了白马。   这想法一冒头,就再也无法止住。   为此,曹朋还找来了贾诩,把他的想法告知。   贾诩一开始有些犹豫,但后一想,又觉得此计并非不能成功。   不过,想要执行这条计策,还需要很多细致的事情。乐进离开之后,贾诩便和曹朋仔细研究了一下,最终做出了一个妥善的谋划。首先,这个计策需因人而异。若对方来得是张郃高览之流,贾诩认为不太妥当。不过张郃高览如今还在黎阳,自然也不可能出现在白马城外,那么最有可能攻击白马的袁军将领,就是此前在延津大出风头的颜良……若是颜良,倒好办了!   贾诩命人把桐油倒进街道两旁的水沟里。   而后又在四处洒上同样,并铺设了足够的引火之物。   桐油,是用来在军营中引火的物品。袁军在白马屯放了数量如此惊人的桐油,正好为曹朋所用。   同时,还有大量用来取暖的火炭,也被洒在路上。   而后贾诩命人堵住了东门,做出准备死守的态势,以迷惑对手。   又在城中四十七口水井的井壁上,造出洞穴,并选出四十七名勇士藏身其中,准备到时纵火。   这四十七名勇士,却费了好一番心思。   虽说可以藏身水井,但也是身处险境,随时有可能丧命。   为此,曹朋最后决定,由他来带队。   “我为主将,若不能身先士卒,焉能是将士效命?   再说了,这纵火看似危险,实则不然……反倒是袁军突围时,你们在城外难免会有一场恶战。   我留下来,其他四十六人,可以自行决断。”   贾诩大吃一惊,连忙劝说。   可曹朋既然下定了决心,他也劝阻不来。   最后,曹朋又点了邓范郝昭和夏侯兰三人留下,甘宁典满和许仪,则随贾诩率部撤出白马。   甘宁三人自然不肯同意,但曹朋却取出了天闲刀,令他们最终答应……   四十七名勇士,除曹朋四人之外,其余四十三人,皆黑眊所属。步兵营也很精干,可是人多嘴杂,曹朋也没打算向他们透露。而黑眊则不同,曹朋挑选的,全都是跟随他超过两年的锐士,对他忠心耿耿……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贾诩率部撤出白马,而曹朋等人,则藏入井中。   天,渐渐的黑了。   白马县城在经过了一阵喧闹之后,归于平静。   从目前来看,一切都很正常,也没有什么破绽……   袁军进驻白马以后,没有发现城中的陷阱。事实上,这入夜以后,气温很冷。虽然按节气已是立春,可正月初一,这气温又能高到哪儿去?特别是半夜有起了风,令人更加难受。   所以袁军早早便回房休息。   ……   看上去,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躲在井壁洞穴里的人,却很痛苦。   身下就是井水,这洞穴更加潮湿。人躲在里面,不敢乱动。如果只是一会儿那也就罢了,可曹朋等人却是从午后便藏于洞穴里,一直到现在,整整四个时辰,近八个小时,那滋味可不舒服。   头顶上的动静越来越小。   隐隐约约,可以听到街道上巡兵走过的声息。   已过了戌时,气温越来越低。   曹朋算了算时间,已差不多了。于是挣扎着从洞穴里探出头,向井口看了一眼,而后循着抓住嵌在井壁上,并不引人注意的木桩子,一步步往上攀沿。从井口探出头,见四周黑漆漆,并无人的影踪,曹朋这才算放下心,翻身从井中爬出来沿着一面高墙,轻手轻脚走出。   街道上,没人!   白马是一座空城,那些房舍也都空着。   曹朋刚蹲下身子,就见不远处巷口,走出一人。   那人朝曹朋挥了挥手,随即也蹲了下来。看不清楚是谁,但看那样子,应该是自己人……   曹朋从怀中取出一枚火折子,在墙壁上用力一擦。   滋的一声,火星迸溅,火折子顿时亮起来。把火折子扔在了一蓬干草上,眼看着那干草燃起,迅速蔓延。与此同时,白马县城内四十余处,几乎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当干草引着了沟渠内的桐油之后,火势呼的一下暴涨。曹朋这下子看清楚了,那巷口的人,正是邓范。   “走!”   曹朋做出了一个撤退的手势,就转身往水井方向行去。   不成想,那水井旁有三个袁军士卒正在汲水,看到曹朋,还有满城的火光,军卒不由得一怔。   “敌……”   不等他们开口,两枚铁流星已飞到跟前,砰砰两声,正中那军卒的面门。   距离并不算太远,曹朋又是全力发出,两枚铁流星砸在面门上,直接把那军卒的眉骨砸凹了进去。与此同时,曹朋一个鱼跃龙门,腾空而起,顺势从腰间抽出短刀,呼的一下子就把那军卒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翻滚两圈后停下,曹朋爬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飞快跑到水井边,纵身噗通就跳进了井内。   靠,好冷!   冰凉的井水,让曹朋脑袋瓜子都木了。   好在他尚保持清醒,攀着洞穴的边缘,连滚带爬的进了洞穴里,抓起地上的裘衣,将自己牢牢裹住。   而此时,大火已经蔓延开来……   正月初一的风,很刺骨,也有些烈。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刹那间整个白马,被覆盖在一片火海之中。   在房屋里睡觉的军卒,被惊醒了。   当他们向门口冲去的时候,却发现门外已经被大火封住了出路。火苗子呼呼往屋子里灌,有那不小心的军卒,身上沾了桐油之后,瞬间便被大火包裹起来,变成了火人。凄厉的哀号声在屋中回荡,火人到处乱闯,带起了屋中的摆设,也纷纷起火。两个军卒冲过去,一刀砍翻了昔日的同伴,可是看着被大火封死的门窗,也不由得露出绝望之色……两人相视一眼之后,一咬牙,闷头想冲出。可是这大火倒还好,可怕的是铺在街道上的那些火炭,也被点燃起来。长街一片通红,冲出屋子的军卒,没走出几步,脚下的靴子便被火炭点燃。   一声惨叫过后,军卒倒在火炭上翻滚,浓浓的烤肉味儿,混合着刺鼻的毛发点燃后的味道,与那惨叫哀嚎,交相呼应。   整个白马,都在燃烧。   颜良从梦中惊醒后,反应非常迅速。   当他冲到长街时,街上的火炭还没有点燃……   可是火势已经起来,整个城市,都被大火包围,烈焰冲天。   中计了!   颜良大吼道:“出城,往城外走。”   也顾不得去骑马,颜良几乎是光着脚冲向城门楼。   脚下是越来越烫,烫的人几乎无法立足。火炭渐渐发红,整条街道,都变成了红色……   颜良咬着牙,忍着痛,拼命的跑。   大刀,已不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至于军卒,更无暇去理睬。   也幸亏他发现的早,没有等整条长街完全烧起来,便到了城门楼下。此时城门下,军卒疯狂向外跑,一声声呼爹喊娘的哭号回荡在空中。   “闪开,闪开,闪开……”   颜良探手从一名军卒手里抢过一柄大刀,左劈右砍的,硬是在城门口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噗通一声,他跌坐在城门外,只见身后的长街,已变成了火海。   一闪一闪的火炭,犹如滚动的岩浆,令人心惊肉跳。脚下被燎起了十几个火泡,痛的让他站立不稳。如果说刚才他只顾着逃命,所以没有觉察到脚上的烧伤。这会儿冲出了白马县城,脚底下钻心的痛,让颜良根本无法站立。他咬牙,拄着大刀站起来,厉声吼道:“颜良在此,儿郎们速速向我靠拢。”   喊声刚出口,那靠拢两字又在口中萦绕,只听一连串的鸣镝声,在空中响起。   “杀!”   从黑暗中,冲出一队队曹军,手舞刀枪,蜂拥而来。   为首一员大将,胯下乌骓马,掌中一对削铁如泥的大刀。双刀上下翻飞,暗红色的刀芒在空中一道道,一条条的划过。   颜良瞳孔一缩,顿时生出不祥预兆。   “快跑!”   他转身踉跄着想走,可是脚下的火泡子,让他连站都成了问题,哪里还跑得起来?   只两步,火炮子就破了,双脚顿时被鲜血染红。   身后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马蹄声越来越近……   颜良大吼一声,回身想要挥刀迎敌,却见那乌骓马如风一般从他身边掠过,一抹寒光在眼前一闪,耳边传来马上那员大将的吼声:“甘宁在此,颜良何在?”   紧跟着,颜良的人头刷的一下子飞了出去。   在人头离开颈子的一刹那,颜良很想告诉那员大将:我就是颜良!   一腔热血,从腔子里喷出,迅速染红了颜良的尸体。那无头死尸好像一根朽木般,蓬的摔倒在地上。   也许,颜良怎么都不会想到。   堂堂河北四庭柱,竟落得个如此憋屈的死法。   他甚至没弄清楚白马的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而杀的人,又是什么来历?   不过,他至少还算知道,杀他的人,名叫甘宁……   ……   许多人到死,也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死在何人之手。   颜良此次奉命驰援白马,带来了八千精卒,可以说这八千人,全都是袁绍手下最精锐的悍卒。   可是一场大火,八千人葬身火海……   有那幸运的袁军士卒从火海中跑出来,但他们的幸运,似乎也仅止于此了。   贾诩调集五百弓箭手,堵在城西门外。那些从城里跑出来的军卒,甚至连方向都还没有弄清楚,便被袭来的箭矢射成了刺猬,一个个栽倒在地上。有那武艺高强,身手也不错的军卒,冲到弓箭手阵前,但旋即被长矛手捅成马蜂窝……火势越来越大,已开始蔓延到城头。   那冲天的烈焰,把漆黑的夜空照得通红,即便是二十里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贾诩跨坐马上,白马的火光,把他的脸也照得通红。   “退之!”   “在。”   “此战结束后,你到曹友学手下做事,你觉得怎样?”   贾星闻听一怔,但马上回答道:“愿从父亲吩咐。”   “嗯!”   贾诩不再言语,看着那冲天的火光,许久后叹息一声,拨转马头,缓缓的离去。   说老子是‘毒士’?   依我说,这曹友学才是真正的毒士!   这一把火烧下去,能把袁绍烧的心肝都是痛的。只是不晓得那小子,能不能平安的脱身呢?   这小子对敌人够毒,对自己也能算得上一个狠字了得…… 第300章 谁杀了颜良?   濮阳得而复失,刘备下落不明,白马化为一片废墟。   建安五年正月初一,对袁绍而言,绝对谈不上是幸运日。但在此之前,他至少是这么认为。   袁绍已准备出兵渡河,忽闻许攸传来消息,令他顿时懵了。   “濮阳失守,颜良在白马被杀?”   袁绍呆坐在榻上,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套用后世的一句话经典台词:人生大起大落的实在太快了……在前一刻,袁绍还信誓旦旦,要渡河长驱直入,攻取许都,杀死曹操。到时候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就是他!而且,凭借他四世三公的出身,加之掌控河南河北,大汉十三州,至少有七州在他手里,到时候他……   可这个美梦刚开始,就一下子被现实击溃。   濮阳,被曹操又夺走了!   最可恨的是,颜良也死了,而且是死得极为凄惨。   刘备惨败而逃,如今下落不明。连带着沮授的儿子沮鹄,也不知了去向,令人不免感到惶恐。   颜良,那是他心腹爱将。   早在二十二路诸侯讨伐董卓之前,袁绍还只是渤海太守的时候,颜良便开始跟随他,并立下赫赫战功。一个颜良,一个文丑,犹如他左膀右臂。河北四庭柱陡然缺失一柱,是袁绍无比心痛。   “颜良,何人所杀?”   看着暴怒的袁绍,衙堂上众人噤若寒蝉。   沮授道:“据子远传来消息,曹操夺取白马之后,子远本打算命吕佩出兵夺回白马。但将军不愿,言白马之前是他夺取,如今被曹操收复,自当有他亲自率兵,将白马再攻取下来。   所以子远就……”   颜良,何等骄横之人?   冀州众将谁都知道,一个颜良,一个文丑,那是除了袁绍之外,谁都无法节制的对象。   许攸虽然也是袁绍的老臣,而且还是发小。   但颜良最多是给他面子,却未必会听从许攸的调遣。所以这种事情发生了,倒也不足为怪。   袁绍怒道:“我是问你,何人杀了颜良?”   沮授深吸一口气,闻了闻心神,“据子远的战报,曹操夺取白马后,便即刻集中所有兵力,与刘备交锋。故而留守白马的,是曹操的族侄,名叫曹朋。颜良几乎兵不刃血夺取了白马,却不想正中那小曹贼的诡计。小曹贼将整个白马焚烧,颜良就是在火起之后惨遭杀害。”   “曹朋?”袁绍红着眼睛,抬起头,“这名字有点耳熟。”   “主公忘了,那曹朋就是作《八百字文》的曹八百,其父乃民曹都尉,武库令曹汲,为隐墨钜子。”   郭图轻声回答。   袁绍顿时暴怒,“恨不得将曹八百生啖之。”   想当初,曹朋做《八百字文》,也曾流传到河北,为许多人所赞叹。   其中就包括了一代儒学宗师,五经博士,郑学的开创者郑玄。据说,郑玄当时已卧床不起,病得快要死了。结果读了《八百字文》后,郑玄当晚竟喝了一斗酒,还放歌吟唱,极为称赞。   所以,袁绍也知道‘曹八百’之名。   私下里还说,将来若夺取许都,杀了曹操之后,曹氏族人中有两个必须要活着送到他跟前。   一个是曹汲,另一个便是曹朋。   曹汲会造刀,创曹公犁,曹公车,堪称大匠。   曹朋文采出众,甚至不输于袁绍手下文采最好的陈琳……   如今,若有人把曹朋送到袁绍跟前,估计袁绍会立刻拔刀将曹朋斩杀。   “我欲即刻渡河,于曹贼决战。”   “不可!”   沮授一听,顿时急了。   他连忙上前阻止,“曹操方夺回濮阳白马,士气正旺。此时渡河与之决战,恐非上上之策。   授以为,当屯兵黎阳,渐营河南。稳扎稳打的同时,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彼不得安,将军可取其逸。如今之势,不必拘于决战于一役,当徐徐图之,在河南先站稳脚跟,步步蚕食,方为上上之策。要知道,曹贼兖州并不稳固,只要主公站稳脚跟,就可以令兖州大乱。   兖州一乱,则青州臧霸亦不足为虑。   到时候,主公可层层推进。曹操虽占据了河南,可四面皆敌,又如何是主公的对手呢?”   如果曹操坐在这里,听沮授所言,必会大惊失色。   他拼命营造局面,就是促使袁绍和他决战。毕竟,袁绍占据四州之地,人口众多,钱粮广盛,势力极为强大。相比之下,曹操虽占据了司州、豫州、兖州、徐州,却是四面环敌。   西有马腾,衣带诏留名者,麾下有凉州雄兵,实力不弱。   江东虽处于动荡,可是自孙权继承父兄基业之后,逐渐呈平缓局势。   荆州刘表,益州刘璋……这些人,都是曹操目前最为顾虑的对手。如果一旦战局出现僵持,那刘表孙权等人,也会蠢蠢欲动。到时候,曹操势必腹背受敌,而许都内部将更加动荡。   只是,沮授的这番话,却没有令袁绍心动。   他此时,一心想要为颜良报仇,而且自信满满,岂能容徐徐推进?誓要一战功成才对……   所以,沮授的劝谏,令袁绍大怒。   “某今雄兵百万,战将千员,与曹贼相持,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曹贼今得了濮阳,气焰正嚣张。我若不渡河击之,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我意已决,休得赘言。”   多么张狂的口吻!   沮授还想再劝,袁绍已甩袖离去。   见此情景,沮授不禁感到失落。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袁绍和曹操决战,甚有可能大败。   他死不足惜,可宗族……   当天回到军中,沮授立刻命心腹之人,连夜返回邺城,命宗族分散资财,以防范万一。   沮授开始安排后招,郭图等人也蠢蠢欲动。   当晚,河北四庭柱中的另一位,也是袁绍左膀右臂之一的大将文丑,押运粮草,抵达黎阳。   郭图马上拜访了文丑,将颜良死讯告之。   文丑和颜良,亲若兄弟。两人一同入伍,追随袁绍东征西讨,虽非亲兄弟,却胜似同胞骨肉。   闻听颜良被杀,文丑顿时就疯了。   他立刻闯入黎阳帅府,找到了袁绍后,噗通就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主公,我兄死得恁惨,主公为何不出兵报仇呢?”   “非是某不愿,实在是曹操……”   “曹操算得什么东西,不过阉宦之后,跳梁小丑。   丑愿领一支人马,即刻渡河,与那曹操决战。若不能亲手斩杀了曹操曹朋叔侄,丑愿奉上项上首级。”   袁绍闻听大喜,“某正欲出兵,与那曹操决战。”   郭图却在这时候插嘴,“主公,今日闻沮授所言,似有心怯。   如今,他为监军,权威太盛。而他又不愿和曹操交锋,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士气更加低落?   况乎此次濮阳之战,颇有疑窦。   刘备驻守濮阳时,曹军屡次攻城而不得;可沮鹄一到,濮阳就立刻失陷,这里面是不是……”   郭图浑然忘记,当初让沮鹄换防刘备的人,就是他。   而袁绍听闻这番话,也不由得心里一咯噔……是啊,濮阳丢的未免太巧合了些。   “公则之意……”   “主公即欲决战,更需防范奸人。   以图之见,何不将监军一职分散,设都督行监军事。主公可委派心腹之人,自可保证无碍。”   袁绍大喜,连连称赞。   他旋即下令,撤监军之职,在军中设立三个都督。   沮授领其中之一,郭图和袁绍的心腹爱将淳于琼,则各典一军,等同于把沮授的权柄分去三分之一。而其中最为精锐的两支人马,由郭图和淳于琼担任。如此一来,沮授都督之职,名存实亡。   “辛乙。”   “末将在!”   文丑起身应命。   “我命你统本部兵马,明日一早渡河,与许攸汇合后,决战延津。”   “末将遵命!”   文丑抹去眼泪,大步离开。   “传我命令,命各部粮草辎重加快运送,十日之后,某要亲率大军,渡河与那曹贼决一死战。”   “喏!”   郭图心满意足的笑了!   原本,袁绍打算这两日就要渡河。   可由于白马被焚毁,袁军运送过河的辎重粮草,更是被付之一炬。   许攸在延津,不可避免的要遭受粮草短缺之苦。而黎阳的辎重粮草,则需要重新调集,所以只能推迟渡河的时间。白马,已无需鏖战。那里据说已经被夷为平地,不足以囤积粮草。   袁绍现在需要再建立一处粮仓,以保证后续的战事。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建立……   ……   热,非常热!   热的整个人好像置身于火海中,快要被烤成人干儿一样。   曹朋恍惚间,身处熊熊烈焰的包围。那火焰变幻,幻化出一个又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   前世背叛了自己,枪杀自己的好友张扬;陈留被自己斩杀的雷绪;还有黄射,邓才,马英以及数不清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围绕在四周咆哮,一个个面带狰狞,狞笑着向他扑来……   “啊!”   曹朋蓦地睁开眼睛,只觉天旋地转。   耳边,响起乱哄哄的声音,“中侯醒了,曹中侯醒了!”   紧跟着,脚步声响起,一个又一个人影在眼前晃动。曹朋感觉昏沉沉的,想要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视线,渐渐恢复了正常,眼前的面孔,也逐渐清晰起来。   有甘宁,有典满,有许仪……   “这是哪儿?我这是怎么了?”   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自己并没有再一次穿越。   阚泽连忙让人去招呼医生,同时搀扶着曹朋坐起,并在他身下,垫上了厚厚的褥子……   “公子,你可是把我们都吓坏了。”   “怎么了?”曹朋虚弱的问道,仍有些弄不清楚事情的缘由。   他记得,自己在白马纵火之后,又杀了三个袁军,然后就跳进井中,钻进井壁上的洞穴里。   一开始很冷!   后来,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曹朋开始感到热。   白马一场大火,把井水都烧的沸腾起来……耳听一声声惨叫,眼前蒸腾着水汽,后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里是濮阳,主公可记得吗?”   “濮阳?我记得我不是在白马?怎么会……对了,白马战局如何?颜良死了没有?大熊子幽伯道他们怎么样了?”   “公子,只管放心吧。   五公子和郝昭夏侯他们都没事儿,他们的情况比你好,虽还不能下榻,可是在两天前已经醒来。”   “唔!”   “颜良,也死了。   不过不太清楚是被什么人所杀,只是在城外发现了他的首级……袁军八千锐士,一个都没逃掉,甚至连尸骨都化为灰烬。不过白马……恐怕是要重建了!那里已变成了一片废墟。”   曹朋听罢,长出了一口气。   “刘备呢?主公那里的情况如何?”   “刘备全军覆没,但他和他的人,下落不明。   濮阳已经被夺回来了,主公带兵返回白马的时候……你不知道,当时主公是何等的吃惊。   整个白马,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控制,一直到第二天正午,火势才算被扑灭……到天黑后,才能勉强进入。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井水都快要被烧干了。你在里面昏迷不醒,主公便立刻命我等将你送到了濮阳……不过,袁军开始渡河了,延津那边战事似有些紧张,主公便带人赶去支援。留下我等照顾你。这整整三天,可是把我们吓坏了!兴霸偷偷掉了好几次泪……”   “典满,你休得胡言。”   甘宁一旁勃然大怒,“你何时见我落泪?”   “没有吗?你昨天晚上还躲在屋子后面,说什么对不起小姐,对不起黄公……”   “你……”   曹朋只觉得耳根子嗡嗡直响,脑袋一阵阵的迷糊。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公子醒过来是好事,你们这样子再吵下去,就会打搅了公子的休息。”   阚泽见甘宁和典满斗嘴,连忙出声阻止。   “大家都先下去吧,让公子好好的静一静。”   众人这才留意到曹朋那颓然之态,于是纷纷告辞,走出了房间。   片刻后,医生赶来,为曹朋检查了一下,又号了一下脉,确定曹朋并无大碍,只不过需要休息而已。   在阚泽的搀扶下,曹朋重又躺下来,迷迷糊糊,很快便睡着了。 第301章 官渡之延津   其实,火烧白马的损失并不小。   四十七名纵火的勇士,有近二十人丧命。不过他们不是在与人搏斗时被杀,而是……那天晚上,白马的火势很大。所有人到最后,都被烤的昏迷不醒。有几个人是在洞穴中被活活烤死,剩下的则是耐不住高温,所以想要到井水中降温。可那时候的井水,也被烧得沸腾!   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很多人都听说过。   曹朋的亲兵大牙,就成了井水中的青蛙。刚开始的时候,井水很凉,呆在里面也挺舒服,可随着火势越来越大,井水也逐渐升温。许多人刚开始并没有觉察到井水在升温,以至于等到最后觉察不妙的时候,已经无力脱身。最后,这些人就好像锅里的青蛙一样,被活活煮死。   但这些事情,甘宁不可能告诉曹朋……   曹朋是因为虚脱而昏迷,在床上又躺了三天,便能下榻行走。   正月初八,天气仍有些冷。   曹朋从屋中走出来,感到有一丝丝的眩晕。不过,他还是坚持着让亲兵扶着他在院子里行走,慢慢恢复体力。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出了一身汗,就见夏侯兰几人也慢慢的走来。   “大熊,子幽,伯道,你们能下地了?”   “嗯!”   邓范看了一眼曹朋,有些关切的问道:“阿福,你大好了?”   “好什么好?”   曹朋不禁笑道:“不过是可以活动而已。   这次差一点被清蒸了,没十天半月,恐怕很难恢复。不过越是这样,就越是要多走动,躺在床上,会死人的。”   夏侯兰三人,也不禁笑了。   站在小亭之中,曹朋缓缓打了一趟太极,让几近僵死的身体,得到了充分活动。   只是这一趟小架打完,整个人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从亭中走出,就见邓范三人,也在一旁练拳。从给他们的动作可以看出,一时半会儿的,恐怕也无法恢复到巅峰的状态。   在院中又慢慢走了一圈,等汗水自然干掉。   初春的太阳升起,明媚的阳光普照花园,那嫩绿的枝芽挂着露水,在阳光下折射五彩光影。   春天,来了!   阚泽和甘宁从花园外走过来,却见曹朋在亭中静立。   左脚探出半步,左手需抬,手心朝上,似乎托着什么东西;右脚在后,右腿微微弯曲,将重心全都放在右腿上,右掌掌心朝下,似乎按着什么东西。迎着阳光,一呼一吸,气脉显得很悠长,几若不见。这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正是后世形意拳中入门桩,三体式。   甘宁倒是能看出点端倪,可阚泽却看不出其中奥妙。   不过,在这个时候,两人谁都没上去打搅,只是在一旁静静的观瞧。   大约半个钟头,曹朋终于收功,缓缓收起腿脚,在亭中活动了一下,精神似乎好转了许多。   “兴霸,德润,你们来了。”   “嗯!”   “延津可有消息?”   阚泽点点头,和甘宁迈步走进亭子。   “曹公已率部屯兵匡城,与袁军对峙于延津。   不过夏侯将军已卸下陈留太守之职,由广昌亭侯接掌兵马。夏侯将军被曹公任为泰山太守,于三日前,赶赴泰山郡。听人说,东海郡太守昌豨似乎有些古怪,故而命夏侯将军前往。”   昌豨,又名昌霸,原本是泰山寇。   因臧霸之故,改名为昌豨,与孙观吴敦尹力聚众,寇于泰山。后随臧霸归降吕布,及吕布战死,昌豨复又归降曹操,被任为东海郡守。阚泽说的很轻松,可曹朋却觉察到一丝不妙。   曹操命夏侯渊任泰山郡太守?   难道说,是臧霸出了问题?   昌豨是臧霸的人,而臧霸此时正屯兵青州,与袁谭交战。   谁又能保证,昌豨的古怪,和臧霸没有任何关系?至少在曹朋看来,其中必然有一些牵连。   否则,这官渡之战刚拉开序幕,曹操正在用人的时候。   却把身边大将,最为信任的夏侯渊从主战场调离,跑去泰山郡做太守,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那吕校尉呢?”   “吕校尉也调走了,任琅琊郡太守。”   吕校尉,就是屯骑校尉吕虔,曾为泰山郡太守。   曹朋一听,顿时明白过来,一定是臧霸那边出了问题。   臧霸现在屯兵在齐郡,直面袁谭兵马。而吕虔和夏侯渊到来,等同于将齐郡和东海郡一下子分割开来,使之无法呼应。可问题是,好端端为什么发生这种事?濮阳已经复夺,臧霸……   不可能!   臧霸是聪明人,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表明立场。   想当初,曹操兵困下邳,臧霸藏于泰山,始终没有归顺。   直到下邳外城告破,臧霸才归顺了曹操……那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如今战局不明朗,他怎可能轻易表明立场?如果换做是曹朋,这时候肯定会选择坚守,在一旁静观势态发展。等到时局即将明朗时,再表明立场,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这个时候……臧霸不可能造反。   那么,就是昌豨?   曹朋不禁冷笑。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当初在徐州呆过,甚至根本不记得有昌豨这么一个人。   东海郡太守,看似很好很强大,实在是为了安抚臧霸才给予的委派。他想在东海郡起事?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且不说吕虔夏侯渊,就算是即将离任的邓稷,还是马上就任的步骘,都可以随时威胁东海郡。周仓还有两艘海船,可以在朐县登陆……潘璋被任为厚丘都尉,随时都可以兵临城下。还有海西数万大军,以及王买邓芝等人,哪有昌豨成功的可能?   唯一的疑惑,就是昌豨为什么有古怪,有什么古怪……   闭上眼,曹朋沉吟不语。   好半天他突然向阚泽看去,就见阚泽微笑着,朝他轻轻点头。   “刘备!”   曹朋瞪大了眼睛,沉声问道:“对不对?”   “公子果然厉害,我只不过提了个头,公子就猜出了大概。”   “如此说,刘备逃去东海了?”   “很有可能!”   阚泽将一件青灰色的裘衣,递给曹朋,让他披上,以免受凉。   而后坐下来说:“如今大战将至,各地守卫森严,刘备想要往南走,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妻家本是东海豪强,颇有根基。   虽说之后遭受公子的强力打击,但声望犹存,且根基犹在。东海麋家在朐山,仍有千余族人,再加上僮客,也能有两三千之数。昌豨此人好色贪婪,如果予重金,焉知他不会心动?   此前,刘备占领濮阳,一定不甘心就此居于人下。   他手底下还有些能人,难保不会为他想出狡兔三窟之策……所以我猜想,刘备会逃往东海。”   这家伙,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曹朋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一声感慨,轻声道:“刘玄德,不简单!”   这句话,他是发自内心。   自重生以来,虽然只与刘备交锋一次,可是曹朋却能感受到,刘备的过人之处。那还真不是像三国演义,或者后世人所说的那样,只会哭!若谈及手段,刘备未必就输给曹操太多。   怪不得,能与曹操三足鼎立。   挣扎着站起来,甘宁连忙过去将他搀扶着。   曹朋紧了紧身上的裘衣,缓缓从亭子里走出来。   夏侯兰等人已练完了拳脚,正一边慢走,一边低声说笑。   他三人当中,邓范是接触曹朋时间最长,学到曹朋拳脚工夫最全面的人。同时,邓范也是最遵守曹朋的教导,绝不会有半点差错。曹朋怎么练,怎么教,他就会怎么做。连带着教夏侯兰和郝昭的时候,也遵循曹朋之前说过的话。比如练功前先热身,练功后不能立刻坐下。   诸如此类……   “大熊,咱们回屋吧。”   “恩。”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邓范呵呵笑道,“没什么,只是聊起了公明将军。”   “哦?”   公明将军,就是徐晃。   此时,徐晃以偏将军之职,忝为东郡太守,屯驻濮阳。于禁以平虏校尉,驻廪丘,屯兵秦亭,以监视袁军河上之动作。李典率本部兵马,驻守韦乡,于徐晃遥相呼应,呈抵角之势。   “徐东郡前两日和我商量,希望我留守濮阳。”   曹朋一蹙眉,并未发表意见,只是静静的听邓范说下去。   “徐东郡还看中了子幽,让我劝说子幽也留下来,并许以东郡司马参军事之职……”   司马参军事,可不是一个小官。   东郡是个大郡,有三个司马的名额,全都是秩比千石的俸禄。参军事,那就是真千石俸禄。   徐晃居然看中了夏侯兰和邓范?   曹朋诧异的扭头,看了一眼甘宁。   按道理说,最应该被看中的,是甘宁才对啊。   不过又一想,曹朋旋即释然。甘宁是曹朋的心腹,而曹朋又是曹操的红人。挖曹朋的心腹,弄不好就得罪了曹朋,徐晃未必肯做。所以他把目光落在了夏侯兰的身上,也算是正常。   可惜,徐晃还是看走了眼。   曹朋最看重的,除了甘宁之外,就是郝昭。   郝昭的武艺不算特别出众,二流巅峰而已。不过,他出身陷阵营,治军手段极强……在曹朋心里,夏侯兰虽然强横,却比不得郝昭。郝昭的黑眊,才是曹朋最可以为依持的心腹。   “子幽,你怎么说?”   夏侯兰笑道:“司马参军事虽然很诱人,但我觉得,还是在公子身边舒坦。”   曹朋闻听,也笑了!   毕竟没有辜负他一番苦心,看起来夏侯兰还是很忠于自己。   “大熊,你要去吗?”   邓范摇摇头,笑道:“我可不想。当初在陈郡做劳什子司马已经累死,好不容易出来,我可不想再去。”   “可我觉得,你应该去。”   “为什么?”   曹朋伸手,环住了邓范的肩膀。   与其说是他搂着邓范,倒不如说他借邓范的肩膀行走。   甘宁等人顺势后退了几步,和曹朋拉开距离。他们知道,曹朋和邓范,一定有心里话要说。   “巨业叔和你娘,都希望你能出人头地,做一番事业。   如今,你已有了很好的基础,说实话我认为你留在许都,用处并不是特别大。如今主公正与袁绍交战,留在濮阳,你有大把的机会。你看虎头哥,如今已经做到了广陵都尉,司马参军事,你可不能比他差……你和子幽的情况不一样,你身上还背负着巨业叔他们的期望呢。”   “可是……”   “五哥,你听我说。”曹朋压低声音道:“论本事,徐公明比子廉叔父强许多。   我觉得你留下来,可以跟徐公明学很多东西。那是你在我身边,都无法学到的本领……咱八个兄弟,如今四哥走了。要说亲近,还是你和虎头与我最亲近。大哥他们有家世,有大把机会。可是咱们呢,虽说我入了宗族,可毕竟是外来人,如果没人帮衬,也无法立足。   你和虎头做的越好,我在宗族里就越有地位,到时候也能为咱兄弟争取更多的机会!   五哥,我要你留在濮阳,不仅仅是为你的前途,也是为我,为虎头咱们兄弟的大好前程谋划。”   邓范沉吟良久,最后点了点头。   “那我听你的。”   曹朋嘿嘿笑了,搭着邓范的肩膀往卧房走。   不过一边走,他心里一边嘀咕:看起来这濮阳不能久留……万一哪天徐晃挖墙脚挖到甘宁郝昭他们身上,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会和夏侯大熊一样,向着我说话。还有阚泽,也必须留下!   嗯,再过两天,待我身体再恢复一些,一定要离开濮阳……   想必,老曹和老袁已经开战了吧!   颜良被我干掉了,那么文丑……曹操又准备,如何对付文丑呢?   ……   历史上,关云长斩颜良诛文丑,成就了偌大名声。   而今,他却要随着刘备东躲西藏,如今不知去向。可曹朋却忘记了,关羽虽然不在曹营,可曹营之中,还有一个比关羽更凶悍一头的恶来典韦。   正月初十,袁绍督军渡河,以张郃高览为大将,进驻延津。   此前,许攸和文丑与曹军已交锋数阵,各有胜负。最初几日,文丑连斩曹营四员大将,气焰熏天。   然而曹操督军抵达匡城之后,以乐进替夏侯渊,命典韦许褚出战。   文丑被典韦打得落荒而逃,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袁绍入驻延津之后,双方战事陡然间变得胶着。曹操和袁绍接连两场恶战,结果却是不分伯仲。   表面看来,曹操似乎占了便宜。   可实际上呢?   曹操损失颇为惨重。   袁绍有兵力上的优势,令曹操感到压力很大。   可他却没有别的办法,官渡布局尚未完成,他必须在延津,继续拖着袁绍,与之继续纠缠。   可问题是,还需要坚持多久呢? 第302章 月黑杀人夜   夜深了,乌云遮月。   从黄河古道吹来的风,卷起旌旗猎猎。风很大,吹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延津大营中,袁绍暴跳如雷。   原以为会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战事,结果却成了平分秋色,不相伯仲的僵持。如果说从总体而言,袁绍无疑占居优势。可如果仔细想想,集数倍于曹操的兵力,却无法速战速决,袁绍实际上是输了……而且是输给袁绍最不愿意输给的对手,这让袁绍又如何能够开心呢?   “辛乙。”   “末将在。”   文丑上前一步,插手行礼。   辛乙,是文丑的表字。   袁绍直呼他的表字,也说明并没有过于怪罪。   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   前些时候被典韦杀得有多狼狈,文丑记忆犹新。说心里话,典韦他不敢去照面,但是其他人却不会畏惧。但有那么一个克星在,文丑始终有些嘀咕。听到袁绍唤他,文丑心里一颤。   “你不是与我说,要去曹贼首级。   曹贼首级,今在何处?”   文丑腾地一下,脸通红。   他和颜良还不太一样,颜良的肤色偏黑,他的肤色偏白。所以这脸一红,就特别的明显。如果是在私下里,文丑或许还不觉得怎样。可在大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令文丑更觉羞愧。   想他出征之时,何等张狂?   可是来到延津之后,却被人打得大败。   许攸是肯定不敢说什么,可袁绍却不会有顾忌。   一句话,令文丑无地自容,单膝跪地,大声道:“丑明日再与曹贼交锋,誓取曹贼的首级。”   袁绍的目光旋即柔和许多,轻轻点头,表示赞赏。   他刚才倒不是真的要责怪文丑,而是用的激将法。文丑和典韦的搏杀,袁绍也不是不清楚,如果单以武力而言,文丑的确是比典韦差了一点。可打仗,并不是靠一勇之夫。袁绍最怕的就是文丑失去了信心,所以才出言激将。从目前来看,这激将的效果,好像还不太坏!   郭嘉言袁绍外宽内忌,不足为虑。   曹操说袁绍算不得什么,早晚必能败之……   可这并不是说,袁绍真的很差。身为河北霸主,雄踞四州之地,袁绍靠的可不只是他的出身。   说他不行,那要看和什么人比。   如果说和曹操这些人相比,袁绍可能差了点。   但若是和普通人比,袁绍绝对能称得上是一位人杰。   文丑激动不已,退回去之后,暗自握紧了拳头,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典韦不可怕,典韦不可怕。   “主公!”   郭图忽然说:“图有一计,或能予曹贼重创。”   “哦?公则有何妙计?”   “连日交锋,曹贼损兵折将,士气正低落。   而主公亲临延津,所领乃王者之师,士气旺盛。图观今夜天象,似有大雨降临,何不趁此机会,偷营劫寨,必可以大获全胜。图以为,主公可兵分两路,命昌辞和俊乂佯攻曹军两翼,吸引牵制曹贼兵力,而后主公亲率辛乙将军,直捣曹贼中军,或可一战功成。”   昌辞,名高览。   俊乂,就是张郃。   郭图此计不可谓不毒,借月黑风高,佯攻两翼,吸引曹操注意力之后,袁绍领兵直扑中军。   张郃相貌清癯,似文弱书生。   而高览则生的是敦实而粗壮,透出剽悍之气。   这两人和文丑一样,同为河北四庭柱,是袁绍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   袁绍闻听,不由得连连点头,表示赞成此计。   沮授却站出来说:“曹操生性多疑,好用奇兵,公则此计虽然巧妙,但曹操未必看不穿吧。”   “总胜似不出一谋。”   郭图冷笑一声,看着沮授,满眼的挑衅之色。   此次渡河,袁绍没有把逢纪带过来,而是命逢纪留守黎阳,帮助袁尚。沮授闻听顿时大怒,厉声道:“公则此话何意?”   “我……”   “好了好了,休得争吵。”   袁绍一见沮授和郭图要吵起来,不由得有些头疼,连忙站出来阻止。   “公则此计甚妙,我正欲此。”   说着,他向沮授看去,那意思是说,你以为我不如你吗?你能想到的事情,我又焉能想不到?   沮授还要辩解,忽感身边有人拉扯他衣袖。   扭头看去,只见谋士许攸朝他轻轻摇头,示意他莫要再劝说。   如果说在袁绍麾下,沮授钦佩什么人的话,田丰算一个,不过如今却被袁绍囚禁于邺城大牢;还有半个,那就是许攸。因为许攸不仅是资历比沮授老,其声名也要比沮授大一些……早年的奔走之友,与何顒等人齐名,甚至连荀爽也对他颇为赞赏,可算得是天下名士。   而沮授呢,相比之下就没有许攸强悍。   许攸是天下名士,而沮授只是冀州名士,而且还是贰臣。   见许攸郑重其事的摇头,沮授沉默下来。   袁绍看沮授不再出声,顿时来了精神,命张郃高览文丑三人分别准备,待天降大雨之时,便是他偷袭曹营之际。   “子远,何故拦我?”   许攸叹了口气,“都督未见主公心意已决,欲忤逆乎?元皓前车之鉴,你我当牢记在心啊。”   若说袁绍麾下第一直臣,那首推田丰。   可田丰数次直言劝解袁绍,甚至不惜言语忤逆,最终被打入大牢中。   许攸的情况也不是太好,袁绍渡河之后,许攸的话语权明显被削减了许多。颜良之死虽和许攸无关,可袁绍还是对他产生了不满。所以,许攸如今在袁绍军中,只是一个军师祭酒,也就是谋士。后世不是有一句话吗?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许攸的权柄,甚至不如沮授。   沮授道:“可是……”   “都督,你多虑了。   以我之见,公则之计虽稀松平常,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且让他试试看,有战未必输,曹操也不是神人。连日交锋,我军已感到疲惫,更不用说曹孟德长途跋涉,连续交战,同样难过。”   想想,似乎有道理。   沮授苦笑一声,“也许是我太小心了。”   “小心好,小心无大错……走,回我营中,咱们喝酒去。”   许攸说罢,拉着沮授就走。沮授虽然不太情愿,可是也不好薄了许攸的面子,只好跟着许攸一同走。沮授也是直臣,能臣,论谋略,甚至强于许攸。可他的确是比不上许攸,因为缺少了那一份圆滑,多了几分坚持。所以,许攸在袁绍军中的地位,明显要比沮授高一些。不是说许攸比沮授强,而是说他懂得变通,知晓看人脸色,揣摩袁绍心思,故而才能如此。   两人回到小营,借酒浇愁。   不多时,阴云密布的苍穹传来一声惊雷。   沮授快步走到小帐门口,看着营中猎猎招展的旌旗,轻声说道:“子远,主公看来要出击了!”   ……   曹操端坐于军帐,手捧一卷孙子兵法,正看得津津有味。   他好读书,更好读兵书。一卷孙武十三篇不晓得被他读过多少次,可仍然觉得,没有厌烦。   史书上记载,曹操手不释卷,即便行军打仗,也会携带大量书籍。   此时,在军帐之中,就摆放着一摞摞书卷。   曹操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一阵狂风吹气帐帘,自帐外卷进中军大帐。大帐两边大蜡的火焰,扑簌簌乱抖,使得军帐之中,忽明忽灭。曹操不由得心生不快,刚要开口呼喝,就见曹彬带着人,把帐帘扯下。   “起风了?”   曹操放下书卷,蹙眉问道。   “回主公,风很大。”   曹操点头,起身走出大帐……   只见军中大纛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风卷狂沙,吹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传令下去,加强警戒。”   “喏!”   曹彬刚要传令,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震天介的喊杀声。   风很大,可那喊杀声更大。   曹操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连忙问道:“何处厮杀?”   “报!”   不等曹彬回答,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在中军大帐前停下。马上小校滚鞍落马,单膝跪地,“启禀主公,大事不好……乐将军营寨遭遇袁军劫营……袁军大将张郃高览,如今正猛攻乐将军营地,乐将军命小人前来求援,言那张郃高览攻击甚是猛烈,请主公速速派出援兵。”   曹操闻听大惊,连忙招呼兵丁。   “且慢!”   只见荀攸匆匆赶来,“主公,此定是袁绍声东击西之计。”   “哦?”   “若主公中军一动,袁绍必然发动猛攻。以攸之见,张郃高览未必是真打,只需派一支人马前往救援,张郃高览必退。主公需稳守大营,以免袁军偷袭中军……就由武卫军去援救吧。”   “吾正欲如此。”   曹操蓦然一惊,顿时醒悟。   “传我命令,命许褚率武卫军,火速救援。”   许褚得到命令之后,立刻点起兵马,向乐进大营驰援。   “君明、子和,你二人做好准备,以防袁军偷营。”   话音未落,只听中军大帐外传来一阵骚乱。有曹军嘶声吼道:“敌袭,敌袭,袁军偷营。”   果然如此!   曹操看了一眼荀攸,“若非公达,某险些中计……君明,准备迎敌。”   随着曹操一声令下,典韦等人纷纷领命而去。   曹操独坐中军大帐中,只觉心惊肉跳。他深吸一口气,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主公因何而笑?”   曹彬神色紧张,却有些好奇的问道。   曹操摆手,示意曹彬放轻松些,“我笑我,还是小觑了袁本初!”   此时,曹营外,袁绍率大军直逼而来。   他命文丑为先锋,大将韩莒子、淳于琼、眭元进、王门为副将,领兵五千,猛攻曹营中军。   袁绍自领八千人马,河北名将韩琼护持中军,大将钟缙钟绅等跟从,紧随前锋军而至……   这一次,袁绍看起来是要和曹操来一场血战。   袁军共动用大将五十四人,可谓倾巢而出。曹操也没有想到,袁绍偷营会偷的如此猛烈。此前,他虽命令乐进驻守小营,为其侧翼,可遥相呼应。但现在乐进被张郃高览牵制住,有些自身难保,更不可能与曹操呼应起来。典韦身披重甲,身负双铁戟,一手长刀,一手大斧,率虎贲堵在中军大营的辕门外,和袁军展开了殊死的搏杀。长刀,是曹汲亲手为他打造,可一刀断三十札甲,锋利无比。大斧也是经过曹汲锻造而成,沉甸甸足有四十余斤。   这典韦,就如同一头疯虎般,长刀大斧挥舞之处,袁军血肉横飞。   他一边搏杀,一边嘶声吼道:“恶来在此,哪个敢来送死?”   典满紧随典韦身边,掌中一口大刀,使得是水泼不透。父子两人联手,死死将曹营中军辕门堵住。袁军士卒虽然凶狠,可是在这父子二人的拼死搏杀下,一时间也难以冲进辕门之中。   文丑远远看到典韦,顿时大怒。   “恶来休要猖狂,我要会你。”   可不等文丑话音落下,眭元进王门韩莒子三人同时催马冲上前去,“何需将军劳顿,我等可以代劳,将军只管闯营。”   三员大将,虽说比不得河北四庭柱,却也是袁军少有的猛将。   他们单对单,不是典韦的对手,可三人一起上,而且又是打着颤抖的主意,使得典韦一时间也奈何不得。远处,袁军蜂拥而至,袁绍督大军,已兵临辕门之外。钟缙钟绅两兄弟二话不说,催马就冲过来,与眭元进三人合斗典韦。这五个人全都是打着不与典韦拼命的主意,只将典韦牢牢的缠住。气得典韦哇呀呀暴喝,但对这五人的无赖打法,又有些苦恼……   文丑催马冲向了典满,轮刀就砍。   典满这两年进步不小,可是想要和文丑交锋,还有些不足。   只两三个回合,典满就被杀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与此同时,袁绍在麾盖之下,持宝剑遥指曹军大营,厉声喝道:“儿郎们,取曹贼首级者,封万户侯,尚万金。”   “杀!”   袁军一个个好像打了鸡血似地,疯狂冲向曹军大营。   而曹操此时,也顶盔贯甲,手持宝剑,指挥兵马迎敌……   风,越来越大!   曹军在袁军的凶猛攻击下,隐隐有些不敌。   可就在这时,忽听有人高声叫喊道:“主公,大事不好……延津起火,咱们大营遭遇敌袭。”   袁绍闻听,大惊失色。   他连忙扭头看去,只见延津大营方向,火光冲天! 第303章 围魏救赵   “好大的风!”   曹朋勒马,将风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距离延津,还有多远?”   “快到了吧。”   阚泽催马跟上,对曹朋说道。   “风这么大,要不咱们先找地方避一避?此地距离延津不远,双方斥候探马必有许多,还是多小心些才是。”   曹朋想了想,手指前方一处土丘。   “往那山丘后面避一避,派人打探一下状况。”   “喏!”   阚泽连忙转身,把曹朋的意思,告知夏侯兰。   夏侯兰立刻带着十名飞眊,催马离队而去。曹朋则领着其他人,直奔不远处的土丘南坡而去。   土丘东西向,长约二百多米。   不算太高,也就是二十多米的样子。应该是自黄河带来的大量泥沙,堆积成丘。   历史上,黄河经过无数次改道,和后世的河道大不相同。大改道,小改道,不大不小的改道。   黄河孕育了这一方人,却也给这一方人带来无数灾祸。   延津就曾历经数次改道,所以在这块土地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丘陵。一面陡峭,一面徐缓。曹朋等人在南坡下发现了一座小树林,于是众人催马,便躲进树林,以躲避肆虐狂风。   ……   本来,曹操命曹朋在濮阳休养,并没有要他归队。   可是濮阳城中,有一个挖墙脚的徐公明,让曹朋总觉得提心吊胆。后来在曹朋的劝说下,邓范留在了濮阳县,出任东郡司马参军事,有领军之权。要说起来,邓范做这司马,倒是轻车熟路。当初在陈郡时,就做过曹洪的司马。但相比之下,东郡这个司马的权力,似乎更大。   只因为那‘参军事’三字,使得意义完全不同。   在陈郡的时候,邓范只有督军之责,可是在东郡,他可以获得更多话语权,甚至参与政务。   徐晃在得了邓范之后,由不死心。   曹朋发现,这家伙没事儿就往他的住处跑。美其名曰是探望曹朋,可是当徐晃那双眼睛从甘宁等人身上溜走时,曹朋总觉得,这家伙不怀好意。所以,不等身体完全康复,就向徐晃提出了告辞。他可是听阚泽说了,徐晃私下里在打听甘宁的事情,让曹朋觉得好不慌张。   这家伙,果然是不怀好意。   徐晃盛情挽留,却被曹朋严词拒绝。   “主公在延津与袁绍鏖战,我身为晚辈,又怎能躲在一旁观战?   此前虽杀了颜良,可袁绍元气未伤。我不是说我有多大本事,但这时候,我必须站在主公身边。”   一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   即便是徐晃有心挽留,却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人家是要去为司空效力,难道要阻拦不成?别人还好说,可曹朋是曹操的侄子,又不隶属徐晃所辖。曹朋是北军中候,归贾诩管。所以,徐晃还真就拦不住,只能送曹朋离开濮阳。   临走时,徐晃又赠给曹朋五百兵马,使曹朋能凑足八百人的卫队。   于徐晃而言,夺回濮阳,又俘虏了数千袁军兵卒,他的兵力已恢复到了早先的实力,甚至隐隐超出。五百兵马,算不得什么。可在曹朋而言,得五百兵卒,其势力也就随之暴涨……   不过,想要让这五百人达到黑眊的战斗力,曹朋还不指望。   他已经想好了,等到了延津,就把这五百人交给曹操。如果曹操不要,他再命郝昭训练这些人。毕竟,他的品秩并不高。北军中候能有个三百人的卫队,已经很了不得……八百人?   啧啧啧!   曹朋可不敢去多想。   一路西行,倒也还算平静。   袁军放弃了白马,屯兵延津,与曹操交锋。   所以这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曹朋在途经白马的时候,又停留了一日,祭拜亡灵。   白马,已成废墟。   如果不是那被大火烧成焦黑色的残垣断壁,甚至不会有人以为,这里曾是一座县城。   整个城市,几乎没有一座完整的建筑。放眼望去,只剩下一派衰颓残破之气。行走其间,不时可以看到一堆堆凝固的,好像油脂似地东西。那是人被烧死之后,残留下来的脂肪……   八千人,付之一炬!   如果再算上颜良屠城,乐进杀俘,这小小的县城,在不足一个月里,就埋葬了两万多性命。   之前,曹朋还不忍乐进杀俘的行为。   可转眼间,他一把大火,将八千人葬于火海。   站在废墟外,曹朋越来越觉得,自己似乎变得虚伪了……   命人在白马城外准备了香火,曹朋对着废墟,拜了三拜,以祭奠那些聚集在白马上空的亡灵。   第二天,曹朋便带人离开了白马。   直至建安十三年,也就是赤壁之战开始前,白马一直无人问津,成为一块野草丛生的荒地。   赤壁之后,时为东郡太守的邓稷,才下令重筑白马,并从各地迁三千户流民,安置在白马,算是令白马重新兴旺起来。只不过那个时候,许多人都已经忘记,正是曹朋,令白马变成废墟。   进了树林之后,曹朋下马休息。   看得出,他情绪并不是太好,甚至有些消沉。   事实上从离开白马之后,曹朋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阚泽倒是可以理解曹朋的这种心情,于是走上前劝慰道:“公子,还在为白马的事情难过?”   “难过倒是说不上,只是数千冤魂……   你知道,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自从从雒阳回去之后,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很虚伪……其实我也明白,这种事情我阻止不得。可看别人做,和自己亲手……总是有些怪异感受。”   阚泽苦笑一声,“公子,时也,运也。”   这四个字,似乎道出了许多道理,让曹朋也不禁暗自感叹。   一名亲兵送来了干粮,曹朋囫囵吞枣的咽下,伸了个懒腰之后,正要和阚泽说话。可忽然间,他僵住了。侧耳做出聆听的模样,片刻后对阚泽道:“德润,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阚泽也侧耳倾听,却只听见鹤唳风声。   他摇摇头,刚要开口,就见甘宁匆匆走来,“公子,我刚才似乎听到喊杀声。”   “哦?”   曹朋迈步走到林子边缘,“我似乎也听到了!”   “这时候,曹公和袁绍还在交战?”   阚泽没有听见,不过他也知道,曹朋和甘宁的听力,远不是他可以比拟。   “备战!”   郝昭突然下令,黑眊呼的一下子坐起,单膝跪地,一手执刀,一手执盾,警惕的向林外张望。   远处,夏侯兰摔着十名斥候,纵马疾驰而来。   他冲进林中,跳下马快步来到曹朋跟前,气喘吁吁道:“公子,曹公似乎遭遇袁军突袭。我刚才看到有袁军向曹公大营扑去,人数看上去有不少,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应该有万人左右。   乐进将军的小营,遭遇袭击。   许褚将军虽然已领兵救援,可看情况,似乎并不太乐观。   袁绍,好像是准备率主力突击曹公中军,依我看,曹公未必能够抵挡住袁绍攻击。”   “那我们还等什么,立刻前去救援。”   曹朋一听就急了,连忙抄起画杆戟,就要上马出战。   阚泽一把拉住了辔头,“公子,且慢。”   “德润有何妙计?”   “妙计倒说不上,只是公子这点人马,即便是过去,也当不得用。若曹公抵挡不住,哪怕公子把这八百人带去,也没有用。若曹公能抵挡得住,有没有公子这八百人,都不成问题。”   曹朋勒住缰绳,“德润,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是说,公子现在就算过去了,也没什么用处。”   “难道眼睁睁看着曹公被杀?”   “那倒不是。”阚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公子,你冷静一点。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不去援救曹公,而是说要如何才能援救曹公。你这么莽乎乎的冲过去,弄不好曹公救不出,连自己也要搭进去。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公子愿不愿意听,若公子愿意,且下马再说。”   “这个……”   曹朋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稳定下来。   他翻身下马,问道:“德润,你想说什么?”   “其实公子想救曹公,不一定非要过去。   刚才听子幽所言,袁绍此次似倾巢而出……他若是倾巢而出,其后方必定兵力空虚,守卫松懈。昔年魏国人庞涓攻打赵国,赵国向齐国求援。齐国出兵之后,并没有救援赵国,反而领兵攻打魏国,迫使庞涓回援,而赵国之围随之告解……今日,公子何不效仿孙膑呢?”   “你是说,围魏救赵?”   “正是!”   要说三十六计,任谁都能说出几条来。   可是在关键时候能否灵活运用,却是另一回事情。   曹朋也知道这围魏救赵的典故,可在匆忙之间,就是想不起来。   而阚泽却可以想出来,这也是他和曹朋最大的区别所在。身为谋士,不仅仅要保持冷静,更需要在关键时,想出应对之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阚泽的围魏救赵,无疑是最佳方案。   曹朋闻听,不由得连连点头。   他把风巾往脸上一扯,“兴霸,子幽,你二人率飞眊,随我出击。”   “伯道留下,听从德润之计。   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在十里营汇合……”   “喏!”   阚泽和郝昭,插手应命。   ……   袁绍凝视远处的火光,大惊失色。   “曹贼莫非设有伏兵?”   他心里,突然慌乱起来。   曹操如今死守营盘,一时间恐怕也无法取胜。   若他的伏兵摧毁我大营,而后前后夹击,我就要腹背受敌。弄不好,杀不出老贼,反而要折在这里。   郭嘉曾说过袁绍‘好疑而色荏’,‘多谋而无断’。   如果换做曹操在袁绍的位置上,定然会指挥兵马,继续猛攻,直至攻破对方的大营。   可袁绍却没有这种魄力,看到后营火起,他就失去了方寸。   “辛乙何在,速命辛乙前来。”   文丑正欲冲破辕门,听闻袁绍的命令,有些颇为不快的来到袁绍跟前。   “主公何故令我收兵?某正欲攻破辕门,去曹贼首级。”   “辛乙,我们上当了!”   袁绍说着话,用手一指延津方向。   文丑顺着袁绍手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禁大吃一惊。   “老贼有埋伏,我等倾力出击,大营中必然守备空虚。他这是想要釜底抽薪,断了我们退路。   收兵,立刻收兵。”   收兵?   文丑不免有些不太情愿。眼看着就要攻破曹军大营,却在这时候收兵,着实令文丑心有不甘。   “辛乙速率部驰援本阵,我亲领兵马断后。”   袁绍说的是斩钉截铁,不容有半点违背。   文丑咽了口唾沫,猛然拨转马头,厉声喝道:“儿郎们,随我救援本阵。”   说着话,文丑带着兵马便往延津大营方向赶去。可这一来,却使得袁军有些无所适从。这打得正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收兵。不过军中无戏言,既然袁绍下令了,军卒们自然撤退。   袁军这一撤,围攻典韦的袁军众将,也纷纷撤退。   典韦之前被十几员大将围攻,狼狈不堪。袁军突然撤离,顿时令典韦缓过一口气。可这被缠斗的感觉,着实不美。典韦大怒,催马追了两步,手中圆盘大斧呼的脱手飞出,掷向对方。   跑在最后的,是袁绍麾下大将焦触。   听闻脑后金风作响,他连忙反手一刀挥出。   只听铛的一声响,大刀劈中了典韦掷出的大斧,焦触不由得手上一振,险些拿捏不住兵器。   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典韦催马已到了跟前,手起刀落,一刀将焦触斩于马下。   随后,他把大刀一扔,反手拽出双铁戟,催马就追赶对方。刚才被围攻的滋味可不好受,如今有机会发泄,典韦又岂能轻易放过对手?另一边,曹纯率部杀出,虎豹骑呼啸着,在黑夜中横冲直撞。曹操领兵冲出辕门,虽不太清楚袁绍为什么撤退,但他却不会轻易放过这等机会。所谓痛打落水狗……袁绍如果继续攻击,曹操还真无力还手,可袁绍居然收兵……   “儿郎们,随我追击。”   曹操厉声大喝,宝剑在火光中,闪烁寒光。 第304章 虓虎重生   文丑率部赶回延津大营的时候,就看到留守大营的士兵们,正在拼命救火。   曹军踪迹全无,如果不是那大营中横七竖八的袁军尸体在提醒着什么人,文丑甚至会以为,只是一场无意中的走水……大营里,显得有些混乱,一名袁军大将催马来到了文丑跟前。   “东阳,发生何事?曹军呢?”   东阳,是这袁军大将的表字,他本名张旭,也是袁绍麾下一员有数的悍将。   此刻张旭狼狈不堪,在马上一拱手,“辛乙将军,刚才有一支曹军偷营,幸得沮授先生觉察的早,才没有发生大乱子。不过曹军冲进来后,并为鏖战,只烧了两个粮垛,便突围离去。”   只是两囷粮草?   文丑一脸怀疑之色,看着后营冲天火光。   张旭尴尬解释,“那两囷粮草旁边,有刚运来的几十桶桐油,儿郎们救火时不小心把桐油踢翻,结果……”   操!   文丑差点挥刀砍了张旭。   搞了半天,是自己人干的好事。   “曹军有多少人?”   “不太清楚,但全都是骑军……还有,为首的曹将颇为厉害,末将不是他的对手。”   “混帐东西……那曹军何时离去?”   “刚走不久!”   张旭说着,掌中开山斧一指东面,“他们往东面逃离,不过全是骑军,估计这时候已逃走了。”   文丑二话不说,拨马就走。   “儿郎们,随我追击。”   很厉害?   再厉害,能有典韦厉害吗?老子现在连典韦都不怕,何况一个无名无姓的曹将。   文丑这次是真的怒了!眼看着大功告成,却被这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曹军给搅乱的好事……最可气的是,本以为是曹军纵火,没想到却是因为自己人不小心。他也懒得斥责张旭,这一肚子的气,全都撒在了曹军身上。张旭有心想要阻拦,可想到文丑的脾气,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又咽了回去。谁都知道,文丑是个火爆性子。以前有颜良压着还好一些,颜良一死,袁军上下除了袁绍之外,恐怕无人能够拦阻文丑。就算是沮授和许攸,也奈何不得。   文丑命步军留下救火,只带了五百骑军,沿着张旭手指的方向追去。   天色越来越阴沉,乌云遮月,厚厚的云层似乎快掉落下来般,让人心里不由得感到很压抑。   风,小了许多。   云层中,隐隐有银蛇出没,忽明忽灭,非常诡异。   文丑追出十余里后,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有兵马晃动。   他连忙催马上前,接着对方军中的火把光亮,一眼认出来者正是河北四庭柱之一的高览。   “昌辞,你怎么来了?”   高览连忙上前,在马上拱手答道:“我等正攻打曹军营寨,忽闻主公将领,使我等撤兵回援。俊乂担心曹军追击,故而领本部压阵确定,让我带人先赶回大营。辛乙何故出现此地?”   “该死的曹贼!”   文丑恶狠狠的咒骂一句,而后把情况告知高览。   “昌辞来时,可见可疑之人?”   高览一怔,突然大叫一声,“若非辛乙提醒,我险些忘了。回来的路上,我的确是遇到一支人马。但由于天色昏暗,且距离又远,所以并未看清楚对方旗号。大约有百余人,全都是骑军。我以为是主公斥候,加之心急赶回救援,所以也就没有理睬,辛乙所说可是他们?”   文丑一听,顿时兴奋起来。   “没错,就是那些人!他们往何处去了?”   “似乎……是往十里营方向。”   文丑听罢,立刻便要追赶。   高览忙把他拦住,“辛乙,会不会有埋伏?”   “埋伏个甚……曹贼无胆,哪里还有埋伏?”   高览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见文丑执意要追击,他索性命部将率步兵返回大营,自己则领五百骑军,与文丑合兵一处,一同追击。千骑狂奔,在黑夜中蹄声大作,如隆隆战鼓。   咔嚓!   一道闪电撕裂苍穹,银蛇在云层中闪没。   闪电的光芒,把大地照的一片惨白,文丑高览两人追击了大约有十里,就见前方影影憧憧,似有人影出没。隐隐约约,有战马嘶鸣的声音传来,文丑顿时大喜,刀背拍在马臀上,战马长嘶。   “昌辞,就是他们!”   文丑说罢,厉声吼道:“曹贼休走,文丑在此。”   十里营,因战国时期魏国大将庞涓曾扎营此地而得名。据说魏军当时扎下十里大营,故而得名十里营。   十里营,丘陵起伏。   前方的曹军听到文丑的呼喊声,顿时慌乱起来。   就听有人呼喊:“袁军追上来了,快走。”   说话间,人影晃动,便没入丘陵之中。到了这个时候,文丑又怎可能善罢甘休,放过对方?   只见他拍马舞刀,大声吼道:“休走了曹贼,给我追。”   高览想要拦住文丑,但还是慢了一步。只好带着骑军,紧跟着文丑追了过去。进入丘陵地带后,视线明显受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雷雨之气,战马行走其间,更显得有些焦躁。   “人呢?”   文丑勒马,诧异问道。   追上来之后,却意外发现曹军不见了踪影。   高览心生不祥之兆,催马上前道:“辛乙,穷寇莫追,咱们还是先回营复命,来日找曹贼决战。”   看着起伏的丘陵,文丑也有点怕了。   为大将者,总是读过一些兵书,通晓一些兵法。文丑也觉得,再追下去弄不好就要中埋伏,高览的劝说,也使得他心生怯意,正好找个台阶下来,“如此,今日且放过那些狗贼……”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鸣镝响。   两旁丘陵上,突然冒出无数支火把,星星点点,犹如在十里营燃起了一团团火焰。   “休走了文丑!”   有人厉声喊喝。   从丘陵背面,传来喊杀声。   两支人马从暗处杀来,黑漆漆的又看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   文丑不禁大惊,连忙拨转马头,大声道:“昌辞,有埋伏,速走!”   说话间,袁军已经出现混乱。   文丑催马疾驰,想要逃离出十里营。但他走出没多远,大概也就是两三里的样子,前方忽然火光通明。一员大将,骑着一匹照夜白,拦住了他的去路。来人身穿青色碎花缎子战袍,身披兽面吞天唐猊宝铠,腰系狮蛮玉带。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掌中一杆方天画戟。   一件大红色披风,在火光的照映下,犹如跳动的火焰。   “文丑,哪里走!”   来将一声厉吼,催马从山丘上冲下来。   那方天画戟在空中挂起一抹寒光,人如龙,马如虎,眨眼间就到了文丑的近前。   文丑吓了一跳!   失声惊呼道:“吕布?”   脑袋里嗡的一声鸣响,他有点傻了。   想当年,李傕郭汜围困长安,逼走了吕布。吕布带着家小,曾投奔袁绍,并助袁绍击溃了公孙瓒。后来,因为袁绍对吕布心存顾忌,便命人在途中杀死吕布。不想被吕布提前得知,带着八健将从袁军大营中杀出重围。那一次,文丑也在场,曾亲眼看到吕布的凶悍狂猛。   不是说,吕布已经死了吗?   文丑脑袋有些糊涂,心里更生出怯意。   “辛乙,小心!”   高宠在后面大声呼喊,才使得文丑激灵灵打了个寒蝉,举刀相迎。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那方天画戟带千斤之力,狠狠的劈在文丑手中大刀之上。刀戟相交,只震得文丑手臂发麻。同时,他更生出一点疑惑,吕布这力气,可是比从前差了不止一筹。   二马错蹬,‘吕布’根本不理睬文丑,朝着高览就冲过去。   而在他身后,一名黑甲将军,拧枪奔着文丑就刺过来。丈二龙鳞呼啸,带着一股锐利罡气。   文丑刚从‘吕布’的一击中回过味儿来,那丈二龙鳞已到了跟前。   几乎是本能的,文丑抬刀向外一崩,铛的一下子磕飞了丈二龙鳞……不对,那家伙不是吕布!   到这时候,文丑才清醒过来。   他知道,刚才那使方天画戟的人,不但武艺比不得吕布,而且和吕布有太大的区别。吕布跨坐赤兔嘶风兽,而他的坐骑却是照夜白。吕布有三十多,快四十岁,而刚才那人听声音,似乎年纪并不太大。招数倒是一样,可威力却有天壤之别,否则刚才文丑,绝对凶多吉少。   就是在文丑一愣神的功夫,银枪小将已和他错身而过,冲向敌阵。   一员黑甲大将舞刀冲了过来,“文丑,拿命来!”   文丑忍不住哈哈大笑,“狗贼,焉敢欺我?”   从刚才两次交锋,文丑可以觉察到,对方两员将虽然厉害,但并不足为虑。所以,当第三个曹将冲过来时,文丑顿时露出张狂姿态,挥刀向对方劈去,这一刀誓要砍下来将的首级。   哪知道,双刀交击,在空中爆发出一声巨响。   来将的大刀上,带着一股子奇诡的力量。看似是交击一刀,可实际上,来将的大刀在瞬间劈出十余刀来……第一刀方触文丑大刀,立刻弹走,有迅速落下。最奇妙的是,十余刀几乎是劈在同一点上,一刀强似一刀,一刀胜似一刀。十几刀的力量汇聚在一起,犹如大江之水,滔滔不绝。当最后一刀汇聚了前面十几刀的劲力之后,文丑已觉察到了一丝不妙……   咔嚓,掌中大刀断为两截!   操!   居然还是一柄宝刀。   来将的刀,断了文丑的大刀之后,并未停下,呼的斜抹下来。   文丑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来将手中的大刀落在他胸前甲胄上,撕裂了铁甲,没入他的身体。巨大的刀劲,顺着文丑的身子,斜着一拖……文丑惨叫一声,从马背上贴下来。身体几乎被断开了一样,当场毙命……鲜血,瞬间将地面染成红色。   高览正在和那两员曹将搏杀。   单以身手而言,高览比那两名曹将要胜一筹。   身为河北四庭柱之一,高览和另外一个张郃,虽然武艺高强,却比颜良文丑逊色不少。如果以身手而言,张郃也就是在准超一流的水准,而非超一流武将;高览呢,比张郃稍差一些,也就是一流武将的巅峰。对面两员曹将,都是一流武将。单对单,高览稳操胜券,可是一对二,高览就有些吃力……若没有百十合,高览想要战胜对方,基本上也不太可能。   文丑的惨叫声,传入高览耳中,令他吓了一跳。   偷眼看去,就见文丑的尸体倒在血泊中,肝脏流了一地……   他心里不由得一慌,对面那使画杆戟的曹将突然抬手发出两枚铁流星。高览正有些魂不守舍,耳听金风呼啸,抬头看去,那铁流星已到了跟前。他做势想要闪躲,却不想两枚铁流星却出现了诡异的变化。原来第二枚铁流星后发先至,铛的撞在了第一枚铁流星上。清脆的声音,令高览心头一颤,闪躲不急,啪的一声,铁流星正打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击,力道奇重。高览虽穿着甲胄,也被铁流星打得甲叶子横飞,身体扑通一声,便摔倒在地上。   “子幽,留他一名。”   使画杆戟的小将,大声呼喝。   那手持丈二龙鳞银枪的曹将,蓦地停下,不等高览爬起来,丈二龙鳞轮圆了啪的拍在高览的后背上,打得高览口吐鲜血,当时就昏了过去。从两旁冲过来两名曹兵,二话不说就把高览给拖走了。与此同时,一支步兵从丘陵后冲出来,行进间错综整齐,二百人前进,犹如一人。但只是那雄浑的脚步声,就使袁军骑兵惊慌失措。逃走的骑军有不少,但还是有数百骑军,被堵住了去路。一旁,那斩杀了文丑的曹将,领着一支骑军正对袁军虎视眈眈。   “某家乃北军中候曹朋,文丑已死,高览被俘,尔等还不下马投降。”   “投降不杀!”   一员大将厉声喊喝,声音在丘陵上空回荡。   咔嚓,又是一个闪电划过。惨白的光亮,照定了丘陵,袁兵清楚的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文丑。   两个主将都被干掉了?   那还打个什么?   “我等投降,我等愿意归降。”   数百袁军滚鞍落马,早有曹兵冲过来,将他们的坐骑拦住,拿走了他们的兵器。   轰隆隆,大雨倾盆。 第305章 行进在正确的路上   轰隆,惊雷炸响,银蛇乱舞。   大雨倾盆而下,把天地笼罩在蒙蒙雨雾之中。   袁绍领兵退去之后,曹操只追击了数里,便收兵回营。曹军大营外,尸体几乎叠摞成一座座小山。   刚才的战斗,着实有些凶险。   如果不是袁绍突然撤兵,曹操这一次损失必然惨重。   可饶是如此,曹操也折损了近千人。袁绍或许损失更多,但他损失的起,而曹操却没有这个资本。袁绍黎阳屯兵二十余万,源源不断的开拔过河。军士战死,随后便可以补充满员。   曹操呢?   他雄霸豫州、四周、兖州和徐州,看似和袁绍的地盘差不多,但实力的确是有巨大的差距。   曹操所占领的地区,都是自黄巾以来,战事频发。   兖州、徐州就不说了……但只是一个司州,自董卓入京之后,频发战事,也使得人口剧降。   就以关中而言。   昔日八百里秦川,有得关中者得天下的说法。   然而李傕郭汜肆虐关中数载,使得关中民不聊生,许多地方十室九空,十成人口至少折了四成还多。更不用说兖州,当初曹操和吕布一场大战,令兖州损失惨重;青州,曾经是黄巾余孽最为猖獗之地,若非曹操将那百万黄巾贼收拢的话,只怕青州至今也无法恢复元气。   徐州?   那更不用说了!   自兴平元年以来,徐州的战事就没有停止过。   若非海西屯田,此时的徐州,恐怕已经是流民遍地,惨不忍睹。   豫州的情况相对好一些,却也不容乐观。曹操占地虽大,但实际上,他的情况并不算太好。   而袁绍的河北就不太一样。   冀州素以钱粮广盛而著称,在黄巾之乱后,并未发生过太多战乱。   虽然有黑山贼张燕聚大批流民,但整体上要比曹操的基础好百倍。幽州、并州,乃苦寒之地,素以精兵而著称。历经袁绍和公孙瓒之战以后,两地已逐渐趋于平静,并无太大灾荒。   袁谭手中的北青州,也是青州人口最多的地区。   所以,袁绍赔得起,而曹操却有些捉襟见肘。同时,袁绍周围并无太多敌人,而曹操却面临着四面环敌的局面。他手中也有几十万兵马,但兵力过于分散,所以就更损失不起兵力。   袁绍退去之后,曹操便命人休整营寨。   “是何人为我解忧?”   曹操站在大帐外,看着接天雨幕,不由得疑惑问道。   从袁军俘虏的口中,他已经了解了大概的情况。袁绍原本准备夜袭,强攻曹军。可不知为什么,后方大营突然起火,以至于袁绍担心中埋伏,受到夹击,所以才会在匆忙之中撤退。   问题是,谁在袁军大营纵火?   曹操向荀攸看去,却见荀攸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想想也是,荀攸是司空祭酒,一直留在营中。他本身并无调动兵马的权力,自然也 不可能派兵偷袭袁绍大营。留守在济水大营里的将官,当时都在迎敌。乐进和史涣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而许褚去救援乐进,也不太可能偷袭袁绍大营。剩下的曹纯典韦等将领,都在身边。   除去这些人,还能有谁?   “可曾派人查探?”   “已经派人了……不过到目前,还未有消息。”   曹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回到大帐里坐下。   “公达,再这么打下去,恐怕要有麻烦了。”   荀攸上前,为曹操斟了一杯酒,而后示意曹彬出去。   曹彬很机灵,立刻快步走出大帐,在麾盖下,担当警戒责任。   “奉孝与文和,已赶往官渡,伯宁也领兵去了虎牢接替元让……主公,如今形势,唯有坚持。”   “谈何容易啊。”   曹操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何尝不知如此,可问题是,将士们都有些疲乏了。”   “再疲乏,也要坚持住。”   “嗯!”   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曹操用力点头。   本以为,自己布局良久,应该能挡住袁绍。   不成想濮阳先失一局,虽说后来将濮阳夺回,却也把自己的实力完全暴露。估计袁绍就是看出了这个问题,所以才会不计后果的寻求与自己决战。一次、两次、三次……还能坚持多久?   “要不,让子廉过来?”   曹洪如今正守在颍川。张绣虽然降了,但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他和刘表再次勾结,刘表出兵攻打的话……当然了,刘表没那个胆气。可问题是,凡事都有万一。如今袁绍占据上风,难保刘表不会意动。万一,万一刘表出兵,而张绣不足以依持的情况下,曹洪就是许都的西面屏障。   “主公,万万不可。”   荀攸连忙劝阻,“曹都护在颍川,张绣就不敢轻举妄动。   若把曹都护撤走,只怕张绣会有贰心。如今主公兵马已经铺开,这个时候最好是不要妄动。”   “呵,我也只是说说罢了。”   就在这时,大帐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典韦湿漉漉挑帐帘进来,躬身向曹操见礼,“主公,营中已恢复完毕,若袁绍敢再来,某定取他首级。”   看得出,典韦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虽说他斩杀了三名袁军大将,可换做是谁,被十几人围攻半晌,都会极为恼火。哪怕是杀了几个人,也不足以出他胸中这口恶气。更重要的是,他宝贝儿子典满被打伤,更是火上浇油。   曹操一笑,摆摆手,示意典韦不用多礼。   “圆德可无碍?”   “呃……犬子无能,实在是羞煞人也。   被文丑打伤,并无大碍……不过待此战结束之后,末将定要好生操练他,省得他将来丢人。”   曹操不由得大笑。   “君明,圆德输给文丑,并不丢人,你又何必为难他……”   正说着话,就听曹彬在帐外大声道:“主公,探马回报。”   “哦?”   曹操连忙站起,快步走了过去。   “有一支人马正向大营靠拢,人数大约有千余人,步骑混杂。兄长已带人迎过去,请主公决断。”   这里的‘决断’二字,就是提醒曹操戒备。   曹操眉头一蹙,疑惑向荀攸看去。   不等他吩咐,就听典韦怒道:“袁绍还敢来送死?主公,末将这就过去,定将那贼人一个不留。”   “慢!”   曹操连忙唤住了典韦。   万一是什么义士过来投奔,典韦这火爆的脾气过去,弄不好就要打起来。   说不定袁绍大营的火,就是人家放的……不管怎么说,还是别让典韦出动,这家伙杀伤力太大。   “传令下去,三军戒备。”   曹操说着话,回军帐取下宝剑,对荀攸和典韦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典韦可不敢违背曹操的意思,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应命。他着急一曲虎贲,随曹操冒着大雨,向辕门外走去。还没等他们走到辕门,就见一匹快马,自辕门外疾驰而来……   马上斥候一边跑,一边兴奋大叫。   “主公,大喜事,大喜事!”   曹操一怔,停下了脚步。   那斥候在距离曹操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便滚鞍落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脸上带着无比兴奋之色。   “主公,大喜事。”   荀攸问道:“喜从何来?”   “曹中侯,曹中侯来了。”   “哪个曹中侯?荀攸愕然问道。   反倒是曹操醒悟过来,“你是说北军中候曹朋?”   “正是。”   “胡闹,他不在濮阳养伤,跑来这边做什么?”曹操怒声呵斥,但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心里高兴的要死。不管怎么说,曹朋在这个时候过来延津,说明曹朋心系曹操,忠心耿耿。   荀攸也不禁笑了,但他却忍不住问道:“曹中侯来,和这‘大喜事’又何干?”   是啊,曹朋过来就过来了!   带了一千多人,说实话顶不得什么大用处。   斥候气喘吁吁道:“子丹将军刚才前去迎敌,不想是曹中侯所部。   曹中侯在来的路上,斩了文丑,俘虏了高览,如今正往营中赶来。子丹将军命卑职前来报喜。”   曹操闻听,顿时呆住了。   荀攸一蹙眉,厉声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曹中侯如何能斩得文丑?”   “真的,曹中侯真的杀了文丑,卑职是亲眼见到了文丑的首级,还有袁军大将高览,昏迷不醒,被袁军俘虏抬着过来。曹中侯真的杀了文丑,主公,曹中侯真的把那文丑给杀了……”   荀攸一开始还担心曹朋虚报战功,可听说文丑的脑袋都被砍下了,那就不可能假喽。   他猛然回身,朝着还有些晕乎乎,甚至是不太相信自己耳朵的曹操拱手一揖,“恭喜主公,贺喜主公……袁绍连折大将,必然士气低落。曹中侯今斩了文丑,端地大功一件,可喜可贺。”   心里面,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一晃四年!   四年前,曹朋一家人随着典韦,狼狈不堪的来到了许都。   那时候的曹家,可称得上是一无所有。除了一个典韦,他们甚至不认识任何人,一文不名。可一晃四年,曹家崛起已经是不可避免。曹汲以一代造刀宗师的身份,而出现在世人面前,从而得到了曹操重用,更因为献马中三宝,而获得曹操赏识,从此一飞冲天,官路亨通。   而邓稷,不过是个独臂参军。   若非自己的儿子荀辑,荀攸甚至不会正眼看邓稷一眼。   当初派他去海西,也是存着试探。不成想邓叔孙在海西一发不可收拾,不但站稳脚跟,更立下赫赫功勋。四年前的今日,邓叔孙还是一介白身;可现在,已经领千石俸禄的都尉。   至于这曹朋,似乎更令人感到吃惊。   因邓稷而展露世人面前,因荀衍而为人所知。   一篇陋室铭,引得世人称赞,更建立起曹朋风骨峥嵘的气节;而后曲阳血战,奇袭下相,立下赫赫功勋。后来虽然因为吕布家眷的事情,而受到惩罚。可没过多久,他就以一篇《八百字文》扬名于世,拜师胡昭,一篇《爱莲说》,更令世人感受到了曹朋不同凡俗的气节。   雒阳大案,在他手中轻而易举的告破。   白马一把大火,烧死了颜良,连曹操不为之赞叹。   如今,这小家伙竟然杀了文丑,还俘虏了高览。这两个人可不是什么土鸡瓦狗,实打实袁绍的爱将。此前文丑杀了多少曹军将领?如今却被曹朋所杀,可以想象,会给袁绍带来何等打击。   慢着,他怎会杀了文丑?   难道说……   荀攸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道:“莫非袁绍大营纵火之人,就是曹友学?”   曹操激动的不能自己,闻听荀攸这一句话,不禁愣住了:是啊,这种时候,除了曹朋之外,还有谁会在袁军大营纵火?   想到这里,曹操忍不住仰天大笑。   那倾盆暴雨落下,落进曹操的口中,他却尤未觉察。   “此吾家万里侯,此吾家万里侯!”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这么称赞曹朋,可是这一次曹操的称赞,无疑是一次对曹朋彻底的承认。   典韦站在曹操身后,也不可思议的连连摇头。   当初那个在宛城救他性命,看似柔弱不堪的少年,一转眼竟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他和文丑交过手,自然清楚文丑的厉害。看典满挺凶悍吧……可是被文丑打得全无还手之力。   四年前,自己带着曹朋来到许都。   那时候典满可以秒杀曹朋,而现在……   典韦不由得感慨万千,轻声道:“此天赐阿福与主公。”   曹操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对于典韦的这句话,他欣然接受。阿福,果然是给我带来福气的家伙。   “快随我出辕门迎接。”   曹操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刚才太张狂了,太得意忘形了……   荀攸和典韦紧随其后,而此时,曹军大营都已经惊动了,许多武将纷纷出动,来到辕门外。   他们可是听说了,主公的侄儿,斩杀了文丑!   很多人没有见过曹朋,只听说过他的名字。事实上,在火烧白马之前,曹朋虽有名气,但并不为人看重。毕竟那时候,曹朋只是个北军中候而已,手中没兵没将,怎能被人看重。   而现在……   曹朋已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   远处,马蹄声传来。   一支人马从大雨中飞驰而来,马上一员将,顶盔贯甲,威风凛凛。   仍透着稚嫩的面庞,却给人一种沉稳之姿。那员小将在辕门外勒住战马,纵身从马上跳下。   只见他紧走几步,小跑到曹操跟前,单膝跪地道:“末将曹朋,请还!” 第306章 以退为进   “阿福,可大好了?”   曹操询问,言语中透着浓浓的关切。   曹朋可以感觉得出,曹操这种关切并没有什么作伪的意思,而是发自内心。在后世,常有人说曹操是虚伪小人。可实际上,曹操对族人和心腹的关爱,绝对是发自内心。仔细想想,似乎也很正常。你不是自己人,又不是真心为我做事,我为什么要对你发自内心的关切呢?   将心比心,曹操并没有做错什么。   春夜,冰寒。   一场大雨,更使得气温陡降。   曹操让曹朋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拉着他在大帐中聊天。   问及斩杀文丑的事情,曹朋笑道:“文丑非我所杀,杀文丑者,乃我身边大将甘宁甘兴霸。”   “就是那位黄小姐的亲随?”   “正是。”   甘宁当初随曹朋,是通过黄月英而成。   虽然现在甘宁一直跟随曹朋左右,但大多数时候,人们还是会认为,甘宁是黄月英的家将。   曹操乐开了怀,连连点头,表示赞赏。   “此战结束之后,便让甘宁入仕吧。”   他眯着眼,朝曹朋看去。   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查看一下曹朋的反应。   毕竟,甘宁一直跟随曹朋,让甘宁入仕,就有使其脱离曹朋的意思。   曹朋正色道:“侄儿正欲和世父说这件事……兴霸有大才,不但武艺高强,更能独当一面。只是此前他未立寸功,所以侄儿也不好开口。如今,他斩杀了文丑,还请世父赐他前程。”   “你,难道不后悔?”   “后悔?”   曹操笑道:“若甘宁如你所言这么好,他早晚必在你之上。”   “为国家举荐贤良,本就是侄儿的本份。再说了甘宁本就在我之上,世父若重用他,岂不是说明我眼光不错?呵呵,侄儿又有何后悔之处?说实话,侄儿一直觉得,甘宁在我身边,屈才了。”   曹操,眯着眼,微笑点头。   “此外,这次大战,夏侯兰也立下奇功。   白马时,子幽随我潜伏城中,纵火烧城……刚才在十里营,也是子幽将高览拿下。他原本就是世父麾下小将,只因当初一句戏言,才跟随我至今。这些年,子幽忠心耿耿,立下许多功劳。所以侄儿斗胆向世父请求,让子幽重返军中……他在世父身边,更胜于留我身边。”   “好,好,好!”   曹操仰天大笑,“若我身边人,都能如阿福你这般,何愁天下不靖。   不过呢,甘宁也好,夏侯兰也罢,还是让他们暂留在你身边为好。赏赐是要有的,只是……如今战事尚未结束,你身边也需要跟着可用之人。此前文丑在阵前斩杀我大将多人,致使军心有些不稳。你现在带着文丑首级回来,正可为我分担忧愁,不知阿福你可否愿意?”   “愿从世父调遣。”   “即如此,我明日一早会宣布,任你为检验校尉,暂领一校兵马,驻守于酸枣西南面,阴沟之畔,如何?”   阴沟,又名阴沟水,出阳武县蒗渠。   《史记》秦庄襄王元年,秦国大将蒙骜击取成皋、荥阳,初置三川郡。故而,也有人说这阴沟是蒙骜所筑。   曹朋闻听,插手应命道:“侄儿遵命。”   曹操顿时露出笑容,“甘宁与夏侯兰,就留在你麾下效力。不过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这检验校尉,只是暂时。至于你的功劳,等战事结束之后,返回许都,再有文若同意封赏。”   只是个暂时的啊!   不过曹朋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失望,相反感觉很高兴。   他现在是北军中候,食俸禄比六百石。而检验校尉最少也是个比千石的俸禄……既然让他做到检验校尉,那说明大战结束后,曹朋的职务不会小于千石。以十七岁而获千石俸禄,这职位绝对不算小。当然了,如果和孙权那种十四岁就当是奉义校尉,得真两千石俸禄的人比,比千石俸禄,还真算不得什么。但孙权毕竟是孙策的兄弟,人家现在还是吴侯呢……论年纪,和曹朋差不太多,已经做到了列侯。所以说,这种事情,还真没什么可比之处。   曹朋,欣然接受。   曹真厉害吧……那是曹操认的干儿子,从小跟在曹操身边。   如今在虎豹骑,也就是个比六百石的司马;曹休比曹朋年纪大,被称之为‘吾家千里马’,不过真六百石的俸禄而已。所以说,曹朋能得一个千石俸禄,在曹操军中,已算是少有。   “那早点去歇息吧。   想来他们已把你的住所安置妥当……明日一早,我会委以重任与你。”   “喏!”   曹朋起身行礼,躬身退下。   曹操坐在床榻上,不禁笑了!   这孩子倒也是个知轻重的人,懂得以退为进的道理。不过,我虽言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话,但你对我忠心耿耿,我又怎会为难你呢……呵呵,阿福有这种眼力,将来一定能大有作为。   “文质。”   “喏!”   “去把国让唤来。”   “是。”   曹彬领命,转身要走。   却听曹操又喊住他,“看看高昌辞可醒来?若醒了,把他带过来。”   “遵命。”   曹操站起来,在帐中走了一圈,而后重回榻上坐下。   他拿起一卷书简,正准备阅读,只听帐外有人道:“司空,唤豫何事?”   “啊,国让啊,快些进来。”   曹操听那声音,不禁一笑,忙呼唤帐外人进来。   从大帐外,走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只见他身高约七尺七寸,也就是176公分上下。   面如粉玉,齿白唇红。   一双眸子犹如晨星般闪亮,举手投足间,透出不凡之姿。   青年一身青衫,步履从容的走进来,拱手行礼。   曹操连忙示意他不必多礼,温言道:“国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你。”   “单凭司空吩咐。”   “你可知我那族侄曹朋?”   青年一怔,旋即笑道:“就算此前不知,但经过今晚,豫也知晓。   大名鼎鼎的曹八百,豫早有耳闻。以前以为他不过长于文事,却不想竟有如此本领,斩了颜良,诛了文丑,俘了高览……河北四庭柱已失其三,全赖曹八百之功,豫又怎可能不知?”   “呵呵,倒是我失言了。”   曹操这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   看到没有,我曹家也是有能人的……   不过,他旋即收起笑容,正色道:“国让,我唤你前来,是有一事相托。   明天我会命友学为检验校尉,驻守阴沟渎亭。他做事沉稳,我是放心的……但他年纪必经还小,我担心不免会得意忘形。故而我欲命你以军谋缘令军中丞事,助他一臂之力,你可愿意?”   青年闻听,拱手道:“愿从司空调遣。”   “好吧,那你准备一下,明日我会命仲康领你去见他。”   “喏!”   青年拱手应命,退出中军大帐。   长长出了一口气,曹操轻轻捶了捶额头,露出疲乏之色。   终究不年轻了!   曹操今年四十四岁,经过一夜搏杀,而后又有狂喜……各种事物处理结束后,难免感觉劳累。   他站起身,刚要往外走,就听曹彬在帐外道:“主公,高览带到。”   曹操闻听顿时露出喜色,脚下步履踉跄,走出大帐外,只见高览被绳捆索绑,正立于帐前。   “怎可对高将军如此无礼。”   曹操紧走两步,厉声道:“还不快与将军松绑?”   ……   也许,袁绍怎么都想不明白。   明明是占据上风,可一下子就落得个惨败。   呃……不能说是惨败,准确的说,是各有损伤。至少当袁绍回到大营的时候,他心里还这么认为。   得知文丑去追赶敌军,袁绍也没在意。   后来听高览派回来的军士说,高览和文丑一同追击,袁绍也就更加放心。   他首先要处理的,是面前的残局。   郭图道:“主公,今夜之战,非战之罪,实那曹贼运气好,也不知哪儿钻出一支兵马前来捣乱。”   袁绍深以为然,轻轻点头。   郭图说的一点都没错,今天晚上还真是曹操运气好。   如果当时大营起火再晚一些,待大雨瓢泼时,就算有人劫营,也不会有太大用处。而那时候,袁绍也已经攻破曹操大营,说不定已经把曹操生擒活捉。所以说,这一饮一啄,乃天注定。   也许老天不想我今日,解决曹操?   袁绍的心里,不免感到郁闷。   他目光扫过大帐中众人,却见沮授面带沉思之色,一言不发。   心里微微一动,袁绍道:“沮先生,何故不出声?”   沮授一愣,站出来道:“主公,今日大好局面未得成功,也许是上天提醒,与曹贼不可一战功成。以授之见,主公应先设法在河南站稳脚跟。其实酸枣不必理睬就是,应先取濮阳。”   “濮阳?”   “取濮阳而定兖州。   兖州一旦得手,曹贼势必军心换乱。   那时候,主公可以设法招降臧霸,而后挥军南下,直抵许都,曹操就算有天大本事也只能束手。”   “不可!”   郭图见袁绍心动,连忙出声阻止。   好家伙,若袁绍采纳了沮授的意见,那岂不是说我今夜设计偷袭曹军的行动,就是多此一举吗?   郭图道:“主公,今夜一战虽未能功成,可是曹贼底细已暴露无遗。   主公何必舍近求远?曹贼就在眼前,只要攻破了曹贼大营,则天下定可唾手可得,此苍生之幸。若依沮先生所言,恐怕这战事,一两年也未必能够结束。与其这般,倒不如直捣许都。”   沮授一听就急了。   “公则,你言直捣许都,可一战功成,敢问如何功成?   那曹操也非三岁小儿,他定会想尽办法,与主公周旋。若攻濮阳,则天下群雄必会闻风而动,但若取许都,若不能速战速决,则群雄必随之偃旗息鼓,静观事态变化,只恐怕反而不美。”   “曹操非三岁小儿,难道主公是平常人。   主公出身高贵,麾下百万精兵,若集中力量,曹操焉能抵御?依我看,沮先生怕是别有用心。”   “郭图,你……”   袁绍听两人争吵,觉得脑袋都大了。   “沮先生,公则,你们都住口。”   沮授和郭图,这才闭上了嘴巴。不过两个人好像斗鸡一样,相互怒视,谁也不肯向对方低头。   袁绍长出一口气,正准备开口。   忽听帐外小校来报:“主公,大事不好!”   “何故惊慌?”   “刚得到消息,文丑将军,文丑将军他……”   袁绍激灵灵一哆嗦,呼的站起来,厉声喝问:“辛乙他怎样了?”   “文丑将军在十里营中伏,被,被曹军杀了。”   “啊呀呀!”   袁绍脑袋只觉嗡的一声响,顿时天旋地转。   “你再说一遍?”   “文丑将军被曹军所杀,高览将军亦被曹军擒拿。”   “呀呀呸!”袁绍扑通一声坐下来,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帐中众人见此情况,顿时大惊失色。一个个争相呼唤‘主公,主公醒来’,更有人掐人中,好不容易是袁绍才算缓过了这口气。袁绍心如刀绞,长身站起,厉声喝问:“何人杀了辛乙?”   “这个,不清楚。”   “不清楚,不清楚,不清楚……”袁绍暴跳如雷,抬脚踹翻了面前的书案,锵的一声拽出宝剑,“此等事情你都不清楚,我要尔等何用。”   说着,袁绍手起剑落,一剑将那军卒刺翻在地。   “立刻点起兵马,我要再战曹贼。”   “主公三思!”   郭图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阻拦,“主公,今夜大雨瓢泼,曹贼刚造偷袭,必然已有所准备。再说了,以辛乙将军之能,又岂是等闲人可杀?万一曹贼设有埋伏,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以图之见,待天亮之后,主公再点起兵马,与那曹贼决一死战,看那时候,曹贼还能有甚花招。”   袁绍,总算是冷静下来。   可一想起文丑被杀,他就坐立不安。   颜良文丑,此皆他心腹爱将,依为双臂。如今双臂缺失,这丧臂之痛,又岂能受得了呢?   “明日,明日……我誓取曹贼项上人头。”   袁绍双手握成了拳头,猛然间仰天一声长啸。   ……   建安五年一月十九日,袁绍大军渡过黄河,伺机与曹操决战。   几乎是在同时,刘备率残兵败将,抵达东海郡。旋即,东海郡太守昌豨在郯县,起兵造反。   战局,呈现扑朔迷离! 第307章 延津大撤退(一)   春雨绵绵,缠煞个人。   邓稷站在廊下,看着顺屋脊而下的雨帘,眉头紧锁一处,透出浓浓的忧虑和一丝说不清的焦躁不安。   东海太守昌豨造反,使得邓稷只得推迟离开海西的时间。   徐州刺史徐璆更亲自下令,命邓稷前往下邳,劝说他晚一些再走。   包括邓芝,也认为邓稷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并且邓芝的理由非常充分,说东海毗邻海西,昌豨聚数万之众,迎刘备前来。到时候,海西必然面临巨大威胁,邓稷实不宜此时离开。   毕竟邓稷经营海西四载,其声望非同一般。   当地百姓,也对他多有挽留,如果在这个时候离开海西,势必会造成巨大的动荡。   从另一方面而言,邓芝说:“海西,乃兄之海西。四载经营,今却不得不拱手与人,是何道理?兄留海西,则海阔天空,有辗转腾挪之余地;若返回许都,兄恐怕就再难有什么作为。”   邓芝这话,有点诛心。   但不可否认,邓稷有些心动了!   海西,是他一手营建起来,发展至今,有他多少心血?   即便是由步骘接掌,邓稷也有一些舍不得。而且,他在海西就好像土皇帝一样,连刺史徐璆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如果离开海西,返回许都的话,他不过是诸多官吏中的一员,谁又会在意他呢?在外四年,邓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至许都,凡事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独臂参军。在海西经历那么多事情,邓稷的心大了,也有点野了!当年,他只希望能成为廷尉一员,慢慢打熬资历,获得提拔;可现在,昔年的那点愿望,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   走,还是不走?   邓稷有些犹豫不定。   “老爷,濮阳先生到了。”   “啊,快请!”   邓稷闻听,连忙开口道。   虽说濮阳闿如今已卸下了伊芦长的职务,可是在海西,他仍然是邓稷之下的第二号人物……   最重要的是,濮阳闿一直是邓稷的心腹。   不一会儿的功夫,濮阳闿的身影出现在两庑。   “叔孙,你找我吗?”   “先生快来,今日细雨蒙蒙,天气凉爽。我得了一瓿美酒,正欲请先生品尝。”   邓稷快步上前,迎住了濮阳闿。   濮阳闿笑道:“我亦有心腹事,与叔孙言。”   “哦,那可太巧了,我们就边喝酒,边说事情吧。”   两人顺着两庑回廊,穿过中阁,来到后院中。   一座小小的凉亭,矗立在一片嫩绿之间,雨丝蒙蒙,更好像在这园中笼罩上一层薄薄轻纱。   两人在亭中坐下,胡班带着家人,呈上了菜肴,并在垆上温酒。   胡班摆手,示意家人全都退下。   而后,他在土垆后坐定,专心温酒。   “一转眼,已三年有余了!”   濮阳闿突然开口,“我当初心灰意冷,耐不住叔孙之请,最后一起来到这边荒之地。如今,边荒已成东海明珠,海西更是前景广阔。我曾想,此生埋骨于此,不成想还有回家之时。”   朝廷传来诏令,命濮阳闿返回许都,任太学五经博士。   邓稷心里一咯噔,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感慨。   “闿公,稷有今日,得公之助颇多,且敬闿公一爵。”   濮阳闿,欣然受之。   两人饮下一爵酒,濮阳闿道:“叔孙似有心事?”   “哦,哪有。”   “呵呵,我与叔孙相交三年有余,你心里之事,我亦能猜出一二。其实,我今日来,也是受人之托,前来与叔孙交心。”   邓稷一怔,“受何人所托?”   “公苗接伊芦长,临行前与我言,希望叔孙你留下。”   邓稷面颊一抽搐,抬头向濮阳闿看去。   “子山不日将至海西,到时候叔孙欲何去何从?”   “这个……”   “我知叔孙心意,东海刘备反叛,叔孙欲借此机会留下……可你莫忘了,子山乃阿福所荐。”   “我知道。”   邓稷低下头,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   濮阳闿抿了一口酒,呼出一口浊气,“公苗认为,叔孙你应该留下。   可我却不这么看……我读了一辈子书,性子有些倔强,但并非是看不清时局的人。叔孙你留下来,又能有多大作为?说句不好听的,海西发展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极致。若来年淮南推行屯田,则海西的位置,势必会降低。当然,叔孙你是屯田都尉,可以继续执掌淮南屯田之事。可问题是……叔孙,我问你一句心里话,你觉得你比吕布,能强上许多吗?”   邓稷激灵灵一个寒蝉,看向濮阳闿。   “闿公此话何意?”   “没错,海西是你一手推行屯田,更是你一手营建起来。   可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你把海西治理的再好,那也是朝廷治下。朝廷调你离开,你却不愿离开,莫非怀了贰心不成?叔孙,你若是觉得你比吕布还厉害,但留下来,也无甚大碍。”   这一席话,说的很重。   邓稷咬着嘴唇,握紧了手中铜爵。   就算我比吕布厉害又能如何?吕布还不是死于曹司空之手?   “我知道公苗心思,他觉得海西当为邓氏所有……   我也知道,公苗一直让你招揽棘阳族人。这两年来,海西单邓姓人,就迁来有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衙堂之内,公房之中,邓姓之人十居二三,看上去似乎强大,可实际上……   叔孙,我问你。   老周会不会随你?虎头会不会听从你调遣?潘文珪,愿不愿意服从你命令?冯超答不答应,你在这里大兴邓氏宗族?   平常时,他们会听从与你。   但如果你心怀杂念,你看他们会不会答应。   我知道,你想振兴家族。可问题是,你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和资本。你看看阿福,他已是曹公族人,又如何?还不是听从调遣!曹公命他做什么,他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因为他看的比你清楚……你想留下来,你妻子,你儿子,该怎么办?你真以为,海西人会和你一心?”   “我……”   “棘阳邓氏,是棘阳邓氏的事情。   如今你已脱离了棘阳邓氏,又何必再念念不忘?公苗的智谋虽好,可有时候心却大了一些。   心太大了,并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当你的心,遮住你眼睛的时候,就会有杀头之祸。”   “那……我回去。”   “不,你现在不应该回去。”   “啊?”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不适合返回许都,而应该去下邳,协助徐璆。   单以政事而言,子山不输于你,甚至更强于你。但他一直随阿福身在淮南,对这里并不是太清楚。此次东海三十七县造反,子山即便有能力应付,一时间也怕难有头绪。你撒手离开,会给人赌气之嫌。而公苗甚至有可能会趁机为难子山,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你啊……”   “那我该如何是好?”   “去下邳,为徐璆出谋划策。   至于东海郡的作乱,你可以把你的想法,通过徐璆之口传达。如此,公苗即便心怀不满,也不敢违抗命令。而子山也能从容布置……待他稳住局面之后,公苗就算不满,也无可奈何。”   邓稷沉吟片刻,轻轻点头。   “先生,可这样一来,公苗他……”   濮阳闿喝了一口酒,沉声道:“公苗才华横溢不假,然心大,且私心甚重。   我倒是觉得,让他留在这边,可以多一些磨练。有私心不是坏事,怕的是这私心,蒙了眼。”   邓稷沉默了!   濮阳闿这一番话,让他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受。   濮阳闿只是在说邓芝吗?   未必!   恐怕他更多的,是在提点邓稷。   邓稷比濮阳闿官高权重,但是在一些问题上,濮阳闿看得比邓稷更加清楚。   这两年,邓稷的心何尝不是变得大了,人也似乎有些飘了。甚至有些时候,他存了与曹朋争锋的念头。许多人都在说,邓稷能有今日的成就,赖曹朋甚多。包括海西许多重要的职位,全都是曹朋安排的人。也就是说,邓稷是在吃曹朋给他留下的老本,而曹朋的声望也日益巨大,使得邓稷心生嫉妒。这嫉妒心一起,难免会蒙了眼!从海西官员的委任,就可以看出邓稷心里的变化。当初曹朋留下的人,渐渐和邓稷疏远,转而开始任用邓氏子弟……   濮阳闿一直想和邓稷说说,却苦于没有机会。   此次接离任的时机,他干脆把话挑明。   你不要和你兄弟存了争锋的念头,说实话,你兄弟根本就没看重这些,他和你走的是两条路。   雨,停了!   邓稷仍呆坐在亭中。   濮阳闿是什么时候离开,他也记不太清楚,心里面平添了许多失落。   也许,自己是应该离开海西了!   海西虽然发展的不错,可它毕竟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自己守在一隅,自以为才能卓绝,可实际上呢?想当初郭嘉帮他,是希望让他多几分阅历。而后来,邓稷似乎有些被迷了心。   “胡班,我近来……真的变了?”   胡班轻声道:“老爷,你已经有很久没有写信给夫人了。”   “啊?”   邓稷抬起头,“有吗?”   “从去年夫人离开之后,您在刚开始写了三封信,后来再也没有写过……夫人来信,你也没回。”   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愧疚。   邓稷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苦涩。   原来,我真的变了!   想当年,曹楠和他同甘共苦,默默忍受了多少委屈。当离开许都的时候,邓稷时常挂念妻儿,可是这一年来,思念妻儿的次数,明显比从前少了。估计曹楠谁也没告诉,否则阿福早就来信痛斥他……仔细想想,邓稷觉得濮阳闿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何曾真正控制过海西?   海西的巡兵,是冯超在管。   海西的乡勇,则归周仓统帅……   潘璋是曹朋收的人;王买,是曹朋的兄弟。   人言邓稷营建了今日的海西,倒不如说,是曹朋一手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以想想,如果他和曹朋反目,他麾下的这些人,会毫不犹豫的离他而去。可是在此之前,邓稷并没有觉察到。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打造了今日的海西,但回想起来,并非是这样。   海西最兴旺的集市,是曹朋一手所创的行会组织。   而曹朋的声名越来越响亮,在中原的名声也变得越来越大。此前金市行首黄整从雒阳来时,还称赞曹朋的了得。那时候,邓稷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沉迷于自己那个小小的世界中。   不行,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会与阿福相差越来越大。   我是他姐夫,怎能被他比下去呢?   回许都,只有回许都,我才能走的更远……   “胡班,收拾一下行李,待子山抵达后,我们去下邳。”   胡班闻听,顿时笑了。   “我这就去安排!”   海西,太小了,太小了……   ……   建安五年正月二十三,步骘任海西都尉。   邓稷离任之后,并未立刻返回许都,而是带着家臣奴仆,直奔下邳。   与徐璆一番密谈之后,徐璆暂以邓稷为徐州从事,并命人上奏朝廷,把实际情况一一告知。   二十五日,刘备在郯县起事,将陈琳所做檄文传示东海,与袁绍遥相呼应。   同日,刘备又命吕布假子吕吉为朐县长,命吕吉出镇朐县,威胁伊芦。可就在吕吉刚离开郯县时,周仓率水军,自郁洲山出发,在朐山登陆。而伊芦长邓芝领兵出击,占领了朐县。   顿丘都尉潘璋轻骑出击,于二十七日,在羽山伏击吕吉,大获全胜。   二十八日,夏侯渊和吕虔自泰山和琅琊出兵,攻入东海郡。同日,臧霸传信,命昌豨投降……   不过,这些事情与曹朋并无太大感谢。   他更不清楚,邓稷在海西发生的种种事由。   诛杀文丑,擒获高览的第二天,曹朋便奉命来到渎亭,接手渎亭防务。   甘宁被任行军司马,类似于参谋长的职务;阚泽为主播,夏侯兰和郝昭,分别授军司马之职,分领步骑两部。一个检验校尉,下设五个军司马,各领四百人。曹朋未上任,这手里的班底已经初具规模。同时,随同曹朋一起赴任的,还有一个名叫田豫的青年,出任军中丞。   袁绍在曹朋上任的当天,便向曹操发动了攻击。   只是这一次,曹操已有了准备,命乐进向他靠拢,使得阵型极为紧凑,令袁绍最终无功而返。   但不两日,曹操便放弃了大营,退至酸枣进行防御。   双方战事再次陷入了胶着,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而曹朋此时,已顾不得曹操。他虽清楚的知道这场战争,最后是以曹操大获全胜而告终。但战事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也帮不得大忙。   更何况,他手中也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尽快解决…… 第308章 延津太撤退(二)   阴沟渎亭!   这名字怎么听,怎么觉着怪异。   阴沟?   也不知道是那位牛人想出这么诡异的名字。也许是因为阴沟位于大河之阴,所以才叫阴沟?   反正,曹朋不是很喜欢这里。   曹朋驻守的地方,名叫渎亭,位于酸枣西南,阴沟水与济水在这里交汇,形成一个奇异的十字交叉形状。   由此向东南,过济水便是封丘县城。而渡过渎亭,便可以直抵中牟,也就是官渡战场所在。   此时,许都本部人马,正在官渡紧锣密鼓的进行布局。   为此荀彧甚至将郭嘉贾诩和程昱全都安排在官渡,就是为了能够与袁绍进行一场决战……   曹朋大抵上明白,曹操命他驻守渎亭,其实就是把自家的退路,交给了曹朋。   这是一种信任,同样也是一种压力。至少在曹朋看来,驻守渎亭的压力,甚至比当初在白马时还要大。如果渎亭一旦出现问题,不但是驻守酸枣的万余精锐完蛋了,连曹操也要面临危险。所以,这渎亭要守住!不但要守住,还要守好,守得万无一失,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国让,渎亭现有多少兵马?”   田豫立刻回道:“四部,共八百人。”   “只有八百人?”   曹朋有些吃惊,愕然看着田豫,“不是四部人马吗?”   按照东汉的兵制,基本上是以二和五的倍数来进行计算。之前说过,汉军最基础的单位是伍,一伍五人,两伍一什;五伍也就是五十个人,组成一队人马。而后两队组成一屯,设有屯长,又名都伯。做到了屯长,基本上就算是正式的基层军官,比队率要高出一等级。   都伯之上,也就是曲长。   两屯为一曲,曲长又名军侯;两曲成一部,也就是四百人一部,设有军司马。   根据边军和京畿军的区别,每部的人员也不尽相同。比如边军,一部差不多有八百到一千人左右,而京畿军每部满员只有四百。通常五部,即为一营,设检验校尉或者校尉来统领。   按照这个计算方式,也就是边军一营在四千到五千之间。   而京畿军武器装备精良,远非边军可比,所以一营满员也就是两千人。至于这战斗力嘛,还真不好说孰优孰劣。边军常年在苦寒之地作战,而京畿军戍卫京畿,同样是训练有素……   只不过如今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一支更厉害。   曹朋听完田豫的话,脱口而出道:“可是北军兵马?”   田豫摇摇头,“是边军。”   此时的边军,大抵是说郡兵乡勇。   曹朋一蹙眉头,“怎么回事?”   田豫苦笑道:“这支乡勇是浚仪兵马,原本属妙才将军所辖。后妙才将军调走,归于广昌亭侯……前些时候,主公刚夺回濮阳,尚未抵达酸枣。广昌亭侯暂领陈留兵,与袁军交锋数次。结果……你知道,那文丑非同小可,数次交锋,广昌亭侯损失不小。这一营兵马原来的校尉名叫陈雉,被文丑临阵斩杀。所部当场溃败,后来收拢回来时,只剩下这么多人。”   原来,是一支溃军。   怪不得田豫提起这支兵马时,有些吞吞吐吐。   事实上,曹操手中除了北军五校、虎贲武卫两军和虎豹骑之外,其余兵马基本上是由乡勇郡兵组成。这些人的战斗力很难说有多厉害,可是一旦遇到溃败,就会立刻出现大批逃兵。   一般来说,临阵搏杀,一支人马折损一成半时,就会出现大规模溃败。   如果主将阵亡,那就不可避免的出现逃兵现象。这些人从战场上逃走后,很多人就不再归队。或是投降,或是成为流寇,反正很难说清楚具体的下落。这也是在东汉末年,人口普查很难进行的一个原因。各地流寇是越杀越多,其实许多流寇,就是从官军转换而成……   八百军卒!   也就是说,浚仪武卒只剩下两成兵力。   曹朋回过头,看了看跟随他的本部兵马,也不由得暗自苦笑。   他这次到渎亭,一共带了六百人。   一部骑军二百人,一部步军四百人。其中有一半,是他原来的老部下,剩下的人则是曹操从手中抽调出三百精锐武卒填补上来。就算加上那渎亭的八百溃军,也凑不够一个满员营。   “只有八百人,为何还分为四部?”   田豫苦笑道:“四部军司马都在,各有各的人马。   最多的一部有三百余人,最少的一部,不足百人……问题是,谁也不愿低头,只好暂时依照原先所部安置。司空一直都想要收整这些溃兵,奈何袁军逼迫太紧,始终抽不出手来。”   曹朋,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   都是军司马,哪怕是没有了部曲,也不想被别人吞并。   被吞并,就代表着自己地位的降低……于是乎,四个军司马谁也不肯低头,就僵持在这里。   估计类似于这种情况的溃兵,还有不少。   但由于曹操抽不出手,所以就暂时安置在一旁。   曹操派自己来,是希望曹朋能够将这一支溃兵收拢起来。不要求他能冲锋上阵,只要在撤退之前,保证好退路不断。渎亭有一座浮桥,长有六十多米,是曹军撤退时的一条必经之路。   自有汉以来,桥梁发展很快。   东汉最流行的桥梁建筑,以石柱墩桥为主,其代表性桥梁,就是位于长安的灞桥。   不过,汉光武帝年间,也就是公元34年,在后世宜都和宜昌之间的江面上,出现了第一座浮桥。渎亭浮桥,基本上就是依照宜都浮桥的形式所建造,可并排容两辆马车同时经过。   曹朋勒住马,手指前方一片疏林,“国让,我们歇一下吧。”   酸枣到渎亭并不远,两个时辰的路程,很轻松便可以抵达。   曹朋突然停下来,显然是在听闻了渎亭的情况之后,产生了一些想法,希望能停下来商议。   田豫大致能明白曹朋的心思,于是点头应下。   兵马就地在路边休整,曹朋等人进了疏林之后,找了块空地坐下。   “国让,还有什么状况,你一并说来。”   田豫身为司空军谋掾,对这边的情况非常熟悉。几乎所有的军情战报,都会经由他手处理,曹朋问他,倒真是问对了人。   想了想,田豫正色道:“这四部军司马中,势力最大的,莫过于舒强。”   “舒强?”   “此人是陈留舒氏族人,其叔父便是袁术手下阜陵长舒邵。   所部大都是舒氏子弟,故而极为骄横。妙才将军在时,也曾夸奖此人武艺不俗,所以……他手下虽然不足二百人,但最为心齐。往往舒强一语,营中无人敢与之辩驳。若有反抗,必群起而攻之。乐将军就是见此人太骄横,所以才不肯接受,害怕此人在军中坏了军纪。”   还是个世家子?   曹朋搔搔头,脸色有些难看。   怕就怕这种抱成团的宗族子弟,很容易就惹出祸端。   “还有呢?”   “陈留吴班,字元雄,手中兵马最盛,有近三百人。   此人素以豪侠而著称,年纪不大,可身手却极为剽悍。他也是陈留一大望族子弟,陈雉被杀后,也只他所部兵马损失最小,而且保存最为完整。不过吴班不怎么喜欢吭声,大多数时候比较沉默。舒强虽然骄横,也不敢招惹吴班……所以,能使吴班低头,校尉便可控制渎亭。”   说到这里,田豫突然低声道:“我听人说,司空与陈留吴氏,似有关联。”   陈留吴氏?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田豫的话中之意。   曹操的祖母,那位吴老夫人,似乎就是陈留吴氏的族人吧……   时隔一年之久,曹朋几乎快要忘记吴老夫人。她在许都很少出面,也从不干预曹操的政务。   好像只是在曹汲归宗的时候,为曹汲说了几句好话。   除此之外,吴老夫人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司空府中,除了少数几个心腹,很少与外人接触。   田豫说:“其他两个,倒是没什么大碍。   若校尉能解决吴班和舒强,则渎亭自可稳定……渎亭的情况大致如此,还要看校尉的决断。”   曹朋在林中徘徊,并没有立刻给予回答。   突然,他问道:“伯道,主公送来的那些人,战力如何?”   “尚可,若与黑眊交锋,也能抵挡一阵。”   “那军侯唤作何名”   “韩德?”   “呃……把他给我,怎样?”   郝昭笑道:“本就是公子部曲,公子若需要,末将没有问题。”   “那我和你说好,你这一部兵马,人数不会增加。黑眊是我最倚重者,我不希望有滥竽充数。”   郝昭道:“末将明白。”   “校尉已有对策?”   曹朋一笑,“对策倒也说不上,但确实有些想法,还要到了渎亭之后,见机行事。”   “也好!”   田豫并没有去追问曹朋具体是什么想法。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军中丞的职责,说穿了就是为曹朋介绍情况。   曹操派他来的目的,并非是要他给曹朋多少帮助,实际上还是为了让他观察曹朋具体应对。   田豫知道,曹操很看重曹朋。   虽说曹朋名声不小,立下了许多功勋。   可要说到大用,如果没有仔细的观察和考校,曹操也不会轻易的任用。毕竟,曹朋的年纪摆在那儿,曹操总归是有些担心。借由此次渎亭整兵,也是一次对曹朋的考验。考验他的治军本领,考验他的机变能力……白马也好,十里营也罢,都还无法看出曹朋的真实才能。   如果真到不可收拾的时候,田豫自然会出手相助。   但只要事情不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局面,田豫就不会做出任何举措。   说穿了,曹操给田豫的另一个任务,就是考核曹朋。   似乎曹朋也清楚这一点,并没有向田豫过多请教。他命郝昭把那个韩德叫过来,田豫起身离开。   “你叫韩德?”   “正是。”   曹朋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哪里人?”   “末将乃凉州武威人氏。”   “凉州武威?那岂不是和都亭候同乡?”   “都亭候?校尉所说的可是贾文和贾先生?我知道他……我是武威人,他是姑臧人,也算是同乡。”   “这么说,你并非是随都亭候来到中原?”   韩德摇摇头,那张略显稚嫩的联手,露出一抹为难之色。   他轻声道:“家父原本是董太师麾下裨将军,随董太师来到雒阳。后董太师迁都长安,家父奉命断后,战死于雒阳城外。我少时随家父到了雒阳,而后便留在雒阳。司空迎奉天子时,末将在雒阳从军,而后辗转许都……后得夏侯将军所重,在去年九月,当上了军侯。”   原来是在雒阳长大,怪不得凉州口音不重。   曹朋奇道:“哪个夏侯将军?”   “就是长水司马夏侯尚将军。”   “你是长水营的人?”   韩德搔搔头,点头称是。   “那你认得我?”   “末将认得校尉……校尉当初在长水营平乱时,末将就随在夏侯司马身后,所以见过校尉。”   原来如此!   那天夏侯尚身后的确是跟了几个人,可曹朋并未留意。   他想了想,“韩德,我有一桩事情要交代与你,不知道你可有胆气?”   “单凭校尉差遣。”   “很好,你附耳过来。”   曹朋摆手,示意韩德到跟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韩德听罢后,倒是没有什么惊异之色,只连连点头应命。   “好了,准备出发。”   曹朋吩咐完毕之后,摆手示意韩德退下。   他双手揉了揉脸,扭头对阚泽道:“德润,这个田豫如何?”   阚泽一笑,回答道:“此人不简单,泽不敢论断。不过曹公既然把他派给公子,想来并非仅是辅佐公子。他不到而立,便做到了军谋掾,可以看得出,曹公对这位田国让也很看重。”   是啊!   可问题是,曹朋对田豫的印象几乎全无。   三国演义中,他究竟有没有登场?曹朋记不起来了!   不过听他的口音,似乎并非中原口音……三国演义里疏漏或者杜撰的人太多,曹朋也不可能一一记住。   “走吧,咱们也该动身了。”   就在曹朋准备走出疏林的时候,一路上一直沉默无语的夏侯兰,突然开口。   “公子,我想起来这田豫是谁了!”   曹朋停下脚步,愕然向夏侯兰看去。 第309章 延津大撤退(三)   田豫,字国让,幽州渔阳雍奴(今河北安次)人,生于江宁四年,也就是公元171年,年28岁。   早年刘备曾投奔公孙瓒,田豫那时候年少,故而毛遂自荐,史书上记载是‘刘备甚奇之’。后来,田豫一直追随刘备,历经平原相,高唐令等刘备最低潮的阶段。后来刘备任豫州刺史,田豫却以母亲年迈,需回家奉养的原因而此行。刘备再三挽留,最终还是涕泣而别。   返回幽州后,公孙瓒命田豫出任东州令。   时公孙瓒大将王门造反,引袁绍兵马万余人来攻,东州上下皆欲归降。惟田豫不同意,登城将王门臭骂一顿之后,王门羞惭而退。公孙瓒明知田豫有权谋,却碍于田豫出身雍奴大族,始终不肯重用。直至界桥之战,夏侯兰离开公孙瓒之前,田豫都只能偏安于小县中。   “如此说来,田豫倒是一位能人?”   阚泽惊异的说道:“可他又怎么到了司空曹公麾下?”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夏侯兰搔搔头,苦笑道:“当初刘备向公孙借兵,带走两人。   一为我那兄弟,另一个便是田国让。   据我那位兄弟说,田国让离开的时候,刘备曾执其手而称:恨不能与君共成大事。只可惜,他返回幽州之后,就一直没有被重用。所以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大都是道听途说知晓。”   想想,似乎很正常。   夏侯兰那时候不过是公孙瓒白马义从之中的一员小将,当然不可能接触太多人。   曹朋对田豫这个名字也非常陌生,不过听够被刘备称之为‘恨不能与君共成大事’,足以说明这田豫非同等闲。要知道,刘备的眼光是相当好,不管你是否喜欢他,都不能否认刘备看人之准,犹胜于诸葛亮。就著名的例子,就是那因街亭之战,而被诸葛亮挥泪斩杀的马谡。   刘备曾说过,马谡不足以担当重任。   可诸葛亮不同意,最后来时重用了马谡,而使得诸葛亮兵出岐山的大计落空,最后不得不挥泪斩杀。   同样,在诸葛亮兵出岐山中立下大功的另一位蜀国大将马忠,也被刘备称赞为‘虽亡黄权,复得狐笃,世不泛贤人’。这也充分说明,在看人的问题上,诸葛亮比刘备有很大差距。   曹朋不知道的是,这个田豫在历史上,的确是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   此人一直活到了嘉平二年,也就是公元252年,官至太中大夫,享年八十二岁,是当时即有声望的一位曹魏名臣。   不过,这并不会阻碍曹朋对田豫的看重。   “子幽!”   “嗯?”   “既然如此,以后你不妨多与田豫接触一下。”   “喏!”   曹朋知道,田豫不可能像阚泽那样过来帮助自己。   他历经刘备,公孙瓒和曹操,如今更是司空府军谋掾,其地位不同凡响。要这样一个人臣服自己,难度的确不小。可是,曹朋却能与他拉近关系。既然夏侯兰和田豫都在公孙瓒帐下效力过,那么他们之间就可以产生很多共同的话语。相信,田豫也不会对他的好意视而不见。   后世不是有一句话: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曹朋知道,自己在曹操手下,要走的路还很长,能够多结识一个能人,日后必然能成为一大臂助。   ……   休息片刻后,队伍重新开拔。   当晚,曹朋抵达阴沟渎亭,远远就看见一座略显破败的兵营,在夕照斜阳下,透出些孤寂。   “何方兵马?”   当曹朋率部快要抵达兵营的时候,从两边疏林,冲出十几名军卒,拦住曹朋的去路。   “新任检验校尉曹朋,奉司空之名接掌渎亭大营,尔等什么人?”   夏侯兰催马过去,厉声喝道。   “新任检验校尉?”   为首的什长一怔,上前一步道:“卑下乃浚仪部吴司马帐下什长,敢问新任校尉,可是那火烧白马的曹八百,曹中侯?”   一个小小的什长,居然知道自己?   曹朋催马上前,“我就是曹朋,你们何故在此?莫非是想要效仿盗匪行径?”   什长吓了一跳,连忙道:“校尉休得误会,我等是奉吴司马之名,在此值守,并不是要做盗匪之事。”   “哦?”   曹朋眼睛一眯,“你叫什么名字?”   “回校尉的话,卑下名叫高月,浚仪人。   吴司马说,渎亭虽是后方,但距离延津并不远,位置非常重要,故而命我等在两边林中设下两座小营,轮流值守。卑下并未得到通知,校尉前来接掌渎亭,请校尉提交兵符腰牌,待验证过后,才可以通行。”   高月说话时,不卑不亢。   曹朋轻轻点头,扭头看了阚泽一眼。   阚泽取出校尉兵符,并腰牌度牒等物品,上前递给了高月。   “请校尉在此稍候,卑下这就禀报司马。”   曹朋没有吭声,只朝着高月点了点头。   高月跑回去,与部下交代了几句后,便跨上一匹瘦马,朝着大营飞奔而去。   田豫突然开口:“这个吴班,倒是个人才。”   “何以见得?”   “渎亭大营并未有任何任务,若一盘散沙。这个吴班还能坚持设下斥候和戍卒,一方面说明他治军严谨,另一方面,此人说不定是看出了渎亭的重要性,所以才会在这里设立关卡。”   田豫说罢,便闭上了嘴巴。   但曹朋却从他这一番话语中,听出了别样的味道。   田国让,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曹朋心里有些不高兴:这吴班是忠于职守,我又岂能因为他设关卡拦截,而刻意去为难他?   就在这时,一队骑军,大约有二十余人,从远处军营疾驰而来。   为首一员小将,大约在二十上下的模样,一件已经掉了颜色的破旧战袍,一身札甲,装束颇为整齐。他催马来到队伍跟前,跳下战马后紧走几步,朗声道:“浚仪部军司马吴班,特来迎接曹校尉。   敢问,哪位是曹朋曹校尉?”   目光,下意识的向队伍中的夏侯兰和甘宁等人看去。   高月连忙上前在吴班耳边低语两句,又伸手指了一下曹朋。   吴班一怔,看曹朋的时候,眼中不免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但稍纵即逝,又恢复到平静之态。   “末将吴班,拜见曹校尉。”   他眼中的失望之色,被曹朋看在眼内。   虽然不明白吴班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可是在表面上,曹朋还是做出亲热之态,下马走上前。   “吴司马,做的好!”   吴班疑惑的看着曹朋,不太明白曹朋的意思。   “渎亭虽非延津,但吴司马仍保持警觉,设立关卡,显然是用了心思。   曹朋年少,又是初临渎亭,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还要吴司马多费心……不过,这两座小营,只能起到关卡的作用,若袁军偷袭,只怕难以抵挡,所以还需要进一步加强。郝昭,韩德。”   “末将在。”   “你二人立刻接手关卡,并向东推进十里……我记得东十里处,有一处名为‘小潭’的地方。你二人就在那里设下营寨,严密监视延津战事,若有异动,立刻向我禀报,不得有误。”   “喏!”   小潭,是一处水潭,面积并不大。   距离酸枣大约二十里左右,也是酸枣道渎亭的必经之路。   吴班眼中眸光一闪,脸上登时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设立的关卡,只能有一个简单的预警作用。若袁军来袭,单靠一个关卡,根本没有用处。此前,他曾与其他三名军司马商议,把关卡向东推进十里,设立一座小营,四部兵马可以轮流在那里值守。   但其他三人,特别是舒强坚决反对。   在他们看来,渎亭又不是战场,根本不需要如此。   如果曹操在酸枣无法抵挡袁军,那小小渎亭,又怎可能抵挡?   一方面,是溃败后士气低落,军心不稳;另一方面,几位军司马各怀心思,谁也不肯做这种事情。   吴班也是无奈,只好派人在这里守护。   能不能抵挡袁军不说,至少不要让袁军抵达,而本部大营毫无所觉。   曹朋一来,立刻表示了对他做法的赞成,并抽调兵马,在小潭设立前哨营寨,令吴班非常高兴。   别小看这两座小营!   有这两座小营,渎亭大营的军卒,至少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   看起来,这位曹校尉倒是个知兵的人,能够迅速做出反应,至少不是一个只为混资历才过来的纨绔子弟。   田豫说,吴班是陈留吴氏族人,和吴老夫人有关系。   可事实上,陈留吴氏早已经衰颓,不复当年兴旺。吴班的父亲吴匡,曾经是大将军何进的部将。光熹元年,何进谋诛十常侍事败被杀,吴匡因怨恨车骑将军,也就是何进的兄弟何苗与何进不同心,甚至怀疑何苗与宦官同谋,才使得何进事败被杀,故引兵攻杀何苗于朱雀阙下。   三国演义里也有出场,和董旻联手杀了何苗。   不过也正因为这件事情,吴匡被人弹劾。加之他忠于少帝刘辨,于是和董卓反目。董卓入京之后,吴匡见董卓兵少,于是联络其他人准备攻杀董卓。不想董卓使了一手瞒天过海,命麾下兵马夜间出城,而后日间入城,致使许多人产生错觉,那就是董卓的人马一直在增加。   吴匡见无人响应,自己也有些害怕,于是弃官而逃,返回陈留老家。   在史书中,吴匡后来成为张飞的部将。   可如今,由于刘备并没能在豫州站稳脚跟,而后率部逃离,吴匡非但没有成为张飞的部将,反而当上了雍丘令。他和曹操是旧识,关系也不错。只不过,吴匡并不知道,自家族人当中,还有一位成了曹操的养祖母。吴老夫人入宫之后,也和家里断了联系,故而陈留吴氏也不太清楚自己和曹操的关系……陈留吴氏,如今只剩下两支,吴匡就是其中的一支。   而另一支的代表人物,名叫吴懿。   在中平六年时,举族随刘焉入蜀,如今出任益州中郎将,为刘璋做事。   吴班少而豪勇,有任侠气,是陈留本郡极有名的少年游侠。官渡之战开始后,夏侯渊下令征召乡勇郡兵,吴班也因名气响亮,而被夏侯渊征辟,出任陈留军的军司马,颇有些战功。   不过,吴班没有想到,陈留军在延津大败,主将被文丑所杀。   陈留军随之溃散,吴班勉力保住了浚仪部,败退封丘之后,又奉乐进之命,在渎亭进行休整。   虽未看出曹操真正的意图,但吴班也知道,渎亭颇为重要。   于是勉力稳定大营,四部之中,唯有浚仪部至今仍保持着兵马操演……   其他两部军司马,随吴班一同前来迎接曹朋。不过曹朋根本没有给他们什么好脸色,更懒得去记下他们的名字。   “舒强呢?”   在大营的中军大帐坐下后,曹朋环视大帐中众人。   按道理说,他新官上任,部曲将领必须到齐迎接……可是,这大帐中,独少了陈留部的舒强。   看曹朋脸色不太好看,一位军司马连忙起身解释,“舒司马今日率部巡查,所以不在营中。”   “哼!”   吴班突然冷哼一声,面露不屑之色。   那说话的军司马,顿时露出几分尴尬表情,不知该如何是好。   曹朋看了那军司马一眼,话题陡然一转,看着吴班道:“吴司马,可否与我说一下,这营中的情况?”   吴班忙起身拱手道:“回校尉,渎亭大营现有四部兵马,共八百七十人。   班本部兵马二百八十三人,屯驻渎亭浮桥东岸……其余三部,皆留守大营中,不过陈留部常出营‘巡查’,大多数时间,都屯驻大营北面的塔村。其具体的情况,末将也不太清楚。”   “塔村?”   曹朋眸光一闪。   一名军司马连忙解释,“非是舒司马自作主张,他屯驻塔村,也是为了和大营遥相呼应……”   “塔村距此约十六里,向西过阴沟,就是阳武。”   田豫突然开口,向曹朋解说。   曹朋闻听脸色微微一变,大致上听出了这其中的奥妙。那家伙,莫非带着一帮溃兵,袭扰村落?   “塔村有多少人?”   “人口倒不是太多,也就是七八十户,不过三四百人而已。”   “取地图来。”   “喏!”   曹朋抬起头,“本官既然来到渎亭,自当恪尽职守。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诸位原谅……吴班,你去通知一下舒强,就说本官到任,明日卯时点兵,与营中操演。各部兵马,务必准时抵达。”   吴班连忙起身应命。   “从现在开始,渎亭大营辕门关闭,设立哨卡。   入夜之后,若无本官兵符,营中军卒各守本部,不但随意游动。若有违犯,就依军法论处。” 第310章 延津大撤退(四)   军法从事?   舒强冷笑一声,“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又懂个什么军法。”   屋中,两曲军侯忍不住笑了,其中一人更连连点头道:“点个什么卯?当小孩子游戏不成?   以为烧了白马,就天下无敌?   我听说,这曹朋也算不得什么,靠着父兄的余荫才有今日成就。虽说是司空族人,可司空族人何其多?说是什么族人,依我看不过是司空拉拢的手段而已。如今司空自身难保,他想要在渎亭称王,那还得问问司空是否答应。这渎亭,除了司马,谁可当得起校尉一职。”   舒强不由得哈哈大笑,透出张狂之色。   ……   塔村,在一千八百年后,命塔浦乡,归属河南延津。   背靠曲遇聚,渡阴沟便是阳武所在。舒强之所以选择驻扎塔村,就是因为这曲遇聚有三艘渡船。   如果曹操一旦战败,他可以凭借渡船迅速渡过阴沟,逃入阳武县境内。   凭他手中这些人,怎么都能站住脚。舒强的手下有一百八十七人,全都是陈留舒氏族人,心思最齐。舒强的叔父舒邵,曾在袁术手下做官。不过袁术一死,舒家也随之破败开来……   舒强带着一帮破落子弟,加入了乡勇。   延津一战后,他带着残兵败将来到渎亭,很快就成为军中一霸。舒氏子弟人手多,心又齐,自然横行霸道。只是吴班手下兵卒也不少,战斗力也不弱。舒强不希望和吴班发生冲突,又不愿意屈居吴班之下,于是便离开渎亭大营,带着一帮舒氏子弟,屯守在这小小塔村。   村子里有二三百村民,肯定不敢和舒强这些手握兵器的大兵作对。   所以舒强干脆就在塔村住下,并和吴班说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找麻烦。吴班呢,即便是看不上舒强,但也不好和舒强发生冲突。他的人虽比舒强多,可也不想生出事端……毕竟,大家乡里乡亲,这同乡之谊摆放在那里。舒强不惹吴班,吴班也不愿节外生枝。   得到曹朋的命令之后,吴班连夜来到塔村,告之舒强军令。   只不过,舒强表面答应,可心里却浑不在意……   在舒强看来,曹朋不过是写了几篇文章的书生而已,能有什么本事?再说了,他在塔村住的正舒服,又何需理睬曹朋?卯时点兵?开始操演?去他娘的!曹操泥菩萨过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袁绍干掉。让老子操演兵马?想要我去送死吗?我手里有这些兵,走到哪儿都能立足。   所以,舒强根本就不理睬曹朋的军令。   ……   第二天,曹朋顶盔贯甲,准时擂鼓升帐。   卯时刚到,曹朋就开始点名,但连呼三次舒强的名字,始终无人应答。   两个军司马露出讥讽笑容,在大帐中看着曹朋铁青着脸,心里面不约而同的偷偷发笑……   “吴班,可曾传我命令?”   吴班道:“末将昨晚,亲自到塔村告之。”   “那舒强为何不至?”   “末将不知。”   曹朋脸色铁青,瞪着吴班厉声吼道:“你不知道?你为何不知?”   吴班也有些怒了,“舒强又非末将部曲,他来与不来,末将怎能知晓?校尉乃渎亭主将,何不亲往塔村相询?”   “你……”   “曹校尉,若无其他事情,末将先告退了。”   吴班也是个火爆脾气,转身离开中军大帐。   一名军司马道:“曹校尉,还要继续操演吗?”   曹朋坐在帅案后,双手握成拳头,突然气氛的擂在帅案之上,“解散。”   四部兵马,只来了三部。而没来的一部,却是最为重要的一部人马!舒强不至,又操演什么?   曹朋气冲冲离开,而两个军司马走出中军大帐后,不禁相视而笑。   什么‘曹八百’,什么‘火烧白马’?   说穿了,就是他运气好而已。   如果他不是曹操的族人,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孩子过来做校尉?看上去挺强硬,根本就是个草包!   “李司马,既然今天不操演了,咱们喝酒去。”   “呵呵,我正有此意。”   两个军司马结伴离去,神色显得格外轻松。   正午时,舒强得到了消息,不禁放声大笑:“我早就说过,一个区区黄口小儿,能奈我何?”   两个军侯也笑了。   其中一人阿谀道:“舒司马,那小子今天又得罪了吴班,依我看,恐怕是难以在渎亭立足。”   “管他?”   舒强冷笑道:“连曹司空都顾不得咱们,他一个小儿,成不得大事。”   说完,舒强命人在屋中摆下酒宴,与几名心腹纵情声色。   塔村虽然不大,倒也有些富户。不过那些富户,如今已成了舒强刀下冤魂,家中钱帛,更被舒强霸占。至于村中的女人,更是遭了难……曹操此时被袁绍逼迫甚紧,根本顾不上整顿军纪。而舒强手中握有兵马,在这小小的塔村,就如同太上皇一样,过的是逍遥快活。   曹朋?   一个小儿罢了!   曹朋斩杀文丑,俘虏高览的事情,莫说舒强不知道,就连吴班等人也不太清楚。   虽然此前曹朋火烧白马,更取了颜良首级。可是在大多数人眼中,曹朋不过是沾着运气好,才能够大获全胜。也许对于曹操手下那些心腹而言,大抵知道曹朋的情况。但似吴班舒强这种基层军官,对曹朋并不太服气。也许在他们眼中,曹朋也就是个运气不错,有些文采的家伙。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舒强喝了半天的酒,入夜后便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他这一喝醉,更无人去约束军中将士。那些舒氏子弟或是早早睡觉,或是寻找乐子,根本无人在村头值守。   戌时后,塔村陷入一片静寂。   村外的山岗上,郝昭和韩德正静静观察村中情况。   “伯道,校尉这样子,会不会……”   “嗯?”   郝昭扭头,眸光闪闪,盯着韩德。   韩德心里不由得一激灵,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不如此,校尉如何立威。”   “这不是立威不立威的问题,而是关乎曹公基业的大事。”   郝昭轻声说道,旋即露出笑容,“老韩,你也莫担心,校尉既然吩咐下来,你我以令而行便是……待会,我会带人堵住曲遇聚渡口。待看到渡口鸣镝,你就从村口杀进去……休放走那舒强,否则校尉问罪,你定然吃罪不起。今夜,正是你向校尉证明你勇武的最好机会。”   韩德下意识伸出手,握住了身旁那圆盘大斧。   他咧嘴一笑,“伯道放心,我断然不会拿我前程玩笑。”   “既然如此,我先出发。”   韩德点点头,在山丘上蹲下来,凝视着不远处的宁静村庄。郝昭则带着二百黑眊,悄然走下山丘,没入夜色之中。韩德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土,然后一把攫住大斧,目光陡然狞戾。   他原本只是一曲军侯,说实话在曹军中,算不得什么人物。   可不知为何,那位小曹校尉对他颇为看重,竟然说出要他出任军司马的话语。   韩德在曹军里,并没有什么依靠。此前他凭借自己一身好武艺,做到了军侯的位置。可他知道,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从军侯到军司马,单是熬资历,至少要七八年。运气好了,凭借战功,三五年可以获得提升。但是想要从军司马的位子上再向上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果没有背景,没有人扶持,可能一辈子也就是个军司马。   韩德看上去挺憨厚,却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好前程谁会拒绝?   被曹朋从郝昭手下分离出去,韩德立刻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曹朋,那是曹公的族人。   别看他年纪小,确是个有背景的人物。   昨日,韩德奉命驻守小潭,还有些不太明白曹朋的心思。   可今天正午时,郝昭突然把他找过去,让他立刻点起兵马,随黑眊一起参加行动……   至于是什么行动?   郝昭当时并未告诉韩德。   一直等到了塔村之后,郝昭才把目的说出:那就是要一举将舒强所部的兵马,铲除个干净。   攻击部曲?   韩德吓了一跳,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但他却知道,这是曹朋让他立下投名状。如果他今天不能漂漂亮亮的完成任务,下次再想找靠山,那就要看机会了。想到这里,韩德心里的一丝犹豫荡然无存。他不认识什么舒强,更不会在意杀人……轻轻出了一口气,韩德在心里暗道:舒强,就拿你的人头,来换某家富贵。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韩德闭上眼睛,进入到了一种古井不波的状态之中。   忽然,从阴沟水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鸣镝声。   韩德猛然睁开眼,抄起圆盘大斧,厉声吼道:“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朝,随我杀人!”   “杀!”   二百长水营军卒,同时大声呼喊。   韩德一马当先,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冲下了山丘,直扑向塔村村头。   鸣镝凄厉的声响回荡在夜空之中,毫无防备的舒氏子弟被惊醒,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从屋中走出。   “这么晚了,搞什么鬼……”   那‘鬼’字还没有出口,就见一个雄壮的汉子迎面冲来。   军卒先是一怔,旋即瞳孔放大,张口刚要呼喊。却见那大汉猛然一个加速,一抹寒光掠过,军卒顿时人头落地。   “什么人!”   “某家渎亭军司马韩德,奉校尉之名,诛杀叛军。”   两个舒氏子弟一怔:叛军?   韩德的冷笑声传来,那圆盘大斧轮开,呼的一斧子落下,将一名军卒劈成两半。   “敌袭!”   另一个军卒这时候才明白过来。   他虽然不知道这‘叛军’是什么意思,可是却明白,眼前这执斧的汉子,并不是什么善类。   他拔刀就要拦阻韩德,哪知韩德挥斧上前,便把他劈翻在地。   这韩德,也是一员猛将。   天生神力,练得一身好武艺。此时,他一心要杀敌立功,出手更不会有半点容情。在他身后,一个个长水营军卒冲进了村中,只要是看到从房舍里走出来的人,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杀。   “舒强在何处?”   韩德抓住一个舒氏子弟,厉声喝问。   “司马,司马在前面那间大宅子里。”   韩德嘿嘿一笑,抬手便把那舒氏子弟砍到在血泊之中,大步冲向前面的宅院。宅院大门陡然打开,从里面冲出十几个军卒。韩德厉声吼道:“那个是舒强,快把人头送上,老子给你一个全尸。”   操,这又是什么理论?   连人头都给你了,这全尸又从何谈起。   从大宅子里冲出的军卒,在一名军侯的指挥下,蜂拥而上。   韩德面无惧色,圆盘大斧上下翻飞,每一斧落下,必然有一名军卒倒在血泊之中。   “给我杀……”   军侯站在门阶上大声呼喊,可没等他说完,韩德已冲上门阶。军侯吓得连忙挥刀向韩德砍去,韩德身形一闪,躲过了军侯的长刀,探手一蓬的攫住军侯的胳膊,而后抬脚就踹在军侯的肚子上。那军侯噔噔噔连退数步,仰天倒在了地上。不等他站起来,韩德的大脚就踩在他胸口。   “你可是舒强?”   “我,我不是……舒司马在后院正数第三间屋内。”   这个时候,什么族人不族人,什么上司不上司,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最重要。   韩德一听这军侯不是舒强,立刻抬起脚,就迈过了门槛。   军侯一边爬起来,一边叫喊道:“将军,小人愿带将军去找那舒强,请将军给小人一个……”   一支长枪,凶狠的插进军侯的后胸。   那军侯看着从胸前冒出来的枪刃,嘴里还喃喃道:“……机会!”   只是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听得不是那么真切……   “休放走一个叛贼,校尉有令,格杀勿论。”   韩德的身上,沾满了鲜血,犹如凶神恶煞般,厉声吼叫。   这时候,舒强刚醒过来。他是被外面的喊杀声惊醒,还有些醉醺醺,迷迷糊糊走出了房间。   “何人在此喧哗?”   “你是舒强?”   舒强下意识的回道:“我就是舒强,你是……”   那‘谁’字还没等出口,舒强就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大汉冲到跟前,手起斧落,向他劈来。   好大的斧头!   舒强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紧跟着就听咔嚓一声,圆盘大斧狠狠的从他的前额,砍了进去…… 第311章 延津大撤退(五)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在渎亭大营上空响起,刹那间沉睡的军营,一下子苏醒了,瞬间沸腾起来。   吴班睁开眼,愣了一下之后,突然醒悟过来。   “升帐鼓!”   战鼓的鼓点,是用来召集升帐点卯时所用。   天亮了?   吴班连忙冲出军帐,却见夜色漆黑,繁星闪烁。看这样子,也不过寅时而已,这鼓声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不管是否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吴班必须要前往中军大帐点卯。   三通点将鼓,鼓声落下时,若未至军帐点卯,轻则二十军棍,重责开刀问斩。吴班知道,自己在昨天顶撞了曹朋,如果没有准时抵达军帐,难保曹朋不会拿他开刀。这是军规,谁也挑不出毛病。昨日曹朋要点卯操演,结果舒强未至,令他丢了面子。天晓得这曹校尉……   吴班对曹朋并没有什么恩怨,甚至还有些尊敬。   只是这心里面,终归有些不太舒服,觉得曹朋年纪太小,恐怕坐不稳渎亭大营。   而且,从昨天曹朋的表现来看,他的确是缺少一些威慑力。至于当时吴班和曹朋顶嘴,更多还是为自己的未来而感到担忧。曹操派这么一个小孩子过来,是不是有一点太过儿戏?   他连忙穿戴好了衣甲,跨上马朝中军大帐赶去。   第三通点将鼓已经响起,整个大营开始沸腾。谁也不知道,这鼓声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点将鼓响起,必然是有事情发生。即便是大营中的乡勇郡兵们不愿意起来,也必须走出军帐。   “嘶!”   吴班在中军大帐外,倒吸一口凉气。   大帐外的空地上,叠摞着一堆血淋淋的人头。数十盏桐油灯,近百支火把的光亮,照映着那一堆人头,令人毛骨悚然。吴班觉得自己汗毛在瞬间都乍立起来,心里顿时感到一丝恐惧。   因为,他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中军大帐旁边,一个魁梧的男子,赤着膀子,怀抱一柄圆盘大斧,森然而立。   第三通点将鼓,戛然而止。   吴班连忙快走几步,恭声道:“浚仪部军司马吴班,前来应卯。”   “吴司马,进去吧,校尉在里面。”   一个文士笑眯眯的走上前,对吴班说道。他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似乎是在登记什么东西。   吴班认得这文士,知道他名叫阚泽,是军中主簿,也是曹朋的心腹。   “阚主簿……”   吴班心里面有点发毛,语气中不自觉的多了些恭敬的味道。   阚泽笑道:“进去吧,别让校尉等的急了。”   吴班稳了一下心神,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谢后,迈大步走进中军大帐。这中军大帐的摆设,和昨天日间没有什么区别。正中央一张帅案,旁边还设有一张低案。低案后,军中丞田豫正奋笔疾书。而帅案后,曹朋正静静的坐着。他没有穿戴盔甲,一袭青衫,透着书卷气。   身体半依着帅案,手里捧着一卷竹简,正秉烛而读。   在他下首,依次坐着两名男子。   吴班也认得那两人,一个是飞眊军司马夏侯兰,另一个则是行军司马甘宁。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坐着,如同老僧入定。当吴班走进来时,竟无一人看他,更无人理他。   “末将吴班,参见校尉。”   吴班心里有点发慌,上前躬身见礼。   还是一样的人,还是一样的地方,还是一样的景物。   可是给吴班带来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此时的曹朋,没有昨日那种暴跳如雷,更无半分怒气。   他就坐在那里,手捧书卷而读,却令吴班心中,生出难言的恐惧。   堆放在帐外的那些人头,是舒强的部曲。也就是说,曹朋已经剿灭了舒强所部……   “嗯!”   曹朋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吴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想了想,悄然退到一旁,在夏侯兰的下首处坐下,一动不动。   点将鼓已经停止,可渎亭四部司马,只来了吴班一人。   曹朋没有任何表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大约又过了十五六分钟,大帐外传来两个军司马的应卯声。   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看到了帐外的那些尸体。   曹朋放下手中书卷,慢慢抬起头来。两个军司马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踉跄着,走进了大帐。   “末将……”   曹朋不等他们开口,抬手示意他们住嘴。   他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   中军大帐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吴班看着那两名军司马,不由得暗自苦笑一声。   “本来,曹某奉命来此,是受司空所托,出镇渎亭。   说实在话,诸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从延津下来,在这等情况下守在这里,可说是难能可贵。若非迫不得已,曹朋是很想与诸位把酒言欢,好好相处。若有机会,一同建功立业。   曹朋深知,自己资历不足,所以也不想为难大家。   可是,军令如山,军法如刀……这渎亭大营里,某为主将,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我昨天说过,卯时点兵,操演兵马。若不至,以军法论处,绝不会姑息……我不喜欢杀人,却不介意杀人。舒强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昨日三通点将鼓,他却未率部前来……大敌当前,军法容不得任何人违抗。某不得已,只得使人前往塔村,再次命舒强前来。可舒强仍不听调遣……此等情况下,我只得下令,将舒强及其所部人马剿灭……唉,想来着实心痛。”   果然!   吴班不由得心里一颤,抬头向曹朋看去。   这时候,阚泽走进了中军大帐,手里还挽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放在帅案前的地面上。   “禀校尉,此次韩德郝昭所部出击,共击杀反贼一百八十七人,与舒强所部人数吻合。   舒强首级,被韩德军侯所获,现呈于校尉,请校尉检验。”   “都是自己人,我有什么好检验?将舒强首级,悬于辕门之上,以警他人。”   “喏!”   阚泽拿起人头,转身步出大帐。   吴班看着曹朋,心中暗自感慨:这位曹校尉,真不愧是能火烧八百,诛杀颜良的人物。只凭这份沉稳和谋划,就非我等可比。还以为昨日他是恼羞成怒,不想他已是做出决断……   这是个杀戈果决的人物,我还需小心才是。   他正想着,耳边却响起了曹朋的声音:“刚才,三通点将鼓毕,只有吴元雄一人应卯。我记得,他的军帐位于浮桥东岸,距离中军大帐最远,反而最先抵达……两位军司马,就在我中军大帐之畔,三通鼓毕,却不见踪影。今晚,已死了许多人,我实不欲再开杀戒。可我若是不处罚,则军令威严何在?两位军司马,可否给我一个解释,也好令我不行军法呢?”   一边说着,曹朋慢慢抬起头,目光灼灼,凝视着两位军司马。   噗通,两个军司马跪下了!   “校尉饶命,校尉饶命。”   他们算是明白过了,眼前这少年并不是一个刚出道,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其杀戈果决的狠辣手段,足以证明他是个说得出,做得到,而且不会计任何后果的家伙。试想,有哪一个校尉刚上任,就敢把一百多个部曲干掉?可曹朋做了!不但做了,而且做的是干净利落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等到大家明白过来的时候,一部人马,已经变成了一堆无头的死尸。   曹朋既然说出军法威严,那就定然会做到。   吴班看着两个同伴,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苦笑……   其实,他昨天何尝不是想要看笑话。今天能准时抵达,不过是习惯而已。如果不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说不定……暗自叹了口气,吴班知道,这渎亭大营的天,恐怕已经姓曹了!   曹朋站起身来,绕过帅案来到两个军司马跟前。   “非是某家想要杀人,实在是……   我今日若不处罚二位,这军法威严,如何能够服众?可若让我杀了你二人,我心实有不忍。   两位,可有高见?”   我不杀你,以后就没法子再命令别人;我杀了你,又有些不忍。   曹朋说的很清楚,让两个军司马如堕冰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校尉,两位司马并无大错,也许只是被耽搁了时间。   如果就这么杀掉,说不定会令校尉声名在营中受损。那些军卒,说不得会因此以为校尉公报私仇……豫有一计,可使校尉即能免了两位军司马的性命,又可以令营中士卒无话可说。”   田豫起身劝阻,两个军司马顿时惊喜万分。   曹朋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田豫一笑,“其实很简单,若两位军司马非校尉部曲,即便是来得晚了,也算不得什么大错。”   “哦?”   曹朋露出疑惑之色。   而两个军司马则有些莫名其妙。   田豫呵呵一笑,“两位军司马不是要往长水营报到吗?”   曹朋顿时恍然大悟,露出一抹喜色。   田豫的意思就是说,把这两个军司马调走,这之前误卯的罪名,自然可以不必再去计较。   他回过身,看着两个军司马,“两位以为如何?”   吴班不禁暗叫高明,把这两个军司马调走,的确是一招妙棋。   曹朋已经杀了舒强所部,如果再杀了这两个军司马,弄不好会令军卒产生出恐惧,甚至发生营啸。   调走了两人,曹朋可以顺势接受他二人部曲,同时还能令两个军司马感恩戴德,更给军卒以宽宏印象。这一手,可算得上是一箭三雕。只要那两人点头,渎亭大营将彻底被曹朋控制。   这一切,恐怕是早就设计好了,只等这两人上钩。   如果两个军司马今天准时应卯,说不得曹朋还要另想他法。只可惜,这两人自己撞上前来。   吴班虽然看出了端倪,却不能站出来挑明。   心里更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这少年的手段,可算得上是高明。   “我等愿往长水营。”   两个军司马连声呼喊。   曹朋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灿烂笑容。   “说起来,某曾为北军中候,长水营倒也不算陌生。   长水营的郗校尉是个好人,其行军司马夏侯尚,更是妙才将军的侄儿,和你们的关系也听亲近。昔日妙才将军是陈留太守,你二人是奉他征辟而来。如今到伯仁帐下,定然平步青云。   但是,你们的部曲,必须留下……”   先离开这里吧!   和这个笑面虎在一起,压力实在太大。   两个军司马也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奥妙。   只是,人家把事情摆在了台面上,于情于理他们只能感恩戴德,却不可能有半句怨言。   “我等部曲,本就是渎亭武卒,自当留下。”   “如此……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们带着书信,立刻去酸枣,向伯仁司马报到去吧。”   靠,这就是摆明了赶人啊!   可两个军司马还不能有半点怨言,连连道谢,退出大帐。   军帐外,阚泽早已经命人备好了马匹。两个军司马一出来,立刻上马,被护送出了辕门……   曹朋轻轻叹了口气,回身坐下。   目光,看似极为随意的从吴班身上扫过。   吴班连忙起身道:“末将愿从校尉之命。”   “元雄司马,你是个人才。”   曹朋沉声道:“说句实在话,你我也算是亲戚,本应相互扶持。也许你还不知道,司空的养祖母,便是你陈留吴氏族人。当年她入了皇宫,与家中断了联系。可心里,还惦记着你们。”   “啊?”   吴班闻听,大吃一惊。   “若你有心,待战事结束之后,不妨回去查一查。   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请老夫人回家看看。老夫人如今在许都,挺孤单,时常念叨当年族人。”   吴班是真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乍听曹朋提起,他也是呆若木鸡。   “舒强所部187人被诛,渎亭如今只剩六百余人。不过,张球二人既然走了,他们的部曲,自然需要重新调配。我会命人调拨一百三十人到你麾下,使你部曲满员,你看如何?”   吴班这时候,有点晕!   不过能使己部满员,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末将,愿从校尉之命。”   “韩德!”   “末将在!”   从大帐外,走进来一人,正是刚才吴班在帐外看到,手持圆盘巨斧的彪形大汉。   “余下尚有二百余人,一并归入你部曲。从今天开始,你为渎亭军司马,负责驻守小潭,你可愿意?”   “末将遵命。”韩德,同样是喜出望外。   曹朋向田豫看了一眼,沉声道:“不过今天还有一件事情,你们要把渎亭所有武卒的名单呈上。必须问清楚他们的住处,家庭成员等各项事务。我会让阚主簿协助你们,务必今日完成。”   “末将遵命。”   吴班和韩德同时插手见礼。而曹朋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变得更浓…… 第312章 延津大撤退(六)   建安五年,二月。   在原来的历史上,官渡之战的序幕才不过刚拉开而已。   但在这个时空,序幕已近尾声……曹操和袁绍在延津战场,展开惨烈博弈。从白马之战到现在,已持续了近五十天。双方的损失颇为巨大,酸枣城下,用尸横遍野形容,毫不为过。   从一月下旬开始,除延津之外,又开辟了数个战场。   臧霸屯守齐郡,和袁谭鏖战不止。双方都投入了大量人力和物力,但却不分伯仲,难分胜负。   在历史上,袁谭同样是一个被小觑的人物。   他手下还有审配辛毗这样的谋士,给予臧霸极为沉重的压力。   而在东海郡,夏侯渊吕虔却展现出摧枯拉朽般的力量。二月初,海西军正式展开了行动……信任海西都尉步骘,在徐州刺史徐璆的指挥下,兵分三路,挺进东海。潘璋王买各领一千五百人,攻克司吾、沂城,斩刘备麾下大将刘安首级,屯驻沭水下游;周仓在朐山登陆之后,与邓芝合兵一处,兵临羽山;夏侯渊占领兰陵,次子夏侯霸屯兵次室亭;吕虔自琅琊出兵,占领利城、既丘。四路大军合兵一处,向郯县步步推进,使得刘备有些难以为继。   二月初六,昌豨接到臧霸书信后,在襄贲献城投降。   刘备见形势不妙,立刻弃守郯县,率领部将向彭城郡逃逸……   夏侯渊和徐璆都没有想到刘备会如此果决的放弃郯县,以至于措手不及,使得刘备从两人之间穿行而过,逃匿无踪。二月初八,王买渡过沭水,兵临郯县城下。此时的郯县,已经成了一座空城。不过王买得步骘劝说,并没有进驻郯县,只在城外驻营,等候夏侯渊抵达。   至此,东海战事彻底平息。   刘备在东海郡只坚持了二十日,便溃败而走。   不能说刘备没本事,只能说刘备运气不好。东海郡三面环敌,背靠大海。原本刘备希望借麋家的声望,在东海郡立足。可问题是,麋家在经历了海西的打压之后,早已经变得衰颓,影响力大不如从前。昌豨虽为东海郡太守,毕竟盗匪出身,在东海郡并没有太深厚根基。   相比之下,海西的影响力远甚于昌豨这位东海郡太守。   不管是此前的邓稷,还是如今的步骘,明显更能得到百姓的接纳,所以刘备之败,也是早晚。   史书曾记载,建安五年,刘备驻守下邳。   昌豨也曾起兵造反,并且让夏侯渊非常头疼。当时刘备在徐州的声望不差,加之麋家并未受到太大的打击,所以昌豨才能成功。可如今,麋家衰颓,刘备更四处漂流,根本无法给予昌豨支持。单凭一个小小的东海郡,失败是早晚的事情。所区别在于,历史上昌豨在经过这次叛乱后并未被曹操所杀;而这一次,昌豨归降之后,夏侯渊二话不说,就看了他的人头。   这样做,同样是对臧霸的一种警示!   ……   “司空,友学这样做,是不是忒毒辣了些?”   酸枣城中,董昭忍不住询问曹操。   他得到消息,说曹朋在渎亭大开杀戒。一共只有八百多兵马,曹朋一下子就干掉了近四分之一。   如今渎亭,设四部军司马。   其中飞眊可以刨除,黑眊也不好计算其中。   四部军司马,只有两部满员……曹朋在渎亭的作为,也着实引起了不少人的争议,言他杀戮过重。   曹操不禁笑了,“溃军不可用。   友学若不以雷霆手段,焉能治军?依我看,他没有做错。至少现在,渎亭方面非常平静,不复早先散乱局面。我听人说,渎亭整日练兵,士卒们的士气很足。这难道不是一桩好事吗?”   “可渎亭兵力……”   “这件事,国让已呈报过来。   友学言宁取五百精卒,不要乌合之众。想想倒也有道理,他那里倒是不需要太多兵马驻守,只看军卒是否训练有素。此事,我看就到此为止……我既然把渎亭交给他,就不想再过问了。”   曹操言语中的意思非常清楚,这件事到此打住,不必继续追究。   董昭跟随曹操已久,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   既然曹操认可了曹朋的所作所为,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用处。两百军卒?又算得什么事?   酸枣每天死伤的人数,都不止两百。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的出来,曹操对曹朋,宠爱有加。   董昭出了大厅,心中却盘算着另一桩事:既然司空对曹朋如此信赖,是不是应该拉近些关系?   他想了想,转身顺着回廊来到前厅衙堂公房之中。   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处理文牍。听到脚步声,男子抬头看去,见是董昭,便连忙起身相迎。   “兄长,你怎地来了?”   这中年男子名叫董访,是董昭的弟弟。   不过,和董昭在建安之初便归附曹操不一样,董访之前曾在张绣麾下做事,去年才随张绣投奔曹操。如今,董访在司空府接替田豫的职务,为军谋掾,司空主簿。他请董昭落座,而后恭敬询问。   董昭坐下后,沉吟片刻道:“元谋,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去做。”   “什么事?”   “渎亭校尉曹朋,你知道吧。”   董访笑道:“可是那火烧白马,斩颜良,诛文丑,俘虏高览的曹八百?我又怎可能不知此人?”   “他乃主公族子,不过早年流落南阳。   你和张伯鸾的关系不差,能不能问一问,让张伯鸾给曹朋一个功名?也算是你我一段善缘。”   “功名?”   董访愕然不解。   董昭说:“曹朋虽然是主公族子,可籍贯却在南阳郡舞阴。   你也知道,主公族人众多,如果从谯县取功名,恐怕不太容易。可如果没有功名,对曹朋必然是一大遗憾。他需不需要这功名,是一件事;可有没有功名,却是另外一桩事情……既然无法从谯县给予他功名,何不请张伯鸾举荐他一个孝廉之名?他在南阳郡长大,由南阳郡举荐倒也符合规矩。而且,曹友学为父而作《八百字文》,也堪称当今一大孝行。”   董访不是傻子,虽然反应有点慢,可听完董昭这番话,便立刻明白过来……   “这件事并不难,张伯鸾其实也一直在为他早先宛城之战时的事情而感到恐慌。如果能有这样的机会,他断然不会拒绝。反正南阳郡每年都有举荐名额,今年干脆就举荐曹友学是了。”   “恩,这件事你要赶快去做。   等此战结束之后,必然会有人想起这件事情。与其被别人讨得这份情谊,不如咱们自己获得。你刚附主公,虽有我照拂,毕竟有些单薄。曹朋声名响亮,而且人脉颇广。看样子,主公对他的信任,丝毫不输于其他人。既然如此,你就尽快和他拉上关系,将来也有照应。”   “弟即刻写信,今天就让人送往宛城。”   董昭点点头,和董访闲聊几句,起身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名小校,“董主簿,许都六百里加急。”   “哦?”   董访连忙上前,从那小校手中接过信筒。   他扭头向董昭看去,就见董昭一蹙眉,走上前接过信筒,“我立刻去见主公,许都六百里加急,必有要事。”   董访点头,忙和董昭办了交接的手续。   董昭拿着书信匆匆返回花厅,却见曹操正准备出门。   “主公,许都加急。”   曹操闻听,连忙上前接过来,把书信取出。   片刻后,他眉头渐渐舒展,脸上露出一抹快意笑容。   “立刻召集众将,前来议事。”   “喏!”   董昭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准备离去。   却听曹操道:“对了,派人去渎亭,让友学前来。”   看起来,主公对那个曹朋,还真的是够重视。一个小小的渎亭校尉,说实话并不足以列席会议。   而曹操却在这时候把曹朋找来,岂不是说明了,他对曹朋的重视?   董昭觉得,自己之前的决断,并没有做错。   也许,应该再亲密一些?   “主公,不若我亲往渎亭走一趟?”   “也好。”   董昭立刻领命而去,曹操站在台阶上,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派凝重。   终于,要开始了?   ……   细雨霏霏,二月时,春雨不绝。   董昭带着亲随,沿官道行进,只见路两边,绿柳摇曳。   从酸枣离开之后,他一路直奔渎亭而去。当途径小潭时,就见一座军营在潭边矗立,从营中传来嘹亮号角声。一队队兵马,从营中开拔出列。士卒冒着细雨,在空旷的原野上操练。   他们的操练,并不似常规操演。   而是在一连串的口令声中,不断变换队形。   一员大将正端坐战马上,穿着和军卒并无区别。   在他身边,几名小校不断摇晃令旗,传递口令……   董昭认得这员大将,好像是叫韩德。   此前曾在长水营做事,跟随夏侯尚……后来,被调至曹朋麾下,如今应该是一部军司马。   “信之。”   董昭招呼一声,催马上前。   信之,是韩德的字。   听到有人呼喊,韩德扭头看去。   见是董昭,他连忙拨马迎过来,在马上拱手道:“董祭酒,您怎么在这里?”   “我奉命往渎亭,有事要见你家校尉。   怎么,你们这种天气,也要照常操演不成?”   韩德笑道:“祭酒笑话了,这那算得什么操演?不过是出来活动一下,免得他们无事可做。   真正的操演,还是得到渎亭大营那边。   校尉操练起来,比这可要狠多了……”   董昭眉头一蹙,朝着那些在细雨中练习队列的军卒看了看,有些弄不太明白。   不过,他倒是知道,这种队列是曹朋创造出的练兵之法。当初典韦和许褚相争的时候,典韦就是靠着这种操演之法,在短短时间把一群临时征召来的锐士捏成整体,并且战力奇强。   后来这种队列操演,被许多人所采用。   虎豹骑也是按照这种方法训练,据说效果非常好。   只是,这‘一二一’的喊,真的能有用?至少在董昭看来,还看不出什么好处。   与韩德说了两句,董昭便带人离去。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曹操叫曹朋过去的原因。   难道说……   董昭搔搔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抵达渎亭大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可是董昭却被军卒,拦在了大营之外。   看守辕门,负责警戒的,是郝昭所部黑眊。   “非是小人不肯放行,实校尉有令,未得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出营寨。”   “那烦劳你代为通禀一下。”   董昭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轻轻点头称赞。   他对身边的亲随说:“没想到这曹友学,倒是颇有些周亚夫之风。”   黑眊进大营后,不一会儿,就见田豫跑出来。   董昭不由得有些生气,这曹朋的架子,未免太大了些。你虽说是司空的族子,可我是司空祭酒,论官职比你大了好几级。我是前来为司空传令,你把我挡住也就算了,怎地连迎接一下也不见呢?   田豫看出董昭的不快,在进入辕门后轻声道:“非是校尉不迎接,而是校尉正在操演兵马,脱不出身来……”   “哦?”   董昭闻听,不免有些好奇,“那可否带我去观摩一番?”   “这个……倒不成问题,只是那边环境有些不好,只怕怠慢了祭酒。”   董昭大笑,连道无妨。   田豫带着他,直奔后营校场。这后营校场的面积很大,毗邻河畔。只见一片泥泞的空地上,一队队军卒,正大声的呼喊口令,在列队行走。水坑,泥塘,在他们眼中似乎全然无视。在一面麾盖下,曹朋站在一辆战车上,手扶佩剑,表情严肃,凝视着军卒的队列操演。   “你们为什么不前进?为什么停下来?”   就见一队兵卒,在河边突然停下。   从曹朋身后飞骑冲出一名小将,来到那队兵卒面前,厉声嘶吼。   “军侯,再往前就入水了。”   “那就入水!”   军侯面目狰狞,手中短棍狠狠的抽在那队长的身上,“校尉并没有更换口令,既然没有更换口令,你们就要继续前进。不要说入水,哪怕在你面前的是刀山火海,你们也不能退缩。”   说着,他一把从那队长的手中抢过令旗。   “听我口令,踏步前进。”   在这名军侯的带领下,一队军卒竟无视面前大河,迈步行进。   董昭站在校场边上,看着眼前这一幕情形,也不禁目瞪口呆……这,又算是哪门子操演兵马? 第313章 延津大撤退(七)   曹朋不是什么兵法大家。   指挥个把人不成问题,但若说指挥千军万马,可没那么容易。接掌渎亭之后,曹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恢复训练。这场战事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所以曹朋必须要抓紧时间,把手中这些兵马捏合成型。这并不容易,一群溃兵,想要恢复士气?那里又是简单的事情!   “校尉在掌控渎亭之后,便下令将所有兵卒的名册登基完整。   姓名,住所,家中家眷……校尉在军中下了连坐之法,凡无法完成训练者,一人不成,整伍连坐;一伍不成,整十连坐;一什不成,整队连坐;一队不成,整屯连坐……如果出现逃跑的现象,校尉会立刻命人缉拿家眷,满门连坐。如此才算是将这些人老老实实看住。   校尉有一句话说的好: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他很少在操演时发表什么意见,可不管是刮风下雨,他一刻不放松,全营都必须操演下去。”   田豫向董昭解释,不过董昭还是疑惑不解。   “这样操演,有何用处?”   田豫笑道:“至少他们知道配合,知道协作,知道什么是军令如山。”   “什么意思?”   “校尉说,这种时候,练习搏杀的用处不大,毕竟那不是一两日就能练出来。但上了战场,最重要的不是个人有多厉害,而在于他们之间的协作。这种队列操演,就是为了培养他们的默契。不一定要达到进退如一人,但也能让他们知晓,身边伙伴的重要,懂得相互配合,相互保护。唯有这样,即便逢战败时,也不至于迅速溃败……总之,好处的确是不少。”   校场中,鼓声隆隆。   董昭看着一队队兵马行进、后退,队形随着旗号变幻,也不由得轻轻点头。   不过,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观看操演,而是为传达命令。   “国让,司空有命,命校尉离开前往酸枣议事,还请你尽快告知校尉。”   田豫二话不说,拨马直奔麾盖。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就见曹朋挥手下令停止操演,而后在田豫的陪伴下,匆匆来到董昭跟前。   “董祭酒,司空唤我何事?”   “这个……主公只说,命你即刻前往酸枣。”   曹朋和董昭并不陌生,所以也没有那许多客套的赘言。   闻听曹操召唤,曹朋立刻回军帐换了一身衣服,然后点起一队飞眊,与董昭一起,返回酸枣。   “公仁先生,酸枣战事如何?”   “尚在僵持……不过这两日,袁绍的攻击并非特别凶猛。   河北兵马已渡河近十万人,主公现在也很担心,那袁绍说不定正积蓄力量,对酸枣发动猛攻。”   董昭倒也没有隐瞒什么,非常爽快的把形势告之曹朋。   末了,他轻声道:“酸枣众将如今也有些波动,军心不太稳定啊。”   曹朋一笑,“放心,主公必然已有腹案。”   但愿如此!   董昭嘴上虽没有发表意见,心里面却也不由得感到忐忑。   袁绍从最初的凶猛攻击,慢慢变得冷静下来。损失了文丑和高览,虽说令袁绍士气低落,可毕竟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绍手中的兵力毕竟摆在那里,的确是让人感到有一些忧虑。   他现在放缓攻击,摆明了就是为之后的全力出击而做准备。   曹操之前虽说和袁绍各有胜负,看似在伯仲之间,但能否应付袁绍的总攻?董昭也说不清楚。   ……   一路无事,曹朋和董昭赶回酸枣时,天已经黑了。   酸枣府衙之中,曹操和军中将领亲信们,正商议事情。董昭领着曹朋,径自来到衙堂之上。   曹操见曹朋来了,也只是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   “究竟什么状况?”   “主公似决意退兵。”曹真低声回答。   曹朋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立刻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奥妙。   曹操此时退兵?   莫不是官渡战场,已经布置妥当?   他抬头看去,就见荀攸正在向曹操禀报军中情况。如今,曹军在延津战场上,已调集了三万余兵马。其中由陈留而来的乡勇郡兵,大约两万人,而曹操本部兵马,也在万人左右……   兵力悬殊太大了!   袁绍的兵力,是曹操的三倍。   而且,酸枣无险可守,如今只能勉力而战。   所以荀攸向曹操建议,继续坚守酸枣,恐怕损失更大,不如尽快撤退。   曹朋听得出,荀攸这是和曹操商量好了。之所以说这些,是害怕军中将领,产生一些其他想法。   可这种事,根本就不可避免。   历史上官渡之战结束后,曹操从袁绍营中收到很多部曲写给袁绍的书信。人数太多了,以至于曹操根本不敢去查看,所以直接命人将书信焚毁。而现在,恐怕已有人开始联络袁绍。   “如此,诸君就依计行事。”   曹操听完了荀攸的话,沉声道:“文谦领本部,藏于济水河畔。   袁绍若知我撤兵,必会下令追击。到时候,文谦可趁机出击,击溃袁绍追兵后,迅速退过济水。而后以济水为天堑,死守陈留,与公明遥相呼应。袁绍到时候,必然不敢轻易出击。”   乐进起身领命。   “友学!”   曹朋和曹真正低声交流,忽听曹操呼唤他的名字。   他连忙抬头,起身道:“末将在。”   “渎亭方面,可做好准备?”   曹朋回道:“主公放心,渎亭已准备妥当,末将命人已命人在河西岸扎营,一俟主公经过渎亭浮桥,就立刻将浮桥摧毁,延缓袁绍追击。”   “甚好!”   曹操满意的点头。   当初他命曹朋驻守渎亭,也就是为了保护好这条退路。   现在看来,曹朋已经非常清楚的理解了他的想法,并且做得非常出色。以雷霆手段控制住渎亭,就等于确保渎亭浮桥的安全。所以,曹朋在渎亭虽然大开杀戒,曹操也没有任何怪罪之意。在外人看来,曹操过于宠爱曹朋。可实际上,这也是曹操对曹朋一次重要的考验。   曹朋的做法,令他很满意!   不过,曹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主公,末将还有一个问题。”   衙堂上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曹朋的身上。   曹操问道:“什么问题?”   “主公撤离酸枣,那酸枣的百姓,当如何处理?”   荀攸愕然,向曹朋看去,“友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朋道:“末将只是突然想起了白马。”   “嗯?”   “当初颜良渡河,偷袭白马后,在白马屠城,令白马变成了一座空城。   观其部曲,便可知袁绍为人。若主公撤走,袁绍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下令屠杀酸枣百姓?”   荀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向曹操。   这,倒是的确很有可能!   袁绍并非是什么仁善之辈,那家伙发起狠来,也极为凶残……去年,袁绍击败公孙瓒之后,就曾下令屠城三日,令易京变成了一座空城。这次渡河而战,袁绍损失更甚于当初和公孙瓒交锋。特别是两员爱将被杀,使得袁绍无比愤怒。曹操在酸枣驻防许久,难保袁绍不会迁怒酸枣百姓。一旦曹操撤退,袁绍占领了酸枣,必然会带来一场酷烈的血雨腥风……   可问题是,曹操也没有办法!   这年月,屠城的事情多不胜数,几乎成了一种习惯。   曹操攻打徐州的时候,也曾屠尽彭城……   “友学的意思,难道继续坚守酸枣?”   曹朋连忙道:“末将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主公在撤退时,能考虑一下酸枣的三万生灵。”   “你是说……”   “主公撤退,何不率百姓一起离开?”   曹朋此话一出口,衙堂顿时好像炸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董昭道:“这不可能……我们这次是退兵,若带着三万百姓行进,势必会拖延退兵的速度。”   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嘲讽之色。   而对于曹朋来说,他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实在是太大。   历史上,曹操攻打荆州时,刘备带着十万百姓逃离新野,结果一日只行进二十里,最后被虎豹骑追击,死伤惨重。如果曹操带着酸枣百姓撤离,很有可能会提前上演长坂坡那一幕溃败。   可是,曹朋还是希望曹操能够接纳他的意见。   当初在白马时,他曾感慨颜良对白马的屠城,并感到无比愤怒。   所以,他实在是不忍心,酸枣再出现白马的那一幕惨剧。哪怕是明知不可为,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主公,朋也知道,这样做会很危险。   可主公有没有想过,当主公入驻酸枣之后,就等于是把酸枣三万余百姓生生拖进了这场战事。而且,自开战以来,酸枣百姓给予主公诸多支持。难道说,主公现在退兵,就要放弃那些百姓吗?那些人,可都是主公的子民,是大汉的子民……主公不过费些手段,却能令三万百姓存活下去。他日传扬起来,世人必言主公仁义!所以,朋斗胆,请主公三思。”   说罢,曹朋撩衣跪下。   曹操陷入两难。   不可否认,曹朋说的也有道理。   可自古以来,打仗就是这样……带着三万平民百姓撤离酸枣?那可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曹操的性格,是那种‘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性子。   说穿了,就是以自我为中心,不在意虚名。   他向荀攸看去,却见荀攸轻轻摇头。   很明显,荀攸并不赞成这样的行为……举城撤离?变数太大!曹操也无法肯定,会是怎样结果。   但曹朋话语恳切,曹操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沉吟良久,他苦笑一声道:“袁绍是否会屠城,尚在两说。可如果举城撤离,却非一件易事。别的不说,如今酸枣守军不过三万,根本无法确保他们的安全。弄不好,甚至会全军覆没。   友学,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   “可是……”   “友学,你莫赘言,一切依计而行。   兵法有云,兵贵神速。若带着三万酸枣人撤离,弄不好会暴露我的意图,这个责任,谁可担当?”   曹朋,也不禁沉默了!   但他并没有起身,依旧跪在衙堂,“请主公三思!”   “胡闹!”   曹操见曹朋仍是如此,不禁勃然大怒。   他站起身,甩袖离去。   荀攸等人纷纷起立,默然从曹朋身边行过。甚至有几人偷偷嗤笑,似乎是在笑曹朋的异想天开。   “阿福,别闹了!”   曹真走上前,想要搀扶起曹朋,哪知却被曹朋甩开。   “我没有胡闹,我只是想保住酸枣这三万生灵。”   “可你应该清楚,这不可能。”   曹朋大声道:“不是不可能,而是肯不肯……我听人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我们也不能用得上时,便是‘民为重,君为轻’,用不上时,便弃之如敝履。   主公,我知道你在听。   我只是希望,主公能为那些一直归附于主公的苦哈哈们想一想,给他们一个可以看到的希望。”   曹真站在曹朋身边,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   ……   天色已晚,曹操站在花厅的门廊上,负手不语。   他思绪有些混乱,曹朋的呼喊声,犹自在他耳边回响不止。   用得上时,‘民为重,君为轻’,用不上时,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何等刺耳的言语,令曹操的心,也不由得一阵阵抽搐。举城撤离?亦或者是单独撤走?这是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曹操深吸一口气,在回廊上徘徊,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友学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这妇人之仁要不得吗?这是在打仗,可不是在游戏……   但耳边又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嘶喊:答应他,答应他!   自入仕以来,曹操从未似现在这样的为难。   原本已经下定的决心,在此刻却变得有些犹豫……这该死的阿福,分明是给我出了道难题。   “文质。”   “喏!”   “友学他……”   “曹校尉还跪在衙堂上。”   曹彬轻声道:“我阿兄怎么劝他,他也不肯起来。”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曹操突然有些暴怒,“在下邳时他放走了吕布家小;如今又这样固执,他这是在逼我啊。”   曹彬吓得闭上了嘴巴,低下了头。   曹操看了他一眼,“文质,你以为,我该不该答应?”   “这个,侄儿不知。”   曹操心中的烦躁感,越来越强烈。   他轻声道:“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敢说……”   曹彬,更噤若寒蝉。   停下脚步,曹操站在门廊上,用力呼出一口浊气。良久后,他轻声道:“立刻请公达前来!” 第314章 延津大撤退(八)   曹朋仍跪在衙堂上,腿已经没了知觉。   这次恐怕玩儿的有点大了!不知道老曹会不会生气?亦或者,会因为此事,而对我有看法?   曹朋心里有些忐忑。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   只是那天在白马城头,看着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让他产生出许多感慨。   阴错阳差,重生于这一个时代,也是汉人最辉煌的时代。盛唐?在曹朋心里,或许算得上伟大,荣耀,可不知为什么,总有些疏离。前世他的身份证上标注的民族,是汉族!所以也让他对汉,更感亲近。他实在不希望,汉人再去经历那个狗屎的‘民族大融合’的时代。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力量,改变不了什么。   可他还是希望能做点什么,能让汉人在这个动荡的三国岁月,多活下来一些。   今天能保住酸枣三万……哪怕只有一万人,也是一种胜利。也许我改变不了什么,但我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历史,朝着他原有的轨迹行进!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狭隘了,似乎偏执了……   不过那又怎样?   狭隘就狭隘了,偏执就偏执了!   曹朋深吸一口气,重又直起腰,挺起胸膛。   “阿福,咱们走吧,你这么跪着,没有用。”   曹真很无奈的看着曹朋,轻声劝说。虽然他也知道,他的劝说没什么用,可总不能不管不问。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平时挺好说话的曹朋,今天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而曹朋却不能说出原因。   难道告诉曹真,我自后世穿越而来,百年后,汉人将十不存一?   如果真的说了这些,那么曹真说不定会把他当成疯子,直接拔剑砍杀在这小小的衙堂之上。   已经子时了!   衙堂外漆黑一片,衙堂里灯火熄灭。   曹真坐在曹朋旁边,仍低声的劝说不止。一阵脚步声传来,曹真抬起头,向衙堂外看过去。   荀攸手持一支灯笼,慢慢走近衙堂。   “子丹,你先回去吧。”   “荀先生……”   “我有些话,要和阿福说,你回去歇息,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听荀攸的口气,曹真立刻醒悟过来。   只怕荀攸此来,是受了曹操所托。至于要和曹朋说些什么?曹真却不敢猜测!站起身,与荀攸拱手一礼,而后又看了看曹朋,默默退出衙堂。走出衙堂,就看见典满许仪带着人,守在衙堂三十步之外。曹真心里一怔,而后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身诧异的向衙堂里看去……   荀攸点上了烛火,衙堂上又恢复了光亮。   他拿起一副蒲团,摆在曹朋身前,而后坐下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曹朋,一句话也不说。   那目光很锐利,好像利剑,穿透曹朋的身体。   曹朋愕然看着荀攸,有些不太明白,荀攸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福,你何苦这般固执?”   听到荀攸的称呼,曹朋又呆愣了……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和荀攸并不是太熟悉,甚至只见过三四次,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似‘阿福’这种带有极其亲切之意的称呼,从没有从荀攸口中说出来过。   也许是因为他和曹朋不熟?   所以一直以来,荀攸或是称呼曹朋的名字,或是直呼他官位,甚至连曹朋的表字也极少出口。   曹朋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荀攸笑了!   “那你认为举城撤退,可为否?”   “这个?”   “其实你也知道,这样做的凶险之处,可你还在坚持。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坚持,想来有你的原因吧……我也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现在坐在这里,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有对策?”   “这个……”   曹朋低下了头。   这个真没有!   不过是一时冲动,可冲动过后,却并没有后悔。   荀攸轻声道:“十日后,主公将率部撤往圃田泽,渎亭乃必经之路。   主公率部通过浮桥之后,你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令酸枣百姓通过浮桥。一个时辰之后,浮桥必须斩断。否则袁军追击上来,必然会对主公造成巨大的威胁……你,可曾听清楚了?”   曹操同意了?   曹朋吃惊的睁大眼睛。   这的确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一个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人,居然会同意这样的请求?   老曹,可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啊。   “主公会抽调伯仁和子羽,各领一部兵马协助你。   记住,一个时辰!”荀攸沉声道:“一个时辰后,浮桥必须斩断,否则……我想你能明白。”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能不能令三万人通过呢?   曹朋也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感到非常欢喜,“我明白。”   说着话,他就要站起来。可双腿都快失去知觉,当他起身的一刹那,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荀攸伸手把他扶住,看着曹朋那一脸欢喜的模样,叹了口气,笑着轻轻摇头。   “去吧,伯仁和子羽带人在外面等候呢。”   曹朋搓了搓两腿,待回复了些知觉后,便站起身来。   “荀先生,朋多谢你了!”   “不用谢我,此主公决断……主公并非是那种无义之人,他比你更加清楚‘民为重’的道理。”   荀攸笑着,和曹朋一起走出衙堂。   曹朋又躬身向他施礼,而后快步向府门外跑去。   站在衙堂门阶上,荀攸摇了摇头……   明公这一次的决断,却似乎有些儿戏了!   ……   曹朋在酸枣城门口,遇到了夏侯尚和夏侯恩两兄弟。   两人各带五百兵卒,正等候曹朋。   “友学,你可真是给自己招惹麻烦。”   夏侯恩见到曹朋的第一句话,便责怪起来。夏侯尚呢?只是静静看着曹朋,一言不发。   “走吧,咱们先回渎亭去。”   曹朋也没有辩解,嘿嘿一笑,领着飞眊冲出城门。   “这家伙,分明就是自己寻不自在。”   夏侯恩苦笑着看了一眼夏侯尚,低声的嘀咕。   夏侯尚犹豫一下,“阿福倒是个有情义的人……至少他比那些只会说不会做的人,要强百倍。”   “哈,你们两个,还真是……”   夏侯恩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大笑两声,便催马跟上了曹朋。   回到渎亭之后,曹朋先把夏侯尚夏侯恩两人安顿好,然后便把阚泽等人都唤到了军帐之中。   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阚泽不由得目瞪口呆。   好半晌,他苦笑着说:“公子,您这不是给自己招惹麻烦吗?”   “我知道……可我觉得,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   阚泽说:“可问题是,这件事已不是你能够承受的范围。三万人,想要通过浮桥,没有两个时辰,断然不可能。你到时候斩断了浮桥,至少会有三分之一的人流落这边,还不是……”   “可至少能救下三分之二。   哪怕只能救下三分之一,我也要尝试。总好过眼睁睁看着袁绍屠城,数万无辜百姓为之送命而无动于衷的强。”   “可是……”   “德润,我找你来,是让你帮我出主意。”   阚泽挠挠头,沉吟半晌后道:“大主意我倒是想不出来,不过小主意,倒是有几个。   渎亭河段的水流并不算湍急,我们有十天时间,这附近也不缺林木。如果所有人动起来的话,这十天时间里,我们可以搭建起两座到三座小浮桥。如此一来,曹公退兵时就可以加快速度,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只不过,我们需要大批辎重,否则不一定能把浮桥搭好。”   搭建小浮桥?   曹朋眼睛不由得一亮。   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这个问题?   夏侯恩和夏侯尚手里还有一千兵马,到时候可以全部参与其中,说不定能搭建出更多浮桥。   “好办法,辎重方面的问题,我会向主公请求。”   “搭建浮桥是一方面,同时我们还可以多备木筏……公子还记得塔村吗?塔村背靠曲遇聚,可直抵阳武。修造木筏并非难事,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分出一部分人员,由曲遇聚乘木筏渡河,前往阳武。我不知道这两者同时进行,能为咱们争取多少时间,但想必总有些用处。”   曹朋连连点头,表示阚泽这两个主意不错。   田豫却有些担心,轻声道:“我最怕的是,当百姓渡河时,袁军追来,必然出现混乱局面。”   曹朋笑道:“怕什么,主公已有万全之策,料那些袁军,也讨不得好处。”   田豫说:“既然主公已有安排,那我就放心了。   咱们说干就干,最好马上通知两位夏侯将军行动……对了,曲遇聚那边,也需有人留守才是。”   曹朋想了想,“曲遇聚,就由兴霸看护,如何?”   甘宁起身,拱手道:“末将必不负公子之托。”   “你看,咱们这三个臭皮匠,抵得上一个诸……郭奉孝。   接下来,大家就行动起来。我会命郝昭率黑眊接替韩德,暂时驻守小潭。”   众人齐声领命。   就这样,在曹朋的安排下,渎亭当晚便开始了行动。   甘宁率二百飞眊,在第二天一早,与从小潭赶来的韩德所部汇合,赶赴曲遇聚,营造木筏。   塔村在经过舒强的洗劫后,几乎名存实亡。   许多村民已逃离塔村,存活下来的老弱妇孺,被甘宁当天就送到了河对岸。如此一来,塔村留有许多物品,还有三艘渡船。在甘宁的指挥下,韩德带着人入驻塔村,开始营造木筏。   曹朋则命阚泽和田豫连夜写好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第二天一早送往酸枣。   曹操在看罢了撤退计划书之后,也没有发表反对意见,只是让董昭尽可能将辎重送往渎亭。   十天的时间,飞快过去。   在这十天之中,曹操又命人数次佯攻,做出反攻的态势。   不过,并没有给袁绍造成太大的麻烦。从黎阳渡河而来的袁军,已经增至十三万,袁绍的信心,也随之暴涨。   “明日,某将亲自督帅兵马,不取酸枣,誓不收兵。”   延津大营中,袁绍信誓旦旦。   他看着大帐里的众将,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不过,当他的目光从沮授身上扫过时,笑容顿时隐去。只见沮授面呈忧郁之色,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则从,何故不语?”   沮授蓦地惊醒,连忙起身道:“主公,授只是在思考一件事情,故而刚才有些走神。”   “则从所思何也?”   “这几日,曹操连续攻击,令我感到奇怪。   他明知主公兵力占居优势,理应加强守卫,领各地兵马前来。可他非但不如此,反而做出反攻之势,似乎非曹孟德所为。而且,自主公进驻延津以来,曹军兵力似乎并没有增加……他如此做,究竟是什么意思?授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是那曹操,想要退兵吗?”   袁绍一怔,旋即露出沉思之状。   “则从所言,颇有道理。”   “而且,据探马消息,最近一段时间,酸枣似乎很热闹,这也让我感到有些不太正常。”   袁绍想了想,“既然如此,那我立刻派人打探。”   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在没有弄明白曹操的真实意图之前,即便是沮授也不敢轻举妄动。   曹操不是公孙瓒,也不是袁绍以前的那些对手。这是一个真正的奸雄,必须要小心谨慎。   不过,斥候刚派出不久,就有小校前来禀报。   “主公,刚得到消息,酸枣方面自午后便开始大开城门,探马发现有许多百姓,离开酸枣,正朝着渎亭方向撤退。”   “什么?”   袁绍闻听,不由得一惊。   沮授一拍大腿,“主公,曹操这是想要撤兵。”   “那当如何是好?”   “曹操退兵,必然是看出主公意图攻击的想法,故而才率部撤离。   以授之见,主公当迅速点起兵马,追击曹操……嘿嘿,曹孟德此次想向天下人展现仁义之风,实自寻死路。他带着酸枣百姓撤离,其速度必然不会太快。主公可令骑军先行出击,拖住曹操脚步。”   袁绍闻听,立刻点头,“若非则从,某险些中了阿瞒之计。”   他立刻招来张郃,命张郃率大戟士,追击曹操。   那大戟士,也是袁绍手下一支精锐人马。   自麴义的先登营被他消灭之后,大戟士已隐隐有取而代之的势头。大戟士的主将,就是河北四庭柱之一的张郃张俊乂。张郃领命而去,沮授想了想,又连忙追出大帐,将张郃喊住。   只是,他没有发现,当袁绍称赞他的时候,一旁郭图的眼中,却闪过了一抹戾色…… 第315章 延津大撤退(九)   渎亭河面上,出现了三座简易浮桥。   用儿臂粗细的缆绳将木板穿起来,连接两岸。浮桥不算太宽,并肩能通行两人。承重也不是太好,如果在浮桥上站满了人,桥面就会没入水中。人行走在上面,也不是特别的平稳。   但行走却不成问题,关键是要有一个秩序。   此时,河东岸已经挤满了人,有军卒,还有从酸枣而来的百姓。   为了这次撤退,曹朋可算得上是费尽了心思。十天里,他数次往返酸枣和渎亭之间,并且将撤离计划一次次的进行完善。历史上,刘备率百姓撤离新野,根本没有任何计划和安排。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使得撤离速度极为缓慢,更造成了长坂坡死伤惨重,百姓流离失所。   后世有一种说法,刘备之所以带这些百姓撤离,是想要用这些平民百姓来延缓曹军的追击速度。   事实上,结果也正是如此。   如果没有那十几万百姓的阻隔,刘备恐怕很难逃出生天。   这也是许多人对刘备深恶痛绝的原因之一,认为这个人只是伪善,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相比起曹操的屠城,刘备长坂坡上造成的死伤,似乎更大。   但后世许多人把这些伤亡,都记在了曹操的名下……曹朋算不上什么伟大,更谈不上仁慈。若真仁慈,他就不会一把火烧了白马;若真仁慈,他也不会在数次大战中,目睹伤亡而无动于衷。战争就是战争,慈不掌兵的道理,曹朋不是不懂。可他还是坚持要使百姓撤离,更多的是一种冲动。白马之夜,对曹朋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在那一夜,让他知道了他应该去做什么。不是当什么圣人,更非做什么枭雄,他只想尽可能保留一些汉人的种子。   袁绍的凶残,未必输于曹操。   在经过了延津惨烈搏杀之后,他必然会对酸枣加以报复。   这和出身无关,即便是西楚霸王和汉室高祖,也都曾有过屠城的记录。有时候,读书越多,学识越高,杀起人来就越是肆无忌惮。袁绍四世三公出身又如何?他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事情甚至比曹操还多。想当初董卓入京,袁绍逃往渤海,得冀州刺史韩馥帮助非常大。   可诸侯讨伐董卓之战以后,袁绍第一个干掉的,就是韩馥。   后世有一首歌写的好‘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曹朋纵马冲上一座山丘,手搭凉棚看着夜色中,河东岸长长的人龙,不由得露出欣慰笑容。   “什么时候了?”   “快子时了!”   曹朋点头,轻声道:“主公看样子也该来了。”   他想了一下,沉声道:“德润,下去告诉郝昭,封锁大桥,清空大桥通道。让大家按照出城发放的号牌,依次从小浮桥通行。每次放行六百人,首批快要抵达桥尾时,第二批方可登桥。   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足,想必天亮前,应该可以全部通过。   你通知伯道之后,便去对岸,告诉子羽,点燃火把,准备接收百姓撤退……好了,都开始吧。”   阚泽拱手领命,冲下了土丘。   大桥桥头,出现了一阵骚乱,但很快的便恢复了秩序。   河两岸,燃起了篝火,使得视线一下子变得通透起来。曹朋和夏侯兰勒马驻足在土丘之上,身后跟随有百名飞眊。本来,曹朋想让飞眊全部跟随甘宁到曲遇聚,可甘宁死活不肯,只带走了一半人。后来曹真又从虎豹骑抽调出两百骑兵,曹朋一并转交给了甘宁驻守塔村。   “主公那边情况如何?”   “正在大潭设伏,等待袁绍追兵。”   “估计,快开始了吧。”   曹朋和夏侯兰正说着话,山丘下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原来,是曹军的辎重车辆抵达渎亭。率领辎重车马撤退的,是董昭和荀攸。曹朋不敢懈怠,连忙下山丘迎接。   荀攸看着井然有序的河岸,还有那河面上的浮桥,不由得露出满意笑容。   “阿福,果然被你做到了。”   曹朋连忙回答:“朋不过是尽我所能。”   董昭忍不住开口,“可你还是给主公,增添了许多麻烦。   这样大规模的撤退,很有可能提前被袁绍觉察。主公原本这时候已该抵达渎亭,可现在,还在等候袁军的追击。”   曹朋不由得露出赧然之色。   他何尝不知,这种行为给曹操增添了许多麻烦,甚至可能会造成巨大伤亡。   但是,曹朋却不能不坚持。若三万人被袁绍屠城,酸枣势必会变成一个巨大的修罗地狱。这绝不是他所希望见到的结果。   “公仁,阿福这样做,也是出于仁义之心,虽费些周折,但也不算什么。”   董昭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要责备曹朋,只不过是忍不住,埋怨几句罢了……   轰隆!   官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人喊马嘶声不绝。   “发生了什么事情?”   “侍中,一辆马车倒了,堵在路中央。”   曹朋等人一听,连忙赶到事发地点。就见一辆六轮大车倒在路中央,数十名军卒拼命的想要把大车扶起来,可是车上的物品太重,以至于车辆纹丝不动的躺在路上。如此一来,原本宽阔的路面顿时变得狭窄起来,后面的车仗,更不得不停下,使得路面顿时拥堵一处。   “把车仗掀到路旁,清空道路。”   “可是那车上……”   “在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人命重要,传令下去,所有大车全部丢弃,轻车速度通过浮桥。”   曹朋催马上前,厉声断喝。   董昭一蹙眉,“曹校尉,这大车上还有许多辎重。”   “这些东西不重要,全都聚集一处,烧了!”曹朋说罢,拱手对董昭解释,“祭酒,非是曹朋想要浪费,大车太重,如果从桥面通行,大桥未必能撑得住。万一在桥上出现问题,定然会更加麻烦。主公现在是要战略撤离,一些不必要的辎重该烧就烧,该丢弃就丢弃吧。”   不当家不知当家的难!   但又不得不承认,曹朋说的有道理。   荀攸想了想,“公仁,就依阿福所言。”   董昭沉吟片刻,最终点头答应。的确,有这些大车在,的确会拖慢了速度……于是,一辆辆六轮大车堆积在山丘之下,眨眼间近百辆车,堆得好像一座小山。夏侯兰命人在上面泼上桐油,迅速点燃起来。冲天的火焰噼啪乱响,把官道照的通通透透,令人心里顿时敞亮许多。   有时候,这光明会给人带来安全的感觉。   原本有些焦躁忧虑的百姓,当火焰亮起来后,一下子变得安静许多。   一辆辆轻车,飞快的上了浮桥,朝着浮桥对岸行进。辎重车队的速度,提升了一倍还多。不管董昭心里是不是舒服,可也不得不承认,按照这种速度,曹操兵马抵达时,辎重车队就可以全部通行。他不由得偷偷看了曹朋一眼,就见曹朋勒马路旁,大声的呼唤车队加速。   “公达,这友学倒是个有魄力的人。”   他突然发出一声感慨。   而荀攸则微微一笑,“否则,主公何至于对他如此迁就?”   董昭不由得也笑了……   将近丑时,从官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队铁骑。   曹纯率虎豹骑抵达渎亭,远远的看到那冲天火光,也不由得有些发愣。荀攸和董昭迎过去,关切的问道:“子和,前方战况怎样?”   曹纯苦笑一声,“侯了半夜,居然没有见到袁绍兵马。”   “袁绍没有追击?”   “没有!”   荀攸和董昭,不由得愕然相视。   “那主公……”   “主公已命文谦率部向封丘撤退,他自领武卫军和虎贲军断后,并命我率虎豹骑,先行渡河,在对岸列阵。”   虎豹骑是曹操耗费无数钱帛和精力打造出来的精锐。   袁绍既然没有追击,虎豹骑的作用也就随之减弱。虎豹骑的战斗力在于冲锋,曹操看起来已决定撤退,那么虎豹骑自然就无用武之地。既然无用武之地,那索性先行撤离,退守河西。   此时,辎重车队已经全部通过。   曹朋正在桥头,与郝昭谈论事情。   曹纯轻声道:“怎地把大车都烧了?”   “阿福说,大桥撑不住这许多大车的重量,还不如丢弃,加快通行的速度。”   “这小子……”   曹纯不禁笑了,抬头向两边观望。看着一队队百姓极为有序的从三座小桥上通过,他也忍不住发出感慨:“友学心细,几乎面面俱到。此次撤离若能成功,友学当是首功一件……”   “恩,听说他在曲遇聚还造了数十支木筏,用以载运百姓。   如此一来,倒是让渎亭这边的压力减小许多……当初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我本不太赞成。没想到,好大一桩事情居然被他做成了!子和,曹氏子弟果真不凡,日后友学前程无量。”   听到称赞曹朋,曹纯也不禁高兴万分。   曹朋不管怎么说,都是曹家子弟。他做的出色,被人承认,其实也是对曹氏宗族的一种荣耀。   “子丹!”   “末将在。”   “去,接手桥头防务,命儿郎们迅速渡河。”   曹真连忙答应一声,率本部百骑,冲到了浮桥桥头。   和曹朋低声说了几句之后,曹朋点头答应,命郝昭率黑眊迅速通过浮桥,在河西岸扎下营寨。   “你这个部曲,端地是人才。”   看着黑眊迅速通过浮桥,曹真忍不住称赞道。   曹朋一笑,“伯道武艺虽然不高,但是治军严谨,有大将之风。   此前他本是张辽麾下一个部曲督,后被送到我这边来……这等情义,我又岂能不去报答。”   曹真知道,曹朋说的是他当初在下邳放走吕布家眷的事情。   轻轻点头道:“若换做是我,恐怕也会如此。”   “对了,朱梅现在如何?”   “梅,甚好。”   朱梅,也就是朱赞的儿子。   朱赞死后,朱梅母子被曹真收留,更拜曹真为义父。曹朋和曹真这两年,说实话接触并不是太多。所以两人在一起时,难免会说一些私事。其中自然也会包括朱赞的妻儿生活状况。   “快两岁了吧。”   “是啊,一转眼,梅也会开口说话了。”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曹纯率虎豹骑,开始通过浮桥。   荀攸和董昭,也随虎豹骑一同通行。临行时,董昭问道:“友学,你难道不过桥吗?”   “主公命我驻守渎亭,他尚未抵达,我焉能渡河?”   “如此,就辛苦了!”   曹朋笑了笑,点头应承。   他和曹真打了个招呼,便领着飞眊,离开浮桥。   此事,已有数千人通过了浮桥,曹朋看速度仍有些缓慢,便通知下去,每次通行可增加四百人,如此一来,浮桥虽有些不堪重负,但渡河的速度,也随之明显加快。虎豹骑通过浮桥后,郗虑的长水营抵达渎亭。随着一支支人马抵达,渎亭也变得越发热闹,越发嘈杂起来。   夏侯兰不禁暗自感慨:如果没有这三座小浮桥,只怕渎亭会变得格外混乱。   而现在,情况看上去虽然嘈杂,但并没有出现乱象。军卒走大桥,百姓走小桥,相互没有任何影响。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前面挺直腰杆,沿途巡查的曹朋,心里陡然多出许多赞叹。   不行,我定要设法让子龙前来。   想当初,夏侯兰曾说过,会劝说赵云过来为曹朋效力。   可没有想到,赵云最终还是跟随了刘备!这也让夏侯兰感觉非常不快,甚至见曹朋时,会感到羞愧。他倒是知道赵云的去处,据说如今在南阳的韦子乡。而且,赵云还让人送过一封书信给夏侯兰,在信中说:刘皇叔是汉室宗亲,乃天下正统,其人宽宏,且仁义无双。   并且却说夏侯兰弃了曹朋,去辅佐刘备。   也许是跟随曹朋时间久了,所以夏侯兰对刘备的印象并不是特别好。   几次冲突,都是刘备的人主动过来寻衅,更使得夏侯兰,在内心里产生了一些排斥……   刘备仁义?   他有我家公子仁义吗?   我家公子可以为三万百姓,冒死劝谏,刘备能做到吗?   我家公子可以为了这三万百姓,不眠不休的操劳忙碌,刘备能做到吗?我家公子才是真仁义,那刘玄德,不过假仁假义罢了。想到这些,夏侯兰更觉应该劝赵云过来。就把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告诉他,看子龙还能说什么?公子年纪虽小,但若说仁义,那才是天下无双!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阵喧哗和骚乱。   曹朋连忙催马上前,一边安抚百姓,一边命人打探消息。   不多时,就见一名小校纵马飞驰而来,“大事不好,袁绍追兵抵达,主公被袁军冲散了……” 第316章 延津大撤退(十)   曹操失算了!   准确的说,他设下伏兵,准备半途伏击的计策被人看穿了。一般而言,这种伏兵之计最大的问题就是被人看穿。因为一旦被看穿,主动权瞬间就转到了敌方手中,危险性随之增大。   曹操不可能一直等着袁军的追兵,毕竟他是准备撤退。   但只要他一旦撤出伏击圈,当敌军追击上来的时候,必然会遭遇重创……   曹操知道,袁绍如果得知消息,一定会派出追兵。于是他设下埋伏,准备重创袁军之后撤离。   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袁军追兵抵达。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曹操也不敢继续逗留。如果袁绍大军抵达,他手中这点兵马,根本不足以抗衡。所以,曹操决定徐徐撤退,命乐进率部向封丘撤退,又使虎豹骑率先脱离战场。   子时中,曹操见袁军仍无动静,这才领兵开始撤退。   可谁又想到,他刚一撤退,袁绍的追兵就到了!   而且领兵的还是河北四庭柱之一的张郃,使得曹操顿时陷入困境。   张郃指挥大戟士,直接发动攻击。曹军猝不及防之下,很快便溃败下来。幸得虎贲军在典韦的指挥下,死死抵住张郃兵马,这才算是暂时拖住了袁军的脚步。可即便如此,曹操在乱军之中,也失去了踪迹。等到典韦发现曹操不见时,大惊失色……再想寻找,可战场已经人满为患,乱成了一团。   袁绍领兵,追击上来……   ……   这就是一个‘时间差’的战术。   曹操退兵,必设有埋伏。   沮授深知曹操狡猾,所以当张郃领兵准备追击的时候,他跑出中军大帐,将张郃阻拦下来。   “俊乂可知,如何追击?”   张郃想了想,毫不迟疑的回答说:“自然全力追击。”   “俊乂若如此,必败无疑。”   “都督此话怎讲?”   沮授道:“曹贼狡诈,诡计多端。他既然举城撤离,又岂能没有防备。我可以肯定,曹贼必然会在中途设下埋伏。只要俊乂追兵一到,伏兵四起……到时候,俊乂你可就要有危险。”   张郃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问:“还请都督教我。”   “我有八字赠与俊乂,俊乂只要按此八字去做,必能大败曹贼。”   “敢问哪八个字?”   “曹贼不退,追兵不出。”   也就是说,拖着曹操,他不动你也不要动。   大家都藏在暗处,可张郃却有着比曹操更有利的形式。曹操要撤退,他不可能一直守在那里。否则袁绍大军一到,他只能束手就擒;所以,沮授的计策就是让张郃与曹操比拼耐心。   张郃不禁有些犹豫:“万一曹贼没有设伏,又该如何?”   沮授笑道:“俊乂不知曹操,那曹孟德必定设有伏兵,而且会亲自断后,以稳定军心……   此人有雄才大略,同时也知如何稳住局面,并且胆气甚壮。   这种时候,若他不留后,还能有谁?所以我算定,曹孟德必然会留下来,等待追兵的到来。”   对沮授,张郃素来敬重。   沮授可说得上是谋略过人,算无遗策。   若袁绍肯听沮授的话,说不定早就占尽上风,而非现在这样僵持。   张郃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果断听从了沮授的计策。沮授说的不错:他张郃拖得起,可曹操却拖不起。而事实上,也果真如此。当曹操开始行动之后,张郃立刻下令大戟士发动攻击。   袁绍麾下,有万余骑军。   其中大戟士更是清一色骑军装备,足有五千余人。   在双方拖延的时候,袁绍也点起了兵马,迅速扑向渎亭。曹军遭遇重创,几乎是全军溃败!   曹朋闻听,大惊失色。   而渎亭河畔,酸枣百姓也出现慌乱。   “子幽,通知下去,每次放行一千五百人,加快通行速度。   所有辎重车辆,全部抛弃焚烧,军卒只带兵器,迅速通过……我这就带人,前去查探情况。”   局面,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   曹朋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最头疼的是,曹操不见了踪迹。如果曹操出了问题,那曹朋此前所做的种种,也就化为泡影。   同时,曹朋感到自责。   若非他一力坚持,曹操又怎可能遭遇惨败?   历史上,曹操和袁绍曾在延津对峙很长时间。可当时究竟是怎么撤退,史书上并没有任何记载。那也就是说,如今所面临的这场溃败,原本是不存在的事情。如今发生了……难道说,历史的轨迹,再一次发生偏移?曹操对曹朋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他的生死,更关乎曹朋的未来,所以勿论怎样,曹朋都必须要弄清楚状况,找到曹操,安全把他带回。   “不要慌,不要慌乱!”   曹朋催马疾驰,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   “我乃渎亭校尉曹朋,我将守在这里,只要有一人未过河,我绝不撤离……大家不要慌乱,加速渡河。车辆等一应杂物,全部抛弃,等渡河之后,朝廷自会补偿,现在全部轻装渡河。”   洪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但迅速被哭喊声淹没。   好在桥头已经接到消息,开始命令加快渡河的速度。   夏侯尚从河边跑过来,大声道:“阿福,究竟什么情况?”   “袁军快追上来了,我带人前去阻拦,你告诉子丹,必须加快渡河速度,能不要的东西,就地处理。”   说完,曹朋率飞眊急驰而去。   夏侯尚也急了,在马上厉声喝道:“袁军还未抵达,大家不要慌,听从安排,加速渡河!”   军卒们同时高声呼喊,酸枣百姓渐渐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曹朋率部向东扑去,越往东,喊杀声就越清晰。沿途不时看到败退下来的曹军,一个个狼狈不堪。   “不要慌,桥头尚有大军驻守,大家都不要慌张。”   曹朋也知道,他不可能阻拦这些溃兵。但是他希望用这样的方法,令溃兵稳定下来。否则他们这样慌慌张张的跑回去,必然会令河岸的局势更加混乱,弄个不好,会有全军覆没之危。   相信荀攸他们,会做出正确的反应。   对曹朋来说,他现在必须要尽快找到曹操。   向东一直行进十八里,就是小潭。此时,小潭已经变成了战场,到处可看到驰骋战场上追杀曹军的袁兵。曹朋咬咬牙,两脚一磕马腹,手执画杆戟,厉声吼道:“飞眊,随我出击。”   照夜白一声长嘶,撒蹄狂奔。   一百飞眊紧随曹朋身后,清一色长刀大枪,轰隆隆便闯入了小潭战场之中。   “我乃渎亭校尉曹朋,儿郎们速速向我靠拢。”   曹朋一边嘶吼,手中画杆戟犹如出水蛟龙,呼啸着撕开一条血路。大戟上下翻飞,戟云翻滚,所到之处,袁军纷纷落马,只杀得血染征袍。照夜白带着巨大的冲击力,阻拦在途中的袁军,被撞得骨断筋折。曹朋大戟轮开,凶猛劈斩,十数名大戟士,被他挑落在血泊中。   在曹朋的身后,飞眊呼啸而来。   铁枪凶狠的刺击,长刀撕裂衣甲……   眨眼间,曹朋便率部杀进了战场,沿途不时有曹兵靠拢过来,随着曹朋在乱军中横冲直撞。   有一年了吧!   自修习白虎七变,曹朋在进入洗髓阶段后,又找到了新的方向。   他那位从没有见过的便宜师父左慈,对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是真的很上心。所创出的功法,几乎完全是依照着曹朋前任的身体情况而创,所以对曹朋而言,也格外合适。白虎,古之圣兽。白虎七变,是根据道家经典《白虎七变经》而创,左慈为此在深山中,观摩猛虎搏斗。几乎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百兽之王的气势。而这一点,对于曹朋而言,最为可贵。   一年来,曹朋已隐隐达到了一流武将的巅峰状态。   气力比之当初,更提升数倍。   沉甸甸的画杆戟在他手中,犹若灯草般轻若无物。一连几名袁将冲上来想要拦阻,都被曹朋一戟击杀。曹朋在乱军中冲杀了一阵,远远的就看到典韦正率领数百名虎贲,与袁军战在一处。典韦已杀红了眼,双戟翻飞,身前无一合之敌。可问题是,袁军太多了!多的让典韦怎么也杀不干净。同时,他还惦记着曹操的安全,故而越杀就越是恼怒,越杀就越是心急。   虎贲军依照着此前训练的阵法,三五一队,紧随典韦身后。   可随着袁军源源不断的到来,使得虎贲军渐渐抵挡不住。如果继续杀下去,只怕会全军覆没。   “典大叔!”   曹朋大吼一声,催马就冲上前去。   这一声巨吼,犹如惊雷炸响,让典韦蓦地清醒过来。   “阿福,你怎么来了?”   “主公在何处?”   “我也不知……之前我负责断后,主公正领人撤退,不想袁军追来,使我和主公分散了……”   “那你还在这里打个什么?”   曹朋说话间,手中大戟一震,扑棱棱探出,将一名袁兵刺翻在地。   “典大叔,不要恋战,随我先找主公。”   “我正欲如此。”   典韦当下拨马后退,曹朋冲上去,拦住了后面的袁军。   一名袁将挺枪跃马而来,曹朋眼睛眯起,猛然催马。照夜白感受到了曹朋的心意,一个加速,瞬间就到了那袁将跟前。曹朋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那袁将有些反应不过来。画杆戟在手中滴溜溜一转,曹朋单手执戟,一招青龙探爪,呼的刺出。袁将刚要举枪相迎,画杆戟却已到了跟前。只听噗的一声,戟刃凶狠的撕裂了他的甲胄,将那袁将从马上挑飞出去……   曹朋和典韦合兵一处之后,威势顿时暴涨。   两人一左一右,一个大戟翻飞,一个双戟舞动,迅速杀出了一条血路。   “典大叔,主公刚才是往那边走?”   “我记得是往济水方向……”   曹朋顿时明白了,曹操之所以往济水方向走,恐怕是想要通过乐进之手,来抵挡袁军攻击。   “咱们追过去。”   “好!”   典韦这时候,基本上是听从曹朋的主意。   他和曹朋接触最多,也知道曹朋鬼主意不少。打仗杀人?典韦从来不害怕任何人!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曹操。这就需要有个明白人拿主意……在这种关键时刻,典韦选择相信曹朋。   这两人在一起,顿时在乱军中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曹朋的武艺虽然比不得典韦,可是他手中画杆戟,却占有巨大的优势。两人一路杀过去,行出大约两里,就见前方一队袁军,正围着一群曹兵苦战。距离虽然有些远,但典韦却一言认出,那指挥曹兵作战的,正是曹操麾下的亲兵曹彬。不过看样子,曹彬已经是强弩之末。   “小贼,看你还能支持多久!”   一员袁军大将,手舞双锤,凶狠的轰向曹彬。   曹彬举刀相迎,只听铛的一声,手中大刀便被磕飞出去。那袁将另一只大锤横扫而来,曹彬来不及躲闪,提缰绳,战马陡然立起。大锤狠狠的砸在马头上,把曹彬的坐骑砸翻在地。   曹彬被压在马下,眼见那袁将舞锤而来,不由得眼睛一闭。   “兀那狗贼,休要猖狂。”   一股金锋呼啸而来,袁将连忙翻锤磕挡。   铛……   铁锤将一枚铁流星磕飞出去,而典韦拍马冲过来,双铁戟高举,狠狠的劈下。   袁将再想磕挡,已来不及了……只听噗的一声,双铁戟正劈在那袁将的头顶,把那袁将顿时劈落马下。   “典中郎?”   曹彬睁开眼睛,不由得喜出望外。   未等典韦开口,曹朋催马冲上来,“文质,主公何在?”   “八哥……”曹彬兴奋不已,挣扎着从死马身下爬出来,探手一把抓住那袁将的坐骑,翻身上马。   “你来的正好,主公被流矢所中,正在林中。”   说着,曹彬伸手一指身后的疏林。   曹朋二话不说,拨转马头,“文质,速去照看主公,待我杀退敌兵,咱们再设法杀出重围?”   画杆戟轮圆了,横扫千军,把三名袁兵砍翻在地。   飞眊做势冲出,顿时将袁兵杀得四散而逃。曹朋和典韦杀退了袁军后,带着人向疏林行去。   还没有等他二人靠近,只见曹操匍匐在一匹马上,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行出。   “君明,友学……救我!”   曹操一见曹朋二人,立刻大声呼喊。 第317章 延津大撤退(十一)   曹操看上去很狼狈,全无早先的风采。   脸色显得苍白,肩膀上被流矢所中,衣袍上还沾染着斑斑血迹。   典韦冲上去,跳下马跪在曹操马前,大声道:“主公,典韦无能,主公蒙难,罪该万死。”   “君明,这怪不得你!”   曹操直起身子,苦涩笑道。   曹朋这时候催马上前,“主公,此地非谈话之所,请主公速走。”   这个时候,可不是谈论过错的时候。眼见着袁军再一次冲过来,曹朋也不由得感到了惶恐。   典韦道:“主公不必担心,典韦必护主公安全离开。”   说着话,就见典韦收好了双铁戟,从战场上找到一支九尺五寸长短的圆盘大斧,翻身上马。   双铁戟近战搏杀,还是有些威力不足。   如果用来斗将,可能更合适一些,但在乱军中冲杀,圆盘大斧的威力,明显要高于双铁戟。曹操也不敢耽搁,立刻命亲随跟上。曹彬手持一支龙雀,护卫在曹操身边,神情万分紧张。   也难怪,曹彬虽是武将,可年纪还是小了一点。   以至于他经验不足,更没有见识过如此混乱的局面,不免有些慌乱。   典韦大喝一声:“典某开路,主公随我来。”   曹操立刻招呼人马跟上典韦,朝着渎亭方向迅速撤离。   曹朋领飞眊紧随其后,负责压阵。一群人在乱军之中冲杀,所到之处,只杀得袁军人仰马翻。   典韦好像一头疯虎般的冲在前面,那圆盘大斧的质量并不算太好,却胜在这大斧的份量重。加之典韦神力惊人,一支大斧犹如阎王帖子般,沾着即死,挨着既亡。袁军虽然奋勇争先,奈何碰到了一头搏命猛虎。以至于这典韦如入无人之境,大斧扫过,只见到遍地残尸。   曹朋则负责压阵,画杆戟翻飞,接连挑杀数人。   这画杆戟虽不是吕布那支龙吞天方天画戟,但式样几乎一模一样。   曹朋这一年来,苦练戟法,已有小成。那杆大戟挥舞起来,虽不如吕布那般声势骇人,却有无穷威力。至少,那些袁兵袁将想要拦住他,明显有些困难。再加上飞眊悍勇,曹朋虽落在后面,却没有被拉开距离。随着一路冲杀,许多溃败的曹兵,开始向他们汇聚一处。   眼见兵马越来越多,堪堪近千人。   而袁军似乎也发现了状况,开始加大了阻拦的力度。   小潭畔的山丘上,一面黄罗麾盖下,袁绍得意洋洋的骑在马上,眼看着曹军被杀得狼狈而逃,心情正感爽快。哪知忽见一支人马在乱军中横冲直撞,似无人能拦阻,袁绍不禁蹙眉凝视。   “是曹阿瞒!”   袁绍突然大叫一声。   而后扭头喝道:“哪位将军为我拿下曹操。”   “末将愿往!”   从袁绍身后,冲出三人,率兵马风一般下了山岗。   袁绍一眼认出,那三人就是他心腹爱将淳于琼三兄弟。淳于琼是袁绍的心腹,早在袁绍还是司隶校尉时便追随袁绍,论资历,甚至胜于颜良文丑。淳于琼是老大,生性好酒。武艺比不得颜良文丑等河北四庭柱,却也是难得的猛将。其下有淳于安、淳于普两兄弟,也非等闲之辈。此次追击,张郃立了首功。但说实话,淳于琼三兄弟对张郃,一直不是太服气。   颜良文丑那也就罢了,人家身手太高。   可张郃高览……哦,高览现在已经被俘虏了,只剩下一个张郃。   当初袁绍筹建大戟士,本是在张郃和淳于琼之间选择。后来是颜良说,张郃可能更合适一些,于是袁绍便让张郃组建大戟士。对此事,淳于琼一直是耿耿于怀,甚至对张郃恨之入骨。   在他看来,若非张郃是颜良的老乡,同为冀州人,那轮得到张郃出任大戟士?   闻听袁绍下令,淳于琼二话不说,带着两个兄弟出战。   若我拿下了曹操,到时候看你张郃还有脸继续统领大戟士否?   袁绍笑道:“有仲简在,安得曹阿瞒逃走?”   说着,他向身边看了一眼,却发现郭图面露忧虑之色。   “公则,何故忧虑?”   “啊……主公,我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主公命俊乂出击,偏偏沮则从让他按兵不动。   若非主公率兵追过来,我看那张俊乂……沮则从一语,便可使张郃言听计从。如果他能早一点攻击的话,说不定能全歼曹阿瞒。可正是沮授这一句话,竟使得曹操精锐安然的撤离。”   袁绍心里登时咯噔一下,露出沉思之态。   他蹙着眉,轻声道:“公则,我知你多谋,不过如今大战之时,还是不要说这些动摇军心的言语。”   郭图连忙谦卑道:“此图之过,请主公勿怪。”   “呵呵,待拿下曹阿瞒再说。”   郭图没有再言语,因为他已经知道,刚才他那一句话,已经令袁绍心生猜忌。   沮授算无遗策,才能出众。   若他在,自己早晚都被他压制,袁绍跟前必然再无地位。郭图这一路上,就在考虑这件事。   沮授没有过来,留守延津大营。   郭图知道,如果不给沮授上点眼药,若此战袁绍大胜,沮授必为首功。   所以,他必须要趁此机会,挑拨一下袁绍和沮授的关系。至于张郃?郭图也不甚喜。张郃身为河北四庭柱,袁绍手下大将,素与田丰沮授走的很近,与郭图等人则比较疏远……所以,郭图当然希望能借此机会,打压一下张郃。令淳于琼接掌大戟士,更符合他的心意。   ……   “曹贼,休走!”   淳于琼率部冲进战场,向着曹操扑来。   与此同时,袁军其他将领也留意到了这边的状况,纷纷上前围堵,试图阻拦住曹操的去路。   曹朋舞戟挑杀一员大将,眼见身后淳于琼越来越近,不由得暗自心急。   他一咬牙,猛然勒马调头,大声喊道:“典大叔,保护主公速走,我来断后。”   典韦挥斧劈翻一个袁兵,高声道:“阿福,你自己小心。”   曹操此时有心拦住曹朋,可无奈何追兵将至,必须要有一人断后。他在马上扭头看了一眼曹朋,一咬牙,催马紧随典韦。这时候,淳于琼三兄弟已追上前来,淳于琼一马当先,二话不说,掌中铁矟迎着曹朋,分心便刺。曹朋挥戟劈斩,只听铛的一声,便崩开了铁矟。   不过,他犹自感到手臂发麻,暗道一声:好大力气!   “来将通名。”   “某家颍川淳于琼,看矟。”   淳于琼也不和曹朋赘言,挺矟分心便刺。   与此同时,淳于安和淳于普两兄弟催马上来,却被飞眊阻拦住。   曹朋这一百飞眊,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卒。一拥而上,淳于安兄弟虽然勇猛,也不禁手忙脚乱。   好在他们的部曲随后跟上来,顿时压制住了飞眊的攻击。   可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典韦带着曹操,已冲出去数百米,越来越远。   淳于安勃然大怒,好大的功劳,竟然被这小娃娃所阻拦。他挺矟将两名飞眊挑杀之后,冲上前来,和淳于琼双战曹朋。说实话,此前曹朋稍占上风。他和淳于琼本在伯仲之间……不过借助马镫和高桥鞍的优势,曹朋隐隐能压制住淳于琼。但淳于安一上来,曹朋压力陡增。   不过,此时他已是身陷重围,想要撤走,并不容易。   一咬牙,曹朋怒吼一声,大戟乱舞,使得风雨不透。那支画杆戟,好似出海的蛟龙,每一次劈出,必伴随着刺耳的罡风锐啸。凭着一股搏命之气,曹朋渐渐挽回劣势,和淳于琼兄弟打在一处。可这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曹朋心里却很清楚。别看现在是个平手,但却坚持不了太长时间。这样子打下去,早晚必被对方所杀……必须要使一些诡计!   想到这里,他猛然舞动大戟,逼退淳于安后,跳出圈外。   探手从胯间麂皮兜囊里,掏出两枚铁流星。淳于安这时候,已挺矟再次上前……   原以为曹朋年纪小,可以手到擒来。哪知合兄弟两人之力,也仅仅是打了一个难分难解。   这让淳于安如何能忍受?   眼见淳于安上来,曹朋一催马,照夜白长嘶一声,猛然仰蹄直立而起。   淳于安一怔,刚要出矟。也就是在照夜白直立的一刹那,曹朋陡然间把大戟横在身前,一手挽住缰绳,侧身唰的将两枚铁流星掷出。流星追月……后世白猿通臂拳门派中的暗器手法,端地巧妙无比。两枚铁流星看似是一起掷出,却一前一后飞向淳于安。淳于安猝不及防,眼见有金锋袭来,连忙挺枪磕打。流星追月的诀窍,就在那一个‘追’字。第二枚铁流星后发先至,铛的撞在第一枚铁流星之上。巨大的力量,使得第一枚铁流星的飞行速度陡然加快,淳于安一矟打空,顿知不妙,连忙回矟想要封挡。说时迟,那时快,铁流星已到了跟前……   只听啪的一声,铁流星正中淳于安的肩膀。   甲叶子被铁流星砸的乱飞,巨大的力量,直接撞断了淳于安的锁骨。   淳于安大叫一声,拨马就走。淳于琼在一旁看见,心中大怒。   “小贼,敢暗箭伤人?”   他冲上前,就要将曹朋挑于马下。   而曹朋却不应战,拨马就走……只是画杆戟在曹朋拨转马头的时候,垂于身下。当淳于琼快要追上曹朋的时候,画杆戟猛然翘起,如虎尾巴一般横扫而来。这正是白虎七变中的虎尾势,又叫虎尾鞭。淳于琼没想到曹朋还有这样的绝招,匆忙间横矟想要封挡,却听铛的巨响过后,淳于琼被生生从马背上砸了下来。落地时,腿被摔断,他再想要起身,曹朋已到了跟前。   淳于普见势不妙,逼开两名飞眊,向曹朋冲来。   “小贼,休伤我兄。”   铁矟挂着一股金锋,呼的刺向曹朋,快如闪电。   曹朋连忙闪躲,也就是这一闪躲的功夫,袁兵上前,将淳于琼和淳于安救下……   “飞眊休要恋战,随我突围。”   曹朋见淳于琼被救走,也不急于追赶。   他大吼一声,画杆戟反击,幻出戟云重重,凶狠的连续劈斩,打得淳于普狼狈不堪。   二马错蹬时,曹朋猛然反手一戟横扫,大戟带着风声,呼的砸向淳于普。戟杆在横扫的过程中,竟呈现出微小的弯曲弧度。淳于普想要闪躲,已来不及了……啪的,那大戟正拍在他的后背之上,打得甲叶子乱飞,淳于普在马上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随后翻身落马,气息奄奄。   口鼻中,不断涌出黑血……   曹朋这一戟,显然是用上了化劲的技巧,一戟下去,直接震碎了淳于普的内脏。   袁军不由得一怔,忽然大叫一声,想要把淳于普抢回去。   曹朋也不去阻拦,只是吼道:“飞眊,突围。”   六十余名飞眊随着曹朋向外突围,袁军纷纷躲闪……   远处山丘上,袁绍勃然大怒。   他手指曹朋逃走的方向,厉声吼道:“那小贼何人?”   “主公,那小贼就是曹朋。”   一员小将催马上前,看着曹朋的背影,咬牙切齿道。   “种平,你可看的清楚?”   “主公,杀父仇人,种平焉能看错……请主公与末将一支人马,末将誓取他狗命,为我父报仇。”   小将年纪约二十上下,生的眉清目秀。   不过,此时他那张清秀的面庞,因仇恨而变得扭曲可怖……他叫种平,正是前长水校尉种辑之子。当初曹操杀种辑的时候,种平并不在许都。当他听到种辑满门被杀的消息后,连夜逃奔冀州袁绍。种辑和袁绍也是旧识,故而将种平留在身边,并让他出任自己的亲随。   袁绍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戾色。   就是这个曹朋……他杀了颜良,诛了文丑,俘了高览,三番五次坏了袁绍的大事。   袁绍厉声喝道:“哪个杀了曹朋,赏万金!”   话音未落,十数名袁将策马就冲下山丘……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能杀了曹朋,看起来是大功一件。曹操那边有一个恶来保护,想要杀曹操,难度有点大。可这曹朋……袁将一个个奋勇争先,朝着曹朋突围的方向追去。   “种平,我与你一支人马,可敢为我取曹朋首级?”   种平大声道:“主公放心,种平今日,誓取那曹八百人头献上!” 第318章 延津大撤退(十二)   曲遇聚,塔村。   渡口还有数千人等待渡河,可袁军追兵,已出现在塔村村口。   甘宁面色沉冷,凝视着逼近而来的袁军追兵,俊朗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森冷笑容……   “信之,都准备好了吗?”   “以准备妥当。”   “传我命令,全军退入村中……袁贼骑军为主,进了村庄,也就是失去了用武之地……来人,通知渡口,加快撤离速度。务必要使百姓稳定情绪,就说援兵已到达,无需担忧。”   “喏!”   亲随和韩德领命而去。   甘宁眼中闪过一抹忧虑之色。   袁军已追至塔村,却不知公子那边的情况如何?   ……   追至塔村的袁军,是张郃所率领的大戟士,有千五百人。   本来,他在小潭追击曹操成功之后,袁绍所率领的大军,旋即便抵达。张郃也无意在小潭争锋,袁绍大军三万人,足以吞下曹军。他知道,曹操举城撤离,在塔村上有一部分人手。   袁绍下令张郃,率一营大戟士攻击塔村。   按照张郃的本意,他并不想攻击塔村。他也知道,袁绍在三日前便下了屠城令,言攻破酸枣之后,屠城三日,不留活口。张郃并不想去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可袁绍既然下令,他也不得不执行。趁着夜色,他率领大戟士兵临塔村……远远的,就见塔村幽静,恍若死地。   勒住马,张郃蹙起眉头。   心里隐隐有不祥之兆,可有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   依稀,可以看到曲遇聚渡口火光闪动,想必那些酸枣百姓,还没有成功撤离……   追,还是不追?   张郃犹豫不决。   “雨生,怎么办?”   他突然转头,向身后的青年问道。   这青年姓田,冀州巨鹿人,单名一个方。说起这田方,就不得不提及另一个人人,那就是袁绍麾下的谋士田丰。田丰,就是田方的族叔。如今,田丰被关在邺城大牢,而田方则跟随张郃,成为张郃身边的行军司马。他表字言之,不过张郃私下里更多是称呼他的小名:雨生。   田方轻声道:“若中郎收兵,主公恐怕不会答应。”   张郃去年时,因攻易京消灭公孙瓒,而被封为宁国中郎将。   他叹了一口气,苦涩而笑。   没错,如果他不遵命令,只怕袁绍会找他麻烦。   “雨生你率一部分人,留在村外,我率人进击。若村中有埋伏,你可以随后出击,咱们内外夹击,可大获全胜。”   “我正欲如此。”   张郃想了想,一催马,率领骑军冲向塔村。   而田方眸光闪烁,看着张郃所部的背影,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俊乂,休怪我无情……实袁本初徒有虚名,麾下倾轧太甚。此次他出兵,必败无疑……我只不过为族人而虑。”   想到这里,他沉声道:“传令下去,后撤十里。”   “田司马,何故后撤?”   “一群乌合之众,必非中郎对手。此地乃渡口,万一曹军反应过来出兵援救,中郎必陷入危险。”   想想,似乎也有道理。   五百大戟士并没有表示反对,便随着田方开始后撤。   与此同时,张郃所部已冲进了塔村!   一进村口,张郃顿时觉察到一丝不妙……原来,这村中只有一条路,直通曲遇聚渡口。要想要前往路口,就必须穿行塔村。可这唯一的村中小径上,却横七竖八的堆放着土石杂物。   张郃不得不放慢速度,想要从小径穿过去。   可命令刚发出,就听一声战马哀鸣。一匹战马在行进中,突然陷入一个小坑。别看这坑不深,可是却给那战马致命伤害。前腿胫骨顿时折断,倒在地上嘶鸣不止……而马上的骑士,更被摔得头昏脑胀。   张郃道:“点起火把,看清楚道路。”   大戟士连忙纷纷点燃火把,将道路照的通透。   地上的坑洞着实不少,还要绕过一些障碍物,骑军根本无法加速行进。   张郃眉头紧蹙,看着眼前的小径,不由得连连苦笑。就在他准备提醒军卒多加小心的时候,忽听一阵急促的梆子响。梆梆梆……从两边的房屋顶上,突然出现二三百名弓箭手。   箭如雨下,朝着小径上的大戟士射来。   袁军手里都拿着火把,俨然就是一个个活动的靶子。   眨眼间,百余名大戟士便倒在血泊之中。   “攻下民居。”   张郃连忙大声呼喊,从队伍中立刻分出数百人,朝着两边民房冲去。   可不等他们靠近民居,第二波箭雨已经飞来。数十名大戟士中箭倒地,其余人冲上去,踹开民舍院门,紧跟着就是一连串的惨叫声。原来,那院子里都挖开了一条条沟渠,立面倒立着一根根尖锐的木刺。人掉进坑中,顿时便被木桩刺穿。若当场死去还好,那没死的,在坑中凄厉惨叫,令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第三波箭雨又至。   这三拨箭雨过后,张郃便折损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   “全部下马,绕墙而入。”   张郃知道,他如果想要前往曲遇聚,就必须要通过这条村中小径。可现在看来,曹军已经有了准备。村中的障碍物,使得骑军速度上的优势荡然无存,更变成了致命的威胁。如果不消灭村中这些曹军,或者说将这些曹军击溃,势必会给大戟士带来惨重伤亡。事实上,伤亡已经惨重,他必须要做出改变。不过,不能骑战倒也无所谓,因为大戟士素来是上马可以骑战,下马能够步战的军中锐士。只要能绕过那些陷阱,曹军这些弓箭手,就难以产生作用。   数百名大戟士下马,朝着小径两侧扑去。   眼看着他们就要绕过院墙,忽听一阵梆子响,从院墙后冲出一队队曹兵。   为首一个彪形大汉,手持圆盘大斧,犹如一尊煞神般冲出。只见他冲进人群,大斧轮开了,呼呼作响。大戟士虽然悍勇,却非那彪形大汉的对手,眨眼间,七八个大戟士便被他劈翻在地。   “韩德再次,袁贼还不受死。”   那大汉声如巨雷,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张郃见此,不由得勃然大怒,纵身下马,持枪上前。   韩德见张郃上来,没有半点惧色。大斧翻飞,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眼见距离张郃还有七八步远,他大吼一声,腾身而起。圆盘大斧高举过头顶,一双环眼圆睁,“袁贼,还不死来!”   大斧力劈华山,呼的落下。   张郃连忙挺枪相迎,铛的一声巨响,那圆盘大斧上传来的力道,震得张郃双臂发麻……   这厮好大力气!   不过,张郃并不会惧怕韩德。   从刚才的交锋之中,他已经觉察到,韩德力气虽大,但并不足惧。   向后连退三步,张郃大枪在手中一顺,扑棱棱一招怪蟒出洞,朝着韩德就刺了过来。韩德举大斧相迎,哪知枪还未至,张郃突然变招,大枪斜撩而起,照韩德面门刺来……   好快的枪!   韩德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开。   两人就这样战在一处,才三五合,韩德便有些抵挡不住。   张郃见占了上风,更得势不饶人,他大枪舞开,幻出朵朵枪花,扎刺圈拦,拿扑点拨,银光闪闪,迫的韩德连连后退。   “随我杀了贼兵!”   张郃口中大声喊喝,大戟士见张郃占了上风,顿时士气大振,和曹兵战在一处。   铛铛铛!   铜锣声突然响起!   这锣声显得格外突兀,在夜色中,更清晰可闻。   张郃一开始以为是曹兵撤退的信号,但哪知道,锣声刚止息,村外就传来隆隆的铁蹄之声。   一队骑军,约三百人左右,在一员大将的带领下,杀入袁军骑阵。   此时,有大约四五百名大戟士上在村外留守。这支曹军骑兵冲过来之后,大戟士连忙应战。   只不过,他们必须要先上马。   刚才张郃下令全军下马,不少人冒着箭雨,清理村中小径。   哪知道,这曹军还有伏兵,匆忙之间上马迎敌,可没等他们拿起兵器,曹军已经到了跟前。   “甘宁在此,侯尔等多时!”   为首大将手舞双刀,左劈右砍。   大戟士们根本就拦不住他,被这大将一个小冲锋,就杀了一个对穿。   刹那间,袁军大乱……   “休要慌张,拦住他们!”   张郃大惊失色,连忙高声呼喊,转身就想撤离。可韩德又岂能让他如愿?被张郃压制了半天,韩德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口中暴喝一声,轮斧冲上前,死死的缠住了张郃的脚步。   张郃想要取韩德性命,也非一蹴而就的事情。   加之韩德拼命阻拦,硬是把张郃缠的脱不开身。甘宁趁此机会,率骑军一阵凶狠追杀,把袁军杀得东奔西走。张郃一边和韩德交锋,心里一边感到奇怪:怎地雨生到现在也不出现?   心中的不祥之兆,越发强烈。   张郃知道,他这一次恐怕是输了……   大枪翻飞,连环三枪逼退了韩德之后,他健步如飞,冲到一匹战马跟前,翻身就跨坐上前。   刚在马上坐稳,甘宁催马已到跟前。   河一双刀划出一刀奇诡的弧光,刷的劈斩过来。   张郃匆忙间举枪相迎,刀枪交击一处,只觉一股汹涌巨力,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而来。   口中不由得大叫一声,身体呼的就摔落马下。   这一下,可摔得不轻。那股巨力透体而入,把张郃震得骨头架子都好像酥了一样。   落地之后,张郃一阵眩晕。不过,出于本能,他翻身站起。脚下刚站稳,乌骓马拖着甘宁就冲过去,蓬的一声,将张郃撞得飞了出去。韩德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张郃跟前,抬脚正踹在张郃胸口,把张郃踹的脏腑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噔噔噔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信之,留他狗命!”   甘宁一声大喝,韩德的大斧几乎是贴着张郃的头皮掠过。   四名大汉上前把张郃按倒在地上,绳捆索绑……   “信之,结束战斗!”   甘宁说话间,催马已到了张郃跟前。   “汉子,身手不错,奈何从贼?”   “呸……我家主公,乃四世三公,德行高深,焉能为贼?”   “哈,管他袁本初狗屎的出身,如今你已成我阶下之囚……我问你,为何只你一军前来?”   张郃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我家主公已率大军亲至,曹贼溃不成军,早晚必将尔等诛绝。”   甘宁一怔,“司空兵马被击溃了?”   “嘿嘿,此刻我家主公兵马,恐已到了渎亭。”   甘宁的脸色,顿时大变。   袁军已到了渎亭?   那岂不是说,公子危险!   他顾不得理睬张郃,拨转马头,厉声喝道:“飞眊,立刻随我前往渎亭。”   “司马,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军已兵至渎亭,只怕公子有难,我必须要前去救他。   你留下来,尽快掩护百姓撤离……给我把这厮看好了,若公子有三长两短,我必凌迟了他。”   韩德二话不说,立刻答应。   甘宁带着三百骑军,风驰电掣般,朝着渎亭而去。   张郃在一旁听得真切,心里不由得感觉奇怪:这厮如此身手,竟然只是个司马?他口中公子,又是何人?按道理说,他应该是说前往渎亭救曹操才是,怎么不提曹操,单说那‘公子’?   此时,塔村的战斗已经结束。   曹军伤亡过百,不过大戟士死伤更是曹军数倍。   张郃被俘之后,大戟士群龙无首,四散奔逃而去。韩德脸色阴沉,大步走到了张郃跟前,语气森冷道:“狗贼,你最好祈祷校尉无恙。否则的话,甘司马回来,必会令你生不如死!”   说完,他指挥曹兵撤离塔村。   张郃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某家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武威韩德。”   “那甘宁又是何人?”   “甘宁是我家校尉亲随,乃行军司马。”   张郃有点头晕……甘宁的身手,他可是能看得出来,那绝对是一个超一流的武将,不逊色于颜良文丑二人。如此厉害的人物,在曹操帐下,居然只是一个行军司马?实在太诡异了!   “你家校尉,又是何人。”   韩德闻听,顿时露出庄肃之色,沉声道:“我家校尉,便是司空族侄,大名鼎鼎的曹八百,曹朋。”   张郃闻听,不由得为之色变…… 第319章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渎亭河畔,已乱成一团。   袁军步步紧逼,使得河畔的百姓,都感受到了死亡气息的逼近,一个个恐慌起来,朝着河面浮桥涌去。   夏侯尚拼命维持着秩序,可收效甚微。   不得已,他只好祭起屠刀,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健壮男子斩杀,才算是略微稳住了局面。   马蹄声阵阵,从远处而来。   曹操猛然勒马,停在路口。   “阿福跟上了没有?”   曹彬轻声道:“八哥被袁军拖住了,恐怕……”   典韦说:“我去救他。”   “君明,回来!”   曹操连忙喊住了冲动的典韦,目光沉冷的扫过乱糟糟的河畔。   数匹战马从桥上风驰电掣而来,眨眼间就到了曹操的跟前。曹纯荀攸带着一干曹军将领,在曹操马前单膝跪地。   “主公,请速速上桥。”   典韦一听就急了,“主公,阿福还在乱军之中啊!”   曹操心里没由来的一抽,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曹朋是负责驻守渎亭,按道理说,他大可不必前往小潭。如果他没有去小潭,说不定就不会陷入重围。不过那样的话,自己也很可能……   可以说,曹朋是舍了性命把他救回来。   曹操心里也很清楚,曹朋身陷重围,凶多吉少。   看了一眼身前众将,他也是一阵犹豫。他有心返回,将曹朋救出,可这样一来,弄不好自己都要被搭进去。如果自己上了桥,也就等于将曹朋置之死地。曹操知道,只要他过了浮桥,势必会下令将浮桥斩断。曹朋即便能从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到头来也会是身首异处。   上桥,还是不上桥?   曹操有些为难了!   渎亭河畔,尚有数千兵马,以及万余名百姓。   曹操闭上眼睛,全然不理正在和荀攸等人争吵不休的典韦,思绪此起彼伏。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小阿福并未负我,我也不应负他……   可这些残兵败将,又如何能挡得住袁绍的虎狼之军?   就在曹操犹豫不决的刹那,远处铁蹄声阵阵,一彪骑军风驰电掣般冲来,为首的大将正是甘宁。   “公子何在?公子何在?”   甘宁从塔村急急赶来,可到了渎亭,却发现河岸上乱成一片。   他大声呼喊,猛然看见夏侯兰匆匆而来,他甘宁忙催马迎上前去,一把攫住了夏侯兰手臂。   “子幽,公子何在?”   “公子方才前去营救司空,如今正身陷重围。”   “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刚才去传令,哪知道公子竟带着人往小潭去了……我正要前往小潭,兴霸可愿同行?”   “废话,我们走!”   甘宁二话不说,拨转马头厉声喝道:“飞眊,随我去营救公子。”   百骑长嘶,随着甘宁夏侯兰两人,朝着小潭方向疾行。与此同时,郝昭也带着二百飞眊从河对岸跑过来,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招呼,直接向小潭行去。   曹操看得真切,不由得眉头一蹙。   “拦住他们,他们要去哪里?”   典满纵马冲上前,“伯道,欲投敌乎?”   “投你妈……”郝昭大怒,破口骂道:“典满,你赶快让路,我要去小潭,救公子出来。”   “你疯了!”   “你才疯了,公子身陷险地,我焉能坐视不理?”   说完,郝昭带人就往前冲,典满连忙拨马让开,眼睁睁看着郝昭带人风一般从身边掠过……   他回到曹操跟前,把情况告诉了曹操。   曹操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友学身边尽为壮士。”   “主公,赶快渡河吧。”   从小潭方向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使董昭不得不上前,再一次催促曹操上桥渡河。   曹操,却犹豫不决。   而在一旁,典满突然找到了许仪,轻声道:“二哥,当初咱们在圣人像前,曾立下宏愿,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阿福身陷险境,我等岂能视而不见?连他那些部曲都去了,我们如果……日后传扬出去,岂不是被人耻笑咱们,畏死而不守誓约?”   许仪面颊一颤,偷偷向曹操看去。   片刻后,他一咬牙,拨转马头,“阿满,咱们去救阿福!”   许褚闻听大惊,连忙上前阻拦,“你们疯了?”   “阿爹,我等非是疯了,而是当年盟誓,共享富贵。今阿福遭难,我等兄弟又怎能不理?”   说罢,许仪和典满带着百余名私兵,纵马疾驰。   那隆隆气势,虽只百人,却如千军万马,令许褚也吓得连忙躲开。   “阿满,回来!”   典韦大声呼喊,想要拦住典满许仪二人。   远远的,就听见典满回道:“阿爹休要担心,我等救了阿福就回来。”   “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典韦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面却感到很欣慰:阿满已经长大,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   鼻子不由得一酸,眼睛随之有些发红。   接连三批人,往小潭方向赶去。曹操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些小娃娃,却是知道什么叫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真意。难道,自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主公,阿满他们……”   “君明莫要再说,阿满他们都是好孩子。”   曹操在刹那间,突然下定决心,拨马厉声喝道:“子和!”   “末将在!”   “立刻将虎豹骑调回来。”   曹纯大吃一惊,“主公难道……”   “吾有壮士,何惧袁绍!”   曹操说着话,仓啷拔出肋下宝剑,“三军将士,随我杀回小潭。”   董昭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抓住辔头,“主公,怎可再犯险境?如今将士们皆已疲惫,袁军时期正旺,若返回岂不是自投罗网。”   “公仁,筹谋策划,吾不如你。   然行军布阵,你却比不得我……想当年,董卓气焰何等嚣张,某无兵无将仍敢追击。今我尚有兵卒数千,猛将无数。袁绍人数虽多,不过乌合之众。此正是反击之时,尔休要阻拦。”   一旁,许褚典韦已点齐两千兵卒,翻身上马。   更有夏侯恩夏侯尚等人纷纷前来,一个个跃跃欲试,似要和袁绍决一死战。   曹纯率领虎豹骑,已登上浮桥……   一时间,渎亭河畔曹军士气高涨,曹操走马盘旋,朝着那河畔的百姓道:“尔等休要慌张,可徐徐渡河。待我杀退袁绍之后,与尔等在西岸共饮庆功酒……儿郎们,随我杀敌去!”   胯下马希聿聿长嘶,驮着曹操向小潭方向疾驰。   典韦和许褚,一左一右护持曹操,风一般奔行……在他们身后,曹军将士一个个如狼似虎,嗷嗷呼喊。虎豹骑此时已从浮桥下来,随着曹纯曹真等人的指挥,轰隆隆恰似洪流,向小潭涌去。   董昭在桥头失魂落魄,他突然拉住荀攸的手:“公达,这可如何是好?”   荀攸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后,此刻已经平静下来。   他突然一笑,“公仁休要慌张,依我看,主公这时候做出反击,倒正是时候。袁军已经散开,若乌合之众。袁绍即便是想要重整军阵,恐怕也难以成功。如今正是袁军最松懈的时候,主公此次出击,定能一战功成……咱们在这边维持秩序,命百姓尽快渡河,静候主公凯旋。”   “能胜?”董昭轻声道。   荀攸眯起了眼睛,半晌后突然一笑,“必胜!”   ……   小潭战场上,曹朋已筋疲力尽。   身边的飞眊只剩下十几名,余者皆已战死。   手中画杆戟,也变得越来越重。每一次挥舞,都必须要用尽全力。他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杀了多少人……反正杀到现在,已是血染征袍。也幸亏胯下照夜白通灵,随着曹朋的力气一点点消失,照夜白的冲击更猛。连蹦带跳,连踢带踹,这匹西凉龙驹铁蹄之下,已不知踩碎了多少袁兵的脑袋。可是,袁兵却越杀越多,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使得照夜白腾挪空间,不断缩小。失去了空间的照夜白,身上也是血迹斑斑……有袁兵的,还有它自己的!   曹朋在马上大吼一声,大戟横扫千军,拍翻三名逼近过来的袁兵。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一名飞眊从马上跌落,倒在血泊中,瞬间被蜂拥而上的袁兵袁将砍成肉泥。   逞英雄吧,让你再呈英雄!   曹朋心里暗自责备,原本可以安然撤退,结果却身陷重围。难道这一次,我就要死在这里?   回响重生时,他曾发过毒誓,这辈子再也不当英雄。   结果……   我终究不是那长坂坡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   不过也好,至少我保住了主公性命。只要曹操活着,阿爹阿娘他们,此生定然能安稳渡过。   袁军中冲出一员大将,舞刀向曹朋砍来。   曹朋抬戟相迎,刀戟相交,发出一声脆响。   从大刀上传来的巨力,让曹朋险些将大戟脱手。说实话,这袁将的力量若在曹朋巅峰时,根本算不得什么。可现在,他连用戟都觉得吃力,如何是那袁将对手?不过,想杀我?   曹朋冷笑一声,与那袁将错蹬之时,猛然抬手,蓬的攫住那袁将的手臂,而后顺势往下一拉,空手夺白刃,生生将那袁将手中大刀抢过来。画杆戟丢弃地上,曹朋手起刀落,把那袁将斩于马下。   老子用不得画杆戟,但还可以使刀。   “飞眊,突围!”   曹朋已记不清楚,这是他今晚第几十次发出这样的号令。   嗓子已经嘶哑,但却有着令人为之一振的魔力。十几名飞眊齐声呼应,鼓足余力,虽曹朋再次冲锋。   身下的照夜白突然一颤,虽然速度不减,但曹朋却能觉察到,它受伤了!   身体往下一伏,躲过一杆刺来的大枪,左手蓬的抓住枪杆,右手大刀贴着枪杆顺势一抹……   只听一声惨叫,那大枪的主人被曹朋一刀砍下双手。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曹朋脸上,令曹朋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曹朋,还我父命来!”   种辑从人群中杀出,挺枪跃马扑来。   与此同时,十几命袁将围上前,把曹朋包围的风雨不透。   只见刀枪并举,凶狠看向曹朋。而曹朋在这一刹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喊杀声似乎渐渐远去,周围的袁兵袁将,动作似乎变得格外迟缓。在生死间,曹朋骤然突破。苦练一年之久的白虎七变,使得他在一瞬间,领悟到了什么……大刀看似极为简单的劈斩,可是却融合了无数奇妙的变化和后招。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袁将,被曹朋一刀一个,斩于马下……   种辑的大枪凶狠刺来,可是在曹朋眼中却极为缓慢。   曹朋在马上使了个铁板桥,整个人横贴在马背上,大枪从他身体上方掠过的一刹那,大刀扑棱一转,刀口向外,顺势横抹而出。二马错蹬,只听种辑的战马希聿聿一声惨嘶,大刀势无可挡的将硕大马头斩断,而后狠狠的没入种辑的肚子……当刀口切近种辑身体的刹那,曹朋猛然松手,和种辑错身而过。种辑万万没有想到,曹朋居然在这时候会使出如此精妙的招数,大刀入体的一刹那,他才反应过来。可身子已不受控制的从马上栽倒在地上,一抽接着一抽,全身的力量好像在瞬间流逝的干干净净……好快的刀!种辑瞪大的双眸!   曹朋从马上呼的坐直,周围的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大刀砍在种辑的身上,手中只剩下一杆大枪。   可是在这一瞬间,那突破的喜悦涌上心头。眼见袁兵袁将冲过来,曹朋突然大吼一声,拧枪呼的分心便刺……   飞眊,又有三人战死!   短短百米,曹朋刀劈枪挑,连杀八人。   远处观战的袁绍,不由得暗自心惊。   原以为曹朋就那么点人,可以很快结束战斗。哪知道,这曹朋好像打不死的小强,在乱军中横冲直撞。明明已是遍体鳞伤,偏偏到头来,总是己方战将被杀。袁绍越看,越觉得恼火,忍不住一声长叹,“若颜良文丑在,那容得小贼猖狂。”   这一句话,顿时惹恼了袁绍身边一人。   “主公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区区小贼,待某家取其首级。”   此人名叫眭元进,胡人。   原本是辽东公孙度的一名奴隶,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后归顺袁绍,为袁绍身边的亲随大将。   他跨上马,抄起一柄圆盘大斧,就要参战。   也就在这时候,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公子休惊,甘宁来也!”   一支铁骑从渎亭方向飞驰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乱军之中。为首大将,手持一对大刀,在乱军中横冲直撞,犹若入无人之境。那对大刀上下翻飞,只杀得袁军落荒而逃。   甘宁远远看到身陷重围的曹朋,立刻拍马舞刀,杀入军中…… 第320章 绝地大反攻   曹朋连拿刀的力气也没有了!   没错,他刚才突破了……可突破并不代表体力全满,那是游戏里面的设定。突破之后,曹朋的体力并没有人任何改变。只不过在搏杀时,对于力量的运用,变得更加纯熟……   生死之间初明‘势’。   可对于曹朋来说,并没有太多改变,他仍身处险境。   人已完全处于癫狂之中,脑子里只剩下‘杀’的念头。忽然间,他突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有人在向他靠拢。在这战场上,飞眊几乎殆尽,靠拢过来的,除了敌人,还是敌人。   曹朋本能的挺枪向来人扎去,甚至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公子,是我!”   甘宁冲到了曹朋身边,却见曹朋挺枪就刺。   他连忙举刀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响,曹朋手中大枪一下子飞出去老远,整个人在马上栽两栽,晃两晃,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马上摔下来。甘宁连忙大声呼喊,冲到曹朋身旁。   “兴霸……”   曹朋这才清醒过来,待看清楚是甘宁,不由得一怔。   “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袁军追上来,担心公子有危险,故而从塔村赶来!若公子有个万一,宁又如何向黄公交代?”   耳边,喊杀声在提醒着曹朋,他们仍身陷重围。   曹朋连忙道:“先杀出重围再说!”   “公子跟好,宁来开路。”   甘宁说着,将短刀递给曹朋,他手执长刀厉声喝道:“飞眊,突围!”   “突围!”   “突围……”   跟随甘宁前来的飞眊,齐声呼喊,声势较之刚才曹朋呼喊突围时,不知要强横几分。跟随曹朋的飞眊,不过六七人。但仍紧紧护着曹朋,随甘宁的人马,向外冲去。甘宁一马当先,大刀翻飞,威势惊人。袁军虽不断涌来,却无人能阻挡住甘宁的去路。   “阿福,休要惊慌,我来了!”   “袁贼休得猖狂,许仪在此……”   就在甘宁护着曹朋向外冲杀的时候,典满和许仪也带着人赶到。   在他们后面,是郝昭的二百步卒,一个个如同下山猛虎般,冲进乱军之中,杀得袁军人仰马翻。   袁绍眼看着曹朋等人就要杀出去,怒不可歇。   “拦住他们,给我拦住他们!”   他说着话,就率部冲下山丘,袁军顿时齐声喊喝,“休走了曹贼,休走了曹贼……”   典满许仪,皆一流武将,再加上甘宁这个超一流武将和夏侯兰这个近乎一流巅峰的武将,在乱军中护持着曹朋向外冲杀。可是,袁绍的人马实在太多了,把曹朋等人包围的风雨不透。最后在郝昭的保护下,一行数百人登上了一座土丘。黑眊组成阵型,拼死阻拦着袁绍攻击。   曹朋喘着粗气,沉声道:“兴霸,子幽……还有两位哥哥,休要顾我,先行突围。”   “阿福,你这是什么话?”   典满磕飞一支利矢,左手戟挑翻一名袁将,厉声喝道:“昔日我等金兰结义,曾盟誓同生共死。老四被人毒杀,我等已错失一个兄弟。今天要是再丢下你,小八义岂不是成了笑话?”   曹朋抬手一刀,砍翻一名袁兵。   不过他也脚步踉跄着,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闻听典满的喊喝,他不由得笑了,“既然如此,我等今日就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愿与公子同生共死。”   亲卫们齐声呼喊,刹那间,将把袁军逼得连连后退。   “眭元进,还不为我取那曹贼狗头!”   袁绍手指土丘上的曹朋等人,厉声喊喝。   眭元进大吼一声,催马就要冲上去。却听远处轰隆隆蹄声传来!似有千军万马奔腾呼啸,铁蹄踏踩地面,震得大地为之颤抖。袁绍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朝远处看去。此时,已过了寅时……只见远处地平线上,一股黑色洪流正呼啸着奔涌而来。视线不太清楚,也看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马。不过这一股洪流才一出现在战场上,顿时令小潭战场笼罩上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   “虎豹骑!”   郭图失声叫喊起来。   在延津和曹操交锋数次,对这支号称曹操麾下第一精锐的虎豹骑,郭图并不陌生。   袁绍在虎豹骑的突击之下,数次惨败。如今,虎豹骑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令袁军上下为之惶恐。   “杀!”   虎豹骑在曹纯的带领下,发出一声怒吼。   洪流席卷而过,只留下遍地的残肢断臂……   远处,曹军正迅速逼近。典韦许褚二人奋勇当先,在他们身后,则是夏侯恩夏侯尚兄弟……   曹操高举倚天剑,遥指袁军,厉声喝道:“建功立业就在今朝……休走了袁绍!”   “休走了袁绍!”   “杀……”   喊杀声,撕裂了黎明的寂静,更使得小潭上空,笼罩着一层酷烈之气。   曹朋在马上喘着粗气,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是主公,是主公来了!”   土丘上众人,顿时精神大振。   而袁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兵马吓得胆战心惊。   曹军怎么又杀回来了?   两名袁将拨马就想走,被典满手戟飞掷,斩杀于马下。   “三哥,这一手飞戟,确是得了叔父真传。”   “哈,那当然!”   典满精神振奋,双戟舞动更加凶悍,几乎是追着袁军砍杀。曹朋勒住马,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   夜色中,他突然看到远处有一面黄罗麾盖。   心里不由得一动,他连忙大声喊道:“兴霸,袁绍就在那黄罗麾盖下,且取他狗命,谋取首功。”   甘宁马打盘旋,朝着那黄罗麾盖看去。   眸光闪动,他猛然一催战马,“飞眊,出击!”   整整一个晚上,曹军终于喊出了第一个‘出击’的口号。但也正是这个出击的口号,成为了这场战事的转折点。甘宁舞刀杀出一条血路,率领飞眊朝着那黄罗伞盖的方向恶狠狠扑去。   那支大刀,俨然已变成了阎王帖子。   乌骓马踏踩着遍地的血肉残肢,若劈波斩浪般,直逼黄罗伞盖。   郝昭并没有追击,而是收拢黑眊,向土丘后退……   典满和许仪两人也随着甘宁冲了出去,曹朋有心一起冲锋,可浑身上下,已使不出半点力气。   “子幽,扶我一下。”   他几乎是趴在马背上,连下马的力气都没了。   夏侯兰并没有出击,他很清楚自己的责任,就是保护曹朋的安全。   听到曹朋的呼唤,夏侯兰连忙下马,上前把曹朋搀扶下来。当双脚落地的一刹那,曹朋腿一软,差一点就瘫坐在地上。幸亏夏侯兰扶住了他,才没有让他摔倒。身子是靠在夏侯兰的身上,曹朋眼看虎豹骑如秋风扫落叶般杀进战场,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老子,没死!   “公子,歇一下吧。”   “等一等。”   曹朋让夏侯兰搀扶着他,走到照夜白身边。   他伸出手,把照夜白的脖子拢住,却见照夜白探出脑袋,轻轻摩挲他的面颊。   “今天若非小白,我险些死在这里……子幽,小白好像受了伤,回去之后记得找人为它医治。”   “喏!”   曹朋这才坐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战场上的变化。   甘宁催马扑向袁绍的黄罗麾盖,沿途不断有袁兵袁将阻拦,却无人能挡住他凶狠的一刀。   眭元进拍马挥舞大斧,扑向甘宁。   却被甘宁一刀斩于马下……   袁绍吓了一跳,眼见着甘宁就要扑到近前,他也感到了一阵胆战心惊。   “主公,速走。”   郭图慌张大叫。   袁绍二话不说,拨马就走,黄罗麾盖护着他,向战场外撤离。   “黄罗麾盖下的,就是袁绍!”   甘宁厉声喝道:“休走了袁绍!”   本来,典韦和许褚正在追杀袁兵,听到甘宁的喊声,下意识看去。   袁绍在那里?   两人眼睛不由得一亮,相视一眼后,催马就冲了过去。   袁绍听到身后的叫喊声,连忙拔剑,将那持盖军卒砍杀。黄罗麾盖轰然倒在地上,顿时令曹军一阵欢呼。   “袁绍死了,袁绍死了!”   袁军听到那呼喊声,军心更乱。   扭头看,却找不到代表着主将的麾盖,不由得大惊失色。   所谓兵败如山倒,大致如此。袁军再也无心恋战,朝着延津方向迅速溃败而去……   甘宁紧随袁绍身后,见麾盖倒下,厉声喝道:“穿青色披衣的便是袁绍,休走了袁绍老儿。”   袁绍连忙扯下披衣……   典韦和许褚,此时也看清楚了状况,立刻高声喝道:“带金冠的就是袁绍。”   两人和甘宁汇合一处之后,直追着袁绍而去。如果说,此前还有袁兵袁将上来阻挡甘宁,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甘宁的厉害。可现在……典韦和许褚,却是人尽皆知的曹军悍将,这两人一出现,袁军顿时四散奔逃。典、许、甘三人犹如三头猛虎,紧紧的盯着袁绍。   袁绍把头上的金冠也丢了,心道:这次你们没法子追我了吧!   甘宁厉声道:“长髯贼,哪里走。”   袁绍生就一部美髯,平日里仔细梳理,在行军时将美髯置于须囊执掌。闻听甘宁的喊声,袁绍只好挥剑将胡须斩断。此时,他再也没有半点四世三公子弟的风度,抱着马脖子狂奔。   前方,突然出现一支人马,拦住了袁绍的去路。   袁绍顿时亡魂大冒,惊得险些从马上掉下来……   “主公休要惊慌,王门在此。”   一员大将冲上来,大声喊叫。   袁绍差点哭了……   “将军救我!”   王门等十余员大将二话不说,蜂拥而上,便拦住了典韦三人。   袁绍也顾不得回头观战,催马一路狂奔。他始终想不明白,明明是占尽了上风,怎么这一眨眼间,形势急转直下,他从一个胜利者,就变成了一个惶惶而逃的战败者?究竟是何故?   ……   袁绍想不明白,曹操起事也想不太明白。   但有一点他却知道,今日能大获全胜,只因曹朋。如果不是曹朋身陷重围,甘宁郝昭夏侯兰等人就不会想着拼死前去救援;如果不是甘宁等人的行动刺激了典满和许仪,两人也不会紧随其后。这一波波人马冲出去,却使得己方的士气有衰颓一下子变成了高昂起来……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曹朋因义,救出了曹操。   甘宁等人因忠心,要解救曹朋……   于是,典满等人又因兄弟之情,前去援救。   忠义!   这两个字使得曹军士气大振,才有了这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   曹操勒住马,眼看战场上四处逃窜的袁军,忍不住哈哈大笑,“此天助我也,袁本初必败!”   虎豹骑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只杀得小潭潭水变成了血红色。   地面,被鲜血渗透,变成一片暗红色的泥泞。尸体横七竖八的倒着,有袁军的,也有曹军的……无主的战马,在战场上嘶鸣。火光照映处,入眼尽是残肢断臂,还有那一滩滩血迹。   “阿福何在?阿福何在!”   在将士们的簇拥之下,曹操冲上了山丘,远远的便大声呼唤。   却见曹朋匍匐在一块大石上,正呼呼睡得香甜。   山丘下,喊杀声震天……也无法阻止曹朋的酣然入睡。这一晚,他实在是太累了!事实上,从他接手掩护酸枣百姓撤退的命令之后,整整十天,他都处于一种高度的紧张之中。他很害怕出现长坂坡的那种局面,所以处处小心……只是连他也没有想到,一场溃败,到最后竟演变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眼见袁军节节败退,袁绍逃匿无踪,曹朋心头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   他靠着一块石头,睡着了……   曹彬上前想要唤醒曹朋,却被曹操拦住。   看着如同是从血浆里捞出来的曹朋,曹操心里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上前两步,将身上的披衣解下,轻轻盖在曹朋的身上。而后他抬起头,对夏侯兰郝昭说:“照拂好阿福,莫要让他再受惊吓……你们将你家公子送过河去,顺便告诉荀攸和董昭,让他们不用着急,我们此战大获全胜,可以平安撤离。”   夏侯兰和郝昭插手应命。   两人连忙让人临时扎好一副简易的担架,把曹朋抬到了担架上。   有军卒抬着担架,夏侯兰一手牵着照夜白,一手牵着自己的战马,在黑眊的护卫下,缓缓走下土丘。   眼见一行人渐渐远去,曹操长出一口气……   他拔出宝剑,朝着袁军败退的方向,厉声喝道:“传我命令,追击十里收兵!” 第321章 张合   袁绍败了!   但并非溃败……   曹操赢了!   可这里面有太多不可复制的因素。   曹操很清醒,并没有因为眼前的胜利而翘起他的小尾巴,只下令追击十里,便收兵回营。   事实证明,这十里追击恰到好处。   沮授闻听袁绍溃败,立刻点起兵马前来救援。   如果曹操再追击下去,势必会变成一场惨烈的遭遇战。如果发生遭遇战,对曹操而言并非好事。   袁绍惊魂未定,回到延津之后,总算是回过神来,在中军大帐里暴跳如雷。   此时,沮授尚未返回。   郭图眼珠子一转,立刻上前道:“主公,此战颇有古怪。”   “哦?”   “曹操撤退时,沮则从命张郃按兵不动。待主公出击之后,曹操却集中兵马猛攻,而张郃至今去向不明……此必有蹊跷,图以为,莫非沮则从与曹操勾结?我听人说,沮授在渡河之前,曾命人返回家中,遣散家小族人……主公,你说会不会是沮都督他……”   话到七分足矣!   袁绍听罢,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一战,的确是有些古怪!   ……   天蒙蒙亮,下起了小雨。   渎亭桥头的百姓,在曹军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渡河成功。曹操随即命人将浮桥毁掉后,下令向鸿沟水撤退。同时,命乐进继续驻守封丘,防范袁军会强攻济水,南下攻打陈留郡。   贾诩郭嘉程昱从中牟感到鸿沟水,迎接曹操的兵马。   当晚,大军就驻守于鸿沟畔。   曹朋这一觉,睡得是昏天黑地,直到半夜才醒来。浑身的骨头架子都酸痛无比,显然是脱力所致。营帐里非常安静,两支大蜡点燃,把小小的军帐,照映的通透,曹朋可一目了然。   “子幽!”   曹朋轻声唤道。   在旁边打瞌睡的夏侯兰蓦地醒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曹朋跟前,“公子,你总算是醒来了。”   “我这是……”   “你凌晨在小潭鏖战后,竟睡卧沙场。   司空见你太困,故而命我等将你抬回,而后随军一同撤离……你这一睡,整整睡了一天……司空好几次派人过来打听你的状况。可见你睡得沉,所以命我等不许唤醒你。咱们如今在鸿沟。”   “鸿沟?”   曹朋闭上眼睛,半晌后轻声道:“如此说,咱们赢了?”   他记得,凌晨时曹操发动了绝地反击。只不过当时他睡得太死,以至于结果如何,并不清楚。   现在看来,曹操在小潭,恐怕是打赢了!   夏侯兰点头道:“正是。”   “损失不小吧。”   “越骑营几乎全军覆没,虎贲军折损了六成还多。其余各部,皆有死伤。我听人说,小潭一战,死伤当在三千左右。”   曹朋吸了一口凉气。   三千,几乎是曹军精锐的三成还多。   也幸亏是精锐,才能勉强撑住。如果是郡兵乡勇,恐怕已彻底溃败。   曹操这一次,损失可真不小……   延津之战,酸枣轮战,曹操的损失恐怕也没有这么大。三千精锐啊!的确是有些触目惊心。   夏侯兰接着说:“不过袁军折损更大。   据说至少死了五六千人,逃兵更不计其数。如果不是沮授率兵救援,说不定连袁绍都要折在小潭。司空还说,小潭之所以能先败后胜,公子当记首功,让你好好休息,明日渡河后,司空会在中牟召见。”   曹朋发现,夏侯兰说话时目光有些闪烁,顿生不祥之念。   “子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夏侯兰露出悲伤之色,轻声道:“主公,黑眊和飞眊,死伤过半。”   三国时期,动辄就是数千人,数万人的大战,十万雄兵于曹朋而言,都是浮云,并无太多关系。可飞眊和黑眊却不一样,那是实实在在的亲兵,最少也跟随了曹朋有一年之久。   曹朋的亲卫本来就不算多,黑眊飞眊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   此次,他带了三百人过来,后来又增加了一百飞眊。折损过半,对曹朋而言绝对是一个巨大损失。虽然曹朋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如此结果,也不禁呆坐在榻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飞眊如今只余八十人,而黑眊也不过百人……”   “尸首可曾收拢?”   “战场上混乱不堪,根本无法分辨。”   曹朋示意夏侯兰取过一副褥子,垫在身下。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让德润统计一下名单,回去之后,每家抚恤十金。   以后要想个办法,至少要给大家一个辨识身份的标记。兄弟们战死沙场,别的咱无法做到,可至少要给他们一个灵位。这样吧,你让德润写一封书信到荥阳,命工坊打造一些名牌。”   “名牌?”   “就是一个小铁片,在上面写下名字或者编号,用链子穿起来带身上,可方便识别。”   曹朋一边说,一边比划。   夏侯兰记下之后,起身走出军帐。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阚泽甘宁郝昭韩德四人,冲进了军帐。   “公子!”   “好了好了,莫要效儿女之态。”曹朋不等他们开口,便摆手拒绝他们叫喊。想一想,其实也挺丢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两次昏迷不醒。虽说这一次是累倒了,可还是有些丢人。   示意众人坐下后,他诧异的看了韩德一眼。   阚泽连忙解释,“咱们撤下来后,渎亭营就被编入其他部曲。   本来,信之所部要被调入越骑营,可信之想留在公子身边,故而让部曲过去,他却留在这里。我和兴霸子幽伯道都认为,信之是个实在人。公子日后必然会需要更多人手,便答应下来。”   “请公子收留!”   韩德是个聪明人,闻听连忙跪在榻前恳请。   在许多人眼中,韩德这种作为似乎有点愚蠢……   可韩德却很清楚,似他这种没有任何根基的人,想要出人头地,除了拿命搏之外,再无其他选择。如果他去了越骑营,的确是能成为一部军司马。可再想向上提升,恐怕并不容易。   如果留在曹朋身边,则不一样。   曹朋要名气有名气,要战功有战功,要资历有资历,要出身有出身……   这四点聚集一起,注定了曹朋日后前程不可估量。特别是曹朋被抬回来时,身上所盖的那件染血披衣,据说是曹操从身上解下,亲自盖在曹朋身上。跟随曹朋,肯定不会比去越骑营当军司马要差。韩德在建安元年从军,五年才不过小小军侯;可看曹朋身边这些人,几乎都有了功名。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阚泽,如今也是一营主簿,位在军司马之上……   曹朋,又怎可能亏待自己?   看着韩德,曹朋终于想起了他的来历。   这厮在演义中似乎也有过出场,不过是在后期。当时韩德已成为偏将,还有四个儿子,号称韩家五虎,也算得上悍将。只是后来遇到了赵云,被赵云所杀……想起来,也挺可惜。   如今的韩德,还只是一个小人物,尚未娶妻生子。   甘宁说:“信之武艺不差,仅在子幽之下,他愿意过来,倒是公子的一大帮手。”   曹朋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先委屈信之。”   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让甘宁留在身边。随着甘宁一次次建立功勋,早晚会被派出大用。而在曹朋心里,也希望甘宁能够飞黄腾达,而不是一辈子呆在自己身边,做一个打手。   若真如此,那才是委屈了甘宁。   就这一点而言,曹朋并没有什么小心思。   如果甘宁走出去,即便将来飞黄腾达,也带着自己的印记。   能有这么一个人扶持着,总好过于自己单打独斗。历经这延津之战后,曹朋发现了,这历史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夹杂其中。本来,延津之战没有这么艰苦,如今却变得是无比惨烈。   虽说颜良文丑还是被杀了,可曹军也同样损失不小。   自己的‘大局’,还能有多少优势?连曹朋也说不太清楚。   如果外面有人帮衬自己,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此时,曹朋倒是很希望,能扶持甘宁等人上位。他们上位越早,影响越大,对自己就越有好处。如果甘宁走了,韩德过来也算个补充。   子龙?   暂时是够不着了!   那么其他人……   曹朋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   就让韩德暂时呆在身边,好好培养一番,倒也是一把好手。   想到这里,曹朋欣然应允。而韩德更是兴奋不已,因为他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   夏侯兰端来了一碗粥,递给曹朋。   一夜鏖战,又昏睡一天,曹朋早就饿了。他躺在榻上,一边喝粥,一边和众人聊天说话。   从众人的话语中,曹朋得知,曹操已抵达中牟。   看起来,官渡之战已彻底拉开了帷幕。只是不知道袁绍经小潭一败,还有没有胆量再战呢?   不过,这已不是曹朋需要考虑的事情!   “对了,我们在曲遇聚撤退的时候,抓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说他是巨鹿田氏族人,名叫田方,特来投奔司空。但由于当时司空忙于撤退,而公子又昏迷不醒,所以也未能及时通报。他此时正被关押在咱们的营地中,等候公子发落。”   “巨鹿,田氏?”   曹朋闻听一怔,愕然向阚泽看去。   “就是袁绍麾下冀州别驾田丰的族人。”   “田丰,不是被袁绍关在邺城大牢里吗?这田方何故归降?”   “这个……”   阚泽看了看帐中之人,轻声道:“但凡世族豪门,多会未雨绸缪。   就如同荀尚书,他与荀都尉皆荀氏子弟,乃主公麾下谋臣;可荀尚书二兄荀谌确是袁绍谋主。据说此次袁绍出兵,荀谌也是主战者之一。想来,这田方也是想要效仿荀氏一族做法。”   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也是世家名门最常见的一种做法。乱世之中,他们通过寻找不同的主公来存身;治世里,则通过依附不同党派来壮大。只不过,曹朋对此并不是特别了解,所以才会询问阚泽。   阚泽这一解释,曹朋顿时了然。   他沉吟片刻,“那田方如今还在营中吗?”   “正是。”   “把他带过来。”   曹朋说着,让人把他从榻上扶起来,然后把粥喝完。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韩德带着一人走进军帐,拱手道:“公子,人已带来。”   曹朋抬头看去,只见这田方的年纪,估计不到三十。身高在175左右,长的也是一表人才。   他走进大帐,并没有跪拜,而是昂着头,一脸倨傲之色。   “你是田方?”   “正是。”   “听说你要归降司空?”   “非也,乃为司空大业而来。”   什么归降?你会不会说话?我这叫投奔曹操,不是归降曹操。   曹朋一蹙眉,轻声道:“主公如今不在此地,估计你就算是去了,估计他也无暇接见……我可以把你送去中牟,只是主公会不会见你,却要看你的运气……这样吧,天一亮我就让人把你送走。”   他不喜欢这田方,因为这田方的口吻,让他不太喜欢。   曹朋素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要在我跟前耍小性子,玩儿性格装酷,我也不待见你。   你不是想要见曹操吗?   可以,我送你过去就是……   田方倨傲拱手,“如此,就先谢过。”   说完后,他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我还有一事请教,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俊乂?”   “浚仪?”   曹朋一怔,“浚仪与我何干?自有主公派人驻守。”   “不是浚仪,是俊乂!就是张郃将军。”   也许是口音的缘故,以至于曹朋听差了,把人名听成了地名。但田方说出‘张郃’二字的时候,曹朋可就听清楚了。张郃?他不是在袁绍麾下,又不是我的俘虏,我如何能处置他?   “你是说,那个在塔村被俘虏的袁将,就是张郃?”   阚泽也知张郃之名,闻听田方提起张郃的名字,先是一怔,而后便醒悟过来。说实话,他们之前还真不太清楚,在塔村俘虏的那人就是张郃。只以为是普通袁将,所以也没有留意。小潭之战结束后,先是忙于退兵,而后又牵挂曹朋的安危,以至于谁也没有过去询问。   若非田方这时候提起,恐怕没有人知道,堂堂河北四庭柱之一的张郃,已成了阶下之囚……   曹朋不由得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后道:“明日一早,把他与张郃一同送往中牟。”   说完,他又凝视田方,“若没有其他事情,你先回去吧。放心,我不会处置张郃,自有主公决断。” 第322章 与五子良将同行   乍听张合之名,曹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牛人!   当然牛了,后世大名鼎鼎的五子良将之一,越老越弥辣的大将,连诸葛亮也要对他高看一眼的人物,又怎可能不牛?无论是史书还是演义,这都是个了不得的大将。或许张合的武艺始终未入超一流,但作为统军的将领,他在三国后期所起到的作用,绝对不可以小觑。   若早十年,曹朋一定会把他收在帐下。   可现在,他也就是想想,便抛开了收服张合的这个念头。   原因?   很简单,现在的张合,绝不是曹朋能够招揽的人物。他在袁绍军中已打下了赫赫声名,连曹操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和甘宁不同,张合身为宁国中郎将,虽说不上功成名就,但也是声名在外。曹朋可以去招揽甘宁这样郁郁不得志的超一流猛人,却无法碰触张合这样的人物。   所以,曹朋连召见张合的愿望也没有。   现在张合是他的部曲,又不能招揽,平白被他羞辱不成?   他可不是那种被人臭骂一顿之后,还要上前和蔼松绑的主儿。与其与张合照面,倒不如直接把他送到曹操那里。如果他投降,日后自然会有打交道的机会;如果不肯……曹朋也救不得他。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对于不可能,也不能招揽的人物,曹朋根本不愿去花费心思。   倒是这个田方……   田家人都是这德行吗?   田丰直言犯上,这田丰倨傲不羁。   给人的感觉,他并不是俘虏,更像是一位上级。   曹朋更不愿理睬他,把他请出去之后,旋即又躺在榻上。   明天,就要去中牟了!   ……   第二天一早,曹朋还没睡醒,便接到命令:曹操命他即刻渡过鸿沟,前往中牟。   曹朋身子还有点虚,站起来的时候,会感觉天旋地转。不过既然军令传来,曹朋倒也不会拒绝。   不过,他可不会再去骑马。   且不说照夜白也受了伤,就算照夜白没有受伤,让曹朋这个走路好像踩在棉花地里的人骑马渡河?显然也不太现实。留守鸿沟东岸的人,早为他准备好了马车。渡河之后,曹朋直接上了车,随着一路颠簸,向中牟行去。张合与田方,则骑在马上,随同曹朋一起往中牟。   看上去,张合很平静。   沿途田方倒是想与他交谈,可张合并不理睬。   正午时,队伍将至圃田泽。   曹朋感觉骨头架子好像被颠簸的散了一样,于是命队伍在路旁停住,休息一下再动身启程。   夏侯兰搀扶着曹朋,从车上下来。   赶了一晌午的路,精神并不疲乏,身子骨也似乎恢复了不少。   曹朋推开夏侯兰,绕着马车走了一圈。早上那种踩棉花的感觉已经缓解了许多,他站在车旁,深吸一口气,在原地打了一趟太极。白虎七变也是强筋壮骨的功法,只是却过于刚猛。如果在曹朋体力全盛之时,的确有蓄势强筋的效果。但现在,还是太极拳更加合适一些。   远处,田方正道:“俊乂,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那袁绍并非明主,家叔直言劝谏,却落得个身陷牢笼的结果。则从都督也派人回家,遣散族人,另谋出路……我也是奉家主之名,为我田氏谋一出路。俊乂你有大才,若归顺曹公,前途必然光明。胜似在袁绍手下饱受倾轧,辛苦一场,到头来却只能平白为他人做嫁衣裳。   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你有才华,何不为己求一前程?”   张合一路上并未理睬田方,田方说话时,他的目光则盯着车旁的曹朋。   “言之,为前程,便可背友求荣?”   “我……”   田方还要解释,可张合却不愿再和他赘言。   说实话,田方这一次做的的确不太光明磊落。   张合相信你,所以才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你来保护。这是何等的信任?可是当张合冲进塔村的时候,田方却命人兵退十余里,而后自己偷偷的抛开兵马,来投奔曹操,陷张合于险地。   也是张合敬田丰的德行,否则早就对田方饱以老拳。   如果用道德的标准来衡量,田方的所作所为,绝对是小人行径,他又岂能对田方有好脸色?   张合迈步,向曹朋走去。   韩德和夏侯兰闪身将他拦住,“张将军意欲如何?”   “张某,只是想与那位小将军言语。”   “你认识我家公子?”   “公子?”   张合一怔,露出愕然之色,心道:难不成这少年是曹操的儿子?   也难怪张合,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清楚俘虏他的,究竟是什么人。被韩德俘虏之后,张合便被绳捆索绑的堵着嘴看押起来。当时韩德忙于渡河,也没有功夫和他说话。后来曹朋回来,张合与田方便被扔进了一座单独的小帐里看押。周围全都是黑眊卫士,他们也跑不了。   除了正常两餐之外,没有人理睬张合。   张合实在不耐烦和田方言语,又见曹朋那一套太极打得行云流水,似有奥妙藏于其中,于是心生好奇。   可听闻韩德询问,他却有些赧然。   这一仗,打得真是窝囊。   被自己人出卖也就罢了。最尴尬的是,到头来连俘虏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也没有弄明。   只知道俘虏他的人叫甘宁,眼前的汉子叫韩德。   他苦笑道:“敢问可是曹公公子?”   “你不认识我家公子?”韩德道:“我家公子虽非主公世子,却也大大有名。”   “那还未请教……”   “我家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曹八百。”   张合一怔,脱口而出道:“可是那作出《八百字文》,以陋室铭而闻名天下的曹八百曹朋?”   “正是!”   韩德正要接着说话,曹朋从后面走来。   “张将军,可是有事指教?”   韩德和夏侯兰让开路,曹朋来到了张合跟前。他在打拳,却可以觉察到周围的动静。更何况韩德那么大的嗓门,他又怎可能听不见。示意让韩德夏侯兰退下,他朝着张合笑问道。   张合正要上前,却感到有一双凌厉的目光在背后紧盯着他。   那目光中带着提防之意,似又在警告他。   张合扭头看去,就见甘宁正转过头。他不由得暗自心惊:这甘兴霸是何来历?如此猛将,为何从未听闻过?   别看甘宁没有看他,但张合心知,只要他敢有半点异动,甘宁定会第一个将他斩杀。   深吸一口气,张合拱手道:“久闻曹公子大名,未曾想……张合败得不冤。”   他倒也不是说恭维话,而是真心实意。   曹朋在白马那一场大火,着实毒辣。虽说袁绍对曹朋恨之入骨,可张合高览在私下里谈论,却是暗自佩服。更何况,曹朋以文成名,当年他做出八百字文的时候,连田丰也赞不绝口。   张合对田丰,极为敬服。   “呵,张将军何必在意。   将军之才,朋亦有所闻。有道是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将军之败,非战之败,乃天亡袁绍。”   “愿闻其详。”   曹朋一笑,“今天下乃何人天下?”   张合说:“自然乃汉室天下。”   “那么天子今在何方?”   “许都。”   “那就是了……自董卓乱朝以来,天子流离失所。我家主公迎奉天子,奉天子以令不臣,乃汉室正统。可那袁绍,出身四世三公之家,身受重恩。可他却不思报效朝廷,反而拥兵自重。   我曾听人说,他在冀州曾意图另立新帝。   今天子尚在,他却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实为袁氏蒙羞。   自天子定都许都以来,司空推行屯田,整治农桑,讨伐叛逆,可谓是尽心尽力。   而袁绍坐拥四州,政令由他出,臣子由他立,更不曾朝贡天子。我倒想问俊乂,他意欲何为?”   “这个……”   “俊乂,一个逆天而行,穷兵黩武;一个顺天而为,安抚百姓。   酸枣一战,我家主公听说袁绍欲在酸枣屠城,不忍生民涂炭,而保护三万百姓撤离,不惜身陷险境,此何等仁义?要我说,俊乂你今天之所以败,是因为你助纣为虐;而我之所以胜,不过是顺应天意。你说,你之败,岂不是败于天,败于朝廷,败于那三万酸枣百姓之民意?”   曹朋滔滔不绝,张合哑口无言。   见张合不说话,曹朋一笑,“我今送俊乂往中牟,何去何从,俊乂可自己考虑,我言尽于此。”   张合拱手,一揖到地。   “张某,受教!”   “好了,用过饭,我们还要赶路。   张将军不妨好好休息,恕我身体不好,所以就不陪将军言论……呵呵,说不定到了中牟,将军会有意外之喜。”   曹朋转身离去,韩德和夏侯兰紧紧相随。   张合站在原地,半天一动不动。直到那边有人送来了饭食,他才醒悟过来,返身回到树下。   “俊乂,那人是谁?”   田方一手拿着面饼,忍不住开口询问。   张合看了他一眼,突然展颜笑道:“那是曹公族侄,以《八百字文》而闻名的曹八百。”   “什么?”   田方激灵灵打了个寒蝉,手中的面饼掉在地上。   他还真不知道曹朋的来历,他是自动来降,见当时曹军兵马不多,以为这曹军的主将最多不过是个军司马。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昨晚才会那般倨傲。却没想到,居然会是曹朋……   对田方,张合很了解。   这个人才华是有的,但性子有点傲,不太能看得起人。   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一定是对曹朋耍酷了。怪不得,曹朋这一路上,都没有理睬他二人。   都是才华横溢,可田方之才,远不如曹朋之名。   张合心里突然有一种畅快的感受,伸手从地上捡起面饼,塞进了田方的手中。   “雨生,别浪费了……咱们在这儿还有面饼可吃,下一顿可就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说完,他拿着自己的面饼,狠狠的咬了一口。   田方,你也有今天!   ……   曹朋骨子里,也很骄傲。   不过,他倒是没有把田方往心里面放。   午饭过后,兵卒再次启程。张合刚要上马,却见韩德大步走过来,“张将军,我家公子请你同车而行。”   张合一怔,诧异不解。   但他却不能拒绝曹朋的邀请,随着韩德一同向马车行去。   “这位将军……”   “我不是将军,我只是公子的随从。”   “呵呵,这位兄弟!”张合的性子柔中带刚,并不是一个很刚烈的人。历史上,他曾多次出任副将,辅佐过夏侯惇、夏侯渊等人。如果他只知刚强,肯定无法和这些曹操心腹合作。   也正是他性子里的那点‘柔’,使得他能够胜不骄,败不馁,最终成为一个名将。   “先前我发现,你们的马似乎装备有些奇怪。”   韩德笑道:“你说的可是马鞍和双镫?”   “正是。”   “此我家公子所创,不过除了曹公亲军配备之外,只有我家公子的兵马有这种装备。”   “曹公子,竟有如此奇思妙想?”   “那当然,我家公子天纵奇才,这种事情又算得什么?”   此时的韩德,已经充分的进入一个狗腿子的角色。虽然对曹朋并不太了解,但却不会妨碍他夸奖。身为一名优秀的狗腿子,必须要有主荣仆荣,主辱奴死的心理准备。既然决意要去抱住曹朋的大腿,那何妨再狗腿一些?要知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抱得住曹朋这条大腿!   来到马车旁,车帘一挑。   曹朋笑道:“张将军,可愿与我同车畅谈?”   张合连忙拱手,“公子所请,张合焉能推脱?”   于是,他登上马车,坐进车厢。   不过他也清楚,想要劫持人质,可能性太小。且不说曹朋也是个有武艺的人,但只是那赶车的夏侯兰,至少也是个一流武将的水准。只要他有异动,夏侯兰绝对可以拦住他,到时候……   张合虽然不喜欢田方的唠叨,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他动心了!   如果……只是说如果,曹操真的是一个可以为之效命的主公,那么和曹朋打好关系,倒也不是坏事。   正好可借此机会,和曹朋拉近关系…… 第323章 宫中旁门司马   中牟,位于管城(今河南省会郑州)和陈留之间,为历代毕竟必争之地。   春秋时,鲁宣公曾会诸侯于棐林以伐郑;魏惠王十六年,秦国公孙壮伐郑围焦城;战国时秦七攻魏国五入囿中。囿中,亦即中牟别称……千年来,在这块土地上,曾发生过无数次大战。而今,中牟亦将迎来另一场大战,一场决定北方命运,并影响后世的世纪大战……   时,公元200年,二月十六。   巍峨的中牟古城,在夜色中犹如一头巨兽,匍匐圃田泽之畔。   城池已变成了一座军镇,在延绵数十里的大地上,旌旗招展,营盘林立,透出腾腾的杀气。   张郃与田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直到此时,他们才弄清楚了曹操的真实意图。   原以为曹操是要在延津和袁绍决战,未曾想真正的决战之地,却是在这里。   车马抵达中牟之后,立刻有人前来迎接。   迎接曹朋的,正是前长水营行军司马夏侯尚。   “阿福,主公已等候多时。”   夏侯尚彬彬有礼,话语并不算多。   不过对曹朋,他倒是很亲切,言语间更透着一股敬重之气。   曹朋还礼,手指张郃与田方,在夏侯尚耳边低语几句后,夏侯尚向两人看了一眼,旋即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二位,请随我来。”   夏侯尚并未带两人入城,而是领着他们直奔城外一处兵营。   田方这时候可不敢再说什么‘我是巨鹿田氏族人’的言语,和张郃一起,随夏侯尚一同进入军营。   “小将军欲领我等何往?”   “带你们见一个熟人……主公今日恐怕无法召见你们,你们现在这里住下,明日我自会通禀。”   “如此,有劳小将军。”   张郃客气两声,不过心中却想着:熟人又是哪一个?   夏侯尚凭着手中军牌,在营中畅通无阻,直奔中军大帐。   一名小校刚要阻拦,却见夏侯尚手举军牌道:“烦请通禀昌辞将军,就说有故人前来。”   站在夏侯尚身后的张郃,激灵灵一个寒蝉。   昌辞,莫非夏侯尚所说的昌辞,就是高览吗?   河北四庭柱里,张郃与高览关系最好。两人都不属于那种武力熏天的人物,他们更多的,是把精力放在行军打仗,兵法研究之上。共同的爱好,也让两人产生了极为亲近的友情……此前在延津,张郃听闻高览被俘,还想要去营救。只不过曹朋当时打了就走,张郃感到十里营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曹朋等人的踪迹。文丑被杀,以至于张郃以为,高览必性命不保。   难道说……   就在这犹豫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军帐门前。   “俊乂?”   熟悉的声音,传入张郃耳中,令张郃更加兴奋难耐。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中等身材的男子跟前,张开手臂一个熊抱,口中激动的唤道:“昌辞,你竟然还活着……想煞我也。”   田方在一旁,目瞪口呆。   “昌辞将军,主公命张将军二人今夜暂栖你营盘之中,明日一早便会召见。”   “多谢伯仁!”   高览连忙向夏侯尚道谢,送夏侯尚离去之后,他拉着张郃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俊乂,我正欲派人通知你,不成想你却来了……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也是被俘虏的吗?”   张郃脸一红,止住脚步,“昌辞,你先把言之安排一下。”   高览一怔,看了一眼田方。   他知道,田方是张郃的副手,张郃对田方也一向亲近。   原本他是要张郃田方一起进军帐说话,可听张郃的口气,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两人好像有些隔膜。但高览和张郃的关系更近一些,所以田方……高览点头,招手示意亲随,将田方带去隔壁小营休息。   田方心里不由得哀叹:看起来,自己在曹营的生活,不会太轻松。   就如同他之前出卖了张郃一样,张郃断然不可能和他恢复到从前那般交情。   我,也许太急功近利了些!   田方叹了口气,随亲兵如小帐休息。   “俊乂,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大帐中落座之后,高览立刻问道。   张郃阴沉着脸,“你还是先和我解释一下,你这是怎么回事?”   高览露出尴尬之色,轻叹一声道:“这事,说来话长……”   于是,他扯开话匣子,开始讲述他这月余的遭遇。从追击曹朋,到后来十里营文丑被杀,他被俘虏的经过,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的告知张郃。   “我原本是想一死报效袁公,但曹公一席话,却让我改变了主意。   曹公说,我乃汉家子,即便是报效,也应报效天子,而非袁绍……我一开始也不肯低头,但曹公待我甚厚。后来我幡然醒悟,如今天子尚在,曹公奉天子以令不臣,乃顺天而为,反观袁公……于是我便归顺曹公,如今在军中忝为裨将军,暂领一校……俊乂,你勿怪我。”   张郃,沉默了!   顺天而为,还是逆天而为?   这种事情自古以来便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说,曹操毕竟是占了正统之名。反倒是袁绍……   张郃脑海中,不由得回响在来的路上,曹朋与他说的那些话。想自己本为韩馥麾下,后归顺了袁绍,虽说袁绍待他不薄,却总感觉着有一种隔阂。哪怕是后来袁绍封他为宁国中郎将,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那是他该得的封赏!袁绍帐下,倾轧甚重,张郃时常小心谨慎。   即便如此,袁绍不还是对他心存疑虑?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瞒昌辞,我和你一样,也是被人俘虏。”   “被何人俘虏?”   张郃苦笑不答。   高览愕然道:“莫不成,你也是被那曹朋所俘?”   “所以说,你我真的是兄弟,连俘虏我们的人,都是同一人。”   这句话里,虽带着打趣的意味,却也有无尽的苦涩。张郃把塔村的遭遇和高览一一说明,最后又道:“我倒是不怪雨生另寻出路,只是他的作为……待明日见过曹公,我与他便为陌路。   昌辞,你觉着曹公……真能成就大事?”   ……   中牟,县城。   曹朋一进中牟,便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   驻扎于城内的是虎豹骑和武卫军。虎贲军因为伤亡过半,故而已成为曹操的亲卫队,驻扎内宅。   也就是说,典韦虽然依旧是虎贲中郎将,但实际上虎贲军已不复存在。   虎豹骑驻守外围,武卫军出镇城内,虎贲卫队则负责守卫府衙。   里三层,外三层的守护,使得中牟小小府衙,看上去格外森严。   曹朋命郝昭等人先驻扎营地,他自带着夏侯兰和韩德两人奔府衙而去。府衙外,典满正在值守,见曹朋过来,他立刻热情的应过去,和曹朋来了个热烈的熊抱之后,狠狠的捶了曹朋一拳。   “阿福,你大好了?”   “不过是些皮肉伤而已……三哥,主公可在里面?”   “主公这会儿正在休息,不过曾有命令,让你一回来,便去见他。”   说着话,典满带着曹朋往里走。   而夏侯兰韩德两人,径自在门房休息。   穿过中阁大门,曹朋和典满来到后院。只见这园中的杏花已经绽放,散发着淡淡花香……   曹操,正在花厅里假寐。   闻听曹朋抵达,他立刻命曹朋觐见。   花厅里,光线很充足,照映在曹操的身上。   他看上去略显憔悴,想来又是劳累一整日所致。   “叔父,您可要注意身体才是。”   曹朋忍不住轻声劝说,又使得曹操开怀大笑。   “不碍事,不碍事……倒是阿福你鏖战一夜,身子可康复?”   “已经大好!”   曹操拉着曹朋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眼中尽是赞赏之色。   “我这么匆忙把你找来,想必你也能猜到一些端倪。据细作回报,袁绍已入驻酸枣,不日将南下中牟。延津一战,我原本担心把袁本初打得怕了,不敢南下……哪知道,他竟然把沮授囚禁起来,执意要南下攻打许都。嘿嘿,若他从了沮授之计,我还真有些不好应对!”   曹朋静静的聆听,并未言语。   沮授,还是被抓了!   这也是唯一一个能威胁到官渡之战胜负的家伙。   袁绍把沮授囚禁,等同于斩了他的双臂。看起来,官渡之战仍依照着历史的轨迹发展,我亦无需担心。   “叔父,袁绍为何要囚禁沮授?”   曹操冷笑一声,“无他,倾轧耳。”   “哦?”   “据细作打探回来的消息,袁绍小潭失利后,郭图便进献谗言。   沮则从再次献策,建议袁绍放弃许都,主攻兖州。可是袁绍却不同意……沮授许是言语激烈了一些,以至于袁绍大怒,将他拿下。依我看,沮则从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以郭图逢纪等人的德行,定不会放过打压他的好机会。只可惜,此等人物,竟非我所用,可惜!”   所以说,打死也不能投靠袁绍。   如果真的投靠袁绍,不是在战场上被杀,恐怕就要被那些谋士所害。   曹朋不免心有戚戚,话锋一转道:“叔父这么急将我唤来,究竟何事?”   曹操沉吟片刻,“想来你也知道了,越骑营在小潭一战,几乎全军覆没……我欲重建越骑营,所以把你唤来,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   曹朋一怔,愕然看着曹操。   那意思分明是说:你不会是想要我去重组越骑营吧。   曹操微微一笑,用力的点了点头。   “兵员你无需担心,子孝已在许都征召两万兵卒。你可以从这两万人中任意抽调兵马,重组越骑营。   我和奉孝商议了一下,就让你暂领越骑校尉,在许都练兵。   所需辎重军械,可向子孝领取。校尉以下任免,由你决定……不知你有没有信心,做好此事?”   曹朋,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是让我做越骑校尉?   那可是秩比两千石的职位!别看曹朋现在也是校尉,可他现在这个校尉的头衔,和越骑校尉相比,差距甚大。检验校尉不过比千石而已。如今一下子变成了比两千石的越骑校尉,曹朋等于连升三级。从检验校尉往上走,还有秩千石,真千石两个俸禄登基。谁都知道,从千石校尉到两千石校尉,中间隔着一道天堑。能成为两千石校尉,才算是真正的进入核心阶层。   曹朋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叔父,我怕我年纪不大,资历不足啊!”   “哈,当年冠军侯十八岁而得骠骑将军,你今已十七,论战功更是显赫,谁又敢出言阻止?   你放心,此事非我一人之意,公达、公仁皆以为,你可担当重任。”   曹朋犹豫了一下,起身应命:“侄儿必不负叔父所托。”   十七岁的越骑校尉!   哈!   在三国年间,并不算多。   曹朋开始体会到了这背后有靠山的好处。   只是,曹操要用他,曹朋可以理解;但朝中那些臣工,居然也没有反对的意见,却有些奇怪。   想到这里,曹朋突然一个激灵。   他抬起头来,盯着曹操,轻声道:“叔父,可是还有其他托付?”   曹操心里面本有些失望,但是听了曹朋这一句话,顿时露出了笑容。   “阿福,你也发现了?”   “嗯!”   “不错,我任你为越骑校尉,还有另外一个用意。   你此次返回许都,除了要重组越骑营之外,还有一个安排,就是兼宫中旁门司马之职。”   宫中旁门司马?   曹朋开始感觉到牙疼了!   这宫中旁门司马,是个比千石的官职,隶属于卫尉,也就是曹仁所辖。   凡宫中之人,都在所属的宫门处,存有名册,把所属的宫名,印在铁制符信上。宫中旁门司马的职责,就是查验这些符信。只有通过宫中旁门司马的查验,宫中的人才可以进出皇城。   若是外臣因事情需要入宫,也需必须通过这个宫中旁门司马查验。   换句话说,这宫中旁门司马,就是皇城的看守者……   曹操让曹朋出任这个职务,无疑是要他封锁皇城与外界的联系。在这个时候,曹操突然委任曹朋出任这个职务,除了出于对曹朋的信任之外,必然还有一些不为人道的特殊原因……   曹朋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叔父,许都……又有动静了?” 第324章 中阳村夫   许都的确出事了!   自从袁绍跨河出击之后,许都在经过了短暂的平静后,再一次暗流激涌。随着曹操亲率大军出征后,刚经历了一场血腥镇压的保皇党,似乎又变得不安分起来。而这不安分,在延津之战进入僵持阶段以后,变得越发明显。昔日那些追随汉帝迁都的汉室老臣,便蠢蠢欲动。   不得不说,袁绍那四世三公的身份的确有用处。   袁氏家族门生故吏众多,如今朝中不少臣子,皆出于袁氏门下。   此前,袁术公开造反,那是逆天而行,这些人也不好说什么。但现在,袁术死了,一个比袁术更强大的袁氏家族子弟在河北崛起,昔日袁氏门生故吏,故交好友,自然是格外激动。   孔融曾公开表示,曹操应该迎袁绍来许都。   袁绍为大将军,手握雄兵百万,若曹操能够予以配合,则汉室中兴指日可待。   那言下之意就是说,你曹操不应该继续把持朝纲!你说你是忠臣,那袁绍是四世三公之后,也是汉室臣子。你可以把他请来,一起辅佐汉帝,这样一来,天下人必然称赞你的胸怀!   曹操也听到了这种说法,只能苦笑连连。   这孔融虽有名士之名,读的书也多,但真是读书读傻了!   我迎袁绍?   那是不是应该把袁绍百万大军一同迎来?   可这些,他也没法向一个书呆子解释清楚,且由他去吧……   孔融这种表现还算好,至少他在某种程度上,承认曹操是在辅佐汉室。而且似他这种在明面上的,曹操倒不需要担心。真正让曹操担心的,是那些藏在暗处,推波助澜的袁绍同党。   许都,虽然是曹操的许都,却不可避免的有许多支持袁绍的朝臣。   曹操现在没有精力查找,即便是查出了对手,也不能轻易大开杀戒。许都,需要平稳,而非动荡。当然了,如果曹操收拾了袁绍之后,倒是不会介意,对这些人来一次秋后算账。   这些人要动作,势必会与皇城里的联系。   曹操最害怕的是,再闹出一个类似‘衣带诏’的东西,那对他而言,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本来,他把荀彧留在许都,是希望荀彧能稳定局势。   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荀彧更多时候,是一种不作为的态度,对这些人并没有给予警示……这也让曹操很失望。他虽然无法收拾许都城里的那些人,却必须要把皇帝牢牢控制起来。   至少,要切断汉帝与那些人的联系。   ……   “曹朋?”   辅国将军府中,伏完眯起眼睛,咬牙切齿的骂道:“总有一日,要那小贼碎尸万段!”   “国丈何故如此?”   公车司马令张翔好奇问道。   这张翔,是钜鹿人,先从袁绍,后归附曹操,出任公车司马令。   公车司马令,秩六百石,掌宫南阙门,负责接待官吏和百姓上书,以及四方进献贡品。凡是被征召至公车者,借由公车司马令出面负责。基本上,这是一个皇帝与外界联系的重要枢纽。虽无兵权,却责任不小。也许算不得什么大官,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和职责。   伏完叹息一声,“吾儿脚残,即曹朋所为。”   “哦?”   建安二年时,张翔不在许都。   所以对当时的事情也不是特别清楚。   伏完就把当初曹朋等人在回春馆外打残了伏均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番。当然,他不会说伏均在闹事纵马疾驰,也不会说伏均一帮子人围攻曹朋母亲的事情,只说曹朋何等的凶残……   “我儿一腿致残,此生入仕无望。   可那曹朋,却只判了监禁数月,便被释放出来,并且一路升迁,如今竟做到了越骑校尉之职。世人为他那两篇可笑文章所欺瞒,皆称颂他品德高尚。殊不知,此人之恶,更盛曹贼。”   张翔面露怒色,“此等人物,焉能称之为名士?”   “错非他是曹贼族人,怎能有此名望?”   伏完说罢,恨恨的一拳捶在书案上。   “可叹,陛下历经磨难,原以为曹操是一忠臣,不成想也是狼子野心。   如今陛下名为汉帝,不过是那曹贼傀儡……朝中大小事由,皆不经陛下,悉数由曹操自行决断。似越骑校尉这等职务,居然被一个十七岁的黄口小儿所霸占,此汉室之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张翔沉默不语,眼中闪烁出一抹戾色。   “既然如此,过丈何故要同意那小贼出任旁门司马之职?”   伏完轻声道:“不如此,难道让老贼派别人吗?   那小贼或许有几分急智,但终究不过一介小儿罢了。他为旁门司马,难免会有疏忽,我等也可以保持与宫中联络。如果换做他人,对老贼忠心耿耿,岂不是令我等与陛下失了联系?”   张翔点点头,“国丈所虑甚是。”   “而且,身在宫城,自有许多规矩。   那小贼从前不过是一乡野村夫,其父更目不识丁,一粗鄙之人而已。他守皇城,只要有一点逾矩,我就可以命人弹劾于他。到时候,就算是老贼要保他,也可以使他受些教训,为我儿出气。”   说罢,伏完目光灼灼,凝视张翔。   张翔立刻心领神会,起身拱手道:“国丈放心,我定会盯死那小贼。”   “如此,拜托了!”   伏完说罢,起身上前拉住张翔的胳膊,“如今袁本初兵临豫州,曹贼已难以抵挡。   我等还需多做准备,迎袁本初兵马。我自会设法与人联络,不过你在宫中,需尽量护持陛下,保陛下安危。”   “国丈只管放心,元凤省得!”   张翔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他前脚刚走,就见一跛脚青年,走进屋内。   那青年大约在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的也是一表人才。   可那只跛脚,却总让人看着别扭。伏均一进屋,先是向伏完见礼,而后轻声道:“阿爹,这张元凤可靠吗?”   伏完看着伏均,心里不由得一痛。   他四个儿子,如今二子丧命,一子残疾,那幼子尚不懂事,更帮不得他任何忙。   如果伏德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本来,伏完是想要全力扶持伏均。   但由于他跛了一只脚的缘故,此生再也无法出仕,成为伏完一桩心事。   他示意伏均坐下,轻声道:“我儿今日没有出去?”   “阿爹不是说,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出门……再者说了,我就算出去了,又有什么去处呢?”   伏均的几个狐朋狗友,死的死,逃的逃。   董越因衣带诏之事,被曹操诛杀;种平在种辑出事之后,更不知所踪。   杨修被杨彪关在家里,不让他和任何人接触,生怕他在外面招惹是非。算一算,少年时的那些好友,似乎都没有了……伏均脸上露出颓然之色,用手轻轻捶了捶大腿,发出一声长叹。   这看似无意的举动,却使得伏完心中更痛。   他沉声道:“我虽说不让你出门,也是怕你在外面生事。   不过,你若是在家里闷了,出去走走也无妨。如今正是春暖花开,外面的景致正好。你要是愿意,就带人到城外踏青游耍……但有一件事你要记住,不许惹是生非,听明白了没有?”   伏均连忙道:“孩儿谨记父亲嘱咐。”   “朝堂上的事情,你不要去管,也不要插手。   有空了,就去宫中看看你姐姐……她总在宫里,也没个说话的人,你过去陪她,她必然高兴。另外,和陛下多接触一下。只要陛下肯开口,给你个前程,就算曹司空也说不得什么。”   伏均眼睛一亮,连忙答应下来。   “那孩儿先告辞了!”   他躬身退出房间。看着伏均那走路时一瘸一拐的身影,伏完脸色阴郁,双手下意识握成拳头。   “曹朋!”   他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   ……   少府,藏书阁。   曹汲正在查找书籍,就见刘晔笑眯眯从外面走进来。   “隽石,恭喜啊。”   “子扬兄,你这是……喜从何来啊?”   当了一年的民曹都尉,曹汲进步的确不小。至少在言谈举止上,已经有了一些官员的风范。   想当初,他刚入仕的时候,可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   幸亏当时郭嘉给他推荐了一个郭永,才令他不至于在公开场合上丢了面子。可私下里,许多人还是在嘲讽曹汲,嘲讽他举止的粗鲁,嘲讽他目不识丁,乃至于嘲讽他说话的口音。   不过,一篇《八百字文》出,使得大半嘲讽,烟消云散。   曹汲也很勤奋,如今不但能把八百字文倒背如流,说话时还能引经据典,令许多人为之赞叹。   先是随阚泽读书,后又随黄月英识字。   月前,濮阳闿从海西返回,专程到曹府拜访。   而后曹汲又时常去向濮阳闿请教,以至于到现在,虽说不上出口成章,但至少不会说错话语。   刘晔道:“刚得到消息,友学要回来了!”   曹汲闻听,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阿福……友学要回来了?”   “恩,我刚才去尚书府,文若和我提起这件事情。   友学在前方表现不俗,立下赫赫功勋……司空已命他暂领越骑营,出任越骑校尉之职,不日将返回许都。隽石,有子若斯,连我都羡慕不已。十七岁的越骑校尉,我大汉从未有之。”   曹汲顿时懵了!   越骑校尉?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什么职务。   可是,曹汲从未把这个职务和曹朋联系在一起。此前,曹朋出任北军中候,已经令他感到万分开怀。如今,却突然变成了越骑校尉,着实让他有些意想不到。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轻声道:“司空不是还在前线与袁绍交战,友学既然做了校尉,为何要返回许都?”   刘晔眼睛一眯,心中暗自赞赏。   最初认识曹汲时,连说句话都结结巴巴。   可现在,他已经能从一些言语中,体会出个中深意。   刘晔忍不住赞道:“士别三日,更即刮目相待……如今隽石,已非昔日中阳村夫,可喜可贺。”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出自吕蒙之口。   不过,刘晔却提前多时,说出了类似的言语。   中阳村夫,倒也没有什么鄙薄之意,更多的是一种玩笑。   曹汲出生于中阳山,此前目不识丁,只是一个铁匠。中阳村夫这一名词,倒也算得上妥帖。   曹汲呵呵一笑,倒也不觉得气氛。   刘晔道:“不瞒隽石,我刚从尚书府得到消息。   五日前,司空与袁绍决战小潭,一场大战,越骑营几乎全军覆没。此次友学从中牟回来,即为重组越骑营。我听说,他之前曾孤军深入,斩杀袁军无数,才使得司空能大获全胜……   友学才华出众,他这次回来,你要劝劝他,莫让他以后在轻身涉险……否则,即我汉室之殇。”   刘晔这番话,不免有吹捧的嫌疑。   汉室之殇!   这个说法确实有些过了。   曹朋即便是再有才学,也担不起这四个字。   刘晔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如今身份很尴尬,身为汉室宗亲,却效忠于曹操,偏偏这汉室宗亲的身份,又使得曹操虽愿意重用他,又有些排斥,甚至是怀疑。刘晔倒是看得清楚,汉室中兴也好,衰亡也罢,曹操都将扮演重要角色。袁绍虽然强大,只怕也不是曹操对手。   他需要在他和曹操之间,建立起一个稳固的基础。   而曹汲身为曹氏宗族子弟,虽然是归附者,地位却日渐高涨。   此次曹朋出任越骑校尉,返回许都……刘晔敏锐的觉察到,曹操对这父子的信任,又增加了一分。   曹汲闻听,却是一个寒蝉。   他知道前方打得非常惨烈,此前曹朋在白马昏迷,已经使得张氏魂不守舍,几天都没能睡好。   如今……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子扬兄美意,汲心领之。   但友学所为乃国事,我虽为人父,也不好阻止。不过,他这次回来后,我定会带他拜访大兄。”   “呃,我也想与曹八百好生交谈,只可惜不行。   我刚得到通知,明日一早便要往中牟拜会司空……来日方长,待此战结束,再见友学亦不晚。”   曹汲奇道:“大兄亦要离开许都?”   “恩,还有一桩事,我需提起告之……今日在尚书府,我听文若的意思,隽石可能会被派往太仆寺。虽说隽石这两年历练不差,但还是要做些准备。太仆寺那边的情况,可是复杂。”   “太仆寺?”   曹汲顿时愕然…… 第325章 父子皆两千石   正如刘晔所说,曹汲历经四载宦海,已非昔日中阳村夫!   刘晔离开后,曹汲也无心继续查找资料,于是便离开了藏书阁。如今的曹汲,也配备了随从。虽说只是个奉车侯,没有食邑,只有名号,可那也是一个侯爷。所以,曹汲出门已换乘马车,并配备了三十名黑眊和二十名飞眊相随。一方面是习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全。   毕竟,曹朋这两年是声名鹊起,可也招惹了不少的仇家。   曹汲倒是不觉得什么,可黄月英却认为,最好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车到中途,曹汲突然唤住了车马。   “去濮阳博士家。”   他需要找个人商量一下,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   太仆,九卿之一。   始于春秋年间,秦汉沿袭,执掌皇帝舆马和马政。   西汉年间,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和西河六郡实力牧师官,养马三十万匹。而这些马匹,包括逢年祭祀所用的牛羊,皆归于太仆寺所辖。东汉以后,太仆除了保留车府、未央以主观皇帝车马之外,其余诸厩和西北六郡的牧师官皆被省去。但同时有增添了少府所属的考工,监造弓弩刀甲,还包括了织造以及诸杂工示意。这权力倒也没有被削减太多。   曹汲身边并没有什么幕僚。   此前在荥阳时,有郭永相助就足矣。   返回许都后,曹汲就忙于制造曹公车,所以也没有必要召集幕僚,有黄月英帮忙,便足矣。   但如果去了太仆寺,可就不比从前。   那等同于将要参与到朝堂纠纷之中……   曹汲在司空府,基本上无人为难。大家都知道,他是曹操的族人,一个女婿一个儿子,都非同等闲。而司空府又直接在曹操手中掌控,谁又会吃饱了撑的,跑去找曹汲的麻烦呢?   可到了太仆寺,就不同了!   曹操总领朝纲,以司空制九卿。   但太仆寺毕竟不是司空府,自成一个体系。   其中的人事纠纷,以及政见分歧很多,而曹操也不可能事事去过问太仆寺,那样反而不太好。   曹汲到了太仆寺,等于从头再来。   这让他怎能不感到忧虑?   濮阳闿住在一条小街上,门面并不抢眼。   身为五经博士,又刚上任,自然尽量保持低调。濮阳闿同样没有任何根基,所以做起事来,也就小心翼翼。甚至在选择住宅上,也表现的很谨慎。本来,曹汲想要帮你找一处好宅院,可濮阳闿却拒绝了!他在一条小街上找了一处住所,五间瓦房,一个小院,便足够了。   马车在濮阳闿的住所外停下,曹汲从车上走下来。   他敲了敲门,片刻功夫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哪位?”   “在下曹汲,特来拜会濮阳先生。”   门吱纽一声打开,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探头出来。   “曹都尉,您怎么来了?”   少年看清楚是曹汲,露出灿烂笑容。   曹汲认得这少年,正是濮阳闿独子,名叫濮阳逸。   建安二年时,濮阳闿曾有意迁往江东,把独子濮阳逸送去了吴郡的好友家中。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濮阳闿并没有成行,而是虽邓稷去了海西。而后在海西,焕发了濮阳闿的第二春。不但入仕,还成为一县之长,甚至连濮阳闿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   建安四年,孙策跨江击广陵。   濮阳闿便找人把濮阳逸从吴郡接回去,在海西待了一年。   随后,濮阳闿出任五经博士,濮阳逸便随着濮阳闿,一同到了许都。   前次濮阳闿拜访曹府时,曹汲也见过濮阳逸。于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子安,令尊可在?”   “家父刚回来,叔父来得正好。”   曹汲转身,让飞眊和黑眊在外面等候,他带着邓巨业,迈步走进濮阳闿的家中。   濮阳闿也听到了动静,于是走出房间,看是曹汲,不由得奇道:“奉车侯,您怎么来了?”   在濮阳闿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曹汲也认得,那少年叫陆瑁,据说是濮阳逸在吴郡时认识的朋友。   “濮阳先生,汲叨扰了!”   “哈,奉车侯客气了……”   濮阳闿和曹汲客气了两家之后,便走进了房间。   两人分宾主落座,濮阳逸和陆瑁奉来酒水,便退了出去。他们也知道,曹汲突然前来,一定是有事情要和濮阳闿商议。虽说曹汲未必会背着他们,可这基本的礼数,还是要遵循。   “子璋,奉车侯来做什么?”   “不清楚,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来求教伯父。”   “嗯……也不知那位曹八百,什么时候回来。”   陆瑁搔搔头,轻声道:“此事也急不得……家兄派我前来,也说过可徐徐而行,不必着急。”   濮阳逸点点头,便闭上了嘴巴。   两人在门廊上坐下,取出一副围棋下了起来。   而此时,在客厅里的曹汲,也不啰嗦,开门见山的把情况向濮阳逸说了一遍,然后道:“虽说调我去太仆寺,也是情理之中,可我并没有听说,太仆寺如今有什么空缺。今农耕正忙,司空突然兴起此意,我有点想不太明白……我担心,这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奥妙呢?”   濮阳逸认真听罢,沉吟不语。   良久,他轻声道:“我倒是隐约可以猜出司空的意图。   司空把你派去太仆寺,大概有两层意思。其一,他不希望你一直留在司空府,毕竟在司空府,你得不到太多的历练。你如今已归宗认祖,算是司空心腹之人。他当然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独当一面,为他分解忧愁……这一点,从司空一直重视族人的行为,便可以看出端倪。   司空这是要磨练你,将来必然还会有升迁……隽石,我却要恭喜你了!”   濮阳闿言语中,不免露出了几分羡慕之意。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羡慕。   这曹汲真的是好运气,有个了不得的儿子不说,女婿如今也政绩卓绝。他本身也有一技之长!哪怕这技艺在许多人眼中,不过是粗鄙技艺,可凭借这技艺,曹汲也是好运连连,升迁不断。   曹汲道:“那敢问,这第二层意思呢?”   “第二层意思……”   濮阳闿犹豫了一下。   他起身走出房间,看濮阳逸和陆瑁在不远处下棋,于是点点头,转身返回。   “这第二层意思,我以为并非是针对隽石。”   “哦?”   “隽石难道没有觉察到,近来许都气氛并不太轻松。特别是孔融的那一番话,把司空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司空未必会在意这些,可也不得不谨慎小心。让友学回来,一方面固然是为了重组越骑营,另一方面,也有加强许都监控之意。毕竟,司空对友学,当极为看重……   那么,司空派你去太仆寺,就变得意味深长。   我虽然不知道会让你去太仆寺出任何职,但想来品秩不会低于你现在的民曹都尉,甚至……   如果是这样,那么司空的意思就非常明显。”   “我不懂!”   和读书人说话就是费事儿!   你直捷了当的说明不就得了?偏偏一句话要拐弯抹角,让人捉摸不透。   若是我家阿福,肯定会说的清清楚楚。但曹汲也知道,这是为官之道……坐在这个位子上,难免会有诸多襟肘。说起话来,有时候确是需要隐晦一些,以免祸从口出,也是存身之道。   甚至在有些时候,曹汲也这么说话。   不过,濮阳闿说的的确太隐晦了,已经超出了曹汲的能力范围。   濮阳闿笑了,轻声道:“如今太仆寺由谁执掌?”   “荀尚书啊。”   “那司空离开许都的时候,又是把朝堂交给谁来负责?”   “也是荀尚书……”   曹汲话一出口,蓦地一下子清醒过来,抬起头看着濮阳闿,却见濮阳闿微笑着轻轻地点头。   “你是说……”   “没错,司空让你去太仆寺,其实就是告诉荀尚书,他对荀尚书有点不满意了。”   敲山震虎吗?   应该是吧……   我安排一个我信任的人,到你的手下出任重要的职务。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表达我的不满!   这恐怕也就是曹操向荀彧表达的意思。   荀彧之前的犹豫,造成了现今许都的暗流激涌。如果当时荀彧在孔融说出那番话之后,明白无误的给予警告,那么会让许多人心生畏惧,从而老老实实的继续呆着,许都自然平静。   可偏偏,荀彧当时什么表示都没有。   这也会给许多人造成一种错觉,那就是曹操目前很危险,所以无暇顾及……   既然曹操自身难保,再加上袁绍一直以来,留给人们的印象都是强势,自然会有人心生别念。   曹汲,就是曹操用来敲打荀彧的一枚棋子。   当然了,曹操这个安排也非常有趣。他深知曹汲还不足以担当重任,如果直接派去尚书府,定然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甚至会跳出来反对。可太仆寺却不同……太仆寺本身就辖考工之事,兵械甲胄,尽出于太仆寺管辖。曹汲本身又是隐墨钜子,最擅长的就是这个方面。   把曹汲派去太仆寺,即便是有人反对,也找不出借口。   用曹汲分去荀彧一部分可有可无的权力,即可以对曹汲加以磨练,又能给予荀彧一定程度上的警告,此一石二鸟之计。荀彧受到了警告,同时曹操又告诉他,我还信任你,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同时又能提拔一个族人,并得到充分的磨练……这笔帐,曹操算得非常清楚。   他没有找别人去,是告诉荀彧,我依然信任你。   同时,曹汲一家和荀彧的关系也不错,荀彧也不会生出怨念。   濮阳闿一边想,一边对曹汲解释。   可解释到最后,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暗自称赞曹操这一手安排的巧妙!   不愧是治世能臣,乱世奸雄……这举重若轻的手段,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得出,做得到……   曹汲,也陷入了沉思!   ……   第二天,曹汲接到了荀彧的命令,让他到尚书府报到。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曹汲,立刻来到尚书府。不过荀彧并没有在公房接见曹汲,而是让他到书房里谈话。这也是荀彧向曹操表示的一个信息:我已经明白主公您的意思,我非常感激,并没有任何怨言。你看,我对曹隽石还是和以前一样,非常亲密,更不会心生隔阂,为难与他。   到了曹操和荀彧的这个位置,一举一动,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荀彧当然清楚,在他的尚书府内,一定有曹操的耳目。这种事情也稀松平常,荀彧并不在意。   他只是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向曹操道歉。   当然了,曹操是否会接受他的歉意,还要看荀彧接下来的行动。   “隽石,两天前太仆丞因病致使,所以空出了一个位子。   本来,我打算再挑选一下,可你也知道,如今司空正与袁绍交锋,这兵甲器械,断然不能出问题。所以,我决意由你出任太仆丞一职……总理太仆寺事务,你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   曹汲一听,顿时懵了!   太仆丞?   那是太仆之下,太仆寺最大的职位。   如今的太仆寺,是由荀彧兼任。但听他的口气,分明是要让曹汲独立承担起太仆寺的责任。   曹汲曾想过,荀彧最有可能让他出任的职务,是考工令。   可现在……   荀彧把整个太仆寺的事务,全都交到了曹汲的手中。   曹汲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道:“曹汲遵尚书令调派。”   荀彧看了曹汲一眼,心中也在暗自感慨。   想当初,让曹汲出任一个三百石的诸冶监令,曹汲就战战兢兢,甚至不敢担当;而今,偌大一个太仆寺交给他,他也仅仅是犹豫了一下而已。这其中的改变,着实太过于惊人……   曹汲一门,当真不凡。   想到这里,荀彧沉声道:“此外,司空还有一项委任,命你暂领执金吾丞一职,代武库令。”   如果说,太仆丞的任命,还算是在曹汲预料之中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个任命,却让曹汲目瞪口呆。执金吾丞?武库令?让我当武库令,我还能够理解,可这个执金吾丞,未免太出人意料。   如今的执金吾是贾诩。   而贾诩此刻,却是在中牟辅佐曹操。   也就是说,我要担当起执金吾的事务……执金吾丞,那可是正经的比两千石官职。   曹汲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阿福越骑校尉比两千石,我又当上了执金吾丞……岂不是说,我父子皆两千石吗? 第326章 生死之间,曹朋回许都   曹楠带着郭昱,从商铺里走出来。   身后几名婢女捧着一匹匹的布帛,脸上带着欢喜之色。   郭昱笑道:“夫人,听说小公子这次回来,却是要高升了……不晓得会做到什么样的位置。”   曹楠却叹了口气,“我这弟弟,自小就让人操尽了心思。   以前是身体不好,如今身体康复了,却风里来雨里去,整日腥风血雨的,时时都有性命之忧。阿娘前些时候听说他受了伤,一连几日不思茶饭,整个人都好像失了魂儿似地。他这次能回来,也算是了却了阿娘一桩心事。只要能平平安安,我觉得比什么事情都来得好……”   郭昱听罢,不禁颔首赞成。   她是郭永的长女,也就是郭寰的姐姐。   自郭永成为曹氏家臣以后,郭永的子女便成了曹家的家生子。郭寰跟随曹朋,而郭昱则成了曹楠的婢女。不过曹楠是个性子温顺的人,与郭昱年纪又差不多,所以相处起来也很融洽。   “对了,阿昱你让她们把东西放在车上,我去对面的店铺里,买些糕点回去。”   “喏!”   郭昱答应一声,便带着婢女们将布匹绸缎往马车上放。   而曹楠则横穿大街,来到了斜对面的一家糕点铺。   就在她穿行大街的时候,位于街边的酒楼上,一双眼睛正通红的盯着曹楠的身影。   “看清楚了没有?”   “公子,看清楚了。”   “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人明白!”   那双眸光,陡然间变得格外狰狞,甚至透出一抹疯狂之色。   张氏的身子有点不太好,前些日子听说曹朋身受重伤,使得精神有些恍惚。她最喜欢吃这家糕点铺的东西,所以临出门的时候,洪娘子还特意和曹楠说了一声,让她顺便买回来一些。   曹楠在糕点铺里,非常尽心的挑选了几款张氏喜欢的糕点,让人装好了,便走出了店铺。   阳光明媚,照映在长街之上。   曹楠一手提着糕点,准备横穿大街。   就在这时,只听长街尽头突然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的声音。   一匹黑马风驰电掣般从长街尽头冲过来,马上的骑士脸上带着一副遮面巾,只露出一对眼睛。   曹楠吓了一跳,连忙想闪身躲开。   哪知那匹马陡然间加速,朝着曹楠就狠狠的撞了过去……   “啊!”   曹楠惨叫一声,飞出去五六米远。   当她娇柔的身体从地面飞起来的一刹那,酒楼上的人忍不住握拳狠狠捶在桌子上,同时大叫一声:“好!”   那俊秀的面容上,闪过一抹笑意。   黑马驮着骑士,沿着长街急驰而去,蹄声渐行渐远,渐渐不见了踪影。   曹楠倒在血泊中,手里的糕点散落一地。   远处,郭昱被这一幕吓傻了,好半天才惊叫一声,“夫人!”   她跌跌撞撞冲过去,一把将曹楠抱在怀中。曹楠的腿,明显被撞断了,呈现出一个夸张的扭曲弧度。口鼻中不断涌出血沫子,整个人已昏迷不醒。白色的衣裙,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快去请华太医。”   郭昱猛然清醒过来,冲着随从大声呼唤。   “通知老爷,夫人被人撞伤了!”   ……   尚书府中,荀彧和曹汲相谈正欢。   他发现,曹汲已不是早先那个维维是诺的铁匠,言谈举止,似乎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隽石,近来在读什么书?”   曹汲腼腆一笑,“不过是些杂书罢了。”   “呃?”   “前些时候,黄小姐为我推荐了一卷《考工记》,偶尔还会看看《论》与《春秋》。不过除了考工记之外,大部分我都看不太明白。黄小姐有时候会与我讲解,只可惜我太愚笨了。”   考工记,是中国历史上年代最早的手工业技术文献。   据说,这考工记是齐国官书,为稷下学宫的学者所著,编撰于春秋末年,后又由后人增补了一些战国中晚期的内容。西汉年间,《周官》书由于种种原因,遗失了周官六篇之一的《冬官》。于是河间王刘德便将《考工记》补入《周官》,又经西汉末期著名学者刘歆整理校对,将周官书改为《周礼》,考工记也随之成为《周礼·考工记》,并一直流传下来。   这部考工记篇幅不算长,但涉及了各个行业。   其中包括了制车、制兵、礼器、钟磬、练染、建筑、水利和纺织等方方面面。荀彧也读过考工记,不过更多的是为了加强学识修养,所以匆匆阅读,并未有太多深入的研究。可他却知道,这考工记是一部奇书。看着曹汲,荀彧不由得连连点头,表示出发自内心的赞赏。   这么说了,让曹汲出任太仆丞,似乎也正对了口。   至于《论》和《春秋》,那不是一两年能够读明白的东西。   即便是荀彧,也不敢说自己通读这两部书。曹汲识字不过一年,能够阅读这两部书,并且把上面的字认全,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所以从内心而言,荀彧对曹汲,还是有一些钦佩。   他轻轻咳嗽一声,道:“黄小姐,可是那江夏黄彣之女?”   “正是。”   “听说,她和阿福已有了婚约?”   “是啊……”一说起这件事,曹汲顿时眉开眼笑。   对黄月英,他非常满意。   这女娃娃知书达理,性子也温顺,待他夫妇,非常孝顺,毫无半点大家小姐的娇柔做作。   而且,很能吃苦。   学识也好,有的时候,曹汲会主动询问黄月英的意见,并请她出谋划策。   “去岁,陈纪先生还派人去了江夏,与黄老先生定下了这门亲事。   原打算今年让他二人成亲,却不想……估计会推迟一些时候。月英来我家已有许久,若再不给她一个名份,可就对不起人家闺女。这次阿福回来,我也正要和他商量这件事情呢……到时候,少不得还要请尚书令赏光。”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荀彧心中感叹:这光阴似箭,一眨眼,昔年那‘声声入耳,事事关心’的小童子,也要成家了。   不过,心里又有些遗憾。   之前大兄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未在意,不成想却被陈纪抢先。   妙才这次怕是要失望了!谁让他一直躲躲藏藏,犹豫不决?只可惜那小真那丫头的一番心思。   “老爷,老爷……出事了!”   正当荀彧和曹汲谈话的时候,一名衙丁跑了进来。   他气喘吁吁的进了房间,向荀彧一礼,而后对曹汲道:“曹老爷,您府中府丁前来通报,说曹夫人在街上被马撞成重伤,如今昏迷不醒。奉车侯夫人请老爷快点回去,说是情况糟糕。”   曹汲先是一怔,旋即激灵灵一个寒蝉,站起身来。   荀彧也连忙起身,一把拉住了曹汲,“隽石,你莫着急,先回去看看情况,我随后就到。”   “那,那,那我先告辞了。”   曹汲这时候也失了分寸,连忙向荀彧一揖,急匆匆离开。   荀彧却一把拉住了那名衙丁,“究竟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小人也不清楚,只说曹夫人买了东西出来,有一匹马直接就撞在她身上,当时就昏迷不醒。   那行凶者随后逃匿无踪……”   荀彧道:“可曾看清楚行凶之人?”   “未曾!”   荀彧只觉一阵头大。   这事情发生的太过于巧合,这边曹操刚训斥过他,那边就发生曹汲之女被人撞伤的事情。   难道说?   荀彧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也许,我之前对你们,的确是太过于放纵!   “立刻传令许都令,封锁城门,严加盘查。”   “喏!”   荀彧在屋中走了两圈,又问道:“可曾通知卫将军?”   “已经通知了!”   “既然如此,先备好车马,我们去奉车侯府看看情况……这件事啊,弄个不好,会有大麻烦!”   荀彧命人准备车马,他换了一身便装,刚要出门上车,却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荀大人!”   马上的小校在尚书府门外下马,匆匆来到荀彧面前,单膝跪地,“我家将军让我通知您,刚得到消息,越骑校尉一行已至许都城外十里亭。将军说,他未必能拖住越骑校尉,请荀尚书早做打算。”   “越骑校尉到了?”   荀彧闻听,又是一阵头疼。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本来,荀彧是打算先解决了这件事。那样一来,即便是曹朋回来,也不会说什么。可现在,曹朋却突然抵达许都,也使得情况一下子变得格外复杂,有些不可收拾。   试想,一个在前线征战搏杀,立下赫赫战功的人回来,却得知家人被撞伤。   这件事摆明了并不是一次意外,否则那行凶之人何故当场逃匿?连曹仁都说,他未必能拖得住曹朋……这也说明,曹操对曹朋的信任和宠爱,未必会输给曹仁。这么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骄兵悍将,又是曹氏宗族子弟,曹仁还真难强行压制。弄不好,会令许都来一场腥风血雨。   荀彧沉吟片刻,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方印绶。   “荀安。”   “老奴在。”   “持我印绶,即刻前往中牟,将此事禀报主公,请主公定夺。”   “喏!”   荀彧说完,便登上了马车。   “老爷,咱们去哪儿?”   “进宫!”   荀彧轻轻搓揉了一下面庞,心中暗自苦笑:也许,正如长文信中所言:是时候做决断了!   ……   曹朋坐在马车里,照夜白的缰绳,就拴在车厢后面的柱子上。   在中牟领到了将令,曹朋又休息了两天,待精神恢复一些之后,才踏上了返回许都的归途。   中牟两人,曹朋得曹操的命令,从军中选出四百锐士,充足黑眊和飞眊两支亲随。   既然已坐上了越骑校尉的位子,他也就有了组建部曲私兵的资格。其中,有一百骑军,是从虎豹骑中抽调出来,三百步卒,则归入黑眊。如此一来,黑眊人数补充至四百人,正好凑成一部。郝昭随之被任命为军司马,负责统帅黑眊;而骑军二百人,也凑足一部之数。   夏侯兰继续执掌飞眊,任飞眊军司马。   曹朋在这两天里,仔细的谋划了一番……   甘宁,在经历小潭大战之后,的确已不适合再留在他身边。   如此猛将,曹操也不可能放过。如果说,此前曹操还可以置之不理,那小潭之战以后……   甘宁入仕,已无法避免。   既然是这样,曹朋索性主动一些。   他和甘宁商量了一下,在征得甘宁同意之后,向曹操主动推荐。   曹操也欣然接受,旋即将甘宁调至麾下,委以裨将军之职,虎豹骑副都督,拜荡寇校尉。   其中,裨将军是阶,副都督是官,荡寇校尉是秩。   曹朋对于甘宁的这个任命,也非常满意。   在自己麾下熬了两年,甘宁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他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远远高出历史上的甘兴霸。   当然,曹朋送出了甘宁,曹操也给予补偿。   曹操正式将司空军谋掾田豫任命为越骑营行军司马,任阚泽为越骑行军主簿。   夏侯兰郝昭,另拜为骑都尉,韩德则被封为都尉。这其中,收获最大的,莫过于韩德韩信之。   他原本只是长水营的一个小小军侯,却一下子得了都尉之职。   短短数日,连升数级,不晓得让多少昔日袍泽羡慕。   田豫到任之后,便立刻履行起行军司马的职责。他勇武远非甘宁对手,但若论智谋,却非甘宁可以相提并论。田豫在和阚泽商议后,便找到了曹朋,向曹朋提出建议。   他建议曹朋将黑眊和飞眊直接编入越骑营,并以此为根基,重组越骑营。   二百骑军,四百虎贲……   再加上一个韩德,曹朋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越骑营掌控在手中。   曹朋,深以为然。   不过,曹朋的心里面,却在思考另一件事。   曹操补充给黑眊的军卒,清一色关中军,更有许多来自西凉苦寒之地。   这些关中军,皆身经百战,乃军中锐士。体型大都高大而粗壮,力量也非同小可。精通箭术,长于搏杀……可以说,他们已经有了很好的基础,只需要稍加配合训练,便可以出战。   曹朋第一眼看到这些粗壮军卒的时候,脑海中便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并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兵种。他专门抽出一日时间,看了一下这些军卒的训练,脑海中的想法,也随之更加清晰!   纵观历朝历代,曹朋最向往的一个兵种,便是有唐以后的陌刀军。   在唐朝,陌刀军纵横天下,有三千陌刀可敌百万雄兵的说法。在唐史的记载当中,陌刀军的确是悍勇无敌。长弓大刀,重甲披身。临战之时,先以弓矢应战,而后挥刀迎敌,威力巨大。   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在唐以后,就少有陌刀军的记载。   甚至连陌刀,也几乎消失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曹朋前世,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认识一位专门收藏古代兵器的收藏家。那位收藏家的手里,就有一直出土的,疑似陌刀的兵器,还写过一本专门的评论。直到看见那支疑似陌刀的兵器,曹朋才知道,那的确不是随便就能使用的兵器。   如果,如果我组建起一支陌刀军,又会是什么样?   这念头在曹朋脑海中一起来,便再也无法消除。   他有许多组建陌刀军的优势……首先,曹汲本身就精于锻打造刀,可以打造出理想的陌刀。   曹朋又是越骑校尉,所以在权力上,也不成问题。   他训练陌刀军,绝不会有什么阻碍。第三点,那就是人……而这一点,恰好是最容易解决的一个问题。曹朋手里还真不缺这个人手,同时他手中还掌握着海西九大行会每年两成的心意。所以钱帛方面,也不成问题。最后一点,就是训练者!郝昭承陷阵营练兵之法,正可担当。   而且,郝昭是他的心腹,不必担心他背叛。   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剩下的,也就不再是问题了……   离开中牟之后,曹朋一路上和郝昭田豫,不断商议这练兵之法。   在陌刀未曾出现之前,必须要先加强兵卒的体质,以及搏杀的技巧。为此,曹朋苦思冥想,倒是想出了一些头绪。他准备在抵达许都之后,便在黑眊中推广起来,为陌刀军打基础。   一路上,走走停停。   在离开中牟的第二天,曹朋所部抵达许都城北,十里亭。   曹仁亲自带人前来迎接,可谓是给足了曹朋面子。   两人在十里亭好一番寒暄,曹朋心里不免奇怪:“子孝叔父这是怎么了?已经接到了,按道理说,接下来就该返回许都,进驻营地。待来日挑选兵卒,开始训练……可他却拉着我,在这十里亭不走,又是什么意思?   “叔父,侄儿自去岁出征,今已有三月未曾返家。   我想先回家看看,不知可否?”   曹仁当然也听说了曹楠在街头被人撞伤的事情,而且他也认为,这件事绝非是一个意外事件。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曹朋解释,所以只好在这里拖延一下时间,希望荀彧能趁此机会,找到一些线索。如此一来,也可以有一个交代。曹朋现在提出要回家,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要求。曹仁心中苦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于是,他点点头,和曹朋一起上马,并辔而行。   “叔父,听说许都近来不太平静?”   “呃……还好吧。”   “主公此次还任我为宫中旁门司马,不知何时就任?”   宫中旁门司马,属曹仁所辖。   曹仁想了想道:“随时可以就任……不过呢,你最好还是先挑选兵马,把越骑营组建起来再说。”   “侄儿省得!”   两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   眼见,许都城门就在前方,曹仁轻轻咳嗽了一声,决定还是把情况先与曹朋说一下,让他也好有个准备。   忽然,从城门里冲出一人。   “公子,公子……大小姐,被人撞伤了!”   一个少年冲到了曹朋马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听说公子回来,请公子立刻回府。” 第327章 冲冠一怒   “王双?”   曹朋依稀认出,眼前的少年正是当初刘光送给他的犬奴。   他只记得这少年叫王双,此外再无半点印象。也难怪,曹朋收王双后不久,便随曹操出征。   以至于乍见之下,曹朋并为认出王双。   不过王双的外貌特征还算有特点,所以曹朋在片刻后,便唤出他的名字。   看起来,王双过的应该挺好。   衣服很干净,一袭灰袍,上面有一个极为抢眼的图案。一把刀,被一团火焰包围!这也是奉车侯府独特的标志。   “王双,你刚才说什么?”   “大小姐晌午在街头被人纵马撞伤,如今尚在危险中。   老爷已请了两位太医令诊治,不过……老爷说,请公子立刻回去。”   被人纵马撞伤?   曹朋蓦地扭头,向曹仁看去。   “友学,这件事你且听我说,文若已下令搜查,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先回去,千万别莽撞行事。”   看起来,曹仁早就知道。   曹朋咬着牙,片刻后突然扭头喝道:“郝昭!”   “喏!”   “带黑眊先回营地……传我命令,人不解甲,马不卸鞍,侯我命令。”   “喏!”   郝昭和韩德立刻领命。   曹仁看着曹朋那铁青的面庞,心知这曹朋算是给了他面子,没有当着他的面直接闹将起来。   “来人,领他们去西校场。”   曹仁摆了摆手,而后对曹朋道:“友学家中既然发生这等事故,今日就不在为你接风洗尘。”   “那卑职告退!”   曹朋在马上一拱手,催马向前走了几步。   突然,他勒住马,厉声喝道:“韩德,斧来。”   韩德连忙上前,将他那支沉甸甸,足有五十斤重的圆盘大斧递到曹朋手中。   曹朋接过大斧,猛然一抖缰绳,照夜白希聿聿一声长嘶,驮着曹朋风一般冲进了城门。   在城门口,有一座五百斤重的狻猊雕像。   只见曹朋催马到了跟前,抡起圆盘大斧,呼的劈落下来。   轰!   一声巨响,狻猊石雕被劈的四分五裂。   周遭围观的人,一个个吓得连连后退,惊叫声不止。   “伤一妇孺,算甚好汉……我不管你是哪路神仙,总之你听清楚,我会把你抓出来,碎尸万段!”   曹朋气沉丹田,发出咆哮。   那声音,犹若巨雷,在城门上空炸响,回荡不息。   曹仁的脸色顿时变了,看着杀气腾腾的曹朋,心中也不由得暗自一声叹息。看起来,这许都恐怕是要乱上一阵子……我早就知道,他曹友学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   “传令,许都九门自即刻起,封闭!”   在这个时候,曹仁也必须要做出一个姿态。   曹朋把大斧还给了韩德,又朝着曹仁一拱手,纵马疾驰。   夏侯兰领二百飞眊紧随其后,郝昭韩德则从军中抽调出一匹战马,暂时借给王双使用。   ……   曹朋一路飞奔,很快便来到奉车侯府门前。   邓巨业正在门阶上徘徊,一见曹朋,他立刻从门阶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攫住了辔头。   “公子,快进去吧!”   曹朋也顾不得询问,翻身下马,闯进侯府大门。   与此同时,夏侯兰和田豫阚泽率飞眊抵达,邓巨业忙命人开了角门,迎飞眊进驻曹府。同时,夏侯兰三人从正门进入,邓巨业随后下令关门。曹府沉甸甸的大门,轰隆关闭……   “阿福,你阿姐他……”   曹府此时乱作一团,进进出出的仆役,一个个紧张万分。   郭寰和步鸾在黄月英的带领下,在门外安慰张氏。曹汲正阴沉着脸,背着双手,在门廊上走动。   张氏一见曹朋,立刻扑上去,抱住曹朋大哭。   “阿娘,别难过,别担心……阿姐不会有事。”   “都怪我,你阿姐本来可以没事的,可偏偏想着要给我买什么糕点,竟然逢此大难……那该死的杀千刀,撞了人就跑的无影无踪。阿福,你要找到那人,为你阿姐报仇啊。”   “我会的!”   曹朋一字一顿,搂着张氏好一番的劝说。   好半天,张氏才算是止住了哭声,曹朋示意黄月英过来搀扶张氏。   “小艾没事儿吧。”   “没甚大碍,郭昱和洪家婶婶照顾着他呢。”   “帮我看好阿娘。”   曹朋说罢,便上了门廊。   “阿爹,阿姐情况如何?”   “华太医和董太医都在里面,还有回春堂的肖先生也在帮忙……阿福,这件事透着古怪呢。”   听说华佗和董晓都在,曹朋多多少少放下了心。   有华佗在,应当没有什么大碍,如果连华佗都救治不好,那这个时代,估计也无人能够救回曹楠。曹朋深吸一口气,搀扶着曹汲在一旁坐下。感觉得出,曹汲的身子骨,都在轻轻发颤。他也很紧张,可是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否则张氏等人,会变得更加惊恐,乃至于不可收拾。   “究竟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你阿姐今天带着小昱出门,说是要买些布料,准备给你制作几件新衣服。买完了布料之后,正好看到对面的糕点铺……你阿娘最喜欢吃那里的糕点,所以你阿姐便过去买了些,准备带回来。哪知道从糕点铺出来,就被一匹马冲过去撞飞了……   小昱说,那个人,似乎是有意为之。”   “哦?”   “当时你阿姐已经躲闪,可那人还是纵马撞了上去。   撞完了之后,人就跑的无影无踪……我当时在尚书府和荀尚书说话,接到消息就赶了回来。”   明明躲闪,还是被撞到?   曹朋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在一起,眼眉间透出一抹戾气。   就在这时,从屋内传来脚步声。   华佗走出来,看得出,他很疲惫。   “华太医,我阿姐情况如何?”   曹朋连忙上前问道。   华佗一见曹朋,先还了一礼,而后道:“情况还好,楠小姐肋骨断了两根,不过已经扶正,不过腿骨……恐怕日后好了,也会有些影响。她身体素质不错,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回春堂的老肖正和董太医正在收拾,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对于曹朋,华佗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曹朋给了他一个大好的机会,令他得了少府太医令之职,总算是让生活稳定下来。并且在少府太医院,华佗可以查阅海量的医典,以及种种医疗笔记。这对于华佗而言,无疑是最想要的结果。若换个人,华佗未必肯亲自出马。但曹楠是曹朋的阿姐,他二话不说就赶来。   听到曹楠没有性命之忧,曹朋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他心中的怒火并未因此而消散,反而越发的强烈起来。   “阿爹,你陪华太医说话,我有些事情要去问一下郭昱。”   “好!”   曹朋与华佗道了个罪,便带着夏侯兰等人离开。   在奉车侯府的偏厅里坐下,他命人把郭昱找来,仔仔细细的询问了一遍当时事情的经过。   郭昱当时被吓得不轻,不过大体上倒还能说出一个大概。   “公子,我觉得当时那个人,就是冲着小姐过去。”   对曹朋,郭昱接触并不多。   曹朋自建安二年离开许都之后,东奔西走,很少在家中停留。郭昱更多时候,是从曹楠等人口中得知曹朋的事情。不过她也知道,曹朋在这个家中,所占据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   最重要的是,郭昱知道郭寰似乎喜欢曹朋。   而且听张氏等人在私下里闲聊时,似乎有意让郭寰和步鸾在曹朋成亲之后,作为曹朋的妾室。   郭家,和曹家,在经历了四年的磨合后,已快成为一体。   郭昱很尽心,把当时的情况详细的解说,生怕会有什么漏洞。   曹朋坐在一旁,只是静静的聆听,却没有开口。   阚泽道:“小昱,你再想想看,可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那个人蒙着脸,似乎是怕人认出他的长相……啊,我想起来了!事发之后,我们抬小姐上车时,我依稀记得隔壁酒楼的伙计,脸色似乎有点不太正常……恩,是不太正常的样子。”   “哪家酒楼?”   “就是糕点铺斜对面,那家高升楼。”   “小昱姐,谢谢你了……先下去吧。”   曹朋突然开口,脸上强露出一抹笑容。   郭昱行了一礼之后,缓缓退出偏厅……   “国让以为如何?”   田豫搔搔头,苦笑道:“以我看来,许都那些不安分的家伙,未必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行径更像是为了泄私愤,而非公事。虽说也有那满门被杀的例子,可基本上是撕破了脸,全无半点回转余地时才会这样做。要说这种向家眷行事……就算对家眷下手,也不可能选曹侯啊。”   私怨?   曹朋不由得透出疑惑之色。   他也觉得,曹操那些政敌不太可能用这样的手段。   “若只是私怨,那倒是好办了!”   曹朋对阚泽道:“德润,打听一下,如今许都守卫是由谁来执掌,尽快给我一个消息。”   “好!”   阚泽起身,便走出偏厅。   曹朋站起来,在屋中徘徊片刻。   “我阿爹一向老实,此前一直在荥阳做事,而且所做的职务又是个偏门,不太可能招惹是非。就算有仇家,无非也就是一些地方工官罢了……至于我和家兄,更常年在外,也没什么仇家可言。   要说仇家……雒阳一案牵扯出的是皇家。   国让,你说会不会是……”   田豫立刻摇头道:“不可能,今上或有野心,但不至于用这么幼稚的手段。”   “那我真就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仇家了。”   曹朋说着话,复又坐下来,闭上眼睛,沉思不语。   片刻后,阚泽面色古怪的走进偏厅,轻声道:“公子,打听出来了。”   “嗯?”   “今许都治安,借由执金吾所辖。 宝 书 网 wwW.b a o s h u 2 。coM   然执金吾贾诩贾侯在中牟,所以暂领执金吾的人,便是执金吾丞……也就是令尊,曹侯!”   “我阿爹?执金吾丞?”曹朋诧异的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   “就是今天。”   曹朋不由得笑了,“那正好,还省得我费手脚。”   他说罢,起身走出偏厅,直奔正厅而去。   曹汲正陪着华佗董晓说话,见曹朋进来,华佗和董晓连忙起身。   “阿爹,你是执金吾丞?”   “呃……正是,不过还未就任。”   “那执金吾丞的印绶,可曾拿到?”   曹汲点头,“今日荀尚书将太仆丞和执金吾丞的印绶一同交与我,但我还没有打开来看。”   “阿爹,把印绶给我!”   曹汲让人取来印绶,同时疑惑的问道:“阿福,你要做什么?”   “有人想要和我玩儿花样,我就陪他玩儿个天翻地覆。”   曹朋恶狠狠回道,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郭寰捧着一个匣子进入正厅。曹汲把印绶递给曹朋,轻声道:“阿福,别玩儿太过火。”   “放心,我有分寸。”   曹朋说罢,拿着印绶转身大步走出正厅。   “夏侯,点兵。”   “喏!”   夏侯兰立刻点起飞眊,王双牵着照夜白,在府门外等候。   “公子,咱们去哪儿?”   “先去高升楼,给我先封了那座酒楼。”   曹朋心头的火越来越旺,翻身上马,沉声道:“我就不相信,偌大许都,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个人都不认得凶手。一日找不出那行凶之人,我就把许都翻他一个底朝天,为我阿姐报仇。”   ……   伏完晚饭时喝了点酒,正躺在榻上假寐。   心里面,总觉得非常别扭,所以有些闷闷不乐。凭什么,凭什么那打铁的曹家父子,就能得两千石俸禄。当老子的成了执金吾丞不说,当儿子的居然当上了越骑校尉,让人心中不快。   想他伏完是外戚,如今也不过是个真两千石的职位。   干了大半辈子,连个十七岁的小孩子都比不过,总是觉得不是滋味。哪怕他之前也同意曹朋出任越骑校尉,可也是迫于无奈。而且,曹朋还是断了他宝贝儿子伏均入仕的罪魁祸首,他眼睁睁看着曹朋飞黄腾达,偏偏又无可奈何。伏完越想,越觉得憋屈,索性翻身坐起。   “老爷,宫中来人。”   “谁?”   “是一位小黄门,只带来一封书信。”   “书信呢?”   伏完走出房间,从老家人手里接过书信,而后转身回房。   片刻后,就见伏完从房间里冲出来,脸色有些难看,厉声喝问道:“伏均,伏均今在何处?” 第328章 汉家颜面   华灯初上,正是高升楼生意火爆之时。   酒楼中,已高朋满座,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虽则前方战事日益激烈,但许都仍旧歌舞升平。   袁绍大军已渡过鸿沟,兵临圃田泽。   曹操依官渡而立,与袁军对峙,官渡之战正是拉开序幕。   “听说,今儿个发生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曹八百知道吗?曹八百的姐姐,被撞伤了!”   “有这种事?”   “是啊,据说伤的不轻……连少府太医令和太常太医令都过去诊治,生死还在两说。据说就是在外面的街上被人纵马撞伤,但行凶者至今仍未找到……而且,曹八百今天已抵达许都。”   “啧啧啧……那接下来,肯定要热闹了。   你说,会是谁做的事情?这要是被曹八百查出来,少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我可是听说了,那曹家小子如今可了不得,十七岁忝为越骑校尉,在延津可是杀人如麻,战功显赫。”   “谁说不是呢?”   酒客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忽听酒楼外长街之上,传来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铁蹄声。   铁蹄踏踩青石路面,发出金石交击之音。紧跟着,长街上一阵喧哗,不时传来惊恐的叫喊声。   “执金吾奉命行事,无关人等立刻离开。”   一队身着黑色披衣,如狼似虎的军卒闯进酒楼大堂。   为首一员青年将领,手持丈二龙鳞,身披甲胄,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高升楼掌柜连忙跑上前去,“军爷……”   可未等他开口,那青年将领手持一副印绶,厉声道:“奉执金吾丞之命,高升楼即刻关门,所有人随我等前往执金吾衙门。无关闲杂人等立刻离开,否则一同随行前往执金吾衙门。”   执金吾丞?   在这高升楼的酒客,也并非贩夫走卒。   虽说不上是什么大人物,也有些眼力价。   自汉帝迁都许县以来,执金吾一直空缺,许都治安大都是有北军五校或者羽林军代行职责。   后来贾诩出任执金吾,也没有收回权力。   毕竟作为一个新依附曹操的降臣,贾诩不会轻易触动朝堂上固有的利益集团。加之时间短,更来不及进行整顿。延津之战开启之后,贾诩随曹操前往,北军五校随之离开,这执金吾的权力,便暂交由卫将军府,也就是曹仁代行。执金吾衙门,一直都是空有其名,却未行责。   这执金吾丞,又是哪一个?   “快走!”   酒客甲一把拉起同伴,一脸卑谦笑容,离开高升楼。   “我有个外甥在尚书府当值,听说尚书府已命曹汲出掌执金吾丞。   如今执金吾不在许都,整个许都的治安就是由执金吾丞负责……咱们快点走,要出大事了。”   “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这几天别乱走动,估计会有事情发生。”   有人带头,酒楼里的酒客立刻纷纷告辞离去。   “军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了衙门,你自然清楚……把你的人都点齐了!包括后厨的人员,乃至杂役伙夫的名单交出来,少一个人,就有你的受活。”   高升楼掌柜算是看出端倪,这些军卒,绝非善茬。   那身上所散发出浓浓的杀气,一看就知道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和这些人,没得道理可讲!你别看这青年将领现在还能客气说话,如果再不从命,估计就没有好果子吃,甚至可能杀人。   能在许都开设酒楼,那也不是等闲。   但是,高升楼掌柜还是恭敬的应命,不敢有半点违抗。   不一会儿的功夫,军卒押解着几十名杂役伙计走出了酒楼大门。   高升楼的掌柜就看见在长街上,一名少年将官,跨坐照夜白,沉静而立。先前进酒楼的青年将领走到那少年跟前,把名册递上去。少年一身戎装,接过名册后,看了一眼掌柜众人。   那目光清冷,在掌柜身上扫过后,令掌柜不由得一个寒蝉。   “所有人都在吗?”   “在,都在这里……”   “恩,那就随我走吧。”   少年拨转马头,刚准备离开。   忽听酒楼旁边的小巷子里传来一阵骚乱。   一个家奴打扮的少年,和几名军卒拖着一个杂役模样的少年,从小巷里走出来。   “公子,刚才我看到这家伙从后门偷偷摸摸的溜出来,似乎想要逃走,于是便把他抓回来。”   马上少年的嘴角一翘,露出一抹冷森笑容。   “军爷,我不是想要逃走,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   曹朋冷哼一声,猛然转头向那高升楼掌柜看去,“这就是你所谓的‘人到齐了’?”   “啊,公子误会了,这小厮名叫高娄,只是临时在小号做事,平日里帮忙为客人停放车马……算不得小号的人。所以刚才公子询问,小人一时也没有想起来,还请公子见谅,见谅!”   “见谅与否,先随我走吧。”   曹朋说罢,拨马就走。   高娄苦着脸,“掌柜的……”   “你这家伙,跑什么?险些连累到我。”   “我,我……”   高娄唯唯诺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行人直奔毓秀门大街的执金吾衙门之后,但见那衙门已经开启,大门两边占有十几名军卒。   “阿爹到了没有?”   “已经到了!”   曹朋点点头,在衙门外翻身下马,径自走进了衙堂。   曹汲已换上了一身官服,端坐在衙堂之上。   阴森的衙堂,光线并不是特别好。当酒楼掌柜等人走上衙堂时,不由得感到了一阵战栗。   曹朋走到衙堂大门后的暗处,就见郭昱战战兢兢立在那里。   郭寰陪着她,轻声的劝慰安抚。   曹朋上前问道:“可认出你说的那个伙计?”   “就是那个人!”   郭昱伸手一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却见高娄躲在人群后面,弯着腰,似乎想要躲避什么。   曹朋点点头,“小寰,带你阿姐回去吧。”   他说着,招手示意夏侯兰过来,用手一指高娄,“把他带下去,请国让刑讯,把他的嘴巴撬开。”   “好!”   夏侯兰答应一声,领着两个军卒走过去。   “你们干什么?”   高娄正躲躲闪闪,忽然被两个彪形大汉拖出人群,忍不住惊声叫喊起来。   可是,却无人回答……   “今日叫你们过来,是要问一下,日间在你酒楼外所发生的那桩案件。”曹汲阴沉着脸,根本不理睬高娄的叫嚷,只盯着高升楼掌柜道:“你们都看到了什么,一五一十说出……若有任何隐瞒之处,一俟被我查出,以同罪处置……高升楼掌柜,就从你开始吧……”   ……   伏均匍匐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   一个妇人,拼命拦着伏完,哭喊不停。   伏完手中拿着一根藤杖,半晌后突然一声轻叹,“逆子,你闯了好大祸事。”   “爹,不就是撞了那女人吗?爹你只管放心,我已让人把小三送出许都,藏在城外田庄里,他们绝对查不出来。”   “现在不是你能否查出来的问题,是有人要借由此事,兴风作浪。”   伏完说罢,颓然弃了藤杖,坐在榻上后轻声道:“荀文若已向陛下禀报了此事,并言明会彻查到底。”   “那让他查啊?”   伏均疑惑的不解。   “你懂个什么……荀彧这是通过陛下,向我们发出警告。   本来,我们还可以有所举措,可因为你这孽子,荀彧找到了借口,要准备下狠手了……”   对于朝堂上的争斗,伏均了解并不多。   但伏完却明白,荀彧要通过这件事情,向曹操表明立场,并且会下手对许都进行一番整治。   此前,由于孔融开了口,使得朝堂上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反对曹操与袁绍交恶,并要求曹操迎袁绍来许都,二人一起执掌朝纲。这个主张,为许多人赞成。可以说,此前许都的动荡,荀彧未能及时镇压固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有伏完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的作用。   衣带诏事发之后,伏完提心吊胆。   同时又暗自庆幸,当时没有在衣带诏上签名。   他倒是参与了其中,却非常聪明的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即便是曹操对他有怀疑,一时间也奈何不得他。董承等人被杀,伏完着实老实了许多。但这并不是说他就此向曹操低下了头。相反,他越发感受到曹操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太大,于是暗中行事,寻找机会给予曹操打击。   伏完很聪明,并没有去联络朝堂上的那些老臣。   表面上,他只是和孔融这些名士谈论风月,但私下里,却又通过这些名士之口,传达他的想法。   舆论!   在这个时代,名士的影响力巨大。   特别是如孔融这样的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产生巨大的影响。而这些名士,有些时候非常单纯,很容易被人利用。伏完通过和孔融这些人交流时,不经意阐述一些自己的观念,潜移默化到孔融等人的思想之中。而后,由这些名士开口,便能产生出巨大的作用。   本来,这件事进行的很顺利。   许都城里,很多人都生出了如孔融这样的想法。   可伏均这一出事情出来,使得荀彧下定决心,要进行镇压。   荀彧此前还没有什么借口,可现在……   伏完看着伏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半晌后,他轻声道:“你阿姐派人过来询问此事……秉国,你阿姐的意思是,你也大了,总待在家里,也不是个常事。所以她向陛下请求,准备送你到陇西,且先去做个戎丘都尉。”   伏均闻听,愕然张大嘴巴。   戎丘,在哪里?   他因为腿脚的关系,想要留在许都当个文官,颇有些困难。   可戎丘?   伏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他知道陇西,那是凉州所辖。凉州,乃苦寒之地,而且羌汉混居,矛盾重重,时常有战乱发生。   “阿爹,我不去戎丘。”   “不去戎丘,留在这里等死吗?”   “我阿姐是皇后,我就不信,谁敢杀我!”   伏完冷笑道:“若有人要杀你,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秉国,你已经长大了,当知道如今这局势,并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平静。你以为你能瞒过谁?当初雒阳大案发生,没有丝毫头绪,可那曹朋过去便轻而易举的破获……他要想查出你,并不困难,说不定他现在……”   闭上眼睛,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伏完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果决道:“走,现在就走,马上离开许都!”   “啊?”   “我这就去找人帮忙,先把你连夜送出许都……而后,我会请皇后为你争取一个官位,到了戎丘之后,你先设法与槐里侯取得联系。相信槐里侯会照拂于你……你就在陇西呆着,什么时候我让你回来,你才能回来。否则,你只要敢踏进许都一步,我就第一个杀了你。”   伏完面色阴冷,凝视伏均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可听明白了?”   离开许都,到那苦寒之地……   伏均虽然不愿意,可看着伏完那阴冷的面容,心知若他敢说半个‘不’字,伏完定然能狠下心来。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伏完能做的出来。   毕竟,伏均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皇室脸面。哪怕这皇室脸面如今已算不得什么,可伏完也必须要维护。必要的时候,伏完一定会亲自动手,杀了伏均,以保住皇室的尊严……   “孩儿,愿从阿爹之命。”   伏完点点头,“你下去准备一下吧。”   “是!”   伏均一瘸一拐的走了。   妇人忍不住道:“老爷,真要这么做吗?长公主故去,如今只剩下他这一条血脉,把他送去陇西那苦寒之地,秉国怎能受得了呢?把他留在许都,我不信那曹朋敢打上门来……”   “他敢的。”   伏完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此事你莫再插手,我意已决。   马寿成在凉州根基深厚,秉国到了那边,也不会受太多罪……再说了,他也该去历练一番。你看那曹家子,才十七岁,已得了多少功劳?若让秉国继续留在许都,那就等于害了他。”   说罢,伏完站起身来,“我这就去找临沂侯,请他设法帮忙。”   ……   高娄几乎瘫在地上,全身被冷汗湿透。   “小人,小人真的不认识那个行凶之人,也不是想要包庇。   不过,小人倒是认出了那匹马!小人在高升楼,就是负责为人牵马,事发时,小人认出那匹马,就是事发前不久,小人从马厩里牵出来的那匹马。当时有一位客官说要离去,让小人把马匹牵出来……而后不久,小人就见有人骑着那匹马,在长街上撞飞了曹娘子……其他的,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田豫微微一笑,“真的不知道?”   “真不知道。”   “那我问你,牵走马的那个人,你可知晓来历?”   “小人不太清楚,只记得当时那个人是随着一群人过来。   哦,我想起来了,他是跟着一位公子前来吃酒。那位公子……是坐车而来,下车时小人觉得他腿脚似乎不太方便,走路时有些跛脚。但小人只是临时打杂,根本不可能凑过去,所以……”   田豫起身,绕过了屏风。   曹朋坐在屏风后面,面露若有所思的表情。   “公子,看起来这小厮是真不知道,没有说谎。”   “跛脚?私怨?”   曹朋沉吟一下,“去告诉阿爹,让他问一问那高升楼掌柜,说不定他会知道那个跛脚人是谁。”   “喏!”   田豫离开小厅,径自去了衙堂。   片刻后,他便返回小厅,恭敬的回道:“公子,已经问出来了!   今日到高升楼饮酒的,的确是有一位跛脚公子,就是那辅国将军伏完和阳安长公主之女,皇后之弟,伏均。”   伏均?   曹朋愕然抬起头。   说实话,他真记不太起来伏均是谁。   但伏完和伏皇后,他却是记得……由伏完和伏皇后,曹朋旋即想起了一件事情。建安二年,他举家随典韦初至许都时,曾与一帮子纨绔发生过一次冲突。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有了后来的金兰结义,小八义之名。曹朋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时那群纨绔里,似乎是有一个叫做伏均的家伙。只是这件事后来在曹朋出狱后,便抛到了脑后,甚至没有半点印象。   若不是田豫提起,他还真想不起来……   “伏均,是个跛脚?”   田豫苦笑一声,轻轻点头。   看样子,曹朋还真记不起这件事了!   也难怪曹朋忘记伏均。他离开许都之后,经历了太多事情,也见识了太多大能和牛人。伏均,一个微不足道,甚至在后世里很少人知晓的人物,曹朋又怎可能把他放在心里?   要知道,曹朋接触的,那都是吕布之流的超一流人物。   伏均,太微不足道!   “说起来,伏均的跛脚,和公子有关。   当初公子和他发生冲突,曾打断了他的腿。后来随医治好,却留下了残疾……以至于他二十多岁,还是个白身,至今未能入仕。如果那行凶之人是伏均所差,倒也可以说的过去。”   曹朋的脸色,随之更加阴沉。   ……   夜已深,伏完轻车而出,带着伏均来到了临沂侯府。   他让伏均在外面等着,径自前去拜会临沂侯刘光。刘光坐在书房里,正捧着一卷书在翻阅。   “临沂侯,救我!”   伏完走进书房,便跪在地上。   刘光却沉下脸来,把书卷放在了书案上,目光清冷的看着伏完,没有起身还礼。   他,已经得到了宫中传信,伏皇后请出汉帝,让刘光设法周旋……至少,要保住伏均的命。   对于伏均的作为,刘光也很不高兴。   在他看来,你和曹朋有恩怨,只管去找曹朋算账就是。   可你不敢去招惹曹朋,却要对曹朋的姐姐,一介弱女子动。这实在是没有道义!好嘛,如果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在外面与人结仇之后,找对方的家眷出气,那会变成什么模样?恐怕连刘光都要战战兢兢,生怕有人对付他的妻儿。所以,从内心讲,他不愿意出手相助。   但,伏均是阳安长公主如今唯一的儿子。   伏完五个儿子,其中阳安长公主生了三个。长子伏德,次子伏雅都已过世,只剩下伏均一个。其余如四子伏尊,幼子伏郎,皆非阳安长公主所生。若论辈分,伏均还是刘光的侄子。   同时,伏均又是伏皇后的亲弟弟,再加上汉帝亲自派人,令刘光无法拒绝。   这不仅仅是要保住伏均的性命,也是要保住汉家的颜面……总不成,让伏均为一女子而丧命?   汉家所剩的颜面和尊严已经不多,如果伏均死了,那才是真的颜面全无。   刘光不想帮忙,也必须要帮忙……   看着伏完那一副白发苍苍的模样,刘光也有些不忍。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伏完跟前,伸手把他搀扶起来。   “辅国将军,事情的缘由,我已经听说了!我只想说……你那个儿子,真是……陛下和皇后命我送他离开许都,此事我可以应下。明日一早,我会让我妻子返回颍川娘家,到时候让伏均扮作仆从,混出许都。不过,我只保他到颍川,而后就要看你的手段,我不好涉足过多。”   刘光的妻子,也是颍川大族之女。   伏完闻听,连连点头,“多谢临沂侯。”   “今晚就让伏均留在我府中,你快点回去吧。   请你告诉秉国,到了陇西之后,切莫再如再许都这般行事……到时候出了事,谁也保不得他。”   “老朽明白。”   伏完虽然也是汉室宗亲,但是在刘光面前,也不得不恭恭敬敬。   他千恩万谢之后,告辞离去。   刘光把伏完送到了门口,目送伏完离去,忍不住长叹一声,轻轻摇头。   一入宫门,想要再脱身可没那么容易。   如果能够做出选择,刘光宁可不生在这帝王之家!   这次若帮了伏完,恐怕也就要恶了曹朋……日后若被他知晓,那么自己此前的一番苦心,就要付之东流。   伏均啊伏均,你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阿福,怎么办?”   曹汲看着曹朋,突然生出无力之感。   没想到,撞伤自己女儿的,居然是辅国将军伏完的儿子,而且是阳安长公主唯一的男丁。   报仇?   牵扯太大!   可不报仇……难不成女儿就白白被人撞了?   曹汲现如今,也不是那个只能忍气吞声的铁匠。身为太仆丞,暂领执金吾丞之职,也算是两千石俸禄的朝廷大员。曹汲的心气也随之高涨,这口气,是万万不能忍,否则如何做人?   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护住,就算成了三公,也没有任何意思。   曹朋森冷一笑,“阿爹,人家欺到了咱们头上,这口气绝不能忍。   别说是一个辅国将军,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取那伏均狗命,为我阿姐出这口恶气。”   曹汲长身而起,“就依我儿所言,咱们到辅国将军府上要人。”   曹朋笑了,点头应下。   他大步走出房间,厉声喝道:“传我命令,黑眊立刻出动,随我到辅国将军府上拿人。”   话音刚落,却见邓巨业沿着两庑匆匆走来。   “老爷,公子……荀尚书派人过来,请你们立刻到尚书府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曹朋闻听,眉头蹙起,扭成了一个‘川’字。   荀彧这时候找我,又是什么意思?   曹汲走出房门,看着曹朋道:“莫非荀尚书也查到了真相?”   如果换做一个人,曹朋根本不会理睬。但荀彧却不一样,他是曹操留在许都的肱骨之臣,这个面子必须要给。和荀彧闹翻了的话,绝不是一件好事。虽说曹朋甚得曹操宠信,但就目前而言,曹操对荀彧的依仗,远非曹朋可以相比。荀彧找他父子的意思……曹朋隐约可以猜出。   “阿爹,荀尚书请我们去,怕是想要安抚我们。”   “那我们先过去看看荀尚书怎么说。反正要我忍气吞声,我绝不答应……你阿姐这件事,必须要有人受到惩罚。”   曹汲咬牙切齿,恶狠狠说道。   曹朋当下也点了点头,与曹汲一起走出府门。   荀彧派来了一队人,为首的家将曹朋倒也认得,就是当初随荀衍一同出使江东的那名家将。   曹朋记得,他叫荀猛。   荀猛一见曹汲父子,便上前躬身行礼。   “奉车侯,曹校尉,我家老爷命我前来迎接两位。”   迎接?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曹朋心里冷笑一声,但也不好与荀猛翻脸,只是拱了拱手,和曹汲一起登上了尚书府的车马。   来到尚书府时,荀彧正在花厅等候。   曹汲和曹朋上前与荀彧见过礼,荀彧便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说:“我请奉车侯与友学前来,只有一件事相求。我想,以友学之能,一定已经找出了头绪,甚至弄清楚了事情状况。   我知道,这样做很为难你们。   不过我还是要恳请奉车侯与友学,请不要动伏家……至少,在目前而言,不要去碰触他们。” 第329章 官渡战事起   曹汲父子的脸,透着阴沉。   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想到了这么一个结果,可没想到,荀彧竟然如此开门见山的提出来。   而且,荀彧的口吻不容置疑,带着命令的语气。   曹汲还好一些,可曹朋的心里,变得很不舒服。   “为什么?”   曹朋瞪着荀彧,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询问。   荀彧犹豫了一下,沉声道:“傍晚得到消息,袁绍今晨,在官渡发动了攻击!”   袁绍出击了?   这并不出乎曹朋的预料。官渡之战是注定了事情!在袁绍囚禁沮授之后,历史已注定了要朝着他原有的方向发展。剩下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袁绍挺进圃田泽,不就是为了这一战吗?   呼……   曹朋长出一口气。   心里面或多或少的,舒服了一些,因为他大致上已猜出,荀彧的想法。   “若是在平常,伏均做出这种事情,我绝不会饶他。但是现在,我必须要阻止你寻伏家的麻烦。”荀彧目光灼灼,盯着曹朋。半晌后,他起身在厅里徘徊,许久后站定脚步,负手于厅门内,看着屋外摇曳的枝桠。杏花已开,一片雪白,在夜色中透着一抹淡雅的气韵。   荀彧说:“我本不需想你说这些,但我并不希望你因此而对我心存芥蒂。   阿福,你前程远大,将来必然能有大成就。所以我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你知道,有些时候,为大事者,需知取舍,懂得进退。伏均的所作所为,我极厌恶。但在这种时候,我却只能让委屈你一下……你知为何?伏完乃国丈,伏均不禁有皇室血脉,更是国戚。你现在动了他,势必会引发许都动荡。你也知道,朝堂上许多人正蠢蠢欲动,这时候,许都乱不得!许多人说,曹公把持朝堂,挟天子以令诸侯,乃奸雄所为,早晚必然会祸乱朝纲,谋朝篡位。   但他们没有借口,始终发作不得!   哪怕是孔文举他们,也只能建议主公与袁绍合作,共同辅佐汉室江山。   这时候,你动了伏均,就足以给他们一个借口。而你又是主公最钟爱的族侄,所以也就更容易被他们找到把柄……阿福,为了汉室的颜面,他们会想出各种理由,到最后许都必然会有一场大波动。而主公在中牟全力与袁绍交锋,若许都乱,则中牟乱;中牟乱,主公危矣。”   曹朋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不知在考虑什么。   他明白荀彧的意思,是希望他暂时不要动手,至少在官渡之战结束,分出胜负之前暂隐忍下来。   可,那是我姐姐啊!   曹朋猛然抬起头,想要开口拒绝。   荀彧道:“阿福,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待时机成熟时,你一定可以出这口恶气。”   “我……”   曹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得不说,荀彧给足了他面子。   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如同是在哀求。   曹朋张了张嘴,最终又低下头。   半晌后,曹汲终于开口,“荀尚书,我信你。”   说着,他站起身来,对曹朋道:“阿福,我们回去吧!”   曹朋起身,随曹汲往外走。   当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道:“我可以暂不追究伏均,但那行凶之人,必须要交给我,否则难消我心头这一口恶气。荀先生,我父子敬你,所以信你,望你莫令我父子失望。”   荀彧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曹朋凝视他片刻,转身随着曹汲,扬长而去。   目送曹汲父子的背影渐渐远去,荀彧不由得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身上一阵轻松。   不得不说,当他得知事情真相时,也很恼火。   伏均所为在他看来,非但是不知轻重,更失去了道义。   可他却不得不站出来压制曹朋的反击,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曹朋对伏均开刀,定然会引发出一场不小的骚乱。许都,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平静。这一点,荀彧的心里,也非常清楚。   真是一桩麻烦事!   荀彧在榻上坐了片刻,恢复了一下情绪之后,猛然抬头道:“荀猛!”   “小人在。”   “立刻去辅国将军府,告诉辅国将军,交出那行凶之人,否则后果自负。”   “喏!”   “来人,备车!”   荀彧站起身来,迈步走出大厅。   “老爷,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我想,我应该去拜访一下临沂侯了!”   荀彧说着话,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笑容。   这事情看似结束了,但事实上,才刚开了头……接下来,他还要做很多事情,否则定有麻烦。   ……   回到家中时,曹楠仍未清醒。   华佗没有离开曹府,而是留了下来,以防伤情出现反复。   洪娘子,郭娘子(郭永之妻),郭昱郭寰,还有步鸾都没有歇息。或是陪着张氏说话,或是照顾曹楠。邓艾在黄月英的照顾下,已经睡了。曹朋去探望了一下,却见邓艾躺在榻上,脸上还有泪痕。稚嫩的面庞,带着一抹忧色,睡梦中,不时轻声呼唤‘阿娘,阿娘’。   黄月英在一旁,眼睛都红了。   “阿福,怎么样?”   “找到了!”   曹朋轻手轻脚走出房间,眼中透出一抹浓浓的怒色。   黄月英走到他身后,轻舒手臂,环住他的腰身。如今的黄月英,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个头比曹朋只矮了一点,有173公分左右。体态高挑而纤细,一袭鹅黄色长裙,更透出无限风韵。   只觉得后背被两团柔软顶着,曹朋伸出手,把黄月英搂在怀里。   “月英,你知道这世上最可恼的,是什么事情?”   “什么?”   “我明明知道仇人是谁,偏偏又无可奈何。”   他咬着牙,轻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可恨那伏均……若非荀尚书阻拦,我定不会饶他性命。”   黄月英一怔,从曹朋怀中脱身出来,看着曹朋,半晌后轻声道:“阿福,你以为你能报仇?”   “荀彧说,待战事结束,可由我行事。”   黄月英苦笑道:“战事结束?且不说这场胜负,如果战事结束,我敢保证,你也无法报仇。”   “哦?”   曹朋闻听,不由得愕然。   “月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荀尚书绝不会任由你行事。   毕竟,这关乎汉家颜面。你要知道,如今汉室衰颓,所以也格外看重这个颜面。若伏均死于你手,则汉室颜面必荡然无存。我虽然不了解朝堂上的事情,但根据荀尚书的做法,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对汉室颇有感情……我觉得,他一定会设法维护汉家颜面,维护伏均。”   曹朋,愣住了!   “那怎么办?”   “这件事,你不妨去请教一下袁先生。”   曹朋一拍额头,心道一声,我怎么把他忘记了?   在曹府里,还藏着一位大牛。李儒化名袁玄硕,在曹府中修行,正好可以请教一下他的主意。   “月英,谢谢你,若非你提醒,我险些忘了!”   黄月英微微一笑,轻轻推了曹朋一把,“你且去吧,我会在这里照顾好小艾,无需费心。”   月光下,黄月英俏生生而立。   曹朋忍不住把她搂在怀中,在那张娇嫩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和黄月英认识到现在,已经有三四年了。这也是曹朋第一次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却让黄月英那吹弹可破的粉靥,顿时羞红。   她推了曹朋一下,用几若不可闻的声音道:“快些去吧,说不定袁先生已经歇息了!”   “嗯!”   曹朋点头,转身匆匆而去。   黄月英则站在门廊上,看着曹朋渐渐远去的背影,许久后才返回房间。   ……   李儒,还未歇息。   似乎已猜到,曹朋必然会来找他,故而就在佛堂里相侯。   曹朋走进佛堂的时候,李儒正对着一尊佛像行礼。听到脚步声,他直起身,转过头,朝曹朋一笑。   那遍布伤疤的面庞,因这一笑显得有些狰狞。   曹朋向李儒躬身一礼,“先生,我特来求教。”   “可查出了凶手?”   “嗯!”   “哪一个?”   “伏均……辅国将军伏完之子,伏皇后的兄弟。”   李儒嘶了一声,严重透出凝重之色。   半晌,他轻声一叹,“想来,你要报仇,怕不太容易。”   “不错,荀彧方才把我和父亲叫去了尚书府,严令我不可以生事,去寻那伏均的麻烦。   回来后,月英也说,只怕报仇很难。   所以我想要请教先生,如何才能报仇?”   李儒没有回答,陷入了沉思。   “你要想报仇,的确不太容易。伏完那人我倒是有些了解,是个有筹谋的家伙。荀彧这样做,一定是害怕惹出什么祸事。以目前情况来看,似乎也确实不适合动手报仇,否则麻烦无穷。   只要他们能拖过这段时日,一定会送伏均离开许都,到时候你想找伏均,恐怕更难。”   “我亦以为如此,故而前来求教。”   “指教倒说不上,这件事的确是有些棘手。”   李儒也不禁苦笑道:“应该说,这件事发生的太过凑巧。若早几日,或者晚些时候,都没有这么麻烦。但是现在,你的确是不好动手……除非,你不顾一切,效仿那莽夫所为。可那样一来,这麻烦就不仅仅是你的,包括曹阿瞒,恐怕也要面临无尽的麻烦,不可取!”   “那怎么办?”   “忍!”   许久,李儒抬起头,看着曹朋,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来。   忍?   我也知道要忍,可究竟忍到什么时候?   曹朋轻轻揉动太阳穴,也觉得头疼,“那要忍到什么时候?”   “汉室颜面无存之时,便是你报仇雪恨之日。”   这不是废话嘛……   可曹朋知道,李儒说的倒也没错。   “阿福,随我颂佛吧……让自己保持平和冷静,唯有平和冷静,你才能想出更好的主意。”   “算了,我不信这个。”   曹朋拒绝了李儒的好意,起身离开佛堂。   和李儒的这一番交谈,倒也说不得没有收获。至少,他可以听出,李儒对汉室的未来,同样不太看好。至于历史究竟会走向何处?曹朋也不知道。至少现在,他无心去考虑此事。   ……   第二日,许县令前来告知,行凶之人已经抓到。   那纵马撞伤曹楠的,名叫牛贤,豫州陈郡人。建安四年豫州大旱,牛贤举家逃难,来到许县。   问他为何要撞伤曹楠时,牛贤解释说是马受惊了!   旋即,许县令宣布,案件告破。   牛贤于闹市纵马,以至于撞伤曹楠,判秋后问斩……   曹朋得到消息之后,总觉得有些古怪。   不过他却顾不得询问此事,因为官渡之战,已拉开序幕!   袁绍率十二万大军,屯兵圃田泽,在官渡和曹操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攻防。一开始,袁绍的攻击极其凶猛,曹操似有些抵挡不住。双方鏖战数日,夏侯惇率部抵达管城,才使得袁绍不得不暂时缓住攻势。曹操趁机整顿兵马,以乐进屯驻浚仪县,同时调集人马,稳住阵脚。   大量物资,源源不断的从许都送往中牟。   曹楠被撞伤一案,也随之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曹仁不断征召乡勇,在许都近郊加紧训练,随时准备调往官渡;而荀彧也把精力转移到了官渡战场,并命令曹朋立刻从乡勇中抽调兵马,重组越骑营。整个许都,在短短几天中,笼罩上一层浓浓的战争阴云。   之前在朝堂上的各种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消失只是短暂的息声,那些反对曹操的大臣们,正在蓄积力量,等待时机。   一俟曹操出现危局,各种声音,会重新出现。   曹楠已经醒过来,并没有生命之虞。   只不过,她暂时还无法下床,只能在床上躺着……   曹朋见阿姐逐渐康复起来,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越骑营还在重组之中,所以暂时不需要他去费心。但另一件事,曹朋却必须要立刻开始。除了越骑营校尉之外,他还有一个职务,那就是宫中旁门司马。   一大早,曹朋穿戴好了甲胄,迈步走出曹府大门。   刚准备上马,却见从街对面的小巷里冲出一个人来。那人来的很快,眨眼间就到了曹朋跟前。   两边卫士上前刚要阻拦,却见来人扑通一声跪下。   “曹公子,冤枉啊!” 第330章 欺人太甚   跪在地上的是一个青年,看上去大约二十一二的模样。   浓眉大眼,体格壮硕。他身穿一件打着补丁的灰色斜襟襜褕短袄,脚下蹬着一双薄底儿布鞋。站起来,大概在180公分左右,透着一股英气。曹朋一见,心里不由得感觉非常奇怪。   这青年,在找我喊冤吗?   也难怪曹朋会奇怪,按道理说,喊冤告状的话,应该是许县衙门,而不是来找他。   说起来,曹朋是军职,并无权管辖地方的事情。哪怕是曹汲,也只有治安权,无管辖权……   摆手示意身边人让开,曹朋走上前,上下打量对方。   “公子,冤枉,冤枉啊!”   “汉子,你有冤枉,理应去许县县衙告状,为何要找我喊冤。”   “公子,我要告的,就是那许县令!”   曹朋眉头一怔,眉头不由得紧蹙一起。   这时候,曹汲正好从府里走出,看到这一幕,也感到奇怪,于是喊道:“友学,出了什么事?”   出则唤表字,入则呼乳名。   没有外人的时候,曹汲会称呼曹朋‘阿福’,但当着外人的面,曹汲则唤曹朋的表字。当了几年的官,这官场上的规矩,曹汲学了不少。这是官体,也是为了曹朋的颜面考虑。   曹朋说:“阿爹,这个人拦住我喊冤,说是要告许县令。”   “哦?”   曹汲迈步走上前,沉声问道:“你要告许县令?”   “正是!”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牛金,原本是豫州陈郡人。去年随母亲和家兄一起来到许县,幸赖司空慈悲,开仓赈济,才使我一家三口得活。小人知道,今天所为不和规矩,可为了我兄长,小人不得不来告状。我那兄长并不是行凶之人,他连骑马都不会,又怎可能纵马撞伤曹娘子……”   “慢着慢着,你兄长叫什么名字?”   曹朋听出了端倪,看起来这件事情,还与自家有关。   “小人兄长,名叫牛贤!”   “牛贤?”   曹汲一振,向曹朋看去。   曹朋眸光一闪,闪过一抹狞色。   他轻声道:“阿爹忘了?前两日许县令不是说,撞伤阿姐的凶手已被抓到,就叫做牛贤……已被定为秋后问斩。”   “家兄没有撞伤曹娘子。”   曹汲陡然厉声喝问:“牛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他身为执金吾丞,执掌许都治安。   这一发火,自有一股威严,令牛金不由得胆战心惊。   “牛金,你且起来,慢慢说。”曹朋温言道。   牛金起身,战战兢兢道:“家兄和我带着老母来到许县,就住在东城外的棚区。   眼见着春暖花开,家中也没了口粮,家兄便想着进城找点事情,也好养家糊口……我和家兄一直在城里打短工,前几日,家兄说找到了一个活计,还拿了一贯钱与我,说要出远门。   我当时也没考虑太多,加之老母身体不好,需要有人照应,所以便没有追问。   哪知昨日我进城,却听说家兄被判了秋后问斩……我当时就大吃一惊,连忙打听情况,才知道家兄因纵马撞伤了曹家娘子,故而被抓问罪。天见可怜,我家一贫如洗,家兄更从未骑过马,怎可能纵马伤人?我想要去大牢见家兄,可那牢头却说,县令有命,不许任何人见。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家兄定然是被人冤枉,所以……我斗胆前来喊冤,闻曹公子有明察秋毫之能,请公子为家兄做主。”   曹汲糊涂了!   而曹朋,则气冲斗牛……   “伏完,欺我太甚!”   “友学,究竟是怎么回事?”   却见曹朋脸通红,身子轻轻颤抖。   “夏侯,随我到县衙!”   他厉声喊喝,夏侯兰连忙答应一声,随着曹朋上马,直奔县衙而去。   曹朋没有去衙堂,而是直奔县衙旁边的大牢。在牢房门口,曹朋被两个狱吏阻拦下来。   “尔等何人?”   “瞎了你的狗眼,此越骑校尉曹公子,还不给我让开。”   夏侯兰上前,一把将狱吏推开。   曹朋迈步要往里走,却见那狱吏相视一眼,一个掉头往县衙走,另一个则再一次拦住曹朋。   “曹校尉,你不能进。”   “为何?”   “县令有命,监牢重地,若无县令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入。   您虽为校尉,可这……”   不等他说完,曹朋抬手就是一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响,那狱吏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噔噔噔连退两步,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袁绍十万大军,我尚能进入由心,我倒要看看,今天哪个敢拦我去路。”   说着话,曹朋按绷簧,锵的抽出腰刀,迈大步向大牢中走去。   只看他杀气腾腾的架势,谁又敢上前阻拦?   谁不知道,这小八义的曹朋,此前放从战场上下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有牢头得到消息,哆哆嗦嗦跑上前来,“曹校尉,敢问您……”   “牛贤何在?”   “啊?”   “我再问你一遍,牛贤何在……胆敢欺瞒,我砍了你的狗头。”   曹朋一把攫住牢头的衣服领子,厉声喝问。   看着他手里那支明晃晃的大刀,牢头也有点怂了,“校尉休怒,校尉休怒,小人这就带您过去。”   牢头在前面领路,曹朋紧随其后。   夏侯兰等人则一拥而上,将牢门看守起来。夏侯兰随着曹朋,一同走进牢房……在他们身后,牛金也紧紧跟随。牢房里,光线昏暗。一条长长的窄道,两边尽是一间间牢室。有的大,有的小。每一间牢室中,或多或少都看押着犯人。见有人进来,这些犯人纷纷涌到牢门口,大声嘶喊。   曹朋根本不理睬,只随着牢头一直往里走。   拐了一个弯儿之后,就见最里面一间只有几平方米大的牢室中,一个彪形大汉被捆绑在一根柱子上,遍体鳞伤。   “大哥!”   牛金一见那男子,不由得大声叫喊。   曹朋站在牢门外面,看着里面的汉子,眉头一蹙,“他身上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   那牢头似乎犹豫不决,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夏侯兰伸出大手,搭在那牢头的脖子上,“校尉在问你话,老实回答,否则扭断你的脖子。”   “是县令,是县令吩咐。”   “何故如此?”   “这贼囚进来之后,一直大喊冤枉,说他不是行凶之人。   县令听说后,就让我们好好招呼他一下,让他闭上嘴巴,不许胡言乱语……校尉,小人不过奉命行事。”   话刚出口,眼见寒光一闪。   那牢头吓得一声尖叫,却听咔嚓轻响,曹朋挥刀斩断了牢门上的锁链。   牛金健步如飞,冲进了牢室,将那彪形大汉解开,平躺在脏兮兮的草堆上,“兄长,醒来,兄长,醒来!”   牛贤慢慢睁开眼,见到牛金,他颤声道:“阿金,我没有伤人……他们给我一贯钱,要我认了这件事。他们说,反正没死人,只要咬死了是马惊了,才撞伤人,最多也就是判一两年。   可没想到,他们竟要我死……”   牛贤的声音很小,但曹朋却听得真真切切。   一只手握成了拳头,身子不停的打颤。好半天,他猛然大吼一声,“荀文若,你竟敢骗我。”   “公子……”   “来人,把牛贤抬出来,随我出去。”   “校尉,不行啊!”   牢头吓了一跳,连忙喊道:“您这是劫牢,那是死罪啊。”   “尔等可以鱼目混珠,尔等可以黑白颠倒……我今天要带着他,去见荀彧。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曹朋说着话,伸手按在牢头的胸口,猛然发力。   就见那牢头的身子,呼的飞出去,狠狠的撞在牢门上,哇的就喷出一口鲜血。   曹朋大步流星往外走,夏侯兰和牛金架着牛贤,朝着牢门方向走去。   “有人劫牢!”   牢头瘫在地上,嘶声叫喊。   可这种时候,谁又敢走上前来阻拦?   曹朋一路畅通无阻,走出大牢,在牢门外翻身上马。   “曹校尉,你这是干什么?”   得到消息的许县令,带着几十名衙丁差役从县衙中赶来,远远的看到曹朋,他就大声叫喊。   曹朋在马上端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许县令是新任上来,曹朋甚至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只隐隐约约记得,这家伙好像是姓陈。   不过,并非颍川陈群的‘陈’,好像是汝南人。   脸上浮起一抹狞笑,曹朋突然催马,照夜白希聿聿一声长嘶,朝着那许县令就冲了过去。   许都的锐卒,几乎都被抽调出去。   县衙里这些个衙丁差役,大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眼见照夜白撒蹄狂奔,虽仅一骑,却透出凛冽杀气。   衙丁们吓得大叫一声,连忙向旁边躲闪。可那位许县令却来不及闪躲了!曹朋就是冲着他过去。百米的距离,只在眨眼间迈过。等那许县令反应过来时,只见眼前一抹暗红色的血光掠过,吓得他脖子一缩,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头上的高冠被曹朋一刀,斩为两段……   “抱歉,我的马惊了!”   “啊?”   许县令脸发白,嘴唇都在打颤。   刚才那一刀,令他差一点以为自己死了!   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爷,是在延津杀得袁军血流成河的主儿。说不好听,叫做杀人不眨眼,杀人如麻,说好听一点,那也是取上将首级的主儿。曹朋要杀他,还真算不得困难。   “今天谁敢拦我,我就取谁的狗命……天王老子来了,都休想阻我!”   曹朋在长街之上,仰天长啸。   那许县令跌坐在地上,更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知道,好像是曹校尉带着人冲进牢里救人……”   “救谁?”   “我哪知道!”   路旁,行人窃窃私语。   有人突然一声惊呼,“那不是牛贤?”   “牛贤是谁?”   “你忘了,前些时候曹校尉的姐姐,曹娘子在街上被人撞的重伤。后来查出就是这个牛贤所为……怪了,曹校尉为何要救这个牛贤?那可是他的仇人!难不成他想要亲手斩杀牛贤?”   八卦之火,在众人心中熊熊燃烧。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过去,因为谁都看得出,那位曹校尉,此时正在疯狂。   “牛金,你有没有胆略?”   “若非校尉,家兄险些死在牢中,俺有何不敢?”   “带着你兄长,去尚书府门口喊冤……把你们的遭遇,给我一五一十的喊出来,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敢!”   牛金也怒了!   合着我哥哥的命,只值一贯钱?   若不是我找到了曹公子喊冤,我哥哥就算是死,也要背着一个冤屈。看着牛贤那遍体鳞伤的样子,牛金感到无比愤怒。他也豁出去了,不就是一死吗?我就听曹校尉一回,看你们能奈我何。   曹朋叫上两个飞眊,陪着牛金去尚书府。   夏侯兰上前问道:“公子,咱们去哪儿?”   “去辅国将军府……我看在荀彧的面子上,退让一步。可他们却如此欺我,当我曹朋好欺负吗?”   曹朋说罢,扭头对身后的飞眊道:“随我去辅国将军府做客!”   照夜白铁蹄踏踩长街,哒哒哒作响。   数十骑飞眊紧随曹朋身后,朝着辅国将军府邸的方向冲去。   “有热闹了,有热闹了!”   行人一个个万分兴奋,交头接耳道:“看起来,曹校尉要和辅国将军翻脸了,看热闹去!”   而那位许县令这时候才算清醒过来,他脸色煞白,心知事情不妙。   这一次,可真麻烦了!   之前伏完将他喊去,让他把牛贤抓走之后,顶了他那家臣的罪名。   不是伏完想要和曹朋为难,而是他也咽不下这口气。想他堂堂国戚,居然被一个村夫之子逼到如此地步。到最后,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只能送离许都,让伏均去那苦寒之地受罪。   别看他教训伏均的时候,头头是道。   可这心里面,也憋屈的很……   那天从临沂侯刘光家中回来之后,他又被家中的妇人好一阵抱怨。   “老爷你是辅国将军,堂堂国丈,现在连自己的儿子,而且还是长公主唯一的血脉,都要送去苦寒之地受罪,这天下还是汉家的天下,这江山还是刘氏江山吗?您这将军,忒窝囊。”   正是这一阵抱怨,让伏完下定决心。   他嘴上虽答应荀彧交出凶手,可心里面盘算着:你让我交人,我就交人?我偏不交人……   我找个人当替死鬼,将来也好羞辱你们!   说实话,一开始伏完也有些提心吊胆,可随着官渡之战拉开序幕,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官渡战场上之后,伏完的心,也就随之落了下来。至少,这件事可以到此结束,无人知晓。   今天,正是朝会之日。   不过和往常一样,汉帝并未临朝,而曹操不在,也无人主持。   伏完应了一下卯,在班房里闭目养神,准备过一会儿去宫中见一见女儿,顺便说一点事情。   哪知道,他刚走出班房,就见一人匆匆走来。   “国丈,出大事了!” 第331章 我只求公道   辅国将军府,是一座位于雍门外的大宅。   在汉代,修建房屋有着极其严格的等级制度。列侯公卿以及食邑万户以上的住宅,才能称之为‘宅’,或者‘邸’。而宅邸的大门,可以直向大姐,出入不会受里门开闭的限制。   两丈多高的宅邸高墙,凸显出辅国将军府的深厚底蕴。   门庑高大,设有七阶门阶。   大门外,几个门丁正在交头接耳的说着闲话,神态悠闲而轻松。就在这时,从雍门大街尽头,传来隆隆铁蹄声。门丁停止交谈,疑惑的抬起头向外看去,心里还奇怪:谁在雍门纵马疾驰?   雍门,临近皇城。   按照礼法,近皇城不得纵马,否则便是对皇室不敬。   门丁探头张望,只见数十铁骑风驰电掣般行来,眨眼间便在辅国将军府门外停下。   为首的,是一个少年。   胯下一匹神骏异常的宝马良驹,掌中一口大刀。   他勒马抬头,凝视门庑上的门匾。黑漆门匾,上书两个斗大的金字‘伏府’。   建安元年,汉帝迁都许县之后,伏完见曹操势大,便交出了手中所有的权力,以免受猜忌。   于是,曹操授伏完仪同三司,中散大夫之职。   曹朋看着伏府的横匾,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门阶上门丁刚要站出来说话,却见曹朋抬手,一枚铁流星脱手飞出,挟带万钧之力,破空呼呼作响,啪的就打在那横匾之上。这铁流星,是曹朋回许都之后,专门着河一工坊打造。   每一枚铁流星,重三斤,比之原先几乎多出一倍。   曹朋含怒出手,力道自然十足。   经历小潭搏杀之后,曹朋初明‘势’之奥妙。不过这并不是说他已进入超一流武将的行列,只能说他对力量的运用,领悟更深。铁流星打在门匾上,顿时将门匾砸裂开来,从门庑上轰隆坠地。   这也表明,曹朋和伏家再无寰转余地。   门阶上的门丁吓呆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飞眊,给我打进去!”   曹朋一声怒喝,催马便冲上门阶。   别看伏府的门阶很高,但对于照夜白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曹朋纵马冲上门阶,那门丁才算反应过来。   “有人上门生事!”   十几个门丁一拥而上,想要把曹朋拦住。   却见曹朋二话不说,轮刀就打。不过,曹朋心中虽有怒气,也没有莽撞行事。他用刀背拍打,只听啪啪啪声响不绝。眨眼间,三个门丁被他用刀背打得骨断筋折,倒在地上惨叫不停。   照夜白轻灵越过门槛,曹朋看了一眼两边的大门,猛然抬刀劈斩。   蓬蓬,两声闷响。   大刀凶狠的劈斩在大门之上,厚重的大门顿时被劈的四分五裂。   刚冲到前堂的那些伏府家丁家将,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脸色发白。一般而言,上门生事也就是打打人,闯进内堂。可曹朋上来就劈了伏府的大门,哪里是生事,分明是来拼命……   夏侯兰纵马挺枪,随着曹朋便冲进了辅国将军府。   “给我打!”   曹朋厉声怒喝,只见夏侯兰挺枪就冲向了那些家丁家将。   伏完本是辅国将军,府中自然也蓄养有私兵部曲。   不过,他这些部曲和私兵,平日里欺负些寻常百姓,狗仗人势一番倒还可以,若是对上飞眊这些个从战场上九死一生而归来的锐士,显然不是一个档次。再加上曹朋和夏侯兰两个几近一流巅峰的武将,眨眼间,那些家丁家将便被打得抱头鼠窜,一个个鬼哭狼嚎不停……   也是曹朋和夏侯兰没有下死手,所以一路冲过来,倒没有造成伤亡。   可即便如此,飞眊横冲直撞,犹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伏府家丁无一人能站立起来,不是被打得骨断筋折,就是被战马踹的口吐鲜血。一个个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哀号之声。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伏府?”   一个妇人,从中阁走出,大声喝问。   曹朋勒马,森然道:“你又是谁?伏完老儿,莫非没了胆子,只能靠着一群女人出来壮胆?”   “若我家将军在,早把你们碎尸万段。”   这妇人倒是颇有胆气,厉声回答。   她本姓杨,是阳安长公主病故之后,伏完取来的平妻。   出身弘农杨氏,也是赫赫京兆大族。本来,她完全有资格坐上正妻的位子。可由于阳安长公主的缘故,她只能得平妻之位,甚至连‘夫人’的封号,也因为阳安长公主的存在,无法获得。不过,杨氏人也不差。哪怕是这种情况,也没有任何怨言,一力担下了伏府事务。   许是在府中骄横惯了,杨氏并没有看出情况有些不妙。   曹朋眼睛一眯,“伏完不在?”   “今日朝会,难道你不知道?”   朝会!   还真就忘了这件事。   本来曹朋今天应该去宫中值守,却因为牛金拦路告状,把这件事忘记了!   没错,今天是朝会……   曹朋突然笑道:“既然如此,老子就在这里等那伏完老儿回来!”   “你……”   “夏侯,给我砸!   伏完老儿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住手。”   曹朋今天是豁出去了,了不起最后把我定罪贬官。可这口气,必须要出,否则阿姐不就是平白被人伤害?曹朋和曹楠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但姐弟之间感情很好。曹楠对曹朋,也是格外关心,听张氏说,小时候曹楠时常背着曹朋到中阳山上玩耍,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给曹朋。   虽说今日之曹朋,并非昨日曹朋。   昔日曹朋已死,可是却把他对曹楠的那份依恋,保留了下来。   曹朋此前被荀彧所迫,不得不暂时忍耐。可这并不代表,他会不追究这件事情……   伏完所为,彻底激怒了曹朋。   随着他一声令下,就见飞眊在夏侯兰的带领下,径直冲进了前堂大厅。   杨氏大怒,“你们敢……”   不等她说完,曹朋催马已上了中阁,掌中大刀在空中挽了个刀花,刷的一刀横抹出去,只吓得杨氏大叫一声,缩头跌坐地上。缕缕青丝随风而落,杨氏那高耸云鬓,顿时被莫开,变得披头散发。   “哪个再敢赘言,我就砍了她的脑袋。”   当森冷的刀光掠过时,杨氏感到了死神的逼近。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好像人畜无害的少年,并非她几句话,就能吓退的莽撞少年。   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虽说伏府家丁不少,可此时此刻,都躲在一旁,不敢上前。   前堂庭院里,那些哭号不止的家丁,似乎是在给他们做出警告……   厅堂里,房舍中,只听劈啪声响不断。   杨氏嘶声叫喊道:“你,你究竟是谁!”   “蠢女人,到这时候才知道问我名字……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叫曹朋,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杨氏激灵灵打了个寒蝉,暗道一声不好。   她当然知道曹朋是什么人,心里也隐隐猜到了,曹朋打上门来的原因。   当初,就是她出主意,不让伏完交人。因为那纵马行凶的小三,名叫杨三,就是弘农杨氏族人。   弘农杨氏,数百年大族。   杨氏心高气傲,加之伏完的身份地位摆放在那里,让她向一个铁匠鄙夫家族低头,自然不太愿意。再说了,杨三是她的族人,她又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族人,代伏均受过呢?   在杨氏看来,以弘农杨氏,再加上伏完的地位,曹家就算再厉害,也无可奈何。   毕竟,曹汲父子,并不能代表曹操!   可她却忽略了一件事,曹朋虽然也是以文扬名,却非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士子。在历经无数次大战之后,曹朋的性格中,夹杂了许多武将独有的刚烈。此前,曹朋之所以退让,固然是荀彧所迫,但也有从大局考虑的因素。可伏完的举措,却是赤裸裸打了曹朋的脸。   “你,你可知你擅闯伏府,乃死罪!”   “死罪不死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欺负到我家里,我绝不能善罢甘休。   杨夫人是吧,你伏家得七世皇恩,当知报效国家,遵行律法……我为什么来,想必你也清楚,我索性把话给你说开,如果伏完老儿今日不给我一个说法,老子拼了一死,也要杀得你伏家绝户满门!我说得到做得到,你最好老实一点,给我闭上嘴巴,否则我拿你先开刀。”   森然杀意,直迫而来……   杨氏咽了口唾沫,脸色发青。   曹朋刀口翻转,扑棱压在一名婢女脖子上。   “谁撞伤了我阿姐!”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曹朋一笑,“不知道,你还活着作甚。”   刀口顺势一抹,好大一颗螓首落地。那婢女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腔子鲜血,喷溅的四处都是。尸体直挺挺倒在了堂上,鲜血更溅在杨氏的脸上,只吓得杨氏啊的发出一声惨叫。   曹朋目无表情,大刀蓬的压在一个家丁肩上。   “谁撞伤了我阿姐!”   “小人,小人,小人真不清楚。”   “答案错误!”   曹朋手腕一抖,一刀抹过那家丁咽喉。   一蓬血雾喷出,那家丁倒在地上,顿时气息全无。只是,那身子仍在血泊中,一抽搐,一抽搐……   曹朋目光森冷,向杨氏看去。   只看得杨氏几欲昏厥过去。   “你,你疯了!”   “没错,我是疯了……本来,我可以不发疯,但你伏家欺人太甚,逼得我不发疯都不行。   别昏,你敢昏过去,我就让人扒了你的衣服,扔在大街上。   夫人,别激怒我,我说得出来,就能做得出来……尔等名门望族,可高高在上,横行霸道;我不过一介莽夫,虽然什么都没有,可我还有这一腔热血。了不起,咱们同归于尽就是。”   杨氏真的想昏过去,可是被曹朋这一句话,吓得不敢出声。   她丢不起那个人,伏完丢不起那个人,弘农杨家也丢不起那个人……   “我再问一次,谁撞伤了我阿姐!”   染血的大刀,架在一名女婢的脖子上。浓浓的血腥味儿,冲的那婢女一阵阵眩晕。可她却不敢昏过去,脸上已没了半点血色,嘶声大叫:“杨三,杨三,是杨家三哥所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曹朋笑了!   大刀一转,用刀身拍了拍女婢的脸。   “你看,这样不是挺好?我不喜欢杀人,你只要回答出来,就可以活命。”   刀上的血,沾了那女婢一脸。   曹朋猛然拨转马头,厉声喝问:“杨三在哪儿?”   一双双目光,唰的一下子集中在一个躲在中阁角落,体型魁梧的青年身上。   杨三心里暗中咒骂,全都是没义气的家伙!   但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躲不过去了。于是挺身站出来,傲然抬头,看着曹朋道:“爷爷在此……”   哪知,他话未说完,耳听金锋锐啸。   谁也没有看清楚,曹朋是怎么出手,一枚铁流星仿佛跨越了时空,突然间到了杨三跟前。   他吓得连忙想要闪开,却已经晚了。   啪!   铁流星正中杨三的额头,巨大的劲力,将杨三的头骨顿时砸的凹陷进去,鲜血顺着额头流淌,并参杂着黄白且浑浊的脑浆。曹朋催马到跟前,挥刀下去,将杨三的人头枭下来,随手挂在马脖子上。   “伤我家人,纵登天九霄,入地黄泉,我也不会饶过!”   声音,在伏府上空回荡。   杨氏感觉自己快要疯了……那浓浓的血腥味儿,还有眼前一具具死尸,让她忍不住哇的呕吐起来。   而曹朋却视若不见,只冷冷的看着杨氏,嘴角勾勒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伏府前堂,此时鸦雀无声。   ……   “曹友学,欺人太甚!”   伏完得到了许县令的传信,二话不说,立刻带着人往家跑。   远远就看见自家大门外,围聚着许多人,但却无人开口出声,死寂的令伏完心惊肉跳。   “辅国将军来了,辅国将军来了!”   有人突然高声叫喊,人群顿时散开,让出一条通路。   在一双双古怪的目光注视下,伏完来到府门外。当他看到落在地上那断裂的门匾,还有空荡荡的大门时,顿时怒不可歇。门匾被砸落,大门被拆掉,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打脸啊……   曹朋这一巴掌虽然没有真打在他的脸上,可伏完仍感觉到面颊抽痛。   他大吼一声,健步冲上门阶。   可刚跨进了门槛,就看见遍地横躺的家丁,还有那大厅中阁门前,两具无头死尸。   鲜血,顺着大厅门阶流淌,染红了门阶……   杨氏跌坐在中阁地上,恍若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血腥味儿,混杂着刺鼻的呕吐杂物的酸味,令人不由得掩鼻。   伏完面颊抽搐,面色惨白。   当他得知牛贤之事暴露后,倒也并不担心。   在他看来,曹朋能奈他何?他是大司徒伏湛七世玄孙,虽比不得那些名门望族,但也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豪门。他早年拜执金吾,辅国将军。迁都后授仪同三司,拜中散大夫……他女儿,是当今汉帝的老婆,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小小铁匠之子,虽有些文名,立下了一些战功,又算得什么?不过是靠着抱曹操大腿……他除非疯了,岂敢把事情给闹开来?   哪知道,曹朋却是真的把事情,给闹开了!   “曹司马,你好大的胆子!”   孔融蓦地站出来,手指曹朋,厉声喝道:“你怎能在辅国将军府中,大开杀戒?莫非想要造反?”   他是在北宫门外,听到了消息,于是随伏完一同前来。   从内心而言,孔融对曹朋挺有好感。   不说别的,只说曹朋望父成龙,做千古奇篇《八百字文》,就足以令孔融为之赞叹,为之敬佩。   他官拜太中大夫,领扬州刺史。   当然了,益州如今是在刘璋手里,所以孔融这个扬州刺史,只是一个虚名,没有任何实权。   事实上,这也是曹操为安抚士人的一个手段。   似孔融这些名士,只有一个爵位,远远不够,还需要有一个官位。   但又不可能给予他们实权,索性给他一个某某刺史的官位。而官位所辖地,又不在曹操手下,只能是一个虚职。   孔融更不可能真的当真,跑去扬州……那几如羊入虎口。   更大程度上,这个扬州刺史的职务,是一个安慰,代表着曹操对士林的尊重。   孔融并不清楚曹朋和伏完之间的仇恨,因为有些事情,不可能宣扬出去。他以为,曹朋和伏完只是一些小矛盾。甚至可能是误会!若这样的话,他出面调解一下,想必不成太大问题。   可哪知道,一进伏府大门,孔融看到里面的景象,顿时懵了!   这那里是什么误会?   简直就是要生死相见……   曹朋厉声喝道:“孔扬州,你最好打听清楚事情缘由,不要动辄谋逆,开口闭口就诬人造反。   我今天为何在此,你问问伏完老儿。   他若非欺人太甚,我焉能打上门来……”   孔融闻听,扭头向伏完看去。   却见伏完面容扭曲狰狞,根本无视孔融的目光。   “曹朋小儿,你欺我太甚。”   “恶人先告状,究竟谁欺人太甚!”   曹朋怒声道:“你那龟孙儿子,当年在闹市纵马疾驰,撞伤了我阿母,还带着一干反贼子弟围攻,被我打残了腿。司空没有追究,只判了一个半年罚作。可你那龟孙儿子却记恨在心,前些时候着人在闹市里纵马差点害死我阿姐。我本说当时要找他算账,却被荀文若阻拦……   说什么大局为重,让我不要追究!   好,老子不追究了,只要你把行凶之人交出来。   你嘴上答应,却找人李代桃僵,想要瞒天过海……若非那苦主的弟弟找我喊冤,我险些被你瞒过。   孔扬州,是谁欺人太甚,是谁想要造反?”   曹朋站在门阶上,厉声喝问。   孔融的脸色,顿时大变……   居然有这么一回事?   对曹楠被撞伤一事,孔融也听说了。   为此,他当时还上书弹劾,认为不过是曹家女受伤,便使太常、少府两大太医令前去诊治,有违礼法。不过这道弹劾,被荀彧扣了下来。孔融当时也是一时气愤,过后也没有过问。   后来听说,曹楠是被惊马撞伤。   孔融也就没有再关注,反正这种事情,他原本就不太在意。   哪知道,竟然……   他开始感到后悔,这趟浑水,似乎不该跳进来。   但既然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走了吧。   孔融刚想开口询问伏完,却听伏完怒道:“文举休要听他胡言乱语……曹朋,你既然欺上门来,那我也不与你赘言。有什么话,咱们到朝堂上说……来人,给我把这乱臣贼子拿下。”   伏完身边,有百余名家将,闻听之下,齐声呐喊。   孔融的脸色顿时一变,凝视伏完,半晌说不出话来……   再看他看,伏完这分明是做贼心虚的表现。理说不过人家,就要动手!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   “夏侯,给我动手!”   曹朋看着那些家将,同样怒火中烧。   打架?   谁他妈的怕你?老子尸山血海里杀出来,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既然你要动粗,那我也不客气了……   说着话,曹朋垫步在门阶上腾空而起,手中大刀顺势一领,刀口朝外,一刀劈出。   当先一名家将连忙举刀相迎,双刀交击,发出一声脆响。那家将的刀,顿时被曹朋一刀碎裂。   曹朋手中的刀,是曹汲亲手所造。   别看曹汲如今官位提升了,可这造刀的技巧,却没有丢下。   他也知道,自己旁的本事没有,最厉害的就是这手造刀技巧。于是,他在曹府中专门开辟了一个院子,曹朋还起了个名字,叫神兵阁。里面各种工具齐全,材料和物品更是非常完善。   曹汲在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开炉打刀。   特别是这两年,他开始识字,融合了一些古法技艺,打造出来的兵器,也就越发精良。   曹朋手中这口刀,是曹汲去年打造出来,名为虎咆。   刀长四尺三寸,重五斤四两。与传统直刀相比,这支虎咆刀出现了一个弯曲的弧度,与当下横刀已发生了一些区别。比寻常直刀更宽,而且加上了两道血槽,使之杀伤力更加惊人。   曹汲打造虎咆后,便置于神兵阁内,权作把完欣赏。   这次曹朋从官渡回来,便将虎咆刀讨要过来。那伏完家将所用的兵器虽然锋利,却远非虎咆刀的对手。加之曹朋这一刀,暗合猛虎下山之势,一刀落下,直接将对方兵器震的粉碎。   刀口撕裂那甲士身上札甲,直接破开了他的胸膛。   曹朋,这是打定主意,要大开杀戒了……   夏侯兰摘下丈二龙鳞,大枪一探,盘蛇初探,立刻将十几个甲士圈在里面。   这些甲士的武艺,远非曹朋和夏侯兰的对手,加之曹朋和夏侯兰出手狠辣,全然不留半点余地。   只几息间,便倒下了五六人。   家将们顿时止步,看着曹朋和夏侯兰的眼神,就有些不太对了。   “曹朋,尔敢杀人,我与你朝堂说理。”   伏完一看这状况,顿时知道情况不妙,于是扭头就走。   曹朋怎可能轻易放过伏完,健步如飞。一口大刀翻飞,刀云翻滚,只杀得那些家将纷纷躲避。   眨眼间,曹朋就冲到了大门口,伏完才堪堪一只脚,迈出门槛。   只见曹朋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揪住了伏完的领子。那伏完的个头,比曹朋高了差不多六七公分,可是被曹朋攫住,就好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的轻松。   “你敢杀我,我乃中散大夫!”   伏完话音未落,就听曹朋道:“我不敢杀你,我敢打你!”   刀柄朝下,蓬的就砸在伏完的鼻子上。只这一下,伏完的鼻梁骨就被曹朋砸断,顿时满脸鲜血。   “友学,住手!”   “曹公子,手下留情!”   就在这时候,只见远处疾驰来两匹马。   马上两人,一个是荀彧,另一个却是临沂侯刘光。   本来,荀彧并没有在尚书府,而是入临晋侯府,找前太尉杨彪商议事情。哪知道,他正在府中和杨彪说事,忽有家将前来禀报,说是有牛金牛贤兄弟二人,在尚书府外喊冤……   至于喊的什么冤?   荀彧一听就懵了!   他是真不知道,伏完居然耍了他一道。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结束,哪知道伏完画蛇添足的来了这么一手,不禁把事态闹大,更把荀彧给牵扯到了其中。这桩事,最初荀彧是压着曹家才算平息下来。可以说,荀彧就这个问题上,欠了曹家一个人情。伏完这一手,等于把他给坑了进去。现在已不仅仅是他如何平息事情的问题,更需要给曹家一个交代。这件事弄不好,甚至会闹到中牟,传进曹操耳中。   荀彧可记得清楚,当时他力压曹家的时候,曹汲曾说过一句话:荀尚书,我信你!   这一个‘信’,也代表了曹家对他的友谊和信任。   而今出现这种情况,岂不是说他荀彧,辜负了曹家的信任和友谊吗?荀彧这会儿连杀了伏完的心都有!似他这种世家出身的子弟,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面子和名声!这件事一出来,若传出去,岂不是说他荀彧和伏完借势欺人,打压曹氏子弟?而曹氏子弟,又岂是他能打压?   荀彧二话不说,立刻就带着人往尚书府走。   杨彪一直把他送到府门口,看着荀彧远去的背影,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父亲,那曹八百这一次,可是惹下了大祸!”   杨修走到杨彪身后,轻声道。   “是吗?”   “曹朋仗着是曹司空之子,胆大妄为。   伏完,岂是他能对付?依我看,这一次他要大祸临头。”   杨彪闻听,却忍不住笑了。   他摇摇头,轻声道:“依我看,曹朋不仅不会有事,恐怕日后会更得司空信赖,尤甚现在。”   “哦?”   “德祖,你知道为人上者,最忌讳什么吗?”   杨修一怔,“拥兵自重,功高震主?”   “错!”   杨彪说:“为人上者,最怕下属太过完美。”   杨修愣住了……   “德祖,你最大的问题,也就在于此。   你好求完美,凡事都要做的尽善尽美。殊不知,这样做会是主上更加猜忌……哪怕你没有贰心,也会因这‘尽善尽美’,惹来杀身之祸。依我看,这曹朋非常聪明,懂得进退之道。   他如今得司空看重,十七岁便官居越骑校尉,前程似锦。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要谨慎小心。他用这种看似莽撞的行为来保全自己,如此一来,司空非但不会怪罪他,反而会更钟爱他。你要知道,司空对家人,同样关爱。似曹朋这种行为,或许会有一时磨难,但随之必然会带来一世荣华……依我看,满朝文武,皆不如这曹友学。”   杨修闻听,不由得露出沉思之态……   ……   曹朋立于门阶之上,一手拎着满脸鲜血的伏完,看着荀彧和刘光到来,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荀尚书,你要我住手?”   荀彧一听,暗自叫苦。   从曹朋这语气里,他感觉到了不妙。   从前,曹朋也唤他做荀尚书,但语气中的恭敬和尊重之意,他能够听得出来。可是现在,‘荀尚书’这三个字里,非但没有半点尊敬之意,更多的是一种嘲讽,和一丝疯狂的杀意。   “友学,你且放开伏将军,有话好好说。”   曹朋闻听,仰天大笑,“有话好好说?你怎么不用大局来压我?你怎么不用你尚书之位,来命令我?”   “我……”   刘光下马,强作笑脸。   “曹公子,我是刘光。”   “我知道你是刘光,你是临沂侯,你是汉室宗亲,你高高在上……我不过是一卑微铁匠之子,所以我受了冤屈,就必须要忍耐。他伏完的儿子,可以把我姐姐害得九死一生,如今仍躺在榻上不得动弹。可他的儿子,却能逍遥法外,我连追究的权力都没有……为什么,只因为他是皇亲国戚,只因为他伏均的老娘,是阳安长公主,他姐姐是当今天子的老婆吗?   伏均是皇后的兄弟,我也是我姐姐的兄弟。   皇后可以用那天家权力保护他兄弟,我这个做兄弟的,却连为姐姐出一口气都不可以,对不对?”   曹朋,如同疯了一声,攫住伏完,嘶声咆哮。   荀彧的脸色很难看,而刘光更是感到颜面无存……两人相视一眼,却只得是暗自苦笑。   “伏完,伏大将军,是不是这样,你倒是说话啊!”   曹朋说着,蓬的一拳轰在伏完的胸腹间。   这一拳,含怒而发,只打得伏完哇的把早饭都吐了出来。   “你家的狗是人,我姐姐就不是人……我一再忍让,可你却欺我太甚,你伏家的人,莫非都动不得吗?   我不信,我偏要动!”   双手按住了伏完的头,曹朋抬膝盖,狠狠撞在伏完的脸上。   伏完惨叫一声,从口中吐出七八颗牙齿……   “友学,你住手,不要冲动!”   荀彧快要崩溃了。   “曹公子,有话好好说,莫动手,莫要动手。”   台阶下,所有围观的人都闭上了嘴巴,骇然看着堂堂辅国将军,好像死狗一样的瘫在地上。   曹朋一手攫住伏完的领子,厉声吼道:“你不是很高贵吗?   你女儿不是皇后吗?让你女儿下诏杀了我……我倒要看看,你这辅国将军能有多么高贵!”   荀彧眼见此,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曹朋此时处于清醒状态,那么他还可以和曹朋好好商量。很明显,曹朋现在已经疯狂了,已经什么都不顾了!看着死狗一样的伏完,荀彧心里也暗叫了一声痛快……你说你伏完,老老实实把人交出来,也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偏偏自作聪明,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文若……救我!”   伏完真的怕了。   他就在曹朋身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曹朋身上那疯狂的杀意。   他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口齿不清的呼唤。   但在这个时候,荀彧似乎也没有了主意……   “救你,你儿子撞伤我阿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找人瞒天过海,想要李代桃僵时,怎么不说?”曹朋咬牙切齿,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大刀。明晃晃的虎咆刀,在阳光下闪烁暗红色光泽。   荀彧快要疯了,上前一步,“阿福,你不要做傻事,你杀了他,只怕连司空都保不得你性命。”   “曹公子,且冷静一下,我保证,会给你一个公道。”   刘光面露焦急之色,大声呼喊。   而曹朋却似充耳不闻,手中大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着伏完狠狠的落下……   “阿福,住手!”   眼见着伏完就要毙命于曹朋刀下,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巨吼。   一道闪电,恰似跨越了时空,呼啸着射来。铛……一声脆响,一支赤茎白羽箭正中刀脊上。   大刀,斩下! 第332章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啊!”   伏完凄厉的惨叫声,在空中回荡。   门槛上,一只血淋淋的断掌,看上去触目惊心,令人感到恐怖。伏完抱着手,身体蜷成一团。   鲜血从指缝流淌出来,只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曹朋这一刀,真的是冲着伏完的脖子走……若非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只怕伏完此刻已成了无头的孤魂野鬼。本来,伏完可以免着一刀之苦,可好死不死他伸着手求救,虎咆刀被赤茎白羽箭撞歪,正砍在他要缩回来的手掌上。虎咆刀何等锋利?那只手掌,无声和手腕分离。   荀彧张大了嘴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还真砍啊!   曹朋抬头看去,就见百步之外,曹仁已弯弓搭箭。   “友学,住手吧。”   曹仁脸上露出苦涩笑容,“你若是杀了他,连你也要搭进去,何苦来哉?且把刀先放下吧。”   “子孝叔,你也要阻我?”   “不是我要拦你……”   曹仁拨马闪到一旁,却见他身后停着一辆马车,车帘挑起,曹楠正躺在车上,张氏和黄月英分在两边,搀扶着曹楠从车上坐起来。   “阿姐?”   “阿福,姐姐谢谢你……但足够了!   你做的已经足够了,莫要再杀人……若你出了三长两短,阿娘该怎么办?月英该怎么办?你难道要姐姐这一辈子都自责不成?还有小艾,你说过等他长大了,要亲自教他读书识字啊。”   马车后面,邓艾露出头来。   他怯生生走上前,冲着曹朋唤了一声,“舅舅!”   曹朋的手,颤动了一下。   曹仁见此情况,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他今天本是在郊外校场中挑选兵马,准备补充进越骑营。   哪知道,正挑选时,荀彧的家将荀猛来了。把事情告诉了曹仁之后,曹仁当时就懵了!   伏均一事,他也知之甚清。   当时,从大局考虑,曹仁也认为荀彧做的并没有错误。   可没想到,伏完这一手李代桃僵,使得曹朋彻底爆发……曹仁也是从军中出来,对这种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非常了解。伏完这样做,完全是在羞辱曹朋。这种事换到别人身上会怎样?曹仁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换在他身上,势必会和曹朋一样,发狂到无人能阻拦。   “将军,此事就算是荀尚书出面,恐怕也阻拦不得。”   “退之,可有妙计?”   为曹仁军谋掾的,正是贾诩义子,贾星。   本来,贾星一直跟随贾诩。但白马之战以后,贾诩返回中牟,协助程昱谋划官渡之战,所以贾星也就跟着一同离开。只是到了中牟后,贾星并没有用武之地。这种关乎全局的谋划布置,说实话并非贾星一个小孩子可以参与。所以,他在中牟也就显得无事可做,游手好闲。   正好曹仁这时候来信,说身边需要一个军谋掾,也就是随军参谋。   贾诩想了想,觉得可以让贾星前去效力。   曹仁主要是负责许都的安全,还有征召训练乡勇郡兵,以及负责押运粮草,保证粮道的通畅。   责任重大,任务艰巨。   但作为军谋掾而言,主要是负责处理一些文书和杂物。   对贾星来说,并不复杂。   于是,贾星便奉命返回许都,在曹仁身边效力。还不错,他做的挺好,曹仁对他也很满意。   贾星道:“现在的情况是,哪怕卫将军去了,也拦不住曹校尉。   这种事……我觉得,最好还是请出曹校尉的姐姐。我听说,曹校尉的姐姐已经脱离危险,虽然不能下地走动,但已没有性命之忧。如果曹娘子愿意出面,说不定可以把曹校尉拦住。   这件事最好卫将军亲自过去。   把事态说的严重一点……如果曹校尉真的杀了伏完,恐怕他自己也性命难保。曹娘子爱弟甚切,一定会出面阻拦。只要曹娘子出面,这件事就好办了!即便拦不住曹校尉,也能稳住他的情绪。”   曹仁闻听,顿时大喜。   “退之此计甚妙!”   曹朋作为曹氏宗族子弟,虽说是旁支,而且是新近才归宗认祖,但毕竟是曹姓子弟。更重要的是,曹操很看重曹朋,对曹朋的宠信,甚至在大多数曹姓子弟之上。之前在小潭,更立下赫赫战功,先救下曹操,而后又成为曹操小潭大捷中,反败为胜的关键因素……   曹仁怎可能让曹朋陷入死境?   错非曹操与袁绍决战,曹仁说不定会帮着曹朋。   毕竟是一宗子弟,伏完对曹朋的羞辱,曹氏子弟感同身受。曹仁,同样对伏完是万分恼怒。   但现在,曹朋真的不能杀死伏完。   于是,曹仁也没有点上兵将,只带了一队亲军,直奔奉车侯府。   曹汲没有去执金吾衙门当值,而是在家中生气……遇到这种事情,换做谁也无心继续工作。   被人踩到头上了!   最可气的是,连荀彧也帮着伏完。   曹汲并不知道曹朋闯了伏府,一个人坐在家中生闷气。   当他从曹仁口中得知曹朋在牢里劫了人之后,竟直奔辅国将军府时,曹汲也有些慌了。他连忙把事情告诉了张氏和曹楠。张氏吓得六神无主,而曹楠则是泪流满面,感动万分……   小时候,对小弟的疼爱,并没有白费。   小弟为了给自己出这口气,连性命和前程都不要了。   他可以不要,但曹楠不能不为曹朋考虑。身子骨虽然还没恢复,可曹楠却等不及,让人把她抬上马车,叫了张氏和黄月英,一同赶奔伏府。她一方面为这姐弟之情感动,另一方面,却为曹朋担心:这个傻弟弟啊……你就算是要为我出气,怎能把你的性命和前程都搭上呢?   曹朋立于门阶上,虎目圆睁。   他没有再折磨伏完,手一松,将伏完掷在地上。   几名伏府家将做势就要冲上来。哪知没等他们迈出脚步,就见曹朋伸出一只脚,踩在伏完的脸上。   曹仁心里忍不住大呼一声:痛快!   荀彧和刘光,包括孔融在内,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曹朋,你干什么?”   曹朋看着荀彧,突然冷笑一声。   “干什么?我现在想听一听,荀尚书您如何给我公道。”   “你……”   曹朋仰天大笑,“公道?呸……老子从闯进这伏府,就没过要公道。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荀尚书,我曾经对你尊敬,曾经对你信任。可是你辜负了我的尊敬,辜负了我的信任。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临沂侯,我问你,依汉律,我是不是当斩?”   刘光苦笑。   荀彧表面上虽然愤怒,可心里也暗自赞叹。   曹朋看似是撕破了脸皮,但其实很冷静。   哪怕他嘴上说,对荀彧失望,对他不再相信,可实际上,荀彧知道曹朋是在保护他,避免他为难。   因为曹朋这一番话,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刘光。   刘光若说死罪,那曹朋二话不说,会砍了伏完的脑袋;如果刘光说不是死罪,又会得罪那些汉室老臣。刘光苦笑摇头,心道一声:曹友学,曹八百……你还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啊。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中散大夫扰乱法纪在先,曹公子你虽迫不得已,却有杀人之实。依汉律,你与辅国将军都要处于极刑,以正朝纲……然则你和辅国将军都有爵位,所以这最终处置,需交由司空处置。曹公子,可否请你放开中散大夫,再拖延下去,他要死了。   如果中散大夫丧命,事情才是真正麻烦……”   荀彧闻听,不由得诧异向刘光看去。   刘光说的是不偏不向,甚至还指出了一条明路。   依照律法,有爵位者,可以通过以爵位买罪,换取活命的机会。   曹朋有爵位,而伏完也有爵位。   很明显,刘光在和稀泥,同时把这烫手的山芋,交给了曹操。荀彧暗自点头:临沂侯的确不简单!以前总认为他是个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虽说对汉帝忠心,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现在看了,我恐怕是看走了眼!这位临沂侯颇有心计,只是此前被掩饰起来,无人关注。   想到这里,荀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曹朋,这是要把刘光逼到台面上啊……   “子孝叔,你来抓我吧。”   曹朋突然开口,冲着曹仁说道。   “不过,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夏侯他们只是听从我命令,并未害人性命。”   曹仁点头,“我知道!”   说着,他一摆手,从身后走出几十名亲兵,一拥而上,登上门阶。   曹朋这才把刀交给了夏侯兰,随着曹仁的亲兵走下门阶。   “荀尚书,何不将这目无王法的狂徒拿下?”   公车令张翔从人群里走出来,手指曹朋,厉声喝问。   他也是听说了伏府被冲击的消息,故而前来查看。哪知道,却看到了一幕血淋淋的场面。   刚才,伏完在曹朋手里,他不敢跳出来说话。   可现在伏完安全了,他自然要出来赶尽杀绝……   哪知道,他话未说完,夏侯兰纵身已跳下门阶,冲上前一把攫住张翔的领子,钵头大的拳头,蓬蓬蓬夯在张翔的脸上,把张翔打得鬼哭狼嚎,满脸鲜血。从口中吐出几颗牙齿,夏侯兰的拳头,可不比曹朋轻。几拳头下来,打得张翔连后槽牙都脱落了,再也说不出话。   “公子,我也打人了,不过是自愿的。”   夏侯兰咧嘴,冲曹朋一笑。   荀彧等人在一旁,不禁连连摇头。   什么样的人,带出什么样的兵……一个疯狂的主将,连他的下属也全都是疯子。   夏侯兰分明是害怕曹朋受苦,所以要陪他一同被抓。而且,他只是打了张翔,并没有性命之忧。   荀彧刚要开口,却见几名飞眊冲过来,冲着张翔一顿拳打脚踢。   那张翔被打得抱着头大声求救,可谁敢上来阻拦。   “公子,我等也是自愿!”   得,有这些人在,估计曹朋就算被抓了,也没人敢找他麻烦。   荀彧颇为怜悯的看了一眼那进气少,出气多,被打得半死的张翔,抬头道:“卫将军,这……”   “这些人,皆卫尉所属,自当严惩……来人,把他们拿下!”   曹仁怎能不知道夏侯兰等人的心意,暗地里也是暗自称赞:果然是有情义的好汉!错非阿福这等重情义之人,又怎可能有这些有情义的好汉跟随?唉……只是可惜了,夏侯兰的前程。   夏侯兰原本已是被报备朝堂的军司马,而且是骑都尉。   现在倒好,恐怕这军司马和骑都尉之职,都保不住了……   不过,曹仁相信,夏侯兰这些人今天的所作所为,只要曹朋不死,东山再起之时,便是夏侯兰等人飞黄腾达之日。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的前程,恐怕是连天王老子都无法拦的住。   “阿福……”   当曹朋等人被押着,从马车旁走过的时候,张氏颤声呼喊。   “娘,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他冲着张氏喊了一声,然后对邓艾道:“小艾,记得给我熟读八百字文,将来我会考核你。”   “舅舅!”   邓艾已三岁了,虽然还不懂事,却也知道,曹朋遇到了麻烦。   黄月英抱着邓艾,朝曹朋点点头,那意思是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娘和姐姐她们。   曹朋一笑,眼眉儿笑成了弯月。   “阿姐,好好养伤……过些时候,姐夫回来,莫要他担心。”   说罢,他也不理其他人,带着夏侯兰等人,径自离去。   曹仁催马上前,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伏完,还有那哭爹喊娘的张翔,然后对荀彧道:“文若,曹朋已经伏法,但不知你该如何处置辅国将军?”   荀彧叹了口气,看了看伏完。   “来人,将伏完拿下,打入监牢。”   所有人闻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不再是简单是私人恩怨,而是曹氏集团和汉室老臣的一次正面交锋。   而这交锋的结果,却是……   “还有,伏均暗使他人害人性命,又当如何处置?”   “伏均暗使杀人,依律当诛。”   “可我听说,他如今不在许都,畏罪潜逃。”   荀彧用力抹了一把脸,沉吟良久之后,抬头正色道:“伏均畏罪潜逃,当发海捕文书,缉拿归案。”   刘光闭上了眼睛。   他听说过伏均的事情,也知道伏皇后的打算。   伏皇后的意思,本是等风头过去之后,给伏均一个戎丘都尉的官职,让他好生历练。   然而现在,伏均恐怕是历练不成了!   非但没办法历练,甚至很有可能一辈子隐姓埋名。再想要入仕,难度甚于上青天……伏完的意气用事,不但毁了伏均的前程,更使得汉家和曹操走到了对立面,这是置陛下于两难。   曹朋,已渐行渐远。   刘光则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阿福,你这一手,可谓毒辣!   ……   曹朋被抓,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可伏完也被关押入狱,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曹朋的所作所为,无疑是极好的诠释了这一句话……同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还有孔融等一干清流名士的反应。在所有人的臆想中,发生了这种事,孔融这些人应该跳出来,大肆抨击才对。偏偏,事情过去了一天,竟没有一个人站出。   汉帝刘协在永乐宫中徘徊,显得焦虑不安。   伏皇后则在一旁,哭得眼睛都肿了……   “伏卿,伏卿他好糊涂啊!”刘协猛然停下脚步,低声咒骂道:“不过一介贱奴,何苦舍不得?本来事情已经平息,偏偏他闹出这一件事来,让朕也难做。朕就算想救他,也无能为力……若救了伏卿,势必就要赦免曹家子。那曹家子不死,待几年后,又能重新复起。”   伏皇后匍匐在地,“妾亦知老父罪该万死,可他毕竟是父亲,请陛下开恩。   想他已年迈,又身受重伤,如今被看押在牢内。虽说荀彧会秉公而为,可是,可是……妾实不忍心见老父受苦。请陛下能网开一面,赦免了老父死罪,妾亦不胜感激……”   不得不说,伏皇后是个聪明人。   她从头到尾,没有提‘曹朋’的名字。   刘协颓然坐下,“若非曹操,朕赦免也就赦免了!只怕朕这赦令刚出,国丈就要人头落地。”   “那怎么办?”   “且静观事态发展,朕当谋后而动。   梓潼放心,国丈在牢内,断然不会受苦。朕已使临沂侯代为照拂,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话说到这个份上,伏皇后也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处。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自然晓得进退……   说实在话,伏寿也不知道伏完会做出这么一桩简直糊涂透顶的事情,一下子把主动权交了出去。   只看孔融那些人的反应,就知道伏完此事做的何等愚蠢。   本来,伏均就已经够愚蠢,伤人家眷,那是犯众怒的事情。好在当时并无人知晓,加之荀彧的强力压制,使得势态没有扩大。如果伏完交出了杨三,这事情就不会发展到眼下的地步。   弟弟虽然离家去了陇西,在那苦寒之地受罪。   但朝廷可以给他一个功名,让他在陇西好生磨练一番,将来也能为朝廷的外援……   现在可好,伏均算是彻底被毁了!   尚书府发出行文,通缉伏均。而清流名士,对伏均的作为,更是嗤之以鼻,深以为不屑。   别说给他官职,就算是曹家不追究,伏均留在许都,恐怕也没好果子吃。   那些清流名士势必会追究伏均的所作所为,毕竟他的做法,在官场上属于被人深以为耻的举措。   而伏完……   伏寿退出金銮宝殿,返回安乐宫。   刘协闭上眼睛,坐在大殿之上。   突然,他提起笔,在面前的纸张上写下一连串的名字……   许久后,刘协颓然掷笔,起身离开。   风,拂过。   烛光摇曳,但见那纸张上写着一连串的名字,全都是‘曹朋’,‘曹朋’,‘曹朋’……   ……   卫尉大牢,位于皇城一隅。   这里虽位于皇城之中,却属于卫将军所辖,是一个独立的监牢。周围,有羽林军出镇,守卫极其严密。而皇城中的羽林军,尽是曹仁手下。当初衣带诏的事故发生,曹操加强了对皇城的监管。原先的羽林军全部被抽调出去,然后又从自家兵马中,抽调出数千兵马,担当羽林军,负责皇城守卫。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些羽林军,是由曹操的私人部曲组成。   没有曹仁的命令,任何人休想让他们通行。   牢室的面积很大,可以容纳二三十人。但此事,只有十个人被关在里面。   昏暗的烛光闪动摇曳,曹朋坐在牢室一隅,神态轻松。   他盘膝而坐,静静的运行那十二段锦静功心法,对于身处牢狱之事,似乎全然没有顾虑。   夏侯兰和其他几名飞眊,则散坐于周围。   看上去,他们的位置似乎很乱,却极为有效的将曹朋,保护在中间。   如果有人前来行刺,就必须要经过夏侯兰等人的阻拦……再者说了,曹朋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曹校尉,吃饭了!”   一个狱卒拎着食桶进来,高声叫喊。   两名飞眊起身,从狱卒手中接过食桶,道了一声谢。   夏侯兰盛了一碗饭,走到曹朋身旁,“公子,一天没有食饭,且吃一点吧。”   曹朋睁开眼,朝夏侯兰一笑,接过饭食后道:“子幽,你们其实,大可不必随我来受罪。”   “公子,可知主辱臣死的道理?”   曹朋闻听,不再赘言。   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只是替夏侯兰这些人感到可惜,已经做到军司马之职,再努力一把,至少能做到校尉的职务。   可现在,他随自己入狱,那军司马的职务……   可惜了越骑营啊!   曹朋想到这里,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吃完。   “子幽,你们几个过来。”   他招手示意夏侯兰等人上前,沉吟片刻后说:“你们随我一同吃苦,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我有拳道诸法,可锤炼筋骨,增长气力。子幽随我学过八极,就由他来传授给你们……   子幽你呢,入洗髓之后,一直未有进境。   非我不愿教你,实我也不知如何传授。幸得恩师左仙翁授我白虎七变之法,从今日起,你便随我休息白虎七变。至于效果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全靠你自身悟性。我另有静功十二段锦一套,一并传授给你。将来你若重获自由,凭此功法,足以博取功名,以慰我心。”   夏侯兰闻听,却噗通跪下。   “兰得公子所重,乃知遇之恩。   想当初,兰不过粗通武艺,得公子教诲,才有今日成就。公子虽未说过,但兰早已视公子主公。今得公子传授绝艺,兰敢不效死命。博取功名之说,请公子勿复言,兰此生愿为公子牵马缀镫。”   曹朋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笑意。   他凝视夏侯兰许久,突然一把攫住夏侯兰的手臂,“子幽,若他日我能复起,必不复于你。”   夏侯兰和九个飞眊同时跪下,“愿为公子效命!”   曹朋不由得大为开怀,当下传授白虎七变的头三变与夏侯兰。同时,他还决定,传授一套枪法给夏侯兰。这套枪法名为白猿断门枪,原本是白猿通背拳门内的一套枪法。只是曹朋前世并未认真练过,隐隐约约能记得其中的一些法门。他把这套枪术交给夏侯兰,并不是要夏侯兰学习,而是为夏侯兰自身的枪术,增加一些变化,使得他的枪术,能够有所成就。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夏侯兰叫上飞眊,在一旁传授拳法。   而曹朋则负手站在牢窗下,看着那一方天空,陷入了沉思之中……   也不知,阿爹阿娘,还有阿姐月英她们怎样了!   “夏侯兰,你们几个出来。”   牢房外,突然有狱吏高声叫喊。   夏侯兰闻听,顿时警惕起来,“让我们出去何事?”   “有人要见曹校尉,你们先出去。”   “谁?”   夏侯兰朝牢外看去,却见昏暗的长廊上,似有一人。但光线太暗,也看不清楚来人模样,只见他个头不高,罩着一件大袍,遮住了面孔。夏侯兰不禁疑惑,扭头向曹朋看了过来。   “没事儿,子幽你们就出去吧,在这大牢里,估计还没人能伤得了我。”   夏侯兰等人答应一声,警惕的退出牢室。   把他们关进了隔壁牢室之后,狱卒带着一个身着黑色大袍的人,走进牢室。   “你是谁?”   那人犹豫了一下,摘下了头上的风貌。   “真小姐……你怎么来了?”   曹朋吓了一跳,原来这来人,竟然是夏侯真。   昔日的小白兔妹妹,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她站在牢门口,看着曹朋,眼中闪烁着泪光。   “小真,你……别哭啊,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夏侯真的声音很轻,柔柔的,好听极了。   曹朋却突然摆手制止住她开口,走到牢室的门口,厉声喝道:“子幽,你们对着墙面壁去。”   “喏!”   夏侯兰等人齐声应命。   却使得夏侯真粉靥羞红……   她站在那里,纤纤玉指缠绕着腰带,低着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里的环境不甚好,还请真小姐见谅。”   “没事,没事……”   夏侯真犹豫许久,抬起头,一双眸子,秋波流动。她轻声道:“阿福哥哥,你没有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   呵呵,晚饭时我还吃了一大碗饭,肚子吃得好饱……不信你听,敲起来都是砰砰的作响。”   一句话,把夏侯真逗得,噗嗤笑出声来。   “楠姐姐的事情,我刚听说。   前些日子,环婶婶身子不好,所以我一直照拂,没有留意外面的事情。来之前,我还去探望了一下楠姐姐,她看上去挺好的,只是她和婶婶,还有月英姐姐,都在担心你……”   曹朋闻听,不由得笑了。   “有什么好担心,这卫将军府大牢里,还没人敢找我的麻烦。”   “阿福哥哥,我听人说,你这次的事情闹得挺大……我和环婶婶说了,请她为你出面说情。   只是环婶婶说,也不知道该如何求情。   她的意思是,请你写一篇请罪书,她可以转交给曹司空……我今日前来,正是为此事而来。”   请罪书?   曹朋愣住了!   他呆呆坐在那里,实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可是,面对着夏侯真那澄净的目光,带着丝丝哀求之意,曹朋也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他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开口道:“那纸笔来。”   夏侯真连忙唤来狱卒,取来笔墨,有要了一盏油灯,把灯火拨亮。   她挽起衣袖,露出如玉皓腕,轻轻磨墨。   曹朋提起笔,闭上眼沉吟片刻后,挥毫写下了一篇文字,而后把墨迹吹干,递到了夏侯真手中。   “这么快就好了?”   “有心无需赘言,请环夫人交与叔父即可。”   “好!”   夏侯真把信收好,看着曹朋,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有话要说。   可话到嘴边,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她喜欢曹朋,从当年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在花园中寻找白兔,与曹朋偶遇的那一刻开始,曹朋的样子,便刻印在她的心里。可是,曹朋身边却有黄月英!也让夏侯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黯然神伤。她想要借此机会,与曹朋倾诉,但女孩子的矜持,让她无法开口。   曹朋看着夏侯真,忽然鬼使神差般的走上前,将她那娇柔的身躯,搂在了怀中。   他可以感受到,夏侯真身子猛然一僵,本能的挣扎了两下之后,便停止了反抗,温顺的倚在他怀中。   “小真,莫担心我,回去吧。   以后别来这里,这地方不是你这种女孩子应该来的地方……等我出去,一定送你两只白兔。”   “嗯!”   夏侯真,轻轻应了一声。   ……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苍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曹操坐在大帐里,看着手中这封从许都送来的家信,许久没有说话。   “夫人,还说什么?”   “婶婶说,仓舒五岁了,该学识字了。   婶婶觉得友学那篇‘八百字文’甚好,让侄儿问叔父,是不是可以让仓舒从八百字文而学?”   眼前的青年,名叫曹旸,字东阳。   他一直负责司空府的守护,也是曹姓子弟。   此次,他奉命前来官渡助战,同时也带来了环夫人的一封书信。   曹操不由得哑然失笑,环夫人的意思,已不言而喻。只是,他未想到,曹朋会写出这么一首诗,来作为请罪书。说实话,最开始他拿到请罪书的时候,心里并不是特别高兴。但看了内容之后,曹操不禁轻轻点头。这首诗,那里是什么请罪书,曹朋分明是在自辩,无罪!   “奉孝,你也来看看吧。”   曹操把那封‘请罪书’递给了一旁的郭嘉。   “东阳,你且下去吧……明日去张郃将军那里报到,暂为行军司马,协助张郃将军治军。”   “喏!”   曹旸插手行礼,兴高采烈的走了。   曹操则问道:“奉孝,以为如何?”   郭嘉把‘请罪书’放下来,笑道:“确是阿福的风格。”   曹操点头,“这孩子行事莽撞,却颇有情义。   此前在下邳,他为了一己之私,放走了吕布家小。我免了他的职位,本就是想要好生教训他一番。哪知道这孩子居然没有半点长进。这刚刚委以他重任,就惹出了这般祸事,实在可恼。”   曹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可郭嘉却知道,如果你真以为曹操是在表示失望之意,那就大错特错。   当他越如此的时候,就越是说明,他对曹朋的喜爱。谁又能讨厌一个有情义的家伙?除非,这个人是个没心没肺的无义之人。君不见,事情闹开来后,连那些清流名士都息声不言?   郭嘉道:“友学这才学,倒是越发长进了。   一篇咏蝉,非但不请罪,反而处处表达他高洁之气,那里是什么请罪,分明是在为自己辩解。依我看,这孩子的性子实在是太傲,而且不知悔改。他这种性子,将来怕难成大气。”   曹操眼睛一瞪,“话不能这么说,人食五谷,难能没有点毛病?   阿福这性子傲是傲,但所做之事,倒也在情理之中。若换做是我,恐怕也忍不下这口恶气。   性子傲,可以打磨。但若以此评断他将来,未免武断了一些。   依我看,这件事先这么放着,权作是磨练他的性子。陛下那边若不发话,我也不好插手其中。就让他先关在卫尉府的监牢中吧……如今我所虑者,乃袁绍,实在没有精力顾虑此事。”   郭嘉心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曹操这个人,有时候喜欢耍一些小聪明。   换句话说,他喜欢故弄玄虚,搞一些神神道道的,让别人去猜测。   你猜错了,可能还好;但你若是猜对了,却会让他心生顾虑。郭嘉也得到了荀彧的书信,请他设法在曹操面前说项,最好能把这件事尽快解决。但郭嘉知道,曹操绝不会善罢甘休。   许都发生的这件事,对曹操而言,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可以借此发作,来警示一下那些心怀叵测之徒。郭嘉也觉得,荀彧在处理事情上,有时候不免软弱了些。其实,这件事一开始,如果荀彧没有那么多顾虑,就去处置伏均,哪怕是被抓了,汉帝站出来说句话,恐怕连曹操也只能答应。结果,一桩简单的事,被荀彧复杂化了。   曹操对此,当然不满。   凭什么你伏均撞了我曹姓子弟,就可以安然无恙?   而我曹姓子弟,却要忍气吞声?   你抓不抓是一码子事,曹操杀不杀伏均,是另一回事。   文若一生谨慎,但这一次,未免谨慎过头……   曹操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教训一下伏完。   伏完在许都搞风搞雨,看似做的隐秘,又岂能瞒得过曹操。曹操为什么让曹朋做宫中旁门司马,说到头就是为了掐断汉帝和伏完的那些小动作。如今,曹朋估计是当不上那旁门司马了,但效果却出奇的好。伏完被押起来,对帝党的打击,远甚于让曹朋做那劳什子司马。   接下来,就看是谁先低头!   郭嘉估计,汉帝恐怕是先撑不住吧……   “主公,袁绍近来毫无动静,依我看,并不是他知难而退,恐怕另有目的。   我这两日观察,发现袁绍营内动静颇为古怪,还需谨慎提防,莫上了他的当,遭他偷袭才好。”   既然你曹操决定按兵不动,那我就顺着你的意思,说一说正事。   曹操闻听,不由得露出凝重之色。   “以奉孝之见,袁绍会用什么伎俩?”   郭嘉冷笑一声,“袁本初刚愎自用,麾下唯一可用者,不过沮授,还被他扣押在延津……郭图逢纪,皆尸位素餐之徒,不足为虑。此前袁绍灭公孙瓒时,曾挖掘地道……依我看,他定然是故技重施罢了。”   曹操顿时笑了,“我亦如此想,此事就交由仲德处理。”   说完,他突然问道:“奉孝,你也认为,阿福的文采很好吗?”   “嗯,能做八百字文,足见其高明。”   “那你说,让仓舒随他求学,如何?”   “这个嘛……五公子天生聪慧,将来必然成就非凡。但若没个明白人教导,恐怕也不是个办法。友学这家伙的才学是可以的,只是他那性子太傲,只怕未必适合教导仓舒公子吧。”   “嗯……”   曹操轻轻点头,“既然如此,那让我再想想,再想想……不过,让友学为仓舒启蒙,当不成问题……算了算了,这件事暂且不提。友学这次闹出的祸事太大,且看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主公高见。”   郭嘉笑呵呵的,随手给了曹操一记马屁。   ……   建安五年三月,袁绍屯兵圃田泽,试图掘地道而偷袭。   程昱以古法,在营中设立大缸二百口,监听地下动静,待袁绍出击时,一举坑杀袁军数千人。   袁绍,大怒…… 第333章 邓稷回许都   许都,平静。   但在平静下,却又隐藏无尽杀机。   孔融等人再次开炮,但并非是针对曹朋,而是旧话重提,谈起了曹操和袁绍如何共存的话题。   在孔融等人心里,袁绍终究还是强过曹操。   不管怎么说,袁绍是四世三公子弟,而曹操呢……虽然说家中世代为宦,却终究比不得袁绍。而且,还有一个曹腾夹在里面。当年党锢之祸,士人受宦官打压太重,以至于孔融等人对阉宦始终存有敌意。哪怕曹腾为大长秋时,帮助过许多党人,但还是受到了一些牵累。   幸好,曹腾的品行很好。   孔融等人就算是挑刺,也只能说阉宦如何如何,却无法攻击曹腾太甚。   总之,曹朋和伏完似乎已被人遗忘。曹操一直沉默,而汉帝刘协也保持着沉默,使得所有人对此事都闭口不言。   ……   天牢,是皇帝关押朝中大臣的地方。   伏完神色萎顿,脸色苍白的靠在墙上,目光呆滞,显得毫无神采。   伏皇后端着一碗炖好的血燕,用汤匙送到伏完嘴边,轻声道:“阿爹,你喝一点吧。”   伏完好像牵线的木偶般,喝了一口。   “皇后,陛下怎么说?”   伏完喝完了一碗血燕粥,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伏皇后把碗放在一旁,摇了摇头,“陛下说,此事需曹司空开口,否则他也很难做出决断。”   “孟德,欲我死乎?”   伏完闭上眼睛,久久一声长叹。   “那文举他们……”   “孔融他们也没有什么表示,似乎就在等曹司空的答案。”   伏完露出后悔莫及的表情,低下头,自言自语道:“一步错,步步错,这一次怕凶多吉少。”   “父亲何出此言,女儿定设法为父亲开脱。”   “秉国呢?”   “嗯?”   “秉国有消息没有?”   伏皇后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小弟目前还没有消息,不过地方也没有传出小弟被缉拿的消息,想必此时已经脱险。只要他到了陇西,自会有槐里侯照拂,曹司空怕也奈何不得他。   父亲,女儿一直不明白,您怎么……”   伏皇后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的确,以伏完平日里的沉稳和睿智,竟然犯下了如此错误,着实令伏皇后有些不明白。   伏完闭上眼睛,靠在墙上,许久才长叹一声,“一言难尽!”   他现在也开始后悔,大好的局面,竟然落得如此结局。曹操现在摆明了是用曹朋困住他,令他无法与外界接触。女儿身为皇后,可以最大程度上给予他照顾。但却不可能整日呆在这阴森的天牢之中。而且,很多事情伏皇后并不能出面,必须要由他出面,才可以进行……   以曹操之能,如何看不穿这其中奥妙。   舍一曹朋,而斩断抵挡一臂,不管怎么说,曹操都不会吃亏。   “宫中情况如何?”   “不太好……”   “呃?”   “荀尚书以田豫暂领旁门别部司马之职,已封锁宫门。   宫中人想要出去,变得非常困难……而宫外面想要进来,也不容易。临沂侯以数次被阻于宫门之外,田豫言无天家召见,不得轻易入内。雪子常侍倒是出去了一次,不过发现守卫非常严密,他也无法轻易和临沂侯见面,最后只能返回宫中……还有一件事,张公车他……”   “张翔怎么了?”   “张公车被罢了官职,如今公车令,已被换成了他人。”   以雷霆之势,斩断帝党的联系,这符合曹操的习惯。帝党群龙无首,而临沂侯刘光如今也成为重点关注的对象。这一来,恐怕刘光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行事,至少从目前而言,是这种情况。   “官渡……”   “今日荀尚书来报,曹公在官渡,又败袁绍一阵。”   “袁本初,实在是太令我失望。”   伏完沉思良久,睁开眼睛说:“请冷常侍设法通知临沂侯,暂时不要有动作,静观势态发展。   曹孟德早晚会放了我!   官渡大战结束之日,便是我出狱之时。   在此之前,切不可再有轻举妄动。我想曹操老儿,恐怕已磨刀霍霍,我等不要去触其锋芒。”   伏完,始终是帝党领袖之一。   虽然他之前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可是很快便醒悟过来,并开始了一场新的筹谋。   “那曹朋……”   “不要理他!”伏完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曹友学这次害我甚重,不过并不足为虑。以我观之,他不过一介莽夫,当不得大事。之所以有今日成就,只是仗着曹老贼的宠爱罢了。   早晚有一日,我要将这断腕之辱,百倍还与此人。”   伏完说着话,不禁咬牙切齿,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病态的嫣红,恨不得将曹朋碎尸万段。   伏皇后微微一蹙眉,想要说些什么。   可伏完却道:“女儿莫要再说,你以后也不要再来看我,想来荀彧还不敢害我性命。朝中的事情,你以后也不要参与过多,只需服侍好陛下足矣。我在这里很好,并没有什么不适。”   伏皇后心里道:父亲,只怕你又看错了!   那曹朋,绝非你想像中那么简单。杨太尉着人送信进来,曾言要对曹友学多加提防。一个能令杨太尉都为之忌惮的人物,又岂能简单?   可是,看伏完那憔悴的模样,伏皇后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半晌,她只能轻声道:“父亲,你多保重。”   “对了,想办法与秉国联系上,实在不行,让他去武威,直接投奔马腾或者韩遂,切莫回来。”   “是!”   伏皇后温顺的应了一声,又陪了伏完一会儿,这才告辞离开。   走出天牢,她登上鸾车。   “雪子!”   “奴婢在。”   伏皇后凤目闪烁一抹戾芒,轻声道:“找个机会,把那曹友学干掉。”   车外,中常侍冷飞一怔,旋即点头道:“皇后放心,奴婢记下了……不过,那曹朋如今被看押在卫将军府,守卫森严。想要杀他,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成功,这时间上,还请……”   “大战结束之前,莫要坏他性命。   大战结束之后,我要看到那曹友学人头。”   “奴婢遵命!”   鸾车,沿着碎石夯实铺成的路,朝着安乐宫方向行去。   一头灰白头发,白面无须的冷飞,驻足向卫将军府方向看了一眼,嘴角一翘,露出一抹森然冷笑。   ……   不知不觉,已至四月。   曹朋被关在卫将军府的牢房,也快三十天了!   三十天来,他过的很悠闲。虽然身处大牢中,可是这里的狱卒,并不敢怠慢,故而也没受什么罪。加之有夏侯兰等人襄助,使得曹朋过的更加滋润。闲来无事,就教一些拳脚功夫给那些飞眊,或者与夏侯兰切磋武艺。曹仁虽然没有来探望他,但对他的照顾,却无微不至。   曹朋说,想看书。   于是,曹仁便命人送来一些书籍,供他消遣解闷。   同时,他也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前方的战况。贾星会命人不时将官渡方面的战报送到曹朋手中。   有时候,贾星还会来大牢中探望曹朋,说一说闲话,聊一些风土人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官渡之战的战事,越发激烈。   而曹朋坐在牢里,似乎也悠然自得……   对他来说,官渡之战已经结束了!在延津小潭大战结束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官渡之旅已经结束。   曹操身边聚集了天下第一流的谋士。   除了荀彧之外,曹操的五大谋士郭嘉程昱,贾诩荀攸都在前线,为曹操出谋划策。同时,曹操手下有第一流的统帅,更有超一流的猛将。海西去年的丰收,缓解了汝南的灾情,也使得许都并未受到太大损失。仓廪中,辎重粮草堆积如山,曹操已没有了历史上的粮草之忧。   官渡之战,在等待一个契机。   一个曹操大获全胜的契机……   而在此之前,必然是长久的僵持。   曹朋帮不上什么忙,也不可能给曹操出什么主意。   有郭嘉他们在,曹操怎可能缺少谋略?至于乌巢……曹朋也曾想过,向曹操提示。但思来想去之后,他还是止住了这个念头。天晓得袁绍经历这么多的挫折,会不会如历史上那样,把粮草存放乌巢?即便是存放在乌巢,若曹操问他,他怎么知道……曹朋恐怕也无法回答。   且耐心等待吧!   等待许攸的弃暗投明……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曹朋站在斗室中,练起了半步崩拳。   他让狱卒给他打了一副木枷,然后用铁链锁住腿脚。   据说,历史上国术大师,半步崩拳的创始人郭云深,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创出了半步崩拳。   曹朋在苦练白虎七变之后,已隐隐掌握了白虎七变中所蕴含的‘势’。   跨步,冲拳,退回来;跨步,冲拳,再退回来……   感受着劲力在身体内的游走,熟悉着每一块肌肉跳动,所带来的奇妙变化。曹朋在这种练习中,渐渐进入一种奇异的境界。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无意识中完成,劲力推动,筋膜生长,出拳是全身的骨节发出砰砰的空爆声息,呼吸几若无有,从口中,不时传来一声声虎吼。   夏侯兰正在教授飞眊八极拳中的开门八式。   忽听牢室内,传来一阵近乎于野兽一样的嘶吼咆哮。   他连忙停下来,扭头向曹朋看去。   方寸间的踏步,冲拳……产生出一股股气流的涌动。半步崩拳的刚猛无铸,加上白虎七变的刚烈,竟使得曹朋整个人看上去,犹如一头下山的猛虎,周身上下,无不散发可怖气息。   夏侯兰眼睛一亮,片刻后轻轻叹息一声。   “司马,公子这是在……”   “公子在领悟!”   “领悟什么?”   “势!”   对于飞眊们而言,‘势’是什么?并没有太多了解。   他们所掌握的,大都是普通的搏杀之术,但若以武道而言,如今只是一个门外汉罢了。   这武道,和杀人多少并无联系,许多时候,靠的是一种悟性。   曹朋在小潭战场,初明‘势’的奥妙。回许都后,经历了伏完一事的刺激之后,曹朋整个人似乎进入了一个很沉静的状态。虽说被关在牢里,却也给了他一个慢慢整理摸索的环境。   自出世以来,曹朋也曾经历过无数次的搏杀。   和吕布练过手,和典韦试过招,更参与了一场场生死之战。   他将过往所经历的种种,一一回忆提炼。   虽然,依旧未能蓄养成‘势’,达到超一流的武将水准。可曹朋却有信心,如果再与甘宁交手,至少能在甘宁手下,走上个十招二十招。这十招二十招,是在甘宁全力施展的前提下。   曹朋,一次次的冲服崩拳,汗水湿透的衣襟。   牢室中的虎吼声,足足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总算是停止下来。   夏侯兰上前,把一块干巾递过去。曹朋接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只觉神清气爽,精神矍铄。   “曹校尉,有人来看你!”   牢室外,狱卒突然大声呼喊。   曹朋一怔,问道:“谁!”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独臂青年,身着一袭青衫,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在狱卒的引领下,来到牢室门外。   “姐夫?”   曹朋看到那青年,不由得大吃一惊。   邓稷此前留在徐州徐璆麾下,出任别驾。曹朋倒是能估计到,邓稷早晚会返回许都……   可是,他却未想到,邓稷这时候回来了。   夏侯兰等人非常识趣了走出牢室,进了另外一间。   邓稷向那狱卒道了声谢,迈步走进牢房。他朝着曹朋一笑,把手中食盒放下,“阿福,你这一入狱,可是把家里人都急坏了。今见你这般模样,想必并未受罪……在这里,可好?”   “姐夫,这种球地方,何来一个好字?”   说着话,曹朋上前两步,给了邓稷一个热情的熊抱。   “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晌午!”   “徐州的事情都解决了?”   “恩,已经解决了。”   邓稷看上去,比之早先似乎更显沉稳。   清瘦的面颊,单薄的身体,颌下短髯,透出勃勃英气。   他静静看着曹朋,半晌后,突然伸出独臂,把曹朋紧紧搂抱在怀中,“阿福,让你受委屈了。”   邓稷此次返回许都,是奉命押送三万石粮草。   别看许都库府中有存粮,可是要供应数万大军的消耗,也颇有压力。   所以,当东海郡之变被镇压,刘备狼狈而逃,徐州局势逐渐平稳之后,徐璆便命邓稷押送粮草,返回许都。随后,徐州还会再送来十万石粮草,以保障官渡之战的顺利进行。邓稷返回许都之后,便得知家里出了大事。先是妻子九死一生,随后曹朋为报仇,而身陷牢狱。   如果说,此前邓稷还有一点私心的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那点私心,顿时荡然无存。   “若非你在家,你阿姐险些……”   “诶,姐夫看你说的,我阿姐是你的妻子,也是我的姐姐嘛。   咱们是一家人,我岂能看着那些人骑在咱家的头上拉屎?只可惜,还是走了那该死的伏均。”   邓稷眼睛顿时红了!   两人在牢室里坐下之后,互诉离别之情。   曹朋问道:“姐夫,那刘备今在何处?”   提起刘备,邓稷顿时露出羞惭之色。   “唉,一言难尽。夏侯将军攻破东海郡之后,刘备败走彭城国。   我奉命与朱灵将军追击此獠,不想此獠狡诈,诡计多端。我损兵折将数百人,非但没有抓住刘备,反被他逃过了淮水……我本想继续追击,但又怕中了诡计。如今,他已逃往淮南。”   又被这厮跑了!   曹朋闻听,不由得一蹙眉头。   不过,他倒是没有责怪邓稷之意,因为他非常清楚,那刘备逃跑的本事,恐怕比他的祖宗刘邦还要厉害。想当初,曹操五路大军合围刘备,却被他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逃到青州。   以邓稷之能,想要对付刘备,的确是有些困难。   那家伙,绝对是个老奸巨猾之人。   只是,刘备这一逃,会逃去哪儿?   会不会逃往荆州,投奔刘表呢?刘表现在正在对付孙权,恐怕未必会收留刘备……亦或者,他藏起来,等待机会?曹朋开始感到头疼,记忆中的三国情节,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模糊。   曹朋唯一能肯定的是,刘备最终还是会投靠刘表。   “姐夫,家里面可还好?”   “一切安好……你阿姐虽然还不能下床行走,但已可以坐起来。月英一直照顾阿娘和你阿姐,所以不必担心。只是阿娘很想你,好几次说想来看你,却被父亲拦住,故而时常流泪。”   曹朋闻听,沉默了!   “姐夫,你回去告诉阿娘,让她莫难过。   最迟半年,我一定能出去……曹公把我关押在牢里,其实也是一种保护,请阿娘切勿挂念。”   邓稷,轻轻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需找你商议。”   “嗯?”   邓稷给曹朋倒了一杯酒,轻声说:“此事关系到海西发展,我回来时,子山特地托我向你请教。”   “哦?”   曹朋闻听,不由得露出疑惑之色。 第334章 粉墨登场   步骘顺利入主海西后,并没有特别的举措。   一切依旧如之前邓稷在海西时一样,屯田,拓荒,煮海制盐……在曲阳、伊芦相继被纳入海西治下后,一个大海西的局面,已经形成。如今,整个大海西有人口二十余万,散落于海西县、曲阳县、伊芦县等地区,形成了一个极为繁荣的地区,甚至连徐璆也是为之赞叹。   在年初时,应徐璆之邀,海西九大行会入驻下邳,将海西的影响力进一步推广。   步骘在接手海西后,得到了诸多老臣子的支持。如王买潘璋,周仓冯超等人,都表示了对步骘的支持。伊芦长邓芝虽然有些不甘愿,可是面对步骘强势而来,也只能低头表示认可。   随后,海西九大行会纷纷表示支持步骘,也使得这一场海西政权的更迭,迅速便平息下来。   步骘的问题,与海西九大行会有关。   “九大行会经历四载,已进入了迅速扩张的时期。   他们不但使海西三县的商市稳定,更渐渐将淮阴、射阳,包括海陵和盐渎等闲都包括进来。   年初将行会设立于下邳,更使得九大行会成为淮南淮北两地最大的商市组织。   他们从去年开始与雒阳合作,借助雒阳的便利,更大牟其利……只是随着两地之间的经商越来越频繁,货物的吞吐量和货币的流动,也都随之增大。去年一年,海西与雒阳的交易额,就高达七千四百余万钱,在年初后,交易量又增加许多。虽说之前刘备在东海郡起事,但对于九大行会并无太大影响。可交易量增加之后,又出现了许多问题,已是迫在眉睫。”   “比如?”   曹朋抿了一口酒问道。   “比如……铢钱。”   “铢钱?铢钱怎么了?”   邓稷苦笑一声,“你可知道,年初金市行首黄整,曾意图从雒阳收购一批货物……其交易金额,近千万钱。但只是为了运送这些铜钱,就足足使用了十数辆车,近五十匹驽马。黄整说,待今年盐市一开,仅是盐市一项,交易金额就会逾亿,这长途运输,实在太危险。”   从海西到雒阳,大致有两条路。   一条是走泰山彭城郡,入兖州而通陈留,过官渡抵达雒阳;另一条则是走徐县,过汝南梁郡陈郡,通颍川,自伊阙关而抵雒阳。可不管走哪一条路,路程都很遥远,且颇为难行……   虽说曹操治下的匪患已减轻许多,可路上还是会有许多盗匪。   这些盗匪出山为寇,入山为贼,行踪诡异,很难剿灭。为此,每一次长途跋涉的运输,都要出动数百,乃至上千人的卫队随行。但只是这一笔开销,就足以令许多商户感到头疼。   为此,不少商人明知海雒商路利益巨大,却望而止步。   步骘接掌海西后,便立刻面对这样一个麻烦。而海西九大行首,更坐拥金山而不得,实在是痛苦万分。所以,九大行首在商议之后,一起找上了步骘。虽说他们现在坐镇下邳,理论上而言,有问题可以找徐璆商议。但许是本能的,九大行首还是愿意通过海西来磋商。   步骘对这个问题,也很头疼。   说起来,他上任后所面临的情况,比之当初邓稷差不太多。   邓稷是从一无所有,到最后雄霸海西;而步骘呢?上任后先是刘备之乱,而后又要面对这样的问题。他的麻烦在于,邓稷之前做的太好,把这个起点抬得太高。以至于步骘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麻烦,或者无法缓解这个问题,都会对他的声誉造成影响,以后会有更多困难。   步骘,是曹朋举荐而来。   从某种程度上,他是曹朋的家臣。   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举措,都代表着曹朋的利益。   徐璆陈登那些人难道对海西就没有欲望吗?徐璆还是海西本地人,对海西的欲望更甚于陈登。   当初邓稷要走,徐璆和陈登也举荐过别人。   但最后,曹操还是认同了曹朋‘举贤不避亲’的步骘。   如果步骘做的不好,就会给曹朋丢面子;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不能做好,势必会影响到曹朋在海西的影响力。这是一个极其巨大的麻烦,海西每年有三成利益,毕竟是归属于曹朋。   无奈之下,步骘只得请邓稷,向曹朋求教。   曹朋听完了邓稷的话语后,也不禁目瞪口呆。   他倒是知道海西如今的势头很好,可是却没想到,会这么好。   七千四百余万钱,近十万贯。   听上去似乎并不是特别多,而且还是交易金额。可要知道,四年前海西还只是一个人口不过两三万而已的荒僻小县……听邓稷的意思,海西已进入一个发展的井喷期。但只是盐市一项交易,朝廷就可以获得两千余万的税金……这又是一个何等可怕的数字?如果再加上其他赋税,以及各项明理暗里的收入,海西今年的税收,可以达到五千万,乃至更多……   曹朋倒吸一口凉气!   也意识到,海西过速的发展,已造成了不平衡的迹象。   单只是这一个运输的问题,就已到了不解决不行的地步……   可问题是,他能有什么招数?   “姐夫,这个事一下子我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不过,容我几天,好好考虑一下。实在不行,设法与长文兄联系,看看他能有什么好办法。   他人面广,家族大,可能会有一些主意。”   “恩,我也这么以为,准备明天一早让巨业叔走一趟雒阳,拜访一下陈县令。”   邓稷知道,曹朋并非推脱。   而是这种事情,的确麻烦,不可能一下子就想出策略。   步骘也非等闲之辈,他都为之头疼,况乎曹朋?哪怕曹朋能想出办法,也需要一些时日思考。   邓稷给曹朋满了一杯酒,轻声问道:“阿福,主公究竟是什么意思?”   “嗯?”   “我是说,这要把你关到什么时候?”   曹朋闻听,搔搔头,露出一抹苦笑。   “主公心思,其实你我可以猜度出来?   我这次祸事有些大,估计主公也很为难。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否则主公早就开口。之所以现在闭口不言,恐怕也是在等待机会开脱。姐夫,你莫担心。我若是被处以极刑,伏完也好受不了。现在,我们两个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我死,他也要死;他活,我必能活。想他伏完,堂堂国丈,我换他一条命,不吃亏……嘿嘿,陛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伏完被杀,所以早晚会给出决断。主公现在,恐怕是在等陛下的主意,而后行动。”   邓稷脸上,露出一丝隐忧。   “就害怕,夜长梦多!”   举起酒杯,曹朋与邓稷邀酒,而后一饮而尽。   窗外,明月高升。   皎洁的月光,透过小小的窗子,撒进牢室。   牢室外,是一座莲池。夏夜时,莲池里的池蛙呱呱鸣叫,声音此起彼伏……   “姐夫,你这次回来,可有安排?”   “恩,我已见过荀……尚书,在家中停留三日之后,便会前往梅山,出任梅山长。”   “只是梅山长?”   邓稷一笑,“还兼一个行军司马的职务。”   “谁的行军司马?”   “文长。”   “魏大哥?”   邓稷点头道:“是啊,就是魏延。   他如今任梅山校尉,领军驻扎梅山之畔。   荀尚书说,我和文长曾经合作过,又是旧识,所以让我与他一起出镇梅山,以保护粮道安全。”   曹朋想了想道:“若是魏大哥,那倒不会有太大问题。”   “是啊,没想到文长如今,也成了一营校尉。”   魏延是秩千石的校尉,比曹朋的越骑校尉,低一个品级。   秩千石,月俸九十斛;比两千石,月俸一百斛,二者之间,差十斛俸禄,所以差别并不算太大。可只有进入比两千石,才能称得上是朝廷大员。魏延现在,已经触摸到朝廷大员的门槛。   想想,也颇不容易。   他当初一介白丁,随满宠部下。   短短四年,能做到这个地步,所付出的辛苦,可想而知。   提起魏延来,邓稷也不禁笑了……   当年,他们因为种种缘由,成为袍泽。那时候,魏延不过是一个都伯,而他则是义阳屯的节从。现在……   邓稷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时间,过的可真快!”   “恩,很快。”   曹朋眼中,流露出迷蒙之色。   两人沉默良久,突然间呵呵的笑起来。   也随着这一笑,搁在邓稷心中的那一抹隔阂,似乎烟消云散。   “夜了,我先回去。”   “好!”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明天来看你时,给你带来。”   曹朋想了想,拿起一本书,“我这些天在看蔡邕先生的《灵记》,颇有感悟。能否帮我找来《东观汉记》全书,还有蔡先生的著作?还有,能否帮我找来《酸枣令刘熊碑帖》,我想临摹一下。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联系,这手都生了!若回去被月英考核,必会责备。”   灵记,是《东观汉记》的一篇。   这东观汉记,记载了汉光武帝只灵帝一段历史的纪传体史书,因编撰于东观,故而得名。   这本书,是经过几代人修撰才成书。   初,汉明帝命班固陈宗等人共撰《世祖本纪》,而后班固等人又编撰了功臣,平林,新市,公孙述事迹,作为列传和载记,共二十八篇。这也是东观汉记的草创时期;到安帝时,刘珍李尤等人又续撰纪、表、名臣、节士等篇,从汉光武帝起,至永初年至,更名为《汉纪》。   此后,东观汉记又经历了数次续撰,至汉灵帝时而终结。   蔡邕、杨彪、卢植等人,是最后一批续撰者,补作纪、志、传数十篇,延伸至汉灵帝崩……   在后汉书未出现时,史记、汉书和这部东观汉记,本称为三史,为许多人所习读。   三国演义中,曾出现过这样一个片段:董卓死后,蔡邕为董卓哭……王允与蔡邕素有间隙,故而趁机将蔡邕拿住,要杀死蔡邕。蔡邕说,你杀我可以,但能否允许我把《汉记》编撰完再杀我?可王允却不同意,还是把蔡邕杀害。以至于《汉记》后期的许多文章,也随之失传,留下来的,也仅是灵记残篇。   蔡邕的文采,自无需赘言。   曹朋这些日子来,读蔡邕的著作,也极为敬服。   同时,他对东观汉记也颇为好奇,故而请邓稷寻找。   邓稷想了想,“一下子也未必能找来全本,不过我会尽力……你也莫担心,家里有我和阿爹。”   曹朋微微一笑,旋即转开了话题。   ……   夜,深了!   曹朋躺在干爽的草堆上,透过小窗,仰望苍穹。   但见群星璀璨,一条银河横跨天空……曹朋嘴里咬着一根枯草,思忖着邓稷之前所说的事情。   是啊,的确是要想个办法,来解决一下。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头绪。   翻身坐起来,靠着粉白的墙壁,曹朋双手抱拳在颌下,蜷腿沉思不语。   片刻后,他突然道:“子幽!”   夏侯兰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曹朋的呼唤,睁开眼坐起来。   揉了揉眼睛,“公子,还没有睡?”   “上次小真带来的纸墨,放在何处?”   “哦,我收起来了。”   夏侯兰起身,从角落里翻出一个包裹,递给了曹朋。   “公子,你在想什么?”   曹朋一笑,“没什么,你先睡吧。”   他摊开了纸,然后把油灯拨亮,提笔磨墨,思忖片刻后,在纸张上奋笔疾书,表情庄肃……   建安五年,四月。   袁绍掘地道不成后,又想出一记。   他命军卒聚土成山丘,命弓箭手立于山丘之上,可鸟瞰曹军大营。   每天,弓箭手居高临下,对曹营施以箭矢。曹军被袁军压制,苦不堪言,甚至连出恭,都要带着盾牌遮挡箭矢。整整十日,曹军伤亡惨重,士气也呈现衰落趋势。曹操面对袁绍的这种箭矢攻击,也束手无策。虽说营中也有弓箭手,可袁军占领高处,可以牢牢将曹军压制。   就在这时候,刘晔率部抵达官渡。   见此情况,刘晔立刻显出一策。   “以抛石车攻击?”   曹操苦笑道:“子扬休要说笑,抛石机虽说威力巨大,可是射程远不似箭矢,根本无法靠近。”   刘晔说:“主公休慌。   晔于许都,无事时曾将抛石车做出改进,抛射距离可增加三十步,而威力丝毫不减。   如今袁绍聚弓箭手于高处,正可以这种改进的抛石车予以攻击……晔前些时候,曾阅友学在曲阳时的一些战报,所以还想出一策。以陶罐承载桐油,在外层包裹引火之物,而后投掷发射。灌碎而桐油散,与火相触,可产生巨大威力。袁绍施以弓箭,主公何不还以火攻?”   曹操闻听,顿时大喜。   他命刘晔为司空参军事,集中营中工匠,连夜打造投石车。   这种经过改进的投石车,射程和威力都有巨大的提升。曹操思忖后,改投石车,为霹雳车。   十日后,三百余架改进的霹雳车同时发射。   袁军大营中的土山,顿时化为一片火海……   曹操眼见袁军的弓箭手失去了作用,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当晚,他在军中设宴,为刘晔请功。   酒宴之上,曹操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子扬,你刚才许都来,可知道曹朋如今在牢中做何事?”   “我曾听子孝将军说,曹朋被关之后,非常平静。   前些日子,邓叔孙从徐州返回,曾探望他几次。后来还四处求书,寻找《东观汉记》……我手里正好有几篇本纪,故而就转交隽石送过去。平日里,他就是看看书,练练拳脚。   据说,他还在牢中训练和他一起坐牢的飞眊亲卫……   这小子好大的心,闯了这么大的祸,居然一点也不慌张。”   曹操笑而不语,并没有去接刘晔的话。   当晚,他找来了郭嘉和程昱,在谈完了公事以后,突然问道:“仲德,辅国将军一案已经拖了很久,为何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程昱一怔,心道:你若不发话,谁能决定下来?   可他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出来。   于是笑呵呵道:“想来,是辅国将军身份特殊,故而不好判决。”   “辅国将军扰乱纲纪,破坏律法,乃死罪……有何不好判决?   曹阿福肆意逞凶,私闯民宅,连杀数人,罪证确凿……依我看,此二人皆罪大恶极,当斩!”   程昱闻听,不由得大惊。   他有点搞不明白,曹操为何突然要杀曹朋。   起身刚要劝解,却被郭嘉拉扯了一下。   扭头看去,见郭嘉朝着他轻轻摇头,那意思分明是说,不要劝说!   “遵命!”   劝解的话语,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声应诺。   程昱和郭嘉离开大帐后,程昱忍不住问道:“奉孝,你与邓稷有同门之谊,也素看好曹朋。   何故今日主公要杀曹朋,你却不让我劝说?”   郭嘉微微一笑,左右看无人,才轻声道:“主公不是要杀阿福,实逼迫陛下,出面表态。”   “哦?”   “不管怎样,阿福杀人乃事实,谁也无法抹消。   主公若为阿福开脱,势必会令那些清流指责……陛下又迟迟不肯站出来表态,主公这也是要逼迫陛下出面。放心吧,阿福不会有事!若阿福有三长两短,那辅国将军必会为他陪葬。”   郭嘉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程昱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   “哈,所以,别紧张,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会没事儿吗?   郭嘉心里一声冷笑:只怕宫里那一位,怕是要坐不住了……   ……   “曹操,要杀曹朋?”   汉帝刘协在宫中得到这个消息时,有些不甘相信。   在他看来,曹操一定会设法为曹朋开脱。而后,他可以站在道义的高度上,狠狠打压曹操一番。   哪知道……   “冷飞,你没听错?”   冷飞躬身道:“陛下,千真万确。”   “从何处传来的消息?”   “尚书府……据说,曹操以司空府之名义,传书问询尚书府。   言曹朋杀人,罪证确凿,何故至今未有判决?他还说,曹朋虽是他的族侄,然触犯律法,罪无可恕。他说,商君变法之初,不从律法者以千数。太子犯法,商君言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于是将法太子。今他曹操非商君,而曹朋亦非太子,自当施以律法,依罪当诛……”   汉帝,不禁沉默。   曹朋杀人,依律当诛。   那伏完扰乱朝纲,破坏律法,依律满门当诛。   毕竟,曹朋杀人是个人行为,而伏完所为,却是在动摇国之根本。   汉帝倒吸一口凉气,曹操这是打算舍了曹朋,也要把伏完治罪啊!   “皇后……知道了没有?”   “还未知晓。”   汉帝在玉阶上徘徊,眉头紧锁。   这件事,恐怕瞒不住伏皇后。   到时候伏皇后肯定会拼了命的要救伏完。刘协本想静观事态发展,待时机成熟后再出手。   却不想……   “冷飞,立刻下诏于司空府。”   “喏!”   “曹朋虽罪大恶极,然事出有因,虽依律当诛,却情有可原。   朕请司空三思而后行,莫辜负孝子纯善之心。死罪可免,活罪不饶……朕以为,当再论之。”   曹操和刘协,都没有谈及伏完。   看似是围绕着曹朋的生死而进行辩论,实际上却别有用心。   曹操当然不想曹朋被杀,可他却不能直言。同时,曹操也希望用这种方式,给曹朋一个警告。   刘协知道,如果杀了曹朋,那伏完必死无疑。   他身边可用之人不多,伏完不仅仅是他的丈人,更是他肱骨之臣。   如果他连伏完都救不得,岂不是令其他人心寒?所以,刘协必须要救伏完,可要救伏完,首先就不能让曹朋被杀。这是一个先决条件,若曹朋被杀,那伏完最终也就是必死无疑……   曹操用伏完的命,来要挟刘协。   刘协用曹朋的命,来换伏完活命……   这是一场小小的博弈,但最终结果如何,谁也不得而知。   赦令发出之后,中牟方面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曹操似乎在忙于袁绍的攻势,一时间也无暇来顾忌此事。刘协呢?发出赦令后,也旋即沉默。   一来一回,一个回合交锋。   硝烟全无,却暗藏杀机。   陈群收到了荀彧的信,也不禁暗自长叹。   汉家与曹家的交锋,开始了……   表面上看,似乎是不分伯仲,很难说谁高谁低。   可实际上,曹操已掌握了主动。刘协的每一个反应,都已被曹操所张望,这位汉家天子历经磨难,的确是有心思。可是,他却遇到了一个更高明的对手!与曹操相比,天子太稚嫩。   陈群从书案上,取出一封书信。   信,是曹朋写来。   信里面,曹朋提出了一个构想:鉴于海西和雒阳往来日益密切,而且商业行为越来越多,交易数额越来越大,雒阳与海西何不组成友好城市,相互间互通有无,可方便两座城市的贸易。   从海西到雒阳,从雒阳到海西。   勿论陆路和水路,交通极不方便。   修路?明显不太可能!而商家更不可能,每次都聚集上前护队,进行护卫,那样受到的约束也很大。   如何能保证货款的安全?   曹朋提出了一个概念:官府信用。   陈群非常认真的看罢曹朋的这封书信,也不禁为曹朋这种奇怪的想法,而感到惊异……   官府信用?   “伯达,你怎么看?”   陈群把书信递给身边一个青年,沉声问道。   青年一袭白裳,头戴进贤冠,长得剑眉朗目,极为英俊。   他身高八尺,体态略显单薄。眉目间,透出一抹宽厚稳重之气,接过书信,认真的阅读。   青年,名叫司马朗,字伯达,温县司马子弟。   若提起司马朗,知道的人并不算多。可如果提起他的兄弟司马懿,却是鼎鼎大名。   不过,在建安五年时,司马懿还在陆浑山求学,而司马朗已经名扬天下。他今年二十九岁,但已久经宦海沉浮。二十二岁时,因贤名而被曹操征辟为司空属官。后拜成皋令……可就在他仕途一帆风顺时,一场大病,令他不得不暂时辞官,回家休养。如今,他再次被征辟入仕,官拜许都县令。   前许县令,因牛贤一案暴发,被处于极刑,已问斩于菜市口。   别看荀彧对伏完和曹朋的案子犹豫不决,那是因为这两人牵扯的关系太大。一个小小许都县令,荀彧杀起来甚至不需要去询问曹操。这位悲催的许都县令,只因站错了队伍,便落得个身首异处,满门被抄。随后,荀彧向曹操推荐了司马朗,而曹操对此,欣然应允……   司马朗这次去许都,正好途经雒阳。   他和陈群的关系也不错,故而在雒阳逗留两日。   看罢曹朋这封书信,司马朗陷入沉思。   “要说起来,曹友学这个主意倒也不差。   开创钱票,通过官府间进行结算交易,的确是省却许多麻烦。不过,这件事恐怕并不容易做,长文若用此计,不妨多向人询问请教。特别是曹友学,你们拿出一个完整的章程后,再向司空呈报。不过,这曹友学的鬼点子还真不少……商业钱票?呵呵,怪不得仲达来信赞他。”   陈群也笑了,把信收好。   “伯达此次任许都县令,正好可以去见他一见。”   司马朗摇摇头,“只怕有点困难。此案在没有结论之前,我也恐怕也难见他……不过,同在许都,倒也不怕没有机会。”   “伯达!”   “嗯?”   “你以为这一次,友学和辅国将军,结局如何?”   司马朗沉思良久之后,郑重其事道:“依我看,两败俱伤。”   “此话怎讲?”   “我所说的两败俱伤,并非司空,而是曹朋和辅国将军。   我听说,曹朋断了辅国将军一手,想来就算是没有曹朋的牵制,他想再继续为辅国将军,却不容易。   到最后,很有可能是削爵罢官,至少在明里无法在涉足朝堂。   而曹友学的结果,甚可能是成为白身。可惜他立下那许多功劳,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可叹!”   陈群点头,“伯达所言,甚有可能!”   ……   进入五月后,官渡战事渐趋平静。   但,此平静并非两下罢兵,而是只双方在经过一连串正面交锋后,处于胶着,进入僵持阶段。   这时候,武将们暂时可以歇息,谋士们轮番登场。   五月十二日,曹仁命曹旸押送粮草,送往中牟。但在运粮途中,遭遇伏击……曹旸战死,粮草被焚毁一空。曹操闻后,顿时大惊。他连忙命人打探消息,却是袁绍麾下大将韩荀独领一军,自侧翼潜入官渡后方,袭掠曹操粮道。曹操忙密令曹仁出兵剿灭韩荀,但数战无果。   五月末,曹仁命梅山长邓稷押运粮草,送往中牟。   韩荀与鸡洛山再次出击,试图劫掠粮草……   然而,却中了邓稷的计策。   邓稷并不在军中,押运粮草的主将,其实是梅山校尉魏延。   而车上装载的也不是粮草,全部是枯草杂物。待韩荀伏兵四起,魏延立刻纵火焚烧了粮车。   曹仁亲自领兵,与邓稷将韩荀包围。   乱军中,魏延一刀,斩韩荀于马下……   袁绍袭掠粮道之计,再次落空。   就这样,双方奇谋妙计不绝,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开始转凉。曹操和袁绍,谁也无法一举将对方拿下,再一次呈现出平静之态。   七月,初秋!   算算时间,曹朋入狱已有四个月。   汉帝刘协数次下诏询问曹操,命他尽快解决曹朋和伏完的案件。   时间已拖得太久,再拖延下去,似乎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最终,曹操和刘协经过反复的扯皮,做出了判决。   辅国将军伏完,罢官削爵,只保留中散大夫之职。同时罚俸半年,闭门思过。   曹朋杀人,虽事出有因,但死罪可免,活罪不饶。   念其功劳卓著,故功过相抵,罢越骑校尉、宫中旁门司马之职,保留骑都尉之阶,罚俸三个月。   至此,一场血淋淋的冲突,终于落下了帷幕。   七月初七,阳光明媚。   曹朋带着夏侯兰等人走出牢门,闭上眼睛,沐浴在初秋的阳光里,贪婪的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他突然仰天大笑,“我曹朋,又回来了!” 第335章 活色生香   曹府正门大开,张灯结彩。   门槛上,还放着一个火盆,当曹朋进门的时候,必须要一脚跨过火盆,可以除去从牢里带出来的晦气和霉运。   霉运!   没错,就是霉运!   在张氏看来,曹朋绝对是沾染了霉运,否则不会这么倒霉。   一把大火,烧了袁绍八千人;小潭之战,虽算不得七进七出,但也立下汗马功劳。   如果再加上之前破获雒阳大案和更早的曲阳之战、下邳之战,曹朋四年间立下的功劳,足以让他当上将军。可是,下邳之战结束后,因私放吕布家眷,功过相抵,被罢免了官职;而这一次,又发生了曹楠被撞伤,曹朋怒闯辅国将军府,关了四个月,到头来变成白丁。   虽然保留了阶位,可是……   越骑校尉,那可是每个月有一百斛俸禄的实权官职,就这么没了。   “上次阿福出狱后,没有去霉气吧。”   张氏拉着曹楠的手,突然问道。   “上次?”   “就是咱们刚来许都,阿福不是和人打架,结果被关进牢里?   我觉得,一定是因为那一次阿福出来,没有让他跨火盆,去霉气。否则他这两年又怎么会这么倒霉?每次刚立了大功,必然会惹来一场大祸。这一次,咱们一定要好生操办一番才是。”   张氏这一番话,不禁让曹楠连连点头,甚至包括黄月英,也深信不疑。   没错,一定是沾了霉气,否则又怎可能这么倒霉?   火盆的炭火正旺,看得曹朋有点头晕。   迈过火盆之后,洪娘子把他拦阻下来,“阿福,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几个别走,都给我跨火盆,然后去洗澡,除掉晦气。子幽,你别往后躲,你第一个,快点快点,别耽搁时间。”   洪娘子中气十足,嗓门极大。   几个家奴上前就把夏侯兰等人推倒了旁边的厢房中,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木澡盆,水烧得正烫。   曹朋发现,大门口除了洪娘子之外,就是一些家奴。   曹汲和张氏都不在……   “婶子,我娘呢?”   “老夫人在里面,不过你不除了晦气,不能见他们,否则也会倒霉。”   这算是什么事儿嘛!   不过,曹朋倒也明白其中的含义。   想想这两年,他也真的挺倒霉。官职升的快,可尼玛掉的也快。邓稷虽然比不得曹朋的升迁速度,但稳中有升。四年间从一个荒僻小县的县令,如今已成了比两千石俸禄的大官儿。   不禁是邓稷,君不见王买邓范,现如今也有千石俸禄。   步骘更不用说了,真千石,每个月八十斛俸禄,也算是一方小诸侯。   只有跟着曹朋的这些人,如夏侯兰阚泽,一直不上不下。好不容易当上了官儿,一听说曹朋被罢官了,阚泽连主簿也不做了,直接回了家。而郝昭和韩德更干脆,辞了官职,带着四百黑眊,离开营地,驻扎在曹氏田庄里。这些人,算得上忠心耿耿,可也的确是够倒霉。   满怀喜悦的走出牢狱,却不想进家门都这么麻烦。   曹朋搔搔头,在洪娘子的带领下,往一旁的小屋里走。   这两年,洪家婶子可是胖了!   比之当年在棘阳邓村,似乎又剽悍了……   “阿福,进屋吧。”   整个曹府,也只有洪娘子有资格唤曹朋的乳名,这是张氏特地交代。   曹朋揉了揉鼻子,颇有些无奈的推开门,迈步走进小屋。却见小屋里,水汽弥漫,一个快一人高的浴桶摆放在屋子中间,水汽蒸腾。木桶旁,立着一个小婢,薄薄衣衫,被水雾打湿,紧贴着胴体,勾勒出曼妙曲线。她正用力的搅拌着木桶里的水,听到声音,忙转过身。   “小鸾?”   一张秀美,也不知是因为屋中的温度太高,还是羞涩所致,小脸红扑扑的。   步鸾见是曹朋,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紧走两步,又猛然觉察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尖叫。   “小鸾,小鸾……出什么事了?”   从隔壁的房间里,又跑出一个小婢。   衣裳单薄,同样紧贴着身子,将那发育的极为柔美的曲线,隔了的淋漓尽致。   “公子,你回来了!”   “小鸾,小寰?”   曹朋也是一怔,看着两个几近赤裸的小婢女,竟有些懵了。   靠,这身子发育的,也太好了把……   “公子,请宽衣。”   步鸾强忍着羞涩,上前就要为曹朋脱衣服。   只吓得曹朋连忙后退,“宽衣?宽什么衣……”   “公子,你要去晦气,又怎能不宽衣?难道穿着衣服洗吗?”   郭寰一脸迷茫,却让曹朋又一阵气血翻腾。童颜那啥……果然是童颜那啥!曹朋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小鸾,小寰,我自己来就好。”   “不行,老夫人说了,要我们在这里服侍你……否则,以后就不要我们再跟你。”   “这个……”   曹朋心里面,还是有些愿意的。   不过,让他当着两只已经发育极好的美婢脱衣服,总有些磨不开脸。而郭寰和步鸾,态度很坚决,并坚称这是张氏的吩咐。无奈之下,曹朋半推半就的把衣服脱了。不过下身还是包了一条他自己发明的宽松内裤,几乎赤身裸体似地,跳进了浴桶之中。   嘶……   水好烫,烫的让曹朋呲牙。   里面好像还有一股很怪异的味道。   “这里面放了什么?”   “夫人求的驱邪符水。”   曹朋在浴桶里坐下,把内裤褪掉,扔到了一旁。   虽说在牢狱里有曹仁关照,可是却只能洗冷水澡。算算日子,可是有四个月,没这么舒服的洗过热水澡了。曹朋把身体埋在水桶里,舒服的闭上眼睛,感到万分舒爽。这时候,郭寰和步鸾一人拿着一枝柚子叶,走过来用叶子轻轻的在曹朋头上拂过。   “这又是干什么?”   “除霉气!”   封建,太封建迷信了……   不过,也只有在封建社会里,才更能感受这种纨绔气息。   曹朋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拒绝也没有用。干脆把头枕在浴桶,不再理睬步鸾和郭寰的动作。   可是假寐没多久,曹朋就听到哗啦一声,紧跟着有一具娇柔而火热的胴体,靠近过来。   “小鸾?”   “少爷,要给你洗身。”   步鸾的个头娇小,站在浴桶中,大半个身子没于水下,两只玉球,只露出一小部分,隐隐可以看到水中晃动的两点殷红。这丫头,居然是……曹朋吓得连忙站起来,却恰好将步鸾拥在怀里。身体,顿时有了反应,步鸾只觉得有一根坚硬火烫,抵在她的小腹,脸红得犹如滴血。   没等曹朋反应过来,身后哗啦一声水响。   郭寰也进来了!   两团柔软,抵在曹朋的后背上,只让曹朋……   “小寰,你们这是……”   “夫人说,必须要给你洗干净。”   张氏可能的确有过这样的吩咐,但一定不会是这么香艳的吩咐。   四只小手在曹朋的背后,胸前轻轻搓揉,只搓揉的曹朋气血沸腾,几欲走火入魔。他被两个小美婢夹在中间,轻轻一动,就会与两两具胴体发生摩擦,令得曹朋血脉贲张,几欲把持不住。   好在,两个小美婢也只是给他搓洗,并没有其他动作。   纤细的小手,轻柔而有些生涩的在曹朋身上搓揉,一时间更使得曹朋绮念连篇,蠢蠢欲动。   这个澡,是曹朋生平最难受的一次洗澡。   好不容易洗完,两个小美婢从浴桶中出去,换上衣衫后,取来浴巾和干爽的衣服,为曹朋换上。   步鸾和郭寰羞得抬不起头。   但她们也知道,自己跟随曹朋这么久,早晚都会是曹朋的人。   刚才她们鼓足了勇气,做了那么羞人的事,也等于是向曹朋表明心迹。   曹朋没有拒绝,说明他……   郭寰心思比步鸾重,而且自尊心也很强。如果刚才曹朋强行把她赶走,她绝对会一头撞死。   这次邓稷回来,曹楠和邓稷商量,让邓稷娶了郭昱为妾。   邓稷常年在外,身边总要有个服侍的人。而曹楠身为正妻,随着邓稷的官位越来越高,必然无法常年跟随。郭寰比郭昱漂亮,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输给姐姐,于是便拉着步鸾,有了今日的举措。   至于步鸾……   早已情根深种。   曹朋换好衣服,走出房间。   他先是去拜会了张氏,少不得张氏又一场痛哭,惹得曹朋好一番劝慰。   又探望了姐姐曹楠,见曹楠的精神比之当初,的确是好了许多,总算是放下心来。   当晚,曹汲回家后,设家宴迎接曹朋出狱。夏侯兰生平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坐在了酒宴中。   从这一刻开始,夏侯兰真真正正,成为了曹家一份子。   这一夜,曹朋睡得很香甜。   未来的事情?   曹朋没有去考虑,也来不及去考虑。   官渡之战,也许是因为曹朋的退出,再也没有脱离历史的轨迹,而是沿着它原有的方向发展。   也许过不得多久,许攸就该投奔曹操了吧。   到那个时候,曹操偷袭乌巢,官渡之战大获全胜,袁绍败退河北,从而引发出曹操征伐河北的一连串大战。河北平定,就该是赤壁了!想必曹操这一次,一定能大获全胜,统一天下。   那么自己,在未来该担当什么样的角色?   曹朋必须要认真的思考未来。但是,在官渡之战没有结束之前,想必可以有一段悠闲时光。   ……   官渡,袁军大营。   自三月兵临官渡,至今已近四个月时间。   十数万大军困于官渡这狭小的地域鏖战,损兵折将,耗费钱粮无数,却迟迟没有寸进。   这也使得袁绍,感到万分煎熬。   初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在经历连番挫折后,已荡然无存。   袁绍如今也开始感到犹豫,不知道这一场大战,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中军大帐里,气氛很压抑。   连平日里最能说会道的郭图,也变得格外沉默。   许攸迈步走进大帐,拱手行礼道:“主公。”   “子远,何事?”   许攸没有觉察到,袁绍在言语中,流露出的那种疏离。以往他来见袁绍,袁绍一定会热情相迎,执手而坐。可今天,袁绍表现的很冷淡,或者用冷漠来形容,可能更加妥帖一些。   “主公,我今天抓到了一个曹操的细作。”   “哦?”   “曹操命人向许都征调两万兵马,于今日傍晚抵达官渡城。   主公,此天赐良机于主公。曹操官渡城的兵马,已捉襟见肘,而许多兵马本就不多,如今又抽调两万人过来,必然守卫空虚。主公何不遣一能征惯战之将,分一支奇兵,偷袭许都?   许都兵力空虚,则可一鼓作气攻下,曹操必败无疑。   即便许都兵力不空,主公也可以佯攻许都。到时候,曹操必然会乱了手脚,主公可正面攻击,到时候曹操同样大败……”   许攸兴致勃勃的说着,到兴奋时,更手舞足蹈。   袁绍眉头一蹙,似有些意动。   郭图道:“子远之计虽妙,可曹操诡计多端,亦不可不防。   万一这是曹操的诡计,主公派出兵马岂非危险?以我之见,应向三公子下令,命他自力量抽调兵马,到时候一鼓作气,攻破官渡城。官渡,想来已是许都最后一道屏障,若官渡破,则许都必破;现在分出兵马,恐非上策,还请主公三思……子远,你这计策,却莽撞了。”   “公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我刚才去观察了曹操的营寨,的确是有兵马增加。   即便主公从黎阳抽调兵马,到时候曹操还是可以凭借地形,与我等鏖战,若再拖延,于主公不利。”   “昔日董卓也曾用疑兵之计,今日曹操为何就用不得?”   “这个……”   许攸顿时哑口无言。   郭图说的还是当年董卓入雒阳,凭借疑兵之计站稳脚跟的典故。   许攸还想争辩,却听袁绍一声厉喝,“好了,莫再争吵。曹阿瞒好奇兵,喜欢兵行险招,我唯有正兵应之。公则所言,颇有道理,曹操甚有可能是在行疑兵之计,我应再从黎阳抽调人马,与曹阿瞒决战。”   “可是……”   “子远,官渡这边的战事,你还是莫再管了。”   “啊?”   “明日一早,你返回邺城……”   “回邺城?”   “回去之后,好好看管你的家人再说。”   袁绍说着,从书案上抓起一封书信,摔到了许攸跟前。   许攸愕然将书信捡起来,打开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原来,这书信是留守邺城的审配送来,告诉袁绍,许攸家人犯法,而他本人更贪墨无度。审配已将许攸家人拿下,并抄没了许攸的家产,请袁绍定夺。   “这……”   “还不退下!”   袁绍一脸厌恶之色,甩袖而起。   许攸狼狈的走出军帐,回到自己的营寨里之后,呆坐良久。   我一心一意辅佐袁绍,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下场。审配太可恨,你我政见不同,竟如此害我……他闭上眼睛,只觉一阵心烦意乱。没错,他是贪财,可是他却从未耽误过袁绍的事。   袁绍现在明显已不信我,我若回邺城,只怕凶多吉少。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田丰和沮授的面容。   许攸不由得一阵苦笑,原以为只要尽心为袁绍做事,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可现在……   袁本初,非明主邪?   想当初我投奔他,为他立下汗马功劳。   而今,却落得个自身难保。   这样的主公,保他何用?   许攸这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止息。他在军帐里徘徊良久,半晌后一咬牙,做出了决断。   你既然不仁,休怪我不义!   ……   天还没有亮,曹朋就醒了。   生物钟让他养成了良好的作息习惯,随着太阳而劳作,随着太阳而歇息。   沿着小校场跑了十圈,身体渐渐发热。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的亮光,一抹红霞,点缀天际。   曹朋打了一趟拳,而后迎着朝阳,开始练习八段锦桩功,并配合八字真言,振荡脏腑。   初秋的黎明,非常凉爽。   曹朋练完了八段锦,便在小校场上,演习白虎七变。   只见他一身白裳,在满园枫红中穿行,忽而前扑,忽而伏地,忽而横身冲撞,忽而仰天长啸。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曹朋才停止了修炼。他开始围绕小校场行走,慢慢的平息他的气血。   夏侯兰,姗姗来迟。   从这方面而言,夏侯兰比不得曹朋勤奋。   这也是最初曹朋明明输给他许多,可到如今,他却比不上曹朋的原因。   在曹朋的责备下,夏侯兰开始热身运动。   而这个时候,黄月英带着郭寰步鸾,从远处慢慢走来。   郭寰步鸾看到曹朋,不由得脸羞红,垂下了螓首。而曹朋呢,心里面多多少少,也感到有些不自然。   “阿福,教我打拳。”   黄月英拉着曹朋,快活的说道。   “好!”   不知为什么,看到黄月英,曹朋总觉得心中有愧。   所以在教授的时候,也显得非常认真。   “阿福!”   “嗯?”   “你今天有事情吗?”   “没什么事儿……你也知道,我现在是白丁,哪有什么事情。怎么了?”   黄月英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阿爹早年间,曾有一支大秦国的弩,名叫欧纳格。这种欧纳格,可以连发弩箭,威力奇大。只是其工艺很复杂,所以我一下子也无法复原。   你见识比我多,不如帮我看一下,说不定能想出办法来。”   欧纳格?   曹朋有些愕然。   听黄月英的意思,她说的应该是一种连弩。   早在春秋时,连弩便已出现,一次可连发两矢。至三国时,连弩可达四至五矢,而后又有诸葛亮创出诸葛连弩,据说可以连发十箭。不过在后世,诸葛连弩似乎已经失传,无人知晓其面目。   黄月英口中的大秦国,曹朋倒也知晓,应该就是罗马帝国。   罗马帝国有连弩?   曹朋还是第一次听说。   慢着慢着,黄月英说她见过那名叫欧纳格的连弩。   莫非,后来的诸葛连弩,便是黄月英现在所说的欧纳格加强版?曹朋不由得起了好奇心,连连点头。   他也知道,黄月英在许都没什么朋友,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   她生性最喜欢鼓捣一些所谓的奇淫巧计,所以曹朋也从不阻拦。   听黄月英说起那劳什子‘欧纳格’,曹朋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月英,可知造纸之法?”   黄月英想了想,“早年间曾在父亲的书房里见到过这方面的文章,所以略知一二。”   “我小时候,曾听我那方士师父提过一种造纸法,似乎可以造出更好的纸张,而且成本不高。”   “哦?那怎么做?”   曹朋说:“等练完了拳,我告诉你!”   “嗯!”   对于一切不可知的事务,黄月英都会有极大的兴趣。   曹朋教黄月英一边练拳,一边努力回忆着一些过往的事情。前世虽为刑警,但也接触过许多方面。虽然许多东西在他前世的时代,并没什么了不起,可在这个时代,却代表着文明和进步。   比如,造纸术!   如今虽然经蔡伦改进造纸术,但造纸术的成本依然巨大,非等闲人能够使用。   还有,印刷术……   活字印刷,印象里也不是太困难,实在不行,也可以找月英一起研究。   这念头一出来,各种奇思妙想立刻纷沓而至。   此前,曹朋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经历,甚至没有能力来考虑这些事情。而今,官渡之战已和他没有关系,他又被罢了官职,也就是无官一身轻,有大把的时间,来整理这些奇思妙想。   身为穿越众,他或许不能改变历史,但却可以加快文明的进程。   这,不也是一个穿越众,应该有的觉悟吗?   “月英,你先在这里练拳,我突然有一些想法,回去记录一下。   等过一会儿,我找你商量……”   曹朋有些急不可耐了!   黄月英答应一声,曹朋便匆匆离去。   刚穿过拱门,正要往书房走。却见胡班沿着一条小径,迎着曹朋匆匆行来……   胡班这次,随邓稷一起返回许都。不过,由于当时家里事情繁多,邓稷去梅山时,并没有带走胡班,而是让他留在曹府。   “公子!”   “胡班,这么匆忙,有事儿吗?”   “公子,典府来人,说是请公子即刻过府一叙。”   典府?   曹朋闻听,顿时愣住了。   典府,也就是典韦的府邸。   不过典韦如今在官渡,典满也在官渡。典家除了他父子二人之外,其他人和曹朋并不熟悉。   这好端端,找我作甚? 第336章 二选一,选择题   典府,一如往日般清冷。   在司空府的门楣映衬下,典府看上去并不起眼,就好像是司空府的附属建筑。阳光下,典府大门紧闭,只开了一扇小门,以方便人进出。青灰色的门阶,打扫的很干净,并用清水冲刷过,台阶上还残留一丝水迹。两边栓马桩,空荡荡的,可以看出来这里的人不太多。   曹朋甩蹬下马,迈步走上台阶。   不成想,却见到一个熟人,正从典府内走出。   “华先生?”   曹朋疑惑的喊了一声。   “公子!听说公子脱出牢狱之灾,本应登门道贺。不过这两日太忙,以至于未能成行,还请公子见谅。”   华佗笑呵呵上前见礼,曹朋也连忙还礼。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若非华佗和董晓的大力救治,曹楠说不定已成了死人。所以说,曹朋对华佗也非常尊敬。   “华先生怎会在这儿?”   “哦,典家大郎不良于行,我过来给他看一看。   典大郎的毛病其实并不是太大,不过当时没有及时诊治,以至于现在……就算是治好了,恐怕也难以如正常人行走。”   华佗所说的典大郎,名叫典偱,是典韦的哥哥。   据说这典偱年轻时力大无穷,较之典韦不遑多让。可惜后来不知怎地,就瘫在了床上,一直不能下地。这次华佗来许都为官,倒是给了典偱一点希望,于是便请华佗来为他诊治。   曹朋并不太清楚这里面的状况,所以也不好再询问什么。   与华佗寒暄两句之后,两人拱手道别,曹朋便迈步走进典府大门。   “曹公子!”   一个壮硕的少年迎上来,于曹朋见礼。   他一身白裳,体格魁梧而壮硕,两只大手,青筋虬结,透出一股雄浑力感。   这少年名叫牛刚,年十六岁,是典韦的外甥。父母过世,于是便随着典夫人生活。之前一直住在己吾老家,去年随典韦一家来到许都定居,目前尚无官职,是个白身,武艺很不错。   虽只十六,却已达到了一流武将的水准。   好用铁脊蛇矛,有万夫不挡之勇。   曹二代已渐渐长大成人,似典满许仪都已经登上了舞台,虽然还只是配角,但却展露峥嵘。   而更多的,还处于蛰伏之下。   似牛刚,估计等官渡大战结束之后,也要加入军中。   曹朋和牛刚见过两面,故而也不算陌生,“牛刚,谁找我?”   牛刚呵呵一笑,“幺哥,你随我来便是。”   曹朋在小八义中排行最末,而牛刚又比他小,故而唤他‘幺哥’也不足为奇。于是,曹朋便不再询问,随着牛刚往府内行去。一边走,还一边奇怪,就算是典夫人找他,也不至于让牛刚来迎他啊?而且,典夫人也好,典偱也罢,包括典韦的两个儿子典存和典弗,与曹朋并不熟悉。如今典韦和典满正在官渡与袁绍鏖战,典夫人把他找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搔搔头,曹朋百思不得其解。   过中阁进入后宅,但见一个小校场中,一个彪形大汉坐在场边,两个少年则在场中挥汗如雨。   彪形大汉,就是典韦的大兄,典偱。   他虽不良于行,但却可以在一旁监督。大一点的少年,就是典存,小一点的,则是典弗。两个人所联系的,正是当年曹朋教给典满的天罡步。六十四枚沉甸甸的八卦桩内,典存和典弗穿行其中,不时出手击打木桩,发出砰砰声响。这两人练功时,非常认真,身上的汗水,在阳光照射下闪闪。曹朋不由得停下脚步,认真的看了片刻,而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牛刚,你们平时就这么练功吗?”   “嗯!”   “那可练习桩功?”   牛刚一怔,轻轻摇头,“满哥和姨父这几年很少在家,所以只让我们联系拳脚,并没有教给我们桩功。”   在这个时代,还未有桩功的概念。   曹朋大致上能明白典韦父子的想法:典满的桩功,是曹朋传授。   如果没有经过曹朋的同意,恐怕也不可能把那桩功教给别人,哪怕是典满的亲兄弟也不行。   “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单这么练拳脚不行,你们要是愿意,回头找我,我教你们桩功。三哥也真是,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顾忌?你回头和大伯商量一下,看他是否同意。要是同意,你们便来找我就是。”   牛刚顿时大喜!   他也知道,典满之所以不肯教他们桩功,是因为这桩功,本就是曹朋传授。   如今曹朋要教给他们,牛刚哪能不愿意?   两人在小校场旁看了一会儿,曹朋便随着牛刚,来到了典府的花园里。   阳光,明媚。   莲池旁的小亭里,正坐着几个女人。   曹朋来到亭外,一眼就认出正在抚琴的女子,就是夏侯真。   典夫人陪着一个美妇人正轻声交谈,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童子,坐在美妇人身旁,看上去非常乖巧。   环夫人?   曹朋认出那美妇人的身份,不禁愣了一下。   “阿福……嘻嘻,我听司空这么唤你,所以也这么叫,想来你不会责怪吧。”   环夫人笑嘻嘻的招手,琴声戛然而止。   夏侯真抬起头,向曹朋看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夫人,婶婶,真小姐,小公子好。”   曹朋不敢疏忽,忙上前行礼。   典夫人道:“友学,你典叔叔不在家,你就不来了吗?”   “啊,小侄不敢,只是……”   “姐姐莫要怪阿福,他前些时候,不正麻烦上身,就算想过来,怕也是有心无力。”   环夫人开口,为曹朋开脱。   典夫人当然也知道,曹朋是昨日才从牢狱中出来。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作为长者的姿态。   “夫人,那你和友学谈,我正好有点事,先失陪了。”   “姐姐自去,休要顾我。”   环夫人一笑,送典夫人出小亭。   待典夫人和牛刚都离去后,环夫人对夏侯真说:“小真,带仓舒去玩耍吧,我有事与阿福商量。”   夏侯真答应一声,上前把那小童子抱起来,走出亭子。   她朝着曹朋微微一笑,那意思是说:别担心,没有恶意。   而仓舒,也就是曹冲,却睁大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曹朋……   “夫人……”   “诶,论辈分,司空是你叔父,你当唤我婶婶。”   “婶婶,不知婶婶唤我来,有何吩咐。”   环夫人慵懒一笑,侧身而半卧席上,一双美腿舒展,透出撩人姿态。不过,她倒不是撩拨曹朋,就算要撩拨,她也会去撩拨曹操。只是坐的久了,有些疲乏,故而换一个舒服的姿势。   这也表明了,她并没有把曹朋当作外人。   美目眸光闪动,环夫人偷偷打量曹朋。   曹朋已十七岁了,在牢里四个月的时间,似乎并没有令他感到颓废,甚至被削爵罢官,也未能让他感到失落。比之去年年初时见曹朋,他看上去更健壮,更沉稳。去年时,曹朋还略显单薄,但这一次看去,比之去年粗壮很多。个头也长了不少,差不多有七尺七寸,也就是178左右的高度,膀阔腰圆,透出英武之气。也许是经历了一场场惨烈搏杀的缘故,曹朋的脸上并没有那种少年人的稚气。特别是当他虎目圆睁时,隐隐有一种骇人气势……   野兽?   嗯,似乎就是这种感觉。   虽然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是周身上下所流露出的,莫不是猛兽之气……就好像,一头下山的猛虎。   “阿福,坐吧。”   “谢夫人。”   曹朋目不斜视,在环夫人身前坐下。   不过眼角余光看似无意间从环夫人美腿上扫过,心里怦怦直跳。   昨天被那两个小美婢撩拨的兽血沸腾,差一点忍不住把她们就地正法。今儿又来了一个熟妇,风姿撩人,着实让曹朋有些心动。美妇人和那两个小美婢相比,更有一种诱人的风味。   若非知道这女人是曹操的老婆,说不得……   曹朋心里暗自嘀咕。   “小真上次和你谈过吧。”   “嗯?”   “阿福,你觉得仓舒如何?”   曹朋猛然想起,他刚被关进大牢时,夏侯真曾去看他,与他说过,环夫人想要他为曹冲启蒙。   难道说……   “五公子,甚好!”   环夫人笑了,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就因为他太聪明,所以我才感到为难。   本来,许都城中博学鸿儒许多,就好像当初为小四启蒙的那位先生,就挺好……可我却不太满意,我希望能为仓舒找一个贴心之人。前些日子,我见仓舒似乎很喜欢你写的《八百字文》,所以便动了心思。你是司空族侄,又是司空信赖之人,想来一定可以尽心尽力。”   让我做曹冲的老师?   曹冲今年五岁,而曹朋十七。   如果再算上曹朋重生前的近三十年,当个先生倒是绰绰有余。   可是,曹朋却不得不去考虑,这里面更深一层的内容。没错,他现在是有点小名,却不足以让环夫人如此看重。曹冲……那可是一个夭折的主儿。天晓得曹小象的未来,会是如何?   难道说……   一个古怪的念头,从脑海中浮现。   他想起来一件事情,自从曹昂在宛城战死之后,曹操一直没有立嫡,也就是继承人。此前,曹操一直把曹昂当作继承人来培养,却不成想英年早逝。按道理说,曹昂死了,曹操理应开始培养第二个继承人,也就是曹丕。偏偏他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以至于到曹操晚年,曹丕曹植等人为夺嫡而争,到最后……难道说,环夫人有意要为曹冲争取继承人的身份?   曹朋心里,咯噔一下。   此前,他还存着与曹丕交好的想法。   可是现在,他却产生了另一个念头……   曹丕,也确是英主,才能也非常出众。   但在历史上,曹丕的口碑似乎并不是太好,至少在三国演义中,他逼杀兄弟,展现出残忍心计,令曹朋多多少少,感到不太舒服。虽然明知道曹丕的作为,其实算不得什么。可一想到那‘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的七步诗,曹朋就很难受。而且,他现在去搭上曹丕,似乎有些晚了。自曹昂死后,曹丕隐隐有继承人的姿态,为大多数曹氏将领所赞成……   这一点,从曹丕屡次随曹操出征,便可看出端倪。   如果曹朋这时候去投曹丕,曹丕也会很高兴的收留。   但是,曹朋却很难进入曹丕的核心阶层,终究是用处不大……   曹冲甚得曹操喜爱,只是年纪幼小,所以尚不足以为人关注。事实上,曹丕今年十四,曹彰十二,环夫人口中的‘小四’,后世大名鼎鼎的曹八斗曹植,如今也才只有八岁而已。   恐怕,这也是曹操迟迟没有确定继承人的缘故。   帮曹丕,还是帮曹冲?   环夫人给出了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   毫无疑问,环夫人现在是很受曹操宠爱,远胜于曹丕之母卞夫人。她有点心思,也很正常,可是却要曹朋陷入两难。一方面,是遵循历史抱大腿;另一方面,是改变历史,创造历史。   此前,曹朋一直是在遵循着历史。   哪怕历史出现了变故,他也会竭力的把历史扭转回来。   因为这样,他才可以保持着他的大局观,继续浑水摸鱼,逍遥快活。   可如果改变了历史,那结果……   曹朋抬起头,向环夫人看去,而环夫人也正凝视着他,目光灼灼。   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明悟:环夫人并不是在给曹冲找老师,而是在为曹冲的未来,寻找帮手。   冷汗,不知不觉的湿透了后背衣衫。   曹朋觉得,重生以来,他从未有一刻,似现在这般难受。   答应?他将面对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而且他首先要保住曹冲,令曹小象不至于夭折……   不答应?   相信接下来,环夫人会对他进行猛烈的打压。   以环夫人正得曹操宠爱,而且为人聪慧,只需要在不经意间的几缕枕头风,就足以让曹朋难受。   “阿福,你为何不说话?”   这是在逼我做选择啊!   不过,与其去抱一条不喜欢的大腿,又如何能逍遥快活;倒不如,让我来开创一个崭新的历史。   曹朋沉默良久,突然展颜一笑,“既然婶婶看得起阿福,阿福又岂能推却?”   环夫人那美艳如花的粉靥,顿时露出灿烂笑容。 第337章 拟蛇,刺杀!   环夫人很美,但曹朋不敢去招惹。   他大体上明白了,环夫人为什么要在典府召见他,而不是在司空府。原因很简单,司空府里,卞夫人是大妇。即便环夫人甚得曹操的宠爱,也必须要顾虑一下卞夫人的耳目。曹昂死后,丁夫人和曹操分道扬镳,已无寰转余地。所以在司空府里,环夫人比卞夫人低一头。   这同样是个聪明的女子,怎可能落人话柄?   典府是一个绝佳场所,谁都知道,曹、典两家关系很好,曹朋和典满,更是小八义的结义兄弟。   曹冲才五岁,年纪还小。   但越如此,环夫人才越是要谨慎。   这启蒙老师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环夫人为曹冲找的,并不是老师,而是一个在未来,可以让曹冲依靠,可以扶持曹冲的心腹。   “妹子,友学也不过十七,而且刚惹了祸事被削爵罢官,两三年内恐怕没机会复起。如此一来,他日友学能否给予五公子帮助,怕还是一大难题……夫人这样安排,是否有些草率?”   典夫人面露担忧之色。   环夫人微微一笑,“姐姐何必担心。   阿福这个人,其实非常聪明。你看他现在是个白身,似正落魄,但他日若复起时,必然一飞冲天。十七岁为越骑校尉,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险重重……姐姐可想过,他这次若不是成了白身,以他立功的速度,十年后司空还能赏赐他什么?若赏无可赏时,才真是危险。”   典夫人一怔,倒吸一口凉气。   是啊,十七岁就坐上了越骑校尉的职务,如今正值乱世,建立功业并非难事。以曹朋这样的升迁速度,短短一年便从雒阳北部尉,历任北军中候,渎亭校尉,而至越骑校尉之职。十年后,这孩子怕是能做到九卿,乃至更高。那时候,曹操还能用什么东西,赏赐曹朋呢?   赏,没东西可赏。   不赏,又担心臣下不服。   如果真的到那一步,就算曹操再信任曹朋,也会产生杀心。   曹朋和典韦的性质不一样,典韦从军至今,已近四十。等他老了,曹操可以给他一个爵位,让他安享晚年。但曹朋……十年后,他正是好年纪。难道那时候,曹操能让他解甲归田?   所以,在许多人眼里,曹朋很倒霉。   可是在环夫人眼中,曹朋日后的成就,必然更高……   典夫人是个普通的村妇,没什么长远目光。   但环夫人不同,她嫁给了曹操,就必须要学会与众不同的视角。   “阿福正落难时,所以这时候与他交好,远胜过日后他飞黄腾达,再去拉拢。   只要他答应做仓舒的老师,那么日后这师生之谊就少不得,他再寻其他门路,怕也不容易。”   环夫人说罢,与典夫人一笑。   “姐姐,我可以和你打赌,十年之内,若无什么意外,他定重新回到秩两千石的高位。”   秩两千石,那就是郡守、州牧一级的官职。   典夫人笑道:“只要妹子愿意帮他,又何需十年?”   环夫人咯咯笑道:“姐姐,若阿福真英雄,又岂需要我去帮衬?若他不是真好汉,我帮他也没有用。你看着吧,不需要我帮衬,他就能飞黄腾达。只不过,他现在还需要等待时机。”   典夫人撇了撇嘴,有些不太相信。   不过心里面,还是盘算起来,阿环看人甚准,她既然从众多人中选择曹朋,这曹朋必有过人之处……嗯,虽说阿满和他是结义兄弟,可是这关系终究有些疏远,还应该再与他加强才是。只可惜,我膝下没有女儿,若是有个女儿,岂非能和他关系更亲密?可惜了,可惜了!   “夫人,小五困了,我们要不要回去?”   夏侯真从外面走进来,典夫人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环夫人说:“我难得出来一趟,何需那般着急回去?   小真且待仓舒睡一会儿,等我离开时,自会找人与你知晓。”   “是!”   夏侯真飘然离去。   典夫人的眼珠子,却滴溜溜直转。   “小真,确是个好孩子,只是这命,也忒苦了些。”   环夫人一怔,旋即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也曾与妹妹说及此时,可是……你也知道,当初为了救她兄妹二人,妙才舍了刚出生的孩子。我那妹妹对此耿耿于怀,至今仍记恨在心。”   “这么好的闺女,怎能没个人疼惜?”   典夫人故作沉吟,片刻后道:“要不然,我收她做女儿……只是我这人粗鄙,不晓得真小姐能不能愿意。”   环夫人眼睛一亮,“若姐姐能收她做女儿,多个疼惜的人,那是小真的福气。”   典韦如今是曹操的心腹,虽然平日里不怎么说话,但环夫人却知道,典韦与曹操的重要性。   “不如这样,我与妙才说一说,他定然愿意。”   “那可好……有个这么好的闺女,也是我上辈子积来的福气。这件事,就拜托妹子,若事成,我必然重谢。”   环夫人微笑,不语!   “夫人,夫人……”   两个女人正交头接耳的说话时,忽听有人喊叫。   只见一个婢女气喘吁吁从小径跑来,神色慌张的来到小亭外,“夫人,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出了甚事?”   典夫人眉头一蹙,不禁有些不快。   那婢女说:“曹公子,曹公子在街上,遭人刺杀。”   环夫人闻听,大惊失色。   “曹公子,如今怎样,可有性命之忧?”   ……   从典府出来,曹朋有些头晕。   和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熟妇同席而作,与血气方刚的曹朋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况乎这熟妇还颇有心计,让曹朋更感头疼。虽说他最终做出了决定,却也无法抵御那熟女的风情。   幸好,熟女没有留他。   离开典府,天很蓝,风很柔,空气格外轻松。   曹朋上了马,沿着长街,缓缓而行。   一边走,他一边思忖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思来想去,他倒是觉得,自己的决定也不算错。   曹冲是还小,可正因为这样,可塑性很大。   如今的曹冲就好像一张白纸,曹朋这个画师可以在上面随意挥毫泼墨。   而曹丕则不一样,伴随曹操的浮沉,历经无数次战事,如今的曹丕已经被人打好了基础,留给曹朋发挥的空间,实在太少。接下来,他有两件事要做:一件是要为曹冲打好基础……可别当了几天老师,结果被人发现曹冲越学越糊涂,那才真叫做丢人。到时候,就算曹操不赶他走,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呆着;还有一件事……是时候给曹冲,做一个身体检查了!   历史上,曹冲早夭。   曹朋已记不清楚,曹冲究竟是什么时候病死。   隐约记得,应该是在赤壁之战前。但赤壁之战,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恩,建安十三年……没错,就是建安十三年。如今是建安五年,也就是说,距离建安十三年还有八年的时间。   八年,2920天。   谁能告诉我,曹冲究竟是在哪一天挂掉?   历史上,对曹朋的死因众说纷纭。有的说他是病故,有的说他被曹丕害死。但真正的答案,谁也不知道,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曹朋现在要做的,就是先设法为曹冲检查一下身体。虽然未必有用,也算是未雨绸缪。如果他是被人害死……那适当时机,需提醒环夫人。   想到这里,曹朋拨转马头,准备去找一下董晓。   董晓如今是太常太医令,师承张机。   先请董晓为曹冲检查一下,等将来张仲景来了,再请张仲景检查一下。   尼玛,我就不相信张大神医在,还能看不出问题?   只要曹冲身体没有问题,那将来就可以减少许多的麻烦……   这个时候,董晓应该是在太常寺。从典府到太常寺,毕竟建阳大街闹市。曹朋思考着问题,沿着长街而行。前面,是一处拱门。过了拱门,就是建阳门大街。拱门内外,热闹非凡,行人众多。有再这里摆摊吆喝的,有买卖东西的,还有从建阳门大街出来,或者要往建阳门大街去的行人。官渡之战战况渐趋平静,也使得许都增添了一抹繁华之色。   就在曹朋要穿过拱门,进入建阳门大街的时候。   心里面,突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悸动!   历经无数次生与死的搏杀,使得他对危险有一种敏锐的直觉。   而修习白虎七变,更使得他的反应,远远超出常人。曹朋骤然感到了一种危险……   那种感觉,就好像人行走于旷野中,被藏于草丛里的毒蛇盯上。   刹那间,喧哗嘈杂声,一下子消失不见,周围的人潮涌动,也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曹朋猛然一提缰绳,胯下战马希聿聿一声暴嘶,仰蹄直立而起。   几乎就是在同时,一道人影从人群中暴起,犹如一抹幽魂,无声无息就到了跟前。一抹寒光闪过,血光崩现。   那匹马惨嘶一声,轰然摔倒在地上。   马颈被洞穿,创口呈扁平状……   也幸亏曹朋那敏锐的直觉,使得他提前勒马。   否则,这一剑,足以取走曹朋的性命。   “有刺客,保护公子。”   两名家将大声呼喊,而曹朋在战马摔倒的同时,已甩蹬飞了出去。   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翻身站起。   却见那两个家将惨叫一声,咽喉被利刃抹过,人已栽倒在血泊之中。   “杀人啦!”   大街上,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人们争相逃离,你推搡我,我推搡你,好像没头苍蝇般的四散而去。曹朋站在原地,暗自叫苦不迭。   付出了一匹战马,两个家将,却没有看到凶手的模样。   此时此刻,凶手就藏在这人群之中,更使得曹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行人从他身旁擦身而过,天晓得哪一个是平民百姓,哪一个是刺客。精神,在瞬间高度集中,曹朋下意识将手,放在刀柄上,警惕的观察四周状况。一抹寒光陡然在眼角出现,曹朋连忙错身闪躲,可是那剑光太快……曹朋虽然闪过了要害之处,却还是被剑芒抹过大腿。   如果他没躲闪,这一剑直接就会没入他的肚子。   曹朋不由得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刚站稳身形,那一抹冷幽的剑芒再次出现,从他的肋下抹过。   月白色的衣裳,被鲜血染红。   曹朋心中,升起了无尽的恐惧……   以他现在的身手,竟然无法觉察到刺客的影踪。   这也说明,这个刺客的危险程度,恐怕已超过了他之前所遇到种种危险的总和。   是谁要杀我?刺客在哪里?   曹朋的脑子急速转动,伤口处传来的痛楚,令他越发冷静起来。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和他擦身而过。就在两人错身的一瞬间,那一抹冷幽的寒光,再一次出现。   剑出无声,犹如毒蛇吐信。   曹朋猛然一声大吼,身体向后连退两步,蓬蓬蓬,接连将三个行人撞飞出去,顿时撞开了一个空间。他想要拔刀,却见那剑光已到近前,根本不容他有挥刀的机会。他连忙再次跨步后退,剑光却如附骨之疽,紧随而来。行人惊叫着,四散而走……曹朋也趁机,看清楚了对面之人。   他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遮着大半张脸。   颌下光秃秃的,好像是个少年。   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极为老辣,绝非一个少年能够拥有的身手。   那柄利剑,恍如毒蛇般,唰唰唰向曹朋袭来。剑光闪闪,剑气逼人……曹朋可以发誓,这个人的身手,绝对超过了他之前见过的无数高手。不是说,他比典韦那些人能打!典韦他们的武艺,是用于战阵搏杀。而眼前这白衣男子的剑术,明显是用来刺杀,两者截然不同。   曹朋被那剑光逼得手忙脚乱,眨眼间身上又中三剑。   拱门下,行人早已跑了个干净,只剩下那白衣刺客,和曹朋鏖战一处。   鲜血,已浸透了衣裳。   曹朋心中骇然:许都何时竟出现了如此身手的刺客?   这刺客的招数,紧走阴柔路数,诡异非常,可称得上是来无影去无踪,让人很难闪避躲开。   曹朋心知,若再拖延下去,就算他不被刺客杀死,也会因鲜血流尽而死。   必须要找一个出手的机会……   白衣刺客一剑出手,曹朋猛然停住脚步,身形一闪,让开了要害之后,任由那柄长剑穿透他的肩窝。抬手蓬的一把攫住对方的手臂,另一只手拔刀而出……只见他踏步上前,刀光暴起! 第338章 五禽功   “好刀!”   一个阴柔的声音传进曹朋耳内,声音略显尖亢。   曹朋心里一怔,但虎咆刀依然凶狠挥出。他一只手死死攫住对方的手臂,虎咆刀呈一个斜线落下。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想法,这一刀十拿九稳,眼前的白衣刺客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无法躲过这迅猛一击。哪知道,就在虎咆刀落下的一刹那,曹朋突然感觉对方的手臂,好像无骨之蛇般,从他手中刷的一下脱出。旋即那刺客猛然一个错步闪身,手掌呈蛇形,狠狠啄在曹朋的手腕上。好像被毒蛇咬中一样,一种酥麻的感觉,顺着手腕迅速蔓延手臂。   不好!   曹朋心里暗叫一声,手中大刀却已不受控制的脱手而出。   刺客错步跟进,蛇形刁手连环,只听砰砰砰一连串的声响,准确而凶狠的击打在曹朋的胸腹之间。   每一击,似乎很轻柔。   却产生出巨大的力量,打得曹朋连连后退,更连连吐血。   身体呈惯性的,向后倒去。可就在曹朋倒下的一瞬间,猛然抬脚,从一个极小的空间中向上踹出。刺客也没有想到,曹朋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做出还击,闪躲不及,蓬的被曹朋一脚踹中下巴,呼的翻到出去。两人几乎是同时倒地,曹朋被打得快要背过气,而刺客也被他那一脚,踹的下巴裂开,鲜血淋淋。更重要的是,曹朋那一脚,力道极大。刺客的抗打击能力不错,也被踹的一阵头晕目眩……斗笠调到了一旁,露出一头灰白色的头发……   可以看出,他的年纪大约在四旬左右,下颌光秃秃,没有半根胡须。   太监?   联想到之前他那阴柔的声音,曹朋心里一动。   他全身好像散了架一样,一只手臂更没有半点知觉……   刺客用力甩了甩头,总算清醒过来。   脸上透出一抹凶狠之色,他一个翻身,站起身向曹朋走来。   下巴上的伤口,好像婴儿的嘴巴一样裂开。鲜血落在他的胸襟上,把衣襟染成了红色。   曹朋眼角的余光,闪过一抹光亮。   他扭头看去,就见先前刺客所用的长剑,就在他身旁不远处。   眼见着刺客向他冲过来,曹朋咬着牙一个懒驴打滚,身体在滚动的同时,顺手将利剑抓在手中。   说时迟,那时快,刺客已到了曹朋跟前。   曹朋正好翻身仰面朝天,长剑斜撩而起,噗……没入刺客的大腿。   那刺客痛的一声尖叫,曹朋却趁机拔剑滚到一旁。顺势起身,单膝跪地,虎目圆睁,紧盯着刺客。   远处,马蹄声,脚步声传来。   “休走了刺客!”   有人在高声喊喝。   一队缇骑从长街尽头出现,朝着拱门方向疾驰而来。   缇,就是橘红色,也是执金吾所属。   执金吾下有缇骑二百,戟士520人。   虽说如今执金吾的职权被大大削弱,但这缇骑和戟士却依旧保留……不过,由于官渡之战的原因,戟士留在许都,但缇骑却被带走。如今充当缇骑的,正是曹朋手下那二百飞眊。   执金吾丞是曹汲,暂领许都巡防。   曹朋的飞眊从越骑营退出,左右无事可做,于是便被曹汲纳入执金吾,负责巡查街市。   今天领队的缇骑,正是郝昭。   远远看见曹朋浑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中,郝昭顿时心中大急。   他摘弓搭箭,朝着那刺客就是一箭。刺客见此状况,也知道再想杀曹朋,可能性不是太大。   且不说曹朋尚有反抗能力,就算杀了曹朋,他也要落入重围之中。   自己身死是小,可如果暴露了……   刺客冷笑道:“曹公子,今天你好运气,但愿你日后天天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说完,他扭头就走。   腿上虽受了伤,可跑起来却不慢,眨眼间便没入小巷之中。   曹朋心神一松,噗通躺在了地上,四肢摊开。直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到浑身上下,疼痛无比,一个劲儿的倒吸凉气。这家伙是谁?怎么这么厉害?如果单以武道而言,曹朋重生四载只有一人能与之相比,那就是之前传授他白虎七变的那位便宜师兄,葛玄葛孝先……   不过,葛玄的功夫没有这么诡异,透着光明正大。   而这个死太监的功夫,显然是专门用于刺杀,诡异而且阴柔……从他刚才出手的路数来看,偏向于拟蛇拳法。曹朋不由得暗自责备自己:大意了!自以为功夫成了,却变得大意了!   “公子,公子!”   郝昭在曹朋身边跳下马,上前就要搀扶曹朋。   “别动我!”   曹朋突然道:“立刻派人去请华先生和董先生。”   他的确不敢让郝昭他们乱动,自己的伤势,自己心里清楚。   那刺客刚才的蛇形九击,恐怕是伤了脏腑。而且他的招数偏阴柔,有些类似于后世内家拳的路数,估计身体受不得折腾。   “找个担架,把我抬回去。”   郝昭连忙答应下来。   好在这里距离回春堂不远,那里有做好的担架。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名缇骑抬着担架过来,小心翼翼的把曹朋放到担架上。   这时,前去追踪刺客的缇骑回来了,一脸羞愧之色的说:“公子,被那刺客跑了……”   “跑了?”   郝昭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呵斥,却被曹朋制止。   “跑了就跑了,以那家伙的身手,就算追上了,估计也要付出极大损失,不值得……他是冲着我来,只要我不死,他一定会再出现。这笔帐,咱们记在心里,回头慢慢的清算就是。”   郝昭这才放过了那些缇骑!   ……   “阿福在建阳门大街被刺?”   荀彧正在处理公务,听闻消息后,顿时大惊。   “可有性命之忧?”   “应该没有……据说,曹公子被抬回去之前,还吩咐缇骑事情,看上去非常清醒。”   “那凶手,可曾抓到?”   “没有!”   荀彧闻听,不由得沉思。   片刻后,他又问道:“可通知太医院?”   “少府华太医,太常董太医都过去了……不过目前还没有消息。曹府已从田庄抽调三百护卫进驻府内保护,出入盘查极其严密。而且,卫将军已下令净街,全城戒严,九门已尽数封闭。”   荀彧苦笑:子孝这一次,怕会疯掉!   曹朋刚从牢狱里出来,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虽说,这并非他管辖范畴,可如果追究起来,恐怕也难逃诘问。   “你下去吧。”   “喏!”   荀彧闭上眼睛,似是陷入沉思。   半晌后,他突然道:“荀猛。”   “小人在。”   “持我名剌,去临沂侯府,告诉他……曹友学长街被刺。”   荀猛一怔,“老爷,只这句话?临沂侯现在虽然闭门不出,但恐怕也得到消息了……”   荀彧眼中闪过一抹冷芒,“你只要告诉他,他自然知晓。”   荀猛一头雾水,但还是领命而去。   荀彧拍了拍额头,在心里暗自一声叹息。   ……   “华先生,阿福情况如何?”   华佗走出卧室,曹汲便迎上前去。   说起来,华佗和曹府还真是有缘。半年里,两次进曹府救人。所以曹汲和他,也没有客套。   “公子的皮肉伤倒无甚大碍,可脏腑……   对方的身手奇强,也就是公子的体格好,脏腑强健。不过,短时间里,他恐怕是难以康健。”   董晓也说:“我已经开了方子,不过公子这是内伤,需要调养。”   “那……”   “曹公放心,公子没有性命之忧。”   曹汲这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他是在府衙办公时,听到的消息,当时就懵了。   阿福可真是命运多桀,小时候身体不好,险些丢了性命。这从四年前,身子好了,却又劫难重重。先是得罪了黄射,被迫背井离乡;而后又在宦海浮沉,两升两降,可谓造化弄人。   如今……   此前曹楠被撞伤,曹汲都没有似这般担心。   如今听说曹朋无碍,他才算放下了心。   张氏哭得已经昏过去两次,醒来后更破口大骂:“哪个杀千刀的混账,竟如此狠毒,要杀我儿?”   对张氏来说,女儿嫁出去了,自有她的命数。   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如果出了三长两短,她又岂能活下去?   曹楠经过半年休养,已经可以下地行走。虽然腿还是有些不方便,但已无甚大碍。她和黄月英搀扶着张氏,不停的劝慰。邓艾更抱着张氏的腿,不停的呼喊,总算是让张氏止住悲声。   众人走进卧房,见曹朋脸色煞白的躺在床上,显得很憔悴。   张氏忍不住,又哭了!   “哭,哭,就知道哭……阿福刚好,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他那点气运,都被你哭没了!”   曹汲忍不住,一声怒喝。   张氏这才止住了哭声,她怒道:“你冲我发火作甚?阿福受了这么多罪,有本事去把那凶人找出来,为阿福报仇。亏你还是执金吾丞,你当这个官儿,阿福尽跟着受罪。”   “爹,娘……你们别吵了!”   曹朋一阵剧烈咳嗽,在郭寰步鸾的搀扶下,半倚在她们身上,苦笑着说话。   曹汲和张氏,这才停下来。   嘘寒问暖半晌后,见曹朋精神不太好,于是便离开卧室。   黄月英走上前,握住了曹朋的手,“阿福,是谁做的?”   “咳咳……我不知道。”   其实,曹朋心里已猜出了一个大概。   白面无须,太监……那肯定是宫里的人所做。而他之前,大闹辅国将军府,断了伏完一掌。   这答案,呼之欲出。   可曹朋却决定隐瞒下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如今伏完刚被罢免官职,再想动他,也不太可能。   曹朋又没有什么证据,自然更无法指正对方。就算是指正了,又有什么用处?刺客既然是个太监,那肯定是宫里指派。否则,就算是伏完,也未必有能力指挥。牵扯到宫里,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复杂麻烦。曹朋三思之下,决意还是暂时隐忍,等待合适时机,再与报复。   而且,他被对方打伤了内腑,不是一下子能够恢复。   这家伙……好强的手段。   门帘一挑,却见华佗从外面走进来。   他看着曹朋,犹豫了一下之后,轻声道:“公子,你这次伤势不轻,单靠药物,只怕也难痊愈。   佗这些年来,行走大江南北,出没深山丛林。   从飞禽百兽的活动中,领悟出一套强身之术,名为五禽功。我见公子此前行功,似也有类似的功夫。故而冒昧传授与公子,不知公子可愿学否?”   五禽功?   曹朋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这五禽功,不就是后世流传的华佗五禽戏?   不过,由于华佗之死,五禽戏并未流传完整。后世的五禽戏,更多是一种养生功法,并不完整。   曹朋故作不知道:“敢问哪五禽?”   “熊式,可强脾胃,增体力;鹤式,强呼吸,调气血,通经络;虎式,填精益髓,强健腰肾;鹿式,能舒展筋骨;猿式,可使肢体灵活。我常年出入山林,曾拜访过许多有道真人。而后又从他们的修道之法中,学会了各种调息运功之法,配合五禽功,能产生奇妙效果。”   曹朋闻听,顿时大喜。   “还请先生教我。”   “公子可先调养一个月,一个月后,待身体恢复一些后,我再教与公子。”   “如此,多谢了!”   黄月英送华佗离开后,又回到屋内。   她轻声道:“刚才司空府环夫人送来了许多名贵药物,更有两株三百年老参,又是何故?”   曹朋靠着床榻,低声道:“我今日去典府,其实是环夫人所招。   她有意让我教授五公子仓舒,我答应了……想必是听说我受了伤,所以派人过来慰问,并无其他意思。”   “教授五公子?”   黄月英眼珠子一转,立刻想通了其中奥妙。   “阿福,你是说……”   曹朋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有些事,遂不得你我心思。   这种事情,早晚都会发生。既然早晚都要决断,索性早一些决断,也可以占居一个先机……对了,还有一桩事,你待会和董先生说一下,请他明日到司空府,为五公子做一个诊断。”   “五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多做一点准备,就多一份把握……小孩子年纪小,有时候得了病症,未必会立刻发病。顺便把让小艾也做个检查,没事儿最好,若有什么不好,也可以及早发现不是。”   黄月英想了想,深以为然,点头答应。 第339章 三字经   入夜,许都皇城中,被黑暗笼罩。   巍峨高耸的金銮宝殿,在夜色中犹如一头迟暮的怪兽,静静匍匐于永乐宫内。右都侯吴班,领着三百剑戟士在皇城中巡逻,不时拦住宫中太监,盘查询问。卫将军府,下辖整个皇城。皇城分内外,分别由羽林军和剑戟士负责。剑戟士,有些类似于后世耳熟能详的带刀侍卫,负责皇城内城的安全。其首领为左右都侯,秩真六百石,除保护皇宫安全之外,还负责拘拿皇帝要求拘拿的人……在以前,左右都侯必然是皇帝心腹,等闲人根本无法担当。   然而自汉灵帝驾崩后,皇权旁落,朝纲不振。   再加上衣带诏之事,曹操不仅是撤换了羽林军,连剑戟士一同更换。   左右都伯,更是曹操心腹。左都伯曹顺,箭术无双,可百步穿杨,是曹操的子侄;而右都侯吴班,则是新近委任。曹朋曾对曹操提起过,吴班和吴老夫人的关系。后来经曹操查证,很容易便弄清楚了吴班的来历。既然是吴老夫人的族人,自当给予照顾。于是吴班的父亲吴匡,被火线提拔,任陈留令,而吴班则因为曾参加小潭之战,因功也被提拔为右都侯。   陈留吴家,如今人丁稀少,只剩下两支。   所以曹操断然不会再让吴班留在官渡,于是便让他返回许都……   就在吴班巡查宫城的时候,位于毓秀台下的竹苑里,汉帝紧张的看着两个小太监,为冷飞疗伤。   冷飞的气色不太好,下巴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好在,已止住了流血,身上的伤势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可刘协仍感觉到一阵阵的揪心。   登基以来,他经历了太多事情,以至于性情中,有一丝刻薄寡恩。   但对于冷飞,刘协却极为信赖和倚重。不仅仅是因为这冷飞是董太后留给他的最后一笔财富,更因为在过去十年岁月中,冷飞始终站在他身边,默默的守护他。虽然冷飞是个太监,可在刘协心里,如同亲人。如果不是因为早先十常侍的先例,他甚至愿意换冷飞一声‘阿父’。   “冷飞,怎么会变成这样?”   冷飞苦笑道:“陛下,是奴婢的疏忽。   奴婢原以为那曹朋徒有虚名,故而决定刺杀他,为皇后解心头之气。哪知道,这曹朋武功甚高,小小年纪,似有霸王之勇。若在战场上,说不得老奴会被他所杀……不过,老奴虽伤,那曹家子也不会好过。老奴以蛇形阴手击伤了他,没个一年半载,他休想恢复元气……   待老奴伤好之后,再设法刺杀他,绝不会再失手。”   伏皇后在一旁,看着冷飞那苍白如死人一般的脸色,不由得心生愧疚。   她知道,冷飞是受她的委派,才会去刺杀曹朋。以她如今的情况,冷飞所为,堪称忠心耿耿。   她想要开口,但又不知如何说。   汉帝轻声道:“冷飞,你好好养伤,最近就别在出宫,只留在竹苑养伤便是。   朕会暂时免了你中常侍之职,省的惹人怀疑……不过,曹家子的事情,你莫要再去管了。”   “陛下,这是何故?”   伏皇后想要询问,却又有些害怕。   还是冷飞开口,也省却了她的麻烦……   “荀彧派人到临沂侯府上,警告了临沂侯。   不过他并未追究,只是把国丈叫去盘问了一番,并把视线引到了袁绍那边……可这种事,再一不可再二。荀彧这一次帮忙,下一次可未必会再帮忙,到时候很可能惹出祸事。冷飞,朕身边现在能用能信的人,除了你,便是临沂侯。国丈一时间也无法帮忙,所以……你和临沂侯,都不能有任何闪失。以后,你只听朕的委派,除了朕,你无需听任何人指派。”   说着,刘协扭头看了伏皇后一眼。   对伏皇后,他也是极疼爱。   随着他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他实在不忍心责备。   这一次,伏皇后明显是莽撞了。   伏完前脚刚出事,曹朋跟着就被刺。这让有心人很容易便把两件事联想在一起……刘协可不想,失了一个董贵人之后,连皇后也要失去。同时,他对伏皇后随意指派冷飞,也非常不满。   如果不是伏皇后的莽撞,冷飞也不会遭此大难。   伏皇后,心虚的低下了头。   不过在心里面,她对曹朋的恨意,变得更重。   等着吧,总有机会,本宫定要置你于死地……   ……   曹朋被刺杀,还是引发了一场风波。   环夫人得知之后,也极为恼怒,私下里向曹仁施加了许多压力,命他抓捕刺客。   不过,不管是环夫人,还是曹仁,都不是傻子。他们当然也能猜出一个大概,但是也无可奈何。   毕竟,刺客没有抓到,无凭无据,曹仁也不能入宫搜查。   究竟是谁?   曹仁不知道,但心里面却多少有些顾忌,因为他知道,在皇宫中,还隐藏了一个不知名的刺客。   这件事,到头来也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好在没过几天,一件大事,使得许都城内众人的视线,随之转移。   曹操率虎豹骑自浚仪而渡济水,奇袭袁军屯粮重地乌巢。   甘宁在乌巢斩淳于琼和淳于安兄弟,曹操一把大火,将袁绍十数万大军的粮草全部焚毁,而后安然撤离。袁绍得知消息,勃然大怒。只是,他并没有驰援乌巢,而是听从郭图的主意,命韩琼等人强攻官渡。韩琼号称河北枪王,有万夫不挡之勇。但是在攻打官渡城的时候,却遭遇曹军埋伏。郭嘉贾诩早就防着袁绍的这一动静,当韩琼兵马抵达时,张郃高览夏侯惇等人同时杀出,将韩琼团团包围。张郃高览与韩琼关系不错,于是出面说降韩琼。   韩琼见大势已去,便下马投降。   两万精兵,也随着韩琼一同弃械归降。袁绍得知消息后,气得口吐鲜血,当场昏迷过去……   乌巢一把大火,令袁军军心散乱。   而韩琼的归降,更使得袁军士气荡然无存。   曹操返回官渡后,立刻下令,对袁绍发起了反攻……   夏侯惇自管城出兵,乐进自浚仪夹击,曹操亲率大军,从正面攻击袁绍大营。袁军十数万大军,几乎是不战自溃。袁绍见大势已去,连忙带领心腹,撤离官渡,准备逃回延津后,重整旗鼓。哪知道,当官渡大战进入尾声的时候,濮阳徐晃,射犬张辽,也同时出兵攻击。   徐晃和于禁李典汇合,屯兵白马,虎视延津。   夏侯渊吕虔则从泰山琅琊出兵,与臧霸汇合之后,于平原郡大败袁谭,将袁谭赶回了河北。   至此,青州河南岸州郡,尽被曹操占领。   张辽则率部与射犬,佯攻黎阳。   袁尚见情况不妙,连忙收缩兵力。张辽却突然回兵,于壶口关设伏,全歼并州援军……   袁绍见形势不妙,急忙退出延津,退回河北。   也幸亏袁尚出兵救援,否则他甚至有可能被大败了并州援军的张辽,堵截在河内。   官渡之战,最终以曹操大获全胜而告终!   捷报传至许都,许都百姓欢声雷动。   只是,曹朋却没有任何惊喜之色,在他看来,这一场大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曹操的胜利。   历史,并未发生改变。   接下来,曹操将会扫荡河北。   也许,那将会是另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   袁绍还没有死,袁绍的三个儿子,手中尚有兵马。但这一切,和曹朋似乎已经没有了关联。   他现在是伤员,是病号!   而且,他还是一个白身……   “其实,我最喜欢生病了。”   秋日的阳光,很暖,却不酷烈。   八月,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曹府花园中,飘散着桂花香,令人顿感心情无比舒畅。   曹朋可以下床了,于是在郭寰和步鸾的搀扶下,硬拉着黄月英,一起漫步于花园里……走了一会儿,曹朋出了一头汗。这次受伤,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的时间,人都变得虚了。   在一块绿地上坐下,头枕着黄月英的腿,曹朋开始说起了笑话。   “为什么?”   “生病好啊,生病了,这地位噌噌的提高。   就好像前些天,子孝叔父过来。如果我没有病,就得给他行礼。可现在,你看我躺在榻上,子孝叔父却要站着。我想理他的时候,便哼哼两声,不想理他,眼睛一闭,看都不看他,他还没法子说我。”   郭寰步鸾咯咯的笑了。   黄月英也忍不住,身手轻轻拍打了曹朋一下。   “就你会搞怪。”   “哈,你别打我,我现在是伤员。”   “我偏要打你……”   黄月英做势探手要打,却被曹朋一把抓住了手腕。   只见曹朋手臂一伸,钩住了黄月英的颈子,让她低下头来,而后堵住了她的樱唇。   黄月英身体一僵,本能的想要推拒。可是曹朋虽在病中,那力气也不是她能阻挡。两人吻在一处,黄月英渐渐停止了抵抗,与曹朋竟不知不觉,拥抱亲吻。一旁郭寰和步鸾,只看得小脸通红,低下了头。   良久,曹朋松开了黄月英。   黄月英娇羞的拍打了曹朋一下……   “小寰,小鸾,你们刚才看到了什么?”   郭寰和步鸾低眉顺眼的说:“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黄月英的脸,更红了。   “阿福,等你伤势好了,就要了小寰和小鸾吧。她们随你这么久,将来总归是要跟你的……”   “那你呢?”   “我……”黄月英声若蚊呐,“且待阿爹过来再说。”   说罢,她推开曹朋,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两人的悄悄话,郭寰和步鸾并没有听见。她二人站在一旁,脑袋里乱哄哄的,尽是刚才曹朋和黄月英拥吻的一幕。真是羞煞人了……公子怎能吃黄小姐的口水?不晓得将来,他会不会对我……   想到之前曾服侍曹朋洗澡的香艳,郭寰两人的心里,如同装着小鹿,砰砰直跳。   身子,也不由得发烫。   “喂,扶我起来嘛。”   “啊?”   “我是说,你们两个小丫头,快来过来把我扶起来。”   郭寰和步鸾,连忙上前把曹朋搀扶起来。在园中又走了一会儿,曹朋觉得有些累了,于是便返回屋中。   “给我取笔墨。”   “公子要做什么?”   曹朋道:“写点东西,免得将来被人耻笑。”   算算日子,距离他答应环夫人,为曹冲启蒙,已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环夫人虽然没有催促,可曹朋却不能不开始准备。等身子骨再好一点,势必要开始给曹冲授课。蒙学……一篇《八百字文》,肯定不够。曹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为曹冲,再多准备一些东西。   到时候,曹冲拜师,肯定会引起许多人关注。   如果曹朋有个三四十岁,可能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但他只有十七岁,而且要教的,还是曹操最疼爱的五公子。那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度的放大。如果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会被人弹劾他误人子弟了。   可这真本事……   还真不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   公子,窦燕山是谁?”   步鸾突然开口,有些好奇的问道。   她自幼丧父,随母亲一起,过着贫苦生活。但,步氏毕竟是淮阴大族,步鸾的母亲,也是个有学识的女人,所以步鸾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在这一点上,郭寰远远无法和步鸾相比。   对啊,窦燕山好像是五代时期的人吧。   这《三字经》,成于宋代,距今有一千年之遥。   里面许多内容,都还未曾发生,所以根本无法使用。曹朋想了想,提笔将窦燕山,有义方六个字用墨笔抹去,“这个窦燕山啊,是中阳山的古人,很懂得教育孩子。不过既然没听说过,那就抹去。这样,我写,小鸾在一旁看,只要是你觉着不懂的地方,就告诉我……   小寰,你抄写。”   郭寰的学识,比不得步鸾。   但是,她能写的一手好字……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学亲友,习礼仪。香九龄,能温席……公子,香九龄又是什么意思?”   不等曹朋回答,黄月英从外面走进来。   她正好听到‘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这一段,于是便开口解释道:“阿福,你说的可是我江夏黄氏先祖黄公香的事情?”   “哦……正是。”   黄月英笑道:“黄香天凤五年生人,是族中骄傲。   他曾官至魏郡太守,九岁时母亲去世,他对父亲极为孝敬,夏天把榻枕扇凉;冬天把被褥暖热才让父亲安睡。他小时候非常厉害,当时雒阳曾有‘天下无双,江夏黄童’的说法……后来汉章帝还让他阅尽东观藏书。阿福,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好多人都不知道呢。”   哈,果然是天助我也!   黄月英的学识,远胜步鸾。   他提起笔,把后面‘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十二个字写完,然后递给黄月英。   “月英,我欲编写教材,还望你能襄助!” 第340章 曹冲拜师   也不知是谁偷偷传出了消息,环夫人欲请曹朋为曹冲之师。   不过,李儒告诉曹朋,传出这个消息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环夫人本人。曹操妻妾众多,刨除已经恩断义绝的丁夫人不谈,如今司空府里有名有姓的多达十余人。其中,有世家子女,也有自娼家出身,高低贵贱,各有不同。如曹丕的母亲卞夫人,便是出身于琅琊娼家。   彼此间勾心斗角,不可避免。   最重要的是,卞夫人随曹操时间最久,而且生有三子,地位最高。   曹丕,曹彰,曹植,都是卞夫人所出。其中曹丕已开始履行责任,曹植更拜荀悦为师,以才思敏捷而著称。曹操虽说钟爱曹冲,但环夫人从一开始,便处于一个弱势的局面……幸亏还有一个夏侯渊,使得环夫人多多少少立于不败之地。除此之外,再没有优势可言。   “环夫人,这是要借你的名号,为五公子拉拢人才。”   “我的名号?”   李儒笑道:“公子可不要小觑了你的名号。别看你现在是个白身,可曹八百之名非浪得虚名。你的功勋,你的才情,已经为许多人所认可。否则你这次和伏完对决,清流名士又岂能无动于衷?当时若孔融那帮呆子站出来,为伏完说一句话,你的情况绝对会变得很凶险。   罚作四个月?   那是轻的,甚至可能会满门抄斩,连父母都要连累。”   曹朋吓了一跳,出了一头冷汗。   回想起来,的确是有些侥幸。   孔融等人在当时的息声沉默,无疑对汉帝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汉帝拖着案子,迟迟不肯发落,其实也是等待那些清流名士站出来制造舆论,他就可以很轻松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哪知道,孔融等人哑巴了!   诸多安排到最后,无法顺利实施。   拖延下去,对汉帝绝无好处。无奈之下,汉帝只好做出让步……   说实话,在此之前,曹朋对孔融等人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是一帮清谈误国的家伙。他敬重孔融这些人的学识,但对他们的性格却不太喜欢。可是听李儒这一分析,让曹朋第一次,认识到了孔融这些人的重要性!尼玛,孔融这些人所代表的,岂不就是后世的舆论导向?   这个时代,没有报纸。   所以舆论导向完全由清流掌控。   曹朋在与李儒交谈一番之后,对孔融的定位,又做了一个全新的判定。   历史上,这货也是因为得罪了曹操,最终被曹操所杀。这也是曹操在后世,被抨击的一大要害。   李儒笑道:“若公子能把孔融这些人控制起来,必能无往而不利。”   控制起来吗?   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帮人在后世,那就是一帮子愤青。   只要能把他们的言论,控制在一定的范畴里,必然能产生巨大的作用。   不过,现在条件还不算成熟,等到时机成熟时,在行动吧……在此之前,和孔融这些人打好关系,无疑很重要。曹朋在思忖良久之后,最终决定,应该往孔融府上,去拜访一番。   当然了,要拜访孔融,并非易事。   孔融身为清流代表,可不是说见就能见到。   这个拜访,必须要有一些名目,而且要合情合理。曹朋坐在书房中沉思许久,最终把目光,落在可刚撰写好的那部《三字经》上面。抛砖引玉也好,投石问路也罢,就让这部《三字经》,充当一个敲门砖吧。   三字经历经一个月的时间,编撰完整。全文共1722字,与原文符合。   但内容肯定会有不同,曹朋依据这个时代的情况,做出了一些变化。比如,原文里的‘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变成了‘淑神君,为四长。有八子,皆成龙’。说的就是荀彧的祖父,当年的颍川四长之一荀淑。荀淑早年有‘神君’美名,故而淑神君,正合适。   荀淑有八个儿子,时称八龙。   与‘窦燕山’相比,未遑多让……   更重要的是,曹朋希望借由这种方式,向荀彧示好。   不可否认,在曹朋与伏完冲突中,荀彧看似秉公执法,但还是有些倾向伏完。如此一来,和曹家的关系,自然变得疏远了一些。这一点,从曹朋被刺一案,便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按道理说,曹朋被刺,荀彧应该过来探望。   荀彧和邓稷的关系不错,此前与曹朋,也多有扶持。可偏偏曹朋遇刺,连新任许县令司马朗都来探望了一下,荀彧却始终未曾露头。曹朋可不希望,苦心经营的关系,因为伏完一事而被破坏。毕竟,在未来十二年里,荀彧在曹魏集团中担当着重要角色,不可轻易得罪。   “来人,把胡班找来。”   片刻后,胡班匆匆来到曹朋的书房里。   曹朋把包好的《三字经》,连带着一份名剌,交给胡班。   “把这件东西交给孔融孔扬州。”   “喏!”   看着胡班离去的背影,曹朋心道:能否成事,在此一举……   ……   最初剽窃时,曹朋是羞愧。   第二次剽窃时,曹朋是非常羞愧。   等到第三次剽窃时,曹朋是很羞愧……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那点羞愧之心,也渐渐的淡了。   身为穿越众,若不懂得剽窃,焉能被称之为穿越众。   道最后,曹朋已经全无感觉。当剽窃已成为了一种习惯的时候,还能有什么感觉呢?至少,曹朋已经麻木了!剽窃一次是剽窃,剽窃十次还是剽窃。但剽窃百次,千次,那叫宗师!   司空府花园里,阳光明媚。   桂花香满园,五彩斑斓。   卞夫人行走于花海之中,神态极为轻松。   虽已三旬有余,可是却风韵犹存。娼家出身的经历,已无人再提起。可是娼家的经历,却使得卞夫人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妩媚风情。她性格清冷,不喜繁华,与环夫人正好是相反。   环夫人充满了活力,而卞夫人则显得沉稳,有雍容之气。   两人各有千秋,说不上谁好谁坏,总之都甚得曹操所喜……   官宦人家,看似和睦。   然则暗地里勾心斗角,却不足为人道。   卞夫人停下脚步,轻声道:“果果,消息可确实?”   “夫人,的确有这回事。”   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明眸皓齿的少女,神态恭敬。   她,叫夏果果,本是吴郡人士。早年随家人来到谯县,父母双亡,后来被卞夫人收留,成了卞夫人身边最贴心的婢女。   卞夫人道:“仓舒聪慧,确需人教导。   我倒不是说曹朋不合适,他是司空族侄,对司空又忠心耿耿,而且素有才名。只不过,他今年好像才十七岁吧,也就是比子衡大三岁。让他来教导仓舒,会不会有一些不太合适?”   夏果果听罢,哪能不明白卞夫人的意思。   “以小婢看,定是不合适的。”   “嗯,不过仓舒是小环之子,我不好说什么。反正,谨慎一些比较好,莫要耽误了仓舒……”   “小婢明白!”   夏果果搀扶着卞夫人,恭敬的答应。   “回去吧,我累了!”   ……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胜似真刀实枪搏杀的战争。   环夫人的意思很明白,曹朋人脉广,而且才学好,将来必然是曹操重臣。让曹冲随着曹朋,虽然只是蒙学,却坐实了师生关系。有了这层关系,将来必然能为曹冲带来许多方便。   不过,环夫人能看到的,卞夫人同样可以看出来。   曹朋的人脉太广!   他是曹操族侄,又是小八义之一,有文名。   他救国典韦,和典韦许褚两人的儿子,是结义兄弟;他与颍川士子关系密切,特别是陈群,据说关系很好;他是胡昭的弟子,也就有了足够的资本;他和夏侯渊、曹洪、曹仁有生意上的往来,隐隐成同盟关系;他在士林的名声很好,与许多外姓将领,也颇有来往;他……   如果不认真的思忖,谁也不会觉察到曹朋身边的力量。   更不要说曹朋的父亲曹汲,如今已是比两千石俸禄的执金吾丞,又是造刀名家;他的姐夫,也有独镇一方的能力,和郭嘉还有同门之谊。短短四年时间,曹朋已隐隐发展成了气候。   卞夫人开始感觉后悔,此前似乎忽视了曹朋的存在。   但后悔也没有用,既然如此,我断然不会让曹朋和仓舒,达成关系……   总之,曹朋属于那种躺着中枪的主儿。   他在家中每天练习华佗传授给他的五禽戏,同时也没有落下白虎七变。   无事时,则看书练字,日子倒也过得挺逍遥。   可是在外面,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许都作为汉室都城,自然汇集了天下英才,更有无数知名大儒,聚集在许都城中。   五公子要找老师?   这是一桩好事啊!   什么,让曹朋做五公子的老师?   这怎么可以!那曹朋,不过是写过几篇文章,做过几首诗而已。没听说他著过什么经典,更不要说有传世之作。再者说了,曹朋今年才十七岁吧,他懂得什么?他知道什么是治国之道,知道什么是上古之风?当然了,不能否认曹朋也有才学,可是为人师,却万万不能。   包括孔融在内,也表示出强烈反对。   曹操,就要回来了!   官渡之战,已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袁绍退过大河之后,与袁谭、袁尚,以及外甥高干汇合。官渡一战,袁绍几乎是全军覆没……二十余万大军,折损与河南岸,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不过,河北人口众多,袁绍尚有一战之力。他退回河北之后,便下令整顿兵马,休养生息,准备与曹操再一次决一死战。   不过,田丰在官渡之战结束后,被袁绍下令赐死。   沮授被曹操俘虏后,誓死不降,最终被曹操斩杀于延津……   曹操虽大获全胜,却已无力进击。他需要消化这一次大胜,同时也需要让自己的兵马,休整一下。   建安五年九月,官渡大战结束两个月后,曹操班师返回许都。   ……   “曹友学何德何能,又岂可为人师?”   许都的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   话题的重点,还是集中在曹朋是否有资格担当曹冲老师的问题上。   环夫人并没有让人阻止,而是冷眼旁观。当争论开始之后,她就觉察到了其中隐藏的奥妙。   这一场争论,定然是有人在暗中主使。   本来嘛,只是启蒙而已,怎可能有这么大的争议?   启蒙,不同于正式教授。也就是教一些最粗浅的东西……识字,写字,能粗通一些典籍。   在乡村私塾中,许多启蒙老师,根本没有什么名气,有的时候粗通几百个字,就能开课授业。而真正接受教育,是要从《诗》《论开始》,一般在这个阶段,就要有真才实学才行。   如果再进一步,如《尚书》《春秋》《周易》《史记》之类,授课先生的门槛更高。   环夫人不是要曹朋教曹冲那些高深的东西,说简单一些,她其实还是希望能为曹冲找一个帮手。   然而,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已不受环夫人控制。   她也只能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等待事态的发展……   曹朋是否能为人师,最终还是要看曹操的态度。而在此之前,环夫人也只能是按兵不动……   孔融在朋友家中吃了酒,天黑以后,才回到家中。   今天,在朋友家里谈的很愉快,也让孔融的心情非常好。若在平时,不到亥时,他已上床睡觉。可今天有些兴奋了,回到家后,他也睡不着,干脆来到书房里,想找本书打发时间。   桌案上,放着一个布包。   孔融疑惑的拿起来,沉声问道:“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老爷忘了?这是几天前,曹八百派人送来……当时老爷没有在意,只让小人放在一旁。”   “曹八百?曹朋?”   孔融愣了一下,似乎有点印象了。   几天前,曹朋的确是让人送来了这个布包,但当时孔融并没有在意,于是随手放在了案上。   接下来几天,他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几乎快要忘记。   若非今天吃多了酒睡不着,他恐怕也不会留意。不过,孔融却想不起来,自己和曹朋有什么交情。他对曹朋的印象不错,一方面是因为曹朋那篇《八百字文》,另一方面则是当初那两篇《陋室铭》和《爱莲说》。更重要一点,曹朋的老师是胡昭,才学名气并不输孔融。   只是,之前曹朋大闹辅国将军府……   孔融突然想起来,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关于让曹朋当曹冲老师的事情。   莫非,曹朋要我帮忙?   他冷笑一声,随手把布包扔在案上。   小小年纪,也敢为人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孔融对这个启蒙老师,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就好像是大学教授,你让他去教一个幼儿园的孩子,他怎可能来劲儿?坐下来,孔融闭上眼睛沉吟片刻,而后睁眼盯着书案上的布包……   “也罢,让我看看,你究竟送的是什么。”   孔融目光涿州,忍不住好奇,将布包解开。 第341章 一篇文章动天下   建安五年十月初三,曹操凯旋而归。   官渡之战的胜利,使得曹操坐稳了河南霸主之位,并隐隐有赶超袁绍的迹象。这种时候,再也无人叫嚣着让袁绍与曹操共同把持朝政了。曹操用一场大胜,证明他比袁绍强上百倍。   汉帝刘协率百官,出城迎接。   曹操下马,叩拜刘协,上演了一出君臣相知的和谐戏码。   事实上,曹操在官渡大获全胜,最失落的人并非袁绍,而是汉帝刘协。他本指望着让袁绍惨胜曹操,然后他以汉家天子之名站出来,力挽狂澜……他希望袁绍胜,却不想曹操死。曹操活着,才可以制衡袁绍,而惨胜之后的袁绍,也必将元气大伤,到时候刘协就能顺理成章的将两人手中权力收回……只可惜,刘协的小算盘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成一场空!   袁绍,不足与谋!   这也是刘协心中最强烈的感受。   想你袁绍,坐拥四州,麾下雄兵百万,钱粮广盛,人口众多,结果却被曹操打得几乎全军覆没。   这种人,和废物无甚差别。   至少在刘协心里,袁绍的地位一落千丈。   不过,刘协不可能就此罢休。   在迎接曹操还许之前,他已下诏,加封曹操为太傅之阶。   曹操本已官拜司空,属三公之列。而太傅,则在三公之上,负责执掌以善劝道天子职责,无日常事务。   想必,袁绍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会很不舒服吧!   天子下诏,按照规矩,曹操需三次请辞,而后才可以正式接受。   但这个太傅的名头,已经十拿九稳。对曹操而言,太傅不太傅无所谓,关键是这个面子问题。   后世人常说,曹操喜欢翘尾巴。   当官渡大胜之后,曹操的小尾巴,又有点想翘起来了……   入城之后,又有一番繁琐礼仪。   当晚,汉天子刘协在金銮宝殿设宴为曹操庆功,文武百官,悉数参加。刘协只露了一个面,便退场了。他心里并不舒服,为曹操庆功也是不得已为之。但要他一直陪伴,那绝不可能。   刘协退场后,酒宴的气氛,随之达到了高潮。   “诸公,诸公且听某一言。”   曹操突然高声说话,大殿上众人,顿时止住声息。   “某有一私事,欲与诸公相商。   我家五儿已五岁,正当启蒙。只是这先生却不好求,不知诸公对此,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此前,环夫人已多次派人送信,表示了她的想法。   她希望由曹朋为曹冲启蒙。   不过,曹操当时忙于战事,所以并未决断。而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决断此事……曹朋嘛,倒是个好人选。不管怎样,曹操对曹朋的忠心,对曹朋的才学也很赞赏。但正如卞夫人所说的一样,曹朋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的年纪。至于他的官职,说实话倒算不得什么……   而时下所争论的焦点,恰恰也是在曹朋的年龄。   环夫人的心思,曹操不是不清楚。   但他并不认为环夫人有什么错。膝下几个孩子,年纪都还小,最大的也不过十四岁,立嫡之事尚早。曹操本人,也非常喜爱曹冲,自然希望将来能有一个人,扶持曹冲,帮助曹冲。   至于是否立嫡曹冲,曹操并未考虑。   他正值鼎盛之年,考虑这个问题还早……再说了,就算帮助曹冲,也不意味着一定要立嫡曹冲。   可问题是,他不想立嫡,家里却不这么认为。   曹操与郭嘉说过好几次,但郭嘉却始终不肯表达主意。故而,曹操在庆功酒宴上把这件事提出来,也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只不过,当曹操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大殿上鸦雀无声。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开口。   本来嘛,这是你老曹的家事,何必要拿出来问我们?   这牵扯到一个站队的问题……万一站错了队伍,那可是会死人的。   “想来司空也听说了坊市流言。”曹操既然开口了,不回答肯定不成。所以,一双双眼睛,便落在了前太尉杨彪的身上。杨彪如今也是个白身,但却有爵位,故而今日酒宴,也把他请来,“有传言道,司空有意请曹友学为启蒙先生,恐为谣传。倒不是说曹友学怎地,他品行不差,只是年纪却小了些。若再大几岁,必然是最合适人选,可现在,恐有些不妥。”   “是啊,曹八百才情出众,只是年纪小了!”   “恩,曹朋确有真才实学,但性子不免冲动……若让他来担当,未必合适。”   不管是出于好意,还是别有用心,有人开口,其他人自然跟上,议论纷纷……   这话题,主要还是围绕着曹朋的年纪。当然也有些人,因此前曹朋大闹辅国将军府,对他颇有不满。趁此机会,他们倒不介意踩上两脚。虽然未必有效果,但是却可以恶心一下曹朋。   众人七嘴八舌,曹操很认真的听取。   私心里,他也觉得曹朋的年纪有点小了……   可是又觉得,启蒙而已,不过是读书识字,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文举,你怎么不说话?”   曹操的目光,环视殿上众人后,落在了孔融的身上。   平日里,就他是个话痨,今天却不知为何,居然一言不发。   听到曹操点他的名字,孔融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此前,杨彪回答时并未起身。而曹操所问的,又是私事,故而大家交谈时,也都是坐着说话。孔融突然这么郑重其事的站起来,所有人都不禁一怔。孔融可不是普通人,他的声名之大,可算得上是清流名士的代表。   他这么站起来,莫非有什么用意?   曹操,也愣住了!   孔融平日里最是不拘小节,说好听一点叫洒脱,说难听一点叫狂放。   和曹操说话,他很少表现出如此郑重之态。曹操心里面,不禁有些好奇,想要听听孔融的说辞。   孔融绕过酒案,走到大殿中央。   只见他,正了正进贤冠,抖了抖衣衫,向前走了两步,“融正欲为司空举贤。”   “举贤?”   “前些时日,融曾得一奇书,愿献于司空。”   说着话,孔融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双手高举过头顶。   “悦亦愿为司空举贤。”   “荀彧愿为司空举贤……”   “陈纪请为司空举贤。”   呼啦啦,一下子站出来七八个人。   而且说的内容,居然一样。   曹操愕然看着众人,也有点懵了。   “文举,你们这是……”   “司空可先看过这册《三字经》后,自然明白。”   曹操走上前,从孔融手里接过书册。   书册薄薄一本,并不厚。封面上用飞白体草隶,写着‘三字经’三个字,落款署名,正是曹朋。   吾家万里侯,又有新作?   曹操不禁好奇,翻开了封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地所生,有草木。此植物,遍水陆。有虫鱼,有鸟兽。此动物,能飞走……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此十义,人所同……”   曹操一开始,只是小声的念诵。   但随着读下去,声音渐渐变大,在大殿上空回荡。   三字一组,六字一句,简单明了,却蕴意深远。最重要的,是这些文字读起来琅琅上口,极有韵律。当曹操念完一遍之后,居然就记下了几百个字。自古以来,尚未有过这样的文章。   曹操开始明白,孔融为何称之为‘奇文’。   “此篇,唯友学之八百字文可比。”   曹操忍不住大声称赞,可说完以后,又想起来,这篇文章岂不就是曹朋所著?   “文举,你们……”   “前些时日,曹朋命人送来此书,当时我倒没有在意,便随手扔在一旁。   直到坊市之中流传,曹朋欲为五公子之师,我才想起这本书,于是便拿来翻了一下。可是……   融以为,友学才思之高妙,可为人师。   此篇《三字经》一处,则诸文失色。融持此书,访诸贤,皆以为此篇文章,可传千古。”   大殿上,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曹操并未开口,而是返回坐榻,重又读了一遍。   他突然笑了!   “此文之高妙,果非等闲。”   他发现,站出来说话的这些人,或本人,或祖先,皆在文中被提及。   比如孔融,‘融四岁,能让梨’……   比如荀彧荀悦,又有‘淑神君,未四长’……   曹操越看,越觉得有趣。看到后面,还发现有祖宗曹参的事迹,更使得曹操开怀大笑起来。   这个友学,果然是聪明。   他写出这么一部书来,凡被提及者,勿论是本人,亦或者是子孙后代,岂能置之不理?   别的不说,这些人一定会拼了老命的推广。   你们不是说我年纪小,不是说我不够资格吗?我用这么一篇文章还回应你们的质疑,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除非,你们要否认自己,或者自己祖先的事迹。否则就定然会赞同……   曹朋那倔强的模样,似乎又浮现在了曹操眼前。   当初酸枣撤兵,曹朋建议曹操把酸枣百姓一并撤走。当时曹操不同意,曹朋竟然在府衙大堂上跪了大半夜,最终使得曹操回心转意。而结果,却是曹操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些从酸枣撤退下来的百姓,对曹操感恩戴德。   以至于当袁绍兵临官渡的时候,当地百姓给予了曹操极大支持。   民心,民意……   官渡一战,固然是曹操运筹帷幄的胜利,也未尝不是民心的胜利。   ‘水载舟,亦覆舟’,似乎也明白无误的表达了曹朋的观点。这小子,这次又要出风头了!   曹操甚至相信,当这篇《三字经》出来,必然会被迅速推广,甚至会取代自秦汉以来的《仓颉书》,成为日后最为流行的启蒙读物。因为,这本书里几乎涵盖了这天底下的世家大族。   有郑玄,有卢绾,有崔业……   曹朋在这篇《三字经》中,给足了那些世家大族利益。   为了这些利益,他们也必须争相推广。   事实上,曹操却猜错了。   曹朋把书送给孔融的时候,还没有传出环夫人要请他做曹朋老师的消息。他之所以送给孔融,是希望能拉近和孔融的关系,以便日后能掌控住舆论的导向。这三字经,是曹朋晋身清流的一块敲门砖。想要得到整个清流的支持,单凭几篇文章还不行,更需广阔的人脉……   不过,这篇《三字经》一出现,足以杜绝所有人的议论。   能写出一篇如此‘美妙’启蒙读物的人,难道还当不得一个启蒙先生?   试想一下,若十几年后,全天下人都在试用《三字经》、《八百字文》的时候,昔年的作者,却连个启蒙先生都当不得,还被所有人认为不合适。那岂不是对在座之人最大的嘲讽?   曹操抬起头,“如此说来,友学当得?”   “当得!”   荀悦更大声道:“若曹友学当不得,则天下无人能当。”   废话,这个时候否定曹朋,就是否定《三字经》;否定了《三字经》,那就是否定荀淑……   别说荀悦了,连素来稳重的荀彧,也表现出决绝之意。   那意思分明是冲曹操说:你要是不让曹朋当你儿子的启蒙老师,我就跟你急!   曹操看着众人,仰天大笑。   这一部《三字经》,不仅仅是曹朋的荣耀,更是他曹操,乃至整个曹氏宗族的无上荣耀……   “既然如此,就依诸公所言。”   ……   《三字经》的内容,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在一夜之间,传遍了许都街头巷尾。   你聊天时,若不说两句‘三字经’,你就不好意思说你是读书人。并且,在颍川各大家族的推动下,《三字经》的内容,更迅速向外传播出去。甚至连大名鼎鼎的颍川书院,也准备变更课程,正式引进《三字经》和《八百字文》。不为别的,只因这两篇文章,太经典。   襄阳,水镜山庄。   司马德操一脸无奈的向黄承彦看去。   同为书院,他这水镜山庄自然能够在第一时间,得知《三字经》的内容。   看着一脸得瑟的黄承彦,司马徽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承彦兄,当年我与德公,却小觑了令婿。”   黄承彦手捻长髯,虽故作平静。   可是从他的眼眉中,依然能看出他的得意……   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   我江夏黄氏,亦可与中原名士争锋…… 第342章 一山不容二虎   “学生曹冲,拜见老师。”   曹府厅堂上,曹冲奶声奶气的向曹朋行礼,总算是完成了这拜师的最后一道程序。   曹朋笑着,上前抱起曹冲。说起来,曹冲还真不太像曹操,随母亲环夫人的样貌似乎更多一些。   虽还是小小童子,眉目却极清秀,将来必然是个美男子。   曹操和环夫人站在堂下,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   曹朋低估了他那部《三字经》的威力!   与历史上原有的三字经不一样,曹朋所书的三字经,减少了海量的历史内容。没办法,比原有的三字经少了一千多年的沉淀,不减少肯定不可能。好在黄月英的学识不差,再加上阚泽的帮助,使得曹朋在原有基础上,将春秋战国,秦楚两汉的历史更加细化,总算解决了一些问题。但即便如此,还是比原文少了几百字……这时候,李儒给曹朋出了个主意。   增加名门望族的内容!   三国初,世族门阀的地位,已凸显出来。   在整个社会,那些名门望族的子弟,占居了社会的主导地位。虽然也有寒士涌现,但是从影响力而言,远远不如那些名门望族的力量。李儒认为,曹朋可以借这个机会,与那些名门望族打好关系。   历经董卓兴衰,李儒深知世族力量。   完全依附世族不行,但想要彻底根除世族,也不可能。   必须要在两者间寻求一个平衡点,即能被世族门阀所接受,又要独立于这个社会群体之外。   这世上,终究没有绝对的公平。   有些人生来便是世家子弟,有的却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   李儒说:“公子不喜欢世家子弟可以,但却不能被他们所排斥,那样一来,必然是寸步难行。   那些世家豪门的影响力巨大,若能与他们交好,于公子益处甚多。   只从伏完一事便能看出,若当时世家豪门出面弹劾公子,即便是曹司空也无法护持的周全。”   内心里,曹朋讨厌世家豪门。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想要消灭掉这些世家豪门,实在是太难了!   即便是晚唐黄巢暴动,几乎杀尽了世家大族。可那些世家大族在劫难过后,凭借着深厚的底蕴,以大地主的面目重新出现;而后,他们的角色不断变化,学阀、财团……诸如此类的名号不断更改,但世家大族却从未消亡过。历朝历代,都会不断涌现出世家大族的精英。   重生五载,曹朋对世族也算是有了深刻认识。   真正的世族子弟,不是嚣张跋扈,不是横行霸道,而是以一种内敛的方式,低调的生存……   后世那些所谓的‘二代’,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群暴发户子弟罢了。   世家子弟有世家子弟的尊严和骄傲,只是你如果没有真正的接触,就无法感受到其中奥妙。   李儒的主意就是,借由三字经,与世家交好!   每个家族,总有一些出众,被族人所尊敬,声名显赫的人物。   比如颍川荀氏的荀淑,钟氏的钟浩,陈氏的陈寔;荥阳郑家的郑玄;赵郡李家的李牧等等。   金银钱帛,难以令世家子弟看重。   可是祖先的荣耀,若能推而广之,为世人知晓,对世家子弟而言,绝对是一桩了不得的恩情。   试想,当大街小巷传唱着‘淑神君,乃四长。有八子,皆成龙’的童谣儿歌时,偏偏自家祖先未能名列其中,岂不是一种羞耻?曹朋甚至没有想到,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三字经》已经变成了一个世家名门的风向标。有人说,若未名列《三字经》,就算不得名门。   由此可以看出,1722字,给这个时代所造成的巨大冲击。   卞夫人最终,偃旗息鼓。   当她看罢三字经的内容之后,便知道此事已无法阻止。   以前,还可以用曹朋年纪小,在士林中地位不显而作为攻击的借口。可现在,所有的借口都烟消云散。卞夫人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如果她继续捣鬼的话,势必会引发出巨大反弹。   有些事情要懂得适可而止。   卞夫人能以娼家出身,年过三旬徐娘半老仍受曹操的宠爱,就是因为她动身‘适可而止’四字。   既然无法阻止,那就随他去吧……   想到这里,卞夫人也就释怀了!   不过,曹冲去曹府拜师,卞夫人并没有去。   她在司空府中,命人把曹丕找来。   “子桓,小五今天拜师,你怎么看?”   曹丕对卞夫人一向很尊重,垂手回道:“友学才学过人,小五能得他教授,倒也算是一桩好事。”   “好事?”   卞夫人冷笑起来。   “与小五是好事,但与你,只怕非好事。”   此时的曹丕,毕竟年仅十四。   虽说他经历过许多事情,但终究还不成熟。如今的他,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远没有历史上逼迫兄弟时的那份狠辣和果决。听到卞夫人这一番话,曹丕不禁愣了,有些不解的看着卞夫人。   卞夫人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想过早的破坏曹丕心中那份美好的童真。   可身为曹操之子,而且如今还是长子,如果他始终保持这份童真的话,迟早会落得个尸骨无存。   所以,卞夫人宁可曹丕早一点成熟。   “我有三子,子文好武,臂力过人,从小便立志为将。   小四好文,性情雅致,喜欢与文人士子接触。若以聪明而言,你兄弟三人小四为最,不过他所接触的,大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人。虽有文采,却略显轻浮,恐日后难以成就大事……三人之中,你文比不得小四才思敏捷,武不如子文枪马纯熟……然则,我最关心的,却是你。”   曹丕身子一颤,双膝一弯,跪地道:“母亲……”   “子桓,你且听我说完。   我最关心你,也最看好你,只因你有大气度,颇似你父亲。此前,你大哥战死宛城,你大娘离开,才有为娘上位。但你要知道,为娘的出身,注定无法给予你太多帮助,你将来更多的,还是要依靠你自己……小五年纪虽小,却和你一样,有大气度。你父亲对他甚为疼爱,本就会令你陷入尴尬之境。而今,他又得了曹友学为师……虽然只是启蒙,却意义非同寻常。   曹友学,想必你比我更了解。   那孩子气运超强,短短几年,立下赫赫战功。   他如今虽然被削爵罢官,可凭他的底子,不需十年,必能官复原职。而且你父亲对他的信任,无以复加……我这段时间,仔细观察过他。那孩子心思很深,谋后而动……远胜朝堂上那些无用的耆老。小五这次拜了曹朋,日后气运必然会超越你,到时候你可就危险了。”   气运这东西,说起来挺虚幻的。   可谁也不能否认,这玩意儿确实存在。   曹丕是曹操的长子,曹冲的气运超过他,岂不是说曹冲将来,会在曹丕之上?   卞夫人虽然没有把话说明,可曹丕不是傻子,卞夫人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焉能不懂?   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母亲,没那么严重吧。”   卞夫人冷笑一声,“我本以为没那么严重,但是……   曹朋坐拥大海西三成利益,此生无需为钱帛担忧。那三成利益,是你父亲赏赐于他,即便将来他不再控制海西,只要不犯大错,那三成利益必然归属于他。他与你子廉叔父,子孝叔父,关系密切;子丹是他结义兄长,日后早晚会执掌虎豹骑,成为你父亲的肱骨之臣……   而今,他凭借一部三字经,得了清流之名。   若依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早晚能成就宗师……世家大族,莫不与他交好,必然会对他鼎力支持。   小五若得他之助,凭借曹友学的能力,再加上小五的气运,二者联手,你以为你可敌否?”   “这个……”   曹丕的脸色,终于变了。   “而且……”   “母亲,而且什么?”   “而且我现在思想,曹友学深谙存身之道。   这一次,他大闹辅国将军府,被削爵罢官,看似是丢了气运。然则,正是他那一刀,会令你父亲对他更加信任。别看他丢了越骑校尉之职,其实一个小小越骑校尉,有算得了什么?   将来他若复起,必然一飞冲天,从此再也无人能够阻拦。”   曹丕,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母亲,即便如此,他日小五若真超过我,我也可以辅佐他。”   卞夫人笑了,“真的吗?”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如果是旁人,她也许会相信,但是曹丕,断然不会甘心为人下。   曹丕,闭口不言。   “子文可以辅佐小五,小四也可以辅佐小五。   惟独你不可以……你道为何?只因你的气度,和小五一样。当初你父亲和曹友学谈话时,我曾与小环旁听。当时你父亲对袁绍尚有畏惧,故而曾戏言,若天下太平,愿与袁绍共存。   然可知曹朋如何回答?”   “这个……孩儿不知!”   曹丕知道,当初曹操与袁绍决战前,的确是有些犹豫。   但曹操和曹朋谈话的事情,他还真是不太清楚……   卞夫人道:“曹友学当时只说了六个字,令你父亲改变了主意。”   “哪六个字?”   “一山不容二虎。”   曹丕心头一颤,再次沉默。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而曹冲未来,有大气运。   他是一头老虎,曹冲呢?将来怕也是一头老虎把……   一山不容二虎,一山不容二虎!   曹丕突然倒头便拜,“请母亲教我。”   话到了这个份上,再遮遮掩掩,已没有意思。   卞夫人既然把他找来,那一定是有了腹案。曹丕知道,在这个时候,他的确是需要母亲指点。   “我与你八个字。”   “哪八个字?”   “内联兄弟,外结同盟。”   卞夫人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子文有武力,可为大将;小四才思敏捷,可为谋臣。你是大哥,如今他们年纪小,你更应该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知道,你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好兄长。”   打虎亲兄弟!   卞夫人这番话,说的是再明白不过。   子文,就是曹彰。曹丕,曹彰,曹植三人一母同出,这份感情,远非其他人可以相比。曹冲虽然也是他的兄弟,必定同父异母。如果曹丕能笼络好两个弟弟,必然成为最好帮手。   “那外结同盟……”   “子桓,你快十五了!”   “是。”   “今小五拜师,倒让我生出许多感慨。你也该有个师父,好好的修一番学业,莫再东奔西走。”   “孩儿,遵母亲之命。”   卞夫人道:“如今你父亲大胜,天下必然归心。   若说此前还有些观望之人,现在也会倾向于你父亲……所以,我思忖良久,为你想到了一位先生。”   “不知母亲,所言者何人?”   “便是那尚书右丞,司马建公。”   曹丕闻听,顿时愕然。   司马建公,也就是当年曾推荐曹操为雒阳北部尉的司马防,司马朗和司马懿的老子……   司马也是世族豪门,但是司马防……似乎名声略显不足。   不过,曹丕更相信,母亲绝不会害他。既然选择了司马防,那一定有原因,只是他猜不到。   “愿从母亲之命。”   曹丕再次叩首,而卞夫人妩媚娇靥,闪过一抹森寒。   小环,莫要以为你得了曹友学,就能成大事。咱们两人之间的战争,如今才刚刚开始罢了!   ……   按照规矩,曹冲拜师之后,便要留在曹府。   环夫人本有些不舍,可曹操却觉得,让曹冲留在曹府,倒也没有坏处。   曹操的想法,环夫人很难猜测。只是曹操既然这样吩咐下来,环夫人自然也不可能出声反对。   只是,在回程的路上,曹操却显得兴致不高。   “司空,何故闷闷不乐?”   “我尝听说,袁绍有三子,只为立嫡,争吵不休。此次我能官渡大胜,也是因为袁绍麾下不能齐心,各有盘算。今日仓舒能得一名师,本是一桩好事,可是……夫人,袁绍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这一句话,令环夫人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343章 泰山驾临   环夫人的心思,曹操怎可能看不明白。   只不过仓舒长大了,的确是需要有人教导。交给别人,他不放心,但若是曹朋,曹操便能高枕无忧。但这并不代表他会纵容环夫人!正如他所说,袁绍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岂能不防?   而且,曹操相信,环夫人开启了战端之后,卞夫人必然会有回应。   夫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曹操可以不去理会。只要是在他掌控之中,斗一斗倒也不算什么。   关键是,这其中要有一个度!   曹操提醒环夫人,就是要她明白这里面的轻重。   点到为止,他也不会再说什么。   包括卞夫人,曹操也会寻找机会。但摆在他面前的事情,可不仅仅是家常琐事,还有更多。   不知不觉,已入冬了!   在某一天清晨,当曹朋拉开房门时,却发现屋外,一片白皑皑,银装素裹。   建安五年的严寒,终于来了……   ……   官渡大战的封赏,也下来了。   邓稷因鸡洛山之战,出谋划策有功,而被封为酸枣令,典农校尉之职;魏延也因此战斩杀袁绍大将韩荀,拜讨逆校尉与邓稷一同镇守延津。至此,魏延终于从一个普通将领,而升迁为正经的校尉。能够与邓稷合作,驻扎延津,对魏延来说,倒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结果。   入冬后,曹楠让邓艾,随曹冲一起,拜曹朋为师,接受启蒙。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很轻松。   曹朋每天都会给曹冲和邓艾规定好课程,循序渐进的教导。   清晨,邓艾和曹冲会随着曹朋闻鸡起舞,锻炼身体,休息武艺;早饭后,两人则开始温习课业。教材就选用了《三字经》和《八百字文》。曹朋、黄月英还有阚泽,轮番进行授业。   也许再大一些,曹冲不一定能接受黄月英的教授。   但现在,他并不会在意黄月英女子的身份。   而且黄月英授业时,也非常轻松,讲解文章颇为有趣……到后来,荀彧找上门来,让他的次子荀俣,也随曹冲一同学习。这一年,荀俣年六岁,正好也是启蒙的年纪。至于荀彧让荀俣来拜师曹朋,是存了修好之意,还是为了曹冲而来?恐怕也只有荀彧自己的心里清楚。   不过,他必有修好之意。   说起荀俣,后世人也许了解不多。   在魏晋玄学中,有一个极为重要的课题,名叫‘言意之辨’。争论的焦点就是言语是否能完全表达人的意思。认为不能完全表达的,叫做‘言不尽意论’;认为能完全表达的,叫做‘言尽意论’。荀俣就是言尽意论的代表人物之一,而他还有个弟弟名叫荀粲,却是言不尽意论的代表人物。为此,两人还曾进行过一次争论,并被人记载于《三国志》当中。   此时,荀粲刚出生,才一岁出头。   而荀俣只六岁,也不过一懵懂童子……   曹朋并不知道荀俣和荀粲,在历史中所占据的学术地位。   在他眼里,荀俣还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想来荀彧让他过来,更多的是想要和曹冲结交。   也许,荀彧看得出,曹冲非池中之物?   天晓得,这些老大人的心思,曹朋无法猜透。   曹冲能有一个玩伴,倒也不是坏事。事实上,小孩子在年幼时能多一些朋友,有助于锻炼他的处世能力。反正荀俣也是个可靠之人,曹操没有拒绝,曹朋就更不会去妄作一个坏人。   “先生,我快要顶不住了!”   邓艾在小校场里,大声对曹朋说道。   只见他两腿弯曲,双手平伸,做出四平大马的架势。   一旁的曹冲荀俣早已经摇摇晃晃,比邓艾更加不堪……曹朋忍不住笑了,“你们这叫扎马?”   “可是我看先生教典存他们,就是这样。”   “只得其形,未获其神……扎马步,最重要的是一个‘马’字,要站出个马来。”   “站出马来?”   曹冲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曹朋道:“你们骑过马没有?”   “骑过!”   “纵马奔腾,人在马上,身体随马起伏……马步,也正是从骑马之中获得的拳术根基。所以扎马的时候,也要一起一伏,凭空扎一个马出来。”曹朋看着眼前这三个童子,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你们是不是真的想要习武?你们可要想清楚,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习武是一桩很辛苦的事情。若没有持之以恒的精神,你们也练不出什么,倒不如好好读书。”   汉代,是一个尚武的时代!   哪怕是小孩子,也对此极为痴迷。   曹操年轻时曾做过游侠儿,荀彧也曾佩剑游历天下。   至于邓艾……那更不用说了!他老爹不通武艺,可曹朋却是个高手。平日里看曹朋教导别人习武,早已经眼热。好不容易说通了曹朋,让他教导自己武艺,邓艾又怎可能轻易放弃?   三个小脑瓜,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曹朋见此,轻轻点头。   ……   晌午,曹朋先开课。   他讲解的,就是三字经。   作为《三字经》的作者,曹朋自然对内容滚瓜烂熟。而对于其中的含义,也非常了解。最重要的是,他有着领先这时代一千八百年的记忆……结合后世教育的特点,融汇这个时代的方法,往往能说的深入浅出,生动有趣。也使得曹冲三人,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授业半个时辰,便停下来,让他们玩耍个一炷香的时间。   而后是黄月英授课,又是半个时辰……   再玩耍一炷香的时间,便是阚泽的授业时间。   三人轮流上课,教授的题材也各有不同,使得曹冲三人兴趣盎然。   午饭后,午睡一下。   待下午时,曹朋便带着他们玩耍。   或是让他们在小校场里骑马,或者找一些新鲜玩意。   为此,曹朋还请人做了一副华容道。当然了,名字肯定不是华容道,人物也有曹操关羽,变成了刘邦项羽……反正刘邦一辈子被项羽打得落荒而逃的次数多不胜数,谁也不可能去深究。   曹冲对此,最有天赋。   授业第六天,曹朋带着三小,骑马出城。   他们沿着颖水而行,曹朋不时根据一些地形地势,提出一些颇有趣味性的问题。   当行至龙山时,远处十数架巨型曹公车映入眼帘。   曹朋突然心里一动,勒马停下来,手指龙山脚下的大路,向曹冲三人提出了问题:“仓舒,小艾,小俣,我给你们出一个问题。”   他甩蹬下马,自有亲兵上前,把曹冲三人抱下马来。   曹朋在地上画了一个图形,问道:“如今袁绍大军将至,我需要你们在此与袁军交锋……你三人该如何迎敌?”   努力的回忆了一番之后,曹朋尽力将历史上失街亭的战事讲解清楚。   他希望借由这个机会,给三人一次考验。   同时,他还有一个想法,希望看看邓艾的本事……   三个小家伙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半晌。   邓艾说:“若我领兵,必屯于山下,依山而战。”   “为何不据山而守?”   “此山虽临近颖水,但山势陡峭。   若我是袁军,只需断绝汲水之道,围而不攻。只需十日,便可不战而胜……”   曹冲笑道:“小艾有大将之才。”   荀俣也说:“据山而守,虽居高临下,占居地势之优,但也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我也认为,小艾所言的依山而守,胜于据山而守。”   邓艾得意的笑了!   而曹朋,却不禁感到吃惊。   他可没有教给邓艾兵法。若说曹冲和荀俣,倒是有可能听过一些兵法之道,可是邓艾……自己常年不在家,邓稷也不在许都。父母和姐姐,都是那种不太识字的人。邓艾能够做出这种判断,的确是不容易。难道说,我这个外甥,真的是传说中那个邓艾邓士载不成?   以前,曹朋也有这种怀疑。   但此刻,他有些深信不疑了!   第七天,曹冲和荀俣被接回家中。   按照曹朋的说法,他们可以休息一天,放松一下。   曹操正好也在家里,正与卞夫人环夫人,以及曹丕曹彰玩投壶的游戏。见曹冲回来,曹操大笑着上前把他抱起来,只逗得曹冲咯咯直笑。末了,把曹冲放下,曹操拉着他回到座位。   “仓舒,在你先生家中六日,都学了什么?”   “回父亲,孩儿在先生家里,学了三字经,并开始习字。   先生用六天时间,教会了孩儿七十二字,孩儿不但熟记于心,还能默写呢……除此之外,先生还教孩儿练拳。每天闻鸡鸣而起,先生说欲成栋梁,需闻鸡起舞。先随先生小跑,而后扎马步,还练了几招拳脚。昨日先生带孩儿出城,并考验孩儿一番,孩儿通过了,才得以还家。”   “是吗?我儿已会了七十二字,可否为我诵来。”   曹操惊喜不已。   短短六天时间,曹冲看上去大不一样。   好像壮实了一些,又似乎懂事了不少……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曹冲用稚嫩的声音开始背诵起来,待背诵完毕,曹操又考问了一番,发现这孩子,果然是懂了!   “未曾想,友学才学过人,这育人竟不输于书院那些博学鸿儒。”   卞夫人和环夫人齐声道贺。   曹植露出羡慕之色,看着曹冲。   他真的羡慕曹冲,因为那三字经,他也熟记于心,并敬佩不已。   当初,曹朋做《八百字文》的时候,曹冲就惊为天人。只可惜,他已经拜师,而当时曹朋年纪还小,自然无法教授于他。而今曹冲竟有幸为曹八百弟子,看起来曹朋教授颇为有趣。   曹彰,则露出好奇之色。   “小五,你随曹八百,还习了武艺?”   “嗯!”   “能否练上两手?”   曹冲当然不会拒绝,他正好也想在父亲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六天所学。   于是,便扎了一个马步,而后让曹彰和他一起练习。曹彰只扎了一会儿,便有些支撑不住。   “父亲,久闻曹八百武艺高强,我能否随他习武?”   曹操一怔,颇有些意动。   曹朋的身手好,曹操早就知道。   想当初,曹朋和典满许仪,就敢和吕布交锋。   后来在小潭,曹操更见识到了曹朋的身手,似乎已达到了一流巅峰。   曹彰好武,而且臂力过人。如今虽然也拜了师傅,但在曹操看来,还是有些比不得曹朋。   曹操帐下猛将无数,但许褚典韦这些人,哪有那性子耐心教导?   君不见,典韦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外甥,全都是随曹朋习武。要说武艺,典韦远胜曹朋,却无人愿随他习武。就连典满也觉得,老爹的功夫的确是好。可那脾气实在暴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反而是和曹朋一起练武的时候,每一个动作,曹朋都能说得清楚,让人豁然开朗。   看起来,曹朋倒是个教人的好选择。   曹彰话音未落,卞夫人就抢先开口道:“既然友学如此厉害,让子文跟随他习武,倒也不错。”   小环你不是想要让曹朋做仓舒的帮手吗?   哪有那么容易!   你可以让仓舒随曹朋学习,那我也可以让子文拜曹朋为师。   到时候,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曹朋就算会帮仓舒,也会因子文而有所顾忌……   刹那间,环夫人眸光一闪。   她看了一眼卞夫人,突然笑道:“这样也好,子文若能随友学习武,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知为什么,卞夫人觉得自己,好像中了环夫人的套!   ……   建安五年十一月,许都连降暴雪。   好在司天监已有所觉察,提前警告,使得曹操得以提前准备,所以雪势虽大,却未受太大损失。   曹府,又多出一人。   曹彰兴致勃勃的和曹冲搬进了曹府,开始随曹朋习武。   尼玛,当老子这里是幼稚园,托儿所吗?不过,曹朋也没办法拒绝,反正一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既然曹彰愿意,那就随他……而且,这孩子年纪虽不多,却也是个豪爽性子。   由于连日大雪,道路冰封,所以曹朋便带着几个孩子,在园中戏耍。   忽有胡班前来通禀,“公子,黄老爷来了!”   “哪个黄老爷?”   胡班笑道:“自然是黄小姐的父亲,黄老爷……他已进了府门,夫人特地让我前来通知公子。”   曹朋脑袋嗡的一声响:黄承彦,来了? 第344章 喜事登门   黄承彦不得不来!   如果说,此前他认为曹朋不足以配上黄家女婿的身份,而今曹朋声名鹊起,已非当年中阳村夫。   黄承彦和黄祖的关系并不是太好。   对于黄月英随曹朋私奔一事,黄祖一直不太赞成。   这里面,除了有曹朋出身的因素之外,还有黄射的原因。如果黄家承认了曹朋,岂不是说当年黄射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吗?要知道,因为曹朋一事,黄祖和鹿门山庞家几乎撕破了面皮。如果不是刘备居中调解,加上荆襄望族的说项,使得两家缓和了一些。可即便如此,每次聚会时,庞德公对黄祖都没有好脸色,更有甚者,还会阴阳怪气的嘲讽黄祖几句……   好在,庞季故去。   这也使得鹿门山庞氏在荆襄的实力大减。   庞德公又不愿意入仕,以至于庞氏在官场上弱了黄祖一头。   黄祖呢,也不想和庞氏闹得太凶。毕竟大庞尚书不在,还有小庞尚书,依旧有着足够底蕴。   黄承彦与庞德公关系很好,常年流连于鹿门山或水镜山庄。   黄月英的事情,已经成了荆襄名士们茶余饭后的笑料。然则自建安四年,曹朋一篇《八百字文》问世,拜师胡昭之后,嘲讽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更有不少人有意无意和黄承彦交好。   而至曹朋归宗认祖,中阳曹氏正式回归曹家以后,拜访黄承彦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官渡大战起,荆襄九郡的目光,全都集中于许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曹操大败袁绍,曹朋一篇《三字经》,几乎包含了古往名士的风流事迹,骤然崛起,已隐隐有大家气象。只说‘隐隐’,而不能称之为‘已成’,是因为曹朋还没有经典著作问世。八百字文和三字经,说起来都属于蒙学作品,自然比不得那些经典。   可即便如此,拜访黄承彦者,趋之若鹜。   庞德公私下里曾赞道:“黄彣眼光独到,早有谋划。   今日小曹一篇《三字经》,得天下人所重,此后再有经典问世,早晚必为大家,可喜可贺。”   心下,庞德公对黄祖更怒。   他虽说淡泊名利,不愿入仕,可终究还是凡人。   是凡人,就会有喜怒。   当初他已经认下曹朋为弟子,若非黄祖从中作梗,只怕如今曹朋,早已经拜入他鹿门山门下。   而今,鹿门山说不得会扬名天下。   偏偏黄射……   每每思及此事,庞德公不免感慨。平白成就了胡孔明之名号,他这心里,又岂能舒坦?   黄承彦这才留意到,女儿随曹朋而去,至今已近三载。   他也知道,黄月英和曹朋的婚事,已成定局,非外力可以阻挠。加之此前陈纪派人前来求亲,也使得黄承彦动摇了心思。别看刘表和曹操属于敌对,但私下的交往,一直没有断绝。   三国时代,身处敌对双方,却相互结下姻亲,也不是稀罕事。   黄氏身为江夏世族,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黄祖虽依附于刘表,却不代表黄承彦认同刘表。   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世族的生存法则。   所以,即便是刘表知道黄承彦的女儿跟着曹朋走了,也不会为难黄承彦,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黄承彦做客水镜山庄的时候,司马徽再一次提及此事。   黄承彦知道,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于是,黄承彦返回江夏,整理行囊,带着三百余人,一路北上,前往许都。   这三百余青壮,皆甘宁当年留在荆州的僮客。甘宁从巴郡投奔刘表,带了八百僮客前来。后甘宁随曹朋前往许都,八百僮客便被黄承彦接收。一晃两年多,许多人已经在江夏安家立业,不愿再四处漂流。但仍有一部青年,还是愿意随同黄承彦北上。而这些人,大都是当年和甘宁一起为锦帆贼时的豪勇。黄承彦也没有勉强,只带了三百人,并他的家小,来到许都。   ……   对江夏黄氏,曹汲没什么好感。   想当初,他一家差点就死在黄射手里。虽然过去了好多年,可回想起来,曹汲仍感到后怕。   但这并不会妨碍他对黄月英的喜爱。   这小丫头很懂得曹汲的心思,而且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   最重要的是小丫头所学驳杂,对于那些所谓的‘奇淫巧计’颇有专擅。比如造刀,黄月英根据一些古老典籍的记载,复原出当年古越人的造剑锻打技巧,使得曹汲造刀技术得到提高。   此后曹公车,曹公犁,皆有黄月英的智慧涵盖其中。   这也使得曹汲和黄月英,有了许多共同话题。   所以,黄承彦登门时,曹汲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双方在极其友好的气氛下,进行了一番磋商,最后敲定了黄月英和曹朋的婚期。而黄月英和曹朋,苦守多年,也终于修成正果。   曹朋坐在一旁,静静聆听。   在这种时候,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坐在黄承彦下首的一个青年身上。   这青年个头不高,估计不到170公分,看年纪约有二十上下。横眉,三角眼,塌鼻梁,肤色发黑。头发略显发黄,看上去极为丑恶。他就坐在黄承彦的下方,也说明了他的身份,仅在黄承彦之下。如老僧入定一般闭口不言,觉察到有人在看他,青年也睁开眼睛看过来。   旋即,青年朝着曹朋,咧嘴一笑。   好难看!   这货的模样,可真是……   曹朋心里不由得一突突,暗自打了个寒蝉。   这货的相貌,比典韦看上去还丑。   典韦丑是丑,但却有一种英武气概;可眼前这青年,与‘英武’全无干系。如果一定要有个定义的话……猥琐,就是猥琐,极其的猥琐。猥琐的长相,猥琐的笑容,整个人都很猥琐。   曹朋来到客厅的时候,黄月英已经下去了。   曹汲正在和黄承彦交谈,故而也没有和曹朋介绍。   “阿福,刚才忘了介绍……这位说起来也非外人,若非当年阴差阳错,你们说不得还是同门。”   留意到曹朋目光里的好奇,黄承彦突然开口。   同门?   曹朋一怔。   却见青年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庞统,久闻曹八百大名,特来拜会。”   言语中,带着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骄傲。   虽说是拜会,却仅止拱手,微微欠了欠身……   曹朋瞳孔不由得一缩,看着眼前这位奇丑青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敢问,可是元安先生公子?”   “正是。”   曹朋长出一口气,起身上前,“久闻士元大名,今日一见,实朋之幸甚。”   说罢,曹朋一揖到地。   曹朋这一举动,着实让庞统吓了一跳。   一旁黄承彦,更露出满意之色,轻轻点头。   庞统露出尴尬之色,连忙站起来还礼。刚才,他只是拱了拱手,可曹朋却是还以大礼,让庞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受。他是庞季之子,师从庞德公和司马德操,但以名声而言,却远远比不上曹朋。曹朋这郑重其事的行礼,让庞统感到羞臊,刚才的傲慢,顿时烟消云散。   “曹八百竟也知我?”   “我闻水镜山庄,有二贤四友,士元号凤雏,不知是否?”   庞统蓦地一个寒蝉,骇然看向曹朋。   年初,他与司马德操策论,言官渡胜负而得司马德操称赞之为‘凤雏’。但此事,并未有别人知晓。当天策论的内容,也仅止数人而已。当时庞统曾断言,官渡大战,袁绍必败……司马徽让他说原因,他也作出回答。当时司马徽称赞说,庞统乃当时之雏凤,他日必一鸣惊人。于是,这凤雏之名,便在私底下传开,所知者,除司马徽外,也不过四五人而已。   可曹朋,又如何知晓?   黄承彦不禁好奇问道:“士元,竟有此事?”   庞统脸一红……不过他肤色黑,外人也看不出来。   “回先生,不过是水镜先生戏言。”   曹朋正色道:“水镜先生才学兼备,德高望重,岂能戏言。   士元兄胸怀锦绣乾坤,可惜刘景升虚有其名,只知以貌取人,却不想错失了身边的贤良。”   庞统眼中闪过一抹感激之色。   黄承彦轻声叹了口气,却没有言语。   之前,庞德公曾让人向刘表推荐庞统,意欲让庞统在刘表麾下做个从事。哪知道,刘表见了庞统之后,竟厌恶庞统相貌丑陋。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他的态度,却已表明了他的心思。   庞统也是个傲骨嶙峋之人,焉能受那种怠慢,于是便辞了刘表赏赐的官职。   回到水镜山庄后,庞统闷闷不乐。   他出身名门,从小从叔父学习,后拜入水镜山庄,自认才学不凡。   哪知道,就因为自己长得丑陋,所以常遭人耻笑……听说黄承彦要去许都,庞统便动了心思。他早就听说过曹朋的名字,可惜无缘结识。既然在荆襄无出头之日,索性出去走一走,历练一番也是好的。顺便还可以去见一见曹朋,看看这曹朋,是否真如父亲和叔父所称赞的那样出色。黄承彦也没有拒绝,于是便带着庞统,一起来到许都,做客于曹府之中……   初见曹朋,庞统并未有什么感觉。   但后来他觉察到,曹朋一直在打量他……   本以为,曹朋和刘表一样,也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庞统心里多少感觉不舒服,于是只拱了拱手。   他生的难看,所以有一颗极其敏感,而且骄傲的心。   历史上,庞统献连环计后,得鲁肃和诸葛亮的推荐信。他先投孙权,却因相貌被孙权看低,后投刘备,也因长相而被无视。但即便是去当了一个小县令,庞统也未取出诸葛亮的推荐信。   后来刘备悔悟,重用庞统。   却不成想进军西川的路上,被张任伏击射杀。   曹朋前世读三国,至庞统被杀之时,仍感觉奇怪。   所谓落凤坡,只不过是小说家的一种演绎而已,曹朋并不是特别相信。他奇怪,庞统当时为何会那么轻易的被张任所害?他可是凤雏,与诸葛亮并称于世的‘凤雏’,表现的也太差劲了吧。   后来他听过一种说法:庞统属于那种极端自卑,又极端骄傲的人。   他有才能不错,可是却急于表现自己。   他不想被人说他是靠着诸葛亮起家,所以一直在寻找机会,来证明自己的才华……   落凤坡身死,与其说庞统是被张任所害,倒不如说是他立功心切,而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乍听,颇有道理。   可事实究竟如何?恐怕并不为人所知。   曹朋很喜欢庞统,是因为他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怆,以及‘凤雏’之名。   有的时候,喜欢某个人不需要特别的理由。比如曹朋喜欢庞统,就是因为他‘凤雏’的名号。   诸葛亮?   后世喜欢卧龙的人太多,所以无需他锦上添花。   而作为悲怆人物的凤雏,便成了曹朋的最爱……   “未想士元竟会来,我真的是惊喜万分。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回去。父亲,何不让人腾出房舍,请士元就住在咱们家里?我如今无官一身轻,正好可以和士元多盘桓一下。有空了,我带你去龙山狩猎,顺便四处走走,如何?”   曹汲笑道:“此事阿福你决定就好。”   他扭头对黄承彦道:“黄公,你如何打算?”   黄承彦想了想,“我此来许都,只为月英婚事。待大婚之后,我便准备返回江夏。”   “伯父,回江夏做什么?”   曹朋连忙开口阻止。   黄承彦回去了,岂不是说庞统也可能会走。   而且,曹朋也希望黄承彦能留下来。于私,黄承彦留下来,黄月英会很开心;于公,黄承彦也是奇淫巧计的大家,所学之驳杂,尤胜黄月英。曹朋希望,能从黄承彦身上多学点东西。   曹汲点头说:“我听说,江夏如今不太安稳。   江东时常犯境,亲家回去,未必有许都安全……别的不敢说,这许都至少很安全。袁绍败走,二十年不会有战乱发生。许都周遭有不少好去处,亲家何不在这里置办产业,月英也一定高兴。”   “这个嘛……”   黄承彦怦然心动。   “若不然,可以去颖阴。”   “哦?”   “如今颍川太守曹洪,是我族叔。听他说,颍川也有许多地方被闲置着,伯父若觉得许都不习惯,何不定居颍川。闲来无事,可以到颍川书院走走,那边可是当今名士汇聚之所。”   曹朋开口,提出了建议。   黄承彦沉吟良久,“我在颍川,并无熟人。”   曹朋笑道:“不如这样,我正好闲着,与伯父一同去颍川走走,若看中了地方,买下就是。”   “如此,有劳友学。”   曹朋伸手攫住庞统的手臂,“士元,我们去后花园说话。   今天园中有梅花盛开,我们可以在院中饮酒赏梅,也是人生一大乐趣,不知士元以为如何?”   庞统一笑,“便依贤弟。” 第345章 颍川访友   不知不觉中,曹朋和庞统,已然兄弟相称。   曹汲和黄承彦相谈甚欢,开始商量具体的婚事细节。这也难怪,庞统和曹朋相处的好,与黄承彦来说,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原因?还要从他准备离开襄阳时,司马徽的一番话。   “我开设学院,已有四载。   所收弟子中,尤以诸葛和庞统最为出色。说实话,我本不担心孔明将来……孔明大局无双,眼界宽广,早晚必成大器。我所虑者,只在士元。三年前,我曾试为二人前途占蓍,所得答案乃‘龙凤呈祥‘之象;然则前些日,我重又占蓍,所得答案,却让我大吃一惊。”   司马徽占卜之术,可称得上是一绝。   即便是庞德公和黄承彦,也自愧不如。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文士,都或多或少的懂一些占卜之法。   黄承彦连忙问:“是什么卦象?”   司马徽轻声道:“龙汉之劫。”   黄承彦,顿时面色难看。   相传上古时,人本蝼蚁,有龙凤麒麟三族,雄霸于天地。后三族大战,龙凤两族灭绝……   别奇怪,这并非是后世的洪荒小说。   事实上关于龙汉之劫,在许多道家典藏中,都存有记载。   不过在三国时,这些记载只是留存于极少数人手中,更衍生出各种相法和卜术。   司马徽说:“孔明有卧龙之像,而庞统却有凤雏之名。两人将来,成就非凡,不成想却演变成了龙汉之劫,不死不休的卦象。当日我曾言,卧龙凤雏之才,得一可得天下。若二者兼得,只怕是……士元若继续留在襄阳,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当及早离去,否则后果严重。”   黄承彦也见过诸葛孔明,对此人印象深刻。   也许,在原有的历史中,他曾也曾的司马徽提醒。只是那时候,他钟意诸葛,所以便隐瞒下来。   而今,黄承彦的女儿,已随着曹朋走了。   黄承彦虽欣赏诸葛亮,却未必如历史上那般看重。   他和庞德公的关系相比之下更好,两人本是荆襄本地世族,自然比诸葛亮这个从琅琊迁移来的外地望族更亲密。司马徽的提醒,也是黄承彦最终下定决心,把庞统从荆襄带走的主要原因。内心里,黄承彦也希望,庞统能够留下来,与曹朋在一起,说不定可以帮助曹朋。   现在看起来,曹朋没有以貌取人,反而对庞统极为重视。   这也让黄承彦了却了一桩心事,放下心来,和曹汲认真的讨论婚事细节。   而曹朋和庞统,则来到花园里,赏梅饮酒……   ……   环夫人的马车,驶进一座大宅里。   前堂门阶上,一个美妇人身披裘衣,正笑盈盈的侯着。   当环夫人从马车上下来时,美妇人连忙迎上前,恭敬的唤了声:“姐姐!”   环夫人粉靥含笑,上前拉住美妇人的手,轻声道:“妹妹,一向可好?”   这美妇人,也姓环,正是环夫人的妹妹。当初,环夫人嫁给了曹操,而环氏则嫁给了夏侯渊。   两姐妹平日里关系很好,只是因为夏侯渊常年在外,环夫人随行照拂,所以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此次,夏侯渊征伐东海郡,剿灭昌豨,击溃刘备,又与吕虔臧霸联手,击溃了袁谭。   论功行赏,夏侯渊拜典军校尉,任东郡太守。   环夫人今天,就是来找夏侯渊商议事情。   “妙才可在家里?”   “夫君一早便被元让将军叫走,说是要与他饮酒。   姐姐今日登门,莫非是要找妙才?我这就让伯权找他回来,姐姐且随我进屋,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   环氏拉着环夫人,便进了大厅。   屋外,气温很低。   屋檐上挂着一条条冰棱子,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   大厅里,火盆子里的炭火熊熊燃烧。环夫人坐下后,自有人奉上了粥水,而后便只剩下环氏姐妹。   “姐姐,找妙才何事?”   环夫人沉吟片刻,轻声道:“妹妹可知,曹朋此人?”   环氏一怔,笑道:“焉能不知曹八百?这段时间,他的名字可是响亮的很。我才一回许都,便听人提起。”   “环朗如今,便是在他手下做事。”   环朗,是环氏族人。   算起来是环夫人的族兄,现任曲阳尉。   环氏家族本就不大,这一代里,也没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倒是环夫人和环氏身份最尊贵。   此前曹朋得李儒的建议,举荐环朗。   故而环夫人一提此事,环氏顿时明白过来……   表面上,曹朋被罢去了官爵,如今是一介白身。可是他对海西的掌控,依然是极为强大。就如曹朋对曹操所言,这执政最重要的,是在于一个延续性,不可以朝令夕改。所以,邓稷离开了海西,可是海西却依然在曹朋的掌控之中。曹操赏赐给曹朋大海西三成收入,也表明了,这海西的归属状况。曹操允许曹朋继续暗中掌控海西,故而环夫人说,环朗是在曹朋手下做事。   关于大海西的归属问题,至少在十年内,会被曹朋掌控。   从偏荒一步步发展,的确是需要一个延续……也许,当大海西完全发展起来之后,曹操会收回海西的所有权。不过即便如此,曹朋在海西留下来的烙印,也绝不是朝夕就可以抹消。   环氏道:“是啊,说起来这个曹朋,的确是有些本事。”   “我刚才得到消息,曹朋的丈人来了。”   “哦?”   “他丈人,便是江夏名士黄彣。   曹朋所作《三字经》中的‘香九龄,能温席’,便是黄彣的族人。此前,黄彣之女随曹朋来到许都,已有三载。这次黄彣过来,定然是为他的婚事而来……所以,我心里有些焦躁。”   环氏奇道:“曹朋成亲,这是一桩好事,姐姐何必焦躁?”   “你可知,曹朋是仓舒的启蒙先生?”   “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曹朋,做仓舒的启蒙先生?”   环氏愕然不解的摇了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是啊,曹朋所著《三字经》的确是很精彩,也获得了士林认可。但若以才学而言,曹朋并不是最好。可以说,这年代的博学鸿儒,拿出来随便一个,都比曹朋强。有的名声甚至远比曹朋大许多,身份和地位,更不是曹朋可以相提并论。毕竟,曹朋不过写了两篇蒙学教材而已。   论才智,环氏比不得环夫人。   论眼界,她更不如环夫人。   所以,当环夫人发问的时候,环氏一脸茫然。   环夫人叹了口气,轻声道:“仓舒五岁了,将来会慢慢长大。   司空现在对他宠爱有加,可谁敢保证,他日后还会继续疼爱仓舒?同样,我现在可得司空疼爱,十年后是否能继续保有这种疼爱?妹妹,身在司空府,我不能不为日后做一些打算。   曹朋这个人,不仅仅是才学好,最重要的是,他懂得做人。   短短四年,他便编织了一张大网……在这张网里,不仅仅是有子廉子孝这些曹氏宗亲,还有典韦许褚这样的外姓将领。他得荀彧郭嘉看重,又有孔融这些清流名士支持,早晚必一飞冲天。很多人只看他被罢官削爵,却没有看到,司空对他是何等看重,何等的信赖……   若有他扶持仓舒,仓舒一生无忧。   可只是一个启蒙先生的关系,远远不足以让他尽心辅佐仓舒。卞姐姐的手段,极其高明……她让子文随曹朋习武,也得了半个师生之谊。如此一来,仓舒将来能获得的支持,必然会减少。   妹妹,我需要曹朋更坚定的支持。   单凭一个师生之谊,还远远不够……妹妹,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环氏似懂非懂,点点头,旋即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姐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可知道,小真一直喜欢曹朋?”   环氏本来笑呵呵的,可听到‘小真’二字,顿时拉下了脸。   环夫人叹了口气,沉声道:“妹妹,我知道你还在恨小真,可你仔细想想,过去的事情,与小真有何关系?妙才重情义,以至于弃了亲生骨肉,而抚养小真兄妹。小真,可有选择?   这些年来,小真一直很痛苦。   她总觉得对不起你夫妇,所以连家都不敢回。   妹妹,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难道还看不开吗?”   环氏低着头,却没有回答。   好半天,她头道:“姐姐,你是想……”   “没错,让妙才去提亲。   只有让曹朋彻底绑在咱们这边,将来仓舒才能有所成就。而这件事成与不成,只看你的态度。   妹妹,我不仅仅是为仓舒一人考虑,更是为环家,为夏侯的未来考虑。”   环夫人陷入了沉默,久久不语。   “你仔细想想,若同意了,等妙才回来,你把我的意思告诉他。   若你不同意……算了,就当我没有说过这件事。我家里还有些事情,就先回去,等你答案。”   环夫人说罢,盈盈而起。   “姐姐……容我三思。”   环氏本想拦下环夫人,可话到嘴边,又变了。   环夫人也知道,这种事强求不得。即便是夏侯真嫁给了曹朋,若环氏不能改变态度,终究达不到最佳的效果。她只能等待,等待环氏能想清楚这其中的道理,但愿得……不要太久。   ……   “贤弟,何以知我名?”   曹府花园里,步鸾备好了碗碟,奉上火锅。   一头刚宰杀的羔羊,被切成薄薄的肉片,连同蘸酱一同送来。陪着曹操赏赐的玉浆,庞统吃的是连声赞叹。   不过,他心里还是疑惑,于是开口询问。   曹朋笑而不语,忽然道:“兄长,诸葛亮已行冠礼了吧。”   “恩,去年便行了冠礼,司马先生赐他‘孔明’表字。今年,业已二十了!”   诸葛亮,已二十了吗?   曹朋依稀记得,三国演义里说他出山辅佐刘备时,已二十六岁。也就是说,赤壁之战,已为时不远。想到这里,曹朋这心中还是暗自感到一丝紧迫,于他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   “那单福先生可好?”   庞统哑然,向曹朋看去。   单福,就是徐庶,同时也是他的别名,知道的人并不多。   庞统这时候有点相信,曹朋之前所言绝对不是信口开河。他是真的听说过自己,而且对自己,好像很了解。   “贤弟,也知元直乎?”   “徐元直,孟公威,崔州平,石广元!”   庞统倒吸一口凉气。   他今年二十二岁,还远不是历史上那个面见曹操,毫无惧色,能侃侃而谈,献上连环计的那个庞士元。曹朋说出一连串的名字,使得庞统心生忌惮。曹朋如何能知晓他们这些毫无名气的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曹操早就把目光盯住了荆襄,所以曹朋才可能知晓清楚。   甚至,这曹朋就是那个监视荆州的人……   “贤弟,莫非曹公欲向荆襄用兵?”   曹朋大笑,“哥哥何出此言,袁绍尚未消亡,曹公怎可能用兵?   你我今日一见如故,我也不妨直言。荆襄,如今看似太平,然……十年,十年之内,必有战事。”   庞统盯着曹朋,看了半晌后,突然道:“贤弟为何人效力?”   “我……只为苍生效命。”   “苍生?”   庞统沉默了。   他泯了一口酒,陷入沉思。   这次他离开荆州,随黄承彦来到许都,一方面是想见一见曹朋,另一方面则希望能游历天下,寻找明主。学院里,已学不到什么东西。该读的书,已读过了,剩下的,就是增长见识,增加阅历。而他之所以想见曹朋,已是五年前的愿望。当时曹朋逃难,在羊册镇车马驿偶遇庞季和司马徽,曾言袁绍十败,曹操十胜之论。而今,那十败十胜,似乎已被证实,也使得庞统对曹朋充满了好奇。他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我何不留在许都,再观察一番呢?   “兄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   庞统醒悟过来,笑道:“我此次离家,是为游历天下,增长阅历。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做几件事。此次离开襄阳,元直曾托我,去拜会一下他的母亲……”   操!   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曹朋闻听,不由得心生懊悔。   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一件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今庞统提起,也使得曹朋终于想起来。徐庶……就是徐庶!徐庶好像就是颍川人,他少年时好游侠儿,曾为人报仇,脸上涂抹白杀人,后披发逃走。被官吏抓住之后,官吏问他姓名,他始终不肯回答。于是官吏把他绑到了车上,击鼓行于街市……再后来,他被好友石韬解救,得以逃脱。从此,徐庶弃刀戟,换上疏巾单衣,折节向学。史书记载,徐庶刚开始求学的时候,其他人听说他做过贼,都不愿与他接近。而徐庶则摆出卑谦姿态,每日早起打扫学堂庭院,从而得以旁听,通晓义理……而后,他与石韬南下,继续求学生涯。   徐庶有一老母,留在颍川老家。   历史上,正是因为被曹操抓住了老母,徐庶才离开了刘备,归顺曹操。于是便有了后世‘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的习语。如今,徐庶人在荆州,他母亲在颍川,不正是大好机会?   想到这里,曹朋突然道:“兄长,何时去颍川?”   “你……”   “呵呵,听说元直是颍川人,兄长既然要去拜会他的母亲,岂不是要往颍川?   我正好有事,要往颍川一行。若兄长不嫌弃,咱们一同出发,我也顺便去拜会一下老夫人。” 第346章 刘备入荆州   去颍川,只是临时起意。   曹朋也害怕庞统突然离开,索性跟着他一同前往。   听说,那位老夫人可是凶悍的很。三国演义里,程昱假徐庶之名把老夫人从颍川骗到了许都之后,徐庶只好离开刘备。哪知道,老夫人得知自己上当受骗后,顿时大怒。把徐庶臭骂一顿以后,自尽身亡,留下美名于后世。至于这个故事是否属于演绎,曹朋也不得而知。   万一那位老夫人对曹操反感的一逼,曹朋跑过去不是自己找罪受?   有庞统跟着,正好可以做挡箭牌。就算老夫人反感曹操,曹朋也有借口和老夫人扯上关系。   “你要去颍川?”   曹汲似笑非笑的看着曹朋。   “是啊,阿爹何故如此?”   曹汲笑道:“正好,你丈人欲在颍川定居,想要在那边找个住处,你就陪你丈人一同去吧。”   黄承彦要定居颍川?   着实有些出乎曹朋的预料之外。   古人的乡土情结极重,所谓故土难离,很少有人愿意迁移。   但又一想,似乎又很正常。诸葛亮不是南阳人,堂堂琅琊诸葛,也是一个大族,还不是因战乱而举家迁移。江夏那地方也不太平,且不说孙权对江夏虎视眈眈,早晚必然会有战乱。   “我这一房并不是很兴旺,所以也算不得什么。   我只有月英这一个女儿,日后嫁进你曹家的大门,恐怕很难见面。我思来想去,阿福说的也有道理。江夏那边没太多可留恋,索性便迁过来。颍川嘛,倒也正合了我的心意……”   装,你就装吧!   你要是没准备搬家,何必把家小一同带来?   曹朋没有去拆穿黄承彦,只是笑了笑,便点头答应。   黄承彦定居颍川,也不是什么坏事。与曹朋来说,似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又何必做坏人呢?   “岳父准备何时去颍川?”   “此事当早作安排,你和月英的婚期已确定下来,必须要赶在婚期之前,把住处安置妥当……不如,明天就去。”   曹朋想了想,点头应下。   “岳父所言极是,那就明日一早动身。   不过,我还要去向司空禀报,毕竟这一去颍川,少说也要十几日,我必须要告知司空与荀尚书。”   曹朋如今为人师,这一去十几日,的确有些耽搁。   黄承彦道:“那你顺便去告诉兴霸一声,就说他当年交给我的僮客,我都给他带到了许都。”   “好!”   曹朋拱手一礼,退出大厅。   甘宁如今官拜虎豹骑副都督,已经有了自己的住处。   曹朋离开曹府之后,先去了甘宁的住所。不过甘宁不在家,估计又在虎豹骑的营地里练兵。   他是单身,虽说在许都有住处,可大部分时间,还是喜欢在军营里。   曹朋交代了门丁一声,便急匆匆离开,赶奔司空府。   听说黄承彦打算定居颍川,曹操也很高兴。他看重的不是别的,而是黄承彦在荆州的名望。   连荆襄名士也愿意搬来他的治下,岂不是说曹操治理有方?   所以,曹操大加称赞一番之后,又询问了一下曹朋婚期的具体日子。   曹朋说:“家父与丈人定下来年谷雨,萍始生,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正是个好日子。”   “恩,这样也好,时间倒是充足,正可准备周全。”   曹操点头而笑,“阿福,这成了家,可就要变成大人。以后切莫再如从前那般,随着性子。”   言语间,透出长者对晚辈的浓浓关切。   曹朋当然知道曹操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禁心中感动,拱手道:“侄儿定牢记叔父的教诲。”   “教诲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一点提醒。   自大战结束以来,我一直想找你好好说说,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阿福,要说起来,你此次立下了大功,到头来却……我不妨和你明说,两三年内,我将不会用你,望你明白。”   对此,曹朋早有准备。   毕竟他这次和伏完的冲突,闹腾的实在太大。   如果不是他运气好,孔融那帮清流没有站出来的话,只怕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身陷牢狱。   可即便如此,想要复起,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曹操必须要考虑到汉家的颜面,若立刻让曹朋复起,岂不是赤裸裸打汉家天子的脸?   不过,他也必须要安抚一下曹朋,以免曹朋心生怨念。沉吟片刻后,他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书,递给了曹朋。   “拿回去,好生学一下。”   “这是……”   曹朋疑惑的从曹操手中接过书,只见封页上写着《漠北图会》的字样。   只看书名,曹朋大致上就能猜出,这本书的内容,多半和漠北西域有关。只是,曹朋却不明白,曹操为何要给他这本书。但曹操不说,曹朋也不好问。想来曹操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把这本书给他,一定有他的想法。具体是什么想法?也许待时机成熟,曹操才会告诉自己。   “侄儿回去,定会认真钻研。”   “去吧……我会告诉子文和仓舒,这几日暂回家来。”   “喏!”   曹朋躬身退出书房。   而曹操则返回书案后坐下,拿起一卷书来。   “小缇萦,能救父,见文帝,废肉刑。   蔡昭姬,能辨琴……彼女子,且聪敏。尔男子,当自警。”   这是曹朋所做的《三字经》内容。原文是蔡文姬,能辨琴,谢道韫,能咏吟。不过谢道韫这时候还未出生,所以曹朋便以缇萦取而代之。就有汉以来,缇萦无疑曾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她本是西汉名医淳于意之女,为救父亲,上书于汉文帝刘恒陈情。刘恒因此,而废除肉刑。这在西汉的历史上,有着极为浓重一笔……用缇萦取代谢道韫,倒也不算是坏事。   至于蔡昭姬,便是蔡邕之女,后世大名鼎鼎的蔡文姬。   ……   建安五年十二月,官渡大战已结束达五个月,但余波尚未平息。   曹操大胜袁绍,声望一时无两。这也使得各路诸侯,不由得生出惶恐之念,其中尤以刘表最甚。   想当初,袁绍发表檄文,讨伐曹操。   刘表第一个表示赞同,并大骂曹操为‘汉贼’。此后,袁绍出兵,刘表蠢蠢欲动。奈何张绣坐镇宛城,挡住了刘表攻伐曹操的出路。同时,孙权命周瑜屯兵柴桑,对江夏虎视眈眈……   原以为,袁绍势大,曹操必然战败。   哪知官渡一战,袁绍几乎全军覆没,退回河北。   刘表开始担心了!   他数次和曹操为敌,两人早已撕破面皮。   加之此前他为袁绍助长声势,大骂曹操,也使得他和曹操的关系,一时间无法挽回。   曹操如今在许都按兵不动,消化官渡大战的胜利果实。可是刘表却感到无比紧张,害怕曹操出兵,攻打荆州。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曹操没有表露出要攻伐荆州之意。   可越如此,刘表就越是紧张。   曹操的沉默,给刘表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荆州世族,也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应该和曹操交好;另一派则认为,曹操是国贼,当起兵讨伐。总之,两派各有各的说法,整日里争吵不休,使得刘表感到无比头疼,难以决断。   眼见着新年一日日逼近,刘表的心里面,却丝毫没有过年的喜悦。   他甚至无心去理睬蔡夫人,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着一份份战报,感到头大如斗。孙权在十一月,又一次向江夏发动了攻击。黄祖拼死抵挡,总算是挡住了孙权,却是损兵折将。   黄祖恳请刘表,向江夏增调水军。   对黄祖求援,刘表自然不会有意见,于是便派出内兄蔡瑁张允,率襄阳水军前去驰援黄祖。   他也知道,黄祖的压力很大。   那柴桑的周瑜非同等闲,对江夏所造成的威胁,着实巨大。   不过,江东虽然有威胁,却还在刘表可以承受的范畴。十月时,益州牧刘璋兵出巴郡,攻占夷陵,已隐隐威胁到了刘表的后院大门。同时,五溪蛮老蛮王起兵造反,数次攻打长沙,也使得刘表感到头痛。内忧外患,这是真正的内忧外患……刘表命文聘拒刘璋与荆州之外,又使南郡司马王威镇守长沙,平定五溪蛮之乱。一时间,荆州战火四起,乱成一团。   这种情况下,刘表自保都成问题,哪有功夫去招惹曹操?   而他新纳的夫人,荆州名士蔡讽之女,为他生下一子。这本来是一桩好事情,可没想到这孩子刚一生下,便传来了请求刘表立嫡次子的声音。在荆州人看来,刘表的次子虽小,却是荆州人;而刘表的长子刘琦,似乎始终一直游离于荆州圈子之外,无法被荆州人认可。   刘表也知道,这里面必然有蔡家的影子……   蔡家,作为荆州大族,不可不安抚。   可长子刘琦,虽刘表一同来到荆州,这些年来也是兢兢业业,非常本份,并没有什么过错。   若立嫡次子,那长子刘琦又该如何处置?   “使君,伊籍先生有事求见。”   “啊……快快有请。”   刘表站起身来,迈步走出书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身穿黑色裘衣,气质雍容的中年男子,沿着两庑来到书房门口。   “卑职伊籍,拜见主公。”   “机伯,前些日子听闻你病了,一直想要去探望。可这琐事实在太多,竟未能抽得闲来……怎样,身体可好些了?”   这伊籍,表字机伯,是兖州山阳郡人氏。   说起来他和刘表是同乡,很早便跟随刘表,也算得上是刘表入主荆州的功臣元老。   听闻刘表询问,伊籍笑道:“多谢主公关心,藉已大好。”   两人寒暄两句之后,便走进了书房。分宾主落座后,刘表问道:“机伯今日前来,有什么指教?”   “听闻主公近来闷闷不乐,故而前来探望。”   “机伯,有心了!”   刘表看着伊籍,心里一颤,险些流出眼泪。他看着伊籍,轻声道:“机伯,你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昔年随我入荆州的元从,如今只剩你一人。庞元安故去后,我更感身边寂寞……”   “主公……”   伊籍刚要开口,却见刘表把手一摆。   “对了,你来的正好,我也正有事情,要与你商议。”   “不知何事?”   “想来你也听说了,曹孟德官渡大败袁本初。   我欲命人出使许都,只是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人选。我选了几个人,还请机伯为我挑选一下。”   果然,刘表最终还是选择了服软。   这本就在伊籍的意料之中,所以并没有露出惊异之色。   他接过名单,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沉声道:“若要我选,当选别驾刘先。”   “哦?”   刘表想了想,沉声道:“我正欲如此。”   这刘先,字始宗,是荆州零陵人。此人颇好黄老之术,又修习汉家典故,是刘表的别驾,同时也是劝说刘表结好许都的中坚人物。只所以伊籍认为刘先合适,是因为这刘先颇有气节,即便是赞成交好曹操,但却不会做出对刘表不利的事情。刘表提笔,在刘先的名字旁边画了一道,算是确认了刘先使者的身份。而后长出一口气,舒展了一下腿脚,露出轻松之态。   “主公,虽说使刘先出使许都,但主公也不可不防曹操。”   “我何尝不知应当提防,奈何手中无人可用。你来之前,我也正在为此事而感到头疼。”   伊籍笑了,“如此说来,藉来的正是时候。”   “机伯可有妙计?”   “妙计说不上,但是藉想要推荐一人。   若有此人在,则主公无需忧虑北面之敌,大可安心经营,平定乱事。”   “何人?”   “便是主公之同宗,豫州牧刘备。”   刘表闻听,不由得一怔,“刘备?玄德乎?”   “正是此人。”   伊籍道:“刘玄德乃今天子皇叔,曾署名衣带诏,乃曹操心腹之患。   此人善战,手下颇多猛将,曹操数次围剿而不得,足以见此人确有真才实学。如今,刘备正处于落难之时,如无根飘萍。而他家眷得主公收留,对主公更是感激万分。主公何不将此人收留?如此一来,即便曹操意图进犯荆州,主公也可使刘备迎战,必能阻挡曹操大军。”   刘表露出沉思之态。   他没有见过刘备,但是却听说过刘备之名。   而且,刘备的家眷,如今就在韦子乡,被他收留……   若是刘备愿意过来相助,那么曹操就算想出兵,也可抵挡一阵。   片刻后,刘表抬起头来,轻声道:“听说刘备自东海战败之后,行踪不定,又如何去请他?”   伊籍笑道:“若主公愿意接纳刘备,找他也不会太难。   主公莫要忘记,他的家小如今都在韦子乡,必然和刘备有联系,何不让他的家小出面相召?”   刘表深以为然,连连称赞。   “机伯所言极是,就依你所言……你立刻动身,前往韦子乡,让他们尽快与刘备联系。” 第347章 风雪遇故人   伊籍兴冲冲的回到家中,也没有理睬门丁仆役的招呼,便直奔后宅而去。   他走进一座跨院,褪下靴子,迈步登上门廊,而后轻叩门扉,拉门走进房间。屋子里,一个年约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正半倚着书案,手里捧着一卷书,正有滋有味的翻阅……他站起来大约有七尺六寸左右的高度,体格不甚魁梧,面容严峻,棱角分明,犹如刀削斧劈一般,透出阳刚之美。剑眉朗目,颌下一部美髯,使得他看上去,更有一种华贵气质。   见伊籍进来,男子放下手中书卷。   “友若,成了!”   伊籍一脸笑容,在男子身旁坐下,“幸不辱命,刘荆州同意了!”   中年男子闻听,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轻轻点头,露出释然之色,“如此,多谢机伯相助。”   他,名叫荀谌,字友若,颍川人。   在后世,荀谌的名声并不是特别响亮,有许多人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可是在三国,荀谌之名可谓响彻南北。他有个弟弟,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荀彧荀文若……   荀谌最初是冀州刺史韩馥的谋士,后来袁绍入主河北,荀谌便成为袁绍的谋主之一。   荀氏三若,性情各有不同。   荀衍很四海,很豪爽;荀彧文质彬彬,有点喜怒不形于色;而荀谌则极为刚直,好兵事,不喜虚与委蛇。三兄弟的性格不同,所以走的道路也不一样。荀谌投奔袁绍之后,一度被袁绍看重。只是随着袁绍手下出现派系后,荀谌渐渐被排除出核心,成为一个边缘化人物。   建安四年,也就是曹操攻伐汝南刘备的那一年。   荀谌、田丰、沮授联名请求袁绍出兵救援刘备,却最终被袁绍否定。   田丰和沮授还好一些,属于本地大族。可荀谌却因为种种原因,被赶去了平原郡,辅佐袁谭。   刘备千里大迂回,从汝南投奔袁谭之后,就是由荀谌引领。   不得不说,刘备的个人魅力奇强。   以荀谌之能,竟然也被刘备所吸引,深为折服。乃至于刘备投奔东海郡之后,向袁谭请求援助。荀谌自告奋勇,前往东海辅佐刘备。只可惜那东海郡,的确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看似面积广袤,实则人口稀缺,物产贫乏。加之三面受敌,即便荀谌有通天之能也无可奈何。   于是荀谌干脆弃了袁谭,随刘备杀出重围。   在历史上,荀谌的命运也很多桀。官渡之战后,随着袁绍的灭亡,便不知所踪,去向不明。   而今,却因为种种原因,荀谌跟随了刘备。   当然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至少袁绍曹操,都以为荀谌死了。   荀谌不需要担心家眷安危,勿论是袁绍还是曹操获得最终胜利,他的家小都不会受到亏待。   袁绍,没理由为难他的家小;曹操,更不可能为难。   荀谌的两个兄弟,如今都是在曹操麾下效力,曹操又怎可能威胁他的家人?   逃离东海郡,藏身于汝南后,刘备和荀谌,一直都关注着官渡大战的发展趋势。从一开始袁绍占据绝对优势,到后来逐渐持平,荀谌便看出,袁绍最后必然不是曹操的对手。   若袁绍亡,又该如何?   荀谌和刘备商议,决定暂时依附于刘表。   在刘备的麾下,荀谌可以获得足够的重视,施展他的才华;而刘备呢?在经历汝南、濮阳、东海一连串的惨败之后,也发现了他最大的一个弱点。此前刘备征伐天下,靠的是他的勇武和谋略;但仅止是军事,还远不足以站稳脚跟。他手下原来也有几个谋士,可如今,简雍孙乾,一个战死,一个被俘,生死不明,刘备迫切需要有人帮助。而这时候,荀谌来了,无疑使刘备如虎添翼。他待荀谌,犹若上宾,可谓是言听计从,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   “刘景升,未必肯容我吧。”   “明公不必担心,刘景升虚有其名,不足为虑。   如今荆州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激涌。刘表不管怎么说,终究不是荆州人。荆州士族或许可以接受刘表,却未必肯接受那些随刘表而来的人。荆州治下,倾轧甚烈。刘表东有孙权之患,西有刘璋虎视眈眈。曹操此次获胜,必然给刘表带来巨大压力,明公此去,刘表必能接纳……明公进入荆州之后,可在明处虚与委蛇,谌自会在暗中帮助,休养生息,以图来日与曹操决战。”   刘备听罢,喜出望外,立刻请荀谌先往韦子乡,秘密与麋竺兄弟联系。   而后又通过麋竺兄弟探听出荆州虚实,最终选定了伊籍为突破口。伊籍原本也是中原名士,荀氏三若之名,足以令伊籍竭力帮助。荀谌一到襄阳,便和伊籍取得联系,并请求伊籍出面,代为说项……果然,正如荀谌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刘表在伊籍劝说下,很容易便答应下来。   “友若,不知玄德公合适可入荆州?”   荀谌微微一笑,“且不着急,若玄德公来的太早,只怕于机伯不利。我明日就返回韦子乡,最迟来年中,玄德公必然会抵达荆州。到时候,还希望机伯能够从中,多多予以照拂。”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伊籍连连点头,同时对荀谌缜密的思路,也极为赞叹。   不错,如果刘备来的太快,恐怕刘表就要心生疑虑:我刚同意,那刘玄德就到了?是不是刘玄德和伊籍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若如此的话,岂不是引狼入室?   如果真的出现这种状况,连伊籍都要陷入麻烦之中。   同时,伊籍也需要时间准备,为刘备前来造出足够的势来,否则刘备来了,单凭伊籍一人,也难以给予支持。所以,荀谌不愿意来的太早,伊籍也欣然同意,准备多联络一些人,以便刘备抵达时,可以给予更大的帮助。   就在伊籍离开刘表府邸的时候,一个奴仆步履匆匆,穿过中阁后,来到后堂花厅。   花厅里,火盆中炭火熊熊,使得屋中极为温暖。   一个身着淡青色裘衣,云鬓高耸的美艳女子,正在和几个妇人说话。   一名小婢走进花厅,在那美妇人耳边低声细语两句。   美艳女子闻听,顿时变了脸色。   她与那几名妇人道了个罪,匆匆走出花厅。   在回廊拐角处,见到了那仆役,沉声问道:“你可听得清楚,使君真的同意刘玄德入荆州?”   “是,小人听得一清二楚。”   “那可听清楚,刘备合适会来?”   “这个,使君和伊籍并未说明……”   “翠儿,带他下去,赏他十贯钱。”   小婢领着仆役离开,美妇人手扶廊柱,美目眸光闪动。   使君这时候请刘玄德来,只怕没有那么简单……不行,必须要尽快通知别人,一定要阻止刘备入荆州。   “翠儿!”   “奴婢在。”   小婢刚回来,美妇人便喊住了她,“你再辛苦一趟,让蔡中立刻来见我,就说我有要事与他。”   “喏!”   小婢再次领命而去。   而美妇人则站在回廊上,看着廊下的几朵冬梅,突然间森然一笑,眼眸中透出一抹杀机……   ……   颍川,大雪。   十二月隆冬时节,正是大寒。   虽无法和北疆西凉那种滴水成冰的酷寒相提并论,但也让人感觉到了足够的寒冷。清晨,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落。   很快的,漫天风雪,令路途难行。   曹朋一行人行进了一半路程时,就遇到了这一场暴风雪。   本来,从许都道颖阴不过一天的路程。可因为这场大雪,使得曹朋等人的行进速度大大降低。入夜之后,众人不得不夜宿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里,以躲避这暴风雪的酷寒。当然了,他们可以选择继续行进。可道路湿滑,许多地方都出现了结冰,迫使得曹朋最终只得选择停下。   这次出门,他带了一百飞眊。   夏侯兰和韩德随行,再算上庞统,共104人。   郝昭本来也想跟过来,可年末了,各种祭祀活动开始,许都必须要加强治安。曹汲把郝昭临时抽调过去,并上报执金吾贾诩,给了郝昭一个都长的职务,率缇骑负责巡视许都街市。   为此,郝昭好大不乐意。   “每次都让子幽随行,总让我留守。”   可这也是无奈之举,郝昭统领黑眊,是最合适的人选。   再加上这不是去打仗,即便是有冲突,最多也就是小规模冲突,夏侯兰与韩德似乎更加专业。   曹朋也是好生安抚了郝昭一番,才算是让郝昭点头。   没想到,才一出门……   祠堂里点起了几堆篝火,把阴森黑暗的祠堂照的通通透透。   夏侯兰安排了警戒的人选之后,与韩德一起,走到了曹朋身旁。   “都坐吧,暖一暖。”   曹朋看了看外面的暴风雪,对夏侯兰说:“一会儿让大家再去取些柴火,今天晚上必然很冷,屋子里的篝火不能熄灭。让大家都注意保暖,莫要得了风寒……该死的,本以为这一路顺畅,没想到碰到这种天气。等到了颖阴,我请大家喝酒。不过今晚,就只好先委屈一下。”   “公子,这算得甚委屈。”   夏侯兰笑着回答。   比起当初在小潭的厮杀,眼前虽然条件不好,却也是一种幸运。   两人在篝火另一边坐下,夏侯兰负责准备饭食。饭食很简单,其实就是面饼煮成的粥水,加入一些茱萸,入口有些辛辣,但是在这种天气里,和一口这样的粥水,胜似大鱼大肉……   “阿福,你莫非欲荐元直?”   “嗯?”   “你这次和我一同去颖阴,是不是想要招揽元直。”   曹朋闻听,不由得哑然失笑。   “士元,你认为元直愿意随我吗?”   “这个……”   “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以元直之才,未必能看得上我。   我只是听说,他那为老母极有主见,而且非常刚强。所以我想去拜访一下,看看能否帮衬一把。   他日若有可能,说不得能与元直为同僚,彼此间能多一份情意,多一些照拂。”   庞统笑了,“元直此人,心气甚高。”   “嗯!”   “不过此人,也是至孝。”   庞统抬起头来,看着曹朋,轻声道:“若老夫人要他帮你,他定然从命。”   曹朋一怔,片刻后轻声道:“士元,咱们能否简单一点。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要去探望一下。说起来,你我也算是同门,若非阴差阳错,说不得我现在也在水镜先生门下求学。我生平最重一个‘孝’字,最讨厌有人拿这‘孝’来做文章,那样实当不得人子。   你要是觉得我真是别有居心,天亮之后我回去就是……”   庞统神色一正,连忙摆手,“阿福,勿怪……我并无此意,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说实话,你名气比元直大百倍,才学未必输于元直。如此上心,所以……阿福,还请见谅。”   曹朋闻听,心里不免有些惭愧。   说实话,他最初是怀着功利之心,但是后来……   也许是在这个时代久了,性子里难免会沾染一些古人的思想。   这‘孝’字,乃人伦大道,若参杂功利,不免让人耻笑。再说了,以曹朋现在的状况,又能给徐庶什么帮助?他之所以来,是因为听庞统提起了徐庶之母的一些往事,故而心生敬意。   据庞统说,当初徐庶为友报仇杀人,成为阶下之囚。   后石韬等人设法将他救出,徐庶连夜回家,却见老夫人手持藤杖,在屋中等候……   老夫人严辞训斥徐庶,并用藤杖打了徐庶二十记,令徐庶幡然悔悟。庞统说的很简单,可曹朋相信,绝不是二十藤杖那么简单。老夫人能使一个好勇斗狠的游侠儿,成为莘莘学子,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徐庶求学在外,老夫人独守家园,没有给徐庶任何拖累……这份望子成龙之心,确是令曹朋感到敬佩。   所以,当庞统询问的时候,曹朋也不禁有感而发。   “其实,我倒更希望,士元你能留下来帮我。”   “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曹朋突然开口。   庞统端着粥碗,愕然抬起头,向曹朋看去。   曹朋正色道:“我希望士元可以留在我身边,帮我一把。”   “这个……”   “兄长,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   人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实话,兄长要游历天下,自然是一桩好事。可问题在于,兄长你的身份注定了你不可能真正的去接触那些普通人。你是鹿门山庞公之后,大庞小庞尚书之名,世人皆知。你不管走到何处,也只能是流于表面,真正的百姓疾苦,又能感受多少?   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兄长,想当初荀文若才情何等出众,游历天下时,又有几多获益?   反而是身在其位之后,其才干不断提升,而今才能为尚书令,独当一面。兄长在家里,已学不到多少东西。倒不如留在这里,帮我一把。我不敢说,我有多么高尚,但我相信,总好过那四处流浪,走马观花……当初,我拜师的时候,恩师孔明先生曾问我,有何志向。   兄长可知,我是如何回答?”   庞统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愿闻其详。”   “我与恩师言,我之志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庞统闻听,不由得身子一颤。   他抬起头来,向曹朋看去,刚要开口,却又被曹朋拦住。   “兄长,且听我说完。   我知道,我这志向很狂妄。当时老师曾说,我选择了一条极为辛苦的道路……但我不后悔。   这条路,会很漫长,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前进,只能暗中摸索。   老师说,我会很孤独……可我却不认为。我相信,总有人会陪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与兄长认识后,我知道兄长也是有大志向的人。所以我请兄长随我同行,若有难时,可相互依持。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我望与兄长为朋,只不知,小弟可否有此荣幸?”   庞统有点晕!   曹朋这一番话出口,着实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此次离家,的确是想要游历天下,增长见闻。说实话,若曹朋不说这件事,他未必会愿意留下来。毕竟,庞统有庞统的骄傲。嗟来之食,非他所愿,哪怕他对曹朋也颇有些亲近。   可是现在,曹朋开口了……   庞统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他因相貌丑陋,所以一直以来,也没什么朋友。   水镜山庄,所谓的那些同窗,表面上看似敬他,实则是敬他父母,而非是他。背地里,不晓得会如何嘲讽……即便是与诸葛亮徐庶石韬等人交好,但那里面,究竟有多少情义?   自尊的人,往往更加自卑。   曹朋这一番话,触动了庞统心里的那根弦。   二十二载以来,庞统对友谊的渴望,远甚于普通人。   曹朋说完这番话后,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庞统也要仔细的考虑一番。   “兀那道人,我已经说过了,这里已被占下,让你去别处歇息,你怎么还在这里?”   忽然,祠堂外传来一阵喧哗。   紧跟着就听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道:“非是我纠缠,而是这方圆百里,只这一座寺观……我这里不过两人,也占不得太多地方。这位老兄,何不通融一下,容我们躲避风雪,绝不会给你们增添麻烦。”   曹朋起身,向外走去。   夏侯兰和韩德也随着他,一同来到祠堂门口。   “香虎,何故喧哗?” 第348章 朱夏   风已小了,雪势也弱了。   天色虽暗,但白皑皑一片苍茫,却使得夜色看上去变得光亮许多。   土地庙就位于溪水旁边,不过溪水早已冰冻。方圆百里,不见人烟,天地恍若一色,令人都生寂寥。   一个方士模样的男子,背着一个女娃,正站在祠堂外。   两名负责警戒的飞眊将方士拦住,一派警惕之色。   曹朋出祠堂,看清楚方士的长相,不由得一怔,脱口而出道:“孝先师兄,你怎地会在这儿。”   “曹师弟!”   方士看清楚是曹朋,顿时大喜。   他快步上前,两名飞眊想要上前阻拦,却见方士也不知是如何动作,在飞眊拦阻之前,自两人之间穿行而过。曹朋看得很清楚,这方士只不过是做了一个节奏上的变幻,就使得两个飞眊的阻拦,变成了无用功。同时,心里更生出一丝骇然,因为在方士身后,只见一个浅浅的脚印。风雪掠过,是那脚印眨眼间消失不见……踏雪无痕?这是不是有点太扯了?   武侠小说里,时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所谓一苇渡江,踏雪无痕,是武道造诣达到一个巅峰时,才会出现的现象。不过在此之前,曹朋一直认为所谓的踏雪无痕,是小说家杜撰出来。   却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居然见到了活生生的例子。   方士,正是曹朋的便宜师兄,也就是后世《抱朴子》作者葛洪之祖,大名鼎鼎的葛玄葛仙翁。   差不多两年前,葛玄曾和曹朋见过一次,并代左慈传授了曹朋一套白虎七变。   之后这家伙就不知去向,杳无音信。   曹朋也没有刻意寻找,因为对葛玄,他始终是有一些畏惧。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风雪之夜,与葛玄在此相会。两年不见,葛玄看上去并没有太大变化,甚至一点都不显老。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奇怪……人家是修仙有成的得道高人,虽不一定能青春永驻,但延缓不成问题。   不对,不是修仙!   只能说,他是修道……   曹朋领教过葛玄的身手,也知道这个人若以武道而言,恐怕天底下没多少人能够比拟。   武道修行,和武艺高强不一样。   勿论是吕布还是关羽,练得是杀人之道。   包括曹朋,也是如此。而葛玄的武道,则是注重个人修行,所以若真打起来,未必能胜过吕布。   “孝先师兄,你怎会在这里?”   曹朋摆手示意香虎等几名飞眊稍安勿躁,好奇的问道。   葛玄咧嘴一笑,“曹师弟,有话可否进去再说?你我身子可抵御风寒,只是这小丫头……”   曹朋这才留意到,葛玄身后的小姑娘。   其实,用女童来称呼更准确一些,因为这小姑娘的年纪,大约也就是五六岁而已。长的有些瘦弱,面庞似因营养不良,而略显枯黄。一身洗得发白的花袄,使得她看上去楚楚可怜。   曹朋脱口道:“师兄,这是你闺女?”   “胡说八道,我丫头如今在吴郡,随他祖父生活。”   葛玄一边说,一边迈步走上祠堂门阶。曹朋连忙错身让路,与葛玄一同走进了祠堂……   夏侯兰端来一碗茱萸粥,给小姑娘喝下。   葛玄在篝火旁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之后,突然轻声一叹,“师弟,两年不见,这气运似乎越发强盛了。”   气运这种很虚幻的东西,曹朋看不出来,也不懂得怎么看。   不过葛玄说他气运强盛,想来也不是讨好的言语。所以他只是一笑,并没有做出回答……   而葛玄也没有再说什么,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一旁沉思的庞统身上。   “咦?”   他不禁一怔,手指在大袖里飞动掐算。   片刻后又朝着曹朋看去,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师兄,怎么了?”   “好奇怪!”   葛玄轻轻摇头,仿佛是自言自语似地道:“若以相法,师弟你本应在数年前早夭,不想却活到了现在;而这位公子,相法似乎更加古怪。如果依照他的相法,在他三十六岁之前必有血光之灾,并且是一个死局。可偏偏,他的相法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死局之中,似有生机。   上次与你观气,我以为是我相法不高。   于是便入山寻友,试图来提高修行。这刚一出来,就又遇到了一个怪人……这位公子,可否将你生辰八字告之,让我再掐算一局?”   庞统横眉一蹙,几乎扭在一起。   任谁听到别人说自己是早死的命,都会心生不满。   曹朋连忙道:“士元,此乃我师兄葛玄葛仙翁,是从左慈左仙翁门下,道行可是相当高深。”   “阿福竟拜左仙翁为师?”   那左慈,可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修道者,在江左有着极高声望。   东汉末年有几大著名神棍,左慈就是其中之一。他究竟是不是仙人,曹朋也不太清楚。反正他没有见过左慈……不过老百姓相信,左慈就是仙人,有白骨生肉,起死回生之能。   至少葛玄言及曹朋时,并未说错。   此曹朋非彼曹朋,若非曹友学重生,也许那曹朋早已化为一捧黄土。   听闻葛玄师从左慈,庞统也不由得肃然起敬。同时,这心里更生出一丝惶恐,连忙说出了自己的生辰。   葛玄掐指,片刻后轻轻摇头。   “真是古怪了……你命中原是死局,为何会透出生机?”   “还请仙翁救我。”   “救你不难,然我有一语寄之,望公子牢记:此生莫向西南,否则必有血光之灾。”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骇然看着葛玄。   历史上的庞统,不就是在攻打西川事丧命?而西川,岂不正是位于西南?   前世,曹朋也见过不少看相算命的神棍,大多数都是骗子。葛玄难道也是骗子吗?他能一语道破庞统的死局,绝不是无的放矢。这世上是否真有仙神?曹朋不知道……这原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因为谁也没有见过神仙;可如果说没有神仙,那么曹朋又无法解释自己的状况。   一想到这些事情,曹朋就开始感到头疼。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师兄,可再为我算一算?”   “你的算不出来。”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师弟,如果按照你的相法,你早就该变成一个死人。可现在,你不但活着,而且气运之强盛,令我感到吃惊。师兄我道行不深,所以难以算出,估计唯有恩师,才能看出真相。我这次回去,准备将此事告知,到时候自有他来观气……不过,依照你这气运,若无灾无难,必是个长生局。”   所谓长生局,并非长生不老之意,而是长寿高寿的意思。   曹朋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   众人在篝火旁围坐,小女孩儿蜷缩在葛玄怀中睡着了。曹朋这才询问,这小女孩儿的事情!   “她本是我好友之女……我那好友姓朱,也是个好神仙术的人,而且颇有道行。   两年前,他曾算出自己命中有一劫,故而唤我前去。我本想助他一臂之力,奈何最后……他只留下这一女,名叫朱夏。可你也知道,我常年在外,家中老父抚养我儿女,已是辛苦,若再把她带回去,只怕是……正好遇到了你,所以想要麻烦师弟,代我抚养此女,如何?”   葛玄目光灼灼,盯着曹朋问道。   曹朋看了看葛玄,又看了看他怀中幼女,不由得有些头疼。   “此女,有女王相。”   曹朋闻听,不由得咳嗽连连。   “女王相?”   “就是贵气……   我修道之人,讲的是中正平和,淡泊名利,与这贵气不合。   你也知道,江东如今不甚太平。以她这种面相,弄不好会有灾祸。若跟在你身边,则有你气运护佑,将来必然能有大富贵。这也是我对她父亲的承诺,不希望她修仙成道,只愿他一世平安富贵。”   葛玄这番言语,说起来有些云山雾罩。   曹朋听不太明白什么女王相,长生局之类的东东,但也能隐约听出,葛玄话中另一层蕴意。   这小女孩儿,将来必有大富贵!   说是让曹朋气运护佑,其实何尝不是要这女孩儿的气运,来护佑曹朋?   这原本就是一个相辅相成的事情。   曹朋现在护佑住小女孩儿,将来小女孩儿就能护佑住他……   “这个……既然师兄开口,我倒是没什么。不过我这次是要去颍川,估计过些时日才能回家。   要不然,请师兄辛苦一趟,先把她带回许都?   我父母都在家中,丈人原本要和我一同去颖阴,只因有些琐事,故而也在家中,定然同意。”   葛玄听罢,却笑了。   “还是让她随着你吧……此去颖阴,也不过咫尺。   我还有要事,需尽快返回江东。若再往许都,只怕会耽搁了时间……不如,就让她从现在开始,便跟随你吧。朱夏性子清冷,你们也可以多接触,让她能接受你。师弟,就拜托了!”   曹朋怎么听,怎么觉得葛玄是在忽悠。   他是不是急于回家,带着个小女孩儿,终究是累赘,所以才……   凝视葛玄半晌,曹朋突然一笑,“也罢,既然师兄开口,我岂能拒绝?就让她暂时跟着我吧。”   葛玄脸上,登时透出笑意…… 第349章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曹朋在心里面一遍又一遍的咒骂葛玄。   这厮一大早就走了,挥一挥衣袖,留下一堆麻烦。小姑娘醒来之后,先是因为看不到葛玄而大哭,而后在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之后,便一直沉默着,好像哑巴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对曹朋,更是报以浓浓的戒备。   以至于曹朋说什么,她都不搭腔,弄的曹朋头疼万分。   尼玛,这小丫头还真有个性。   “朱夏,葛师兄是世外之人,需斩断一切尘缘。他把你留下来,并不是不要你,而是因为我可以更好的照顾你。等我们回许都后,你可以有许多玩伴,见到很多人,他们都会非常疼你。   葛师兄家里的情况也不好,而且远在江东,万里之遥。   他走的时候,反复叮嘱我,要照顾好你。你看,你这么不吃不喝不说话,若坏了身子,葛师兄岂不是更加担心?乖,先吃点东西,我带你骑大马……等到了颖阴,叔叔带你吃好吃的。”   曹朋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都感觉着有点狼外婆。   好像骗小姑娘看金鱼的怪蜀黍一样,让他觉得非常诡异。   朱夏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曹朋,分明是一副‘我信你才怪’的模样,让曹朋有些哭笑不得。庞统等人则站在一旁,一副看笑话的架势,谁也不肯上来帮忙劝说。   好不容易劝着小丫头喝了一碗热粥,已经过了辰时。   雪停了,风止了,可气温却变得更低。   曹朋从行囊里取出一件厚厚的裘衣,披在朱夏的身上,然后把她抱起来,在祠堂外上马。   朱夏倒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由曹朋抱着,脸上的戒备之色,却减弱了许多。   “阿福!”   “嗯?”   “我考虑了一整个晚上,决定留下来。”   庞统和曹朋并辔而行,沉声说道。   昨晚曹朋的一番话,只是让他有些犹豫。但葛玄的那一番话,却触动了庞统的心弦。以他现在的情况,留在荆州的确是没什么发展。与其无所事事,倒不如从小处做起,积累经验。   最重要的是,葛玄说他若往西南,必有血光之灾。   荆襄……毗邻西南。   葛玄的意思非常清楚,如果庞统想要破解死局,最好远离西川。既然如此,回荆州也就没什么意思。至于江东……江东虽好,但并非庞统所愿。所以,他最终决定,留在曹朋身边。   葛玄不是说了吗?   曹朋是个有大气运的人!   且不说曹朋怀里那小女孩儿,是不是女王之相,但只是曹朋的大气运,至少能护持庞统周全。   “聪明的决定!”   曹朋露出笑脸,点头表示称赞。   “那你准备如何安置我?”   “我现在也只是个白身,也没资格说安置之类的话。   我有几个选择,你可以任选其一。一,我姐夫如今任酸枣令,驻扎延津,行典农校尉之事。我可以推荐你到他那边,以士元之才,想必可以轻而易举上手,待时机成熟,必能飞黄腾达。   这第二条路,家父如今为太仆丞,执金吾丞,也需有人相助。   不过他那边大都是一些琐碎事情,也不可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但好处就是,在许都可以接触方方面面,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能体察民情,了解这百姓的疾苦……   第三条路,我向司空举荐,为你在司空府谋一前程。   这好处自然不需要我赘言,只是在司空府,更需有资历。想那田豫曾辅佐刘备,获取徐州,协助公孙瓒,驻守北疆。但是在司空府也只是一个军谋掾……若非这次机缘巧合,他未必能坐上越骑校尉之职。到了司空府,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但是我可能无法给你更多帮助。   第四条路,我为你介绍一些大人物,能否成功,只看你个人造化。   第五条路,留在我曹府,陪我一同教导学生……不过以兄长之才华,这条路恐怕有些屈才。”   曹朋侃侃而谈,朱夏在他怀里,好奇的看着庞统。   不得不说,曹朋为庞统考虑的非常周详,说的也很诚恳。   要说最好的去处,就是帮助邓稷。那边肯定是最能出成绩,最容易建立功勋的地方。曹操如今大力推行屯田,并着手进行兵屯计划。邓稷有海西屯田的经验,可以事半功倍……而且,延津距离战场很近,若袁绍攻打河南岸,必走延津,也是一个最容易立功的地方。   不过,庞统最终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还要看他自己。   曹朋为他设计好了各种出路,只看庞统怎么看待。   庞统露出沉吟之色,半晌后猛然抬头,“我留在许都。”   “哦?”   “我选第二和最后一条路。”   庞统笑嘻嘻的看着曹朋,沉声道:“不知阿福能否割爱?”   曹朋笑了!   聪明的选择,一个极聪明的选择……   第一条路的确是最好,但以邓稷之名,却未必能使庞统屈居人下。而且,庞统不是个内政型的人才,他更擅长的应该属于谋略方面。延津虽说临近前线,但袁绍方败,一时半会难有战事,也没甚用处。如此一来,与其在地方,倒不如留在许都,毕竟许都作为帝都,更能接触到这时代的脉搏。从小处做起,又有什么能比太仆寺和执金吾更琐碎和细致呢?   最重要的是,留在许都,可以和曹朋联系的更加紧密。   毕竟,庞统这一次过来,是因为曹朋。   如果去延津,倒不如留在荆州,说不定还可以主政一方……   至于庞统的第二个选择,则是一个站队。   庞统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确定自己未来的方向。虽未效力于曹操,却与曹操紧密联系。   曹朋道:“若士元愿意,我倒是可以省却不少心力。”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那笑容里,透着一丝不足为人道的会意……   朱夏往曹朋的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柔软暖和的裘衣:这个大哥哥,看上去倒也挺好!   ……   颖阴,本是颍川治所,也是颍川郡最大的一座城市。   它坐落于中原大地,巽水绕城而行。东汉年间,这里更是大汉治下学术气息最浓的地方之一。   颍川书院,或许比不得太学,但声名却丝毫不逊色于太学。   东汉末年时鼎鼎大名的人物,大都在颍川书院留下烙印。或是求学于颍川书院,如荀彧,荀攸,陈群等人……或教学于颍川书院,似李固、李膺、蔡邕等名流大儒,莫不在此授课。   颍川书院门外,矗立一座座石碑。   上面留有许多名家的笔墨,为士人所尊敬。   来到颖阴,即便高傲如庞统,也自觉的下马,牵马而行。   曹朋等人更是如此,一个个面露敬慕之色。随着许都的崛起,颍川第一大县的名号,早已转移。但人们来到颖阴,还是能感受到这座古城的庄重气息,令每一个人,都不自觉的产生敬重之意。   曹朋等人先是在官驿找到住处。   虽然曹朋被罢官削爵,却依然保留着骑都尉的官阶。   加之,他如今也不是无名之辈,所以官驿的驿长,丝毫不敢因为曹朋没有职位,而露出怠慢之色。谁都知道,曹家(这里指的是曹朋家)已不是那种小门小户人家。随着曹朋声名鹊起,曹汲和邓稷的官位不断提升,曹家崛起已势在必然。如今,曹家在许都只能算是一个中下之家,主要还是在于人丁稀少的缘故。但假以时日,待曹朋复起,其前程必然光明。   更何况,曹家和颍川几大世族的关系,似乎非常密切。   安顿下来之后,曹朋先是让夏侯兰带着朱夏去城里买几件换洗的衣服。   葛玄既然把朱夏托付给了曹朋,曹朋就不可能有半点怠慢。等回去了许都,必然会请许都最好的衣匠,为朱夏重新置办衣物。不过现在嘛……且先应付一下,随便买上几件就够了。   曹朋和庞统,则换上一身衣服,带着十几名飞眊,离开官驿。   庞统离开水镜山庄之前,徐庶曾详细的说过他的住所。所以,一行人并不太困难,便找到了徐庶的家。   徐母,正在家中推碾。   徐庶外出求学之后,徐母便靠着卖豆腐为生。   她做的豆腐,在颖阴颇有名气,反正比后世的染色豆腐,要强上百倍。   每天一大早,就会有城里的酒肆将徐母做好的豆腐买走,然后十天一结账,一个月下来,也能有两三贯的收入。只是这年头物价很高,一斗粗粮就要一百二十钱,对于一个普通家庭,可不是一个小负担。加之徐庶在外求学,虽然不靠徐母资助,但徐母还是习惯性的,把钱攒起来,等凑够一定数量,托人送去荆州。君不见,后世大学里,学子们衣衫华美,可家中父母,却是省吃俭用。望子成龙之心,自古有之,不论历朝历代,都不会有甚改变。   听说庞统是徐庶的同窗,徐母极为高兴,在家中热情的招待。   看着徐母那一身补丁叠着补丁的衣衫,看着她那双在寒冬腊月里,被冻得红扑扑的双手,曹朋不由得生出万般感慨。   “阿福,怎么不说话?”   看曹朋一直沉默,庞统忍不住问道。   曹朋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士元,你若是有空,请把这首诗寄予元直,想来他一定明白。”   庞统一怔,在心里暗自重复两遍。   抬起头,看着徐母忙碌的身影,眼睛不自觉的湿润了!   “阿福,你这一首诗,却道尽了为人母者之伟大。”   徐母年纪在四十上下,透着一股子爽朗。   她走进房间,见饭桌上饭菜未动,忍不住道:“两位先生,何故不食?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不不不,伯母你莫要再忙碌,坐下来一起用饭吧。”   徐母也没有客气。   虽然她口称两人为‘先生’,却毕竟是徐庶同窗,也算是她的晚辈。   只不过,曹朋的排场太大,让徐母有点弄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庞统只说自己是徐庶的同窗,以至于徐母以为,曹朋也是。她坐下来后,为曹朋和庞统分别夹菜,好奇的询问徐庶在荆州的生活。   “还未请教这位公子……”   “在下曹朋,并非元直同窗。   但与元直,却神交已久。早年间曾得小庞尚书之关爱,故而与士元兄弟相称……伯母,您这饭菜确是可口的很。想必元直漂泊在外,定然怀念。我听说他已学成,何不令他回来?”   “那孩子说,他想游历天下,增长见识……”   “胡闹!”   曹朋勃然大怒,厉声道:“岂不知父母在,不远游,行必有方。元直已是大人,当担负起责任,岂能为一己之私,竟置人伦而不顾?此非贤者所为,若见到元直,必斥责于他……”   徐母吓了一跳。   曹朋这一怒,令徐母有些心惊肉跳。   毕竟,曹朋也曾为官,治下曾有多大数万百姓。   在军中历练许久,那种上位者的气势,在不经意中流露。   莫说徐母心惊肉跳,就连庞统也为之畏惧。曹朋一怒,有一丝丝淡淡杀气,令庞统噤若寒蝉。   “曹朋?敢问是大名鼎鼎的曹八百?”   “呃……伯母也知我名?”   徐母顿时露出敬重之色,连忙道:“曹八百之名,老身岂能不知?未想到我家元直,竟能结交名士……曹公子误会了,非是元直不孝,却是我不同意。此前元直也曾想过要回家来,但我觉得,他还需历练,所以就拒绝了。还请曹公子息怒,莫要怪罪我儿。”   曹朋如今虽非博学大儒,却也是个有名气的人。   他若是公开指责徐庶,那徐庶这不孝之名,必然无法洗刷,一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庞统,在一旁静静聆听。   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感慨:元直,这一次你恐怕只有入友学之毂了!   曹朋连连道歉,与徐母交谈起来。   两世为人,让他有着超出同龄人的见识,虽说和徐母有年龄差距,但每一句话,都能说到徐母的心坎上。   待到天黑时,曹朋和庞统告辞。   “伯母,你望子成龙是好事,但元直也需明白,身为人子之责任。   如今,百废待兴,正是需要元直这等有才学之人一展身手之时。与其终日碌碌,何不为国家效力?   于公,可报效国家,为生民立命。   于私,也能常伴父母,行人子之责……若元直真有心,可令其至许都找我,我愿为他举荐。”   演义里说,徐母对曹操恨之入骨。   可实际上呢?徐母对曹操的反感并不深。毕竟曹操入主豫州以来,着实为百姓们做了许多好事。   不管是屯田种粮,还是架设曹公车,他所做的事情,徐母都看在眼中。   听曹朋一席话,徐母也不由得有些意动。   哪个为人父母的,不希望儿女常伴左右呢?只是徐母也知道,徐庶就算回来,凭他现在的状况,一无声名,二无资历,三无背景,想要出人头地,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之所以让徐庶留在荆州,徐母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她希望徐庶能多结交一些名士,闯出名声之后,才可能有前程可言。为此,徐母宁愿自己吃苦受累,紧衣缩食,也不想徐庶现在就回来。   可是,若曹朋愿意出面举荐,那情况必然不同。   徐母虽然不晓得曹朋如今是什么官职,却知道曹朋的名声之大,至少在颍川妇孺皆知。   别的不说,连村里那些小孩子,都能随口唱出‘人之初,性本善。’的句子,更不要说之前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也许很多人不知道曹朋的名字,但‘曹八百’一定是知道。   据说,来年开春,颖阴附近的几所私塾,都将以曹朋的《三字经》和《八百字文》来教学。   由此也可以看出,曹朋在民间的影响力,何等巨大。   这年月,人们的娱乐不多。   曹朋在《三字经》被世人认可后,曾派人到雒阳,请张泰以《乐府》简单的格律编曲,并迅速流传出去。你可以不知道曹朋是谁,但若是不知道三字经和八百字文,你就不好意思说自己读过书。这就是曹朋如今的影响力……徐母知道,如果是曹朋举荐,徐庶定有大好前程。   离开徐家后,一路上曹朋和庞统都没有开口。   等快到了官驿的时候,庞统突然道:“友学,你可知天下大势?”   曹朋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庞统的意思。   这是庞统在向他考较……   沉吟片刻,曹朋轻声道:“我只知这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庞统闻听竟呆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是想要考较一下曹朋时势,哪知道曹朋只用了八个字,便说尽了古往今来的势态。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短短八个字,使得庞统收益颇多。   不自觉的,他提了一下缰绳,落后曹朋半个身子。   “友学之才,高我十倍!”   他暗自一声感慨,在不经意间,已认可了曹朋的存在……   天黑了!   从巽水上游,寒风来袭。 第350章 男人,真难!   曹朋没有去资助徐母,也没有留下什么钱帛。   因为他很清楚,以徐母的性子,你真若是去资助她,说不定适得其反,会令徐母产生反感。   你曹八百有几个钱就了不得了?   你曹八百有点名气,就可以施舍我吗?   徐母这样的女人,有着甚至比男人还要高傲的骨气。   所以,曹朋觉得没必要去那样做,倒不如顺其自然一些更好。如果徐庶有良心,自然会回来;如果他没有良心……那就算了。即便日后他来了,曹朋也不会理他。一个懂得孝顺的人,就算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一个不知孝顺的人,再好,也都是假的。   古人说,百善孝为先!   这句话自然有其道理。   现在,曹朋只需要静观徐庶的选择。   别看他昨天在祠堂和庞统说的那么义正词严,其实那是装逼。内心里,他当然希望能得到徐庶的帮助。如果能有徐庶帮忙,定然如虎添翼。至于诸葛亮嘛……曹朋倒是想拉拢招揽,不过估计难度太大。那货最能装逼,否则又怎可能上演一出三顾茅庐的戏码,流传后世?   不过,曹朋很快便没有了从徐家出来时的快感。   回到官驿时,就看到官驿门口许多兵马。   曹朋刚要下马,却见夏侯兰匆匆从里面跑出来,先是朝着曹朋行了一礼,而后低声道:“公子,曹太守来了。”   “曹太守?”   曹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是都护将军,子廉太守。”   “啊……”   曹朋大吃一惊,连忙把缰绳递给一名飞眊。   他扭头朝着庞统嘀咕了几句,庞统点点头,带着人自会住处。   而曹朋则和夏侯兰,匆匆向官驿衙堂走去。子廉太守,就是曹洪。官渡之战时,曹洪奉命出镇颍川,为颍川太守。不过曹朋也听说了,曹洪很快就要调任,离开颍川郡……但具体是去何方任职,估计要看曹操这一盘棋会怎么下。原本,曹朋打算明天再去拜会曹洪。毕竟这颍川郡现在还是曹洪的地头,身为子侄,怎么着也得去拜访才是。可没想到的是,曹洪居然自己找上门来。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估计是有事发生,否则曹洪也不会亲自登门。   说起来,曹朋和曹洪,也有日子没见了!   上次相见,还是曹洪从陈郡前往许都复命,在司空府匆匆相见一次。   这一晃,已有一年。   曹朋来到衙堂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罗司马!”   罗德见曹朋,微微一笑。   “曹公子,一别经年,可无恙否?”   “有劳罗司马挂念……呵呵,子廉叔怎么来了?”   曹朋如今没有官职,所以也不需要称呼曹洪的官位,换做‘叔父’,倒是更能透着亲热。   罗德说:“都护将军说,你这小子到了颖阴也不去拜会,那他只好来‘拜会’你喽。”   “说笑,说笑!”   曹朋连连摆手。   就在这时,听衙堂上传来洪亮的声音,“阿福,既然来了,还不进来。”   罗德朝着曹朋一吐舌头,示意曹朋快点进去。   曹朋也不敢再耽搁,连忙大步走进衙堂,就看见曹洪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央,阴沉着一张脸,上下打量曹朋。   “阿福,你架子可是越来越大。”   曹朋笑道:“叔父,您这话我可受不起。”   “哼,你怎受不起?娘的,来了颖阴,居然住在官驿。   你这不是架子大,又是什么?这要是传回许都,岂不是被人笑话,说我曹子廉六亲不认嘛。”   这位今儿是怎么了?   说起话来,为何这么冲?   曹朋连忙道歉,“非是侄儿架子大,实在是这次来颖阴,还有其他事情,人员也比较驳杂。   我那丈人过两日也会抵达,到时候岂不是给叔父添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难道我太守府里,还容不下你?   废话少说,立刻收拾东西跟我走……老子可丢不起这个人,以后回许都,定然被他人耻笑。”   “叔父怎么说,侄儿就怎么做。”   “这还差不多……”   曹洪的脸上,总算是透出了笑意。   他摆手示意衙堂上的闲杂人等都退下,而后笑眯眯的看着曹朋,示意他坐下来。   “阿福,你做的好大事。”   “啊?”   “还瞒我,我可听说了,你是不是准备与陈家合作?”   曹朋疑惑的看着曹洪,轻声道:“叔父,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我刚得到消息,陈长文准备在雒阳,与海西结盟。   并准备以官府之名,以陈氏和你为主,开设银楼,发放钱票。这种好事,你可不能忘了叔叔我,怎么着也得算我一份……恩,我正准备着从赌坊撤股,干脆把这笔钱投进去,你要还是不要?”   银楼?   钱票?   曹朋蓦地想起来,似乎确有这么一回事。   当初步骘托邓稷来信询问,说海西和雒阳之间的贸易越来越大,所耗费的五铢钱以亿而计之。不管是从海西运往雒阳,还是从雒阳运送海西,都大费周折。而若是以货易货,也很麻烦……所以,步骘问曹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当时曹朋就想出了‘钱票’的办法,类似于后世的支票。以官府信用做抵押,进行两地贸易,可以节省许多麻烦。   最重要的是,通过这样的手段,来减少铜钱交易。   要知道,一笔贸易动辄以亿计数,对铜钱的消耗实在太大。   而中原本就缺铜,铜钱的大量流通,必然会使得市面上的五铢钱供不应求。如此一来,必然会出现民间私下铸币,使得大量劣币充斥市面。而最终的结果,必然是物价再次上涨。   曹朋不是学金融出身,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不太了解。   他只能给一头线索,但具体的实施方案,却需要陈群等人自行决断。   他给陈群写了一封信,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问此事。以至于曹洪猛然提起,曹朋还有些迷糊。   “叔父,你是说司空同意了?”   “正是!”   曹洪沉声道:“陈群早在两月前便上奏司空,只是司空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所以外人也不知晓。   昨日,司空与文若等人商议之后,决定在雒阳和海西两地试行此法。   只不过,这件事要由你和长文出面牵线。我听着颇有意思,加上这赌坊虽然赚钱,终究不是正道。为司空名声着想,我也必须要从里面退出。可退出了,又无事可做,便想来和你商议一下这件事。我估计子孝和元让也会有这种想法,但他们还没有和你联络。你若是同意,我替你牵线搭桥,咱们一同做下这档子买卖……嘿嘿,反正我相信,这件事大有可为。”   曹朋感觉有些发懵!   你他妈是穿越来的不成,居然想搞风投?   这钱庄如果开设起来,说不定会对这个时代,产生出巨大的影响。   赚钱是肯定赚钱,问题是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曹朋自己都弄不太明白,曹洪居然找上门了……   “叔父,这件事我还不太清楚,需和长文见过之后,详细商议。”   “你只管和他商议,反正你要记得,如果真的开设了,必须要算我一份,否则以后可别再想我帮你……嘿嘿,你想清楚哦,你现在这桩麻烦事,如果我不出面,估计你也无法解决。”   “我的麻烦?”   曹朋愕然不解,看着曹洪道:“我有什么麻烦?”   “哼哼,你还想瞒我?”   “我没有瞒你啊……只是,我最近过的挺不错,虽然被罢官削职,但也逍遥自在,有甚麻烦?”   曹洪愣住了,“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半晌,曹洪突然间仰天大笑起来。   “原来,你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真不知道……我离开许都时,一切都挺好啊。”   “阿福,来求我吧。”   曹洪一副痞赖模样,笑呵呵的看着曹朋,“你若是不求我,我敢保证,你要有大麻烦了!”   曹朋是真有些糊涂了!   他不清楚离开许都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看曹洪的模样,似乎事情还不小。   难道说……袁绍又打过来了?可就算打过来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自有老曹和他那些幕僚头疼。   若不是这件事,又会是什么事情呢?   曹朋搔搔头,知道眼前这位,绝对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若是没有好处,他定然不肯说。   “叔父,这样吧……我回头见到长文,商量一下。   若是真要兴办银楼,必算上叔父一份,你看如何?我只能答应到这种程度,毕竟长文那边有什么计划,准备如何兴办,我一点消息都没得到。而且,这件事牵扯雒阳海西两地,搞不好过些日子,子山也会过来。到时候我还要再和子山商量商量,然后才能拿出一个章程。”   “嗯……那好吧。”   曹洪也清楚,曹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极限了。   他既然同意算上自己一份,那就一定不会反悔。所以曹洪想了想,便不再在这件事上追究。   “妙才,提亲了!”   “啊?”   “阿福可还记得司空府的小真?”   “当然记得。”   “那是妙才的侄女儿。说起来,小真的兄长,和你还有过袍泽之情,便是夏侯伯仁。我刚得到消息,妙才昨日亲自登门,到你家与小真提亲。你那丈人也在,听罢后勃然大怒,当时就要带你媳妇离开。也幸亏是隽石,死活拉住了你丈人,还求了孔文举他们出面说项,算是劝住了你那位丈人。不过,他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这边……阿福,你有大麻烦了!”   曹朋脑袋嗡嗡直响,有点发懵,不知所措。   男人嘛,总有点后宫倾向。   而曹朋呢,对夏侯真的印象也挺好,甚至也挺喜欢。   当初曹朋大闹辅国将军府,夏侯真连夜到牢狱里慰问,那份心意,曹朋又岂能不了解?   但他和黄月英,早已是情根深种。   所以,一直以来,曹朋没有和黄月英提起此事,就是害怕黄月英误会。   待黄承彦来到许都之后,他才算是下定了决心,娶黄月英为妻,此生不负……哪知道,这婚事已经谈好了,居然发生了这么一个意外。这种事儿若放在曹朋身上,估计也不会忍,更何况黄承彦,好歹也是江夏名士。只不过,夏侯渊怎么突然间会登曹府之门提亲呢?   “叔父,这可如何是好……这样,我立刻返回许都。”   “你回去,哼哼,你现在回去,你那丈人决不会给你好脸色,甚至可能会带着你那媳妇,一走了之。他正在气头上,你回去,岂不是想让他发作吗?依我说,你现在千万不能回去。”   “可是……”   “嘿嘿,都说你阿福生了个七窍玲珑心,依我看也不过如此。”   曹洪得意洋洋,得瑟的让曹朋恨不得拉住他一顿暴打。   “还请叔父指点。”   “哈,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把。   阿福,我问你,你喜欢你那媳妇吗?”   “当然喜欢!”   “那小真呢?”   “我……”   曹朋本想说不喜欢,可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浮现了一幕熟悉景象。   典府的后花园里,一个白衣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只小白兔,怯生生的唤他一声:“兔子哥哥!”   闭上眼,曹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曹洪道:“你不开口,我就当你是喜欢。”   用力的揉了揉脸颊,曹朋苦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感觉真的很怪异,说不喜欢夏侯真?那肯定是睁眼说瞎话;可他知道,他更爱黄月英……   “我……”   “阿福,你听我说,这件事其实不难解决。”   曹洪自信满满道:“你现在要做的是,不要露面。你现在回去的话,必然会使得事情更麻烦。你想想看,你若是拒绝,妙才的面子往哪儿放?那家伙可不好说话,日后必然会找你麻烦。况乎他即将出任东郡太守,你那内兄好像也在东郡,正好属于妙才的治下……所以,你不能拒绝。可是,你不拒绝的话,我估计你老丈人那边……我听说,主公已亲自出面,准备为你调解此事……可即便是你丈人答应了,也必然会让你媳妇做大,妙才未必愿意。”   好复杂!   曹朋就觉着奇了怪……   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复杂?   可他也知道,曹洪说的没错。如果往好里说,黄承彦答应了,曹朋可以两个一起娶过来。   但一起娶过来可以,却要有个大小。   难不成,让夏侯真做小?估计夏侯渊会立刻翻脸。   夏侯真虽然不是夏侯渊的亲闺女,可也是他的侄女儿。他都亲自登门了,难道把侄女儿送去做小吗?好歹,夏侯渊也是曹操的元从,真两千石俸禄的统兵大将。如果夏侯真做小……   啧啧啧,夏侯渊必不愿意。   那么,问题就出来了。   夏侯真做大,黄月英做小,黄承彦肯同意吗?   答案呼之欲出:那不可能。   曹朋现在回去的话,就必须要面临选择,谁大,谁小?   曹洪说的一点都不错,他还真不能回去。   “叔父,这件事,我总归是要面对,不可能一直躲下去啊。”   “笨蛋,谁让你一直躲着?你现在回去,必然加剧冲突……所以,你不能回去。但你可以在这里做一些事情,好生安抚一下你丈人。我听说,你丈人准备定居颖阴?你就先帮他选好地方,买下来……然后呢,投其所好,满足一下你丈人。顺便去一趟雒阳,和长文商议一下银楼的事情。等你把事情都处理好了,事情自然也就解决了……到时候你再高高兴兴回去,岂不是皆大欢喜。”   尼玛,这个时候你让我去帮你谈生意?   曹洪看曹朋那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再想什么。   “你可以不听啊,那老子不管了。”   “叔父,我听,我听还不成吗?这样吧,我最迟三日后就去雒阳,和长文商议这件事情,如何?”   曹洪笑了,那张黑脸,几乎笑成了菊花。   他上前搂着曹朋的脖子,笑眯眯的说:“阿福,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叔父为你解决,一定让你享尽齐人之福,绝不会让我那两个侄媳妇溜走。你丈人那边的住所很简单,由此而南,行十五里,就在颖阴边上,有一座三峰山,景致极美,且田地肥沃。那原本是一豪强所有,不过太平贼动荡时,把那豪强满门给灭了……以至于那块土地田庄,至今仍空着。   我明天就为你把那块地登记下来,划到你丈人名下。   至于你丈人喜好……似你们这些读书人,都好为人师。我回头找老钟说一说,请他在颍川书院授课,你看如何?”   “呃……似乎还成。”   曹洪说:“既然这边的事情都解决了,我看你就别三日后再去雒阳,明天一早动身比较好。”   尼玛……   曹朋险些破口大骂。   “可是我的婚事怎么办?”   “嘿嘿,你放心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   我保证来年谷雨,你定能当上新郎,而且左拥右抱……唉,叔父也算为你,费尽了心思。”   曹朋瞪着曹洪,看了好半天,知道想要再从他口中套话,非常困难。   良久,他苦笑一声,“叔父,那这件事我就靠你了!”   “放心,你若是取不得媳妇,我回去就让我闺女嫁给你……”   我呸,同姓不婚!   曹朋摇摇头,转身就往外走。   “阿福,你干什么去?”   “叔父,也别明天了,我这就去雒阳……可我跟你说明白,如果你办不好,我回头就和你拼了!”   说罢,曹朋也不理曹洪,迈步走出衙堂。   站在门阶上,他仰望漆黑苍穹,半晌后一声长叹:“尼玛,男人,真难!”   (卷二终) 卷三 第351章 三年后   一场豪雪袭来,大河上下银装素裹。   豪雪,也迎来了建安七年的严冬,气温陡降,许多人不得不缩在家里,不愿出门。   曹朋站在校场边上,静静的看着场中正在交手的两个少年。   一个头发略有些发黄,另一个则生的膀大腰圆,手中一支大斧翻飞,呼呼作响。   在曹朋身后,夏侯兰和韩德静静站立。   二十名黑眊立于场边,看着两个少年的交锋,不时窃窃私语。   一晃,已经三年。   曹朋二十岁了,长的越发随老爹曹汲。   也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肤色呈现古铜色。身高已过了八尺,体格显得格外壮硕。少年时的曹朋,给人一种单薄文弱的感受。可成年后的曹朋,却犹如一头雄狮。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体型渐渐朝着横里发展。也许是生活条件改善的缘故,所以看上去,颇有曹汲的气势。雄壮,高大,站在那里,给人一种压迫感。   即便是不说话,夏侯兰和韩德也可以觉察到曹朋身上给人的威压。   那不仅仅是煞气,更多的是一种刚正的威压。好像随着曹朋读书越来越多,也让他变得越来越有气势。有的时候,夏侯兰甚至感觉着,曹朋身上的气势,和程昱很相似。在他身边站立,总会令人提心吊胆,可是又偏偏说不出个缘由。   场中交手的少年,黄须儿便是曹操三子,曹彰。   而和曹彰交手的,则是典韦的外甥牛刚。   三年来,曹彰和牛刚随曹朋习武,进步神速。特别是曹彰,天生力大……在经过系统的锤炼后,双臂可生裂虎豹,被曹操称之为吾家黄须儿,可万人敌。   牛刚呢?   和曹彰不同。   他没有曹彰的悟性,所以进境没有曹彰快。   可是单以气力,牛刚尤胜曹彰。即便是和典满角力,也丝毫不落下风。   曹二代之中,牛刚的力气排名第二。而第一位,就是许褚之子许仪。当然了,若把曹朋算进来,可能不逊色于牛刚。但由于他的身份,是牛刚的老师,以至于很多人在不知不觉中,便把曹朋算进了曹一代里面,故而二代之中无曹朋之名。   典满排名第三,典存名列第四。   曹彰,则在曹二代神力榜上排名第五……   只见他手持一杆大枪,与牛刚搏杀一处。大枪晃动,快如闪电,又势大力沉。而牛刚则不慌不忙,手中大斧翻飞,划出一道道弧光寒芒,守得是水泼不进……曹彰枪法虽迅猛,奈何牛刚下定决心死守,一时间想要取胜,也不是一桩易事。   沿着小路,行来三个童子。   为首的个头不高,圆圆的脸,略有些婴儿肥。脸蛋因天气而被冻得红扑扑,好像熟透了的苹果。他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两个童子则紧紧相随……   一个,个头略高,显得很结实。   另一个,则是文文弱弱,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老师,我来了!”   为首的童子奶声奶气的唤道。   曹朋转过身,看到那童子,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仓舒,你们那边下课了吗?”   “嗯,已经下课了。”   “今天都学了些什么?”   “刚开始,是德润先生教我们《孝经》,然后有广元先生授我们《弟子规》,最后是士元先生让我们练字。老师,今天士元先生还夸奖了我,说我写的字很好。”   曹朋眼中笑意更浓。   三年了,曹冲依旧跟随他执弟子之礼。   不过教授曹冲的人,从最初的曹朋阚泽和黄月英,如今又增加了庞统和石韬两人。石韬,是颍川人,徐庶的好友,如今则在太仆寺任职,闲暇时来教授曹冲。   建安六年,袁绍再次兴兵。   二十万大军在六月强渡大河,与曹操在苍亭决战。   曹操采纳了程昱之计,背依大河,与袁绍决死一战。他设下八面埋伏,于苍亭大败袁绍,使得袁绍再次大伤元气,退回河北。而苍亭之战后,曹操顺势渡河,开始了征伐河北的脚步。曹朋并没有参与苍亭之战,依旧留守于许都城内……   于他而言,苍亭之战本就是历史上存在的战事。   也就是说,当苍亭之战尚未开启的时候,曹朋已经知道了结果。   建安七年五月,袁绍积郁而亡,年四十九岁。   对苍亭一战,曹朋实在没什么好说。私下里,庞统曾说过:官渡之败后,袁绍虽然元气大伤,但根基犹在。曹操想要消灭袁绍,非十载不能全功。可惜,他冒然开启苍亭之战,彻底动摇了河北的根基。二十万大军覆没,也使得曹操必将由守转攻……袁绍此人,心气太高。如果他能放低一些,这胜负尚未可知。   对此,曹朋不予置评。   袁绍病故后,也预示着曹操彻底占居了主动。   石韬是在建安六年,苍亭之战结束后,随徐庶一同来到许都。   徐庶接到了庞统的书信,当读到了那首游子吟之后,竟忍不住放声大哭……   虽然诸葛亮和孟建崔州平苦苦挽留,奈何徐庶归心似箭,三人只得与他洒泪而别。   石韬是徐庶的至交好友。   徐庶既然要回家,他也不想继续留在荆州。   建安六年八月,两人先回到了颍川。徐庶先拜访了在颍川书院任教的黄彣,随后便拉着石韬,来到许都拜会曹朋。一番商谈后,曹朋便举荐徐庶前往东郡,任东郡司马之职。建安六年,苍亭之战结束后,夏侯渊奉命前往河内,出任河内太守……程昱则担任兖州刺史之职,拜邓稷为别驾,兼掌酸枣令,典农校尉。   徐庶也因此,得到了邓稷曹朋的推荐,被新任东郡太守满宠拜为司马,与邓范并列。   石韬留守许都,在太仆寺任职。   后又经曹朋的推荐,出任曹冲的授课老师。   曹朋在过去两年之中,又写出了《弟子规》一文,与《八百字文》《三字经》并称三篇,隐隐成为所有书院私塾的标准启蒙教材。曹朋也因此而得启蒙宗师之名。   只是,曹朋在清流中的名气越来越响亮,曹操却始终没有让他入仕。   以至于连孔融都站出来为曹朋说话,可曹操依旧驳回,认为曹朋还需继续思过。   就这样,一晃已是建安七年末。   曹冲身后的两个童子,文弱的是荀彧次子荀俣;而结实高大的,则是曹朋的外甥邓艾。邓艾比曹冲小一岁,可论个头,却比曹冲还高。自建安五年一同在曹朋门下学习,邓艾曹冲还有荀俣三人的关系极好,私下里常以兄弟而相互称呼。   对此,曹朋视若不见。   角场上,曹彰大枪铛的一声与牛刚大斧交击。   巨大的力量,令曹彰手臂发麻,连连后退……   “子文,你输了!”   牛刚大笑一声,轮大斧猱身而上。   那车轮大小的圆盘巨斧呼啸,将曹彰逼得手忙脚乱。好不容易从牛刚的大斧中脱身出来,曹彰面红耳赤,猛然大吼一声,身体向下一压,大枪扑棱棱一颤……   随着他抖抢刹那,只听从他体内,传来一种若有若无,似有还无的古怪声息。   “虎豹雷音?”   曹朋眼睛一亮,轻轻点头。   看起来,曹彰的功夫已经练到了一定程度,骨骼和筋肉爽利而坚实。这个时候,功夫就要往身内走,也就是要沁入五脏六腑。曹朋当初习武,也经过这么一个阶段,当然知道这一步的艰难。想要练入身内,需发声接引。声音由内而外,劲力由外而内,里应外合。这也就是后世习武时,所说的‘虎豹雷音’……   所谓雷音,并不是晴空霹雳。   而更像是下雨前,天空中隐隐雷音,似有似无,很深沉。   曹彰能发出虎豹雷音,也就说明他的功夫,已经练到了一个程度。如果说之前,曹彰和牛刚能半斤八两。那么此时曹彰的状态,绝不是牛刚所能够抵挡下来。   不管是曹彰还是牛刚,随曹朋习武已有数载。   勿论谁受伤,都不是曹朋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可曹彰蓄势待发,这股子劲力已经涌出。想要收手,显然有点来不及了。   曹朋连忙喊喝:“牛刚,后退!”   对曹朋,牛刚是言听计从,二话不说,身形后退。与此同时,曹彰大枪扑棱棱一颤,呼的奔向牛刚刺出。这一枪,势若奔雷,挂着一股罡风,隐隐有风雷之声。   曹朋脸色一边,腾身而出。   他出手虽然比曹彰慢了一步,可是却后发而先至,横身拦在牛刚身前。   眼见大枪刺来,他脚下向后一退,甩胯蓬的将牛刚撞飞出去,同时侧身让过大枪,抬手做手刀蓬的劈在了枪杆上。曹彰如受雷击,大枪当啷一声脱手落在地上。   “老师……”   曹彰也有些慌了,连忙上前就要跪下。   “子文无需担心,你刚才这一枪,使得极好。   单以枪法而言,你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想要再提高,再突破,就需要大量实战。   单纯的依靠练习,恐怕难有太大进步……恩,这样,待叔父这次回来后,我会向他禀报,让你从军。如今河北战事尚未结束,你想要提高,就去战场上搏杀一年,到时候再来找我……这件事要早做安排。对了,谁知道司空何时会返回?”   建安七年,也就是公元202年九月,曹操率军北渡黄河。   屯驻黎阳的袁谭,发动攻击,却发现曹操势大,无法抵挡,于是向袁尚告急。   哪知道,袁尚担心分兵救袁谭后,袁谭会夺兵不还。   于是便下令审配驻守邺城,亲率兵马解救黎阳。可不管是袁谭还是袁尚,又怎是曹操对手?曹操连战连捷,使得袁家兄弟紧闭城门,不敢与曹军交锋对阵……   不过,随着寒冬来临,曹操的粮道有些紧张。   自建安五年开始,官渡、苍亭连番大战。曹操虽说库府充盈,也挡不住这般消耗。所以曹操已决定暂时收兵,返回许都。曹朋也听到了消息,只是不清楚曹操回兵的具体时间。   曹彰闻听,先是紧张,旋即喜出望外。   他生性好武,独爱兵事,一直希望能为曹操斩将夺旗,成为曹操身边的大将军。   只是他年纪小,所以曹操不肯让他跟随。   此次进击黎阳,连曹丕都随军出战了……这也使得曹彰心里,更加难耐。   如果曹朋愿意去说项,曹操一定会同意。在曹彰内心中,对曹朋当年十四五岁便立下赫赫战功羡慕不已。如今有这样的机会,他又岂能错过,于是连连点头。   曹朋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一转身,他招手示意曹冲道:“仓舒,小艾,你们也准备一下……朱儿,带他们两个去换衣服,若是练得不好,小心没有午饭。荀俣,你也跟着去,盯着他们。”   在校场边,夏侯兰和韩德身后,转出来一个小姑娘。   正是当年葛玄托付给曹朋的朱夏。   朱夏在曹府,也有两年了,看上去比之当初丰润了许多。她平日里就负责伺候曹冲他们读书习武,也不算陌生。听到曹朋的吩咐,朱夏答应一声,便领着曹冲三人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曹朋搔了搔头。   “子幽,你在这里帮忙盯着,我有点事,先离开一下。”   “喏!”   韩德和夏侯兰连忙插手应命。   曹朋转过身,沿着小路行去,穿过一道拱门之后,他便走进了后院正堂。   “公子!”   两个美婢笑嘻嘻的迎上前来。   “小鸾,小寰……月英今天还好吧。”   “真夫人正和夫人在屋里说话,一切都很好……公子只管放心就是,老夫人已经准备妥当。稳婆随时可以过来,肖先生甚至关了回春堂,就住在前面,不会有事儿的。”   肖先生,也就是那位非著名妇科大夫肖坤。   由于依附了曹家,肖坤的回春堂如今是生意兴隆。加之张仲景和华佗时常会在回春堂里坐镇,也使得这回春堂的名声,在许都城里极有名气。连带着,肖坤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普通的病人,自有他的学生负责,他更多时候只是指点。   不过,肖坤也知道,他今时今日地位的根源。   所以对曹家的事情非常上心,这次更带了三个稳婆,就住在曹家城外的田庄,随时候命。   曹朋揉了揉鼻子,迈步走上台阶…… 第352章 孟德相召   花厅里摆放着两尊用生铁打造而成的煤炉子,上面架设直通厅外,碗口粗细的烟筒。   煤炉子里,烧得是煤饼,使得屋子里温暖如春。   黄月英挺着肚子,正坐在厅里和夏侯真说话。两年过去,黄月英和夏侯真也已经从当初清纯的少年,变成了成熟的妇人。夏侯真一身白裘,怀里抱着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女婴,正笑嘻嘻的和黄月英说着闲话;而黄月英披着一件狐裘披风,颇有些慵懒的靠在榻上,不时的点头,偶尔还会插上一两句,发出欢快笑声。   “阿福,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曹朋进来,黄月英好奇的问道:“仓舒他们刚下课,这会儿应该在校场习武吧。”   “有子幽和信之盯着,没事儿。”   曹朋说着话,便凑了过去。   “月英,今天可有不舒服?”   “只是晌午时疼了一阵,不过肖先生说没有大碍。”   曹朋从夏侯真怀里接过了女婴,用脸颊贴着那粉嫩的脸蛋,狠狠的香了一下,惹得女婴咯咯笑起来。她还不会说话,但看得出,她很喜欢曹朋的这个动作……   夏侯真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笑了。   初为人母的她,在刚生下女婴的时候,颇有些担心,害怕曹朋不喜欢女儿。   不过现在看来,曹朋对女儿也极为疼爱。   三年前,当曹朋和黄月英定下亲事之后,夏侯渊突然登门提亲。   当时这件事情闹得可不小,黄承彦大发雷霆之怒,甚至要带着黄月英返回江夏。   后来在孔融等人的劝说下,总算是留在许都。   曹操也出面说项,最终使得黄承彦不得不点头答应。但是,在这个‘大小’的问题上,双方还是起了争执。黄承彦一开始坚持要黄月英做大,可夏侯渊却不愿意让夏侯真做小。那段时间,曹朋吓得不敢回许都,干脆跑去雒阳找陈群作伴。   直到后来,曹洪跑出来出了一个主意。   “分的什么大小?   月英书香门第,才学渊博;小真将门之女,温良贤淑。索性不要设正妻,只立平妻便是。这样月英和小真也不必分大小,一样大……省的阿福夹在中间为难。”   古代有三妻四妾之说。   但实际上,却只有一个正妻。   曹洪的意思很清楚,别设正妻了,否则非打起来不可。   都是平妻,无分大小,谁也不比谁高出多少。后来又经孔融等人出面,这件事总算是平息下来。建安六年,曹朋返回许都,同时迎娶了黄月英和夏侯真两人。   不久之后,在黄月英的建议下,曹朋又把步鸾和郭寰纳为妾室。   建安七年初,夏侯真生下一女婴,取名曹绾。   随后,黄月英也怀上了身孕,至今已有九个月的身子……   两女相处的挺好,原因嘛……不管黄月英还是夏侯真,都不是那种性格很强的女子。   加之当初曹朋入狱,二女时常接触。   彼此间的关系也挺不错,如今在一起,倒也没有太大冲突。   要说黄月英心里没有怨言那是瞎话!原本属于她一个人的宠爱,如今被两个人均分,换做谁,心里都会不好受。但夏侯真性子委婉,很能容让,一来二去,这怨恨也就少了许多,以至于到后来,两人就好像姐妹一样,丝毫没有什么隔阂。   对此,曹朋也是暗自庆幸。   成亲后,黄月英和夏侯真各有爱好。   黄月英喜欢奇淫巧计,在建安六年时,造出一种三锭脚踏纺车,效果极其出众。   汉代时,纺车已经普及,但是以手摇纺车为主。   黄月英在其父黄承彦的帮助下,利用偏心轮,在纺车制造上完成了一次改革,发明出三锭脚踏纺车,使得纺织的速度大大提高。不过,这种纺车尚未正式推广,曹朋还处于观望之中。只是在田庄小规模的投入,主要用于商业上的用途。   建安七年初,史上第一家银楼,在雒阳和下邳同时开设。   海西与雒阳之间的贸易,将由铜钱,而转变为钱票交易。只不过这种交易方式还有待推广,至于效果究竟怎样,谁也说不清楚。至少,一两年内未必能出现效果。   不过,在建安七年初,海西开始大规模推广曹公车。   如此一来,使得屯田面积增加了三分之一,并且开始以稻米取代其他作物。   三年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曹朋始终没有走到前台,在大多数时候,依旧隐藏于幕后。   不过,以曹朋名义而开设的商铺,开始出现在雒阳和许都街头。曹氏商行所经营的商品,以麻纺为主,并迅速加入了雒阳行会。行商坐贾之事,曹朋自然不可能出面。于是在和家人商议了一番后,曹朋决定将商户交由郭寰来负责打理。   郭寰精明能干,对钱帛有着敏锐触觉。   行商坐贾之事虽说不登大雅之堂,但对于郭寰而言,也是向曹朋证明自己的途径。   至于内宅,则交由步鸾打理。   洪娘子已放手了田庄事务,大部分时间是在曹府做事。   步鸾心细,性子外柔内刚,更有应变之能,所以这田庄打理的也是井井有条……   有时候,曹朋就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娶得娇妻美妾不说,如今更是家财万贯,有了一定根基。   曹朋觉得,重生于三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小有成就……至于以后的事情,他并没有去过多考虑。   坐在花厅里,陪着黄月英和夏侯真说了会儿话,曹朋便起身离开。   他正准备去后院校场看看曹冲他们的状况,却听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抬头看去,只见庞统和石韬正兴冲冲走来。两人来到曹朋跟前,先拱手行了一礼。   “友学,正要寻你,你却来了。”   “二位兄长,可是有事吗?”   “嘿嘿,当然是有好事。”   “什么事?”   庞统一把攫住曹朋的胳膊,拉着他就往外走。   曹朋道:“士元,你这是干什么?”   “带你去看热闹。”   “什么热闹。”   庞统停下脚步,看着曹朋道:“友学,你不会是真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啊。”   曹朋有些哭笑不得,对这位有些神神道道的凤雏先生,颇有些头疼。   庞统笑道:“来大家今日要在毓秀楼歌舞,我和广元商量了一下,决定带你一起去开开眼界。”   “来大家?”   曹朋面露疑惑之色。   庞统道:“友学,你不会连来大家都不知道吧。”   看曹朋摇头,石韬不由得顿足捶胸。   这石韬年纪在二十七八岁,长的是一表人才,颇有几分俊朗之气。   “友学,果真是不知风情之人,竟连来大家都不知道,岂不是辜负你曹三篇之名?”   曹朋,不禁苦笑。   庞统道:“来大家叫做来莺儿,生的如花似玉,体态窈窕婀娜。   她本是雒阳歌舞大家,在雒阳和长安极有名气……近日毓秀楼花重金把她请来,准备在许都停留三十日,每五日一场歌舞,今天是第一场。许都有头面的人物都准备过去,我和广元商量了一下,决定叫上你。你这两年几乎就窝在这田庄里,好不容易来了场热闹,又怎可能置你于不顾?走走走,若晚了可就没位子了!”   说起来,曹朋这两年的确是很少露面。   要么在家里陪伴妻子,要么就是教导曹冲等人读书习武。   偶尔出门,也是为了公事。比如海西来人,亦或者是陈群派人过来商议事情,他才会出去。平常就深居简出,甚至连年初典满许仪找他去射鹿,也婉转拒绝。   原来是歌舞!   曹朋不由得笑了……   说实话,他对这歌舞实在是没有兴趣。   前次在孔融家里拜访,孔融命家中歌姬献舞。   那些歌姬长的确是好看,只是歌舞出来的东西,曹朋有些看不太明白。   哪怕他在这个时代生活的再久,可有些东西终究还是无法理解。比如古人的舞蹈,那些名士清流们可以看得津津有味,更说得头头是道。而曹朋呢,每次看歌舞,都会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时代的差异,对审美的观点自然不太一致。   古人看歌舞,是一桩雅事。   但让曹朋看歌舞,却如同嚼蜡……   甚至连黄月英也说,曹朋这家伙有时候不解风情。   所以,庞统兴致勃勃,曹朋却全无兴趣,“算了,我还有事儿,就不去了。”   “你不去怎行?”   “什么意思?”   石韬苦笑一声,“友学以为,这头场歌舞,以我和士元,能坐进去吗?”   是啊,这的确是个问题。   石韬和庞统虽说小有名气,但是与许都城里那些博学鸿儒,名士清流,达官贵族相比,还真就算不得什么。今日头场演出,想必那毓秀楼里必然高朋满座,他二人想进入,并非易事……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曹朋疑惑的看着两人。   “友学,你好歹也是当代宗师。   曹三篇之名,或许比不得孔文举那些人,但若是去了,必有一席之地。我们……嘿嘿,只是想跟着你去看热闹。”   尼玛,让我带你们嫖妓?   曹朋一缩脖子,轻声道:“你去和月英说,若月英同意,我就去。”   “呃……”   庞统和石韬相视一眼,搔了搔头,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这种事,哪能明地里去说?若是被黄月英知道,别说放曹朋出去,估计敢放狗咬人。   曹朋田庄上可是有两头雪獒,凶悍的很。   除了曹朋之外,也就是那养犬的王双能够指挥。但王双那小子,典型是几位夫人的跟屁虫,有时候甚至连曹朋的话都不听,只听从黄月英和夏侯真的指派……   “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陪伴弟妹吧。”   庞统和石韬相视一眼,转身要走。   “慢着!”   “嗯?”   “你们真想去看歌舞?”   “废话。”   “既然如此,你们持我名剌,去临沂侯府找临沂侯,就说我请他帮忙,让他带你们进去。”   临沂侯刘光,毓秀楼的幕后老板。   这两年和曹朋差不多,都是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接触。   刘光和曹朋的关系,挺复杂……要说起来,两人属于敌对立场,可有惺惺相惜。曹朋觉得刘光属于看得清楚形势,却又身不由己的哪种人;而刘光则觉得,曹朋年少而有才华,值得交往。甚至,连曹朋田庄上的大白小白两头雪獒,也是刘光相赠。两人虽然没有来往,但彼此间,却颇有交情,也算得上是一桩怪事。   庞统和石韬相视一眼,忍不住连连点头。   如果刘光肯出面,那他二人走进毓秀楼,倒也不是一桩难事……   “临沂侯,能同意?”   “他会帮忙的……”   曹朋说着,微微一笑,扭头就走。   ……   庞统和石韬的事情,曹朋没有放在心上。   至于来莺儿,曹朋更是毫不在意。哪怕是在前世,他对伶人,是发自骨子里的厌恶,全无半点好感。也许是因为前世那所谓的‘全民娱乐’的原因,报纸铺天盖地都是那些戏子们的消息,让他非常讨厌。以至于重生东汉,他也从不去那种风月场所。虽说名士风流,是这个时代的风俗,可是曹朋本能的,还是很排斥。   这样也好,至少在世人的眼中,‘曹三篇’属于那种古板之人。   许多士子对曹朋的这种做法,极为赏识,甚至是交口称赞。当然了,有称赞的,就有诋毁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曹朋对这种事情全然不在意,又进一步坐实了他高洁孤傲之名。   走进一个小院,却见院子里有一口浆池。   这是曹朋在年初时,和黄月英一起搞的实验,想要通过一些后世的方法,造出物美价廉的纸张。这年月,纸张实在是太贵了……以至于曹朋很多想法,都无法实施。若能够造出便宜的纸张来,就可以进一步推动这个时代的发展。但有时候,你觉得是一桩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却并不容易。至少对曹朋而言,造纸就是一桩麻烦事。   他在浆池旁边观察了一下,然后用竹盘试了试,发现挂浆造纸。   还是再等等吧!   曹朋在院子里足足逗留了一个时辰,这才起身离开。   回到书房,他正准备做一些记录,却听门外突然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司空派人前来,通知公子立刻赶赴长社。”   曹朋一怔,“曹司空,已到了长社?”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你老曹既然已回来了,好端端又把我叫去长社做甚? 第353章 悲愤诗   曹操相召,曹朋自然不能推却。   好在从许都到长社并不算远,虽然积雪很厚,也耽搁不了太多时间。曹朋骑上了照夜白,叫上韩德和二十名飞眊即刻出发。一路匆匆,在亥时后便抵达长社。   曹操并未率军入驻长社县城,而是在长社城外驻营。   曹朋在辕门口通报了姓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典满和许仪率两队铁骑迎接。   “二哥,三哥,司空这么急着把我找来,有事儿吗?”   典满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许仪道:“前些时候,好像是在黎阳时,司空偶得一篇文章,此后便闷闷不乐……也许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你小心点,主公最近一段时间,情绪都不是很好。”   得了篇文章,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曹朋不由得愕然,便下马随着典满二人往营中行去。   本想再打探一些消息,可这两位却一问三不知,也弄不清究竟是什么状况。   就这样,怀着满腔疑惑,曹朋往中军大帐行去。   眼见就要到了大帐,却见一名青衫文士拦住了曹朋的去路。   这文士的年纪大约在五十左右,相貌清癯,颌下三缕长须,看上去颇具儒雅之气。   中等身高,体型单薄,显得有些瘦弱。   他一出现,典满许仪的脸色顿时发生了变化,一个个显得非常难看。   曹朋停下脚步,疑惑的打量对方。   “可是曹三篇当面?”   “呃……在下曹朋,敢问先生大名?”   “某家许攸。”   许攸?   就是那个奇袭乌巢,献计破袁绍的奔走之友许攸?曹朋可是记得,这许攸的下场似乎不是太好。此人性格桀骜,不知进退,以至于在邺城被破之后,遭许褚所害。曹操当时表现的很生气,但结果也只是罚了许褚一年俸禄,并没有深究。   连带着,曹朋对许攸的印象也不是太好。   所以当许攸拦住他的时候,不免有些疑惑,好奇的打量许攸。   记忆里,他和许攸没什么接触。许攸投奔曹操的时候,他正被关在卫将军府的大牢之中。后来许攸到了许都之后,曹朋跑去了雒阳,找陈群商议事情。   等曹朋返回许都成亲时,许攸又因故返回老家南阳,两人再一次错过。   说起来也有趣,许攸投奔曹操近三年,竟没有和曹朋见过面。哪怕是同在一座城市,也因为曹朋削爵罢官的缘故,两人没有过任何接触。许攸一直在司空府做事,拜司空军事祭酒。曹朋呢,也不喜欢没事儿总跑去司空府,特别是结婚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城外的田庄里,授课,习武,很少踏进许都的城门……   许攸找我,又有何事?   “听闻曹三篇,乃南阳人氏?”   “呃……在下幼年时曾在南阳生活,至十四岁后,未曾还乡。”   “那敢问,是南阳何处?”   “在下南阳郡舞阴县中阳山人氏。”   曹朋没有留意到,许攸说话时用的是南阳方言。   也许是习惯的原因,他本能的也是以南阳话回答……不过,许攸的口音,应该更接近于穰城地区,属于南阳西南;而曹朋的口音是舞阴方言,位于南阳北部。   亲不亲,同乡人。   曹朋到了许都之后,说的是雒阳官话。   乃至于在家中,不管是和曹汲还是与邓稷,大都是以官话为主,除了和母亲张氏,姐姐曹楠交谈时偶尔会用南阳方言之外,几乎很少说南阳话。如今,许攸用南阳话询问,曹朋不由得心生一丝亲近之感。而许攸呢,脸上更露出了笑意。   “未想,竟与曹三篇同乡。”   “子远先生也是南阳人?”   “正是……我乃穰县人氏。”   “穰县啊,我去过。”   许攸闻听大喜,“中阳山我也去过,景色甚美。   他日若曹三篇有闲暇,何不一同返乡?呵呵,难得有同乡人,许某有些失态了!”   “朋也久闻先生之名,只是未曾拜会,所以心中一直存有遗憾。   若先生不吝,待闲暇时,愿与先生把酒言欢……只是,司空唤我有事,恕朋失礼。”   许攸连忙摆手,“友学自去,他日自会登门拜访。”   说着,许攸背着手,看似悠闲的溜溜达达而走,却让曹朋一头雾水,有些不明所以然。   这许攸,看上去也不是那么讨厌嘛!   “今天可真是奇怪了,许子远对你,可是亲热的很呢。”   “是吗?”   典满黑着脸道:“你是不知道,这厮平日里有多么讨人嫌。架子大,口气也狂妄的很。上次见到我,还问我:可知破袁者何人?我知道他曾献计奇袭乌巢,可那也是主公深谋远虑,将士们效命的结果……若非看在他是主公昔年好友,老子早就把他一顿胖揍。平时不管和谁说话,都昂着头,一副谁也不待见的模样。   今天和你说话倒是看上去还挺正常……不过,估计也是暂时,早晚会让你心头起火。”   看得出,典满对许攸怨念很深。   曹朋看着许攸的背影,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   三国演义里,罗大忽悠着重描绘了曹操的果断,而掩去了许攸的光芒。   但实际上,许攸在奇袭乌巢的事情上,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而后有贾诩郭嘉许攸推波助澜,最终令曹操下定决心。可以说,没有许攸,官渡之战可能会延续很长时间,胜负尚未可知。不管历史是如何评价,许攸的前半生确是很辉煌。   曾经与何顒等人,被称之为奔走之友,是大将军何进的座上客。   曾参与过合肥王废立之事,后来协助袁绍,雄踞北方。连孔融都曾称赞说:田丰,许攸,智计之士。   沮授很牛吧!   但是未必能入孔融的法眼。   许攸的缺点是贪鄙,但谁又没有缺点?   曹朋看着许攸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许攸生死,与他无关。至少,他对曹朋的态度,挺好。   “走吧,主公应该等急了!”   “正是正是,咱们快点过去吧。”   典满和许仪暂时忘记了许攸的事情,带着曹朋匆匆来到中军大帐。   大帐中,烛火通明。   曹操正独自坐在榻上,身披一件黑色裘衣,兴致勃勃的看书。   对曹操的好学,曹朋极为敬佩。   这家伙不管走到哪儿,总会带着一车书卷。   这两三年来,曹朋和曹操接触并不是特别多。一来曹操忙碌,二来曹朋也不想总去麻烦曹操。对于自己的仕途,他丝毫不担心。曹操该用他的时候,自然会用他。   “曹朋奉命前来,拜见司空。”   “阿福啊,快进来。”   曹操放下书,招手示意曹朋进账。   典满和许仪很自觉的在帐外停下脚步,当曹朋进账以后,帐帘随之便垂落下来。   “叔父这么急唤侄儿前来,有何吩咐?”   当帐帘落下之后,曹朋便明了了曹操的意思,立刻改变称呼。   对外,曹朋唤曹操官职,那是公事。   现在,只有他二人,曹朋唤曹操叔父,则是私事。   曹操笑了,摆手示意曹朋坐下,然后亲自为他满了一杯水酒,笑呵呵问道:“阿福,仓舒近来进步甚大,你环婶婶时常在我面前夸奖,他知书达理,懂得进退。而且,子文的武艺大有进步,连君明也说,他早晚必成军中的猛将……   此皆阿福你教导有功,我还要先谢谢你才是。”   “叔父哪里话?仓舒天资甚好,我只是顺势引导,哪里有什么功劳?”   “诶,再好的天资,若没个明白人指点,也是无用。仓舒这两年每次回家,皆有进步,我也非常高兴。他来年就要正式进学,不过我还是希望,他能继续在你那边学习。”   建安七年五月,袁绍病死。   曹操因丧乱以来,学校多废,后生不见仁义礼让之风,于是下令郡国各修方学。   规定,凡县满五百户,即设立校官,负责选乡中俊才教学。   凡公卿六百石以上官吏,以及将校子弟为郎、为舍人者,皆可诣博士受业。能诵一经者,由太常分等授官。曹冲此前一直是由曹朋授业,不过他眼见着将九岁,是时候正式入学,学习经典文章……也就是说,他的启蒙教育初步完成。   到了这个阶段,就必须要正式的在学堂里学习。   曹朋早就预计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并不显得奇怪……   曹操笑道:“我听说,仓舒在你那里,还接受了其他人的授业吗?”   “正是!”   曹朋躬身道:“德润、士元、广元皆有为之士,才学过人,仓舒得他们授业,收益良多。”   “恩,阚泽此人我知道,也算是你的老部下了。   说起来,他也是个有才华的人,是时候该入仕了。我也正好要和你说这件事情,子山在海西已有三年,政绩卓著。我拟将他调至司空府,出任辞曹一职,并兼任太仓令一职。如此一来,海西出缺,阚泽也算是海西老人,可继任,你以为如何?”   步骘要上调了吗?   辞曹和太仓令,皆实权职务。   特别是辞曹,有监察百官之责,属于司空府内部的执法机关。   步骘出任辞曹,品秩虽未提升太多,确是一次不小的升迁……让阚泽接掌海西?   曹朋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   于私,曹操准许曹朋继续享受海西的三成收益;于公,银楼的开设,也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去稳定局势。相比之下,徐州九大行会的行首,更容易接受曹朋的部曲。若换一个人过去,势必会出现一些波动,单只是和九大行首的相处,就是一大问题。九大行会是曹朋一手设立,阚泽前往海西,无疑是最佳选择。   但曹朋也知道,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享用海西的收益了!   从邓稷,到阚泽……   待阚泽卸任时,曹朋对海西的掌控,至少超过十年。   当一个人对某一个地方掌控超过十年,换谁都会感到眼红。更何况,如今的海西可不是七年前那个荒僻之地,已成为两淮最富庶的地区。九大行会不禁垄断了两淮商业,更勾连江东。若银楼的效果出来,曹朋再想享用收益,估计很难。   别的不说,海西每年的盐税过亿,曹朋的收益将会何等惊人?   曹操不得不考虑这些事情,阚泽继任海西,也预示着阚泽之后,曹朋将失去对海西的控制。   曹朋想了想,躬身道:“侄儿愿从叔父之命。”   阚泽之后,我同意放弃海西的利益!   曹操的眼睛笑成了弯月,轻轻点头:友学果然是个知进退的小家伙!   “这两年,隽石在执金吾做的甚好。   前些时候文若曾向我举荐,决定任隽石为城门校尉之职,我已经应下此事。另外,王猛在军中也颇有长进,如今西凉不甚平静,护羌校尉出缺,我已上奏陛下,由王猛接掌护羌校尉一职。你那结义兄长王买,则出任行军司马,你以为如何?”   这是一个交换!   曹朋接受了阚泽之后,放弃海西收益的决定。   曹操则投桃报李,还之以其他方面的补偿。城门校尉,掌京师城门屯兵,书馆有司马两人,城门侯十二人。曹操只说任曹汲为城门校尉,也就告诉曹朋,其属官可以由曹汲自行委派。曹汲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提拔一些属于他的亲信。   换而言之,曹操准许曹家自立门户。   至于护羌校尉,始于汉武帝元鼎六年,执掌西羌事务,震慑凉州,也是一个极大的实权职务……而将王买调至陇西,也说明了曹操对西凉马腾,有所觉察……   这两个职务,可都是不折不扣的实权官职。   曹朋哪能不清楚曹操的心意,连忙躬身拜谢。   “友学,我让你过来,还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商议。”   “不知叔父有何吩咐?”   “你先看看这个……”   曹操说着,从书案上翻出一副白绢,递给曹朋。曹朋上前接过来,就着烛火的光亮扫了一眼,只见那白绢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迹娟秀,可看出功底不凡。   “悲愤诗?”   曹朋诧异的抬起头来,看了曹操一眼,见曹操面无表情,又低下头去,认真的阅读起来。 第354章 自古红颜多薄命   白绢上是一首骚体诗。   什么是骚体诗?这还要从战国说起。骚体诗出现以前,诗歌基本上是四言体,也就是《诗经·国风》式的民歌。只是,四言体节奏短粗,单调呆板,容量也有限。在表现复杂的社会生活时,就显得有很多局限性……直到战国时,著名诗人屈原受谗言所害,遭遇驱逐流放,心中充满悲愤和痛苦。只是当他想要用诗词喷注心情时,四言体的局限性,令他忍无可忍。于是屈原便学习民间的俗歌俚句,不在拘泥于四言体的格局,而采用了五言、六言、七言体,但保留了咏唱中的语气词‘兮’,也就是骚体诗的雏形。其中最有名的,也就是《离骚》。   到汉代,例如刘邦的大风歌,都属于骚体诗的范畴。   曹朋此刻手上拿的,也正是一首骚体诗。   看用词和格律,似乎是出自女人之手笔,而且是一个学识极为出众的女人手笔。   用词造句,极为出色。   曹朋这两年也苦学乐府格律,偶尔能做出一两首属于自己的诗词,但相比之下,他那些诗词和手中这一篇骚体诗一比,就是个渣……更重要的是,曹朋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这首骚体诗的作者,所用的笔法非常熟悉,似乎是……飞白体?   “这是……”   “友学可知蔡伯喈乎?”   曹操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苦色。   曹朋吓了一跳:要知道曹操身居高位,早已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都很少流露真实的表情。可眼前的曹操,却好像是真的动了情。曹朋甚至可以看到,在曹操眼中,依稀闪动一抹水光,着实有些感到吃惊。   “蔡伯喈,岂非蔡邕先生,我岂能不知?”   “此诗,乃蔡琰所做。”   “蔡琰?”   “就是蔡伯喈之女,昭姬。”   蔡琰,蔡昭姬……啊,想起来了,那不就是蔡文姬吗?   不过,蔡文姬是在后来才更改的名字。她本叫做蔡昭姬,只是后来司马氏篡魏,为避司马昭的名讳,于是才改成了蔡文姬。而后,世人就一直以蔡文姬称呼。   蔡文姬,本名蔡琰。   昭姬是她的表字。蔡邕一生,膝下有二女,但命运却截然不同。   蔡琰是长女,少有才女之名,却命运多桀。   她年少时,博学能文,善诗赋,兼辩才,精音律,曾以班昭为偶像,从小留心典籍,博览经史,曾与蔡邕续修汉记。只是,她命运多桀,第一次出嫁,远嫁河东卫氏,丈夫卫仲道是以修《大学》而闻名的士子。在当时而言,才子佳人,不晓得羡煞多少人。可惜不到一年,卫仲道咯血而死,蔡琰便遭遇卫家嫌弃,认为蔡琰是‘克死丈夫’,乃不祥之人。蔡琰也是出身名门的才女,心高气傲,且能受得这种侮辱。一怒之下,便返回家中,从此和卫家断绝关系,再无往来。   只是,卫家对蔡琰,却是嫉恨不已。   董卓入雒阳,启用了蔡邕。   不久之后,董卓被杀,蔡邕也被王允所害,李傕郭汜攻占长安,关中战乱不止……而在这时候,羌胡乘机出兵,洗掠关中。诗中记载‘中土人脆弱,来兵皆羌胡,纵列围城邑,所向悉破亡。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入朔漠,回路险且阻’。蔡琰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连带许多被掳掠的妇女,被带往南匈奴。   此后,天下大乱,战事不止。   谁又会去挂念一个柔弱女人?   而蔡琰的妹妹,名叫蔡贞姬,和蔡琰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蔡贞姬的才学远不如蔡琰出众,相貌也不似蔡琰美艳。可是一生平平安安,嫁给了一个名叫羊衜的男子。也许,很多人不知道蔡贞姬是谁。但蔡贞姬还有一个了不得的儿子,在后世大大有名。那就是西晋最为著名的将领,羊祜……   后世武侠小说的宗师金庸,也曾在作品中提及羊祜。   人生不如意事常十居八九,正出自羊祜之口。   曹朋抬起头,轻声道:“此为蔡琰所作?”   曹操深吸一口气,用力的点点头,而后露出落寞之色。   蔡邕,与曹操亦师亦友,交情深厚。   曹操道:“此次征伐河北,我偶得当年伯喈之作,还有这篇悲愤诗,据说是昭姬被掳去漠北后所作。我看到这首诗,故而有些感慨……想当年,伯喈才情出众,少有人可比。可现在,一代宗师尸骨无存不说,连当年小才女也受这多磨难。”   王允杀了蔡邕后,将蔡邕弃尸荒野。   不久后,李傕郭汜围攻长安,杀人无数。一直以到最后,竟无人知道蔡邕的尸首埋在何处。李傕郭汜死后,曹操入主关中,依旧无法找到蔡邕的尸首何在。   他抬起头,轻声道:“阿福,我欲赎回昭姬。”   说实话,曹朋对蔡文姬倒是没太多的感受。   因为在后世,蔡文姬的名声并不是太好。其根源所在,就是蔡琰一生三次嫁人。   第一次是卫仲道,第二次是匈奴人……虽说嫁给匈奴人,并非蔡琰所愿,却依然成了后世卫道者攻击的借口。说她不贞洁,若是烈女,就不该苟且偷生。既然苟且偷生,就别回来,还生了两个儿子,结果回中原时,又把两个儿子抛弃。   总之,在卫道士的眼中,蔡文姬就成了伤风败俗之人。   可事实上,在东汉年间,人心向古。婚姻不需三从四德之约束,更不能以节烈之名,羁绊名节。所谓节烈,大致上是从宋明理学之兴而开始……朱熹老儿把自己的观念,强加于千余年前古人的身上,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   曹朋讨厌朱熹,但也说不上喜欢蔡文姬。   所以,当曹操说欲赎回蔡文姬的时候,曹朋本人并无太大的反应。   你要赎回蔡文姬,那就去赎回,和我说什么?你堂堂司空,赎人又何必与我说?   曹朋疑惑的看着曹操,却见曹操目光灼灼,盯着他看。   不由得心里一颤,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叔父的意思是……”   “如今,袁绍方死,河北战事仍炽,非短时间可以竟全功。   我抽不出身来,所以只能找人,前往漠北寻找昭姬。你也知道,如今漠北羌胡林立,匈奴,鲜卑混战不止。若无勇武之人前往,只怕是难以寻获……阿福,我想让你代我出使匈奴,迎昭姬归汉。此行必有许多困难,不知你可否愿行?”   让我去漠北,迎接蔡文姬归汉?   曹朋虽说有思想准备,可乍听之后,仍不免头晕。   干嘛让我去?   他看着曹操,却见曹操仍凝视着他,目光灼灼闪亮。   脑子里,骤然闪过一道灵光,他睁大眼睛,看着曹操,半晌后轻声道:“叔父,莫非是要我……”   曹操用力点头。   “我也不瞒你,让你去漠北,也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你想必清楚,自有汉以来,胡害不止。此前是匈奴,后来是鲜卑……如今更有乌丸,靺鞨等异族,一直虎视眈眈。   特别是乌丸,与袁绍关系甚密。   此前在官渡时,我就见到过乌丸铁骑,混杂在袁绍军中……而今,我将荡平河北,乌丸始终是我心腹之患。所以,你此去漠北一来是迎接昭姬归汉,第二件事,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探查漠北形式,破坏乌丸与漠北异族的关系。”   迎接蔡文姬,是私事。   破坏乌丸和漠北异族,才是公事。   不过,老曹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这么大的事情交给我去做,你不怕我办砸了吗?   “叔父的意思,我为使者?”   “当然不是,你此去并无身份。”   “没有身份?”   “这次前往漠北,正使乃中宫仆周良。”   操……   曹朋有点懵了。   中宫仆,其实就是近侍,或者说是太监,宦官。   你怎么让一个太监跟着我一同去漠北?谁都知道,中宫仆是大长秋属官,而大长秋则是汉帝身边最亲近的宦官。曹朋真的晕了,难道说,这还牵扯到了宫中?   曹操似乎没有发现曹朋的目光,是何等幽怨,自顾自的说道:“周良,是陛下老奴,在长安时便跟随陛下……他此次往漠北,也是奉了陛下之名,去拜访南匈奴单于呼厨泉。哦,你可能不太清楚这些……呼厨泉乃羌渠之子,上代单于于夫罗之弟。此人与我汉室素来倾慕,此前陛下东归,呼厨泉也是出过大力……”   曹朋似乎有点懂了!   汉帝在这个时候派遣中宫仆前往漠北,莫非是想要……   曹操借口寻访蔡琰,于是让自己随同前往。看起来,自己的责任不仅仅是要寻找蔡琰,破坏漠北异族之间的关系,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监视周良。   责任太大了!   别看曹朋平时在外面总是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可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的很。   曹操让曹朋去,是对曹朋的信任。   而且,曹操也知道,曹朋和宫中的关系很不融洽,所以不需要担心曹朋与宫中勾结。   最重要的是,曹朋心细。   曾破获过许多大案,所以曹操也相信,曹朋能够胜任。   其他人?   目标太过明显。   而曹朋这两年不太张扬,深居简出的,以至于不少人甚至忘记了他的存在。   曹操看着曹朋,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阿福,你可愿往?”   你他娘的大半夜把我从许都找来,如果我不愿意,你肯答应吗?   “叔父,侄儿愿往……只是侄儿一个人,恐怕孤掌难鸣。”   “孤掌难鸣?”   曹操笑了,“你放心,我会派人协助你。我这里有一枚腰牌,必要时你可以节制护兵,随机而动。”   说着话,曹操取出一块白玉雕成的虎头腰牌,递给了曹朋。   “叔父让谁协助我?”   “呵呵,你到时候自然知道。”   “那什么时候出发?”   “你放心,使团入漠北,至少要来年开春以后,否则漠北苦寒,周良细皮嫩肉的也未必能够承受。我知道月英将要分娩,所以不会耽搁你看到我那侄孙降世。”   还好,你还记得我孩子要出生了!   “对了,月英一切都好?”   “回叔父的话,一切正常。”   “可预计到何时会分娩?”   “据回春堂的肖先生估计,就在近日。”   “恩,我这次征伐河北,得了一株二百年的玄参。你今天过来,正好拿去给月英补身子。”   “那出使之事……”   “出使之事你莫问,该出发时,自会通知你。   在此之前,我不会再召见你……你做好准备,挑选一些随从,到时候自有人与你联系。”   “侄儿,遵命!”   ……   曹操今天的谈性很浓,拉着曹朋说了很久。   直到将近丑时,他才算放曹朋离去。不过,曹操让曹朋连夜返回许都,不要在长社停留。这月黑风高,天气酷寒。曹朋无奈之下,只好上马带着韩德,连夜赶回许都。   这一路上,他在心里不停的咒骂。   这老曹可也真是够呛,把我神神秘秘的找过来,又让我神神秘秘的赶回去……   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啊!   漠北!   曹朋一想起来这件事就有些头疼。   蔡琰身陷漠北,可漠北那么大,林林总总有几百个部落散落于其间,怎么去寻找?   历史上,曹操是从谁手里赎回了蔡琰?   曹朋一时间,可真的是想不起来。而更头疼的是,这里面还参杂了皇家事由,使得事情也变得更加复杂。老曹,可真是给我面子,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他也不怕我把事情搞砸了吗?想到这里,曹朋不由得越发头疼,还真是麻烦啊!   幸好,曹朋如今没有住在曹府,不需要入城。   许都如今正是夜禁,每天晚上过了亥时,便会关闭城门。那样的话,就得在城外等到天亮才行。   曹朋返回田庄外,自有守护的庄丁打开庄门。   他来到自家宅院门口,还没等下马,就见王双从门里面风一般的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曹朋的坐骑。王双今年已十六岁,也许是西凉人的缘故,所以骨头架子很大,比之正常人要高大许多。当初刚到曹家的时候,王双显得有些枯瘦。可是这几年在曹家,王双过的很滋润,所以这体型,也变得比普通人魁梧许多。   “公子,你可回来了!”   “怎么?”曹朋翻身下马,疑惑的问道。   王双一脸忧急之色,拉着曹朋的衣袖道:“硕夫人,硕夫人她……马上要生了!” 第355章 我有佳儿可成龙   硕夫人,就是黄月英。   冬季的白昼,来的很晚,已近辰时,可这天色已近昏暗。   天边随透着鱼肚白的光亮,大地却依旧在沉沦之中。曹朋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到了后宅,还没等进跨院,就看见一大群人堵在院子门口,一个个面露紧张之色。   曹汲,也在跨院里。   这两日由于产期临近,他这个做公公的每天从执金吾衙门出来,便径自回到田庄。   张氏和曹楠在产房里帮忙。   步鸾和郭寰则进进出出,显得极为忙碌。   曹朋走进跨院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理他。他看到站在回廊下,神色紧张的夏侯真,于是连忙走上去,轻轻拢住了夏侯真瘦削的肩膀。曹绾在夏侯真的怀里,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产房进进出出的人,一脸的好奇之色。   不过,当曹朋搂住夏侯真的肩膀时,依旧能感受到她娇柔身体的颤抖。   其实夏侯真的心情很复杂!   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嫁给曹朋,与其说是她二人感情好,倒不如说更多的是一种政治联姻。夏侯渊希望曹朋将来能给他更多支持;环夫人希望借由夏侯真,与曹朋的关系更加亲密……以前,环氏对夏侯真从来都是横眉冷目,没有给过好脸色。可自从夏侯真嫁给了曹朋以后,环氏对夏侯真的态度也有了明显改善。   建安六年,苍亭之战结束,曹操任夏侯尚为太子文学之职。   这太子文学,掌校典籍,侍奉文章。听上去似乎是没什么实权,但却属于近臣。   而此时的五官中郎将,恰恰是曹操世子,曹丕。   后世,将太子文学,称之为五官将文学,正是源于曹丕出任五官中郎将之事。曹操这种作为,则是一种平衡手段,通过夏侯尚辅佐曹丕,来维持一种平衡……   不管怎样,夏侯尚算是正式成为曹氏核心成员。   夏侯真知道,夏侯尚能成为太子文学,也得益于她和曹朋的婚姻。   所以,说这是一桩政治婚姻,丝毫不为过。但夏侯真也确实喜欢曹朋,一直以来,很担心曹朋对她心生抵触。毕竟,当时曹朋娶她的时候,夏侯渊的推波助澜,强势压迫,起到了很大作用。在夏侯真的心里面,对黄月英总存有一丝愧疚。   好在黄月英也不是那种特别强势的女人,两人相处相得益彰。   夏侯真产女后,更有一种危机感。   特别是黄月英临产在即,这种危机感一日胜似一日。   她害怕,从此她再也得不到曹朋的关怀。母凭子贵,可是自己偏偏只生了一个女儿。哪怕是曹朋对女儿曹绾非常喜爱,也让夏侯真感到恐惧,甚至感到绝望。   曹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没有说什么话。   他多多少少能明白夏侯真的想法。   这是一个外柔内刚,内心极其坚强,同时有非常脆弱的女人。   “小真,天冷,回去歇着吧,莫让绾儿生病。”   夏侯真似乎有了一丝勇气,摇摇头道:“月英分娩突然,幸好肖先生和稳婆近来住在家中,否则定然赶不及。我在这里等着,虽帮不上什么忙,也可以求乞月英无碍。”   话音未落,房间里传来黄月英嘶声裂缝的叫喊。   曹朋身子一僵,有心帮忙,却知道自己无法进入产房。   “月英,别怕,我在这里!”   他有些慌了手脚,只能在回廊下,隔着窗子大声叫喊。   但也许正是他这一声呼喊,使得屋中的惨叫声,减弱了许多。夏侯真脸上露出笑容,当初她生下绾儿的时候,曹朋也是这么在门外焦躁不安,和现在差不太多。   “阿福,月英不会有事。”   “当然……”   当天边挂起一抹金光,太阳一跃而出的时候,产房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   步鸾从屋里跑出来,脸蛋儿红扑扑的,大声叫喊道:“是公子,是小公子!”   跨院门口,曹汲顿时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王猛笑呵呵的道:“隽石,恭喜!”   是啊,是要恭喜才是。   曹家从此有后……   曹朋揉了揉鼻子,也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张氏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从产房里出来,一脸快活笑容。曹朋连忙要走上前观瞧,但走了两步之后,他突然转身,从夏侯真怀里接过了曹绾,一只手拉着夏侯真,兴致勃勃的上前。   夏侯真一阵,那苍白的脸上,顿时崭露出笑容。   至少,在阿福心里,并没有看轻我……   “乖,快看,这是你弟弟,以后可不许欺负他,明白吗?”   曹朋从张氏怀里接过了男婴,一手抱着曹绾,一手抱着男婴,脸上的笑容无法抑制。   曹绾好奇的伸出手,在男婴的鼻子上掐了一下,顿时引发出一阵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只乐得曹朋嘿嘿直笑,抱着两个孩子,便一头扎进了产房。夏侯真犹豫了一下,上前搀扶着张氏,也随着曹朋走进产房。曹汲等人也想过去,却被张氏拦住。   “都进去作甚?   女人家刚生了孩子,身子正弱……都在外面呆着。”   曹汲,一脸尴尬的笑容。   屋子里温暖如春,两个稳婆正在收拾。   黄月英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看见曹朋进来,眼睛成了两轮好看的弯月,却掩饰不住她的疲惫。   曹朋在她身边坐下,将男婴轻轻放在黄月英身边。   说来也怪,本正啼哭的起劲儿的男婴,靠在母亲身上的时候,顿时止住了啼声。   曹朋没有说话,只握着黄月英的小手。   夏侯真则坐在另一边,轻声道:“姐姐,恭喜!”   她心里很清楚,从这男婴出生的一刹那,黄月英已坐稳了大妇的位子。夏侯真本就不是个喜欢争斗的女子,只要曹朋还喜欢她,还疼爱她,谁是大妇又有什么关系。   黄月英笑着,轻轻握住夏侯真的手,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已经表达了她心中之念。   “夫人,小公子该叫什么?”   郭寰欢快的问道。   不过,这个‘名’,可不是大名,而是一个昵称。   大名需要满月时才有,就好像曹朋的小名叫阿福,是出生下来便定下来,也代表着父母对儿女的祝福。张氏唤曹朋‘阿福’,是希望他一生平安,福缘深厚。   小名,多是有母亲给出,非父亲的责任。   曹朋重生这个时代已有七年,多多少少懂得一些规矩。   所以,他也不开口,只微笑着看着黄月英,一言不发……   黄月英柔柔问道:“他出生时,是何时辰?”   “刚过食时。”   食时,也就是辰时。   黄月英道:“食时乃群龙行雨之时,若以生肖,正好是龙……不如,就唤他‘小龙儿’,如何?”   说罢,她向曹朋看去。   曹朋沉吟片刻,轻声道:“昔年叔父与我青梅煮酒,曾言龙之变化。   小真可还记得?”   夏侯真笑了,点头道:“当然记得……主公言: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之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小龙儿,这名字响亮。将来必然能入龙一般,纵横四海,为天下之大英雄!姐姐,小妹在这里,先恭喜你了。”   黄月英脸上笑容更甚,疼爱的向男婴看去。   曹朋却在心里道:我不愿我儿为英雄,只望他这一世平安……   ……   黄月英诞下男婴,曹家田庄欢声雷动。   没办法,曹朋这一家子对庄户们非常好,从不欺压克扣。曹汲张氏,本就出身贫寒,故而对庄户们非常友善;而曹朋呢,也没什么名士的架子,对庄户们非常照顾。   所以,当小龙儿出生之后,曹家上下一片欢腾。   晌午时,荀彧便得到了消息,派人前来道贺。   紧跟着,又有许多朝中大臣派人前来,其中包括有新任大鸿胪孔融,太常张机,也就是张仲景。这两人的命运,似乎已偏离了的历史的轨迹。孔融在原有的历史上,随效力于曹操,却一直属于清流一派,并不融于曹魏,后来被曹操所害。   而张机呢,一生也仅官至长沙太守,后来便再也没有做过官。   不过现在,随着张机从涅阳县举家迁至洛阳后,很快得曹操所重。   历史上只说他医术高明,却不知这张机,能做到长沙太守,其政治能力也不逊色。   所以,很快便被辟为太常,官至九卿。   而孔融的情况更古怪,只因他在当初曹朋大闹辅国将军府时,保持了沉默,以至于和曹朋结下了交情。随后几年交往,人还是那么清高,但是却多了几分沉稳。   至于能沉稳到什么时候?   恐怕就无人能够知晓……   孔融在建安四年时,老来得子,喜获麟儿,名孔嘉;建安六年时,再获一子,名孔林,年方两岁。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也促使孔融变得比从前沉稳了许多……   整个晌午,曹家门外客人不断。   曹汲干脆请了假,和曹朋迎接招待客人。   直到下午时,曹操率大军抵达许都十五里外,曹家才算是停止了忙碌。毕竟,曹操还都,朝中官员必然前去迎接。此次曹操征伐河北,也算不得成功。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谁也不太清楚,所以还是要去迎接一下,顺便探一探风声。   曹朋,总算是闲下来。   黄月英也累了,和小龙儿睡下。   张氏、曹楠、夏侯真等人也都是一夜未睡,晌午又忙了那么久,一个个早已精疲力竭。   好在有洪娘子在,所以也不需要太操心。   曹朋抱着曹绾,和曹汲等人同坐在花厅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   “对了,昨日曹公唤你,究竟何事?”   曹汲闲下来,总算是有功夫开口询问。   花厅里,王猛坐在曹汲上首。曹朋在下首处,而后依次有阚泽庞统石韬三人。   夏侯兰、郝昭和韩德,则坐在王猛下方。   文武分开,一目了然。   王猛笑道:“那还能有什么事?必然是主公决意启用阿福,否则也不可能那么急匆匆把他找过去……对了,阿福,主公这一次准备任你何职?”   阚泽等人齐刷刷向曹朋看去,眼中透着一抹期望之色。   三年了,差不多三年多了!   从曹朋被削爵罢官至今,已三年之久,是时候该复起,一振雄风。阚泽等人一直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毕竟他们追随曹朋,只有曹朋崛起,他们才有施展才华的舞台。而庞统和石韬相对冷静一些,毕竟他们来许都的时间短,尚等得起。   曹朋看了众人一眼,不由得笑了。   “主公唤我过去,确有几件事情。   阿爹,猛伯,我却要恭喜两位……主公意欲任阿爹为城门校尉,属官皆有阿爹荐之。”   “城门校尉?”   曹汲一怔,脱口而出道:“我哪能领得兵马?”   “父亲当初为执金吾丞时,不也是什么都不懂吗?主公以父亲为城门校尉,自有考校。其实,父亲只需要做好太仆寺的事情就行,城门校尉方面,不需操心。伯道和子幽,随我多年,一直不肯入仕。这次父亲出任城门校尉,可使他二人入仕为司马……伯道长于治兵,子幽武艺超群,可独当一面……至于十二城门侯的人选,父亲也不必担心。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凑足人数,父亲大可放心。”   庞统和石韬,闻听不由得心中一动。   从这简短的信息中,他二人听出了别样的意味:曹操,这是要把曹家推到台上!   “至于猛伯,恐怕要离开许都了。”   “哦?”   “如今西凉不稳,马腾韩遂蠢蠢欲动。   主公已决意,命猛伯为护羌校尉,并且会把虎头哥从徐州调返,出任护羌行军司马。”   “啊……”   王猛露出惊喜之色。   也难怪,王买自建安二年离开许都之后,一直驻守于淮北地区,如今官拜广陵司马,掌海西兵事,秩千石。官,是越做越大,可属于他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从建安二年起到现在,整整五年,除了通信之外,父子二人再也没有见过。   说不想念,那纯粹胡说八道。   王猛心里面不知道有多么挂念王买,可是他也没办法,谁让这是朝廷的委任呢?   有好几次,王猛想要申请调去徐州,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如今,他父子将在一起做事。虽说要远离中原,前往西凉苦寒之地,但父子能在一起,无疑是一桩美事。又有什么事情,能比他父子二人团聚更加美好呢?   曹朋抬起头,向石韬看去。   “广元,可有兴趣游历西凉?”   石韬一怔,旋即笑道:“久闻凉州苍茫,我早有心前往。”   他知道,曹朋这是准备提拔他了……当初他和徐庶从荆州返回,如今徐庶已做到了东郡司马的职务,可石韬现在却只是一个太仆寺的属官。表面上,石韬没什么意见,似乎颇有些安于现状的想法。可实际上呢?他心里何尝不羡慕徐庶?   同是从荆州回来,徐庶能做到司马,他又焉能落于后人。   曹朋道:“这件事,还要猛伯出面,到时候向主公举荐。广元大才,只是……我如今能力有限,可举为临洮长。猛伯,凉州形式复杂,需谨慎小心才是。虎头豪勇,经过这多年历练,于兵事上我并不担心,但若内事不决,可问广元。”   他这一番话,等于是确立了石韬谋主的地位。   石韬也是个晓事的人,连忙站起身来,躬身向王猛一揖,“还请猛伯多多照拂。”   王猛一开始还没有考虑太多,但此刻听曹朋一说,顿时生出警惕之心。   没错,护羌校尉若是那么容易做,岂不是人人可为?阿福既然说西凉复杂,那必定是复杂的。单凭我父子二人,未必能站稳脚跟,若有广元,则大事可成。   “广元休要客套,日后还要靠你多帮忙才是。”   庞统突然问道:“友学,曹公何故做出这等安排?”   曹朋犹豫了一下,把目光落在了阚泽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片刻后道:“德润,子山即将离任,我已向主公推荐了你,你可愿往?”   阚泽愕然抬起头,看着曹朋,半晌后突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   曹朋,这是请他在海西,站好最后一班岗啊!   “阚泽必不辱公子厚望。”   庞统横眉扭成一团,看着曹朋道:“如此说来,曹公已决定,收回海西了吗?”   曹朋点了点头。   “那友学有何打算?”   “海西,早晚会被主公收回,我能独享海西三成利益十载,已是主公厚爱……这一点,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也算不得什么意外。主公此次唤我,另有安排。至于以后怎样,我目前还没有想出一个妥善的主意。不过,时间尚还充裕……”   庞统点了点,倒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也知道,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再去争取,也没有用处,反而会带来不必要麻烦。   现在,只看曹朋接下来,准备如何行事。   “阿福,主公安排你何事?”   王猛好奇的问道。   曹朋一笑,摇头道:“目前还没有一个定论,且等确定下来之后,才能知晓清楚。”   庞统,不由得陷入沉思。 第356章 最后一课   曹操便获悉曹朋喜得麟儿。   对此,他也非常高兴,命曹彬前来道贺。随后,又是一轮道贺风潮开始,只不过这一批来道贺的人,多为实权人物。比如夏侯惇徐晃,于禁乐进,还有荀攸贾诩……这些人大都不会亲自前来,派出家中子弟亲信便给足了曹朋面子;而曹真曹休,典满许仪,以及夏侯恩夏侯衡等曹二代的代表人物,则亲自前来。   一时间,曹家田庄外车水马龙,访客络绎不绝。   当晚,又有张辽甘宁前来拜访。   张辽如今官拜中坚将军,受中两千石俸禄,甚得曹操所重;而甘宁呢,则为偏将军,依旧为虎豹骑副都督,为曹纯助手。虽然比张辽低了一级,但却是比两千石俸禄的大员,和曹汲持平。所以说,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有本事的人很多,怕的是无人赏识。甘宁追随曹朋甚久,立下不少功勋,所以甚得曹操喜爱。   曹纯为虎豹骑都督,但实际统领虎豹骑的人,却是甘宁。   两人的到访,令曹朋非常意外。   他将张辽和甘宁请到了后宅,又是一番互诉衷肠。   自从甘宁进入虎豹骑,三年里和曹朋相见甚少,不过三四面而已;张辽就更是少见,从建安四年至今,两人就没有见过。所以大家见面之后,显得非常高兴。   张辽私下询问,吕布家眷的消息。   曹朋轻声道:“两年前,夫人曾遣使者至海西,与子山进行了一些交易。   据说,夫人她们已站稳了脚跟,隐隐有独立成国的迹象。不过,其势力仍有些薄弱,特别是北面高句丽人甚是强横,双方交锋数次,夫人虽然略占上风,但却无法向北扩张。如今,夫人已开始向南征伐,意欲消灭马韩等土著国家……   我令子山尽力给予支持,不过海路难行,终究杯水车薪。   自年初以来,子山那边就未有夫人的消息……但据线报称,夫人的状况尚好,小姐也已成人,可提枪上马,据说有乃父之风。可是,高句丽人终究有些麻烦。”   张辽听罢,眼中闪过一抹冷芒。   “那友学以为,当如何才能减轻夫人压力。”   曹朋看着张辽,半晌后微微一笑,“若将军能为度辽将军,或许可以给以帮助。”   度辽将军?   张辽陷入沉思。   想要做度辽将军,可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首先,必须要荡平河北,同时,还要立下足够的功勋。   “友学以为,河北战事将如何发展?”   “兄不友,弟不恭,虽袁氏根基深厚,图之奈何?”   袁谭和袁尚,本为兄弟,应相互扶持。可是兄弟二人勾心斗角,彼此间相互防范,相互倾轧。袁绍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厚的基业,如此倾轧下去,必然难逃灭亡的命运。历史上,袁谭袁尚两兄弟,最终也没有逃出曹操的手心……今时今日,更是如此。所以当张辽询问的时候,曹朋的回答也显得格外有信心。   张辽点头,沉默不语。   曹朋这是告诉他,你有大把的机会建立功勋。   只是能否为度辽将军,还要看你自己。这里面除了要有实力,也需要有些运气。   张辽,深以为然。   “兴霸大哥在虎豹骑可还如意?”   甘宁道:“主公待我甚厚,只是河北乌合之众,不足以令虎豹骑出击,故而……”   “我听说,袁熙请来了乌丸突骑?”   “恩,确有此事。不过若真要交锋,乌丸突骑不足为虑。”   甘宁言语中透着强烈的自信。   随着地位的高涨,也使得甘宁的信心越来越足。   他统领虎豹骑,可谓曹操麾下精锐所在。只可惜虎豹骑轻易不会出击,也使得甘宁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受。曹朋可以感受到甘宁心中的郁闷,不由得笑道:“莫非兴霸想要离开虎豹骑?”   “只看别人杀敌,却不能建立功业,终究有些不太舒服。”   “如此,何不与主公言之。”   “可以吗?”   曹朋点头道:“兴霸不去自荐,主公焉能知晓你的手段?”   他心里很清楚,即便将来曹纯不再为虎豹骑都督,甘宁也不可能被扶正。原因很简单,虎豹骑是曹操手中的王牌,怎可能交由外姓统领?只看虎豹骑的将领,大都是以曹氏和夏侯氏为主,外姓将领,仅甘宁一人,便可以看出其中端倪。   曹朋相信,如果曹纯退出,最有可能接掌虎豹骑都督之位的人,无非曹真与曹休两人。   甘宁若继续留在虎豹骑,很难有作为。   了不起,官阶官爵会得到提升,但官职很难提高。   官职,代表着手中的权利。   没有实权,又有何用处?曹朋也不希望甘宁留在虎豹骑,给别人当一辈子的厨子。   哪怕那个吃饭的人,有可能会是他的结义大哥曹真,曹朋也不愿意。   甘宁沉吟良久,突然对张辽道:“文远,我若到你麾下,你可愿意接纳?”   张辽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若兴霸愿来,实如虎添翼,岂能不愿?”   这一句话,也使得甘宁最终下定了决心,从虎豹骑脱离出来……   曹朋在一旁看着,只微笑不语。   张辽和他的关系,更似一种盟友;可是甘宁,却是他真正嫡系。内心深处,曹朋当然更希望甘宁能飞黄腾达。唯有他飞黄腾达,曹朋才可以获得更多利益。   “主公已决意收回海西的控制权。   最迟来年开春,德润将赴海西,与子山交接。他恐怕会成为我在海西的最后一个代言人。多则五年,少则三载,主公必然会抹消我在海西的烙印。到那个时候,我恐怕再也无法给予夫人支援。文远要有所准备,以免到时候夫人孤军奋战。”   曹朋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透露一点消息。   张辽虎躯一振,拱手道:“友学,辽待温侯谢过你这些年来的帮助……放心,我拼了死,也会夺取这度辽将军之职。三五年内,我定会给高句丽以警告……”   “如此,我便放心了!”   曹朋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水。   ……   第二天,黄承彦抵达许都。   得知女儿生了一个儿子,黄承彦乐得最都合不拢。虽然依旧没给曹朋好脸色,可是态度上已经有所缓和。当初,他被迫答应了婚事,心里却一直不太舒服。虽说曹朋不立正妻,黄月英和夏侯真不分大小,但黄承彦总觉得,曹朋亏欠了黄月英。想当初,黄月英不顾一切的跟着曹朋来到许都,到头来却只是个平妻……   嘴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终究不快。   现在,黄月英生了儿子,而且还是长子。   夏侯真虽说比黄月英生的早,却是个女儿……如此一来,黄月英的地位也就随之稳固。至少,在黄承彦的心中,女儿毫无疑问的占了上风,压住了夏侯真一头。   所以,在晚宴上,黄承彦笑声不断。   曹朋倒也能理解他的想法,陪着笑,把黄承彦灌了一个酩酊大醉。   “友学欲唤小子何名?”   “这个嘛……尚未决定。”   “怎能还未决定?孩儿的名字,要早些想好……我倒是想好一名,就叫曹礼如何?”   黄承彦一开口,就是知书达理。   曹汲道:“曹礼虽好,却不够响亮。”   “那亲家以为,当叫何名?”   “这个嘛……”曹汲憨厚的搔搔头,“我所学不多,也不知道唤作何名才好。当初阿福的名字,还是请中阳山里的方士所起。这个……还是让阿福做决定吧。”   曹汲连消带打,化解了黄承彦的气势。   开玩笑,我孙子的名字,当然要我儿子来起才是,你是他外公,断然不能从你。   若是在以前,曹汲一定会开口拒绝。   不过当了这几年的官儿,读了一些书,他这肚子里也有了弯弯绕,说起话来,颇有章法。黄承彦虽有心反驳,却不知如何还击。曹汲说的很在理,小龙儿的大名,应该由他老子起,这是规矩!黄承彦哪怕是外公,也只能建议,无法决定。   曹朋想了想,“我儿生于辰时,故月英唤他小龙儿。   他出生的时候,朝阳初升,正是大地复苏之时。我想,就叫他曹阳,怎么样?”   曹阳?   黄承彦想了想,感觉不错。   又有什么能比旭日东升,更有意义?   而曹汲更不会有意见,只要这名字时曹朋决定,他断然不会说出什么反对的言语来。   就这样,在小龙儿出生的第三天,曹朋为他定下了大名。   ……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套句老话,光阴如电,岁月如梭。   建安七年在不知不觉,成为了历史。一场春雨过后,拉开了建安八年的序幕……   二月,惊蛰。   天气回暖,春雷始鸣。   蛰伏与地下的昆虫,纷纷惊醒,挣开迷蒙双眼,巡视苍茫原野。   “惊蛰分三侯,一侯桃始华;二侯仓庚鸣;三侯鹰化鸠……”   一场春雨过后,桃花红,李花白,黄莺鸣叫,燕飞来。田野中,数十骑飞奔,沿着春耕的田地行进。   曹朋猛然勒马,在田边驻足。   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的土腥味道,精神不由得为之一阵。   田野中,正在忙碌的农夫们看到曹朋,纷纷起身,高声道:“公子,来采青吗?”   “呵呵,只是散心而已,大家且忙吧。”   曹朋与农夫们招了招手,而后翻身下马。   曹冲、邓艾和荀俣三人,也紧跟着从马上下来。庞统与韩德,则好奇的看着曹朋。   本来,开春之后,曹冲三人就该正式进入学院,开始求学生涯。   可曹朋却向曹操道:“我尚有一颗,需授予仓舒。”   他请求让曹冲三人晚一些时候再进学,曹操欣然应允。虽然环夫人有些不太愿意,担心曹冲耽误了功课。但曹操既然答应下来,她们自然也不好在开口反对。   再说了,环夫人相信,曹朋不会害曹冲。   所以,今日前来的人里面,除了曹冲三人之外,还有曹彰牛刚典存等人。原以为,曹朋会在家中授课。可没想到,当他们来到田庄后,曹朋却把他们带到了田地里。   “仓舒,可识得这是什么?”   曹朋手指田间的那些农作物,表情严肃的看着曹冲问道。   曹冲一怔,上前观望了一会儿,轻声道:“是粟吧。”   “那这个呢?”   曹朋不置可否,只带着曹冲等人在田间行走,不时指着田地里的农作物,向曹冲等人发出问询。曹冲荀俣,包括邓艾在内,可说是长在富贵之家。让他们辨认个花啊,草啊的,也许还能说出一二。但是对这些农作物,却往往回答错误。   “去问问那些人,把这五谷的特性,了解清楚。”   曹朋发出了命令,曹冲三人,包括曹彰在内,都纷纷上前询问农夫。   “阿福,你这是干什么?”   庞统轻声问道。   曹朋道:“我在授他们最后一课。”   “最后一课?”   庞统露出茫然之色,搞不清楚曹朋的想法。   整整一个晌午,曹冲等人就是在田间地垄行走,或是询问,或是蹲下来观察。   直到午饭时,曹朋才把他们喊回来。   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坐下,朱夏带着几名仆役铺上了布,把准备好的食物,摆放在上面。   曹冲等人先后回答了曹朋一系列提问之后,曹朋满意的笑了。   “子文,仓舒,小艾,小俣……可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让你们来做这些事情吗?”   一群半大的孩子,同时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曹朋深吸一口气,“在此之前,我先给你们讲个故事。   古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庄稼都绝收了,老百姓到最后不得不易子而食,苦不堪言。可是在朝堂上,皇帝仍旧歌舞升平,酒池肉林,快活不已。于是,有大臣实在是忍不住,告诉皇帝,这天下老百姓都饿着肚子,庄稼都已经绝收了。   可你们知道皇帝如何回答?”   曹彰曹冲等人,同时摇了摇头。   曹朋道:“那痴呆皇帝听罢,竟非常奇怪的问道:既然庄稼绝收了,何不食肉糜?”   众人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笑着笑着,笑声却渐渐消失了……   “老师,那皇帝最后怎样?”   “皇帝……最后死了。他的国家四分五裂,最终陷入连年的战争。后来,漠北的胡人杀进了中原,视我等中原人为两脚羊。再最后,那个国家的皇帝离开了中原,偏安于江东一隅。此后,中原三百年战乱不止,这大好河山,十室九空。”   曹冲只听得是眼中含泪,默然不语。   “终有一日,我必马踏漠北,将那些胡人异族,刀刀斩绝,一个不留。”   曹彰突然怒声咆哮,“今我为誓,不杀尽胡人,誓不罢休。”   曹朋拉着曹彰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管你们将来是在朝中为官,还是独镇一方。   我希望你们能体察百姓疾苦,为他们排忧解难……我们的这些老百姓好啊,他们要求不高,只求能吃饱肚子。而为官者,若连这最基本的需要都无法满足他们,又有何面目为官?史记上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曹朋谆谆教导,一旁庞统不由得连连点头。   说起来,他追随曹朋已有年月,可是对曹朋,却始终无法看透。   但今天曹朋这一番话,却使得他对曹朋,有了更多的了解。   曹朋并没有去讲太多大道理,只是用许多小故事,把他的观点,传授给曹冲等人。   他不求曹冲他们能完全理解,但也希望能够多给予一些影响。   曹冲等人围坐在他周围,听得津津有味。忽而开怀大笑,忽而面露沉思之状……   直到日暮西山,曹朋才算是停下来。   “今日我所说的这些,不求你们全都能牢记住,但是也希望你们将来在遇到类似问题的时候,能想起我今天的这番话。子文,你生性粗豪,将来必能成为大将军。为将之道,不是靠着猛冲猛打就可以,你要多读一些兵法,学习分析思考。   小艾,你和子文相似,喜欢兵事。   但我希望你……”   曹朋的声音很轻柔,但是曹彰等人,莫不露出感恩之色。   “仓舒,你我师生三载,其实我并未教授你许多。   你天资聪慧,世所罕见。可有时候,太聪明了却不是一件好事情,你必须要学会,什么时候该去展现你的聪明,什么时候掩饰你的聪明……”   当曹朋把话说完之后,曹冲等人起身,郑重其事的向曹朋躬身一礼。   “学生必将牢记先生今日教诲!”   “哈哈哈,教诲算不上,只是有些感怀而已。   好了,天已经晚了,你们也该早些回去了……信之,你带人送他们回家。小艾,我们也该走了。若回去的太晚,你娘亲又会责怪我……我可实在受消受不起。”   曹冲等人,再次向曹朋行弟子之礼,这才纷纷离去。   曹朋上了马,却见庞统在一旁盯着他看,不由得问道:“士元,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庞统不由得嘿嘿笑道:“我在想,你那脑袋瓜子里,究竟还装了些什么?”   “这个嘛……哈,你慢慢猜吧。”   说话间,曹朋一提缰绳,催马扬鞭而去。   看着他日暮下的背影,庞统不由得轻轻点头,自言自语道:“你这家伙,我却无法猜透。” 第357章 副使原来是他   建安八年二月,曹冲进入官学。   随同曹冲一同进入官学的还有邓艾和荀俣两人。由于邓艾的父亲邓稷,已经是比两千石的官员,所以邓艾也就获得了得博士授业的资格。当然了,曹冲和荀俣就更不需要为这个资格而担心。三人在商议了一番之后,正式拜五经博士濮阳闿为师,开始了他们的求学生涯。此前,濮阳闿已有两个学生,一个是他的儿子濮阳逸,另一个名叫陆玳……陆玳,也就是陆瑁,陆逊的弟弟。他是奉陆逊之命前来许都,暗中探听许都消息。同时,他还身兼一个任务,就是观察曹朋。   濮阳闿为五经博士,进入太学。   而濮阳逸和陆瑁则需要继续求学,所以轻而易举便获得了太学资格。   陆逊对此也非常高兴,毕竟能进入太学,就代表着一个远大的前程。就好比后世,上了清华北大一样,说起来也是一种地位和身份的象征。陆逊早年也曾向往进入太学,不过此生恐怕也难以如愿……毕竟,他现在已经进入孙权幕府,西曹令史,拜海昌屯田都尉,海昌长之职。同时孙权对陆逊,也是非常的重视。   不仅仅是因为陆逊本身才能卓著,更因为他背后的两大世族。   陆逊娶了顾家小姐,与顾家结成盟友关系,使得陆氏在江东的地位顿时稳固下来。   同时,陆逊非常知趣,散去部曲,并入江东兵马。   这也使得陆逊在孙权眼中,成了一个识时务的俊彦……   不得不说,孙权和孙策虽是兄弟,却完全不同。孙策刚毅勇武,果决干练;孙权同样果决,但是在刚毅中又有一丝阴柔气质。江东碧眼儿在孙策死后接掌江东,迅速平定了江东的动荡。他采取了和孙策完全不同的路数,不再肆意打压江东士族,而是采用怀柔的手段,大肆提拔江东士族子弟,缓和与士族间的矛盾。同时,他又大力提拔了庶族子弟,如山东琅琊郡人徐盛,早年流落吴郡,是吴县集镇一霸。建安五年,孙权初掌江东,徐盛归附孙权,如今官拜芜湖令。   借用庶族,以制约士族。   拉拢士族,打压江东豪强……   孙权的年纪和曹朋相差不多,但他的手段,确是高明,连曹操也不禁为之称赞。   “孙仲谋如今在海昌屯田,怕也是得了主公海西屯田之影响。”   田豫笑呵呵的饮了一杯酒,用筷子夹起一片薄薄的羔羊肉,在沸腾的铜锅里一涮,蘸着酱料,有滋有味的品尝着。   “友学,你这天下第一锅,确是滋味十足啊。”   天下第一锅,是一座酒楼的名字,位于北里许集市中,位置非常便利。   几乎来北里许的人,都会从这天下第一锅门前行过,更能闻到从酒楼中弥漫出来的香味。   建安六年中,曹朋大婚之后,闲来无事。   在一次极为偶然的机会里,从海西前来的木市行首潘勇品尝了这铜火锅的滋味,便建议曹朋在雒阳许都和下邳开设酒楼。在潘勇看来,这种食物定能引起轰动,甚至表示愿意承担一切费用。对曹朋而言,酒楼能赚来的钱也没有多少,他坐拥海西三成商业收益,又岂会在意这些利润。但郭寰却跃跃欲试,建议曹朋开设起来。她在家无事可做,又不似步鸾能耐得住性子,倒不如出来做些事情。   曹朋也不在意,便点头同意。   可没想到,他前脚刚一应下,后脚就有曹洪登门。   曹洪愿意把他在北里许的一块产业建成酒楼,和曹朋一起经营。   于是,北里许的布庄,便成了今日的许都天下第一锅。随后,曹朋又和陈群商议,在雒阳开设分店,并且由陈群参股。之后潘勇在下邳盘下店面,由徐璆参股,使得这天下第一锅,迅速开设起来,生意极为兴隆。   曹朋这两日也没什么事情,不想田豫突然找上门来,要请他一起喝酒。   想想,这些日子似乎确是宅了些,曹朋倒没有拒绝,便和田豫约定在天下第一锅见面。   听田豫说完,曹朋只是一笑,没有接口。   孙权在海昌(今浙江省海宁市盐官镇)屯田,他早有耳闻,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屯田这种事,早晚会推广开来,这是注定的事情。   想曹操这些年来屯田,收益颇丰。但只是海西一地,便可以轻松的供应整个徐州……曹操治下的粮价,在过去两年间稳中有降,虽落差不大,却令普通百姓的生活压力减轻许多。同时,随着关中局势渐渐平稳,三辅之地也开始推广屯田。   古有八百里秦川富足天下的说法。   关中足,则天下足……   一俟关中屯田稳定下来,许都的粮价至少可以再降三成。   屯田如此巨大的益处,孙权有怎可能视而不见。所以,当曹朋得知孙权开始推广屯田之后,并不感到吃惊。   他喝了一口酒,轻声道:“单只是海昌屯田,恐怕还不足以令孙仲谋满足……我估计,他在海昌屯田就像当初主公在许都屯田一样,若效果显著,必会大肆推广。孙仲谋进取不足,守成有余……只可惜,主公错失了一个最佳的时机。”   建安四年,孙策被害,江东动荡不安。   如果当时曹操一鼓作气,兵进江东,则江东必亡。   可惜,曹操被袁绍缠住,无暇顾及江东……如今,袁绍虽死,那时机却已经逝去。   田豫当然明白曹朋所言之意,也不由得一声长叹。   这种事情,还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曹操的运气不好,被袁绍束缚了手脚……   “友学可知世子近况?”   田豫口中的世子,就是曹丕。   曹丕在苍亭之战时,曾建立功勋,以至于袁绍死后,曹丕便被封为五官中郎将。   曹朋笑道:“世子如何?”   “今府内多有争辩,言主公当尽快立嫡。   想当初袁绍雄踞河北,实力何等雄厚。可就因为这立嫡之事,使得麾下派系林立,相互倾轧。而今更是兄弟相互猜疑,无法同心协力。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也使得府内颇为紧张。主公眼见就要到知天命的年纪,自大公子故去之后,迟迟没有立嫡……今世子声望甚高,所以许多人都建议,主公该尽快立嫡,以免重蹈袁绍覆辙。友学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吗?”   田豫看似随意询问,却令曹朋心头一震。   他旋即笑道:“这种事,我等外人急不得,主公自有定论。   再者说了,主公非袁本初可比,正是鼎盛之年,所以……呵呵,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国让休要用这些事情扰了咱们的酒兴。来来来,喝酒,咱们喝酒!”   田豫眸光一闪,轻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嘿嘿,友学此言说的甚妙。   不过,恐怕你想要置身事外,也非易事。”   “此话怎讲?”   “我记得,友学师从卧龙谷孔明先生?”   “是啊!”   曹朋疑惑的看着田豫,心道:我拜师胡昭,这天下人尽知,你田国让何必明知故问?   “如此说来,温县司马仲达,乃友学师兄?”   “呃……是。”   “我听说,司马仲达即将前来许都,为太子文学。”   曹朋心头一震,抬起头看着田豫。   天子文学?又叫五官将文学,属于五官中郎将的属官。司马懿,终于要出山了吗?   曹朋不由得有些紧张。   司马懿出山,所代表的意义,非同寻常。   曹丕得司马懿之助,将如虎添翼。虽然曹朋和司马懿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对这个人,却一直心存顾虑。司马懿出来了!徐庶到了许都,而庞统也来到自己身边。   活跃于三国的精英们,即将全部登场。   只剩下一个诸葛亮,还在隆中坐等刘备……   不过,他也不会再等太久,因为刘备已经抵达荆州,二人一旦相逢,便是命运齿轮转动之时。内心里,曹朋期盼这大时代的到来,可同时又隐隐约约感到恐惧。   三国,铁马金戈,英雄无双。   三国,征战不休,血漂樯橹……   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   曹朋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究竟是期望还是恐惧?   “友学?”   “啊……大兄何事?”   曹朋呆呆发愣,竟未曾留意到,田豫在呼唤他。   田豫笑道:“怎么,友学可是感受到了压力?”   “压力?”曹朋强笑一声道:“我又能有什么压力呢?”   “如今,世子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学兼备。以我观之,必为雄主。”   曹朋眯起眼睛,“国让欲为世子说客乎?”   “难道友学不以为否?”   “主公尚在,言之过早。”曹朋说罢起身道:“我还是那句话,主公立嫡,乃其家事,我等为臣下者,还是当尽心竭力辅佐主公。至于谁为嫡子,我等还是不要参与其中的好。国让,若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恕我失礼……”   说罢,曹朋起身便要离开。   也就在这时,忽听田豫道:“友学,十日之后,出行漠北,你可率随员十人,一应物品,我会命人送至府上。只是到时候,你还需藏匿行迹,小心一些为妙。”   曹朋愣了一下,猛然回身向田豫看去。   原来是他……   在刹那间,曹朋似乎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田豫今天这一番话,恐怕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而是曹操的一次试探……虽然不太清楚曹操的真实意图,但看起来,自己应该是通过了这次考验。他蹙了蹙眉头,半晌后朝田豫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开。田豫在他身后,露出一抹古怪笑容。   ……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司空府里,曹操负手而立,目光深邃。   他口中所吟诵的这首诗,是曹冲正式入学之后,曹朋所赠,以使曹冲牢记这百姓疾苦。   曹操看罢之后,感触颇深。   难道说,阿福认为仓舒可以继承我的事业?   亦或者说,他在用这种手段,来影响仓舒的未来?   曹操本就是个多疑的性子,第一眼看到这首诗的时候,不免感触颇深;可再一想,又觉得这其中颇有玄机。曹昂死后,曹操迟迟不肯立嫡,原因有各种各样。   而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条,便是当时曹丕等人的年纪还小。   现在,曹丕已经十七,逐渐展露才华。曹操也有意确立世子,但不成想曹朋这一首诗词,却让曹操产生了疑窦……   “友学当时说,主公家事,还由主公决断。   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倾向……大致就是如此。”   田豫在曹操身后,轻声叙述着今日在酒楼里和曹朋的交谈。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曹操不由得笑了,“这倒也确是他的风格。”   他沉吟片刻,摆手道:“国让,你先下去吧……这几日做好准备,此次出使漠北,意义重大,你还需多多小心。”   “卑职明白。”   “顺便请公仁前来。”   “喏!”   田豫躬身退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董昭沿着两庑,匆匆来到曹操跟前。   “司空唤我,有何吩咐?”   “公仁,最近可有什么地方出缺吗?”   “啊?”   曹操沉吟良久,轻声道:“我是说,可有下县出缺。”   “嗯,倒是有几处地方。”   “一一道来。”   “琅琊郡上奏,海曲、琅琊两县出缺;东莱郡不其县出缺;汝南安阳县出缺,还有河内和关中,各有几地出缺,但大都是贫瘠下县,所以已转由尚书府自行决断。”   “关中,何处出缺?”   “有右扶风杜阳、漆县两地。”   “立刻派人去尚书府,告之文若,就说漆县长暂留,我自有安排。”   董昭闻听不由得一怔,旋即躬身应命。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若文若询问,昭当如何回答?”   曹操猛然转身,眼中闪过一抹冷芒。董昭心里,顿时一颤,连忙把头压得更低。   他知道,自己可能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曹操却突然笑了,“公仁,如果文若真的询问,你就告诉他,我有意让子桓为漆长。”   “啊?”   董昭大吃一惊,抬头看着曹操。   漆县,那可是位于凉州和漠北之间,那四战之地。匈奴人每每出击,必走漆县,凶险无比。曹操突然决定让曹丕出任漆县县长,又是什么用意?要知道,曹丕如今官拜五官中郎将,那是真两千石俸禄。而漆县县长,不过三百石俸禄。   难道说,主公对世子不满? 第358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漆县,秦置。   也就是后世的陕西省彬县。   倚泾水,背靠龟蛇山,版图呈现‘人’字形,将全县划分为两塬一川的地势……   “让我去漆县?”   曹丕蓦地起身,一脸愕然之色。   也许在百年前,漆县是个富庶之地。可刚刚经历了动荡,方平稳下来的关中而言,漆县是一个极为凶险的去处。不仅仅是贫苦,更兼直面匈奴,凶险万分。   西面有马腾韩遂之患,羌狄虎视眈眈。   北面有鲜卑匈奴之害,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战事。   更不要说这关中虽说渐趋平稳,但盗匪横行。李傕郭汜虽然被杀,可他们麾下的溃兵,却藏匿山林,聚众为贼,成为关中一个极为不安定的因素。曹丕怎么也想不到,曹操为什么会把他送往漆县?在哪里能做什么?简直就如同是流放。   历史上的曹丕,也算得上雄才大略。   可现在,他毕竟才十七岁,正当年少气盛……   此前才登上了五官中郎将之职,不成想就被流放到了偏远之地。   曹丕咬牙切齿的问道:“王图,你可听得真切?”   “回世子,卑职听得是千真万确。”   “怎么回事这样!”   曹丕气得一下子将书案掀翻,在屋中徘徊不定。   一旁蒲席上,一个青年气定神闲,老神在在的恍若不知。   他突然睁开眼,问道:“王图,可知主公近来读过什么书?”   “呃……这个卑职的确无法知晓。   不过近些时日,常听主公念叨什么: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据说,这首诗是曹三篇所作,乃五公子入学之时,特意赠与五公子。”   “又是曹友学!”   曹丕不禁暗自咒骂。   他知道,曹操宠爱曹冲,环夫人令曹冲拜师曹朋,对于他和母亲而言,极为凶险。   偏偏那个该死的子文不晓事,居然也跑去和曹朋习武。   这也就罢了,母亲让你拉拢曹朋,你非但没拉拢到,反而整日的夸奖曹友学好处,弄的母亲对曹友学也极为赞赏。现在更好,连我也要被发配流放到偏荒之地。   曹丕强压怒气,摆手示意让王图退下。   他扭头向那青年看去,“仲达,你怎么看?”   青年却笑了,轻轻鼓掌道:“曹友学这一招,端地是妙啊……”   “哦?”   “还记得当初五公子进学前,曹友学那最后一课?”   “记得!”   曹冲的最后一课,并不可能隐瞒过去。不管是曹操,还是曹丕,都迅速的知晓了其中内容。   “何不食肉糜乎?”   司马懿透出鹰隼般的眸光,冷笑道:“曹友学步步连环,端地是巧妙……此前,我还以为他教导五公子,只是希望五公子体察民情。不想他最终的目的,却是为了阻挠世子上位。”   “此话怎讲?”   司马懿道:“之前许多人劝说主公立嫡,想必主公也有了决断。   这些年来,世子兢兢业业,已得主公所重……加上这次卑职推波助澜,已使主公下定决心。想必曹友学也觉察到了端倪,故而才有此一课。他为五公子师,自当为五公子考虑。加上环夫人与夫人之间……也使得他必然会倾向于五公子。   五公子甚得主公所爱,但确有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年龄和资历。   曹友学先是以‘何不食肉糜’而在主公心中,确立下五公子体察疾苦的印象,而后以这一首诗词,暗示世子不晓民情,不知百姓疾苦,才使得主公有此决定。   依我看,这件事未必是一桩坏事。”   曹丕闻听,连忙上前坐下,“还请仲达指点。”   “五公子最大的缺憾,是他的年纪。   而世子最大的问题,在于资历。此前,世子一直是在军中效力,对于地方并无太多了解,更不要说体察民情……漆县贫瘠不假,可如果世子在漆县能做出事业,更能令人信服。世子可记得那邓稷曹朋兄弟是如何崛起?不就是把海西打造成今日两淮重地。漆县的底子,比海西强百倍,世子何不沉下来,在漆县一展身手?”   曹朋若是听到这些,必然会喊冤不止。   他写那首《锄禾》赠与曹冲,说穿了只是为了装逼而已。   曹冲入学后,还专门让邓艾前来询问:“先生可还有其他教诲?”   曹朋随手将这首《锄禾》赠给了曹冲,说白了也只是希望曹冲不要做那五谷不分的米虫。   不想……   曹丕听罢这一席话,不禁连连点头。   在史书里,陈寿对曹丕的评价是:不够旷达。   史书记载:若加以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诚,迈志存道,克广德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哉。   司马懿这一番话,令曹丕欣然同意。   只是这心里面,终究是有些不太舒服,一想到这家伙和自己作对,就忍不住杀意。   “世子,要我说,世子当向曹友学道谢。”   “道谢?”   “若非曹友学,只怕世子也得不到这种证明自己的机会……其实,漆县治理并不困难,无非三点,西凉羌狄,塞上胡人,还有本地盗匪。只要解决了这三个问题,再推之以屯田之法,则漆县崛起不远……漆县之丰,未必就输于海西。”   曹丕想了想,躬身道:“还请仲达助我。”   “这本就是卑职本份。”   司马懿也连忙起身还礼,眸光中闪过一抹热烈之色。   友学,我会向先生证明,我绝不会输给你……   ……   可怜曹朋,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得罪了曹丕。   他正在整理行囊,做好出使漠北的准备。由于他这次出使漠北,是秘密随行,故而也没有张扬。   曹汲为他打造了一百枚铁流星,并一套铠甲。   虎咆刀重新铸造修理,较之从前更加锋利……同时,曹汲还命郭永在荥阳打造了一口圆盘巨斧,重五十二斤,赠与韩德。此次曹朋前往漠北,只有十个名额。   夏侯兰和郝昭都无法随行,因为他们已出任了城门司马之职。   阚泽不日将启程,前往海西继任;石韬则在苦读凉州志,准备前往陇西辅佐王猛父子。   剩下的,也只有韩德和王双两人随行。   本来,曹朋想要庞统留下来,帮助一下曹汲。   可庞统却说,希望能随行前往漠北,领略塞上风光。于是,曹朋在思忖之后,决定让邓稷出面,写信给邓芝。邓芝现在老实多了!他本想辅佐邓氏崛起,可无奈何被曹朋狠狠压制。步骘也是个有手段的人,上任之后,便迅速清空了邓氏在海西的力量。邓芝在伊芦为县长,一开始也很别扭,但渐渐就沉淀下来。   曹朋决定,让邓芝出任城门丞,为曹汲助手。   这样一来,文有邓芝,武有夏侯兰郝昭,曹汲可以轻而易举,坐稳这城门校尉。   要知道,曹朋这些年来苦心经营出来的关系网,可没那么简单。   清流有孔融这等名士,实权有曹洪曹仁这些大人物。由于曹汲出身执金吾衙门,所以也算是贾诩的部下。如今,自家部下要独当一面,贾诩也没有太吝啬……   贾星,被贾诩推荐给了曹汲。   贾诩的这一举动,曹朋欣然接受。   他可以感受到,贾诩所释放出来的一丝善意。贾星,在许都算不得什么风云人物。贾诩虽然有两个儿子,可真正受了贾诩衣钵的人,应该是这个贾星。他很低调,也很沉默,以至于许多人忽视他的存在。但曹朋知道,这家伙也是个阴人。   既然贾诩推荐贾星过来,曹朋又怎能拒绝。   于是,贾星便成为了城门校尉从事,秩比六百石俸禄。   邓芝若是聪明,他就会老老实实辅佐曹汲。若是不然,曹朋有无数手段,令他生不如死。   解决了老爹的问题之后,曹朋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出使漠北之上。   除了翻阅大量关于漠北的资料,还要做好各种最坏的准备。黄承彦也知道,曹朋此行可能会有凶险,于是将他苦心研制出来的‘欧纳格’,赠与了曹朋……   等曹朋看到了这‘欧纳格’的时候,才弄明白了是什么东西。   其实就是缩小版的弩炮,或者用手弩跑来称呼,更加合适一些……   狄俄索尼斯最早采用了力学的扭力弹簧发明了弩炮,即利用两束张紧的马鬃、皮绳或者东吴肌腱所产生的扭力作为动力,驱动弩臂带动弓弦,抛射弹丸或箭矢。   弩炮最初,是有希腊人所创,带有坚固支架。   不过,真正把弩炮推向巅峰的,却是罗马人,也就是汉朝人所称呼的大秦帝国。   通过将弩炮和当时称之为ONAGER的重型投石机原理结合,罗马人把扭力弹簧的实战价值推上了巅峰。公元前二世纪左右,亚历山大城的狄俄索尼斯设计出了新型弩炮,将备用箭矢存放在V型箭匣中,通过一组五边形齿轮和链条机构的往复运动,实现了弩炮待发、填装、击发的自动化,其解构在当时堪称是一绝。   后世,很多人都认为,达芬奇是链条的发明者。   但实际上,早在公元前二世纪,古罗马人便实现了链条的往复动作……   黄承彦是在偶然的机会,得到了一架弩炮,随后开始研究其中的奥妙和玄机。   他甚至将整架弩炮拆卸零散,并根据其中的原理,设计出了一种连发弩。   曹朋甚至觉得,所谓的诸葛连弩,就是在这种连发弩炮的基础上改进而成。黄承彦将弩炮改进之后,制作成了小型手弩。弩箭是专门打造出来,长约一尺,也就是二十厘米左右……箭匣一次可承装八支弩箭,可以佩戴在手臂之上。   不过,手弩的射程很小,远不如弩炮的威力巨大。   大约只有三十步左右的射程,但胜在出其不意,可以产生奇效。   这次因为曹朋出使漠北,黄承彦可算是把老底儿都拿了出来。曹朋对这种手弩,也是极为好奇。实验了一下之后,很快便得出结论:射程三十步,有效射程二十步,但十五步之内,效果最佳。   而后,曹汲为曹朋准备二十匣钢弩,共一百六十支弩箭。   单只是铁流星和弩箭,就足够沉重,甚至需要单独的马匹来承载。好在曹家现在也不缺驮马,故而也不需要费心。十天时间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流逝过去。   使团出发当天,曹朋将衣甲包放在马背上,而后从神兵阁内,取出了那支方天画戟。   三载时光,曹朋已经可以轻松使用画杆戟。   把一切物品准备妥善以后,曹朋带着韩德王双庞统,以及六名飞眊锐士,在家人依依惜别的目光中,告辞离去。   建阳门门内,田豫领着他的部曲,静静等候。   待曹朋等人抵达之后,他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和曹朋点了点头,曹朋一行人便迅速融入护队里。至少从外部来看,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只是普通的随员……   十里亭外,使团已整装待发。   中宫仆周良,年约四旬,生的白白胖胖,颇为富态。   他领了三百余人,还有数十辆车仗。田豫则领兵六百,算上杂役奴仆,共一千二百人。   田豫和周良见面之后,含笑寒暄。   随后,曹操领文武百官,代表汉帝前来送行。   此次出使漠北,一方面是为了感谢当初南匈奴单于呼厨泉相助汉帝东归的情义,另一方面也有试探胡人的意图。至于是哪方面的试探?也许只有周良和田豫知晓。   当然了,曹朋对此同样是心知肚明。   正午时分,使团正式启程出发。   沿着官道,千余人百余辆车马,浩浩荡荡北去。   曹朋一身什长装束,胯下一匹普通的战马。照夜白太抢眼了,许都城里有不少人,都认得照夜白的来历。所以,他也不敢太过张扬,无声的随着队伍行进……   当晚,车队抵达长社。   田豫和周良商议了一下,在长社宿营。   曹朋领着庞统等人扎好了营寨,而后准备取些草料来喂马。以前,这些事情都有专人去做,不需要曹朋来费心。可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兵,也只得亲力亲为。   不想在出门时,迎面就看到一行人走来。   穿着是禁军服侍,看样子也是一个什长……   两拨人错身而过的一刹那,曹朋和其中一人正好打了个照面。两人同时露出愕然之色,对面那人随即低下头,匆匆离去。   刘光?   曹朋有点不太确定。   他看着那些禁军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眉头紧蹙。   若真是刘光,只怕汉帝这次派人出使漠北,目的可不单纯啊…… 第359章 念天地之悠悠   汉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派遣使团出使塞北?   原因其实很简单,大家心里非常清楚。汉帝的目的,就是要拉拢南匈奴单于呼厨泉。   说起呼厨泉,也许很多人不熟悉。   他原本是南匈奴单于于夫罗的兄弟。兴平二年,于夫罗病故,呼厨泉继任成为南匈奴单于。不过别误会,这里面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的成分。呼厨泉之所以继任单于,是因为匈奴人习俗使然。按照匈奴的习俗,兄死底承,而后才是儿子。   当然了,也有例外。   比如西汉初年匈奴单于冒顿,杀了自己的老父和叔父,登上了单于之位。   但并不是所有匈奴人,都能似冒顿那般狠辣果决,手段高明。至少在南匈奴于夫罗在世的时候,没有出现冒顿这样的人物。于夫罗的儿子名叫刘豹,当时还不足二十岁。年纪太小,加之于夫罗死得突然,刘豹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和资历,与呼厨泉争夺单于之位。所以,呼厨泉轻而易举,便登上单于宝座。   建安元年,汉献帝东归。   李傕郭汜当然不可能坐视汉帝逃离,于是派兵追击。   呼厨泉命右贤王去卑领兵护驾,与李傕交战阻击。汉帝迁都许县之后,去卑返回南匈奴。   在很多人看来,呼厨泉对汉室非常尊重,否则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前去护驾。   只是当时汉帝惊魂未定……或者说,根本无心理睬呼厨泉,并未给予任何封赏。总体而言,自有汉以来,汉代帝王大都是一方面视胡人如虎狼,心存恐惧,又对胡人心存轻视,视之蛮夷。一边打击,一边又拉拢。这一点,从汉帝将昔日秦国大将蒙恬击胡三千里而得的河南地交给南匈奴休养生息,便能看出端倪。   对于这一点,曹朋一直不太明白。   也许,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想的通,明明仇恨四海,为何又要做出一副施舍模样,把水土肥沃的河南地,交给南匈奴呢?这显然又是一个农夫和蛇的故事!匈奴人虚弱时,俯首称臣,坐拥河南地,休养生息;当他们强横时,便出兵袭扰,寇边犯境,掠夺人口,是塞北血流成河……历史一次次的证明,胡人是一群养不熟的狼……可是皇帝们却似乎沉浸于天朝上国的臆想中,始终不肯接受教训。   一衣带水吗?   后世天朝上国,总是用这个名词来形容两国关系亲密。   可事实上,若仔细研究这一衣带水的出处,便可以明白这并不是什么褒义词句。   《南史·陈纪下》:隋文帝谓仆射高颖曰:我为百姓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   一衣带水的意思,就是说像一条一待那么宽的河流。   隋将伐陈,而陈在江之南。隋文帝的意思是说,就那么一条小河,我随时都可以打过去,拯救天下百姓。也就是指征伐之时,江河湖海不足以为阻碍……   匈奴人,和汉朝的关系,似乎也是如此。   曹朋隐隐约约猜出刘光之所以出现在使团中的蕴意。   随着袁绍病死,曹操统一北方的势态,已无人可以阻止。但汉帝又岂能甘心当一辈子的傀儡?官渡之战以后,曹操声望日隆。朝堂上,甚至出现了请曹操为丞相,总领朝政的声音。不管这声音是自发,还是曹操在暗地里推波助澜,但它的出现,证明了曹操在朝堂的控制力,越来越强……令汉帝隐隐感到担忧。   昔日衣带诏盟友,如今只剩马腾和刘备。   马腾踞西凉,势力很强。可问题是,汉帝对凉州兵,始终怀有一丝丝恐惧,不敢轻易信任马腾。昔年董卓的凉州兵,给汉室带来了何等灾难?汉帝至今仍记忆犹新。焉知马腾不是第二个董卓?焉知此西凉兵,就不是当年之西凉兵吗?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致如此。   汉帝对马腾的态度很暧昧,也很复杂。   即寄希望于马腾,同时又防患着马腾……   这也是马腾至今仍只有一个安狄将军的封号,却始终没有正式升迁的主要原因。   反倒是在建安六年时,曹操任马腾为征南将军,是正经的将军封号。   当时,袁尚安置在河东的河东太守郭援,与南匈奴单于呼厨泉联手攻打关中,于平阳交锋。马腾虽然对曹操心怀恶感,但最终还是决定出兵协助曹操。他命长子马超领兵三万,协助钟繇抵抗郭援兵马。后来更大败郭援,其子马超临阵,斩杀郭援,立下赫赫战功。也因此,使得汉帝对马腾,又多了一分小心谨慎。   至于刘备……   如今困居于荆州,甚至无法立足。   荆州世族对刘备的到来,始终怀有一丝敌意。   虽然有伊籍等人在暗中支持,但看得出来,刘备想要站稳脚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荆州世家对刘备的打压不余余力。   而刘表在内心里,还是对刘备怀有一丝顾虑,甚至隐隐站在荆州世族一边。   汉帝知道,一时半会儿想要指望刘备,似乎不太可能。   那他能指望的,或者说在北方可以指望的,也只剩下当初曾拥立过他的南匈奴。   南匈奴去年被曹操所败,损失不小。   呼厨泉之后隐隐有动摇之心,使得汉帝感到惶恐。   他希望南匈奴能够给曹操一定压力,而后由他出面,招抚南匈奴,树立他的威望。   所以,汉帝必然会拉拢南匈奴。   如果南匈奴投向汉帝,在一旁给曹操捣乱……那必然会令统一北方的大业,变得更加艰苦。曹操也看出了这个问题,所以命田豫为副使,出使塞北……   田豫和胡人打过很多交道,对胡人的习性也非常了解。   加之曹操去年新败呼厨泉,只要施加一些压力,定然会令呼厨泉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一盘棋,一盘很大的棋。   下棋的,是曹操和汉帝。   曹朋也好,刘光也罢,甚至包括南匈奴,都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只不过,曹朋没有想到,汉帝居然会派出了刘光。   那可是他手中最信任的一颗棋子,如今却扔到了塞北这块棋盘之上,也说明了汉帝现在真的是山穷水尽,找不到其他的出路。若不然,以刘协的性子,未必肯拉下脸来,拉拢呼厨泉。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曹朋的心情,变得很阴郁。   南匈奴……   这一次,说什么也要破坏了汉帝拉拢南匈奴的计划。   他可以想象,汉帝会付出何等巨大的代价。如果南匈奴真的和曹操站在对立面,只怕会使得这时局,变得更加复杂,甚至……很有可能会脱离原来的轨迹。   反正在曹朋的记忆里,三国时期,胡人并没有什么异动,甚至非常老实。   至少在曹操活着的时候,这些胡人一个个和孙子似地。反倒是在三国后期,胡人屡屡出现在史料当中,渐渐的融入了华夏的历史舞台,以至于到最后……   在历史上,每一次胡人大规模的参与中原战事,都会给华夏带来灾难。   三国如是;晚唐如是……   曹朋对胡人没什么好感,他似乎明白过来,曹操此次派遣使者的目的,恐怕就是要阻止胡人大规模的进入中原。坐在军帐里,曹朋深吸一口气,用一块干爽的抹布,慢慢擦拭着手中的虎咆刀……必要的时候,杀死刘光,也在所不惜。   ……   “冷卿,你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就在曹朋下定决心,要杀死刘光的时候,刘光已经返回营地,走进一座小帐。   小帐里,烛光昏暗。   一个白发老者,正静静的盘坐蒲席上,闭目养神。   “刘侯见到了何人?”   “曹朋!”   老人面颊骤然一抽搐,睁开眼睛,眸光精亮。   他皮肤白皙,颌下无需,一身宫中杂役的装束,看上去让人感觉着有点死气沉沉。   冷飞!   这老人,正是宫中常侍冷飞,也是刘协最信任的心腹。   刘协这次派出临沂侯刘光和冷飞两人,可以看出,他内心里拉拢南匈奴人的心情,是何等迫切。建安五年,冷飞刺杀曹朋失败之后,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声息。   此前熟悉他的人,都以为他死了。   可实际上,冷飞一直留守在毓秀台下的竹苑里,充当着一个打扫祭坛的老太监职责。   “莫非,走漏了风声?”   刘光在冷飞跟前坐下,轻轻咳嗽了两声。   他说道:“应该不是……我见曹友学时,他似乎很吃惊,有些不敢确认我的身份。我也没有和他多逗留,便急匆匆离开。以我之见,曹友学并非是冲我而来。”   “恩……其实,陛下这一手,并不高明。   以曹贼之智,又岂能没有觉察?只是他也没有借口阻拦使团,所以派人来阻挠,倒也正常。不过,曹贼未免太过自信,以为派个毛头小子,就能阻拦住我们?”   冷飞说罢,突然冷笑一声。   “不若,让我来取了那小贼性命。”   刘光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现在还不是时候。”   “哦?”   “依我看,曹朋即便是知晓我的存在,能奈我何?大不了我就夺了周良正使之职,名正言顺的充当使者,曹操也无话可说。我手中有陛下诏书,所以无需担心……无非就是从暗处走到明处而已,我堂堂皇室后裔,他曹朋又算得个什么?”   冷飞微微一笑,颔首不语。   “所以,曹朋奈何不得我,而且我已命人将他盯住。   不过现在杀他,也不太妥当。这里距许都太近,杀了曹朋,势必会给曹贼以借口。冷宫,咱们等进入塞北,再与他算账。到时候就算杀了此人,曹贼也鞭长莫及。   但在此之前,请冷宫尽量不要露出马脚破绽,隐去行藏。   曹朋虽然知道了我的存在,但还不知道冷宫也随行。到时候,冷宫可以将其……”   刘光说着,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冷飞嘿嘿笑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再多活两日。”   ……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奇妙。   曹朋一直觉得,如果活在后世,他说不定能和刘光成为朋友,把酒论交,甚至结义金兰。   而今,生逢乱世,二人各为其主。   曹朋有曹朋的梦想,刘光有刘光的执着。   谁也无法说得清楚他们谁对谁错,总之大家虽然相互敬佩,但却又不得不兵戈相见。   不过这一次,刘光似乎占居了主动。   建安八年,孙权再次征伐江夏太守黄祖……   江东鄱阳等地,山越突然大起,迫使孙权不得不做出决定,即刻还军,平定山越。   孙权命征虏中郎将吕范,荡寇将军程普,建昌都尉太史慈分头进讨。   随后,有命别部司马黄盖韩登,扼守山越经常出没的郡县,于四月平定战乱……   而曹操本有心坐收渔人之利,插手江东事务。   不成想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曹操不得不把注意力收回,转而于河北地区。   四月,袁谭请求其弟袁尚增加所部兵员,并更新军丈铠甲,准备出击攻伐曹操,挺进河南岸。哪知袁尚却怀疑袁谭有贰心,拒绝了袁谭的请求。致使袁谭大怒,立刻起兵攻打袁尚。二人于邺城门外交锋,最终因袁谭实力不足,被袁尚所败,五月退守南皮。可袁谭虽退兵了,袁尚却不肯善罢甘休,尾随追击,袁谭大败……   随后,退至平原。   谋士辛毗献策,可以向曹操请求援助。   袁谭在三思之后,派遣辛毗前往许都,向曹操乞降,并提出和曹操结亲的要求。   说起来,袁谭是曹操的晚辈。   曹操本不欲答应,却被郭嘉劝说,最终同意让其子曹整娶袁谭之女。可是,曹整今年还不满一岁,袁谭之女却已十四……这门亲事,最终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建安八年四月,就在江东之乱平息,河北出现动荡之时。   大汉使节在周良和田豫的带领下,抵达萧关。   萧关,位于后世甘肃省固原县东南。   《史记·年表》记载,东函谷,南崤武,西伞散关,北萧关,是关中四大关隘。   其具体位置,在今环县境内秦长城和萧关故道的教会点上。   他地处环江东岸开阔的台地上,是关中的北大门。自战国以来,萧关故道一直是关中和北方的军事、经济、文化交往通道。是长城史上最早的关口之一,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不过,历经李傕郭汜之乱,关中混战之后,萧关残破。   使团抵达萧关之后,将逗留三日,待补充给养等一应物资之后,将北出塞上。   曹朋在经历了一路颠簸后,也难得清闲下来。   这一日,他领着韩德王双,带着庞统,策马行出大营辕门…… 第360章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萧关似乎是一个独立的关塞。   但事实上,萧关和秦长城的战略地位密切相关。秦长城以及沿长城修筑的城镇堡塞,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果儿山、玉皇山、城东塬三大烽燧以及城子岗,沈家台,城东沟口的城障,构成了一个坚固的人工屏障。三大烽燧在萧关制高点上,可遥相呼应。同时,又可以鸟瞰环水、城西川、城东沟三水交汇的所有地域。关内外五平方公里的山川河谷,道路村舍,皆可以尽收于眼底……   高下、纵横!   形成了立体的防御体系。   萧关设计之精心,布局之巧妙,令后世人叹为观止。   后世曾有《天下布局》一书,对萧关的设计无比推崇。   曹朋此前从未来过萧关,而今当他登上玉皇山,鸟瞰萧关景色时,也不由得感慨万千。   多年战乱,使得萧关的防御显得破败。   站在一座烽火台上,曹朋鸟瞰萧关内外,但见关内河川纵横,山峦起伏;关外天地一色,苍茫雄浑。空旷旷,苍茫茫……令曹朋心里,顿生无尽寂寥之意。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首诗词。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昔年秦孝文帝励精图治,得商鞅而变法,令大秦崛起。   此后,又有张仪司马错,白起范雎,历经二百载光阴流转,终有始皇帝挥剑绝浮云,秦王扫六合之不世功绩。然秦二世而亡,留下来的,只有这八百里秦川……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说得好!”   正当曹朋感慨万千之时,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却见刘光领着几名锐士,正迈步登上玉皇山烽火台。   两人此前已经见过,曹朋更偷偷告之田豫。但奇怪的是,田豫也好,刘光也罢,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用田豫的话说,刘光在不稀奇,倒是省却了麻烦。   曹朋当时没听明白,等回头与庞统商议时,庞统猜出了奥妙。   谁都知道,汉帝派遣使团的目的不简单。   曹操密令曹朋随行,如同一着暗棋,查看汉帝使团的动静。曹朋在暗处,田豫在明处,所为的就是要弄清楚,这汉帝究竟有什么招数。若曹朋没有发现刘光,则田豫会很头疼。但曹朋发现了刘光的存在之后,也就是田豫如释重负……   我不怕你耍花样,我怕的是不知道谁在耍花样。   刘光既然进入了视线,也就代表着,田豫能够有的放矢,而不至于似没头苍蝇。   “临沂侯既然来了,又怎可能没有后着?   他出现在使团里,必然已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我估计,他手里一定有陛下诏书……一旦被发现,而不得不站出来时,他一定会凭借诏书,罢免周良之职,走到台前。”   若刘光听到庞统的这些话,必然会改变主意。   说不定,他会先下手干掉庞统,因为庞统所猜测,基本上符合了事实。   “那他岂不是暴露了?”   “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曹公就不知道,陛下派遣使团的目的吗?   曹公一定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让你暗中相随。临沂侯在暗处和明处的区别不大,所差的也不过是在暗处时,他可以更方便行事,而在明处,则需要有顾忌。   我还敢肯定,田国让手中也有一份密令。   当必要时,田豫会把你推出来,和刘光明刀明枪的较量……这是阳谋,曹公也好,陛下也罢,都把计谋摆在了明处。只看谁的手段更高明,谁的心思更缜密。”   庞统说到这里,也不禁露出一抹敬服之色。   曹朋心里暗自吃惊,曹操有这样的手段,他并不奇怪;可汉帝刘协……那个在历史上极为窝囊,谥号为‘献’的皇帝,居然有这种心计,大出曹朋的预料。   刘光面带笑容,走上前来。   “未曾想,大名鼎鼎曹三篇,竟改头换面。”   曹朋也回过神儿,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笑容,“朋不过白身,焉能比得上临沂侯?”   我是个白身,没啥官职,改头换面很正常。   你可是堂堂汉室宗亲,临沂侯……不也和我是一个样子?   言语中,不知不觉的便针锋相对起来。刘光看着曹朋,半晌之后,突然轻叹一声……   他转过身,手扶烽火台垛口,举目眺望关内景色。   “好江山!”   而曹朋则向关外看去,恍若自言自语道:“果然好江山。”   听上去,两人似乎都是在称赞山河秀美。可实际上,话语中却又暗含一次交锋。   刘光说‘好江山’,是告诉曹朋:这是大汉的江山。   言下之意,则在提醒,不管曹操怎样,他始终都是大汉臣子。你曹朋,应该归附汉室。   而曹朋说的‘果然好江山’,不免有讥讽之意。   如此大好江山,却被你们治理成如今模样。想当年,汉武帝北击匈奴,班定远震慑西域。陈汤那‘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嘶声裂缝的呐喊声犹在耳畔回响,可是你们却把大好江山,交给了匈奴人休养生息。如此好江山,你们配吗?   两人同时回头,目光中带着一抹厉色。   半晌后,刘光突然笑道:“久闻曹三篇诗才绝伦,如此好风光,何不赋诗一首。   来日,我等将北出萧关,就以此为题,如何?”   曹朋一怔,旋即笑了!   时长河日落,将北方故垒照应残红。   苍茫原野,透出雄浑之色。那若有若无,似有还真的胡茄声,隐约传来,想必时牧人的歌声。风,从北方袭来,仍有一丝丝寒意。曹朋从腰间取出一支横吹,放在唇边吹奏。横吹的音质高亢,带着一丝丝苍凉寂寥,是军中常用的乐器。   一曲毕,曹朋转身离去。   刘光愕然看着他的背影,刚要开口,却听曹朋吟道:“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诗毕,曹朋已走下烽火台,扳鞍认镫。   刘光怔怔站在烽火台上,好半天道:“好一个曹三篇,好一个都护在燕然……”   满心的计较,在一刹那间荡然无存。   昔日汉室荣光,今已不在。   想当初,骠骑出镇,长渠六举,电击雷震,饮马瀚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祁连。可现在,却要与匈奴俯首,与胡蛮连横……祖上有知,必恨我子孙不肖。   早先那点计较之心,再也生不出半点波澜。   刘光何尝不知道,此次汉帝与南匈奴若联合成功,不异于与虎谋皮。所要付出的,必然惊人……可若不与匈奴联合,又有什么办法,重振汉室威风?手中无兵,身边武将,汉帝如今在许都,如一个傀儡,长久以往,汉室必将覆没……   饮鸩止渴!   没错,汉帝现在的做法,就是饮鸩止渴。   明知道害处很大,偏偏又不得不去。刘光又何尝愿意和南匈奴联合。可不与南匈奴人联合,又有谁能帮忙?别的不说,那些汉室宗亲,刘表刘璋皆不为人子,固守于一地,若守家之犬……汉帝诏令,这二人根本不顾。若他们有半点宗室之情,汉帝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助。刘表就不用说了,单只那刘璋,简直就是……当初汉帝派遣巴郡太守,竟被刘璋所杀。如今西川,俨然已自立为王。   曹友学啊曹友学,我又何尝希望,与胡人勾结?   刘光心里沉甸甸的,一股抑郁之气,令他几欲爆裂……   忽听,远处传来歌声,慨然豪迈。   歌曰:“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   召募赴蓟门,军动不可留。千金买马鞭,百金装刀头。闾里送我行,亲戚拥道周。斑白居上列,酒酣进庶羞。   少年有别赠,含笑看吴钩。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   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古人重守边,今人重高勋。   岂知英雄主,出师亘长云。六合已一家,四夷且孤军。遂使貔虎士,奋身勇所闻。拔剑击大荒,日收胡马群。   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君。献凯日继踵,两蕃静无虞。北疆豪侠地,击鼓吹笙竽。云帆转辽海,粳稻来东吴。   越罗与楚练,照耀舆台躯。主将位益崇,气骄陵上都。边人不敢议,议者死路衢。我本良家子,出师亦多门。   将骄益愁思,身贵不足论。跃马二十年,恐辜明主恩。坐见北人骑,长驱河洛昏。中夜间道归,故里但空存。   恶名幸脱免,穷老无儿孙……”   歌声,渐行渐远。   刘光,却已泪流满面。   他已无心继续留在这烽火台上,好像逃难似地离去。   回到营内,他径自冲进小帐,一个人呆呆的坐着……   帐帘一挑,从外面走进一位老者。   “刘侯,何故悲伤?”   “冷宫,我……”   进来的人,正是冷飞。   他本在帐中静坐,忽听人言,临沂侯情绪不好,于是便匆匆赶来。看到刘光泪流满面的模样,冷飞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里,临沂侯是个极为坚强的人……即便是当初在长安,受李傕郭汜欺压,也从未见他流过眼泪。可现在,他哭得,好像个孩子。   “刘侯,发生了什么事?”   “我……”刘光抹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冷宫,我们与胡人连横,错了吗?”   “刘侯,何故有此问?”   自刘光被唤‘汉家犬’以来,他从来都是坚定的执行着汉帝的命令。   汉帝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   即便汉帝让他杀人,刘光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可现在……   冷飞能感觉到,刘光心中的那份凄苦和悲凉。他坐下来,轻轻抚摸刘光的肩膀,“刘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与老奴说说。可对外,您可千万不能说这些。”   “为什么?”   “陛下何尝不知,与匈奴连横,不异于与虎谋皮。   可时势所迫,若不与匈奴连横的话,陛下在朝中的声音,必一天弱似一天,最终……老奴也不想与匈奴人连横。但以今日之状况而言,与匈奴连横,是最好的出路。”   “我知道,可是我……”   “刘侯,我知你不愿为此事。   但既然陛下诏令,我们就必须要把此事做好。将来会如何,非你我所能顾虑……我们现在要做的,要考虑的,就是助陛下重掌朝堂,恢复我汉家江山的荣耀。”   荣耀?   都与匈奴连横了,汉家江山还有什么荣耀。   这次若真是连横成功,只怕不会比昔年高祖白登之围好多少,必然成为汉家奇耻大辱。   那时候,自己的名字……   刘光闭上眼睛,露出痛苦之色。   冷飞还想要再劝说刘光,却见刘光轻轻摆了摆手,“冷宫,我很累,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那……刘侯你多保重。”   冷飞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相信,以刘光的才智,很快可以冷静下来。而此刻,不过是他情绪波动之时。   走出小帐,冷飞犹豫了一下后,招手示意一名锐士过来。   这锐士,日间随冷飞一同去了玉皇山。冷飞问道:“你们今日在玉皇山,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许有半点疏漏。”   锐士想了想,道:“今日主公在城里转了转,便生出往玉皇山一游的想法。不过,在玉皇山我们遇到了一些人,主公似乎与那些人认识,在一起说了一会儿……”   锐士把事情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冷飞,冷飞听罢,眉头紧锁。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   他历经过世态炎凉,哪能不晓得刘光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绪上的波动。   一双细目,眯成了一条缝,心中陡然生出无尽的杀机。曹朋,又是那该死的曹朋……他几次破坏了陛下的好事,如今更动摇了临沂侯的信念,使临沂侯对陛下生出不满。此子若活着,必为我大汉之灾难。若不能尽快除去,这次出使,只怕会徒生波折。   不行,必须除掉此子!   冷飞突然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森然。   ……   夜色深沉,营中刁斗声不绝。   睡梦中的曹朋,猛然一个激灵,呼的坐起身来,抬手紧紧的抓住了虎咆刀……   何故,心生悸动? 第361章 杀气凛然   军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庞统在榻上翻了个身子,又沉入梦乡。   帐外,邦邦邦三声响,已是三更。曹朋披衣下榻,轻手轻脚的从小帐里走出来。   这是一个五人小帐,一般可容纳一伍军士。   不过由于曹朋特殊的身份,所以在出发后,田豫分给他三座小帐使用。曹朋一行共十人,确有十三匹马。以至于不少使团里的人都认为,曹朋是田豫的心腹。   所以,他独占三顶小帐,也不足为奇。   整个使团从一开始,便划分出两个派系。一个是正使周良,毫无疑问,他代表的是汉帝。其麾下已宫人和汉帝近卫为主。另一个就是田豫,则属于曹操一系。其手中皆锐卒,大都是经过官渡大战的军士,实力较之周良,远远胜出……   不过,周良是正使,田豫是副使。   明面上,两人相处很愉快。   私下里,却是泾渭分明,相互间不予理睬。   曹朋和庞统独占一小帐,韩德王双独占一小帐,其余六名飞眊则占据一座小帐。   只是,在曹朋帐外,常设两名飞眊守卫,所以地方很宽敞。   “公子!”   “嘘……在这里,唤我什长。”   “喏!”   “好了,去歇息吧,我一个人走走。”   两名飞眊躬身退下,曹朋站在军帐门口,仰望苍穹。   萧关的夜空很高,也很清爽。但是却让人感觉有些寂寥……星辰璀璨,银河越空,似在寂寥中,平添了些许生气。这里,是大汉的天空,但却显得有些冷清。   不远处,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   想来田豫还没有休息……这家伙和老曹有点相似,属于那种手不释卷的主儿,最喜欢读春秋,对《战国策》也颇有研究。估计这个时候,田豫还在捧书阅读。   曹朋没打算去打搅田豫,因为他和田豫之间,交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深厚。   这个人很有才华,而且心机很深,谋略不俗。   曹朋非常清楚,田豫不可能依附于他,了不起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也就难得。自家的盟友已经很多,没必要再去勾连太多盟友。与其有那心思寻找盟友,还不如想想,怎么让甘宁步骘这些人更进一步。因为这些人,才是曹朋的根基。   已四月,许都想来有些炎热。   不过萧关下,天气仍有些清爽,风有点冷……   这也是曹操为什么让使团二月出行的缘故。漠北的春天,来的比中原至少要晚一个月。若出发太早,进入漠北后,必然极为寒冷。又不着急,何必赶这时间呢?   曹朋在军帐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便返回帐内。   刚才那一丝悸动,却牢记心中。如今,曹朋虽然还没有达到那种洗髓如霜的境界,但其势已初成,功夫更达到了准超一流的地步。和典韦这些超一流的牛人可能没法子相比,但是和徐晃夏侯惇相比,怕是不分伯仲。所欠缺的,是经验。   练武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产生一种灵觉。   当危险到来时,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有的时候,甚至能预知危险。   曹朋搔搔头,有些疑惑不解。   这军中能给他带来威胁人,还真没有。至少在他视线所及中,那使团的三个军司马,也不过一流而已。若交锋的话,曹朋有信心,可在二十招内解决三个人。   他们的身手,甚至还比不上韩德和王双。   而禁军那边……   曹朋也没有发现什么高手。   所以,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对自己造成威胁。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无大错,还是谨慎点好。回到军帐中,他把衣甲包取出,从里面翻出一件薄薄的衣甲。这衣甲是有兕皮鞣制而成,做工很精细,而且质感也非常轻。   曹汲曾为武库令,掌管着京畿甲胄兵器。   这件皮甲,是曹汲从武库里找到,而后在里面衬上了铁线,便成为一件极佳内甲。把内甲套在身上,而后又从行囊中取出手弩,扣在手臂上。取出二十枚铁流星,装进随身的麂皮兜内,曹朋坐在榻上,心里面多多少少,感觉有些踏实。   “阿福,这大半夜的,你穿着一身衣甲干嘛?”   庞统迷迷糊糊的醒来,睁开眼就看见曹朋一身戎装的坐在那里,不禁疑惑问道。   曹朋说:“不知什么缘故,总觉得心里面有点不安,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   庞统坐起来,披上外衣,走到帐门口向外看了两眼。   “能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   曹朋苦笑回答,“我若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早就去想应对之策,那里会像个傻子一样的坐在这里?”   “你……多疑了吧。”   “或许!”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庞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良久后,当刁斗四响时,曹朋突然倒在榻上,“睡吧,天亮之后,我们还要赶路。”   “你现在不担心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填就是。”   说着话,曹朋和衣而卧,拉起毯子。   庞统打了个哈欠,看着曹朋,轻轻摇头。这个阿福,有时候古里古怪,真看不明白……   ……   卯时,田豫点兵,准备出发。   至辰时,一行车马浩浩荡荡从萧关驶出,踏上了出使塞北的路途。曹朋跨坐马上,领着韩德等人随大队行军。他就在中军,与田豫在一起,看上去神色轻松。   远处,则是周良车队。   周良的年纪大约三四十的模样,胖墩墩,肉乎乎,一脸的笑容。   他没有骑马,而是坐在车仗当中。神情肃穆的看着身前的青年和白面无须老者。   “刘侯,真要如此做吗?”   经过一夜的调整,刘光看上去平静许多,恢复到往日沉冷模样。   他点点头,“我的身份已经被人识破,在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与其这样子偷偷摸摸,倒不如摆明了车马,看那些人又能耐我何?”   “既然刘侯已经决定,奴婢遵命就是。   但不知,刘侯决定什么时候出面?”   刘光想了想,轻声道:“今晚,逢义山。”   建宁元年春,太尉段颖领兵十万人,与先零诸种战于逢义山……   至逢义山,基本上就等于离开了汉室的控制区域。虽然说名义上,逢义山属于安定郡治下,但实际上,这里已经是羌胡混杂,汉室对此地的控制力,几乎为零。   过逢义山,沿清水北上,可至大河。   而后再顺大河而行,出石嘴山,便可以直达朔方郡。这里,是河套所在,也就是南匈奴驻扎之地。周良点点头,轻声道:“那么咱们就在逢义山宿营……”   刘光与冷飞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周中宫,那就拜托你了。”   两人说罢,便离开了车仗,迅速混入人群之中。   周良微微一笑,而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争吧,斗吧,反正与我有何干系?”   ……   本来,按照田豫的计划,会直接过逢义山北上。   但是周良坚决不同意,认为并不急于赶路,倒不如在逢义山停宿一晚,来日北上。   他理由非常充分:“非是我不愿赶路,实我等出萧关之后,便已入羌胡之地……这些地区马贼横行,匪患不断。赶夜路的话,万一遭遇袭击,必损失惨重。既然如此,为何不昼间行军?明日天亮出发,我们可以在傍晚抵达大河。到时候再休息一夜,第二天便可以在富平渡河,北出石嘴山,而进入南匈奴治下。”   “可这样一来,只怕要耽搁时间。”   “田将军,杂家以为这安全抵达,比赶时间更重要。   再者说了,出石嘴山后,临近并州。万一被并州人觉察到,发动袭击,该怎么办?   日间行进,安全一些。”   最终,周良说服了田豫。   于是在当天晚上,使团抵达逢义山之后,便驻扎下来。   本来,田豫准备休息一下。可还没等他卸下衣甲,周良就派人过来,说是有要事商议。   紧跟着,聚将鼓响起。   田豫不敢懈怠,连忙匆匆赶去大帐。   曹朋等人正搭建营帐,听到那聚将鼓声,不由得眉头一蹙。   这好端端,敲什么聚将鼓呢?   曹朋心里满是疑惑,连忙集合人手,准备应对。   可是很快的,便传来了命令:各部人马扎下营寨,无需集结。   “怎么回事?”曹朋轻声问道。   庞统一蹙眉,沉声道:“恐怕有变故。”   “变故?”   “我有种感觉,只怕你很快就要走到明处了!”   “哦?”   曹朋还想再问,忽听帐外有人呼唤:“曹什长可在?田副使有请,请你即刻过去。”   加入使团以后,田豫对曹朋几乎是置之不理。   可这突然间,田豫却让人找他,而且是在大帐议事?   心里面,似乎有所明悟。曹朋不敢犹豫,连忙急匆匆赶去了中军大帐,却见大帐中,田豫正阴沉着脸,端坐中央。   “田副使,唤卑下何事?”   “友学,莫要在藏下去了……从即刻起,你为征羌校尉,统领护军三部。”   “啊?”   田豫苦笑一声,看着一脸茫然之色的曹朋,“刘光,站出来了!”   不知为何,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临沂侯,站出来了?”   “恩,他刚才持陛下诏书,接替周良出任正使。周良和我皆为副使,从正使之命……我原以为临沂侯会晚一些再站出来,却没想到他这么早……从现在开始,我们都将从临沂侯节制。如此一来,陛下的后着尽出,你也不必在隐藏下去。   出发前主公曾与我密令,任你为司空军谋掾,征羌校尉,视情况而定……   友学,你即刻接掌护军,我估计临沂侯之所以站出来,必然会对你有所不利。”   刹那间,曹朋心中一冷。   怪不得我有种不安的感觉,原来是刘光要出招了! 第362章 临河刺杀   说起来,曹朋对刘光一点都不了解。   而且他可以肯定的是,在三国演义当中,绝对没有这位临沂侯,汉室宗亲的存在。   历史,掩埋了多少真相?   汉家犬的存在,令曹朋开始产生了一丝动摇。   这个家伙,可以在诸多磨难中生存下来,并且一直坚定的站在汉帝身前,绝不是一个善与之辈。至少,许多人虽然知道刘光这个人,但大都认为他是一个靠着斗犬而讨取汉帝欢心的小丑。哪怕是汉室宗亲,也没有多少人真正在意刘光。   想当初,曹朋之所以和刘光认识,也是因为一次斗犬。   转眼八年过去,昔日的汉家犬,已逐渐走到台面上,早晚必会成为心腹之患……   刘光,对曹朋动了杀机。   同样的,曹朋也对刘光产生了一丝丝杀意。   当田豫告诉曹朋,刘光正式接掌使团的时候,曹朋立刻意识到,两人的交锋,即将开始。   当晚,曹朋以征羌校尉之职,接掌护军。   好在护军中,知道曹朋大名的人有不少。特别是那些曾参与过官渡之战的人,更知道这曹朋,就是当初在白马斩颜良,后又诛文丑,俘虏张郃高览的有功之臣。就连如今的偏将军,虎豹骑副都督甘宁,也出自曹朋帐下,其能力可见一斑。   所以,对于曹朋执掌兵权,并无人反对。   第二天,曹朋换上衣甲,跨乘马上。   刘光和周良从营中行出时,当周良看到军前的曹朋,不由得露出诧异之色……   “田副使,他是何人?”   “此征羌校尉曹朋,也是此次出使塞上之护军主将。”   “啊?我怎么不知道?”   田豫冷笑一声,“我也不知临沂侯驾到。”   刘光在表面上称自己是奉圣命,从许都连夜追赶过来。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田豫也不可能戳破。既然你临沂侯能够从许都追来,那曹朋又为何不能从许都赶来?   大家都不是傻子,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即可。   周良肥胖的面颊略一抽搐,抬头向曹朋看去,露出苦涩笑容。   这一回,还真不会太轻松……   与此同时,刘光正看向曹朋。两人相视片刻,就见刘光突然催马上前,到了曹朋近前。   “友学,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未曾想临沂侯也在这里。”   “此次出使,困难重重,还要烦劳友学多多费心。”   “此末将本份,请临沂侯不必挂念。”   刘光哈哈大笑,“友学,你误会了……我不是说我需要保护,而是请你多保重。”   曹朋闻听,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但脸上依旧一副微笑模样,拱手道:“我刚才的意思是说,请临沂侯莫要为我挂怀。朔北风寒,倒是临沂侯出身天家,需谨慎小心,莫要着了风寒才是……”   刘光一笑,拨马离去。   “阿福,这刘光今天看上去,和前日不太一样。”   “恩……前日我曾把他刺激了一番,估计是刺的狠了,这家伙看上去比前日更加沉稳。我估计他已对我生出杀意,士元你要多小心,莫要着了此人的道儿。”   庞统点头应下,朝着刘光的背影又看了一眼。   曹朋则把王双唤来,在王双耳边低声细语几句,王双旋即退下。   昔日,刘光把王双赠与曹朋。   可以看得出,在刘光的心里,王双不过是普通犬奴,根本不值一提。以至于几次照面,刘光都没能认出王双。曹朋告诉王双,让他跟随在庞统身边,加以保护。   至于田豫……   估计刘光不会对他动手吧!   可不知为什么,曹朋心里总觉得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事情。   只是看着刘光的身影,他又想不出个缘由来。索性长出一口气,暗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填……且让我看看,你这位不曾在历史中登场的临沂侯,有何手段。   ……   天亮之后,使团再次启程。   曹朋命韩德在前方开路,命庞统压阵后军。   他自领一部人马,坐镇中军,与禁军分前后,护卫使团车仗。百余辆车马,浩浩荡荡离开了逢义山,在初夏炎炎烈日下,朝着北方瀚海,缓缓的行进着……   一连两天,平安无事。   延熹二年以前,逢义山一带羌胡猖獗。   其中,尤以先零诸种最为强横,与当地豪强勾结一处,肆虐凉州。时武威姑臧人,也就是贾诩的老乡段颎为护羌将军,令三万人与先零诸种决战于逢义山下,杀得先零诸种血流成河,从此名扬天下,被封为都乡侯。只是后来,因为这党锢之乱,段颎投靠了当时的权阉王甫,因而被士人所唾弃。这也是当时士人的悲哀。要么投靠权阉,要么就被迫害……光和二年,王甫被诛,段颎因而下狱。   虽有朝中大臣,如中郎将皇甫嵩,卢植等人求情,可最终还是被下令饮鸩自杀。   不过,段老子之名在西凉,却是声名响亮。   乃至于今日,安定地区虽偶有胡患,却并不炽烈。   使团一路北上,在四月二十一日抵达富平。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按照此前计划,他们将在富平渡口过河,而后北上石嘴山。   过石嘴山之后,便算是进入了胡区。   而汉室的控制力,在富平渡河之后,就算是完全消失……   “国让,天晚了,渡河有些不合适吧。”   “若不现在渡河的话,明日定然又要耽搁一天。按照计划,咱们必须要在二十五日前出石嘴山,到时候呼厨泉会派兵马,在石嘴山外接应,去晚了只怕不好。”   “这样啊……”   曹朋搔搔头,看了一眼在渡口长长的车队,有些蹙眉。   他是不愿意这时候渡河,看这样子,全部渡河至少要到半夜。主要是车仗太多,渡河相对麻烦。而大河之上,又没有什么桥梁,只能依靠着渡船,才能过去。   可田豫说的也有道理。   每拖延一天,就多一些麻烦。   曹朋思忖了一下,沉声道:“既然如此,国让你率一部人马先行渡河,我会在这边警戒,待所有车仗过河之后,我再过去……这样一来,至少能多一份安全。”   田豫想了想,点头应下。   就这样,田豫率人先过河,在河对岸下船后,扎下了营寨,点亮灯火,以示安全。随后,车仗开是通行……曹朋命韩德率部警戒,以留意渡口四周的安全。随后,他和庞统登临河堤,眺望大河滔滔。这里,是黄河‘几’字弯的上游,也就是俗称的河套地区。   民谚曰: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河套,分为东套和西套两个部分。   石嘴山为界,向西至青铜峡的平原,称之为西套;石嘴山以东,也就是朔方郡为主的区域,属于东套。曹朋等人所在的位置,就是西套地区。他们所要出使的南匈奴,则坐落于东套朔方郡。窄义上的河套,有时就是单指‘东套’,朔方郡。   “可惜了这大好河山,如今为匈奴所有。”   曹朋自言自语,突然对庞统道:“早晚有一日,我必马踏朔方,将匈奴人,鲜卑人赶尽杀绝。”   庞统愕然看着曹朋,有些不太明白,曹朋为何会对胡人如此恨之入骨。   不过,他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在观察了良久之后,他轻声道:“阿福,曹公若收回海西,你当如何?”   “嗯……这个我还没有想好。”   “你想马踏塞上,终须要有一处根基。   而失去海西之后,你也需要有一立足之处……昔年孟尝君也曾狡兔三窟,友学何不效之?依我看,这里就挺不错,若友学将来能得此地方,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河西,土地肥美,兼之水草丰茂。   当年汉武帝曾在此设立马场,才有了征伐匈奴不世功业。只是此后这一地区便被废去,但根基尚存。友学何不请屯田此地,到时候即便是曹公,也断不会拒绝。”   曹朋闻听,心里不由一动。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不需要说的太透。   庞统在提醒了曹朋以后,便不再开口。大约两个时辰,车仗基本渡过大河。渡口上,刘光和周良也登上了渡船,缓缓向对岸行去。庞统四下观察了一下,沉声道:“阿福,你带一部分人,先渡河吧。我与韩德王双在这里警戒,最后渡河。”   曹朋看了一下,发现渡口上只剩下一些宫人禁军。   他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对庞统叮嘱了几句之后,带着一队人马,便来到渡口。   宫人和禁军,已纷纷登船。   不过有一艘船,空了一半有余,曹朋便下马带着人上了那艘渡船。   船上,大都是一些身着灰色衣袍的低贱宫人,大都聚集在船尾处。曹朋等人上船后,两名飞眊紧随曹朋身后,站在船甲板上,示意那船夫,开船渡河……   舟船,缓缓驶离渡口,朝着对岸行去。   河套地区的河面大约有二百米左右,水流湍急。渡船不敢太快,只能慢慢行进。   曹朋站在甲板上,眺望夜幕下的大河。   忽然,他听到船尾处传来一阵骚乱喧哗之声,紧跟着听到有人高声喊喝道:“你是什么人?”   “奴婢有紧要事情求见曹校尉。”   一个尖亢的声音,传入曹朋的耳中。   不知为何,曹朋陡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声音,依稀耳熟,似曾相识……   他转过身来,就见一个灰衣杂役正慢慢靠近! 第363章 割喉礼   月光皎洁,映照河上。   曹朋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灰衣杂役的样貌。他年纪大约有四五十,白面无须,甚至有些富态。一头花白色的头发被河风卷起,透出一股子苍老之气。他行走的速度不快,佝偻着身子,有气无力的模样。只是那双眸子,隐隐闪过精芒……   “拦住他!”   曹朋突然大声叫喊。   这张面孔,对于曹朋而言并不陌生。   三年前,他在许都遇刺时,险些被这张面孔的主人,打得吐血身亡……   三年过去了,刺客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曹朋后来随竭力打探,却始终没有发现这刺客的踪迹。三年过去了,那张脸他仍记忆犹新。   曹朋一声大喝,冷飞也抬起了头。   眸光相触,曹朋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冷飞脸上阴冷的笑容。猛然间,他的身体拔高,脚下行进的速度加快。两名护军听到曹朋的呼喝声,还没等反应过来,冷飞已到了跟前。只听砰砰两声响,护军惨叫一声,从船上跌落河中,眨眼不见。   与此同时,十几名护军手持兵器冲过来,同时大声呼喊:“刺客,有刺客……”   冷飞冷笑一声,身形若鬼魅般,在船舷狭窄的空间里一动。   剑光吞吐,每一抹冷芒出现,必伴随一道血光。在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支一指宽的短剑。剑刃大约有半米长短,随着冷飞的闪动,剑气纵横,只杀得护军惨叫连连。   这些护军在战场上,都是能以一当十的锐士。   可在狭窄的空间里,却根本不是冷飞的对手。手中长戈大戟,全然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加之冷飞速度奇快,出剑更快。眨眼间,就杀出了一条血路,直奔曹朋而来。   “保护公子!”   两名飞眊拔刀迎上。   只是,不等他们出刀,冷飞已到了他们跟前。   身体好像无骨之蛇般,诡异的从两名飞眊之间穿过,也看不清楚他究竟是如何出手,两道冷芒出现,噗噗两声轻响,便穿透了飞眊的身体,紧跟着来到曹朋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   从曹朋发现冷飞,到冷飞来到曹朋身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看着冷飞,曹朋却伸出了左手。那架势,活脱脱是要上来和冷飞握手,让冷飞一怔。   也就是在这一怔的功夫,曹朋猛然一翻手,绷簧声响,八支钢弩闪电般飞出,射向了冷飞。   “卑鄙!”   冷飞骂了一声,手中剑光吞吐,只听铛铛铛一连串声响过后,冷飞向后连退数步,将六支钢弩击飞。他出剑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却仍旧被两支钢弩射中。一支正中肩膀,另一支则射中了他的腹部。冷飞吃痛,忍不住一声怒吼,劈手将一个护军手中的长矛夺过来,反手横扫千军,将护军逼退,就要再次扑向曹朋。   而曹朋却冷笑一声,拔刀而出。   虎咆刀带着一抹道光飞出,刹那间,刀气纵横。   曹朋的刀,如下山猛虎,每一刀劈出,隐隐透出猛虎咆哮的声息。   冷飞不由得一惊,手中短剑吞吐,唰唰唰十数剑刺出,每一剑正中虎咆刀的刀戟之上。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展开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搏杀。曹朋刀势诡谲,刀法灵巧,犹如拈针刺绣;而冷飞剑势迅猛,快如闪电,每一剑如流星赶月……   周围的护军,根本无法帮上忙,只能围住两人。   曹朋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眼中只有冷飞。这家伙,太妖了!那细剑给曹朋带来无尽压力,恰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两人眨眼间交手十余招,可是刀剑竟无一次碰撞。每一刀,每一剑都无法完全施展出来,往往刚出半招,就要变招。   这种无声的搏杀,更为凶险。   两个人在狭窄的甲板上,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应战。   如果没有这三年的苦修,曹朋自认接不住冷飞十招。这家伙比之上一次,更厉害了!   远处,一艘渡船上。   刘光快步走上甲板,冷冷的观察着远处的渡船。   冷飞决意杀死曹朋,他心知肚明。其实,在内心深处,刘光虽有些不太情愿,但也同意冷飞的决定。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诡异了!短短几句话,两首诗,竟然让刘光差一点动摇了信念。这也使得刘光,对曹朋深为忌惮,欲除之后快。   可是,出乎刘光的预料。   原以为冷飞能轻而易举斩杀曹朋,不成想竟然成了焦灼之势。   在刘光的印象中,曹朋一直是彬彬有礼,谈吐文雅之人。虽然偶然露出残暴嘴脸,但身手算不得太高明。之前之所以能横行,更多是因为他有几个厉害的手下……也难怪刘光这么认为,曹朋很少在人前展示身手,以至于许多人都不了解。   这家伙,藏得好深!   刘光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冷意,正考虑着如何对付曹朋,忽听身后有人道:“刘侯,渡口有船只靠过去了……”   刘光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一艘渡船,正缓缓向曹朋所在的船只靠拢。   “来人,立刻靠上去,拦住它。”   “速救曹校尉,靠过去,靠过去……”   刘光的手下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连忙大声呼喊。   岸上,庞统和韩德一脸焦急之色。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渡船上竟然藏有刺客。   王双驾着渡船上前,想要接应曹朋。   哪知道横里一艘渡船冲过来,险些把他的船只撞翻。   “你他娘的瞎了眼吗?”   王双勃然大怒,厉声喝骂。   有军卒连忙道:“是临沂侯的座船。”   王双一怔,一咬牙,“绕过去,不要管他……”   渡船在王双的命令下,几次变向,想要绕过刘光的船。可没想到,几次都被刘光的船只阻挡下来。王双心里有些明了,这是刘光故意为之,想要拖延时间啊……   那岂不是说,公子船上的刺客,是他的人?   “拿箭来!”   王双奈何不得刘光,回头厉声喊喝。   这些年,他在许都练出了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有军卒取来弓箭,王双跳到甲板上,弯弓搭箭,想要助曹朋一臂之力。但见那艘渡船上,两个人影几乎纠缠在一起,刀来剑往,根本无法瞄准。王双急得连连顿足,猛然喝道:“给我撞过去!”   哪怕刘光昔日是他的主公,但如今曹朋才是他的衣食父母。   王双也顾不得什么昔日的主仆之情,下令渡船撞向刘光的船。刘光在船上,也吓了一跳,连忙让人躲闪。两艘船几乎是擦着船舷而过,王双的渡船,朝着曹朋的那艘船就冲了过去。   渡船上,曹朋和冷飞的交锋越发凶险。   由于这地方狭窄,所以那些刚猛的招数无法施展,全都是用的一股柔劲儿,走的是小快灵的路数。眨眼间,两人交手三十余招,仍不分胜负。曹朋暗自赞叹:这死太监果然好功夫……尼玛,再让他这么练下去,早晚必变成东方不败。   而冷飞也在暗中感叹:曹操手下,真是能人无数。   没想到这曹友学竟然如此厉害,比之三年前,可是大不相同。若让他活下去,必然会是陛下心腹之患。   想到这里,冷飞一咬牙。   手中短剑滴溜溜一收,连进两步,迎着曹朋逼来。   虎咆刀带着医生虎啸劈落,这冷飞却不躲不闪,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笑容,猛然一侧身,迎着虎咆刀而上。曹朋一怔,顿觉不妙。连忙想要变招,却已来不及了。虎咆刀劈在冷飞的肩膀上,刀口没入三分。他想要拔刀,不想这刀却好像被夹住了一样。冷飞全然不顾肩膀上的伤口,顺势一剑刺出,向曹朋胸口刺去。   好在曹朋在刀被夹住的刹那,双足用力,向后飞退。   利剑噗嗤刺中曹朋的胸口,被他衣内的兕皮甲挡了一下之后,曹朋的身体呼的飞出。   短剑上涌来的劲力,让曹朋喷出一口鲜血。   冷飞正要垫步而上,却看到曹朋手中飞出两枚铁流星,朝着冷飞就砸了过来。   蓬的一声响,铁流星正中冷飞的胳膊,顿时将骨头砸断。   曹朋的身体落入河水之中,水花飞溅。   冷飞还想赶过去查看,却见四周护军蜂拥而上……他不敢停留,纵身跃入滔滔大河。在河面上沉浮了两下之后,瞬间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王双的渡船也赶到了……   “快救公子!”   王双站在船头,大声呼喊。   十几名军卒腰间系着绳索,纵身便跃入大河。   忽然,有人喊道:“刺客还没死!”   王双顺着军卒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冷飞正奋力向曹朋靠拢过去。王双不敢再有半点犹豫,弯弓搭箭,一箭飞出。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冷飞被王双的利矢射中,身子在河面上挣扎了一下之后,再次沉入水中。与此同时,十几名军卒已游过去,护住了曹朋。王双连忙命渡船靠过去,七手八脚的将曹朋从水中救出。   跪在甲板上,曹朋吐出好几口浑浊的河水。   “休走了刺客!”   他厉声喝道,可是那河面上,却是人影皆无……   远处,刘光的渡船慢慢驶来,与王双的渡船擦船舷而过。曹朋半跪在甲板上,抬头看过去。就见刘光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向他看过来。   撕破脸了吗?   只可惜你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双上前,把曹朋搀扶起来。   曹朋冲着刘光,猛然抬手,做了一个割喉礼……   你想杀死我?没那么容易!   甲板上,灯火通明。   曹朋所做的割喉礼,虽然刘光从未见过,但是却能猜出其中的含意。刹那间,他的脸色铁青,虎目圆睁,凝视曹朋……半晌后,他突然笑了,但笑容格外狰狞! 第364章 瞒天过海   大河西岸,田豫看得清清楚楚。   当曹朋从水中被救上船后,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但随即,田豫的心中暴怒。   他很清楚,曹朋在曹操心里的份量。此次让曹朋随行出使,说穿了就是曹操给曹朋一个缓冲的机会。直接任命?势必会遭遇汉室老臣的阻止。即便能让曹朋入仕,那么相对的,就必须要解除对伏完的制裁。曹操不担心伏完,他担心的是保皇党趁机发难,搞风搞雨。如今形势一片大好,河北统一在即。曹操着实不希望再又什么襟肘,使得统一北方的大业受阻。所以,便有了曹朋出使塞北的举动。   曹朋出使,只需平平稳稳的返回,就是一大功劳。   有了这个功劳,曹操也就有了充足的借口。田豫知道,如果曹朋在塞北出事,那么他即便返回许都,迎接他的必然是曹操的雷霆之怒。可没想到,还是差一点出事!他立刻下令,命军卒沿河搜寻,查找刺客的下落。当刘光座船靠岸时,田豫的脸色阴沉的好像要滴出水来。他甚至不理刘光,径自走到了渡口等待。   远处,王双的渡船,正向渡口靠拢。   “守住营地,今日不许任何人出入!”   刘光根本就不理睬田豫的态度,下船后立刻发出命令。   他是正使,自然有资格下令。至少在名义上,包括曹朋田豫在内,都受他节制。   在辕门口,刘光停下脚步。   扭头看了一眼已抵达渡口的渡船,心里暗自叹息:友学,你我都清楚,早晚会反目成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对不起,我一定会把你除掉。   眼中,闪过一抹戾芒。   ……   曹朋走下渡船时,身子显得很虚弱。   他身上似乎没什么明显的外伤,可实际上胸口受冷飞一剑,虽然说有护甲防身,但仍被那剑上的暗劲所伤,心脉有些受损。好在,这伤势并不严重,休养一段即刻恢复。不过,在短时间内,曹朋很难在与人交手,否则伤势必将加重……   “友学,我必会找到那刺客!”   田豫上前,低声说道。   曹朋咳嗽两声,从口中吐出一小口血,朝着田豫摇了摇头。   “不用了!”   “为什么?”   “那刺客身手超强,虽被我所伤,也非等闲人能够抓捕。此人既然敢在船上动手,必然有万全之策。想要找到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何必再浪费时间?”   “可是……”   曹朋一笑,轻声道:“放心,他若不死,必会卷土重来。”   “哦?”   曹朋向辕门方向望去。   此时,刘光已没入辕门内,看不见了踪影。   他冷声道:“有人想我死,可我还没有死……那他又岂能善罢甘休?”   田豫立刻明白了曹朋的话中含意。   只是,他又要开始感到头疼,因为那个人……不仅仅是皇亲国戚,还是此次出使塞上的正使。如果他有心想曹朋死,可以有诸多花样,甚至不需要费太多周折。   自己这次不仅要配合好他,还要保护好曹朋。   这实在是一桩棘手的事情……   “你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   田豫犹豫了一下,看着浑身湿哒哒的曹朋,眼珠子一转,轻声道:“从明日开始,你不再执掌护军。”   “为什么?”   曹朋诧异的看着田豫。   执掌护军,手中持有兵权,尚有自保之力。   若没了兵权,那岂不是要束手就擒?   田豫微微一笑,拍了拍曹朋的胳膊,“你病了,你受伤了,你要静养!”   说完,他对随从道:“还不快搀扶曹校尉回帐中歇息……友学,你放心,我会让你的人跟随你一起。从现在开始,你所要做的,就是将养身体,莫再劳神。”   田豫的笑容里,透着自信。   曹朋虽然没有太明白他的心意,可是也知道,田豫和他是一伙儿的,绝不可能害他。   于是,在两名扈从的搀扶下,往营中行去。   田豫负手而立,突然唤了声:“延年。”   “在!”   从田豫的扈从里,行出一名男子,插手向田豫行礼。   “从明日起,你暂领护军……不过,有任何事情,暗中与曹校尉商议,莫要自作主张。   保护好曹校尉,若有半点差池,我必杀你。”   “田绍明白!”   这田绍,是田豫的子侄,但年纪比田豫还大。公孙瓒死后,田豫带着一些族人从渔阳投奔曹操,这田绍也随行而来。他的本事算不上太大,却重在稳重。一直以来,都是田豫极为信任的心腹……把兵权交给田绍,倒也能令田豫放心。   此时,河东岸的军卒源源不断而来。   庞统和韩德从船上下来,一脸焦虑之色道:“公子何在,公子何在?”   田豫立刻命人领他二人入营,随行的……尚有四名飞眊亲卫。几乎是一路小跑,庞统和韩德来到曹朋的帐外。只见王双持刀跨弓,站在大帐门口,异常警觉。   “王双,公子可安好?”   “在帐中歇息,言庞先生立刻进去。”   “那我呢?”   “把马匹行囊都带过来……公子吩咐,需将两个兄弟的铭牌取回,待返回许都之后,风光大葬。信之哥哥在此看护,我这就去收拾东西,以免有什么差错。”   韩德点点头,接替了王双的位子。   一手持斧,一手扶刀,静静站立在大帐门外。   庞统有些提心吊胆的走进了军帐,就看见曹朋正靠在榻上,看似病怏怏的,有气无力。   “阿福,你……”   “我没事。”曹朋朝庞统一笑,轻声道:“只是国让罢了我的兵权,我有点想不明白。”   “啊?”   “国让说我伤了,病了,需要休养,故而不再统领护军。”   庞统闻听,顿时笑了,“阿福何必担心,国让此举乃为你好,他是想要把你保护起来。至于护军……更不需要担心。你这征羌校尉,使团护军主将乃司空所任,国让怎可能将你罢免?他这是欲使你隐迹藏形,暗中保护……试想,你这一病,活动的空间自然变小。即便有人欲对你不利,也必须要寻找合适的机会。   同时,你潜形藏于暗处,岂不是更容易监视对手?”   曹朋闻听,眼睛不由得一眯。   瞒天过海……   好一招瞒天过海之计。   田豫用这样一种方法把自己保护起来,同时也可以充当一着暗棋。   想到这里,曹朋也就放下了心。只是旋即露出苦笑:“可这一路漫漫,我总不成一直无事可做。”   “呵呵,且先忍忍。”   庞统说罢,也算是放下心来。   他和曹朋聊了一会儿,便走出军帐。   曹朋独自在军帐里待着,看着空荡荡的大帐,感觉好生无趣。   至少在抵达南匈奴之前,田豫不会让自己走到明处。既然如此,总要找点事情,以免这途中太过于无聊。可是,找什么事情呢?曹朋翻身,看着书案上那一摞纸张,眼睛突然一亮。既然无事可做,何不写一些东西,省的这路上发闷……   写什么呢?   曹朋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着。   ……   突如其来的刺杀,令使团营地里,气氛陡然紧张。   禁军和护军,在刹那间泾渭分明,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虽然禁军在护军的营盘中,但是却独立出来。从巡视到守卫的兵卒,全部都是禁军兵马,而护军只能驻扎在外,无法靠近过来。   夜,已深。   刘光在大帐中徘徊,无法入睡。   他在等,等冷飞的归来。   他也清楚,先前的刺杀,必然已惊动了田豫等人。冷飞再想出手,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他有些担心,因为在河上,他清楚的看到冷飞身上受了伤。虽说有周全的安排,可河水湍急,万一出什么意外,他可就等于失去了一个极佳的助手。   冷飞虽然是阉宦,手里又没有兵权。   但他那一身武艺,无疑是汉帝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柄利剑。冷飞若出了什么差池,必然是一大损失。刘光闭上眼睛,沉吟良久之后,回身在床榻上坐下,轻轻抚摸着颌下青幽幽的胡子茬。这长大了,可真是一桩苦事……他并不喜欢这种事情。   亲自下令,杀死自己最看重的朋友,这滋味不好受。   可是,他必须要杀了曹朋。   别看曹朋隐居三载,可是这名声一日大过一日,早晚会给汉室造成大难。身为汉室宗亲,从他当年入长安,为汉帝斗犬的那一天开始,就已注定了无法回头。   友学啊友学,要怪,就怪你不识好歹,逆天而行。   这天下是大汉的天下,这江山,是刘姓江山。你身为大汉子民,不思为汉室效力,却要帮那乱臣贼子。即便你们是同宗,也是谋逆,也是犯上……早晚必死。   你今死去,他日我必保你家人无虞。   我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些……   想到这里,刘光长出一口气。忽然间,大帐外传来噗通声响,刘光忙抬起头,只见一个人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湿漉漉的走进了帐中,扑通一下子便摔倒地上。   “冷宫!”   刘光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去搀扶。   只见,冷飞的肩膀上的刀口,犹如裂开的婴儿嘴巴一样吓人。   肩头和大腿上还插着两支钢矢,几乎近半没入肉中。冷飞的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他轻声道:“刘侯,速解决外面禁军。”   “冷宫稍待。”   刘光扶着冷飞坐下,连忙跑出大帐。   只见,两个内侍昏倒在地上,早已人事不醒。他心里一动,顿时计上心来……   冷飞找来两个心腹家奴,指着昏迷的太监,低声吩咐道:“立刻把这两个人处理掉,留下一具尸体,另一具就扔进大河。办得漂亮些,休要被人发现了踪迹。”   两个家奴连忙答应,把两个太监绑上之后,扛着便偷偷溜走。   刘光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返回大帐。只见冷飞坐在榻上,咬着牙,将腿上和肩头的两支钢矢拔出。那两支钢矢上,带着挂刺……这一拔,生生拽下了二两肉来。鲜血汩汩流淌,冷飞几乎要昏迷过去。好在,他早有准备,在拔箭之前,便在口中嚼碎了金创药。噗的喷在手心,用力压在伤口上,身子几乎要缩成一团。   “冷宫……”   “刘侯,奴婢一时半会儿,恐怕帮不上你了。   这曹家子心狠手辣,竟然身怀如此利器……三十天里,我很难再与人交手,一切就要拜托刘侯……刘侯,我知道你和曹家子惺惺相惜。我也知道,咱们这次出使南匈奴,将来必会遗臭万年。可你我都是为陛下做事,有些事情身不由己。陛下若非没有办法,绝不会用这样的方法……他日,总有人会为咱们讨回公道。   所以,休要再妇人之仁。   如果你再这样下去,只怕咱们这最后一个希望,就要破灭……刘表刘璋刘备马腾之流,皆不足相信。陛下真正相信的人,如今只剩下你我,你可千万别再犹豫。”   “冷宫,光记下了。”   “那曹朋……也被我所伤,估计需要将养些时日。   在我伤好之前,你莫要理他。那小子一身的机巧太多,一个不慎就会出大事。此子交给我来处理,待我伤好之后,必取此子性命……否则,终究是汉室之患。”   冷飞目光灼灼,盯着刘光。   只见刘光用力点头,“冷宫,你放心,我绝不会莽撞。”   “那,我就放心了……”   冷飞说罢,站起身来,忍着身上的疼痛,悄然离开大帐。   刘光紧握拳头,咬着牙,好像压抑着一样嘶吼道:“曹友学,我绝不会再心慈手软!”   ……   “阿嚏!”   曹朋猛然打了一个喷嚏,翻身坐起来。   帐中,烛光闪动。   庞统正坐在一旁,手捧一卷书册。   “友学,怎地醒了?”   “什么时辰了?”   “已过了寅时……你再睡一会儿,今天可要过了辰时,才会出发。”   “怎么回事?”   “你睡下之后,临沂侯派人过来,告诉田副使,说随行内侍之中,有两人失踪。田副使在河滩上,找到了其中一人,但另一人却不见踪迹。临沂侯说,那失踪之人,恐怕就是刺杀你的凶手。而被找到的那个人,想来是那刺客的帮凶……”   “田副使怎么说?”   庞统闻听,不由得苦笑反问:“若你是田副使,又如何说呢?”   曹朋一怔,旋即明白了庞统的意思。仿佛自言自语般,他低声道:“这位临沂侯,确是个有手段的……” 第365章 周良   刘光是正使,还挂着一个汉室宗亲的名头。   整个使团当中,以他的身份最为尊贵,头衔也最大。所谓的尸体,不过是掩人耳目,给你一个交代罢了。毕竟所有人都看到了,在河上刺杀曹朋的刺客,是一个太监。整个使团里,太监都归周良管,周良又听刘光的指挥,那刺客的来历也就呼之欲出。刘光扔出来两个太监,就是想要洗清干系:刺客不是我的人!   这种手段,糊弄那些小虾米也还成,可田豫庞统,哪个是省油的灯?   刘光的意思很清楚:此事到此为止!   刺客死了,同党也找到了,不必在追查下去,以免耽搁了正事……   田豫呢,总不可能带着人闯进去搜查,那样一来可就是真的撕破了脸皮。古往今来,大都是一样。为官者虚情假意,当面笑,背后刀,即便心里清楚,也不可能真的撕破脸皮。即便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但是在表面上还要相互友善。   曹朋心中冷笑。   刘光这样做,倒是洗清了,可也证明了一件事:那死太监一定还活着。   尼玛,果然东方不败啊!   中了两箭,被我砍了一刀,然后掉进河里淹了那么久,居然还不死?这死太监的命,还真够硬,有小强几分风范。不过,你越是如此,我就越是要把你干掉。   “士元,和田副使说一声,我要见周良。”   庞统一笑,“我自会吩咐!”   起身走到帐门口,看了看天色。庞统回身道:“阿福,你再歇一会儿,到时候我叫你。”   “好!”   曹朋说罢,便重又躺下。   脑海中,却仍在不断浮现河上的那一幕,昏沉沉的,又睡着了……   ……   曹朋病了!   不过不是装的,是真病了。   也难怪,心神受创,又被冰冷的河水一激……下船时,在渡口上被小风一吹,以至于第二天出发时,曹朋时冷时热,开始发烧。好在,他身子骨甚好,又有张仲景配的伤寒药丸,所以病情并不算严重,只是想要乘马,的确是有些困难。   田豫在探查之后,立刻给曹朋配上了马车。   在车里睡了一觉,出了一身的汗之后,总算是缓解了许多。只是身子还有些发虚,加上身上有内伤,以至于曹朋一整天都无精打采,让人觉得有些萎靡不振。   “友学,过了,有些过了!”   田豫看到曹朋那憔悴的模样时,也忍不住连连摇头。   “什么过了?”   “只是让你装一下而已,你何必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我是真不舒服……”   曹朋厉声吼道,旋即剧烈的咳嗽起来。   “好吧,好吧,你真有病。”   “你才有病!”   田豫嘿嘿一笑,也不和曹朋争辩,隔着车窗说:“今晚露宿灵武谷,我已约好周良,赏贺兰夜色。你准备一下,该怎么劝说,我相信你心里已有了万全之策。”   车内,一阵静寂。   灵武谷,位于贺兰山口。   秦始皇时期,始皇帝派大将蒙恬将三十万大军,与匈奴决战,旋即便对这里进行了有效的控制。然则受国力影响,大秦朝的势力,始终未能越过黄河,只是以黄河为塞。   到汉朝,在灵武谷附近置廉县,算是将西套纳入版图之中。可实际上,汉朝对西套的控制力,并不是特别强横。至少,在东汉末年时,廉县几若于无有……   说起灵武谷,就必须要说一说灵武、灵州。   公元前191年,当时在黄河西岸有一个县城。由于靠近贺兰山,而贺兰山上有灵武谷,所以便有了灵武的说法。公元159年,太尉段颎在逢义山大败先零,而后率部筑基。先零诸种一路逃窜,在灵武谷被段颎追上,只杀得先零从此退出西套。   使团的车马,当晚就在灵武谷扎营。   周良一脸阴郁的走出辕门,沿着山路行进。他此行的目的,是灵武谷旁的山顶,据说那里的景色很美,也算是当地一大特色。他这段时间来,心情颇有些燥郁。原以为这次堂堂正正的出使匈奴,即便刘光为正使,他也可以过上一把瘾。   在许都,着实太憋屈了!   到处都是王公贵族,他一个中宫仆,根本算不得什么。   表面上看,中宫仆也是秩比两千石的俸禄,堪比九卿。但实际上,他这个中宫仆,手里根本没有权力。且不说他上有大长秋,但只是宫中那些禁军,也非他可以使唤。周良能够指挥的,不过他麾下几十个太监而已,哪里又有什么权势?   这次出使匈奴,是他的机会。   可偏偏刘光从渡过黄河后,便总揽大权,他这个副使几乎形同虚设。   田豫邀他赏风景,其真实用意,周良隐隐能够猜测出来。莫非田国让准备拉拢我吗?   若是他真要拉拢我,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今汉室积弱,曹司空独揽大权。将来等曹司空统一了天下,那我也是元老功臣。   在周良心里,何尝不想要归附曹操。   但苦于没有机会,更找不到什么好门路……   太监,也有人权。   太监归附,也要抱上大腿才行。   田豫嘛……似乎份量不足。倒是那位曹公子很合适!不过自熹平以来,士人和太监之间的争斗就不曾停止。想当初十常侍得势的时候,把士人压制的太狠了些。   曹公子乃当今清流名士,曹三篇之名享誉天下……   周良着实不敢肯定,如果他去投奔曹朋的话,曹朋能否收留?   一路行来,患得患失。   山路不好走,周良人又胖,以至于走上山顶时,气喘吁吁,整个人被汗水浸透了。   “曹,曹校尉?”   当周良登上山顶的时候,却见山顶上站立两人。   一个是曹朋,另一个则是韩德。   两人背对着周良,正在观赏灵武谷景色。   听到周良的声音,曹朋转过身来,看着周良微微一笑。   月光下,曹朋一袭白衣。山风拂过,卷起衣袂飘飘,恍若神仙中人……   “周中宫,也来赏月?”   周良一怔,呵呵笑道:“是啊,听说灵武谷夜色甚美,杂家闲来无事,所以来看看。”   “只是看看吗?”   曹朋迈步走上前来,一把攫住了周良的手臂。   “这等美景,怎能只是看看,还需要用心品味。”   “这个……”   两人都是话里有话,暗藏玄妙。风掠过,曹朋轻轻咳嗽了两声,扭头向山路上看去。   “曹公子,那两人乃杂家心腹。”   “心腹好啊,心腹之人,便可以坦诚相见。”   周良微微一哆嗦,从曹朋这一句话里,听出了他的用意。   你要不要做我的心腹呢?做了我的心腹,我就可以和你敞开心扉的说话,而非遮遮掩掩。   这是在招揽我吗?   周良心里一动,刚要开口,却睁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见曹朋手里拿着一摞薄薄的纸张,看上去好像是……传说中,银楼里的钱票。   “我这里有一百万钱,若周中宫收下,你我便能坦诚相见了。”   收买,这是赤裸裸的收买!   一百万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周良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心里面犹豫着:我是不是应待价而沽?也许曹公子会多给我一些呢?   大凡太监,往往心里有些扭曲。   其爱好有多种多样,但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贪财。   不过,自从十常侍覆没以后,太监的收入可是大大减少。不管是汉帝,还是之前的董卓,到现在的曹操,对太监的约束极为严格,甚少给他们权力,也使得太监们的收入,大大减少。周良身为中宫仆,那如果放在十常侍的年代,可是个极能捞钱的职务。但现在……清汤寡水的,周良自己都不好意思敢说是太监。   哪有做太监做到我这般凄惨,靠着微薄俸禄为生,宫外连个府邸都没有?   可是,他突然看到,韩德的一只大手,放在了刀柄上。   “周中宫,这么晚了,山路一定不好走吧。”   周良激灵灵打了个寒蝉,二话不说,伸手从曹朋手里接过了钱票,“公子一番心意,杂家若不收了,岂不是看不起公子?”   “聪明!”   曹朋脸色突然一正,转身看着周良道:“周中宫,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吧……今夜我约你前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若周中宫答应,日后前程不可估量。   朋如今虽只是一介征羌校尉,但想必周中宫也知道这里面的玄机。   我要知道,那刺杀我的人,是谁?”   周良顿时有些犹豫起来,他看了看曹朋,一咬牙,轻声道:“前中常侍,冷飞。”   “冷飞?”   “此人乃陛下之心腹,早在长安时就甚为倚重。   只是,冷飞这次突然出手,杂家事前也不清楚……不瞒曹公子,临沂侯接掌正使之后,杂家就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临沂侯的事情,杂家不敢管,也管不了啊。”   曹朋闻听,哈哈大笑,伸手勾住了周良的脖子。   他个头比周良高很多,低着头轻声道:“周中宫,你我同在临沂侯麾下效力,一切事情自有临沂侯主张。我请你来,是希望你能帮我盯着些……你也知道,临沂侯那边我无法靠近,有些事情嘛……你懂得!不知道周中宫可愿意帮我吗?”   “愿意,杂家当然愿意……”   “爽快!”曹朋笑着轻声道:“咱们一边走一边说,我有很多问题,需向周中宫请教。” 第366章 匈奴,匈奴(一)   仲夏将至,中原此时烈日炎炎,但塞上却极为凉爽。   此时,正是牧草丰美的时节,但也是冲突最为激烈的时候。为了一块丰美的牧原,部落之间往往会大打出手……   “大人,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石嘴山了。”   一匹战马上,一名男子摇摇欲坠。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趴在马背上,几乎无法坐稳。   在他身后,尚有十几骑扈从紧紧相随。一个匈奴人打扮的扈从催马上前,搀扶了男子一把。   男子这才算稳住了身子,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山峦,已隐约可见。   他从马背上,抓起一个水囊,咕嘟咕嘟惯了两口之后,精神略显振奋……   “走,回家去。”   他咬着牙,拢缰绳刚要催马。   身后传来隆隆的蹄声,从远处显出百余骑,正风驰电掣般追来。   “该死的刘豹,要赶尽杀绝吗?”   男子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反手抽出长刀,就要迎上去。扈从大吃一惊,连忙拦住了男子。   “大人,不可恋战……   刘豹此次,欲置大人与死地,若迎战反而正中下怀。我等拼死拦阻,请大人速走。”   “洪都,一定要活着!”   “大人放心,洪都死不了。”   青年说着话,拨转马头,厉声喝道:“檀石槐的儿郎们,随我保护大人撤离。”   十余名骑士同时呼喝,摘弓催马向后冲去。   男子不敢犹豫,拨马就走。   远处百余骑越来越近,只见马上的骑士,清一色匈奴人装束,最醒目的就是他们那独有的髡发辫装,令人一眼便能认出他们的来历。所谓髡发,就是将头顶部分的头发剃光,周围蓄发,结成一根根小辫的发型。面庞略有些大,高颧骨,眼窝略有些凹陷,肤色白皙。这些人,正是曾对汉人造成无数灾难的匈奴人。   眼见青年令人冲过来,为首的匈奴人嘬口发出一连串古怪的音节。   百余骑在刹那间散开来,挽弓射箭。而青年洪都一边在马上闪躲,一边予以还击。   短短数百步的距离,不断有人坠落马下。   这也是塞北胡人最常见的对决方式,一时间箭矢如雨,往来不断。   洪都的骑射功夫,显然精湛。没有马鞍,没有马镫,他整个人好像与战马融合为一体,匈奴人的箭雨极为凌厉,却无法令他受到伤害。同时,他不断还击,在一个眨眼间接连射杀三名匈奴人后,胯下坐骑突然一声凄厉的长嘶,噗通就摔在了地上。   他可以躲避箭矢,但马匹却难以躲避。   洪都坠马之后,十余名匈奴人呼啸着向他冲来。   “雍奴,你休想杀我。”   洪都在地上骨碌碌一个翻滚,呼的跳起来,手中已多出一支明晃晃的长刀。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手中这支长刀,竟然是曹军里刚开始推行的制式钢刀。刀脊带着一抹暗红色,在空中一闪而过。为首的一名匈奴人被他一刀斩落马下,洪都脚下疾奔,三两步竟追上了那匹无主的战马,探手抓住辔头,一只手按在马背上,腾身跃上马背。战马甚至不知道,它的主人已换成了别人……洪都在马上身子猛然一斜,手中长刀横着一推,旁边的一名匈奴人顿时身首两处。   说时迟,那时快。   从洪都落马,到再次上马杀敌,不过十几息的时间。   可就在这十几息里,洪都的同伴已折损了大半,只剩下三五人,而且个个带伤。   “洪都,左贤王敬你是一条好汉,何苦跟随檀柘卖命?   若你肯归降左贤王,不但可以不死,女人,牛马,任你挑选,你可休要自误下去。”   “雍奴,雄鹰一辈子只有一个主人。   刘豹想要我投降,那是做梦……檀大人与我的恩情,又岂是牛马和女人可比?”   洪都说罢,就要再次重逢。   可是几名仅存的扈从却拦住了他。   “洪都,去追随大人的脚步吧,这里有我们在足矣。”   洪都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突然仰天一声历啸,“檀石槐的儿郎们,冲锋!”   那名叫雍奴的匈奴人,眼中闪过了一抹戾色。   “既然你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你……杀了他们。”   匈奴人呼啸着,催马疾驰而来。   几名扈从毫无惧色,弯弓搭箭,向匈奴人冲了过去。   洪都的眼睛,闪过一抹泪光,猛然拨转马头,掉头就走。   “洪都,你这个胆小鬼,竟然敢逃走。”   雍奴没有想到,洪都居然临阵而逃。要知道,洪都有黑水之狼的绰号,凶悍勇猛,是黑水鲜卑的第一号猛将。雍奴此次是抱着杀死洪都的念头而来,却未曾想到洪都居然不战而走。他怒吼声,催马追击……可那些扈从,却拼死将他拦住。   三五扈从,竟拖住了雍奴的脚步。   等雍奴斩杀了这些扈从之后,洪都已跑出去了近一里地。   “追,不杀了洪都,绝不收兵。”   雍奴厉声呼喊,带着匈奴兵,朝着洪都逃走的方向,急驰而去。   ……   石嘴山,因贺兰山脉与黄河交汇处‘山石突出如嘴’而得名。   这里,是塞上江南,物产资源极其丰富。   与后世那种荒凉苍茫相比,此时的石嘴山绿茵茵,透出盎然生趣。这里的植被,尚未经大肆砍伐,也没有战争的洗礼。出石嘴山向北,就是彻头彻尾的‘胡区’。   曹朋已经可以乘马而行,精神看上去比前几日好了很多。   只是脸色仍略显苍白,有些有气无力。身上的伤势,已好转大半,可是却无法上阵搏杀。冷飞那一剑的威力,绝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恢复过来。但至少,他已无性命之忧。曹朋表面上看去很平静,但心里面还是有一些担忧……因为冷飞的下落,仍未找出来。即便是周良帮忙,却始终没有线索。这让曹朋总有些不安。   冷飞,已成了曹朋心头上的一根刺。   这家伙的功夫太厉害,也不属于那种面对面的敌人。   他藏在暗处,随时都有可能给曹朋致命一击。哪怕曹朋有信心,能挡住冷飞的刺杀,可这整日里提心吊胆,终究不是个事情。‘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心’的道理,曹朋算是彻底明白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使得曹朋更要置冷飞于死地。   “周良说,查不到线索。”   “整个内营都查了吗?”   庞统轻声道:“都查了……不过,内营之中,尚有临沂侯的部曲。周良虽然控制内营,可是临沂侯那边却无法查找。他派人说,临沂侯防范的很严密,他也不敢轻易露出马脚。只说请你暂忍耐一下,待有机会了,他一定会设法查找……”   “让他……保护好自己。”   曹朋一蹙眉,低声对庞统吩咐道。   冷飞虽然危险,可是曹朋却不希望因为这个冷飞,把他好不容易埋下的暗线暴露出来。   周良在宫中,用处更大。   若是为了一个冷飞……   “阿福,你说冷飞会不会死了?”   “你说呢?”   庞统顿时止住了话语,耸了耸肩膀,苦笑一声。   曹朋坚信,冷飞没有死。到了他那种身手,怎可能轻易死掉?刘光当然会竭力保护这个冷飞,因为这冷飞,是他手中的一张王牌。可如果不解决冷飞,终究是个麻烦。   想到这里,曹朋突然轻轻咳嗽起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副方帕,掩住了嘴巴,而后随手扔在了地上。   队伍继续行进,石嘴山山口依稀可见。   一个内侍从路边走过,见无人留意,偷偷的从地上捡起了那方手帕,只见上面沾着殷红的血迹。   他脸上露出一抹森冷笑容,旋即一瘸一拐,随大队继续行进……   出石嘴山,视野顿显开阔。   天苍苍,野茫茫,那份塞北的仓皇,令人陡然间感到心胸广阔。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果然好诗!”   曹朋不由得呢喃自语,旋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庞统一旁看着他,忍不住哑然失笑:“阿福,从未见过你这等自恋之人,哪有自家夸奖自家?”   “啊?”   曹朋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心中暗自苦笑。   王维的《使至塞上》,正合了今日之景色。坏就坏在他最后那一句,令庞统生出误会。   不过,无所谓,自恋就自恋吧,总比自慰强。   曹朋正要开口说话,忽见前面军马停下。   他连忙问道:“何故驻马?”   “曹校尉,前方有人……”   曹朋闻听,忙催马冲到高处,手搭凉棚看去。   只见一匹马落荒而来,马上一个青年,匍匐在马背之上。   与车队正好照面,那匹马立刻止步停下。马背上的青年,旋即摔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好像是被人追杀?”   曹朋带着韩德王双,连忙纵马赶了过去。   只见几名护军已到了那青年的身边,韩德一眼便认出了青年的装束,忙对曹朋道:“公子,这家伙好像是鲜卑人。”   “鲜卑人?”   曹朋一怔。   如果早二十年的话,他倒是会对鲜卑人存有几分顾虑。   不过现在……   他下马走上前去,田绍连忙迎过来,手里捧着一支长刀,递给了曹朋。   “公子,这口刀,似乎是奉车侯所造。”   “哦?”   曹朋闻听,不禁露出好奇之色,伸手将长刀接过来。   就在这时候,远处一队匈奴人疾驰而来,铁蹄声阵阵,匈奴人口中发出怪啸,声势好不惊人。   “汉蛮子,留下货物,把洪都交出来!”   雍奴的叫喊声,传入曹朋的耳内。   不过,雍奴是用匈奴话叫喊,曹朋也听不太明白,于是回头问道:“那家伙在喊什么?” 第367章 匈奴,匈奴(二)   雍奴是南匈奴左贤王刘豹麾下的豪帅。   按照周礼的说法,两千五百人为师,亦得为千夫长。‘长’与‘帅’同义,故而千夫长也称之为师帅。匈奴与汉纠葛很深,所以也就引用了这个称呼。   豪帅,即师帅。   雍奴此次奉命袭杀,却不想那主人跑了。   跑了主人,那就千万不能放过黑水之狼。如果杀了黑水之狼,无疑是一桩美事。   想必,左贤王也不会因之而责怪。   他一路追击下来,就看到了一个汉人车队。在雍奴眼中,汉人就是被屠戮的羔羊。虽说草原上有许多汉人集市,可对于雍奴而言,并无太大的意义。既然赶上了,那就杀了他们。汉人羸弱,那是匈奴人的对手?以至于,雍奴并没有看清楚那车队的仪仗。   曹朋正在观察手中长刀,他已经确认,这口长刀,正是出自于曹汲之手。   曹汲造刀,用灌钢之法,以柔铁为脊,加以锻打而成。曹汲打造的刀,刀脊呈暗红色。而其他地方,比如河一工坊打造出来的长刀,就没有这一抹暗红。可以说,这一抹暗红色,也是曹汲独有的标志,别人就算是想要模仿,也模仿不来。   故而在许都,曹汲打造出来的刀,又名‘残阳血’,取得就是那一抹暗红之韵。   这口残阳血,应该是曹汲在建安四年前后所造。   曹汲每年都会造出几口宝刀,被人以重金收购……眼前这昏迷的青年手里的这口残阳血,应该就是被人收购的那一批。只是,天晓得怎么落在了这青年手中。   也许是他重金购买;也许是他抢掠回来……   曹朋本来并不想插手此事,可雍奴那一句话,却惹怒了他!   “信之,一个不留!”   韩德大吼一声,催马就冲了出去。   雍奴哪里想得到,这些汉人竟然敢反抗。眼见韩德冲过来,他本能的抬手就是一箭,却被韩德在马上轻松闪过。而他这一箭,也惹怒了随行护军。三名军司马勃然大怒,回头向田绍看去。   田绍也知道,这时候他必须做出决断了!   他是大汉使团的护军,代表着大汉的荣耀……   反正出了事,有曹朋顶着,田绍也不担心,于是森然冷笑道:“传令下去,一个不留!”   刹那间,三军齐动。   匈奴人这时候才看清楚了这车仗的旗帜,雍奴也吓了一跳。   “我等是……”   他想要高呼:我们是左贤王部曲。   可是,韩德哪会给他这个机会?胯下坐骑,飞驰而来,眨眼间就到了雍奴跟前。大斧本藏于身后,只见那韩德在马上猛然长身而起,圆盘大斧挂着一声风雷,呼啸而来。那雍奴连忙举刀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响,刀斧交击,雍奴被一股巨力掀起,呼的就落到了马下。没等他起身,韩德的马已经到了,战马仰蹄,凶狠的踹在了雍奴胸口。只听咔嚓一声,雍奴的胸骨,被那马蹄一下子踹碎……   韩德,如虎入羊群,大斧翻飞,无人可挡。   王双也耐不住寂寞,催马轮刀,杀入敌阵当中。   匈奴人大叫一声想要逃窜,却见三队护军呼啸而来,将匈奴人圈住,就是一顿狠杀。   这场发生在石嘴山脚下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刘光赶到时,只见遍地残尸,血流成河……   “谁让你们大开杀戒。”   刘光勃然大怒。   曹朋已命飞眊将青年看护起来,听闻刘光的喝问,他立刻催马上前,“我下的命令。”   “曹朋,你可知道,我们此行出使匈奴,乃为结好,你岂可……”   “结好归结好,若是连脸面都护不住,结好又有甚用?临沂侯未听,他们要我们留下货物吗?”   “可是……”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曹朋突然双手高举过头顶,仰天大声呼喊:“霍将军,若在天有灵,请佑江山。”   当年,霍去病纵横漠北,杀得匈奴血流成河。   以至于草原上流传这首民歌……   曹朋喊罢,向刘光看去。   却见刘光满面通红,一双眸子怒视曹朋,半晌后冷哼一声,拨马返回车队。   曹朋在讥讽他!   想当年,霍骠骑何等雄姿,令匈奴俯首。   而你,身为汉家子弟,竟然连这一点担待和勇气都没有。   刘光感觉着,周围那一双双目光,带着嘲讽之意。他心里憋屈,他感觉着窝囊。   他也想杀匈奴,可他是正使,他知道自己此行匈奴的目的!   心里面,对曹朋的所作所为,暗自赞叹。但是在表面上,他必须要去质问曹朋。   如果是在以前,曹朋或许会给他留有颜面。   但大河刺杀之后,两人已撕破了面皮,注定了会成为对手。   既然是对手,曹朋打击起来,绝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若换成刘光站在曹朋的立场上,同样不会放过曹朋。他扭头向曹朋看去,却见曹朋也正立马凝视着他。   心里面万般的愤怒,到此时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曹友学,我誓杀汝!   ……   使团,继续行进。   当晚,在距离石嘴山山口以北三十里处的一个市集扎下营寨后,没有多久,便看到一队匈奴骑军从朔方方向赶来。他们,正是呼厨泉派来迎接使团的人马。   前来迎接使团的,是右贤王去卑。   此人,是呼厨泉的心腹,更是呼厨泉的左膀右臂。呼厨泉登上单于之位以后,也不太轻松。左贤王刘豹是于夫罗之子,手中掌握着一支极为强大的力量……   而呼厨泉虽为南匈奴单于,对刘豹也颇为忌惮。   他必须要压制住刘豹,而想要压制刘豹,就必须要依靠去卑。这几年来,去卑的右贤王部不断壮大,也有呼厨泉暗中扶持的原因。以去卑牵制刘豹,使得权力保持在一种平衡的态势下。只有如此,呼厨泉才可以更好的统治住南匈奴。   刘光和去卑是老熟人了!   早在当年汉帝东归时,两人便认识。   去卑前来迎接,刘光自然热情招呼。当晚,左使周良,右使田豫皆在大帐中款待去卑。   本来,按照规矩,曹朋也应参加。   但也不知是刘光故意还是其他原因,曹朋并未得到通知。   而他本身,也不太愿意去向匈奴人示好。刚杀了一群匈奴人,扭头又要向对方示好?   至少曹朋做不来这种事情。   况且,他本身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军帐里,灯火通明。   一名行军大夫,正在小心翼翼的为洪都疗伤。   这行军大夫,原本是少府太医院治下的太医。因此次出使的缘故,曹朋专门找了华佗,请他派出。这一路上,的确是帮了不少的忙。行军大夫为洪都取下身上的箭矢之后,抹上了金创药,这才长出一口气,从王双手里接过了湿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已经没事了……不过失血过多,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但不会有性命之忧。”   曹朋听罢,微笑着点头道谢。   他送走了行军大夫后,回转军帐,就见洪都幽幽醒转。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洪都醒来后,看清楚周围的状况,立刻反应过来,强撑着想要下榻,向曹朋拜谢。   “咦,你这官话说的不错嘛。”   洪都说的是汉话,所以曹朋倒也不需要人翻译。   “小人原本是长安人氏,兴平中,李傕郭汜围困长安,小人护着老母逃出京兆。本来是想要到塞上投奔一亲戚,不想中途母亲受了风寒,得黑水鲜卑大人檀柘资助,方救回母亲的性命。在那以后,为报答檀柘大人的恩情,小人就留在黑水鲜卑。”   “黑水鲜卑?”   曹朋一怔,扭头向旁边问道:“黑水鲜卑在哪里?”   “回将军的话,黑水鲜卑在石嘴山以南,贺兰山脚下。”   “那檀柘又是何人?”   “这个……檀柘,乃鲜卑王檀石槐之子。自鲜卑王死后,鲜卑分裂,檀柘大人独领黑水鲜卑一支。”   檀石槐之子?   曹朋闻听,不由得愕然。   他倒是知道檀石槐这个名字,不过是在重生这个时代之后,才得以知晓。   这檀石槐是鲜卑部族的首领,在世时,曾创立了鲜卑律法,统一了东西诸部落,立王庭于弹汗山,兵强马壮,征战四方,将昔日匈奴故地,东西两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尽纳入鲜卑牧场。随后,他又把辖地分为东、中、西三部,每部置大人为首领,寇边犯境,给汉室造成了巨大的灾难。   桓帝时,朝廷曾派兵征讨,结果惨败而回。   又派遣使者授予印绶,欲封檀石槐为王……你可以当鲜卑王,但是必须臣服我汉室。   甚至,桓帝还提出了和亲。   但檀石槐却不肯接受!   这是个很有个性的家伙,桀骜不驯,有雄才大略。   灵帝熹平六年,朝廷再次派兵征讨,分三路出击。结果,被檀石槐以三部大人击溃。   从此,这檀石槐在塞北称王,不服汉室,嚣张跋扈。   光和四年,檀石槐病死,年四十五岁。檀石槐死后,鲜卑分裂,诸大人世袭……   庞统突然扯了一下曹朋,转身走出军帐。   曹朋一怔,而后安抚了一下洪都,也跟着走了出来。   “士元,什么事儿?”   “恭喜友学,贺喜友学!”   曹朋一头雾水,“士元,喜从何来?”   庞统微微一笑,在曹朋耳边低声道:“我有一计,可令友学轻而易举,掌控河西。” 第368章 匈奴,匈奴(三)   檀石槐死后,鲜卑随即分裂。   檀柘虽为部落大人,世袭了黑水西河两部鲜卑,但处境并不是太好。原因,就是因为南匈奴的迅速崛起。南匈奴雄踞朔方,占居了河套最为肥美的牧原。加之受汉室暗中支持,使得南匈奴实力暴涨,已隐隐向塞北扩张,并且吞并了许多鲜卑部落,把当年檀石槐所占领的匈奴领地,夺回了不少,给鲜卑人带来巨大压力。   相对而言,东部和中部鲜卑两部承受压力较小。   而檀柘的西部鲜卑,因为毗邻朔方,占居了西套地区,所以和匈奴的冲突最大。   “过去十年间,檀柘已丢失了黑水鲜卑的牧原,被迫退居与西河地区,苟延残喘。   而南匈奴对河西,确是势在必得。   自呼厨泉继任单于之后,就暗中纵容左贤王刘豹与檀柘争斗,并且获取了巨大利益。所以,檀柘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太好过。刚才洪都说,檀柘在从弹汗山返回的途中遭遇伏击,我估计就是刘豹所为。至于他去弹汗山的目的,一定是希望得到鲜卑中部大人的帮助。不过看情况,其结果未必非常理想。   鲜卑中部大人轲比能野心勃勃,势力极为雄厚,麾下有十数万控弦之士……如今,轲比能与鲜卑东部大人燕荔游正争夺牧原,即便有心,也无法估计檀柘。   也正因此,南匈奴才敢伏击檀柘。   友学,塞上如今形势,风云变幻,正是最为混乱之际。我之所以说现在是你获得河西之地的最佳时机,便源于此。若是待塞上形势稳固,只怕就是我边塞受难之时。友学可以借洪都这层关系,与檀柘获得联系。若檀柘聪明,必然会向你俯首……到时候,你可以支持檀柘北出石嘴山,参与漠北之争,把这潭水,搅得更混。   而后,你檀柘北进之际,将河西羌狄荡平……   昔年汉武帝曾在河西屯田,根基犹在。友学你可以在此地继续推行屯田之法,招拢百姓,联合檀柘,则河西可定。”   所谓策士,并不是一定要有什么奇谋妙想。   策士最大的作用,在于拾遗补缺,想人之未想,看的更远。   庞统一番话,似乎给曹朋打开了一道崭新的门户。   他曾立志要立万世功业,但却始终没有根基;而今,海西的财源即将失去,他必须要获取更大的财源,来支持他日后的发展。想要发展?无非三点:土地、人口还有财物。而这其中,土地无疑最为重要,有了土地,就能获得人口,有了人口,才能创造财富。中原……太小了!海西,更不足道。而河西之地……   “可是,我担心养虎为患。”   “哦?”   “檀柘若崛起,只怕早晚必成第二个鲜卑。”   “那就别让他崛起……而且,我相信轲比能也不会坐视他崛起。我们需要的是檀柘把水搅浑,只要保持他一定的实力,让他可以在漠北立足,便足以成功。”   “但主公又岂能让我坐拥河西?”   庞统一笑,“友学莫非忘记了,西凉马腾?”   曹朋闻听,顿时恍然大悟。   没错,西凉马腾,也是曹操心腹之患。   随着马腾如今看似温顺,可始终都是曹操心里的一根刺。   那衣带诏,令曹操如鲠在噎。马腾一日不除,则西北一日不靖,曹操一日不得心安。   “那我当如何施为?”   “友学,你当务之急,是要设法和檀柘取得联系,如今洪都就是最好的引荐之人。   同时,你需要有一立足之地……依我看,廉县就挺好。只要你占领了廉县,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进可北出石嘴山,退可渡河而守。至于这人选……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人。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而且极善于治理地方,名声也非常好。”   经天纬地之才?   谁!   曹朋愕然看着庞统,心道:你不会是想要把诸葛孔明推荐给我吧。   “孟建!”   “他?”   “此人足以担此重任。”   曹朋当然知道,庞统所说的孟建是什么人。   此人也就是水镜山庄四友之一的孟公威。他虽然没有投靠任何人,可人在荆州。   此前,徐庶庞统石韬从荆州而来时,孟公威并不曾跟随。   曹朋轻声道:“他能来吗?”   “只要友学告诉他,欲平靖河西,此人必到。”   看起来,这个孟公威也是个希翼开疆扩土之人。历史上,此人和石韬都曾为一方太守,所镇之地,就在西北。如今,石韬已出任临洮令,那么孟建也是时候出山。   曹朋想了想,“此事,就拜托士元。”   “我这就书信与他。”   曹朋走出小帐之后,一路往军帐行去。   他一边走,一边考虑庞统所说的可能性……不得不说,庞统说的没错。失去海西之后,曹朋要想重新开发出新的财路,那么河西无疑是最好的地方。这里土地广袤,人口稀少。又兼常年受胡人兵祸,故而汉室对此地的控制力并不太强。   最主要的是,若能占领河西,还可以解决西凉马腾之患。   曹朋已记不太清楚,历史上曹操究竟有没有占居河西。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西凉马超曾给关中带来了巨大威胁。也就是说,曹操在赤壁之前,对河西几乎失去控制。如果我得了河西……恩,其实,倒也是一个不错选择,这里倒是一个风水宝地。   不知不觉中,曹朋已来到了军帐门口。   他稳住了心神,伸手将帐帘一挑,迈步走进帐中。   “曹公子!”   洪都此时,已恢复了一些精神,见曹朋进来,忙起身想要下地。   曹朋连忙上前,示意洪都不要多礼。在床榻边缘坐下,曹朋露出一抹沉思之色。   “公子,可是有烦心之事。”   “我听说,河西曾有人口数十万,可为何现在,如此荒凉?”   洪都道:“这些年来,胡祸不止,许多在河西的汉家人,或逃回中原,或流落塞北……有的被胡人掳走,有的则似我这样,依附在胡人帐下。还有一些人,聚众成镇,自立为王。非常混乱,皇帝也无暇管我等草民,只能是尽力生存罢了。”   “我若能重镇河西,你以为如何?”   “啊?”   洪都一怔,看着曹朋,半晌后突然挣扎起身,“公子若能重镇河西,乃我汉家之福。”   “我有些想法,但是苦于对这里不太了解。   洪都,你也是这边的老人了,能否给我一些忠告?”   “公子,若说忠告,洪都不敢。洪都在檀柘手下,也不过几年光景,了解的也不算特别清楚。若只是檀柘,我还能给予一些帮助;但若是涉及整个河西和塞北……   公子,我倒是认识一个人,说不得能给予公子帮助。”   “哦?”   “此人名叫石公,住在西南处,一个换做草集的地方。当地有汉家郎数千人,大都是当初流落河西的子民。石公在河西住了大约二三十载,颇有威望,就算是檀柘,也不敢轻易找石公的麻烦。最主要的是,他对塞北的情况最为熟悉,而且有一手养马的绝活儿。公子若想要镇踞河西地区,这石公是一个关键人物。”   石公?   是尊称,还是本名?   曹朋可以肯定,他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但既然洪都这么说了,想必这石公,定有不凡之处。   暗自把石公这个名字记下,曹朋抬起头,沉声道:“洪都,那你先给我说说檀柘,如何?”   ……   夜深了!   酒宴已经结束。   去卑为表现出他对汉家的尊敬,在内营旁边,安营扎寨,做出保护的使团的姿态。   草原上的夜晚,格外清冷。   今晚,皎月无踪,星辰不见。   一个瘦削的身影,一瘸一拐的从去卑的大营里走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内营。   “请通报临沂侯,就说故人求见。”   来人在内营门外,与禁军低声禀报。   不一会儿,从营中传来了消息,说是临沂侯让他前去。   来人身穿匈奴人的服饰,随着禁军来到了内营中军大帐。走进帐中,就见刘光正坐在案旁,手捧书卷。   来人恭恭敬敬的向刘光行礼,“草民伏均,拜见临沂侯!”   刘光闻听,不由得一怔。借着帐中烛火的光亮仔细辨认……只见来人中等身材,一身匈奴人的衣着打扮,髡发结辫。颌下长须,面庞黝黑,透着风餐露宿之态。   “你,是伏均?”   刘光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你真是伏均!”   那面庞轮廓,依稀可辨认出来,正是伏均。只是,如今的伏均看上去,少了些当年的轻浮,多了些沉稳。说实话,若不是他自报家门,刘光还真就认不出来。   想当年,伏均在许都惹了祸事,还是刘光把他送出许都。   一晃,已三年多了!   刘光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听说过伏均的消息,甚至已渐渐的,忘却了伏均这个人。   却不想,此次出使塞北,竟然与伏均重逢。   刘光站起身来,紧走两步之后,一把攫住了伏均的手臂。   “伏均,你这些年跑到哪儿去了?   你可知道,皇嫂对你是何等牵挂,国丈为你是怎样担忧?你,你,你,你怎么到了匈奴,还变成了这幅模样?”   伏均闻听,眼睛一红,泪水顿时涌出。   “非伏均不肯与父母联络,实在是……一言难尽。   临沂侯,我今晚冒死前来,是有一桩事情要与你知。呼厨泉,恐怕未必会与你结盟。”   刘光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凝视伏均,良久后轻声问道:“伏均,此话怎讲?”   伏均深吸一口气,与刘光娓娓道来…… 第369章 匈奴,匈奴(四)   伏均这几年的遭遇很凄惨。   当初,他在许都纵马撞伤了曹朋的姐姐之后,伏完为保护他,把他送出了许都。   按照计划,伏均本应被送往雍丘,做个雍丘都尉。   只是没想到,伏完为了出一时之气,彻底激怒了曹朋,直接被曹朋打上门去,还落了个残疾,被罢黜官职。这一来,伏完原本的计划也就付之东流。汉帝即便是想要给伏均一个官位,也无法执行。因为在那之后,曹操发出海捕文书,缉拿伏均。试想,一个通缉犯,汉帝怎可能给伏均封官。别说曹操,恐怕就是朝中那些清流士大夫,也都会坚决反对。就算封官,也必须要伏均先返回许都。   可问题是,伏均回许都,能活着吗?   曹朋的性子火爆,怒起来无法无天,天王老子都不认。他连国丈都敢打,更别说一个小小的伏均。只要伏均回了许都,大家都相信,曹朋会往死里弄伏均……   当时,伏均正在长安风花雪月。   得到消息后,也是吓得六神无主。   他本可以藏匿长安城里,不想司隶校尉钟繇下属的都官从事曹遵,竟下令在畿内抓捕伏均。曹遵和曹朋的关系,大家都清楚,那是小八义里的老六,是曹朋的结拜六哥。曹遵自建安二年随钟繇入关中以后,甚得钟繇的信任,权柄甚大。   他抓捕伏均的用意,不言而喻。   伏均惊慌失措,在亲眷的帮助下,连忙逃离长安城。   可逃出长安,又能去哪儿?   本来,伏均打算去投奔马腾,可是官渡之战曹操大获全胜,马腾立刻改变了主意,退出三辅之地。伏均也不敢再去找马腾了,于是想要投奔小娘杨氏的亲戚。   不成想,南匈奴犯境,把伏均掠到了朔方。   一开始再南匈奴的小帅帐下当奴隶,不过由于伏均认得字,很快得到小帅的提拔,几次公文处理得当之后,便被那小帅推荐给了右贤王去卑,并在去卑帐下当了个书记。   看着伏均那瘦削,黝黑的面庞,刘光不由得暗自感叹。   灾难有时候最能历练人!   想当初,伏均在许都连刘光都不待见。   可如今的伏均,看上去比之当初,截然两人……   “伏均,你刚才说,呼厨泉不愿与我结盟?”   伏均点头道:“自去年南匈奴河东败北之后,呼厨泉就一直有些犹豫不得。此前,乌丸大人蹋顿曾意图与呼厨泉联手出击,协助袁氏抵御曹贼。但是被呼厨泉拒绝。我听说,呼厨泉有些畏惧曹贼,更有意归附曹贼。所以我估计,临沂侯如果和呼厨泉联络,他十有八九会拒绝,甚至有可能害了临沂侯的性命。”   刘光面颊抽搐,许久后一拳头砸在案上。   “我早就知道,胡狗不可信。”   “临沂侯,也不必为此担心……其实,呼厨泉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与其和他结盟,倒不如拉拢左贤王刘豹。可能临沂侯还不清楚,左贤王如今的声势极大,若非右贤王牵制刘豹,恐怕呼厨泉的单于之位,也无法坐稳。左贤王这个人的野心不小,而且一向不服呼厨泉……所以,我觉得拉拢刘豹,可能更加容易。”   “你说说看。”   “刘豹现在极力想要向漠北扩张,以加强他的力量。   呼厨泉的意思是,他可以向西,但不可以向东,触犯鲜卑中部大人轲比能的利益。为此,刘豹极为恼怒,几次与呼厨泉商议,但呼厨泉都不肯答应。轲比能现在坐拥弹汗山,和燕荔游打得正热闹。如果刘豹向南扩张,轲比能未必顾得上他,甚至很有可能会放弃一些牧原,交由刘豹……如此一来,刘豹实力必然暴涨。   正因为此,呼厨泉不肯点头。   他使去卑向南,为的就是要压制住刘豹。   我听说,刘豹对此极为头疼……若临沂侯能给刘豹一个名号的话,那刘豹就可以……”   刘光听明白了!   刘豹现在是师出无名,受呼厨泉压制。   如果自己能给刘豹一个名头,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扩张。   关键在于,刘豹是否愿意归顺自己。   刘光手里有刘豹急需的名头,而刘豹手中,拥有汉帝所需要的兵马。说起这刘豹,之所以姓刘,和汉室关系颇大。西汉初年,汉高祖采用了和亲政策,以皇室宗女嫁给匈奴单于为妻。匈奴单于姓栾提,按照匈奴人的习俗,贵者需从母姓,所以栾提氏的子孙,皆以刘姓。所以,刘豹的这个‘刘’,也属于汉室之‘刘’。   刘豹一直使用‘刘’姓,也是一种向汉室释放善意的举动。   他老子叫栾提于夫罗,他叔叔叫栾提呼厨泉……沿用的是匈奴姓氏。而刘豹偏偏使用了‘刘’姓,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只可惜,此前汉帝包括刘光,都未留意。   “你觉得,刘豹能低头吗?”   “应该可以……临沂侯应该知道,匈奴人秉性贪婪,只需给以小利,必然能向汉家臣服。我听说,刘豹现在正致力于向河西扩张,那干脆就给他一个河西王之名,让他堂堂正正占居河西,岂不是与陛下更加有利?河西,乃荒芜之地……”   刘光,怦然心动。   不得不说,伏均的建议极好。   呼厨泉是否愿意结盟,此时到显得不太重要。只要刘豹驻扎河西,其大军随时可以南下,呼应汉帝权柄。如此一来,汉帝必然可以逐渐获得朝堂的话语权,到时候……   只是,一想到把河西让给匈奴人,刘光又觉得有些憋屈。   那河西,可是有汉以来,汉家儿郎抛头颅洒热血夺取过来。虽说汉室现在对河西的控制力几近于无,但名义上始终是汉家天下。交给匈奴人,岂不愧对祖先?   刘光沉吟片刻,轻声道:“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下。   不过,伏均啊……你既然来了,干脆就留在我身边。这几年,你看起来长进不小,就帮我做事吧。另外,此次出使塞北,曹朋也来了!我知道,你两家恩怨颇深,但我要警告你,不可以去找曹朋的麻烦……这个家伙,我自有安排……”   乍听曹朋也在使团,伏均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戾色。   但听刘光后面的话语,伏均先是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其中奥妙……   他想了想,“临沂侯,不如这样,我即刻前往左贤王部,设法将您的想法转达给他,到时候看左贤王如何安排。再过二十天,便是匈奴叼羊大会,咱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家伙……”   伏均说着话,做了一个刀斩的手势。   刘光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灿烂笑容,自言自语道:“叼羊大会?”   他凝视伏均,“那这件事,就由你安排……不过我不会出面涉及此事。若能把他干掉,你当为首功一件。他日随我返回许都时,我会设法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   “伏均,多谢临沂侯提拔。”   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伏均,刘光心里面顿时感到了一丝轻松。   只是那轻松过后,又沉甸甸的……   把刘豹放进河西,真的是一个上上之选吗?若引狼入室,我岂不是成了汉家罪人?   刘光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渐渐隐去。   ……   建安八年五月,汉家使团抵达朔方。   呼厨泉率南匈奴各部豪帅,在渡河至三封迎接使团的到来。说起朔方郡,就不得不提起黄河。大河在朔方穿过,将朔方郡一分为二。三封、鸡鹿塞以及申屠泽,属于左贤王刘豹所辖,左贤王王庭设立申屠泽;呼厨泉坐拥单于庭,而右贤王去卑,则坐镇于受降城……南匈奴治下,如今几乎包括了三分之一个并州。   与此同时,许都司空府内,曹操接到了一封书信。   他在看罢了书信之后,也不由得眉头深蹙,在沉吟良久之后,将幕僚们纷纷唤来。   “我刚收到友学六百里加急文书。”   “敢问司空,友学有何事奏报?”荀彧诧异的看着曹操,有些不解的询问道。   曹朋,有密奏之权!   这一点,早在使团离开许都之前,荀彧便已经知晓。   曹操将书信递给了荀彧,而后对郭嘉等人沉声道:“友学信中提出,在河西屯田。”   “啊?”   郭嘉闻听,不由得一怔。   “河西屯田?怎么好端端,友学想到了要在河西屯田?”   “友学信中言,河西地域广袤,土地肥沃,乃天然牧原。昔年汉武帝曾在此屯田牧马,而后才有了开疆扩土之无上功绩。而今,他身在河西,眼见大好土地荒废,实有不忍。故而向我建议,在河西设置军镇,推行屯田之法……他在书信中说,愿意首镇河西,为我皆西北之患。我今日将大家找来,也正为这件事情。”   首镇河西?   对于曹朋这突如其来的要求,郭嘉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河西的重要性,他们自然很清楚。只是在此之前,曹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河北袁绍的身上,对河西也没有投注太多关注。这好端端的,曹朋为何要出镇河西呢?   郭嘉和贾诩相视一眼,露出了然之色。   而曹操则面带微笑,“友学言,五年之内,为我在河西打造出第二个海西县,大家以为如何?”   第二个海西县?   众人闻听,不由得精神一振。   海西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中。   如果曹朋真的可以……   荀彧放下书信:“友学的建议很好,我同意在河西设置军镇,友学可为护羌中郎将。”   他这一句话,又使得众人惊异万分…… 第370章 胡笳十八拍   呜咽的胡笳声,在草原上空回荡。   夜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映衬着申屠泽牧原。那胡笳之声悲戚而苍凉,令人不由得生出凄凉感受。有隐隐约约的歌声,从远处飘来,只让人怆然涕下……   曹朋心情很不好,披衣走出军帐。   他的身子已经大好,但由于种种原因,对外仍旧称病不起。   来到草原多日,各方的磋商也已经展开。以刘光为首之人或明里,或暗处与呼厨泉进行商议,而田豫则秘密与南匈奴各部豪帅联系。虽在一个使团,却处在不同的立场。刘光要做的,田豫必然反对;而田豫所坚持的,也定是刘光否定。   不过这些事情,和曹朋没有太大干系。   曹朋此次出使塞上,还有另一个任务,那就是找到蔡邕之女,蔡琰。   但茫茫草原戈壁,散落部族数百,乃至上千……更不要说那苍茫的鲜卑大草原上,更有不计其数的胡人部落。在如此情况之下,要找到一个女人,无异大海捞针。   蔡琰当初是被胡人掳走,天晓得会流落何方。   也许死了,也许成为低贱女奴。她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至少有线索可寻。一个普通的女子,混杂在大批被掳掠的汉人女子当中,谁又能知道她的身份呢?   曹朋曾试图询问一些在匈奴部族里的汉人女子,也是毫无线索。   也不知道,历史上蔡文姬是怎生被找到。不过这也说明,蔡文姬在匈奴部落里,至少不是默默无闻。为此,曹朋在私下里命人打探了许多部落,始终没有消息。   “他们在唱什么?”   曹朋心烦意乱的扭头询问。   韩德侧耳倾听片刻,低声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造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溃死兮无人知。   公子,似乎是谁做的诗词……”   如今的曹朋,可不是当年刚重生于世的曹朋。   特别是这三年来,在黄月英的督促之下,他文化修养提高甚快。虽然说不得什么吟诗作赋北窗里的才华,但多多少少,也能品鉴出一些诗词的内涵和蕴意。   那歌声,与胡笳声配合的相得益彰。   歌词甚悲,正合了胡笳的特点。   胡笳,是一种将芦苇叶卷成双簧片形状,或者圆锥管形状,首端压扁为簧片,簧管混为一体的吹奏乐器。太平御览记载:胡笳者,胡人卷芦叶吹之以作乐也,故谓之胡笳。   其起源,大致是秦汉之交。   发明者是何人,早已经无从查询。   而到了汉代,又出现了两种胡笳。一种是簧管分开,芦苇制成,管上开有三孔的胡笳,主要流行于塞北地区,也就是曹朋现在听到了这一种胡笳;另一种则是张骞通西域之后,传入的木制管身,三孔,芦为簧的胡笳,流行于中原地区。   这种胡笳在南北朝以后,便逐渐为七孔筚篥所代替,而后消失在中原大地之上。   曹朋好奇的是,这诗词优美,与音律相得益彰,极为传神。   “这诗歌,是何人所作?”   “哦……卑职这就去打听。”   不一会儿的功夫,韩德匆匆跑回来,恭敬的说:“公子,打听到了,这是左贤王帐中的王妃所作。”   左贤王王妃?   那不就是刘豹的老婆!   曹朋心里一动,“去打听一下,左贤王王妃是何方人士,胡人还是汉家人,姓字名谁。”   “喏!”   韩德答应一声,连忙跑下去安排此事。   曹朋则返回军帐,眉头紧蹙一起。   有如此才学的女人很多,但是能做的好事,又能将乐律融入诗词中的女人,恐怕……   只是,左贤王刘豹这个人,恐怕不太好对付。   曹朋曾在暗处见过刘豹,这家伙是个年富力强,精力旺盛的男子。大约在三旬左右,个头不高,也就是165上下。但这倒是符合了匈奴人普遍特征,据说匈奴人的个头,都不是很高。汉代与后世有些区别,汉人的个头普遍高于胡人。而在后世,反倒是少数民族,特别是生活在塞北边荒地区的少数民族,要高于中原汉人。   这,也许就是那该死的‘民族大融合’所致吧……   曹朋可以感觉得出来,刘豹对曹操有些恐惧,但同时又有些排斥。   他似乎更倾向于汉室一些,也许和他那‘刘’姓有关。几次会盟磋商时,刘豹都沉默不语。可是从他那双灼灼的眸子中,曹朋看出了此人对中原的野心。   刘豹是谁?   也许,在历史上此人不甚有名。   但他有一个儿子,却极有名气……   那就是刘渊,击败西晋,五胡十六国中建立匈奴汉国的皇帝,也是第一个对汉人祭起屠刀的胡人首领。曹朋知道刘渊,但是对刘豹并不太清楚。只是本能的,对此人产生了一丝排斥。至于呼厨泉,垂垂老矣……此人,并不足以令曹朋恐惧。   在几天的会盟中,曹朋对南匈奴大致有了了解。   南匈奴的政权颇有些三位一体的味道。大单于总领部落,下设左右贤王分治,形成了一个极为完整的统治体系。三者相互间即合作,同时又相互提防和排斥,甚至部落之间,也时常会发生一些小规模的冲突……呼厨泉对南匈奴的统治力,似乎并不是特别强盛。于夫罗当初留下资本,足以令左贤王刘豹自成一系。   而右贤王去卑,本是呼厨泉当年帐下小帅。   只因为救过呼厨泉的性命,后来又竭力扶持呼厨泉,在呼厨泉上台后,才得了右贤王之位。论出身,去卑不足以和刘豹相提并论。但此人胜在勇猛好战,名声也不是太差。他坐拥受降城,直面鲜卑中部大人轲比能,手下的人口虽然比不得刘豹和呼厨泉,却尽是骁勇善战之辈,故而也成为呼厨泉极为倚重之人。   去卑的态度,显得很暧昧。   他既不和刘光过多交流,也不与田豫有什么接触。   从表面上看来,去卑似乎只忠于呼厨泉。可曹朋却能感觉到,呼厨泉对去卑也颇有提防。总之,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呼厨泉、刘豹、去卑三人相互牵制,也使得南匈奴保持了一个极为平稳的势态。他们坐拥河套最肥美的土地,休养生息,一边对中原虎视眈眈。这几年来,南匈奴表面臣服,但实际上对中原的侵犯,甚于轲比能的中部鲜卑。毕竟,轲比能现在还面临着一个燕荔游的威胁。   如果……   只是如果!   如果蔡琰是左贤王刘豹的人,那么刘豹会心甘情愿的让自己,把蔡琰带回中原吗?   反正换做曹朋,绝不会同意。   军帐外,胡笳声渐渐止息,歌声也停止下来。   申屠泽,沉浸在一派寂静的夜色之中,所有人都沉浸入了梦乡……   韩德从外面打探来消息:那左贤王的王妃是一个汉人,姓什么倒是不太清楚,据说当初董卓被杀,李傕郭汜作乱关中的时候,刘豹曾率部侵入关中,掳走汉人女子无数。那王妃就是当时被掳走的汉人,先是被一个部落豪帅看重,后来又献于左贤王刘豹。如今,王妃诞下一子一女,男名阿迪拐,大约在八岁年纪,女儿名叫阿眉拐,年仅五岁。据说,这位王妃深居简出,平日里很少抛头露面。   曹朋,有些头疼了!   时间,地点,还有发生的事件,似乎都符合,而且人物性格,好像也没有错。   只是没名没姓,终究有些不好确定。   万一弄错了,岂不是耽搁了大事?   “公子,据说这位王妃还做过几首诗歌,在本地流传甚广。   我让人打听了一下,把那几首诗歌的内容都抄录过来……公子不妨可以参考一下。”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虫蛇,控弦披甲兮为骄奢。两拍张悬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两拍?   曹朋突然想起刚才那首诗中,曾有‘笳一会兮琴一拍’的诗文。   如今,又有‘两拍张悬兮弦欲绝’的诗文……曹朋连忙翻开下一篇,就着烛光看去。   “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无生……风浩浩兮暗塞昏营。伤今感惜兮三拍成……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四拍成兮益凄楚。   雁南征兮欲寄边心,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五拍冷冷兮意弥深。”   胡笳十八拍!   这难道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胡笳十八拍吗?   曹朋心中,几乎可以确认,做出这胡笳十八拍的左贤王王妃,应该就是蔡文姬。   可是,这毕竟只是猜想,尚未得到确认。   曹朋沉吟片刻,轻声道:“韩德,明日一早,你我前往左贤王营地查探一番,看看情况,而后再做决断。”   韩德说:“是否要唤上士元?”   “不了,士元这两日在帮国让,就不要让他露面了。   你和王双,还有四名飞眊跟随即可。如今咱们虽在胡地,我却不相信,谁能奈我何。”   “卑职,遵命!”   曹朋挥一挥手,示意韩德下去。   他坐在军帐里面,拿起案上的几篇诗文,就着烛光一次次阅读。   位于使团驻地大约三十里外的一座大帐里,一个年纪约二十七八的女子,侧躺在榻上,轻轻拍着身边女孩儿的手臂,口中用匈奴语低吟民歌,眼中流露迷茫之色。   却不知,故土尚有人记得我吗? 第371章 千古红颜绝唱   天亮了,朝阳升起。   沉寂的草原,重又焕发出薄薄生机。牧民们赶着牛马,嘹亮的歌声在牧原上空回荡。   曹朋一身便装,带着韩德王双和四名飞眊,施施然离开使团驻地。   一行人骑着马,朝左贤王驻地行去。在前往匈奴驻地的路上,曹朋一次次与韩德等人交代。为了这趟出使塞北,曹朋也做了不少准备。特别是对匈奴人的习俗,曹朋可是下了一番功夫。日当晌午,远远就看到一队铁骑从驻地行出……   这是左贤王刘豹的人马,往使团驻地走。   曹朋眯起眼睛,领着人避开刘豹等人。待刘豹的人马远去之后,才慢慢靠近匈奴驻地。   左贤王刘豹的王帐,面积很大。   粗略估计,这块申屠泽牧原上至少有数万人,这些也是刘豹立足南匈奴的根本。   王帐以下,还有许多依附部落。   根据人口多寡,这些部落大人或称之为豪帅,或称之为小帅。   一般来说,有控弦之士三千以上者,可为豪帅,而三千以下者,则为小帅。   如果画一张结构图,便可以清楚的发现整个匈奴的体系。   单于最大,其下是左右贤王。左右贤王以下,设有部落大人,也称之为豪帅。豪帅以下,又有许多小部落依附,为小帅……如此,就成了一个金字塔形的结构。   这些年来,南匈奴和中原的联系挺密切。   特别是呼厨泉继任以后,与中原地区更紧密相连。   所以当曹朋等人进入左贤王驻地之后,并没有受到太多的盘查,更无人为难他们。   “汉家郎,有什么事情?”   “美丽的姑娘,我们赶了很远的路,来到这美丽的牧原……只是口干舌燥,所以想讨些食物。”   基本上来说,这时候的匈奴人对汉人还算客气。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匈奴人处于归化依附的状态。所以,当韩德用流利的匈奴语和他们交谈之后,一些妇女便取出食物和奶酒,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其中,还有不少汉家女子,似乎已习惯了草原上的生活。她们围着曹朋等人,询问故乡的消息。一个个透着别样的热情……草原,物竞天择!能生存下来的女子,自然有她们的不同寻常之处。不过,提起家乡,这些女人还是流下泪水。   “汉家郎,唱支家乡的歌吧。”   一个三旬妇人,看着曹朋恳求道。   “我们离开家乡,几乎快忘记了家乡的民歌……不知道如今,家乡又有什么新曲?”   远处的王帐,巍峨矗立。   那金黄色的帐顶,在阳光下闪烁着恢宏之气。   那就是左贤王刘豹的住处。   王帐周围,有匈奴的军卒守卫。曹朋可以隐约见到,那大帐外面,几个匈奴少年正在玩耍。   如何才能让王妃走出来呢?   曹朋想了想,突然笑道:“我有一曲,可与歌之。”   他让韩德从马背兜囊里取出一张古琴,摆放在身前。古人评论才学,除了诗词歌赋,经典文章之外,还将就琴棋书画。为士大夫,不懂琴棋书画,就会被人耻笑。曹朋这三年来,在黄月英的督促下,倒也略通音律,能拂上几曲……   他稳住了心神,手指在琴弦上拂过。   一律琴声,悠然而起,在驻地上空回荡。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随着年龄的增长,曹朋的声音里,或多或少有一种沧桑之感。   特别是这几年,变声期已过,声带成熟之后,令曹朋歌声中,带有一丝丝磁性。   一曲歌罢,周围的女子,露出悲戚之色。   有的甚至在暗中流泪……对她们而言,何尝不是断肠人?一群远离家乡的断肠人!   远处王帐中,走出一个女子。   她身着白色胡裙,还罩着一件斜襟兽皮襦衣。   “母亲,你怎么出来了?”   一个小女孩儿跑过来,一把抱住女子的腿,娇憨问道。   她说的是汉话,声音清脆动听。女子微微一笑,弯下腰来将女孩儿抱在了怀中。   “阿眉拐,刚才谁在歌唱?”   “好像是那边传来的歌声……哥哥说,来了几个汉家郎。不过他唱的好难听,比不得母亲的琴声悦耳。”   女子顺着阿眉拐手指的方向看去,心里一动,突然道:“阿迪拐,咱们过去看看。”   一个粗壮少年,笑呵呵的跑了过来。   “汉家郎,你唱的好是好,但太悲伤了!   能否换一首歌呢?”   曹朋闻听微微一笑,眼角的余光,在不经意间向王帐方向扫去,就见一个妇人,怀抱一女,手牵一子,缓缓而来。是她吗?曹朋心里有些疑惑。看她的装束,似乎不是普通匈奴女子。但是发髻略显蓬乱,遮住了面庞,以至于看不太清楚。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   一缕琴声,一首诗词……   女人戛然止步,呆呆的向这边看来。   只见她,面颊微微抽搐,片刻后陡然转身,向王帐行去。   “母亲,为什么要回去?”   “阿娘有些不太舒服……阿迪拐,你去请那个唱歌之人来帐中,我有事情问他。”   阿迪拐答应一声,快步跑向曹朋。   而曹朋,此时也注意到了那女子的反应,于是歌声随之一变,“莫信人言,虺不如熊,瓦不如璋。为孟坚补史,班昭才学,中郎传业,蔡琰词章,尽洗铅华,亦无璎珞,犹带栴檀国里香……”   就见那女子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母亲,你怎么了?”   阿眉拐娇声问道。   女子,已泪流满面。   “兀那汉家郎,你乱唱些什么?”   阿迪拐跑上前来,手指曹朋的鼻子,厉声喝骂道:“我阿娘让你过去,还不快走。”   “你阿娘是谁?”   曹朋故作迷茫的问道。   一旁有人给出了答案,曹朋心中大喜,只是在脸上,仍露出疑惑。   他示意韩德等人在一旁等候,跟着阿迪拐走进了一座大帐里。只见先前那女子,正端坐席间,云鬓梳理,挽成了一个汉家女的发式,正呆呆的看着曹朋进来。   “你,是谁?”   曹朋深吸一口气,“我是一个商人,封主家之命,前来草原寻找主家当年恩师之女。”   “你那主家,又是何人?”   “敢问您,又是谁?”   女人静静看着曹朋,半晌后平息了情绪。   “蔡琰词章,尽洗铅华,亦无璎珞,犹带栴檀国里香……   昭姬愧不敢当此称赞,十二载光阴,昭姬没有想到,故土尚有人还记得昭姬之名。”   曹朋沉静如水,凝视这席间女子。   塞上风霜,掩不住那份典雅之气。肤色略显得粗糙,仍留有当年那份动人。曹朋上前,拱手一揖,“在下曹朋,奉曹司空之命,特来塞上寻访蔡大家……   司空说:昭姬,当还家了!”   泪水犹如泉涌一般,蔡琰突然放声大哭。   连带着在她身边的阿眉拐,也哭泣起来……阿迪拐冲上来,一把抓住了曹朋的衣襟。   “你这个坏人,竟弄哭了我阿娘。”   这匈奴少年,俨然一头小老虎般,抓住曹朋的衣襟厮打。   曹朋伸出手来,一把将阿迪拐抓起来。少年的身体虽然粗壮,可是在曹朋手中,恍若无物。   “阿迪拐,休得无礼!”   蔡琰连忙止住了哭声,并呵斥阿迪拐。   “先生请放手,阿迪拐只是……”   不等蔡琰说完,曹朋已经把阿迪拐松开,蹲下身子,一只手抵着阿迪拐的额头,任由那阿迪拐施为。   “蔡大家放心,我不会伤到他……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迎接蔡大家回归故里。”   回家?   这是一个令人悸动的词句。   流落塞上十二载,蔡琰曾无数次想过这个词,但结果却是……   她稳定住情绪,一手抱着阿眉拐,一手将阿迪拐搂在怀中,“孟德公已为司空哉?”   “正是。”   蔡琰扬起那种极具风韵的面庞,看着曹朋道:“可是,你准备如何带我还家?”   “我自当向左贤王恳请。”   “不!”   蔡琰突然大声道:“左贤王断然不会放我母子返回。”   曹朋敏锐的捕捉到了,蔡琰用的是‘我母子’,而不是‘我’。历史上,蔡琰令一大污点,就是她在返还家乡时,抛弃了一对儿女。以至于许多人认为,蔡琰是那种心肠狠毒,不顾儿女的女人。可现在看来,她对儿女的爱,全无做作。   试想,刘豹放蔡琰回去,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可以放走蔡琰,但绝不可能把自己的骨肉也丢弃掉……只是,蔡琰的儿女在后来究竟是怎样的命运,史书里似乎没有记载。此次塞上之行,已经完全超脱出了曹朋所知。他能找到蔡琰,已经属于万幸,可想要在刘豹眼皮子底下带走这一双儿女,恐怕并不容易。历史上,蔡琰为何抛弃儿女?真相已无人知晓。   曹朋看着蔡琰紧搂在怀中的兄妹,犹豫了一下道:“若蔡大家愿意返回,我当竭力,领他兄妹一同回还。”   蔡琰闻听,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当真?”   “曹某不才,既然说出了话,就断然不会反悔。   只是,在此之前,还请蔡大家再忍耐一二。我需观察一下状况,而后再做计较。   还请蔡大家,能看护好儿女,切莫被左贤王觉察。”   曹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已暗中下定决心。   不管历史上,蔡琰是什么原因抛弃了儿女。可他现在既然来了,绝不能再使她背负骂名。 第372章 不择手段   襄阳,水镜山庄。   诸葛亮兴致勃勃的来到花厅,就见司马徽端坐正中,神情一如往常般的淡泊,平静。   在花厅里,孟建和庞林坐在下首。   “老师,不知何事唤亮前来?”   虽然没有一个人开口,但诸葛亮却觉察到,似乎有事情发生。   于是,他上前拱手一揖,恭敬的询问。   “孔明,且坐下。”   “是!”   司马徽犹豫片刻,“还是让公威来说吧。”   诸葛亮一怔,向孟建看去。   孟建沉吟良久之后,沉声道:“我昨日收到士元来信,邀我入仕……我思忖一夜,决定应邀。”   “啊?”   诸葛亮吃惊不小。   他和庞统的关系颇有些复杂,即有些惺惺相惜,同时又有一丝不屑。   当初,庞统前往许都,结果一去不回,令诸葛亮颇为恼怒。想当初大家说过共同进退,结果庞统却提前入仕。诸葛亮是那种心高气傲之人,心里自然不太舒服。   最可气的是,庞统把徐庶和石韬都拐走了。   你庞统如果是效力曹操也就罢了,结果却跑到一个小孩子手下做事。   诸葛亮自然知道曹朋,虽说对曹朋的文采很看重,但说实话还是有些看不在眼中。的确,他写了蒙学三篇,如今被广为流传,成为许多私塾村学的启蒙读物。   可今乃乱世,大丈夫当报效国家,岂可醉心于小道?   如今,庞统又要拉拢孟建。更可气的是,孟建似乎同意了……   诸葛亮道:“公威莫非也要去为那曹三篇效力乎?”   孟建听出了诸葛亮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却微微一笑道:“非是为曹三篇效力,乃往河西行事。”   “河西?”   “据士元所言,曹友学下一步甚有可能会督镇河西。   士元邀我前往河西,创一番事业。你也知道,我生平所愿,便是建功于异域。河西,乃大汉之边塞,昔年武帝曾屯田河西,才有了开疆扩土,击溃匈奴的功业。   今士元所求,正合我心意……故而我思忖良久,决意前往,还请孔明多多体谅。”   说罢,孟建起身,向诸葛亮拱手。   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虽然当年大家曾有誓言,可诸葛亮也知道,孟建所言不假。   建功于异域吗?   诸葛亮心中冷然一笑,曹操的心,未免太大了一些。如今国家纷乱,战事不断。河北局势虽说曹操占了上风,可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结束。在这种情况之下,曹操居然想要统治河西?这未免太异想天开,弄个不好,可能会影响到关中局势。   河西,乃羌胡之地,民风彪悍。   想当年汉武帝也是在举国平靖,以倾国之力在河西推行屯田,才获得了成功。   屯田,是一个好办法。   可问题在于,你的人口,从何而来?   难道全部从内地迁移?自秦以来,中原向边塞地区数次迁移,虽得一时胜利,却都无法长久。秦始皇如是,汉武帝如是,光武帝亦如是……曹操,有何信心,令屯田长久推行呢?要知道,河西地区的混乱,甚至比中原地区更甚一筹……   “公威,此时前往河西,恐非时机。”   孟建道:“我亦知此时往河西非最佳时机,可若是等到了最佳时机,我去又有何意?士元在信中言,正因河西糜烂,才是我辈建立功业的好时候。我已和州平商议,他也同意我这个想法。州平不日,将往徐州,观察海西屯田以及下邳行会之事。我留在书院,也无甚大用,所以和老师商议之后,决意往河西一行。”   “老师也认为,河西之事可为?”   司马徽手持鹤翎蒲扇,轻轻扇了两下道:“可为不可为,尚未可知。   但曹友学有一句话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导;名师指导,不如自己去悟。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自己决定。公威既然决意应邀前往河西,我也不好阻拦,且看他造化如何……”   诸葛亮顿时沉默无语。   他抬头看向庞林,“士坰也要去吗?”   庞林,是庞统的兄弟,年二十一岁。   他笑道:“我尚未决定,只是想去看看而已……毕竟现在这河西只是个设想,能否成功,尚在两可。我已有三载未见兄长,所以借此机会,于公威大哥同行。”   诸葛亮点了点头,有些犹豫不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往河西走一趟呢?   “孔明,今唤你前来,还有一桩事与你知。   前些时日,蔡家有意将女儿嫁于你,为此事还专门找到了庞山民商议。你阿姐似乎也颇为满意,故而让我转告你,过几日到襄阳城里走一趟,顺便看看蔡家女儿。”   蔡家女儿?   诸葛亮有些犹豫。   他想了想,“若只是看看,那我走一趟倒也无妨。   只是学生如今学业未成,恐怕……对了,公威你们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便动身。”   “这么着急?”   “倒也不是说着急,而是河西天寒的早,若去的晚了,恐怕会耽搁行程。此时前去,正可查看河西情况。若到了隆冬时节,会有许多麻烦……早一日过去,多一分了解。”   “既然如此,那今晚我们当不醉不归。”   诸葛亮心中颇有些不舍,孟公威慨然答应。   司马徽坐在一旁,面露笑容,看着诸葛亮等人,暗自道:“也许,就要开始了!”   ……   曹朋回到驻地以后,径自找到了田豫。   “我找到了蔡大家。”   田豫一怔,颇有些惊喜道:“蔡大家今在何处?”   “左贤王刘豹帐内。”   田豫当然也知道,曹朋寻找蔡琰的任务。闻听之后,顿时露出一抹沉吟之色。   “左贤王,刘豹?”   “正是。”   “这事情,恐怕有些不太好办啊。”   “怎么了?”   “据周良密报,刘豹近来和临沂侯走的很近。   此人颇为桀骜,性情暴烈。若我们与他直言讨要,恐怕反而会害了蔡大家的性命。”   “他和临沂侯接触了?”   “接触的很频繁……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知与你……我发现了一个人。”   “谁?”   “伏均!”   好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整整三年了,未曾听人提起过伏均。   曹朋倒是听说了,当初曹操曾下令缉捕伏均,可后来音讯全无。   “他在这里?”   “正是,而且是在右贤王去卑帐下出任从事。本来,我也不晓得他在这里,还是周良在偶然之间发现了他的踪迹。周良发现,伏均近来出入临沂侯大帐颇为密切。而且每一次出入临沂侯军帐时,必有左贤王刘豹的人在,所以周良……”   伏均,是右贤王的人。   他和临沂侯刘光接触,也不足为怪。   毕竟刘光是汉帝心腹,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刘光和伏均是为同一个人效力。   可左贤王……   “可是左右贤王联手了?”   “看上去倒也不像……前两日我和去卑私下接触时,发现他对刘豹颇有些不满。呼厨泉似乎也有意纵容他和刘豹之间的矛盾,故而他二人联手,可能性不大。”   曹朋,从田豫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他沉吟片刻,沉声道:“国让之意,伏均是……”   田豫点点头,“刘光在用间。”   “也就是说,呼厨泉的意思究竟如何,刘光并不在意。他的目的,是要联合左贤王刘豹?”   “差不多吧。”   曹朋觉得,自己似乎又小觑了刘光。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刘光的目标是呼厨泉,却未想到,刘光的最终目的,竟然是刘豹。   如果没有刘光这一层关系,那么曹朋倒是有可能迫使刘光交出蔡琰母子。   可刘光……   刘光和自己的关系,非常明显。   自己要做的事情,他必然会反对。所以刘光断然不会以使团名义,出面讨要蔡琰。因为蔡琰若返回中原,只可能使曹操获得更多利益。不管怎么说,蔡琰是蔡邕的女儿。而蔡邕虽然被杀,但却桃李满天下,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力。蔡琰返回中原之后,必然会令许多士大夫倾向曹操,那汉帝的地位就更加危险。   怪不得,田豫说不太好办……   “国让,蔡琰必须返回中原。”   “这个我知道。”   “所以,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达成目的。”   田豫点点头,“不管用什么手段,可是却不能以使团之名义……甚至不可以被人觉察到和使团的联系。除此之外,我会尽力配合你行事,你要多加小心才好。”   曹朋拱了拱手,退出军帐。   不能用使团之名义吗?   那自己该如何行事!   他回到自己的住所,将庞统找来。   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庞统之后,庞统却笑了!   “友学,这件事情说难也不难,只看你的手段了。   我倒是有一计,说不定能够成功。不过这样一来,只怕你将来督镇河西时,压力会更大。”   “哦,还请士元指点。”   “此计的关键,是要把刘豹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转移过来?   曹朋猛然醒悟,“你是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庞统顿时,露出诡异笑容…… 第373章 寻衅   抵达申屠泽后,刘光的心情一直不太愉快。   呼厨泉的态度显得有些模棱两可,数次接触之后,始终都不肯给予刘光一个确切的答复。包括右贤王去卑,也是如此,甚至有几次,和刘光弄的是不欢而散。   虽说刘光已有了心理准备,而且还在私下里与左贤王刘豹接触频繁。但是被人拒绝的滋味,终归让人心里有些不太舒服。特别是当初呼厨泉和去卑曾信誓旦旦表示过会效忠汉帝……刘光这次出使塞北,自信满满,却不曾想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坐在军帐里,刘光的心情很低落。   在长安数载,陪伴着汉帝经历了无数风波,刘光的心智早已成熟,也不是那种受不得挫折的青年。但是,面对着这样的情况,刘光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   “临沂侯,何故唉声叹气?”   就在刘光长出一口气的时候,从帐外走进一人。   “冷宫?”   刘光不由得一声惊呼,连忙起身迎上前来。   自冷飞受伤之后,隐身于杂役当中养伤,刘光就很少与冷飞接触。   如今看去,冷飞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透着几分憔悴……刘光迎上前,惊喜万分。   “冷宫,身子已大好了?”   冷飞一笑,“不过皮肉伤罢了,将养这些天,已恢复了许多。   我听说,临沂侯最近情绪不好,故而前来探望。怎么?莫非是和匈奴磋商不利?”   刘光轻轻叹了口气,“冷宫,一言难尽。”   他走到军帐外,见帐外并无可疑之人,于是垂下帐帘,摆手请冷飞在一旁坐下。   把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冷飞。   刘光临了恶狠狠咒骂道:“早就知道呼厨泉不过狼子野心……当初他南匈奴被檀石槐打得无处可走,是我汉室收留了他们,并把朔方交给南匈奴休养生息。而今,朝廷需要他们出力,却又推三阻四,说出种种理由,其实都只是借口耳。”   冷飞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刘光,许久后轻轻叹息一声。   临沂侯的确是汉室栋梁,勿论心智还是计谋,都远胜大多数汉室宗亲。如果他早生二十年,说不定如今能独镇一方,成就不会逊色于刘表刘璋等人……只是,有些时候还显得沉不住气。就比如现在,其实早在出使之前,他就应该有所准备。   “临沂侯切莫生气,胡人天性凉薄,无信无义,早在意料之中。   如今朝中时局不稳,朝纲不振,陛下空有名号,却要受老贼所欺压……呼厨泉有此反应,也算不得什么。临沂侯能有急智,临时改变策略,足以令陛下欣慰。   只是没想到,伏均那娃儿居然能有此隐忍。   此次若能和刘豹结成同盟,伏均当为首功……临沂侯当高兴才是,我汉室又有一个能人出现。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临沂侯可以带伏均回去,想必陛下会很开心。”   刘光闻听,心中苦笑。   他苦笑这汉室朝纲的衰颓,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不可否认,伏均这几年来长进不小,和当初在许都时,截然如同两人。但也仅只如此……做些小事,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或许还是一个好手,但若说栋梁……如果伏均是栋梁,那么曹操手下的臣子幕僚,绝对是擎天之柱。   完全不在一个等级嘛……   可这样一个人物,对汉帝而言就算是了不得的人物。   想到这些,刘光就忍不住感到一阵迷茫。顷刻间,他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因为他觉得,看不到汉室江山的前途!   “临沂侯,我这次来,是想要请问一下,那曹朋的动静。”   “曹朋?”   刘光一怔,想了想道:“近来曹朋并没有什么动静,似乎身子还未恢复,一直在养伤。故而使团护卫之事,大都是由田绍来负责,曹朋本人倒是深居简出。”   冷飞一听,不由得眉头紧蹙。   “深居简出吗?”他想了想,仿佛自言自语道:“那确是麻烦了!”   “冷宫此话怎讲?”   “我一直都留意观察,担心曹朋身体恢复,到时候会坏了临沂侯的事情。   老奴已决心,要把这曹朋留在塞北。可他深居简出,想要动手,也非一桩易事。”   刘光闻听,不禁赧然。   他知道,自己近来好像是忽视了曹朋的存在。   而今听冷飞提起,刘光亦生出同感。曹操手中的势力太大,曹朋小小年纪,已经有偌大声名。待他真正长大之后,必然会成为曹操手中一把锋利的钢刀。   那时候,曹操岂非如虎添翼?   冷飞说的不错,必须要把这曹朋,留在塞北!绝不能够再任由他发展壮大……   “冷宫,当如何行事?”   冷飞也不禁苦笑起来,“我若知道该如何行事,何必来烦劳临沂侯?   三载光阴,这曹朋的进境匪夷所思。此前临河刺杀,我已经尽量高看了此人,不成想……他身边的好手众多,索性此次前来,只带了两人。若不能把他留在塞北,那么让他回到许都,必然更难下手。但若想要杀他,必须要让他落单才行。”   刘光沉默了!   冷飞话中的含义,他听得非常明白。   曹朋的身手,已经让冷飞感到了头痛。   单对单的刺杀,冷飞或许还有把握……但如果有扈从跟随,特别是那种强横一些的扈从,冷飞就未必能够成功。偏偏曹朋身边的扈从当中,有不少厉害的角色。   夏侯兰韩德都不是等闲之人,有万夫不挡之勇。   好在夏侯兰如今不在,只剩下一个韩德。可即便如此,冷飞也感到颇有些棘手。   曹朋!   刘光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过一幅幅场景。   “临沂侯,我用我手中的刀,换许仪的那匹黑龙,如何?”   许都斗犬馆中,曹朋和刘光初次相见。   “临沂侯,你多保重了……我不是不想与你吃酒,只是家里确实有事情,还请见谅。”   “临沂侯,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   仔细回忆起来,刘光和曹朋之间的接触并不算太多。   而且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刘光主动与曹朋接触。但不管怎样,刘光对曹朋确实颇有好感。   大河之上,曹朋脸色苍白,朝着刘光做出割喉礼的动作!   刘光蓦地睁开眼睛,“冷宫,此事我会尽力为你制造机会……不过,务必一击必杀。”   冷飞点头,露出了森然杀意。   ……   曹朋行出军帐,在帐外的空地上,打了一趟拳,感觉精神格外旺盛。   他正准备回帐中看书,忽听小营外一阵骚乱和喧哗。曹朋不由得有些好奇,于是领着王双和韩德行出小帐。只见在小营外的一处空地上,一名校尉正在与一个匈奴人交手。两人一看就知道是打出了真火,那匈奴人个头虽然不高,但手中一支龙雀大环,却是极为凶悍。龙雀大环重约三十多斤,势大力沉,杀法精妙。而汉军校尉则是一支铁矟迎战,被那匈奴人杀得盔歪甲斜,狼狈不堪。   “怎么回事?”   “回曹校尉,匈奴人来挑衅了!”   “废话,我知道……我是说,他们为何挑衅?”   “这个……”一个知情的护军轻声道:“校尉有所不知,这个匈奴人是左贤王刘豹的人。昨日咱们的人在匈奴人的集市里喝酒,不想几个匈奴人上来寻衅,还打伤了咱们的人。当时苟校尉也在,一怒之下就带着人和那些匈奴人干起来,打死了两个人……本来这也算不得什么事情,不成想匈奴人今天竟着人上门,要苟校尉抵命。正好田副使受邀出去,临沂侯和周副使也不在,苟校尉就……”   军卒话说了一半,但曹朋基本上已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不禁眉头一蹙,凝神看去。   却见斗场中,匈奴人的刀法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大。苟校尉也算是一把好手,但和那匈奴人相比,还是显得有些不足。在曹朋眼中,苟校尉不过算是二流武将中的好手,而这个匈奴人,显然已达到了一流武将的水准。最多再有十个回合,苟校尉必败……曹朋看了两眼之后,突然厉声道:“韩德,去替下苟校尉。”   这是汉家使团驻地,被匈奴人打上门来不说,如果苟校尉战败,无疑令使团蒙羞。   曹朋虽然不清楚,刘光等人为何不出面阻止,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己方丢了面皮。韩德二话不说,立刻命人牵马过来,手提圆盘大斧,翻身跨坐到了马上……   此时,苟校尉已是岌岌可危。   前来寻衅的匈奴人,则发出一阵阵的哄笑之声。   二马错身之时,匈奴人猛然反手一刀。龙雀大环挂着风声,呼的斩向了苟校尉的后脑。苟校尉被那匈奴人杀得手臂酸软,虽然觉察到了危险,可这身体却有些迟钝,无法躲闪开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抹冷芒骤然飞出,铛的一声,正砸在了匈奴人的刀脊之上。那匈奴人只觉手臂一振,手中大刀险些脱手飞出。   只吓得匈奴人连忙收回大刀,拨转马头看去。   一枚光溜溜的铁流星,在阳光下闪着光毫。匈奴人一见,怒声骂道:“汉家人,只会暗箭伤人不成?”   “我若要杀你,岂能由你坐在马上?”   曹朋迈步走上前来,护军呼啦啦让开了一条通路。   “汉家人的本事,又岂是你一个未开化的家伙可以评论?”   匈奴人大怒,厉声喝骂:“你又是何人?”   “我是谁,你还没有资格知晓……想问我的名号,先胜过我的扈从再说。”曹朋冷冷说道:“韩德,若十招之内,此人还坐在马上,你就提头来见我吧。”   一句话,引得围观众人,顿时哗然……   匈奴人是嘲笑曹朋的口气狂妄,而汉家护军则一个个欢呼不止。   护军们知晓曹朋的本事,一个能斩了颜良的人,又岂是胡狗可以相提并论。虽说这些护军大都没有见过曹朋斩颜良的场景,可是曹朋在大河之上与刺客搏杀,他们都看在眼中。曹校尉既然站出来,那胡狗定然讨不得便宜……只看曹校尉一登场,几句话就令匈奴人恼羞成怒,这份本事,普通人是学也学不来的!   韩德催马上前,替下了苟校尉。   匈奴人见韩德上来,心里面也没由来的一咯噔。   他打量了一下韩德,突然厉声喝问:“我是左贤王麾下小帅,我叫秃瑰来,来者可敢通名。”   韩德也没有披带盔甲,狞笑道:“哪来许多废话?   我不过一无名小卒,今奉我家公子之名,来取你性命,谁在乎你是什么来头?给我拿命来!”   话音未落,韩德跃马冲出。   他的马并非什么宝马良驹,但速度很快。   眨眼间,韩德就到了秃瑰来近前,手中圆盘大斧斜撩,直奔秃瑰来而去。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韩德一斧挥出,那秃瑰来的脸色,顿时大变。双腿夹紧胯下战马,扭腰轮刀,攒足了力气,向外一崩……只听铛一声巨响,秃瑰来拦住了韩德的大斧,但是那斧头上传来的巨力,只震得秃瑰来手臂发麻。   胯下马,希聿聿长嘶,连退数步。   不等秃瑰来回过神来,韩德大斧又劈落下来……   “末将多谢曹校尉救命之恩。”   这时候,苟校尉已到了曹朋身前。   别看两人都是校尉,可校尉和校尉的区别,却很大。苟校尉不过是一个检验校尉,而曹朋则是有名号的征羌校尉。单从品秩上来说,曹朋就高过了苟校尉一级……而且,就算苟校尉和曹朋同级,他也不敢在曹朋面前托大。下了马,他做势要拜,却被曹朋拦住。   “你我袍泽,何必多礼。此次我等出使,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朝廷体面。苟校尉,你做的很好,至少没有丢了我汉家儿郎的脸面。”   “此卑职应尽本份。”   苟校尉的脸通红,心中快活的要死。   他不过是靠着资历,一步步爬到检验校尉的位子上。可再想要升迁,基本上不太可能。   原因嘛,很简单!   苟校尉的武艺不过二流,身后也没什么靠山。   所以这一路上,苟校尉一直希望能和曹朋挂上钩,将来也能有个依仗。只可惜,曹朋最初是隐姓埋名,后来又因为受伤,深居简出,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   而今,与曹朋搭上了交情,还被曹朋赞扬,苟校尉又能不开心呢?   这一次,要发达了!   苟校尉脸上虽然竭力做出平静之态,可这身子骨却不停的颤抖,因为激动而颤抖。   曹朋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为别人眼中的靠山。   他和苟校尉寒暄两句之后,目光便凝注在斗场之中……   秃瑰来不愧是一员悍将,的确有几分本领。可是,和韩德相比,似乎差距甚远。   韩德也是个一流武将,但三年来跟随曹朋,受益良多。   最初,他得曹朋传授八极拳的开门八式,潜移默化之中,杀法极为凶猛,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数。后来曹朋见他真心投靠,便动了心思。在征得华佗的同意之后,将华佗独创的五禽功之中的熊戏传授给了韩德。这熊戏共有四个动作,熊步,撼运,抗靠,推挤。四势的效果,则是强健脾胃,增强体力。韩德练了一年,使得他的体格,变得极为强悍。配合他的杀法,相得益彰,威力随之倍增。   秃瑰来的力气虽大,却比不得韩德。   而韩德身材高大,手臂又长,只两三个回合,便占居了上风……   换个人,可能会换一种战法,比如以柔克刚。虽不一定能战胜韩德,却也能拖延一下时间。曹朋可是说了,十个回合不能取胜,让韩德‘提头来见’。偏偏这秃瑰来是个死心眼,明明体格比不上韩德,却不知变化,仍旧是以刚对刚。   两人交锋,全无美感。   韩德大斧落下,夹带雷霆之势。   而秃瑰来则拼死封挡!   五六个回合过去,秃瑰来已经是手臂酸软,满头大汗。   韩德则越打越猛,圆盘大斧的力道随之增强,越来越重。又是两个回合过去,秃瑰来在硬扛了韩德一斧之后,嗓子眼里发甜,一口鲜血喷出。未等他恢复过来,韩德却依旧不肯放松,催马轮斧就到了秃瑰来跟前,手中大斧再次落下……   “汉家人,手下留情!”   远处,一队人马急匆匆而来。   为首的一个人,大约有六尺七寸的身高,髡发结辫,额头还带着一枚金光闪闪的束发金环。在他身旁,刘光策马相随。眼见着秃瑰来已经抵挡不住,匈奴人连忙大声呼喊。   曹朋眉头一蹙,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   可是,周围军卒都在看着他,曹朋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绝不可以露出半分软弱。   他对那匈奴人的呼喊声,视若罔闻。   口中厉声喝道:“信之,还有两招……”   韩德在马上身子一颤,脸上露出狰狞笑容,大声喊道:“公子,一招足矣!”   圆盘大斧,轰然劈落…… 第374章 寸步不让   秃瑰来几乎快从马上滑落下来。   平日里使得极为顺手的龙雀大环,此时变得格外沉重,甚至连挥舞都成了问题。   对面这汉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   秃瑰来在左贤王帐下众小帅当中,单以力量而言,绝对属于前五之列。可是面对韩德的攻击,他那点力气根本当不得用处。这家伙骑在马上,简直就是一头人熊。秃瑰来怎么也想不明白,韩德的骑术明明比不上他,又如何能坐稳马上?   在马上发力,和在地上发力完全是两个概念。   秃瑰来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熟知这马上发力的要点。可是韩德……   就在秃瑰来胡思乱想之际,他听到了左贤王刘豹的叫喊声,心神不由得一松。   我家大王来了,你还能怎滴?   在他看来,韩德虽然凶狠,但是在申屠泽,终归要给刘豹几分面子。   哪知道,韩德根本不理睬刘豹的喊叫,圆盘大斧一式力劈华山,朝着秃瑰来劈下。秃瑰来仓促间,举大刀相迎。只是这大刀刚举起来,就感觉不太对劲儿。刀沉甸甸的,几乎拿捏不住。刀斧交击的一刹那,秃瑰来手中大刀直接就脱手飞出。圆盘大斧夹带雷霆之势,势无可挡的劈在秃瑰来的头上。锋利的斧刃没入秃瑰来的头顶,巨大的力量直接将秃瑰来的脑袋,砸的一个稀巴烂,脑浆迸溅。   “啊……”   秃瑰来一声惨叫还没喊完,人已被劈成了两半。   周围观战的匈奴人,顿时勃然大怒,一个个拔出兵器,就要冲过来为秃瑰来报仇。   他们这一动,使团护军也随之行动起来。   火药味顿时变得极为浓郁,两边眼看着就要刀兵相见。   “都给我住手!”   从远处赶来的金环匈奴人,厉声喊喝。   与此同时,刘光也厉声道:“护军,退下!”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斗场中央。而曹朋则慢慢走出来,示意韩德退到他身后。   “来人,给我将这凶汉拿下!”   刘光怒吼一声,跟随在他身后的禁军,立刻就要上来。   “我看哪个敢动手。”   曹朋看着那些禁军,冷声喝道:“使团驻地神圣,代表我大汉主权尊严。匈奴人登门寻衅,视同与我大汉为敌。韩德奉命出战,斩杀来犯之敌,乃有功之臣,临沂侯何故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拿下韩德?你如此作为,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刘光顿时愕然!   主权?使团驻地?   曹朋这一番话,更多是借鉴后世使馆的条文规定。   在他看来,且不说这朔方本就是汉家领土,即便这里是匈奴人的地盘,可使团的驻地,就如同后世的使馆一样,主权神圣,不可侵犯。可这些观念,在汉代基本上不存在。什么主权神圣,什么不可侵犯?刘光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可仔细琢磨,又觉得有那么一些道理。   他有心帮助刘豹,可又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刘豹厉声道:“你又是何人?”   “我乃征羌校尉曹朋,乃此次使团护军主将……你是什么人?何故在我使团驻地,纵马耀武扬威,莫非视我大汉无物吗?”   说着话,曹朋昂头凝视,举起手,厉声道:“护军听令,弓箭准备。”   那意思就是告诉刘豹,在我大汉使团驻地里,你必须给我老老实实的从马上下来。   刘豹,脸色铁青。   最近一段时间,他颇有些春风得意。   自从于夫罗死后,呼厨泉继任单于之位,刘豹就存着不安分的心思。   于夫罗给他留下了大好基业,即便他无法担当单于,也有足够的资本自立为王。   呼厨泉?   刘豹从来就不把这个叔父放在眼里,更不把他看作单于。   因为,在刘豹看来,呼厨泉太软弱了!如果他是单于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率领匈奴,横扫鲜卑,雄踞塞上,而不是像此时这般,龟缩于朔方,小心翼翼观望。   如今,汉室衰颓。   已不足以令南匈奴臣服。   所以当刘光秘密与他联络时,刘豹顿时心动。   他知道,汉家皇帝是在利用他;可实际上,他又何尝不可以利用汉家皇帝?至少南匈奴就目前而言,还算是汉家臣子。如果能得到汉家皇帝的支持,他就更有把握,登上单于之位。汉家人不是说过:师出有名!如今,‘师’就在刘豹手中,他缺乏的只是一个大义之名。刘光找上门来,对刘豹而言正和心意……   刚才,他正与刘光商议事情,不成想得到消息,说他部下的小帅秃瑰来前来寻衅。   刘豹也希望借此机会,向刘光展示一下匈奴人的勇武,以期获得更多的利益和支持。所以在得到消息后,他并不着急,反而有意无意的,在拖延刘光的速度。   哪知道……   刘豹怒气冲冲向刘光看去,“临沂侯,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光也觉得面上无光,“曹朋,你想要做什么?”   曹朋笑了笑,环视周围众人之后,对刘光道:“临沂侯,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要维护我汉家的颜面。”   他把‘颜面’二字咬的很重,令刘光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赧然。   可这赧然之色旋即不见,刘光一咬牙,厉声道:“匈奴与我汉家,乃兄弟手足,你怎敢擅自杀人,还要维护凶手?我现在正使之名,命你立刻交出杀人凶手。”   “临沂侯,你莫不是糊涂了?”   曹朋扬起头,厉声道:“我乃司空府所命征羌校尉,负责的是使团安全,与我大汉尊严。那匈奴人上门寻衅,就是向我汉室寻衅。信之所杀,乃来犯之敌,此乃大功一件。我若是把他交出,那岂不是令我汉室颜面无存?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不想将来回到许都,对我的孩子说,我亲手将维护我大汉尊严的英雄,交给外人……如果我真的这样做,我一辈子都无法在我孩儿面前抬头,更无颜再见司空。”   “你……”   “临沂侯,你与匈奴人磋商,是你的事情。   可护军归我统领,你最好不要插手……还有,左贤王是吧,我再说一次,使团驻地主权神圣,带着你的人,立刻下马,否则我会以侵犯我驻地主权之罪,下令开弓放箭……若左贤王聪明,当知我不是玩笑。我现在数三声,三声之后,后果自负。”   曹朋再次将手举起,在他身后,使团护军的弓箭手呼啦啦上前,蓄势待发。   刘光,不由得心中苦涩。   曹朋是摆明了车马,效忠曹操。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样的一个结果,可心里面终究感到几分黯然。   “曹朋,我是使团正使,我现在命令你……”   “一!”   曹朋不等刘光说完,已开始计数。   他和刘光,各为其主。   从最开始他就知道,两人不可能成为朋友。   在玉皇山烽火台,曹朋本想点醒刘光,莫要为了一己之私,而置江山不顾,置苍生百姓不顾。可是,刘光最终的选择,令曹朋感到失望。大河之上的刺杀,更令曹朋彻底斩断了他和刘光之间那一丝淡薄的友谊。从那时起,他们就是敌人,不死不休的敌人……   刘豹,突然笑了!   “儿郎们,下马!”   他大声喊喝,从马上跳下来。   刘豹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是经历过朔方那猛烈的朔风。   他看得出,曹朋是个极为强硬的人,绝不会低头,更不可能向任何人轻易妥协。   刘光空有正使之名,实际上对使团的控制力,仅限于禁军。   这也说明了,汉家皇帝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太好……可越是这样,刘豹就越高兴。原因嘛,非常简单!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大义之名,汉家皇帝越是大权旁落,就说明他对匈奴兵马的渴望越大。渴望越大,刘豹就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   至于曹朋,刘豹并不在意。   他下马之后,眯起眼睛打量曹朋,突然冷笑道:“汉家能有曹校尉这般豪勇之士,果然是大福气。我听人说,汉家儿郎勇猛善战,正好过几日,就是我南匈奴叼羊大会。不知曹校尉可有勇气参加?我先说明,叼羊大赛可是非常危险。   若曹校尉敢来参加,今天的事情,我权作没有发生。   如果你不敢来,还是老老实实滚回中原,休要在我面前,充当什么英雄好汉……”   刘光则在马上森然笑道:“既然左贤王邀请,曹校尉,本侯就命你代表我汉家儿郎参加,你看如何?”   这可是一个大帽子!   曹朋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维护汉家颜面吗?   那么现在,可就是你表现的机会。你不但要参加,而且必须取得胜利,否则就是丢失我汉家的尊严。   曹朋没有立刻答应,只静静的凝视刘光。   那目光清澈,令刘光心神一颤。不过旋即,他便抛开了愧疚之心:既然你我各为其主,就休要怪我心狠手辣。你曹友学想要做英雄?那么,我就让你做个够。   “怎么,曹校尉不愿应下?”   曹朋收回目光,向刘豹看过去。   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既然左贤王邀请我,曹朋又岂能拒绝?不过,若左贤王派出的是那什么秃瑰来这样的角色,那‘匈奴勇士’恐怕也名不其实……”   刘豹瞳孔骤然一缩,咬牙切齿道:“到时候,自然会让你见识到匈奴儿郎的厉害。”   “那我拭目以待!”   曹朋毫不示弱,看着刘豹大声回道。   “那好,咱们十天后,叼羊大赛见分晓。”   刘豹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而刘光则怔怔看着曹朋,片刻后在心里叹息一声,拨马随着刘豹一同离去……   友学,你我各为其主,休要怪我! 第375章 叼羊   匈奴人的叼羊,使用两岁左右的羔羊,割去头、蹄后,紧扎食道,有的还会放在水中浸泡,或者往羊肚里灌水。这样一来,羊就会变得非常坚韧,不容易被撕扯烂。   韩德谈起叼羊,倒是头头是道。   他早年曾生活在西北,见过羌狄人的叼羊之法,所以对匈奴人的叼羊大会,也非常清楚。   当曹朋决定参战之后,便把韩德找来,相信的询问匈奴人叼羊习俗。   韩德说:“匈奴人叼羊,大都是群体叼羊,参加者少则数十,多则数百,都是匈奴各部落之中的勇士。而且彼此间相互合作,配合的非常默契。有的负责冲群叼夺,有的负责掩护,有的负责驮遁,还有的是负责追赶阻挡……公子当知,匈奴人常年在马上生活,牧游塞上,所以相互间早已有了默契。这里面的讲究,可是不少。   不过,除了相互间的配合之外,叼羊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要求,那就是马匹。   一匹好马,可以事半功倍。   匈奴人不缺好马,可咱们这边……如果公子的照夜白在,说不定胜算能更多一些。”   马匹?   曹朋闻听之后,不由得眉头紧蹙。   这还真是一桩麻烦事!   中原不产马,宝马良驹更是千金难求。这次曹朋出使塞上,一开始打着秘密行事的念头,所以自然不可能带着照夜白前来。如今要参加叼羊,这马匹就成了一个大麻烦。十天,他必须要找到一匹好马,而且还要找到几个合作的伙伴才行。   “信之,你可会叼羊?”   韩德一怔,想了想道:“德少时曾参加过一次羌人叼羊,但算不得特别精通,只是了解其中的规矩而已。”   “那算你一个!”   曹朋言语中,带着不容质疑的语气。   韩德连忙躬身搭手,“德敢不效死!”   效死?   那倒不至于!不过韩德懂得规矩,至少能多一分底气。只是单一个韩德还不行,还要有更多的人手参与。   曹朋想了想,接着说:“香虎他们从今天起随你联系,能学多少就学习多少,你尽力辅导他们就是。我估计,这护军之中骑术能高于他们的人,也不会太多。”   香虎,是飞眊骑军。   此次曹朋来朔方,只带了六名飞眊。   其中两人在渡河时,为阻挡冷飞刺杀曹朋而战死,如今只剩下四个人而已。   “公子,可否让卑下寻马?”   王双突然站出来,大声与曹朋请命。   “你,寻马?”   “公子若无好马,只怕胜算不多。双祖上颇通相马之法,到了我这一代,虽比不得祖上那般神通,但也算继承下来。卑下之前一直训犬,所以也没有机会。若公子信我,双愿为公子寻一匹好马。即便不是宝马良驹,也胜似如今的坐骑。”   曹朋诧异的看着王双,倒是没想到,王双还有这种本事。   “既然如此,那就交给你来解决。”   曹朋让韩德取来两支龙雀,交给了王双。同时,他还给了王双百金,令他买马。   所谓皇帝不差饿兵。   曹朋也不会小气。   两支龙雀,是曹汲早年间的作品。   比之曹汲现在打造出来的兵器,差距甚远;但若是比起河一工坊出品的制式龙雀,又高出许多。匈奴人不擅铸造兵器,一把好刀,有时候甚至价值千金。既然让王双买马,当然要给他足够的资本。而在草原上,宝刀胜似黄金……   王双结果龙雀和黄金,旋即离开军帐。   当韩德也告辞离去之后,一直在一旁沉默无语的庞统,突然开了腔。   “友学,这件事有古怪。”   “古怪?”   “匈奴人正在和咱们商谈,而刘豹此前表现的态度,也非常温和。咱们在这边已有十日,匈奴人很少前来寻衅。可偏偏这一次,匈奴人主动生事,还造成了死伤。这与刘豹平日里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我觉得,这件事必有古怪。”   庞统说罢,抬头凝视曹朋。   曹朋沉吟片刻后,“士元这么一提醒,似乎确有一些怪异。”   “我觉得,匈奴人是故意寻衅,为的就是逼友学你现身。”   “哦?”   “那秃瑰来之死,想必是个意外。恐怕刘豹也没有想到,你会全然不顾,杀了他的手下。除此之外,所有的事情都好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咱们的人在市集上被人寻衅,造成了死伤;而后苟校尉站出来,讨回了公道。然后秃瑰来又令人来驻地生事……友学可曾留意,秃瑰来明明知道左贤王刘豹就在驻地,却不去找刘豹,反而打上门来……之后,友学你命韩德出手,刘豹就迅速带着人赶到。   而在这之前,刘豹一直没有露面!   还有临沂侯的表现,也有些不寻常……我刚才就在想,这会不会是一个阴谋呢?”   “阴谋?士元的意思是……”   “有人在逼你站出来。”   曹朋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庞统轻轻咳嗽了一声之后,接着说:“刚才信之也说了,匈奴叼羊,大多是群叼,聚集了匈奴各部落中的好汉。群叼之时,出现死伤也极为正常……这么多人混在一起,友学你到时候恐怕根本无法分清楚敌友,到时候万一有暗箭伤人,你防不胜防啊。”   曹朋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急促的敲击长案。   “如此说来,刘豹是要杀我?”   “刘豹未必敢杀你,而且也没有杀你的理由。   我倒是以为,这件事和临沂侯有关。只怕临沂侯如今已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此前在河上行刺未果,已说明了临沂侯欲除你而后快的决心。上一次他虽然没有成功,却未必会就此罢手。而且,你也知道,上次杀你的刺客,未必死了。”   有那么一个神出鬼没的刺客,当叼羊大会开始之后,他混入人群,还真不太好防范。   可曹朋也知道,今天刘光用话把他堵死了!   这次叼羊大会他不参加,也必须要参加,没有其他选择。   “不过,友学也不必太紧张。”庞统展颜一笑,“依我看,这件事未必就是坏事。   友学你既然会参加叼羊,那么必然会吸引刘豹的注意力。   而且,因为你的参加,匈奴人势必会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叼羊大会上,如此一来……”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曹朋发现,他和庞统之间的默契,似乎越来越好。   往往是庞统一句话出口,正中了他的心思。   “洪都已经走了吗?”   “嗯,已经离开了。”   “士元,你说……檀柘会不会出面?”   “以洪都所言,檀柘此人……嘿嘿,他此次寻轲比能求助未果,又险些被刘豹所杀,必不会咽下这口恶气。以我之见,檀柘一定会出手,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且,檀柘如今的情况也不太好。若能得曹公帮助,他怎可能轻易放过。”   曹朋闻听,也不禁笑了! 第376章 瘦马大黄   曹朋将参加叼羊大赛,而且还是群叼大赛。   田豫得知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了。昨日他去秘密拜会了去卑,收获颇丰。去卑对刘豹的咄咄逼人非常不满,同时更对呼厨泉的不作为,怀着几分怨念……   当初呼厨泉之所以能坐稳单于之位,多亏了去卑的支持。   按照去卑的想法,如果呼厨泉在最初时能压制刘豹,则刘豹必不可能迅速崛起。哪怕于夫罗给刘豹留下了极为丰厚的遗产,可呼厨泉是匈奴单于,而刘豹也不是当年的冒顿。只要呼厨泉那时候能强硬一些,说不定去卑现在已当上了左贤王。   呼厨泉的想法,去卑又怎可能不明白?   平衡,该死的平衡……   呼厨泉用自己压制刘豹,同时又用刘豹来牵制自己。这些年来,刘豹占居朔方最为肥美的申屠泽牧原,而去卑却只能留守受降城,直面轲比能鲜卑人的威胁。一来二去之下,去卑从最初能稳稳压制刘豹,到现在已被刘豹反过来压制住。   自己越弱,必然就越依附于呼厨泉。   去卑明白呼厨泉的心思,但却又无可奈何……   而这个时候,田豫代表了曹操与去卑私下里接触,顿时令去卑的心思活泛起来。   曹操何人?   乃当世枭雄也!   他击败了袁绍,总揽朝纲,可谓是汉家第一权臣。   如果能得到曹操的支持……   去卑可不是呼厨泉,考虑事情必须要周详。他就是一个匈奴人,骨子里的蛮性,令他迅速做出了决定。   田豫招揽去卑成功之后,也格外高兴。   他兴致勃勃返回驻地,却听到了曹朋要参加叼羊大赛的消息……   “友学,何故如此冲动?”   田豫把事情询问清楚之后,便立刻觉察到了其中浓浓的阴谋气息,忍不住责怪曹朋道:“此事颇有古怪,分明是临沂侯故意设计,令你出赛,说不定他……”   说实话,曹朋对田豫的了解并不多。   毕竟,他对田豫的认识很模糊,记忆里也似乎没有这个人的出处。和田豫接触,也仅仅是在渎亭短暂的合作而已,如何能做到真正的了解?但是,田豫能迅速觉察到这其中的阴谋气息,似乎也说明了,他的能力和谋略,绝对非同凡响。   至少,田豫未必会输给庞统太多。   曹朋笑道:“我知道,临沂侯想借此机会将我除掉。”   “你知道还答应?”   “国让,我若不答应,临沂侯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设计。   况且,那刺客如今生死不明,早晚都会出手。与其让他藏在暗处默默的设计陷害,倒不如我主动出击,一劳永逸的解决此人。临沂侯手中,怕也只有这一后招。如果我能干掉此人,则临沂侯定然再无念想,还可以趁机斩断他一只手臂。”   田豫沉默了!   他倒也不是没有考虑这‘引蛇出洞’的事情,只是觉得曹朋实在有些冒险。   “友学,匈奴群叼大赛,颇为凶险。   你的身手我倒是清楚,可叼羊大赛不禁对个人身手要求甚高,而且还对马匹和骑术颇有讲究。你现在的坐骑,实在太差,根本不足以参加叼羊。不如换做我的坐骑……虽然比不得你在许都那匹照夜白,但也算得上一匹好马,你看如何?”   曹朋摇摇头,“马匹,我已命人去挑选。   国让你的坐骑虽好,但也未必就能获胜……不如这样,你把你的坐骑先送过来,我也会命人继续寻马。若是寻不到好马,就用你的坐骑;若是找到好马……呵呵,说不定还要用你的坐骑掩人耳目。还有,我打听过了,群叼大赛,每队十人。我手边如今只有七人,还请国让你设法调过来三个心腹,如何?”   田豫笑道:“此事容易,护军之中你看中谁,只管带走就是。”   “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曹朋和田豫客套完毕,便告辞离去。   他从护军之中,选出三名骑术精湛,体格健壮,身手矫健的锐士,而后返回自家住所。   “王双,可曾买到好马?”   回到住处,曹朋就看到王双一脸抑郁的站在帐中。   “卑下今日在市集中走了一圈,倒是发现了两匹好马。可那匈奴人一见我是汉人,便立刻拒绝。还说左贤王有令,不许卖一匹马与汉人,这分明是想要断了咱们的路。我实在气不过,但那些匈奴人根本就不理我,所以也只能回来……”   曹朋一怔,旋即冷笑不迭。   “看起来,这临沂侯还真是和刘豹走的近啊……居然把我坐骑不行的事情都说了出去。不过,这也没什么,我早就预料到了。好在国让把他的坐骑送给我,也算是有些底气。王双,你继续在外面寻找,能找到固然好,找不到也就罢了。”   王双只好点点头,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曹朋越是不责怪他,他就越是下定决心,要为曹朋选一匹好马回来不可。   第二天,王双便独自立刻了驻地,向申屠泽深处行进。   他不信这申屠泽所有的牧民都拒绝卖马,只要有一点可能,他也不愿意轻易放过。   王双自去寻马,而曹朋则领着人,在韩德的带领下,熟悉叼羊大赛的规则。   时间一点点过去,眨眼间距离叼羊大赛,只剩下两天时间。   随着叼羊大赛的临近,从各部选来的匈奴勇士,纷纷向申屠泽聚集过来。一时间,在左贤王王帐的周围,彩旗招展,旌旗猎猎。此次来参加叼羊大赛的,共有二十个部落,近二百名匈奴勇士。当他们听说汉家使团也要参赛,不由得一个个仰天大笑。别的不说,这骑马叼羊,可是匈奴人最擅长的事情。这些从各部落中百里挑一选出的勇士,从小在马上长大,骑术高明自然无需多讲。闲来无事时,就是以叼羊来取乐……在马背上,和在陆地上对他们而言分别不大。   至于汉家人,想要和他们比骑术,比叼羊?   勇士们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表情里流露出来的那种嘲讽之意,却没有半点掩饰。   据说,那家伙连匹好马都没有!   曹朋并不在意匈奴人的嘲讽,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驻地当中,和其他人进行练习。   有好几次,田豫过来找他,曹朋也是含糊应付过去。   至于刘光,虽然没有出现,但曹朋知道,他一定在旁边默默的关注……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叼羊大赛日益临近,王双终于披着一身的风尘,返回驻地。   “王双,可曾找到好马?”   韩德拉住王双,急切的询问。   王双则一脸笑容,连连点头道:“找到了,找到了!”   “在哪儿?”   韩德朝王双身后看去,只看到一匹瘦骨嶙峋,毛色黯淡,且遍体鳞伤的瘦马。   至于王双的坐骑,还是他当初离开时的那匹马,并没有什么变化。   韩德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你身后这匹瘦马就是……”   “你不懂的!”   王双笑嘻嘻下马,牵着那匹瘦马,便向军帐行去。   此时,曹朋正在和田豫在帐中说话,听闻王双回来,连忙和田豫一起走出军帐。   “这就是你说的宝马良驹?”   田豫看着那匹瘦马,忍不住诧异问道。   王双用力点点头,一本正经的回答:“回田副使,这真是一匹宝马。”   曹朋在一旁没有说话,围着那匹瘦马转了两圈,却怎么也看不出来有宝马良驹的血统。只不过,田豫在旁边,他也不好斥责王双,扭头便往军帐里行去。   “公子,这真是一匹好马。”   曹朋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王双。   以他对王双的了解,这小子并不是一个喜欢信口开河的人。   “友学,算了……你还是用我那匹马参赛吧。呵呵,这分明是一匹驽马,怎可能算得上宝马良驹?王双,你定是被人给骗了……友学,你继续练习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田豫忍着笑,大步离去。   而曹朋的眉头紧蹙,看了看王双,又看了一眼那匹癞头马,轻轻摇了摇头。   “王双,你在何处买来的马?”   “公子,我这几日,几乎横穿了申屠泽。   期间倒是看中了几匹马,可那些人都不肯卖给我。这匹马是我在偶然间,路过一个小部落时看到。当时那些匈奴人,正用它来引车,于是我用一锭金便买了回来。   公子,你可别小看它。   它外表看上去很差,但却是一匹罕见龙驹。   我早年听父亲说,在西域有一种马,据说是狻猊与龙兽杂交产下,形容极为丑陋,但性情暴烈,能与虎豹搏杀。故而,在西域这种马被称之为狮虎兽,极为罕见。很多人不识狮虎兽,以至于把它当成驽马圈养,用来牵引车马……卑下也是偶然间发现了它身上狮虎兽的特征。当时它的主人正抽打它,让它引车,许是抽打的狠了,此马发出狮吼之音,险些让我的坐骑惊吓跪地。我就觉得,这匹马有些不一般,于是上前和那匈奴人商量……那匈奴人显然不晓得它的厉害,所以才会一金卖给我。否则的话,这狮虎兽即便万金,也休想把它买到手。”   曹朋只觉得,好像小说一般。   他疑惑的看了一眼王双,走到那匹‘狮虎兽’跟前,伸出手搂住了它的脖子。   ‘狮虎兽’的骨头架子,明显要比普通的马匹大。   甚至连照夜白,也要比狮虎兽低上十公分左右。从蹄到项,大约有一米九的样子,比赤兔马要高出五六公分;体长大约在两米六左右,比赤兔长了二十公分。   鼻息悠长,说明了它的肺极为强大。   蹄子也很大,周围长着一圈黑毛,显得格外怪异。   那双眸子,黯淡无光,让人感觉它有气无力。身上的鞭痕无数,还有许多伤疤层层叠摞。   “狮虎兽的食量,是普通马匹的一倍还多。   只可惜那匈奴人认不得宝,所以用普通马匹的食量来喂它,自然无法让它饱腹。”   王双一旁介绍,同时显得有些可惜。   “如果早一个月被我发现,这匹狮虎兽绝对可以独占鳌头。匈奴人有什么宝马良驹我不知道,可要想超过狮虎兽,绝无可能。可惜了,时间有些不太充足。”   曹朋回头道:“取上等草料喂它。”   韩德在一旁听得也是半信半疑,于是命人取来了草料。   这狮虎兽果然食量惊人,在吃了寻常一匹马足够的草料之后,竟仍不满足,摇头摆尾,似乎在请求曹朋,再给它一些草料。曹朋又让人取来一份草料,依旧无法令狮虎兽满足。等第三份草料送上来之后,曹朋也是暗自心惊……   是不是宝马良驹,还在两可之间。   可单以食量论,这家伙的食量,几乎是照夜白的1.5倍。   如此巨大的食量,换个普通人家,还真就养活不起。怪不得,它看上去瘦骨嶙峋,原来是没有吃饱。让一匹没有吃饱的马奔跑,自然无法发挥出它的优势。不过这狮虎兽的体型巨大,如果能保证它的草料,体重恐怕会超过一吨,甚至重于赤兔马。曹朋看着狮虎兽把第三份草料吃完之后,也忍不住感到几分可惜。   真好好调养一番,这匹马绝对是马中之王。   可惜了,时间太短,让它难以达到最佳状态……万一在叼羊大赛时发生意外,岂不是可惜?   “王双,这马叫什么名字?”   “卑下见它毛色发黄,且体格宽大,所以便唤它大黄。”   “那好吧,你且好生照顾大黄,给它打上马掌。至于这次大赛,就别让它参加了。”   说着话,曹朋伸出手拍打大黄的脖颈。   那狮虎兽似乎感受到了曹朋对它的喜爱之意,顿时把脑袋贴过来,往曹朋的怀里钻去。   这,还真是一匹通晓人性的宝马良驹。   曹朋忍不住拍了拍它的脑袋,这才转身离开。   大黄是不是好马?   韩德没看出来!看但只是以食量而言,韩德觉得,大黄绝对是马中的翘楚……   可是,就算它是一匹好马,以它现在的状态,即便是参加叼羊大赛,恐怕也难以派上大用场。想到这里,韩德忍不住轻轻摇头,颇有些责怪的说:“王双,马是好马,但后天便是大赛,你就算把它买回来,只怕也帮不上公子的忙啊……”   王双愧疚的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是,那匹狮虎兽摇头摆尾,喷出重重的鼻息,似乎是在抒发着他内心中的不满。 第377章 狮虎兽   夜深沉,自稽落山方向,缓缓行来一支铁骑。   人数大约在三千人左右,在夜色之中,朝着受降城方向逼去。   这支骑军,没有显示任何旗号。不过从他们的衣着装饰来看,却是鲜卑族人。   为首一员大将,名叫沙末汗。   此人是鲜卑中部大人轲比能帐下大将,其父厥机,则是轲比能帐下部落大人,实力不俗。   “小大人,再往前,穿过这个牧原,就可以看到受降城了。”   沙末汗点点头,露出沉思之态。   片刻后,他突然道:“去卑如今是在申屠泽,对吗?”   “正是。”   沙末汗说:“去卑这个人,做事很小心。他敢渡河去申屠泽,势必会在受降城部下重兵。我们虽说是偷袭,但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倒不如奔袭弹汗山,你们以为如何?”   “可是……轲比能大人说,要咱们设法破坏汉家人和南匈奴结盟。”   “我当然知道……可问题是,咱们如何破坏?”沙末汗微微一笑,向身边几名小帅解释道:“申屠泽是刘豹的地盘,如今马上就要举行叼羊,咱们很难寻到破绽。破坏他们结盟,有很多办法。打受降城,意义不是太大,倒不如直奔弹汗山。”   “可弹汗山那边,同样防卫严密啊。”   “我的意思是,打而不打。”   沙末汗的一番言语,令身边小帅露出迷茫之色。   “咱们只三千勇士,勿论是偷袭受降城和弹汗山,都会损失惨重。   我的意思是,咱们佯攻弹汗山。如此一来,呼厨泉必然会赶回弹汗山救援……而后,咱们在中途伏击呼厨泉。即便是呼厨泉和汉家人达成盟约,可呼厨泉一死,这盟约必然不攻自破。我曾听人说,在很久以前,汉家人就用过这种办法。咱们这次就效仿汉家人的招数,于半途伏击……呼厨泉一死,去卑和刘豹必然发生冲突。如此一来,南匈奴在十年之内,绝无法威胁到轲比能大人的事情。”   小帅们有些不太理解沙末汗的计划,不过听上去,似乎很有意思。   而且,沙末汗是厥机之子,未来的部落大人。他们身为小帅,自然不可能违背沙末汗的心意,于是齐刷刷点头,表示愿意服从沙末汗的计划。   沙末汗嘿嘿一笑,旋即下令道:“传令下去,儿郎们立刻转向东方,务必在两天内,抵达弹汗山。”   鲜卑铁骑,在行进中,骤然变向。   虽然命令发出的有些突然,可是在行进之间,却有条不紊,丝毫没有露出混乱迹象。   举目遥望受降城,沙末汗微微一笑。   “去卑,这次就放过你,莫令我失望……”   ……   阳光明媚,是一个大好的日子。   五月的朔方,气温正好,不冷也不热,令人感到极为舒适。郁郁牧原,一望无际。朝远方眺望去,但见一片苍郁之色,恍如天地一色般。天很高,很蓝;地很大,郁郁葱葱……行进在天地间,只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心胸陡然宽广许多。   在申屠泽牧原上,彩旗招展,人声鼎沸。   一年一度的叼羊大赛,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拉开了序幕。   星罗密布的帐篷,散落在申屠泽牧原上。牧民们纷纷走出来,为自己所喜爱的团队呐喊助威。过一会儿,叼羊大赛会在这里展开。获胜者将会把带血的羔羊甩到帐篷顶上。羔羊落在那一顶帐篷上,就代表着好运,是牧民们最喜欢的礼物。   一座高台,在牧原上拔地而起。   匈奴各个部落大人,纷纷前来观战。   酒水,自然不可能缺少。在这一天,草原上的酒水完全是免费供应。一个个装满美酒的缸子,就那么随意的摆放在露天里,任由过路之人享用,分享匈奴人的快乐。   呼厨泉,去卑,刘豹,还有刘光田豫,早早登上高台。   在不远处,一群群匈奴勇士聚在一起说话,不时传来爽朗笑声。   “临沂侯,听说你们汉家勇士也会参加叼羊大赛,却不知是哪位勇士?”   生着一部浓密的络腮胡,脸圆圆胖胖的呼厨泉开口询问。   刘光微微一欠身,笑呵呵回答道:“此次参加叼羊的勇士,乃我大汉一位猛将。   他是曹司空的侄子,更是此次使团护军主将。   此前因为身体的缘故,所以一直没有露面。这次听说大单于举办叼羊大赛,曹校尉自然也就来了兴致,提出参加……还请大单于切莫怪罪曹校尉才是。”   “哪里哪里……”   呼厨泉眉头微微一蹙,旋即绽露笑容。   一旁刘豹眼中闪过一抹戾芒,心中冷冷一笑,却没有开口说话。   反倒是去卑提醒道:“大单于,群叼凶险,万一汉家使者受了伤,岂不是不美?”   “诶,右贤王未免太小觑了我汉家猛士。   我汉家儿郎,不会输不起。再者说了,叼羊大赛本就难免有磕磕碰碰,这一点曹校尉早已知晓,大单于可切莫要让我……呵呵,若是大单于输了,面子上会不好看哦。”   刘光笑容满面,却句句怀着机锋。   他很担心呼厨泉会下令相让,索性把话堵死。   呼厨泉看了刘光一眼,不免露出讪讪然之色……   “既然临沂侯这么说,待会儿若出了意外,还请临沂侯勿怪。”   田豫在一旁冷冷观察,他看了刘光一眼,嘴角一挑,露出一抹嘲讽之色。而刘光呢,也注意到了田豫的表情。他心里面固然有些惭愧,但转念一想,又心安理得。   这可是置曹朋死地的最佳时机。   曹朋若死了,至少也能斩断老贼一臂。   而他死在叼羊大赛上,就算老贼有心为他报仇,也必须要考虑一下匈奴人的力量。   最好,老贼和匈奴人就此反目,这样一来,匈奴人才会为我所用。   想到这里,刘光也就变得坦然了……   “大单于,可以开始了吗?”   “啊,开始,当然可以开始。”   按照匈奴人的习俗,叼羊大赛开始之前,参赛的勇士会徒步到高台之下,接受大单于的祝福。   曹朋作为汉室代表,第一个走到高台下。   在他身后,韩德和王双紧紧跟随,而后则是七名参赛勇士。   “曹校尉,勇气可嘉!”呼厨泉和曹朋是第一次面对面相见,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沉声道:“不过群叼大赛凶险,曹校尉需多加小心。若形式不好,还需早早退出,以免受到伤害。”   呼厨泉是好意,他担心曹朋受伤。   去年,他刚和曹操干了一架,自然清楚曹操的实力。   万一曹朋在比赛时遇到了危险,那可能会激怒曹操。这绝非呼厨泉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可他又不能强行阻止曹朋参赛,只好在言语中,给曹朋一点提醒……   而一旁刘光则低声道:“友学,按照匈奴人的规矩,中途退出,是懦夫的表现。   我知友学勇猛,但还是要多留意自己的安全,莫受了伤,我可不好向司空交代。”   表面上,刘光透出浓浓的关怀之意。   可实际却藏着杀机!   他了解曹朋,那绝不是一个会轻易退出的人。   如果曹朋退出了,他万般算计,岂不是要付之东流?   所以,刘光说什么,也不能让曹朋退出。他这番话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断了曹朋的退路。中途退出?那怎么可以!那是懦夫的表现……你曹朋是懦夫吗?   曹朋凝视刘光,良久后轻声道:“临沂侯,你是高祖后裔?”   刘光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脸变得通红。   曹朋这句话分明是讽刺他,不配当刘邦的后代,愧对‘汉室宗亲’四个字。他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且曹朋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径自转身离去。   即便你不逼我,我也不会轻易退出……   接下来,是各部的勇士上前,接受大单于的祝福。   而曹朋回到本阵,刚准备上马,却听庞统在一旁大声呼喊:“你这痞赖货,怎地在这里喝酒。”   曹朋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匹瘦骨嶙峋,体型巨大的黄马,把大半个脑袋探进酒缸里,庞统抓着辔头,拼命想要把它拽过来。   “大黄怎会在这里?”   曹朋愕然,回头向王双看去。   那匹狮虎兽,在经过了两天的调养后,已变得大不一样。   每顿饱食精料,又有专人照拂,皮毛的色彩,看上去比之当初要光亮许多。那双发黄的眸子里,也显得颇有精神,与曹朋第一次见到它时,已是模样大变。   直到此时,曹朋才有些相信,这大黄真的是一匹宝马良驹。   但看上去似乎有些瘦弱,与真正的宝马良驹,还不能画上等号。   曹朋和王双连忙跑过去,把狮虎兽从酒缸旁边拽过来。只是这狮虎兽看上去似乎醉了,显得有些步履蹒跚。   曹朋招手,示意军卒看住大黄。   而这个时候,二十部勇士已纷纷接受祝福完毕,各自回到本阵之中,上马准备。   曹朋也急着上马,顾不得去询问大黄怎么会跑出来喝酒。   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狮虎兽却突然从后面,一口咬住了曹朋的衣带,死也不肯松口。   “大黄,快松口。”   狮虎兽喷出滚烫的鼻息,摇头摆尾。   王双轻声道:“公子,大黄这是要你骑着它去参赛。”   “我骑着它参赛?”   曹朋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狮虎兽的脖颈,“你想和我并肩作战?”   天晓得这狮虎兽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硕大的脑袋不停探过来摩挲曹朋的脸。   看样子,它是想参赛!   曹朋犹豫了一下,突然道:“来人,给它配上鞍镫。”   “公子,你真要……”   曹朋笑了笑,“它可是神马,狮虎兽……既然它这么要求,我若是不同意,岂不是寒了它的心思?再者说了,我也想看看这狮虎兽,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敢号称狮虎。韩德,你换乘我那匹马,把鞍镫取来,给大黄配上就是……”   曹朋说的斩钉截铁,令韩德等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当鞍镫装配好后,曹朋上前紧了紧大带,而后翻身上马。   “大黄,今天可就要看你的了!”   他伸手,轻轻拍打了一下狮虎兽的脖子。   却听那狮虎兽仰天一声长嘶,喷出火热鼻息,哒哒哒走上前来。   “咦?”   一个匈奴人看到狮虎兽,忍不住大笑起来,“曹校尉,你汉家莫非无马乎?若是没有马,可以找我们买马,何苦骑着这么一匹驽马,难道想要输给我们吗?”   曹朋认得这匈奴人,他名叫刘靖。   说起来,他也是栾提冒顿的子孙,还是刘豹的兄弟。   只不过曹朋并不知道,这刘靖在历史上,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历史上,呼厨泉后来被曹操扣押,曹操旋即把南匈奴划分为五部,刘靖便是其中的中部大帅。   但在此时,刘靖只不过是刘豹帐下的豪帅,也是此次代表刘豹出赛的勇士。   此人个头不高,但体格极为健硕。   短项,脖子很粗,也显得他的脑袋很小。   手臂比普通人长不少,一双大手上,叠摞着一层层老茧,给人以一种力的感受。   曹朋没有理睬刘靖,只是淡淡一笑。   不过伏下身子,他轻声道:“大黄,听到了没有,人家看你不起啊……待会儿比赛的时候,可千万别给我面子。该怎么教训这家伙,你就只管教训它便是。”   曹朋不知道狮虎兽是否听懂了他的话语,但是看狮虎兽的反应,他心中大定。   那双黄浊的眸子,扫了刘靖一样。   狮虎兽打了一个响鼻,喷出了浓浓酒气。   二百勇士分队列在场地中央站好,随着呼厨泉一声令下,就见一个匈奴人纵马而来,手中拎着一只沉甸甸的羔羊,眨眼间来到场地中央,甩手将羔羊扔出来。   羔羊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当羊身蓬的一声落在地面的刹那,连带曹朋在内,二十一支队伍同时发出了呐喊声。二十个匈奴勇士纵马冲出,朝着那只羔羊冲去。可大黄却原地不动,似乎睡着了一样。   曹朋一下子急了,“大黄……”   不等他喊完,就见狮虎兽仰头发出一声犹若龙吟狮吼般的长嘶,只惊得周围战马,希聿聿暴嘶不止。就连那二十匹已经冲到羔羊近前的马匹,也出现一阵阵骚乱。狮虎兽猛然长身而起,驮着曹朋,犹如一道闪电,朝着人群冲了过去…… 第378章 最后的刺客   狮虎兽的咆哮,令万马悲鸣。   这种传说是狻猊和龙驹交媾而出的神马,一旦发飙,就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霸气。   远处高台上,呼厨泉刘豹等人脸色大变。   “狮虎兽?”   刘豹惊呼一声,眼中顿时流露出一抹贪婪之色。   谁不想有一匹好马?   可好马难寻啊!大宛良驹,汗血宝马,在普通人眼中也许是神马,可是对刘豹呼厨泉这样的人而言,一匹狮虎兽,更能体现出他们的身份和地位。但可惜,狮虎兽百年难得一见,根本就找不到。就像刚才,刘豹还在笑话狮虎兽的丑陋模样,可转眼间,便被狮虎兽吓了一跳。这家伙,从哪儿找来的这匹狮虎兽?   “左贤王,狮虎兽是什么?”   “天马……那是天神赐予匈奴人的不世财富。”   刘光闻听,不由得一撇嘴。   你就胡说八道吧……如果是天神赐给你们的东西,怎么又成了曹友学的坐骑?   而一旁的田豫,脸上露出了淡淡笑容。   他突然对去卑道:“右贤王,此上苍赐福,匈奴与我大汉,实兄弟之邦啊。”   “正是,正是!”   去卑眉头蹙了蹙,旋即笑了。   不就是一匹马吗?   这曹校尉能得狮虎兽,也是他的运气。   看起来,我的选择没有错,曹司空是个有大气运的人,只看他这侄儿,便可管中窥豹。   想到这里,去卑轻轻点头……   ……   二十匹争叼的战马,希聿聿悲鸣,四蹄发软。   狮虎兽如同流星般冲了出去,曹朋端坐马背上,与几名正拼命安抚坐骑的匈奴人擦肩而过,来到了那羔羊的跟前。一只脚挂在马镫里,身体极为柔韧的向一边倾倒,探手一把抓起了羔羊尸体,拨马就走。周围的匈奴人这时候才算是稳住了坐骑,见曹朋争到了羔羊,顿时勃然大怒,催马就朝着曹朋追过去,想要将羔羊夺回来。也难怪,对他们而言,叼羊大赛不能有失……如果被一个汉家人获取胜利,无疑是对匈奴人的一大羞辱。所以,二十匹战马如离弦之箭,扑向了曹朋。为首的匈奴人,正是左贤王刘豹的堂弟,那位后世的中部大帅刘靖。   “汉家儿,把羊交出来。”   刘靖嘶声吼叫,同时又用匈奴语大声发令。   周围近二百名匈奴人立刻催马迎上前来,韩德和王双一见形式不妙,立刻赶过去。   “信之,你来阻击,我掩护公子。”   “多加小心。”   韩德说着话,催马就冲过去,双手紧抓马鞍,身体猛然暴起,探手一把抓住一个匈奴骑士,反手把对方从马上扯了下来。匈奴人没有马鞍马镫,骑在马上,完全是靠双腿来保持在马上的平衡。如果是与人搏杀,或者控弦杀人时,则会用绳索来固定身子。但是在叼羊大赛中,他们更多的是凭借自身高潮的骑术……   匈奴骑士从马上滑落,荡起一蓬尘埃。   没等他站起来,就见铁蹄迎面而来,蓬的就踩在他的腿上。   骑士惨叫一声,拖着断腿想要闪躲,可四面都是马匹,又往何处躲闪。只听得一声声惨叫过后,马群从骑士的身体上踏踩而过,那匈奴骑士血肉模糊的倒在草地上,已没了气息。   远处观战的刘豹,不禁眉头一皱。   “汉家儿,好身手。”   倒是刘光沉默无语,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己方能在马上腾挪躲闪的原因,刘光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有些犹豫,是不是该把这件事告诉匈奴人呢?可如果把马镫和马鞍的秘密告诉匈奴人,只怕是如虎添翼。刘光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决定,把此事藏在心里。   没错,刘光是要依靠匈奴人,却不代表他要出卖汉室。   养虎为患的道理,他同样清楚,即便明知道匈奴人早晚会得到马鞍马镫的秘密,可能隐瞒一时,且先隐瞒一时吧。   一想到这马中三宝,也是出自曹朋父子之手,刘光这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冷宫说的没错,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就在刘光沉吟不语之际,忽听远处传来一连串的呼喝声。   匈奴人口中发出‘嗷嗷嗷’的声响,如同一头头野狼在草原上咆哮。   他们,是在为参赛的匈奴勇士加油。   大黄奔行如风,曹朋坐在狮虎兽的背上,感觉颠簸甚巨。毕竟和狮虎兽配合的时间短,曹朋还无法完全适应狮虎兽奔跑的特点。双腿微微弯曲,整个人好像伏在马背上。身后,马蹄声轰鸣,伴随着匈奴人那如同野狼嚎叫一样的呼喝声,令人心情烦躁。   迎面,十余骑冲向曹朋。   王双带着三名飞眊,从左右窜出。   “公子,我来掩护,速走。”   四个人在奔跑中,突然一个打横。迎面冲来的匈奴人,在仓促间勒马,战马希聿聿长嘶,两个匈奴人一不小心,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曹朋绕过王双,冲出了包围圈。身后,忽听一声惨叫,曹朋在马上扭头看去,只见一名飞眊从马背上摔落下来,被两名匈奴人夹击,一下子冲撞个正着,身体凌空飞起,口中喷吐鲜血。落地时,已是气息微弱,眼见着已是活不成了……   叼羊大赛,分明是杀人比赛。   王双和另外两人被包围在中间,也显得岌岌可危。   曹朋一咬牙,拨转马头,朝着那些匈奴人就冲过去……   “王双休要惊慌,我来救你!”   他要获胜,但并不是要不计后果的获胜。   如果王双他们都死了,他即便取得了胜利,又有什么用处?匈奴人显然也预料到了曹朋会返回来,立刻有数骑冲出,想要把曹朋拦住。曹朋在马上,突然抡起那沉甸甸的羔羊,蓬的将一个匈奴人砸翻马下。而后探出一只手,一把攫住了一个匈奴人的胳膊。只见他在马上气沉丹田,双足一用力,扭腰猛然向后一拽。   那匈奴人至少也有百斤份量,却被曹朋一下子从马上提起来,顺着那股子劲儿,曹朋猛然撒手,将匈奴人扔飞出去。三名匈奴人没有提防曹朋这种招数,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四个人一同摔落在地上,包围圈也随即露出了一个破绽。   “王双,走!”   曹朋大喝一声,拨马就走。   王双和另一个飞眊,则趁机冲了出去,一左一右,保护着曹朋往终点跑去。   在他身后,刘靖等百余人紧追不舍。   田豫眯起了眼睛,突然道:“右贤王,如此伤亡,会不会有麻烦?”   从争叼到现在,已有二十余人落马,其中更有六人当场毙命。原本,叼羊是匈奴人一个庆祝的节日,很少会出现死伤。可不成想,这次叼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先是狮虎兽出现,而后又是大量的伤亡。即便是在高台上观战的众人,也不由得心中生出一阵阵惶恐。田豫担心,如果继续伤亡下去,会产生波折。   去卑朝一旁的刘豹看了一眼,微笑道:“叼羊大赛,本就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往年叼羊虽没有今天这般惨烈,但也会出现一些意外状况……田副使放心,我匈奴人还没有到那种输不起的地步。   大单于,我没说错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呼厨泉笑着,连连点头。   远处,叼羊已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各方争夺越发惨烈。   彼此间不但有合作,同时又有争斗。随着各部匈奴骑士追上来,曹朋开始感到了压力。   狮虎兽借着酒劲儿,奔走如风。   可身体毕竟还没有调整过来,渐渐渗出了汗水。   曹朋见所有人都针对他,己方参赛十人,已有三人重伤,一人毙命……韩德王双虽然竭力保护,可毕竟对方人多,有些招架不住。见此状况,曹朋眼珠子一转,突然将手中羔羊甩手向侧方甩了出去。刘靖就在他的侧方跟随,正竭力想要突破王双的阻挠,靠近曹朋。哪晓得曹朋突然把羊扔出来,刘靖措不及防之下,被那羔羊砸在身上。曹朋这一甩,可是用了巧劲儿。刘靖就觉得好像被一柄巨锤轰在了身上,大叫一声,便从马上摔落下来。身后,战马疾驰而来……   刘靖毕竟是在草原上长大,对叼羊大赛了解颇深。   身体落地的一刹那,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就地滚动,这才算堪堪躲过了飞驰而来的战马。胳膊,被羔羊砸了一下,已经折断。他刚想要站起身来,却听马蹄声响,一抹黄色飞奔而来,刘靖再想躲闪已来不及了,就听咔嚓一声……   刘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一只腿在刹那间,被狮虎兽踩成了两段,小腿呈一个夸张的弯度扭曲着,那剧烈的疼痛,直欲让刘靖昏死过去。刚才,他还耻笑狮虎兽,这眨眼间,狮虎兽的报复就来。狮虎兽虽然瘦骨嶙峋,但骨头架子甚大。   这一蹄子,足以令刘靖的腿彻底残废。   刘豹呼的站起来,脸上流露出愤怒的表情。   “临沂侯,我兄弟已经落马,何故还要赶尽杀绝?”   “这个……”   “左贤王,你这话就不对了。叼羊时,各种意外都会发生,要说曹校尉赶尽杀绝,恐怕有些不妥。这种情况下,若是换成是曹校尉,只怕你会开心的不得了吧。”   “胡说,我……”   “好了,都给我闭嘴!”呼厨泉感觉颜面无光,忍不住厉声喝骂,“汉使尚在,你们两个争吵什么?也不怕被人笑话……刚才,依我看曹校尉未必是有心,叼羊嘛,本就会有各种意外发生。总不成受了点伤,就说人家是有意为之……曹校尉那边也死了一个人,难不成他回来也要追究?左贤王,你确是有些小气了。”   呼厨泉这一番话出口,刘豹心中就算再有不满,也只能闭上嘴巴。   毕竟,呼厨泉才是大单于!   大单于已经把这件事定下了性质,你一个刘豹再跑出来争辩,岂不是对大单于不敬?   刘豹素来不复呼厨泉,但却不代表他会当面顶撞。   至少,当着汉家使团的面,刘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刘靖退出之后,也代表着一个部落的退出。从叼羊开始,到现在,陆陆续续已有五个部落因伤亡而退出比赛,可是这叼羊大赛,却变得越发激烈起来。特别是当曹朋把羊丢出来,先前还精诚合作的匈奴人,立刻四分五裂,各自为战。   韩德的身上,伤痕累累。   他冲过来,“公子,何故放弃?”   曹朋微微一笑,“不急,让他们先争斗一会儿!”   那只代表着胜利的‘羊’,不断的变换着主人。受之前的一番较量影响,匈奴人的争抢也变得格外惨烈。出手不再留有任何余地,眨眼间又有十余人因伤亡而退出。   曹朋纵马在外围奔行,警惕的观察着场中的变化。   他不禁是要夺取那只‘羊’,更要钓出那条‘鱼’!曹朋相信,在这百余人当中,冷飞一定隐藏在里面。只是,人太多了,冷飞肯定经过化妆,想要辨认,并不容易。   刚才他没有出手,一定是在等待机会。   只是曹朋却不想等待太久,因为等的越久,就越发危险。   想了想,他猛然催马,朝着人群中冲去。那只‘羊’,被两个匈奴人一人抓着一边,正在马上拼命争夺。曹朋加入其中,狮虎兽似是觉察到了曹朋的心意,猛然间横里一个冲撞,正撞在其中一名匈奴人的坐骑上。狮虎兽体型巨大,冲击力极强。那匈奴人一个措不及防,被撞得从马上摔下来,紧抓着‘羊’的那只手,也随即松开。另一边的匈奴人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撒手,顺着那股子力道,也摔落马下,‘羊’一下子被扔出去老远。曹朋纵马上前,弯腰取‘羊’。   就在这时,只听王双惊恐的呼喊道:“公子,小心身后!”   一道寒光乍现,唰的刺向了曹朋。   曹朋在马上,猛然间一个镫里藏身,那细剑几乎是贴着曹朋的后背掠过。曹朋顺势,将‘羊’抓在手中,翻身坐在了马上。没等他坐稳身形,一骑迎面而来。   马上一个匈奴人,髡发结辫,颌下一部络腮胡子,手中一柄细剑,如毒蛇般刺来。   如果只看长相,曹朋还真不好辨认。   但是那双眼睛,森冷中带着一抹杀意,曹朋可谓再熟悉不过。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找不到你!   曹朋冷笑一声,手中沉甸甸的‘羊’,呼的脱手飞出,恶狠狠砸向了来人……   “冷宫,我侯你多时了!” 第379章 鲜卑   冷飞只觉得眼前一黑。   ‘羊’的身体向他砸来,夹带着万钧之力。冷飞知道,如果被这‘羊’砸中了身体,即便是杀了曹朋,他也难以活命。再者说了,他也不肯定,能杀了曹朋。   手中细剑滴溜溜一转,变刺为挑。   细剑斜撩而起,剑尖刺中‘羊’体的同时,手腕猛然一抖,那巨大的‘羊’体顿时被挑飞出去。   不得不说,冷飞的确是一把好手。   那‘羊’体之上,夹带着万钧之力,却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于无形。只是,‘羊’被挑飞了,冷飞的脸色也顿时变得格外难看。只见曹朋一只手抬起,遥遥指着他,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绷簧一响,八支钢弩唰唰唰连珠射出。   冷飞知道曹朋手中有这么一支手弩炮,所以早有提防。   只不过,这次曹朋发射的距离,远比上次在船上的距离更近。冷飞手舞长剑,只听叮叮叮声响不断。八支钢弩被他磕飞了六支,剩下两支钢弩,一支是贴着他的脸颊掠过,留下了一道伤口,顿时令冷飞血流满面;而另一支,则正中他胯下坐骑。   战马悲嘶一声,噗通翻倒在地。   冷飞在马上猛然腾身而起,刚要出手,却看到数骑飞驰而来。   韩德王双香虎(飞眊卫士)三人手上都拿着一支手弩炮,人借马势,马借人威,如同风一般扑来。冷飞人还未落地,二十四支钢弩如暴雨梨花般在空中炸开。   冷飞手中的细剑虽然舞得很急,却也没办法在同一时间,挡住二十四支钢弩的袭击。蓬蓬蓬,钢弩没入肉中,发出一连串的闷响。冷飞的身体接连颤抖,被钢弩射中了六支。每一支钢弩,都带着巨大的力道,直没入一般。冷飞闷哼一声,双脚落地的一刹那,腿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好在他反应机敏,顺势一个懒驴打滚,向后翻滚数周后,刚准备站起来,却感觉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   中箭的地方没有痛感,反而有一种麻痒的感受。   有毒!   冷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抬头向曹朋看去。   “卑鄙……”   他话未说完,狮虎兽已然冲到他的跟前。巨大的冲击力,如同一把千金大锤,狠狠的撞击冷飞的身上。冷飞犹豫中毒的关系,身体机能退化了许多,根本来不及闪躲。这一次撞击,把个冷飞撞得惨叫一声,身体一下子就飞了起来……   口中喷出血雾,当身体落地的一刹那,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撞散了似地。   “卑鄙吗?”   曹朋清冷的回答:“许你刺杀,就不许我用毒?   冷飞,我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可你却不想想,我若不杀了你,日后岂非寝食难安?”   “你……”   “早死早托生,下辈子别再想着当太监了!”   曹朋说着话,催马向前。   狮虎兽的铁蹄,凶狠的踏踩在冷飞的胸口上,嘎巴一连串的声响,冷飞胸骨被踏踩粉碎,眼睛瞪得溜圆,整个人如同死不瞑目一般的看着曹朋,抽搐两下后,再也没了声息。   这位汉帝身边第一刺杀高手,就这样横死在朔方草原之上。   而对于曹朋来说,活着的冷飞或许能令他感到几分顾忌;可死去的太监……那也仅止是一个太监而已。当狮虎兽的铁蹄踩碎了冷飞胸骨的一刹那,冷飞这个名字,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比如,叼羊!   冷飞的刺杀,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数息时间。   当剑光消失不见的一刹那,刘光蓦地站起身来,双手紧握成拳头,身子微微颤抖。   旋即,远处传来了狮虎兽那龙吟狮吼般的长嘶,引得万马悲鸣。   一道淡淡的黄影冲出,马上的骑士从地上捡起‘羊’体,朝着远方,急行而去……   刘光知道,冷飞,失败了!   心中的愤怒,一闪即逝。   刘光并没有太多的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悲哀。   天亡汉室?   莫非是天亡汉室?   一个小小的曹朋,居然在冷飞这样的高手刺杀下,连续三次活下来,并且将冷飞击杀。曹氏的气运,难道就这么强悍,强悍到自己这边已尽出高手,也奈何不得曹朋。冷飞这一死,陛下当断一臂。当然了,以刘光对汉帝的了解,冷飞死了,他未必会有太多伤悲。那是个寡恩之人,当年司徒王允对他何等忠心,可王允死后,汉帝也没有表示出太多悲伤。今天是冷飞,那么下一个,会是谁?   刘光心中,感到了一丝绝望……   刘豹那双三角眼眯缝起来,看着曹朋远去的背影,同样有些迷茫。   选择汉室,真的对吗?   他现在也说不准了……   当初刘光找到他,许以他大单于之位。   刘豹也认为,不管怎么说,这天下还是汉室的天下,即便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也终究是汉家臣子。此时投奔曹操,不过是锦上添花,倒不如协助汉帝,可以换取更多利益。然而,汉帝的力量似乎……花费了许多心思,结果却杀不死一个曹朋,汉家天下,真的还有希望吗?至少在刘豹看来,有点看不清楚。   或许,我应该和曹操的人,接触一下才是。   远处,燃起了篝火。   曹朋把‘羊’带到了终点之后,将‘羊’体奋力掷出,仍在了一座帐篷的顶上。   刹那间牧民们发出一阵阵欢呼声,也使得刘豹顿时下定了决心。   他刚要走下高台,忽见远处一骑飞驰。   一名匈奴将领赶到了高台下,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喊道:“左贤王,大事不好了。”   刘豹一怔,连忙上前几步,疑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刚才,就在刚才……檀柘领一千鲜卑铁骑,突然杀进王帐。王妃母子三人,被檀柘掳走,王帐损失惨重,留守王帐的儿郎,几乎全军覆没,被檀柘杀死。”   刘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   “檀柘,竟然敢出兵打我?他今在何处?”   “左贤王,檀柘袭击了王帐之后,便带人离开……估计是向石嘴山方向撤离。”   “哇呀呀……”   刘豹暴跳如雷,厉声吼道:“不杀檀柘,我誓不为人。”   说着话,他也顾不上和呼厨泉打招呼,站在高台上厉声喝道:“儿郎们,立刻上马,随我追击檀柘。”   呼厨泉脸色一沉,但并未阻拦。   而刘光的心里也不由得一动,隐隐约约感觉到,此事应该和曹朋有关。   檀柘是谁?   名义上的鲜卑西部大人,可实际上已沦落成为一个普通的部落大人。他的实力,远不是刘豹的对手,却突然千里奔袭,如果说这里面没人挑拨,刘光绝对不信。   刘光可记得,此前出石嘴山时,曹朋曾救下了一个檀柘的部曲。   但这件事要不要和刘豹说呢?   刘光举目向台下眺望,远处曹朋策马驰骋,双手高举过头顶……   罢了罢了,就算这件事和曹朋有关,我也没有证据。再说了,刘豹现在,敢去招惹他吗?   想到这里,刘光心中,不禁有些黯然。   ……   叼羊大赛,由于檀柘的突然袭击,匆忙收场。   暴怒的刘豹点起兵马,准备向檀柘开战。而呼厨泉则加快了和刘光田豫的谈判。   不管怎么说,此时的汉室,因为曹操的存在,对胡人始终保持着一丝威胁。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双方很快达成了一致,决定由南匈奴在北面牵着蹋顿的乌丸,使其无法继续给予袁氏兄弟帮助。相应的,曹操在平定河北之后,将开放龟兹属国集市,向匈奴提供所需的兵械等物资,而匈奴则需提供战马,供应曹操。   所有的障碍,似乎在一夜间都消失殆尽。   就在这时,从弹汗山突然传来消息,发现轲比能的人马踪迹。   轲比能想要和南匈奴开战吗?   联系到之前檀柘对左贤王刘豹的袭击,所有人都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   甚至连刘光在内,也认为檀柘袭击刘豹,似乎和曹朋无关。这更像是鲜卑人的一次联合行动,他是为配合轲比能所以才会出击。要知道,之前檀柘还跑去王庭,请求轲比能的帮助。虽然传言说轲比能最终没有同意,可真相……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毕竟,轲比能和檀柘,都是鲜卑人。   檀石槐活着的时候,他们曾是一体……   檀石槐死后,和连继位。只可惜,和连为人即贪婪又好色,远不如檀石槐的英明神武。继位后没过几年,和连便被人杀死。和连膝下有一子,名叫骞曼。和连死后,骞曼年纪还小,与从兄魁头相争失败后,不知所踪。而鲜卑旋即分裂。   谁敢说,轲比能不会因为这同族之谊,而出手帮助檀柘?   谁又能肯定,檀柘不是为了配合轲比能的行动,而突然间率部偷袭了刘豹营地?   只不过,刘光有点想不明白:轲比能如今正在和鲜卑东部大人燕游荔交战,胜负尚未分晓,为何会如此急不可耐的要和匈奴开战?难道,轲比能也看重了朔方?   总之,刘光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由于匈奴即将开战,所以这会盟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呼厨泉因为老窝发现了鲜卑人的踪迹,所以心中焦虑,匆匆结束会盟,便率部离去。   去卑也必须要尽快赶回受降城,以免遭受鲜卑人的袭击。   不过临行之前,去卑把麾下的部落大人锁奴留下,负责保护使团一行平安返回中原。   用去卑的话说,当年他曾保护汉帝东归,如今自当为汉家使团的安全尽心尽力。   刘光在一旁默默观察,心中冷笑不止。   他可以肯定,去卑已投向了田豫。   去卑临走的那天,前来使团驻地道别。   他命人取来了一个锦匣,笑呵呵的递给了曹朋,“曹校尉,此次去卑走的匆忙,也带什么好东西。这匣子里面,是去卑赠与曹校尉的礼物,还望曹校尉喜欢。”   冷飞死后,曹朋的心里,好像卸下了一块大石。   他之前隐忍不出,装病已诱出冷飞。   现在,冷飞死了,刘光也就等于失去了他手中最大的利器。而且在冷飞死后,刘光也表现出心灰意冷之态。最后几次磋商结盟,几乎都是由田豫出面,而刘光则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再参与会盟。反倒是曹朋,重又接掌了护军的指挥权。   他重掌护军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彻查禁军。   用他的话说,冷飞一而再再而三的可以刺杀自己,说明他在使团之中一定有同党。护军方面,曹朋可以放心,但禁军……为临沂侯安全着想,所以必须要对禁军进行彻查。所谓的彻查,就是把禁军的指挥权直接抢走,置于曹朋的治下。   刘光也没有表示拒绝,竟默认了曹朋的举动。   随后,曹朋把禁军打散,编入护军之中,也等于是将刘光彻底架空……   听罢去卑的言语,曹朋不由得笑了。   他伸手接过了锦匣,见大帐中除了去卑之外,勿论田豫还是副使周良全都是自己人,便很大方的打开了匣子。匣子里,铺着一层生石灰,摆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曹朋眼睛不由得一眯,抬起头向去卑看去。   伏均!   这竟然是伏均的人头……   此前,田豫已经把伏均在去卑身边卧底的消息告诉了去卑,而今去卑用伏均的人头,向曹操表示的效忠之意。伏均,是刘光的人,更是伏皇后的亲弟弟……   去卑杀了伏均,也代表着他和汉室之间的关联,将会彻底断掉。   曹朋不由得笑了,“右贤王这个礼物,我非常喜欢……不过我汉家有一句话,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右贤王赠我如此贵重礼物,我焉能没有表示?”   说着,他命王双取来一柄龙雀大环,赠与去卑。   这支龙雀大环,是曹汲亲手所造,锋利无比。匈奴人生平有三好:好马、好酒、好兵器。与这三好相比,美色甚至也有所不如。去卑接过了龙雀大环,也是无比高兴。   去卑离开后,使团便准备撤离朔方。   由于呼厨泉和去卑都走了,而刘豹则忙于对檀柘的备战,所以使团的撤离,颇有些冷清,几乎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申屠泽。   匈奴部落大人琐奴,领一千人护送使团离开。   一路上倒也平静,没有遇到什么波折。只不过,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弥漫在空中,那浓浓的火药味。刘豹与檀柘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令许多人感受不安。   从申屠泽到石嘴山,一路时常看到向河西逃亡的百姓。   在离开朔方的第三天,使团在一个废弃的集市中留驻……曹朋巡查了营地之后,刚要回军帐休息,就见田绍急匆匆跑来,远远的就招呼曹朋:“曹校尉,田副使有紧急军情,命校尉即刻前去。”   曹朋闻听,连忙和田绍赶去军帐,一进大帐,曹朋就问道:“国让,出了什么事?”   田豫怔怔看着曹朋,轻声道:“刚得到消息,呼厨泉在返回弹汗山的途中,遭遇鲜卑人伏击,随行八百人全部遇难,呼厨泉也被鲜卑大将沙末汗所杀……” 第380章 宿命相逢   “呼厨泉死了!”   曹朋看着庞统,露出苦涩笑容道:“他这一死,我们此前几十天的努力,付之东流!”   时已六月,暮夏时节。   虽是夜晚,但仍旧是热浪滚滚。   曹朋深吸一口气,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本希望借助呼厨泉之手,来牵制乌丸突骑。哪知道呼厨泉突然被杀,使得此前的种种算计,都成了一场空。不过,比起田豫的郁闷,曹朋明显透着几分轻松。   想必,呼厨泉一死,最快活的就是刘光吧。   他看向庞统,却意外的发现,庞统脸上露出了淡淡笑容。   “士元,你难道就不觉得憋屈吗?”   “憋屈?为何憋屈?”   庞统忍不住笑道:“呼厨泉一死,于公子而言,河西唾手可得。”   “此话怎讲?”   “呼厨泉被杀,南匈奴势必出现混乱。勿论是去卑还是刘豹,对大单于之位都虎视眈眈。此前,呼厨泉活着,二人尚可以隐忍。但呼厨泉死了,他二人又怎可能善罢甘休?”   “你是说……”   庞统站起来,来到曹朋身旁。   “友学,你此前不是向曹公禀报,希望镇守河西吗?”   “正是!”   “若呼厨泉未死,以南匈奴之力,你想要坐镇河西,并非一件易事。可现在呼厨泉死了,刘豹也好,去卑也罢,谁又有精力顾及河西之地。这正是你坐稳河西的最佳时机。他二人非但不会阻止,甚至会讨好于你。如此一来,河西北方无虞。”   去卑有野心,刘豹同样有野心。   两人的实力相当,只看谁能消化呼厨泉手中力量更多一些。   曹朋顿时明白了庞统的意思,这是要待价而沽啊。谁弱,我就帮谁……再加上一个檀柘,曹朋足以将漠北搅得天翻地覆,至少在数年之内,保证河西无虞。   去掉了南匈奴的威胁,河西就等于减少了三分之一的压力。   剩下的西凉马腾,以及河西羌狄,当不足为惧。至于并州高干,如今自顾不暇,恐怕也没工夫来顾及河西地区。想到这里,曹朋的信心,陡然间增加了许多。   他看着庞统,轻声道:“当年我曾在家师面前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四种,路途艰难,我至今仍未能做到一项……不过,若我能立足河西,便可完成其中一项。虽未必能令万世太平,却可以使我中原生民,百年不受胡人之患。士元,我需要你帮我,用你所有的力量帮我,在河西筑起一道屏障,佑我中原不受胡乱……士元,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庞统自投靠曹朋以来,表现的四平八稳。   他虽然留在曹朋的身边,却未曾说出过臣服的言语。   如今,曹朋与他敞开心声,却使得庞统心中波澜顿生。   他沉吟片刻后,“友学,若你得河西,当如何为之?”   “屯田,在河西推广屯田。”   “单凭屯田,未必能坐稳河西。想当初汉武帝也曾在河西屯田,但最终还是废弃。   想要在河西筑起中原屏障,必须有几个关键因素。   首先,你要有人,足够的人口,才可以稳住阵脚;单凭从中原移民,非长久之计,你准备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曹朋不由得眯起眼睛,陷入沉思。   半晌后,他抬起头,冷声道:“匈奴和鲜卑,屡屡犯境寇边,从中原掳掠人口。他们做得初一,我就能做的十五……我可以从塞上掠夺人口,令他们进行劳作。同时,我可以向西,向南,甚至向东跨海掠夺人口,以增加河西人口基数。   我若督镇河西,司空必会给予大力协助。   至少首批三万户人口,当不成问题……士元,你说的很对,想要坐稳河西,我们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兵事、农事、政事……我需要更多的帮手才行。”   庞统道:“徐元直可为帮手。”   “他如今在东郡甚得满宠所重,会来这苦寒之地吗?”   庞统一笑,“只要友学你书信一封,徐庶必然同意。”   曹朋想了想,点头答应。   呼厨泉的生死,从目前而言,与他关系并不是太大。自有田豫等人为此发愁,而曹朋在作出决定之后,便向田豫提出先行一步的请求。他要去找檀柘,把蔡琰母子三人要回来。毕竟,这件事是曹操托付给他的一项重要事情,他必须要完成才行。   田豫,旋即答应。   ……   建安八年六月,南匈奴大单于呼厨泉于美稷被杀。   匈奴随之大乱……   右贤王去卑最先作出了反应,率部奔袭弹汗山。而鲜卑大将沙末汗在击杀了呼厨泉之后,便立刻退回鲜卑。去卑没有去追击沙末汗,抵达弹汗山后,立刻吞并了原本隶属于呼厨泉在弹汗山的势力,势力顿时大增……然则,好景不长,刘豹得到消息虽然比去卑晚,但动作却很迅速。他放弃了对檀柘的攻击,率领三万控弦之士,连夜渡过黄河,占领了沃野临戎两县之后,令其部曲迅速攻占河阴,断绝了去卑自五原郡渡河进入朔方的渡口。而后,刘豹领一万铁骑北上,夺取单于庭,抢占平定关,直接占领了大半个朔方郡,并吞下了呼厨泉在南单于庭的部落。   呼厨泉坐拥弹汗山,但妻儿皆在南单于庭。   刘豹占领了南单于庭之后,便把他的婶子,也就是呼厨泉的老婆娶过来,并册立阏氏(yan zhi),自封大单于。   而去卑虽然吞并了呼厨泉在弹汗山的部族,却因为地理上的原因,晚了刘豹一步。   呼厨泉活着的时候,将刘豹置于大河以西的申屠泽,让去卑坐镇大河以北的受降城。由此可以看出,他对刘豹和去卑,是怀有几分戒心。去卑想要渡河进入朔方,就必须要通过五原郡,由临沃渡河。而想要夺取五原郡,就必须拿下阴山。   这也使得去卑虽然最先出手,但结果却是落后了刘豹半步的主要原因。   所以,当刘豹自立为大单于后,去卑有岂能善罢甘休。七月,去卑率三万控弦企图强渡河阴,但却被刘豹阻拦,双方鏖战月余,最终去卑因气候原因,不得不收兵返回受降城。经此一战,刘豹声威大震,在朔方颇有自立为王的趋势……   无奈之下,去卑命麾下部落大人栾提护留出使许都,求取曹操的帮助。   此时,曹操正率领大军渡河而击,兵锋直指黎阳!   ……   荆州,襄阳。   诸葛亮一袭白衣,漫步于大街上。   他此次来襄阳,是为了散心。好友接二连三的离去,继孟建和庞林北上之后,崔州平也因为接到了兄长崔均的书信,踏上返家之路。崔州平是博陵崔氏子弟,出身豪门世家,远非徐庶石韬等人可以相提并论。水镜山庄二贤四友当中,诸葛亮和崔州平的关系最好。究其原因,诸葛亮也是琅琊世族出身,虽比不得博陵崔氏这等豪门,但也算得上是青州世族。世家子弟,总是容易和世家子弟交往,哪怕如今的琅琊诸葛氏已非当年可比,但这世族的底蕴,依旧有着巨大影响。   君不见,荆州蔡氏想要把女儿嫁给诸葛亮,不也有门当户对的因素?   若诸葛亮只是一个普通的寒门子弟,和徐庶石韬他们相同,蔡氏也未必能看得上诸葛。   崔州平的父亲,便是前太尉崔烈。   其兄长崔均,原本是袁绍手下的谋臣。但是袁绍死后,崔氏大不如前。所以把崔州平召回,就是为了给崔氏寻一个更好的出路。崔州平虽非长子,但毕竟嫡支,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崔均要想做出决定,也必须要争取到崔州平的同意。   诸葛亮有一种预感,崔州平这一去,恐怕是再也不会返回水镜山庄。   心中不免感到了几分失落,总觉得空落落。   眼看着身边的好友,一个个走出去,为前途奔波,而自己呢,却留在荆州,无所事事。   蔡家女中上之姿,是蔡夫人的侄女。   才华算不得有多么高明,但熟读《女诫》,精通女红,是一个持家型的贤妻良母。   对诸葛亮而言,蔡氏女倒也不错。   只是当他去相亲的时候,蔡家人曾有意无意的提出,希望诸葛亮能为刘表效力。   若说诸葛亮不心动,那是假的!   毕竟在荆州,他依附着刘表,能为刘表效力,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出路。   但诸葛亮对刘表也颇为了解,深知刘表只是一个守成之人,恐怕难以作出大事。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归附刘表,必然能得重用。   毕竟诸葛亮和蔡氏女的亲事,已成定局。而荆襄如今被蔡家掌控,且不说蔡夫人这一层关系,单就说水军都督蔡瑁,也是手握兵权,有着极为巨大的影响力。   此外,蔡家和荆州世族盘根错节,关系极其亲密。   有这些人,诸葛亮又岂能受委屈?   偏偏,诸葛亮并不看好刘表……   前面有一座酒楼,诸葛亮迈步走进,在伙计的领引下,登上二楼。   与楼下喧闹嘈杂的环境不同,二层显得极为幽静。诸葛亮在临窗的桌子坐下,点了些酒菜,自斟自饮。   “孔明何故在此独饮?”   诸葛亮抬头看去,却见一个三旬男子,笑呵呵的看着他。   “啊,是大兄啊!”   来人,名叫庞山民,是庞德公的侄子。   诸葛亮连忙起身让座,请庞山民坐下同饮。   庞山民笑着摆手道:“家叔唤我前去,我此来只是为买些家叔喜爱的琼浆罢了。   对了,听说你婚事已经定下,不知定在何时?”   诸葛亮道:“婚期已定下,仲秋行大礼。”   “恩,成家了,终归是一桩好事,从此可以定下心来……孔明,我还要恭喜你才是。”   “到时候,必请大兄赴宴。”   “呃……中秋的话,我怕是不能返回。”   “大兄要出门?”   庞山民点点头,笑道:“士元来信,说他被拜为护羌校尉,故而我要把他的家眷送过去。”   诸葛亮闻听一怔,“护羌校尉?士元怎会做到如此官位?”   庞山民搔搔头,“据说是北中郎将曹朋举荐,故而士元才得此官位。看他信中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在河西立足。故而让我把他妻子送过去,也免得心中牵挂。”   “如此,却要恭喜士元……那孟建和石韬他们?”   “士元倒是没说,只说了他的事情。   庞林此前来信,说他在许都,不日将前往河西。想必孟建会和他一同过去吧。”   诸葛亮的心里,顿生波澜。   护羌校尉!   想当年,庞统离开时还不如自己,而今却已做到了护羌校尉。   诸葛亮的心里,又怎能舒服?   他倒不是妒忌,但终究感觉不太舒服。   和庞山民又聊了几句之后,庞山民拎着酒告辞离去。   诸葛亮一个人独坐于窗旁喝着闷酒,越喝就越觉得难受。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诸葛亮本就算是齐人,对于春秋时的齐国国相晏子,素来崇敬。他自觉才华不逊色晏子,却苦于报国无门。而今,汉室衰颓,而曹操大肆采用寒士,令诸葛亮心中多有不喜。偏偏刘表又是个没大志的人,即便投奔了他,又能有什么用处?   自己这一身才学,该为何人效力?   他越想越觉得郁闷,歌声渐渐高亢起来……   不远处,一个白面长须的中年男子,身穿一件寻常的便装,正和一个英武的男子对酌。   听到歌声,那中年男子不由得抬起头来。   “仲业,那歌者何人?”   英武男子扭头看去,旋即笑道:“我当谁在放歌,原来是孔明。”   “可是那水镜山庄,有卧龙之称的诸葛孔明?”   “正是!”   中年男子闻听大喜,执着英武男子的手臂道:“不知仲业,可否代为引见?”   “这有何难?”   英武男子起身,和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过去。   “孔明,何故在此独酌?”   “啊,是文聘将军。”   诸葛亮一见那英武男子,赶忙站起来,拱手一揖。   文聘呵呵一笑,拉着中年男子在旁边坐下,“孔明,我来为你引介……此乃大汉皇叔,左将军,豫州牧刘备刘玄德。方才听你放歌,故而前来打搅,还望孔明勿怪。”   刘备?   诸葛亮疑惑的向那中年男子看去。   刘备面带笑容,“久闻卧龙之名,今日一见,乃备之幸!” 第381章 北中郎将   檀柘个头不高,虽然髡发结辫,却是一身汉人壮硕。   从他的眼中,曹朋看到了一种强烈的欲望,即便檀柘竭力隐藏,但曹朋依然能感受到,他内心中那头蠢蠢欲动的野兽。这家伙,也不会是一个太安分的主儿!   “此次檀大人亲率兵马,为我解决麻烦,朋感激不尽。”   曹朋在军帐中,拱手向檀柘道谢。   大帐里,除了曹朋和檀柘之外,蔡琰母子三人也坐在位子上。阿眉拐和阿迪拐兄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眼中透着淡淡的恐惧之色。他们躲在蔡琰的怀中,不时的偷偷打量曹朋。而蔡琰则显得很冷静,坐在一旁,只是紧紧的抱着那一双兄妹。经历了太多的是是非非,蔡琰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从卫家离开的懵懂少女。   她知道,曹朋要带她回中原,但却没想到,曹朋会用这样一种暴烈的手段。   洪都则立于檀柘身后,一副恭敬模样。   檀柘连忙上前,搀扶住了曹朋:“檀柘只是一个未开化的粗鲁之人,能得北中郎将看重,焉能不从?再说了北中郎将与洪都有救命之恩,洪都是我的兄弟,我自当尽心竭力。不过,左贤王刘豹势力很大,檀柘这次得罪了他,日后恐怕……”   曹朋笑道:“檀大人休要担心,刘豹一时半会儿间,恐怕也抽不出手来对付檀大人。”   “此话怎讲?”   “檀大人难道还不知道?”   “愿闻其详。”   曹朋道:“呼厨泉死了!”   五个字,令檀柘脸色顿时大变,而蔡琰更露出惊讶之色。   “檀大人莫要误会,呼厨泉之死非我所为,与我并没有关系。他是死在轲比能大人麾下大将沙末汗之手,我实不敢居功。呼厨泉一死,刘豹和去卑必然会为单于之位争个你死我活。所以,就目前而言,檀大人的黑水部,没有任何危险。”   檀柘心中不由得一动,“有这种事……”   轲比能竟然杀了呼厨泉?   着实令檀柘有些吃惊。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很快便弄明白了轲比能的真实想法。   汉室与匈奴结盟,势必会对轲比能造成巨大的威胁。   南匈奴凶蛮好战,有控弦之士近二十万。若得到汉室的支持,获得大量的辎重兵械,势必会对草原上的鲜卑人进行报复。当年檀石槐在的时候,可是对匈奴人打压的很严重。匈奴人现在得了势,而鲜卑也大不如从前,又岂能不来报复?   轲比能现在正忙于和燕游荔的争斗,断然不希望匈奴发展壮大。   所以,破坏南匈奴与汉人的结盟,是一个最佳的手段。而杀死了呼厨泉,匈奴必将陷入内斗。就如同曹朋所言的那样,至少在目前,他檀柘还算是安全……   眼角余光,在一旁的蔡琰身上扫过。   檀柘的目光中,透出几分贪婪。   蔡琰心里不由得一颤,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颠簸流离多年,他对檀柘的这种目光,再熟悉不过。双手紧紧的抱着阿迪拐和阿眉拐兄妹,心里暗自责怪曹朋:怎么这么快就把底牌交出?难道你不知道,胡人素来言而无信?   曹朋的目光陡然一寒。   越过檀柘,他看了一眼洪都。   就见洪都好似在不经意间,轻轻摇了摇头。   曹朋突然笑道:“刚才檀大人唤我北中郎将?”   “哦,莫非曹中郎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们汉家朝廷,已派人重修廉县,并拜公子为北中郎将,出镇河西地区。   此事已经传开了,据说你们汉家朝廷的官员,不日将抵达廉县……呵呵,说起来,北中郎将出镇廉县,日后我黑水鲜卑,少不得还要多多麻烦曹中郎呢。”   如果说,最初檀柘的态度有些卑谦。   那么听说刘豹已难以构成威胁后,态度旋即发生了变化。   曹朋和庞统相视一眼,从庞统的眼中,看出了他内心中那一丝不屑。   于是,轻轻点点头,示意庞统说话。   而庞统则冷笑道:“檀大人,虽说刘豹一时间抽不出手来,可依我看,黑水鲜卑的情况,也就变得更加危险。”   檀柘愕然,“这位先生是……”   “此我中原名士,荆州水镜山庄水镜先生司马徽的弟子,鹿门山庞季之子,庞统庞士元,号凤雏,有大才干。他如今为我书记,他既然这么说,必不是危言耸听。”   一直以来,胡人对汉人,即敌视,又尊重。   匈奴人的崛起,与汉人的扶持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从战国时,因战乱而逃亡匈奴的汉人不计其数,其中不泛有大才能之人。特别是秦灭六国,六国贵胄或逃亡南方,或流离塞北,将汉家文化传播与匈奴人……   包括匈奴人那位最具声名的大单于冒顿,手下也有许多汉人谋臣。   这也使得匈奴人对汉人的文士,极为尊敬。檀柘虽对汉人不屑,同时又非常敬重汉人的名士。虽然他没有听说过司马徽和庞季的名字,但听上去,似乎非常厉害。   檀柘连忙道:“还请先生指教,我黑水鲜卑,如何更加危险?”   庞统冷笑道:“若单以左贤王之力,黑水鲜卑可能抵挡?”   “无法抵挡!”   檀柘倒是实话实说,没有任何隐瞒。   庞统说:“单只是一个左贤王,黑水鲜卑就抵挡不住。不过,刘豹若只是左贤王,想来败黑水鲜卑容易,灭黑水鲜卑却难。可如果刘豹为大单于,倾匈奴之力,黑水鲜卑只怕有灭顶之灾。而且,以我来看,左贤王继任大单于,最有可能。”   “啊?”   檀柘吓了一跳,半晌后期期艾艾道:“右贤王,似乎实力不弱啊。”   “右贤王实力虽然不弱,但却有一个先天的劣势。想当初呼厨泉为了平衡去卑和左贤王的力量,于是把左贤王刘豹置于申屠泽,而命右贤王去卑,镇守受降城……乍看,右贤王手中有精兵悍将,但呼厨泉一死,他想要进入朔方却极难。   而刘豹在申屠泽,可以轻而易举的渡过河水,占领沃野等地,并乘势攻取南单于庭。   他只需要把精兵置于河阴,就可以将右贤王的兵马阻于大河之北。刘豹呢,只要拿下南单于庭,便能轻而易举的获得呼厨泉在朔方以内的所有力量……去卑即便是得了弹汗山的部落,但却被阻于大河以北地区。东有乌丸,北有鲜卑,勉力生存或许容易,可要想问鼎大单于之位,我以为断无可能……”   庞统一番分析,令檀柘不由得冷汗淋漓。   他咬着嘴唇,半晌后抬起头,轻声道:“还请先生救我。”   曹朋,闭上了眼睛。   而庞统则笑而不语……   檀柘一咬牙,“曹中郎受命出镇河西,檀柘愿效犬马之劳。”   “当真?”   “绝不食言。”   曹朋目光灼灼,凝视檀柘。   那锐利的目光,直令檀柘心中慌乱不已。   半晌后,曹朋突然道:“其实要想对付刘豹,并不难,我有八个字,可令檀大人不但不会受刘豹之威胁,还能壮大黑水鲜卑的力量。”   檀柘也顾不得矜持,连忙问道:“敢问那八个字?”   “很简单,出兵漠北,联手相争。”   “出兵漠北?联手相争?”   这时候,庞统又一次开口:“刘豹此前,雄踞漠北,实力强横。   但如今呼厨泉一死,他势必会调兵马返回朔方,以争取单于之位,抵抗去卑的攻击。   如此一来,刘豹在漠北的力量势必大减……漠北兵力空虚,正是檀大人重回草原,建立大业的最佳时机。在这方面,曹公子可以给予檀大人最大程度的支持。   比如兵器,粮草……   檀大人当知道,曹公子甚得曹公看重。我去年就听人说,曹公如今正在给军中更换兵械。那些被换下的兵械,经过修补,虽比不得新发放的兵械,却也能算得上难得……更重要的是,这批兵械的数量很大,若檀大人得了这些兵械,便可轻松立足于漠北。”   自汉武帝以来,盐铁论颁布。   盐铁借由官方买卖,对胡人的输出控制极为严格。   南匈奴属于半归化胡人,相对还好一些。可黑水鲜卑,一直没有臣服汉室,而他们自行打造兵器的能力又薄弱,大多数是依靠走私的途径,来进行买卖。   可走私,如何能保证质量?   黑水鲜卑的兵械一直都比较落后,所以每每和匈奴交锋,都会吃很大的亏。   虽说是汉军淘汰的兵器,可胜在数量庞大。   檀柘顿时动了心,如果能得到曹操在兵器上的支持,他立足漠北,还真就有可能实现。   眼中,透出炙热,檀柘看着曹朋。   曹朋笑道:“家父尚兼武库令一职,若黑水鲜卑给得起价钱,区区兵械,何足挂齿?”   檀柘闻听,大声道:“曹中郎,我黑水鲜卑别的不成,却最擅长牧马。   当年檀石槐大王在时,我黑水鲜卑的战马,在整个大鲜卑都算得上出类拔萃。不瞒曹中郎,当年檀石槐大王王庭亲军的坐骑,全都是我黑水鲜卑一手提供……若曹中郎能给予檀柘方便,檀柘可以用马匹和牛羊,与曹中郎交换,你看如何?”   曹朋闻听,不由得笑了。   “此事,我可以禀报曹公。”   “那联手相争,又是何意?”   庞统接着说:“檀大人,若刘豹为大单于,去卑可会低头?”   “不会!”   “不仅不会,而且还会与刘豹相争。   单凭去卑一人之力,想要和刘豹相争颇有困难。他的处境也算不得好,若檀大人能与去卑联手,至少能与那刘豹相持。与去卑联手,有诸多好处。去卑对朔方的兴趣,远甚于漠北。而且他实力不如刘豹,檀大人岂不是可以要求更多好处?”   曹朋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刘豹得了朔方,即便你愿意臣服,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而去卑实力较弱,你与他联手,才能获得更多好处。檀大人想要在漠北立足,去卑的支持至关重要。不瞒檀大人说,在下与去卑也算有些交情,若檀大人愿意,我可从中引荐。”   檀柘这一次,是真的心动了!   曹朋和庞统相视一笑,心知这檀柘已经搞定。   他本不知道自己已出任北中郎将一职,而今从檀柘口中得知,也算是意外之喜。   看起来,曹操对河西同样看重,所以才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   只是这北中郎将,的确是出乎曹朋的意料之外。原以为能得个护羌校尉的职务便已足够,哪知道曹操居然直接委任他为北中郎将。这北中郎将说起来也只是一个杂号将军。可是,曹朋由此,便正式回归仕途,并且又获得了升迁。   从职位上而言,北中郎将和越骑校尉差不多。   但北中郎将的权力,却比越骑校尉大许多……整个河西,当以北中郎将为尊。   而今,曹朋虽然还没有得到印绶,但已经为他在河西的统治,打下了坚实基础。把黑水鲜卑赶出河西,令其在漠北与匈奴正逢,一方面可以牵制匈奴的力量,另一方面,也能减少他在河西的危害。毕竟这么一支人马留在河西,总是一桩麻烦。   曹朋暗自庆幸,这檀柘不过中下之才,当不得大用。   与檀柘商议完毕之后,曹朋领着蔡琰母女踏上了回程之路。   “娘,我们要去哪儿?”   阿眉拐倚在蔡琰怀中,有些畏惧的询问。   蔡琰犹豫了一下,挑起车帘,“曹公子,你欲将我母子三人,如何处置?”   曹朋一怔,“蔡大家不必担心。   朋奉司空之命,迎蔡大家回家。等到了廉县之后,我们等候使团到来。待使团人马抵达后,蔡大家可随田副使他们一同返还许都。有田副使照拂,断无凶险。”   “曹公子,不回许都吗?”   蔡琰诧异的问道。   “不,我会留在廉县……刚才檀柘说得话,想来蔡大家也听的明白。朋已拜为北中郎将,奉命出镇河西。如此大好江山,若弃之不理,实在是有愧先贤。我将留在这里,令河西腾飞……也许十年之后蔡大家再来,河西已成为塞上江南。”   “塞上江南?”   蔡琰咬着红唇,目光中透出迷离。   许久,她突然道:“曹公子可知,家父亦曾为北中郎将。”   “啊?”   曹朋愕然看着蔡琰,有些不太明白,她这话语中的含义。   可蔡琰,似乎已失去了谈兴,车帘落下,从车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之声……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夜闻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杳漫。追思往日兮行李难,六拍悲来兮欲罢弹。”   车中,传来胡笳声。   曹朋疑惑的看着那低垂的车帘,忍不住扭头问道:“士元,蔡大家这是怎么了?” 第382章 河西攻略第一弹   根据《汉书·地理志》记载,廉县,卑移山在西北。   这里的卑移山,也就是贺兰山脉。在西汉时,廉县曾经作为北地郡十九县之一。西汉末年,王莽将廉县改名为西河亭,到了东汉时期,又把名字恢复过来,成为北地郡六城之一。同时,也是两汉时期,管理屯田殖谷,移民实边的中心城市。   东汉以来,廉县又是贺兰山东麓的边防要塞,有着极为重要的军事地位。   曾几何时,河西有屯民百万,繁华而兴盛。   然则羌人作乱,彻底摧毁了河西地区的繁华面貌。接连不停的战事,连续不断的犯境,迫使汉朝廷不得不把包括北地郡在内的沿边郡县内迁,廉县旋即荒废。   早在出使塞北的时候,曹朋曾经过廉县。   当时只看到了残败的城垣,野草茂盛,完全成了一个废墟之地,周边数十里不见人烟。   廉县,早已成为羌狄、匈奴鲜卑人的牧场。   初秋的朝阳升起,气温不高不低,令人感到舒适。   曹朋一行车马,披朝露而来,远远可以看到廉县县城的轮廓。   只是这一看,却让曹朋感到吃惊!   在那片破败的城垣上空,一面大汉赤龙旗迎风飘扬,晨光照耀下,那赤龙旗上的描金走银,闪烁光亮。   一个大约可容纳三千兵马的军营,盘踞在废墟之上。   军营守卫森严,军容整肃,隐隐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韩德,是咱们的人?”   “看上去应该是。”   “过去看看。”   曹朋用脚后跟轻轻一磕马腹,胯下大黄希聿聿一声暴嘶,如龙吟狮吼,回荡于天地。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狮虎兽似已回复了那神兽的雄风。   一顿饭能吃掉三四匹马的草料,奔驰如风,爆发力奇强。如今的大黄,再也没有早先那瘦骨嶙峋的模样,精壮的身躯,给人一种强猛的爆炸似地力感。那四肢上隐隐的肌肉,显示出它强大的力量。   用王双的话说:现在的狮虎兽,还没有完全恢复。   它的身体还在不断强壮,只有当它完全恢复后,才可以看出它真正的力量……   也许,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显得有些夸张。   但从廉县到石嘴山山口,往返只需一日时间。   对此,曹朋将信将疑,不过他也知道,狮虎兽明珠蒙尘多年,的确是需要一个恢复的过程。试想,它原来的主人不识宝马,把它当成驮马来对待,身体自然受到许多伤害。这想要恢复,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到……幸好,曹朋有这个时间。   王双领人前往军营探查,不多时,只听那军营之中,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声。   那是汉军独有的角号,曹朋一下子便能分辨出来。   正在疑惑,究竟是谁领兵马,却听从军营方向传来一阵隆隆铁蹄声,好像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令曹朋脸色微微一变。大地,似乎在轻轻颤抖,那些战马,也透出焦躁和不安的模样。坐在马车里的蔡琰,也从车中走出,举目向远处眺望。   一队铁骑,约三四百之多,从远处急行而来。   一员大将,身高八尺三寸左右。一身黑色铁甲,胯下一匹铁骅骝,冲在最前面。   “阿福,你终于回来了!”   “大熊?”   曹朋看清楚来人,也不禁万分惊奇。   邓范,居然是邓范……   自白马之战后,邓范随徐晃征战河北,先后参加了苍亭等战事,立下了不小的功勋,官拜参军校尉,配享两千石俸禄,在军中也算是稳住了阵脚。曹朋出使匈奴之前,邓范还在河东征战。所以,当邓范出现的一刹那,曹朋着实有些发懵。   “五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二人马打盘旋,曹朋勒住缰绳,疑惑的问道。   邓范笑道:“我听说主公要重启河西屯防,你为北中郎将,督镇河西。我便向公明将军请求,把我调过来。如今虎头到了陇西,你也要留在河西,我怎能不来?”   曹朋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丝笑容。   关键时候,果然还是自家兄弟给力啊!   “主公这次在河西布防,为了你方便行事,所以抽调过来的大都是老弟兄。   潘文珪拜绥集都尉,负责协助于你。不过由于他在徐州尚需与人交接,故而还要过些时日前来;子山也受命前来,如今可能已从许都动身。我是直接从河东过来,故而先行抵达,准备先修缮廉县。年前,主公会迁八千户,前来河西。”   曹操果然是雷厉风行!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便把事情安排妥当。   曹朋忍不住问道:“子山不是刚到许都,怎么会过来这边?”   “我听说,司空本想命子山为司空辞曹,但听说你要督镇河西之后,子山便向司空恳请过来。司空觉得,子山也是你的老部下,既然他请求,也就没有拒绝。”   曹朋,不禁蹙起了眉头。   步骘要过来,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看来,步骘留在司空府,才更有利于他施展才华。   步骘不是统兵之将,而河西苦寒,他来这里岂不是受罪?但是,步骘最终还是来了。   这让曹朋心里,也颇感温暖。   “阿福,我们营中叙话。”   邓范说着,拨马让出道路。   曹朋也不客气,示意车马行进,在三百铁骑的护卫下,缓缓驶进了廉县军营。   先命人把蔡琰母子三人安排妥当,而后曹朋在营中,和邓范正式交接虎符,接掌兵马。邓范这次带来了约四千人,其中骑军八百,其余则是步车混合。   四千兵马,听上去数量不少。   但对于整个河西而言,这个数量也算不得太多。   东汉以来,河西屯兵数万,乃至十万,才有了陈汤扬威异域,横扫漠北的丰功伟绩。当时的河西,人口众多,远非如今可以比拟。曹朋等人在落座之后,经过短暂寒暄,便引入了正题。   庞统说:“友学欲治廉县?”   曹朋点点头,“廉县,古之河西所治。如今司空欲重振河西,自然当治廉县。”   庞统露出沉吟之色,半晌后轻轻摇头。   “治所,乃友学你在河西根基,一旦定下,不可轻变。   今时不同于当年,昔日朝廷将河西治所置于廉县,是因为整个河西皆在朝廷治下。北地六城可以相依持,三辅之地随时能够给予支援。加之河西数十万屯民,更有精兵悍将,所以治廉县并无问题。而今,河西荒芜,百里不见人烟……司空虽决定迁八千户于河西,但于友学你来说,这八千户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一旦,我是说一旦,匈奴或者鲜卑翻过石嘴山,廉县将首当其冲,全无半点回旋余地。而且,你把治所放在廉县,也必然会令胡人产生危机,甚至会出兵攻打。所以,我认为廉县固然不可以废,但是却不能把廉县,作为你督镇河西的根基。”   曹朋一怔,旋即陷入沉思。   庞统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廉县这座城池,的确太靠近胡人。   一旦发生战事,廉县必然首当其冲;而廉县一旦出现危险,则河西必然随之动荡。   他抬头向邓范看去,却见邓范一耸肩膀。   “阿福莫要看我,我也不太清楚这边的状况。”   “你不清楚就跑过来,简直是找死。”   曹朋忍不住笑骂一声,而邓范浑然不在意。   “士元,你接着说。”   庞统想了想,沉声道:“友学督镇河西,不能治于廉县的第二个原因,是这地理位置。   当年朝廷治廉县,是为了出征漠北。   而今,你治廉县,则是要在河西竖起一道屏障。一攻一守,虽则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出征漠北,可以目前而言,廉县并非最佳选择。匈奴人,可以暂不用考虑。檀柘既然愿意出河西,取漠北,大可以让他在漠北和匈奴人僵持,我们只需要给予适当的帮助,令他在短时期内,可以立足漠北就是。檀柘一走,河西尚有两害。其一,羌王唐蹄,以及他手下各部落羌人……自永平开始,羌人便为祸河西,与朝廷颇有恩怨。友学要督镇河西,这些羌人,是你必须面对的对手。   而这第二害,西凉马腾。   此人虽表面上臣服于司空,但是……   我敢说,友学你督镇河西,最不高兴的应该就是马寿成。而且,我也能肯定,马腾一定不会让你安安稳稳的在这里发展。他与羌人往来密切,小心他暗中使诈。”   曹朋听罢,连连点头。   不得不承认,庞统考虑的远比曹朋周全。   曹朋最多也就是给一个方向,但这下面如何安排,如何筹谋,优劣形式的分析,远非庞统可比。凤雏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他这一番话,让曹朋意识到,在他面前的这条道路,将会是何等艰难。想要立足河西?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士元以为,我当治于何处?”   庞统有些赧然的摇头,“友学,你这可真难住我了!说实话,我对河西并没有太多了解,只是见你要治廉县,才有了这想法。从廉县往西千里皆属于河西治下,这么大的地方,一下子也不可能想出合适之地……这件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可是,这移民年前就会抵达啊。”   “这样吧,我明天带人出去走走,先观察一下,再做决定,如何?”   想了想,似乎也只有如此。   事实上不仅是庞统对河西不太了解,包括曹朋自己,对河西也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   准确的说,曹朋所要治理的地区,属于河西走廊的东面。   从休屠泽以西,便无法约束,那里是马腾的地盘,也是羌胡最为活跃的地区。后世,这里有腾格里沙漠作为阻隔。而现在,从廉县到武威,是一望无垠的草原。   在经过简单的商议之后,曹朋决意,先把廉县修整一下再说。   庞统第二天一早,将与韩德一同离开,查看地理环境。   而曹朋则在邓范的陪同下,一边巡视军营,一边诉说着离别之情。一晃近四年,两兄弟几乎没有机会见面。   曹真,如今依然留在虎豹骑,地位日益高涨。   典满和许仪,跟随各自的父亲,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我从河东来的时候,途经长安时,见到了老六。”   “嗯?”   “他身子似乎很差,听说不日要去职返回许都养病。卫觊将军对他很看重,颇不舍他离开。不过,我看老六也是强撑着,所以便派人到许都通知了大哥,估计大哥已经派人去长安了。”   曹遵要去职了?   这倒是出乎曹朋的预料之外。   之前他也曾路过长安,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去拜会曹遵。   其实,曹朋心里一直有些奇怪:曹遵能力不错啊!或许比不得那些大牛人,但丝毫不逊色于一些小牛人。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历史上的曹遵,曹朋一点印象都没有。以曹朋对曹遵的了解,曹遵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当初自己出事,曹遵曾假借司隶校尉钟繇之名,在西京地区搜索伏均的下落。如果卫觊真要留他,那么曹遵说不定会留在长安……如果邓范没有通知曹真,结果还真不好说。   当年小八义,如今只余七人。   曹朋实在不希望,曹遵在出什么事情。   于是,在听罢邓范说完后,他轻轻点头道:“大熊,你这件事做得不错。”   当有外人的时候,曹朋称邓范五哥。   不过私下里,特别是只有曹朋邓范王买三人的时候,他们还是更喜欢称呼对方的乳名,这样比较亲切。   “这次来河西,恐怕少不得一番龙争虎斗。”   “那正好,咱兄弟在一起,又怕过谁呢?本来,我听说兴霸大哥也想过来,只是主公即将要对河北用兵,兴霸大哥将有重任,所以未能成行。呵呵,如果周大叔和冯超他们也能过来,当年咱们在海西的人,可就算是又凑足了……”   “是啊!”   曹朋抬起头,仰望漆黑夜空。   但见,夜幕上繁星闪闪,格外明亮。   这算不算是一个轮回呢?   曹朋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七年前,他初至许都,随姐夫邓稷,还有邓范王买,一同去了海西,闯出了一片基业;七年后,他已声名鹊起,又要和老兄弟,老朋友一起,在河西重新开创基业!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海西,我可以交出去,因为那里已经没有太多潜力;如果将来有一天,老曹要我再交出河西,我是否还能像交出海西一样的淡然呢?   忽然间,曹朋打了一个寒蝉……   若让我交出河西,断无可能!   可我,又该如何做,才能将河西牢牢掌控于我手中?   他停下脚步,站在辕门前,举目眺望漆黑的原野……初秋的草原,显得格外寂寥!   ……   “母亲,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宽敞的大帐中,阿眉拐依偎在蔡琰的怀中,轻声问道。   “我们……回家。”   “母亲,我们的家在哪儿?”   阿眉拐稚嫩的声音,顿时勾起了蔡琰满腹心事。   初闻将要回家的时候,她心里极为振奋,甚至可以用喜极而涕来形容。但是,当蔡琰冷静下来后,却又陷入了彷徨和迷茫之中。是啊,她的家,在哪里?   河东卫家,基本上不需要考虑,蔡琰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早在当年卫仲道病故,她离开河东,她和卫家,就再也没有半点关联……   而那个疼她,爱她,宠她的父亲,也已魂归九泉。只剩下一个妹妹,却已多年未曾联系,甚至没有半点音讯。蔡琰只记得,妹妹嫁给了上党豪族,但彼此间却未通过书信。不是她和妹妹关系不好,而是看到妹妹幸福的生活,她会感到难过。   除此之外,她在中原似乎再也没有亲人。   曹操,或许会念及当年那一段师生之谊,朋友之情把她安顿下来,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自幼在中原生活的蔡琰,对中原的习气再了解不过。   她倒是无所谓,可是……   阿迪拐和阿眉拐有匈奴人的血统,两个孩子在匈奴或许还没什么大碍,可如果回到中原,势必会受到同龄人的歧视。中原人对胡人的敌视,可称得上刻骨铭心。这一点,从曹朋和她几次并不算特别深刻的谈话中,蔡琰就能感觉出端倪。   当然了,曹朋对阿迪拐和阿眉拐倒没有恶意,只是对塞北的匈奴人极为警惕。   若两个孩子到了许都,会不会受委屈呢?   若他们在中原受了委屈,岂不是害了他们……   蔡琰越想,越感觉茫然。   她突然有一个古怪的念头:之前抛弃一切的带着孩子逃离匈奴,也许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军帐外,刁斗声声。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二更天。   蔡琰看了看熟睡的两个孩子,为他们也盖好被褥,轻手轻脚走出大帐。   兵营里很安静,但又戒备森严……不时可以看到行走于军帐之间,营地当中的巡兵。   “蔡大家,还未休息?”   蔡琰才走了几步,就听有人问道。   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年从军帐旁边的暗影中走出,毕恭毕敬的向她行礼。   蔡琰认得出,这少年就是追随曹朋的副将,好像是叫王双。   “王将军,还没有休息?”   “哦,蔡大家切莫唤我将军,我那是什么将军,不过是我家公子身边的小厮。   公子吩咐,让我好生保护蔡大家母子,所以我就在隔壁小帐中值守。”   蔡琰闻听一笑,轻轻颔首。   “蔡大家,你早点歇息吧。   军营不比其他地方,到处行走,会惹来麻烦。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等过两天使团抵达,到时候蔡大家就可以随使团返回许都了。”   “怎么,你们不走吗?”   “我家公子受命督镇河西,恐怕暂时不会返家。”   “王……”   “我叫王双,蔡大家唤我小王即可。”   蔡琰笑了,轻轻点头,“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小王,你家公子看上去也不大,而且出身甚高,位居北中郎将,何故要留在这河西之地,受朔风之苦呢?   我听说,北中郎将似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睡不着,却不知小王你能否为我说一说,你家公子的事迹?” 第383章 河西攻略第一弹之红泽   这一夜,曹朋没有在兵营留宿。   他骑着狮虎兽,擎方天画戟,领着两名飞眊,信马由缰于苍茫的草原之上,感受着夜风中的一丝丝寒意。忽而,他纵马奔行,挥戟虚空舞动;忽而勒马横戟,犹如一尊古佛,矗立在草原之上……这一夜,他的思绪显得极为混乱……   河西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或者说,他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曹朋自己也说不清楚,更多时候是一种迷茫和无绪的感受,充斥在他的胸中。   河西,他断然不会交出。   但如果曹操像收回海西一样,将来要收回河西,他又该如何是好?   夜风习习,摇曳牧草沙沙作响。   月光下,河西牧原犹如碧波荡漾,在夜风的吹拂下,泛起碧绿波澜。好静谧的夜,总令得人心旷神怡。曹朋猛然催马,冲上了一座山丘,举目向远处眺望……   他似乎想要看清楚自己的未来,但在夜色中,未来却显得迷蒙而不可见!   不知不觉,天亮了……   曹朋返回兵营时,庞统在韩德的陪伴下,率百骑正要离开。   “友学,有心事吗?”   看曹朋精神有些憔悴,庞统忍不住问道。   曹朋笑了笑,“没什么,士元只管行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那……我告辞了!”庞统在马上拱手道:“多则月余,少则二十日,我必返回。”   “如此,我恭候士元佳音。”   两人在马上拱手而别,曹朋便径自进入大营。   邓范在军帐里,正在和两名检验校尉商议事情,见曹朋走进大帐,纷纷起身相迎。   这两个校尉,曹朋昨天已经见过,所以也不算陌生。   此二人是随邓范而来的部曲,曹朋在昨日已经与二人见过,所以并不算太陌生。   身材瘦高,脸色苍白的男子,名叫贾逵,字梁道,河东襄陵人。据说是家学渊源,其祖父贾习,曾为兵法大家,口授贾逵兵法数万言。贾逵少孤家贫,初为河东郡吏,后守绛邑。建安七年,郭援奉高干之命,联合呼厨泉出兵河东,贾逵坚守十余日,但最终还是被郭援攻破城池,被郭援俘虏。郭援本想要他投降,但贾逵坚决不同意。后绛邑百姓协助,在一高人的帮助之下,从绛邑逃脱。   逃离绛邑之后,贾逵遇徐晃。   又因他善于用兵,所以被派到了邓范手下协助,拜皮氏统兵校尉。   邓范要来河西,于是邀请贾逵同行。而贾逵也欣然应允,随同邓范一起到了廉县……   而另一个高个,名叫尹奉。   他个头比贾逵高,大约在八尺六寸左右,体态魁梧壮硕。   此人是雍州汉阳人,在钟繇入关中之后,举族前来投奔,如今和贾逵一样,也是统兵校尉。不过,他长于北疆,骑术精湛,故而目前在军中统领骑军……   曹朋摆手,示意三人落座。   而后询问道:“怎样,可商议好了章程?”   邓范看了一眼贾逵,贾逵便立刻明白过来,忙起身拱手道:“回曹中郎,邓校尉刚才说,您不欲治于廉县,梁道也深以为然。不过,中郎不治廉县,廉县亦不可弃。所以刚才梁道与邓校尉商议,廉县必须修缮,而且还要尽力修缮稳固。   毕竟河西与漠北相连,一个石嘴山不足以保证河西周全。   而廉县的位置,又极其重要,且有灵武谷可为掎角之势,形成河西北面第一道防线。   梁道以为,廉县无需全部修复,只需要保证足够兵马即刻。   所以这规模也不用太大,但一定要坚固……梁道刚才建议,可将廉县缩小一半。”   曹朋诧异的看了贾逵一眼,轻轻点头。   “梁道所言极是,就这么办。”   他沉吟一下,又问道:“若我不治廉县,梁道以为,我需要在这里留多少兵马?”   贾逵想了想,轻声道:“梁道觉得,不需要太多兵马。   中郎将大可效仿在海西的兵屯模式,兵农合一,兵牧合一。闲时为农,战时从军。中郎将不但可以获得大量兵源,还能够加强对河西的控制。廉县若缩小一半规模,倒不如变为军镇。中郎将择一地治河西,而后在河西各紧要之地设立军镇,如此一来,羌胡的活动范围必然可慢慢缩小,最终为中郎将完全掌控手中。”   曹朋蓦地一惊。   他觉得贾逵所说的这种方式,似乎和他在海西推行兵屯的形式大不一样。   兵农合一,兵牧合一……倒好像是借鉴了胡人的募兵方式。不过,让曹朋惊的,并不是贾逵所说的这种方式,而是因为这种方式,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后世,的确有这么一种兵制存在,并持续了很长时间。   叫什么来着?   对了,府兵制!   贾逵所说的这种军镇兵农合一,岂不就是府兵制的雏形?   细想起来,曹操如今推行的兵屯政策,和府兵制颇为相似。所以如果曹朋真的在河西推行府兵制,也不会触犯了曹操的忌讳。毕竟,擅自修改兵制,那是杀头的大罪。曹朋感觉着,以河西目前的情况,倒也适合把府兵制逐步推广起来。   当然了,这还需要更加详细的斟酌和筹谋。   曹朋也记不太清楚府兵制的具体内容,只是隐隐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所以,真要是想推广府兵制的话,倒也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站稳脚跟。   “梁道所言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不过这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去执行,梁道可以先完善这个构想,待时机成熟时推广。以目前而言,我还是会在廉县留下一校兵马,先把廉县军镇营造起来……梁道也曾为政一方,想必对政务也极为清楚,就由你协助严法,你可愿意?”   贾逵闻听曹朋认可了他的主意,心中顿时兴奋起来。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才能,但由于家境不好,背后又没什么靠山,故而在绛邑为政多年,却迟迟不得重视。建安七年,他又丢失了绛邑,使得贾逵心中感到无比悲苦。他希望能有人赏识,但却找不到门路。邓范虽然对他极为尊重,却背景仍略显不足。所以,当贾逵听说曹朋出任北中郎将,而邓范要前往河西的时候,也是主动随行。开疆扩土,是所有大汉男儿梦寐以求的功绩;而最让贾逵心动的,还是曹朋的名声和背景。若得曹朋看重,贾逵也就算有了出头之日。   君不见,昔年追随曹朋的人,最差如今也是一个都尉。   更不要说甘宁这等人物,已独领一军,渐渐成为军中的悍将。   甘宁有真才实学不假,但如果他没有跟随曹朋的两载光阴,恐怕也难得曹操重视。   曹朋说的很有道理,他现在所要做的,是站稳脚跟。   在河西推广屯田,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这里没有盘根错节的豪族,而是羌胡肆虐之地。许多地方,都属于无主田地,早已经荒芜。只要能站住脚跟,才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对付那些羌胡,即简单又复杂……胡人无信义,单纯的怀柔不可取;胡人性剽悍,一味的打压,也不是办法。软的一手要有,硬的一手也不可或缺。总之,这刚柔之间的平衡点,并不好掌握,需要仔细的揣摩。   贾逵所要做的,就是先在曹朋心里留下印记。   他也知道,曹朋的大队人马还没有过来……   一俟曹朋那些亲随亲信到达河西,他再向上前,可没那么容易。   曹朋,看着贾逵,也不可避免的露出欣赏之色。   只是曹朋并不知道,他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是个历史上颇有名气的角色。贾逵自身在曹魏最后做到了关内侯的爵位,政绩和战功都极为不俗。而他的儿子,则是篡魏帮凶贾充。同时,他还有一个极为有名的孙女,便是那一代皇后,贾南风。   不过,贾逵如今方二十四岁,比曹朋也仅仅大了两三岁而已。   加之他少孤家贫,所以至今仍未娶妻。现在,他到了曹朋手里,未来会如何?   只怕谁也无法说清。   “中郎将,卑职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次曾但说无妨。”   尹奉站起身,插手行礼道:“卑职幼年时,曾随先父来过河西。当时我们到过一地,名为红泽,距此地约三百里,至休屠泽也不过两日一夜便可到达……那里土地肥沃,适合耕种。据先父后来说,那本是河西屯军重地,只因后来羌狄造反,才使得红泽随之荒芜……当年在红泽的屯民,已大部分离开河西,返回故里。不过尚有一些遗民留在那里,而且与当地的休屠各人相处的极为融洽。”   “休屠各人?”   曹朋听罢,眼睛不由得一亮。   东汉时,并州凉州幽州号称苦寒之地,但同时也是盛产精骑之地。   休屠各又称屠各,是汉末极为著名的一支骑军,号屠各胡骑。休屠各人被称之为杂种胡骑,世居休屠泽。西汉初年,武威本是休屠各王的属地,所以在后来,便以休屠各而呼之。不过,休屠各匈奴虽然也是匈奴人,但是和南匈奴人并无关联。后世曾有人言及五胡十六国之一的匈奴皇帝刘渊属于休屠各匈奴,但并无任何记载。休屠各匈奴自西汉以来,便属于归化匈奴,与汉室颇有联络。   当年董卓入雒阳,身边就有屠各精骑跟随……   曹朋对河西的了解不算多,却也听说过屠各精骑的名号。据说,在这河西地区,颇有几支精骑能征惯战。屠各精骑,烧杂种羌(也就是烧羌),武山狄,等等,这都是河西极为有名的骑军锐士。曹朋疑惑的看着尹奉,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何单独提起这休屠各人?   尹奉说:“休屠各人一直仰慕我大汉朝廷,故而与汉人相处非常融洽。   红泽休屠各人的首领,名叫梁元碧,与我汉人极为友善……卑职刚才听中郎将说,要另寻治所。所以卑职觉得,与其四处寻找,倒不如把治所就置于红泽……当年朝廷曾在红泽建红水城,只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完工,但根基犹存。   中郎将在红泽设治,不但可事半功倍,更在河西迅速站稳。”   “有这种事?”   曹朋心中大喜,“那红泽有多少汉人?”   尹奉想了想,摇头苦笑道:“这个卑职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若按当年我所见到的规模,红泽地区的汉人应该也有数万人之多……或行商塞北,或耕种当地。”   数万人吗?   倒也颇令人心动!   要知道,曹操虽迁八千户于河西,也不过三四万而已。   若算上红泽这数万人,倒也勉强可以行事……不过,曹朋还有一个疑问。   “我听说,休屠各人因休屠泽而名,本不在红泽,何故又离开家园?”   “这个……”   尹奉也说不太清楚。   一旁贾逵道:“说起休屠各,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事情。”   “哦?”   “如中郎将所言,休屠各本世居休屠泽。不过,自初平以来,羌胡势力日渐增强。特别是现今的羌王唐蹄,极为好战,吞并了许多羌胡,迫使休屠各人不得不离开家园。唐蹄麾下,有雅丹、彻里吉、越吉、蛾遮塞,烧戈等一干悍将豪帅,气焰嚣张。休屠泽如今好像就是唐蹄帐下六大豪帅之一的蛾遮塞所盘踞……”   也是个没落部族!   反正在曹朋的印象里,五胡十六国中,似乎没有休屠各人出现。   也就是说,当五胡乱华之际,休屠各很有可能已经被羌人或者匈奴人、鲜卑人所吞并。   “若是这样,却可以和休屠各人接触一下。   对了,那休屠各王叫梁什么来着?”   “回中郎将,梁元碧。”   “恩,次曾与休屠各胡人当中,可有能在梁元碧帐下说得上话的人呢?”   尹奉连忙道:“休屠各人最敬重勇猛豪士。   我有两个朋友,都是凉州人,常年与这些胡人接触,倒是和休屠各人有些交情。”   曹朋心里一动,似乎明白了尹奉的真实意图。   “你那两个朋友叫什么?”   “一个是安定郡人,名叫梁宽;另一个与我是同乡,名叫姜叙。   此二人有万夫不挡之勇,更精擅骑射。中郎将若同意,我可立刻与他们取得联系。”   “立刻?”   曹朋一笑,看着尹奉。   尹奉的脸一红,轻声道:“梁宽和姜叙,如今就在红泽。”   曹朋不由得哈哈大笑,“次曾,我就知道会如此。   不过,若你那两个朋友有真本事,你大可将他们带来便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你去告诉你的朋友,就说让他们与梁元碧联系,就说我三日之内,必前往红泽,拜访休屠各王。若红泽果真如你所言,适合设立治所,那我就治于红泽有何妨?” 第384章 河西攻略第一弹之西凉悍将   红泽!休屠各!   曹朋脑子里,几乎被这两个词塞满了。   如果真的和尹奉说的一样,那么红泽无疑是目前最佳的治所所在。但距离武威太近,而且处于羌胡领地的中心区域。一旦发生冲突,红泽必然会是首当其冲。   河西的局面不似当年海西糜烂,但更加复杂。   如何与河西的羌胡相处,是摆在曹朋面前的一大难题。所以,不管怎样,他都必须走一趟红泽。只有亲眼见到,他才能真正的了解,这河西目前的局势……   “大熊,我要马上动身。”   “啊?”   邓范疑惑的看着曹朋,轻声道:“过两日,使团就要抵达,你不等使团来了再走?”   “不了,使团那边也没什么大事,不需要我费心招待……而且,我也没能力招待。   你到时候命人护送田副使他们安全渡河即可,其他事情不需要费心。田副使不是不明白轻重的人,断然不会怪罪。对了,我离开之后,你代我照顾好蔡大家母子。等田副使他们到了,你把蔡大家母子托付给田副使,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邓范点点头:“我明白。”   “另外,廉堡修缮不可懈怠,同时在灵武谷那边设一小寨,加强对石嘴山山口的警戒。天凉了,也是边塞最为繁忙的时节。虽说匈奴如今正处于混乱,也不可不加以提防。而且,鲜卑人敢袭击呼厨泉,也就同样敢穿越漠北,袭击河西。   你的任务很艰巨,务必要在移民抵达之前,将防御事务妥善安排。   我看那贾梁道确是一个人才,你不妨多与他商议,如此你肩上的任务也能轻松一些。”   “喏!”   邓范插手应命,表示明白。   而曹朋,则下令命人准备,前往红泽。   此次前往红泽,曹朋并不打算带太多人,只是命邓范点起三百骑军,随行前往。   兵营之中,军令如山。   曹朋这边刚下了命令,整个军营迅速行动起来。   为保障曹朋的安全,邓范亲自去挑选骑射精湛,身手不凡的锐士;而曹朋呢,则在帐中收拾行李。一应武器必须携带齐全,同时还有各类杂物,满满当当凑了一大包。为此,邓范还专门从军中选出了两匹驽马,专门供曹朋用来驮运杂物。   帐帘轻轻撩起,一个娇柔的身影闪进了军帐。   “曹公子,要离开吗?”   曹朋抬头看去,不由得一怔。   “蔡大家,你怎么来了?”   他连忙起身,迎蔡琰在军帐中坐下。   “我正要派人过去通知,我这就要前往红泽……蔡大家无需担心,留守廉县的人,是我结义兄长,他会照拂好你母子。过两日田副使一到,你便可以回家了。”   “回家?”   蔡琰惨然一笑,“只怕中原,已无我立锥之地。”   “蔡大家,此话怎讲?”   蔡琰苦涩笑了,但却没有接口。   她把话锋一转,轻声问道:“曹中郎,我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帮忙。”   曹朋愕然道:“什么事?”   “听说曹中郎才学过人,尤其是蒙学方面,少有人及,曾写了三篇文章,被称之为奇文,可是?”   “呃……确有其事。”   曹朋笑着点头,这种事反正也瞒不过去,所以倒不如爽快应下。   “我来,就是想求曹中郎,可否赐奇文与我?”   原来是这件事情!   曹朋微微一笑,“这有何难?”   说着话,他从随行的包裹里,取出三本拓印并装订成册的书,递到了蔡琰手中。   才女嘛,对这种东西的兴趣总是多一些,所以曹朋倒也不觉得奇怪。   蔡琰起身,恭恭敬敬的接过了三本书册,而后便向曹朋告辞。曹朋也非常客气的送蔡琰往外走,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没说话。眼见快要走出大帐,蔡琰突然转身,而曹朋也来不及停下脚步,顿时撞在了一处。蔡琰轻呼一声,向后一退……哪知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就朝着地下倒去。曹朋连忙伸手,一把搀扶住了蔡琰。   时值初秋,衣衫尚单薄。   曹朋一手握着蔡琰的手臂,一手托住了她的身体,四目相视,顿时僵住了……   好在蔡琰的反应快,连忙站直了身子。   只是那如粉玉般娇靥,透过一抹羞红,口中道了声谢,如逃难似地,便跑出大帐。   曹朋没有追出去,只是觉得有些尴尬。   说起来,蔡琰的年岁虽说已大,却正是风韵夺人的好年纪。   历经过无数次磨难的蔡琰,有着许多女人不曾具有的风华……而她自幼所受的良好家教,又使她平添一份知性之美。曹朋两世为人,对女色并没有那种如饥似渴的追求。况且他家中也有娇妻美妾,所以蔡琰即使美丽,也难以令他生出太多绮念。   但不得不说,蔡琰的美,比之黄月英和夏侯真,又多出一分饱经沧桑的成熟之韵。   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曹朋旋即便把此事抛开。   午饭过后,曹朋领三百骑军,在尹奉的引领下,离开廉县兵营。   王双,随曹朋一同前往。   他自认是曹朋的亲随,如今韩德不在,他自然需要跟随曹朋才行。本来,曹朋是让他负责保护蔡琰母子。可如今在廉县的兵营中,又有邓范贾逵在,蔡琰母子的安全,自然不成太大问题。所以,王双在请求之后,曹朋也就立刻同意了。   尹奉已命人前往红泽,通知梁宽和姜叙。   他在前面领路,朝着红泽方向行进。一路上,不时可以看到草原上游牧的牧民,在这草肥水美的时节,悠然自得的牧马草原,不时传来嘹亮的歌声。   红泽,距离廉县三百里。   曹朋等人倒也不急于赶路,所以行进速度并不算太快。   日出而行,日落而宿。   若途中遇到当地的牧民,曹朋还会下马过去讨上一碗酒水,顺便探一探那些牧民的口风。   这一路下来,倒也确实了解到了不少关于河西的状况。   按照那些牧民的说法,在这河西地区,聚集了许多异族。除了羌胡,还有匈奴,鲜卑,狄胡,丁零胡。呼揭胡以及大月氏人和从西域而来的移支、鄯善、车师等异族人。但若说实力最强横者,却不是这些胡人异族人。河西最强的一支势力,便是西凉马腾所部。曹朋一路下来,时常从那些牧民口中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马超!   西凉锦马超,年二十八岁,正是处于一个极为巅峰的状态。   他是马腾的长子,据说有万夫不挡之勇。胯下马,掌中枪,在羌胡地区极有名气。   除了马超之外,还有马超的堂兄弟马岱,以及马铁、马休,连同马腾,并称五虎。马家在河西的声望很高,同时和羌胡往来密切,甚至羌胡发生矛盾,马家也会出面调解。   对曹朋而言,听说到马超,并不算惊奇。   真正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许多人对马家的另一位悍将,似乎一无所知。庞德……一路走下来,曹朋还特意的提起了庞德,竟没有一个人知晓。要知道,庞德可是马超手下第一悍将,以他的本事,即便是没有马超的名气大,也不该无人知晓才是。偏偏这一路问过来,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庞德的名字,让曹朋心中疑惑。   “公子,这庞德究竟是什么人?”   看着一脸茫然的王双,曹朋笑了笑,“庞德,西凉悍将,为人忠义无双。   人言锦马超,但在我看来,十个马超,未必抵得上一个庞德。此人,乃真英雄。”   尹奉一旁道:“中郎所说的庞德,可是庞令明吗?”   “哦,你知道他?”   尹奉搔搔头,“只听说过这个人。早些年,此人倒是有些名气,不过后来就没了消息……好像是,是在五年前吧。我依稀记得我兄弟姜叙说过,当时白马杂种羌在赐支河曲作乱,金城太守韩遂向马腾求救,庞德被派去了大榆谷……”   “大榆谷?在哪儿?”   “好像是在金城郡西南面,靠近白马羌的治下。”   金城郡西南面?   那岂不是属于青海地区?   按照尹奉的说法,那里似乎并非马腾的地盘,而是西凉韩遂的治下。对韩遂,曹朋倒也不算陌生,那也算是凉州有数的人物。演义中曾与马超一同起兵攻打曹操,不过最终被曹操的离间计所败,韩遂此后便归顺了曹操。把这么一个悍将,扔到了金城郡。而且据尹奉所说,那大榆谷几乎算是边荒,被派去那里,可视作是被流放。也就是说,庞德被马腾流放了?庞德,又如何招惹了马腾呢?   “次曾,姜叙认识庞德?”   “听他说好像见过,但具体的……等到了红泽,中郎可询问姜叙便是。”   “也好!”   “不过说起来,马孟起的确悍勇,我也曾听说过此人。   但若说是西凉第一好汉,却有些不识……锦马超是羌胡对马超的尊称。要说西凉第一悍将,却并不是那马家五虎。公子,可曾听说过阎行阎彦明?此人才算得上是西凉第一悍将。我听说,马超当初曾与阎行较量,结果却险些被阎行所杀。”   阎行?   曹朋还真不知道这个人!   西凉锦马超,在后世何等名气。   堂堂蜀国五虎上将之一,曾与许褚张飞不分伯仲。   而这阎行又是哪个?   曹朋眉头一蹙,不禁好奇的向尹奉看去…… 第385章 河西攻略第一弹之奉义军   红泽,位于河西中部。   有一座小集镇,面积不算太大。昔日汉军曾在此屯田,营建兵营。羌人造反之后,朝廷放弃了河西,留在这里的汉民,便在昔日汉军兵营的基础上,营建起一座小小的城镇。当时留下来的汉民,一部分依旧保持着汉民农耕的习俗,还有一部分人,与当地羌胡混居一处,渐渐改变了生活习惯,开始了游牧生活。   不过,对于土地的眷恋,使他们并没有远离红泽。   而是以红泽集镇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个小部落,星罗密布的散落于红泽牧原上。   建安八年七月,一支汉军走进了红泽……   ……   “你看清楚了,真是汉家骑军?”   位于红泽边缘一个汉家部落帐篷里,白发苍苍的李其站起身来,神色激动的问道。   在他面前,是一个汉家青年。   虽然一身羌胡打扮,可那汉家人的样貌却透出了他的身份。   “爷爷,绝对是汉家骑军……那赤龙旗和当年段颎留下的赤龙旗,一模一样,他们的盔甲装束,也和您那套甲胄没有太大区别。不过人数并不多,只几百人而已,所以孙儿也不敢肯定他们的来历,只是远远看到,便急匆匆的回来报信。”   “只有几百骑吗?”   李其露出失落之色。   不过,他还是很快振奋起来,迈步向帐篷外走去。   “立刻点起族中儿郎,随我前去查探。”   “爷爷,孙儿带人去即可,您又何必……”   青年话未说完,却见李其眼睛一瞪,那到了嘴边的话语,又生生咽了回去,插手道:“孙儿遵命。”   “四十年了……未曾想,又见汉家骑军!”   李其在帐篷外立足良久,猛然仰天大笑,令周围的牧民,露出疑惑之色。   ……   曹朋一行人进入红泽后,便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儿。   “次曾,我怎么觉得,好像被人盯上了?”   远处,有几个牧民看到曹朋一行人,立刻拨马离去。   尹奉摇摇头,“卑职也不太清楚。”   “姜叙他们可曾联系上了?”   “尚未有回信,不过估计他们已经得到消息……从红水集过来,需一日光景,估计他们会在红水集迎接,甚至有可能梁宽已经去联系休屠各人,到了红水集便能知晓。”   “也好,传令下去,让大家都警惕一点,莫要掉以轻心。”   虽说曹朋对红泽的情况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可还是非常谨慎。毕竟这红泽虽说汉人居多,可这么多年过去,天晓得是什么情况。自永初元年,也就是公元107年,朝廷为撤回西域都护和屯田官兵,派遣骑都尉王宏征发金城陇西涵养三郡羌人担任随军护卫和杂役,使得羌胡心存恨怨,最终引发了一场暴乱后,朝廷便逐渐失去了对河西的控制……羌胡之乱,自永初以后,便一直没有停息。   先后有先零羌、湟中义从,以及烧当羌不断作乱。   到熹平年间,又爆发了边章北宫伯玉的暴乱,使得整个凉州都处于一片混乱中。   当时的暴乱里,也有不少汉人加入。   这红泽汉民如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状态,曹朋心里也不是太清楚。毕竟,这里沦陷为羌胡区,已有几十年,甚至近百年的时间。汉民心里究竟如何看待朝廷?尹奉说,这里的汉民心向朝廷,可是没有亲眼看到,曹朋心里还是没有决断。   忽然,胯下狮虎兽停下来,略显躁动的打了一个响鼻。   曹朋一怔,立刻抬起手,“传令,准备迎敌!”   话音刚落下,三百骑军立刻组成了锥行阵,在草原上列开阵势。曹朋伸出手去,王双立刻从一匹马上取下方天画戟,递到了曹朋手中,而后翻身上马,擎出一口大刀。   尹奉也是露出紧张之色,抬腿摘下大枪。   远处,传来隆隆铁蹄声。   一队羌胡装束的骑军风驰电掣般冲来,看人数,大约有五六百人,队形极其整齐。   曹朋眯起了眼睛!   因为他发现,对方骑军在奔行中,所列出的阵型,赫然是汉军骑阵常用的偃月阵法。   是汉家军?   曹朋心里正疑惑着,那支骑军已到了跟前。   为首一员老将,白发苍苍。那张布满了岁月沟壑的面容,透出沉静之色。他身穿羌胡装束,斜襟短襦,外罩一件镔铁札甲。头发盘髻,浓眉虎目……掌中一口大刀,身上背负一张铁胎弓,马背上挂着四个胡禄,里面装满了箭矢。   “对面,何方兵马?”   曹朋看了尹奉一眼,尹奉立刻跃马而出,“某家河西统兵校尉尹奉,来者何人?”   “我不是问你,那伢子,何不出来说话。”   老人的目光极为毒辣,一下子便看出,尹奉并非主将。   曹朋不由得笑了,催马上前。   “狮虎兽?”   老人看到曹朋胯下的马,又是一惊。   而曹朋则横戟身前,搭手一礼道:“北中郎将曹朋,奉朝廷敕令,重镇河西。   老人家,敢问你是何人?”   北中郎将?   老人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顿时大变。   只见他翻身下马,快走几步,猛然单膝跪地,颤声道:“奉义军校尉李其,拜见北中郎将。”   “奉义军?”   曹朋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忙把大戟交给王双,甩蹬下马。   这奉义军,就是当年太尉段颎手下的精锐,又唤作奉义武卒,曾参加过从逢义山追击羌胡至灵武谷的大战。只是后来段颎投靠了王甫,奉义军也就随之解散。   到段颎死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奉义军的消息。   曹朋上前两步,“李其,你说你是奉义武卒?”   “正是!”   “那你为何会在河西?我记得,奉义军当年随段颎一同返回雒阳,随后便解散了。”   李其苦笑抬头,“回北中郎将,卑职确是奉义军校尉。   当年逢义山之战,卑职随段将军追击先零羌,不想在途中遭遇先零杂种羌伏击,身受重伤,被本地汉家牧民所救。待我养伤之后,灵武谷之战已经结束,段将军率奉义军返回雒阳。卑职因一些事故,所以没有急于返回……待卑职准备回雒阳时,却听说奉义军已经被解散。无奈之下,卑职便留在了这河西红泽。”   “你为何不回家?”   李其,沉默了!   良久,他轻声道:“北中郎将,哪里还有家啊!   卑职的父母早就死了,家里的田地,也被人夺走。若非如此,卑职又焉能从军?”   东汉末年,土地兼并的风气极为严重。   也正是因为大量的土地被豪强占居,造成了各地方出现大量流民。有的从军讨个出身,有的则成了山贼盗匪,为祸地方。曹朋倒也听人说过这些情况,但具体是什么状况,却不太清楚。他上前两步,伸手将李其搀扶起来,上上下下打量。   半晌,他沉声道:“曹某奉朝廷之名,重治河西。   李其,过往的事情我不想再说,我只问你,可愿重为朝廷效力?”   “卑职做梦,都期盼着朝廷大军,重回河西。”   李其神情激动,紧握着曹朋的手,颤声回答。   “北中郎将,你们远途而来,何不到我部落中休息一下?”   “这个……我正欲前往红水集。”   “红水集?”   李其不由得笑道:“将军欲往红水集容易,待用过了酒水,卑职愿随将军同行。”   有这么一个向导在,曹朋自然愿意。   然而,就在他准备点头答应的时候,李其身后的青年突然开口道:“将军,你此来红泽,有多少兵马?”   “嗯?”   曹朋一怔,向那青年看去。   李其怒喝道:“李丁,休得胡言乱语,此军机大事,你怎能擅自开口询问?”   “爷爷,孙儿当然要问清楚。   这些年来,汉家朝廷总说要收复河西,从前的董卓,后来又有李傕郭汜,可一个个得了好处之后,然后便再也没有声息。为了这汉家朝廷,我红泽三十六部落损失何等惨重?当年汉家朝廷说走就走,把咱们抛在红泽不闻不问;有需要时,便喊着要收复河西的口号,得了好处便不见踪影,可咱们还要在这里和那些羌胡打交道啊。”   “李丁,你再不住嘴,就给我滚回去。”   李其厉声喝骂,却见李丁恶狠狠看了曹朋一眼后,拨马就走。   他这一走,几十个青年犹豫一下,也随着李丁走了。曹朋负手而立,看着那些远去的青年,不由得眉头紧蹙。   尹奉说,红泽汉民心向朝廷。   可看这情况,似乎并不是尹奉所说的那么简单……   李其有些尴尬的说:“北中郎将休怪,我这孙儿……”   “李校尉,你是入赘来的?”   “这个……倒也不是入赘,只是当年我在这里养伤时,丈人看我勇武,便把女儿许配给我。本来我想带着妻儿前往雒阳,哪知奉义军……我便留在了族中。”   “那李丁刚才说的红泽三十六部落,又是怎么回事?”   李其苦笑一声道:“永初年间,朝廷撤离红泽,留守在红泽的汉家儿郎,为了抵抗那些羌人和鲜卑人,自行组成的部落。大家根据远近亲疏,形成了一个个部落,相互间彼此扶持,与那些胡人相争……若非如此,这红泽恐怕已归了羌胡。”   红泽三十六部落?   似乎有些复杂啊……   曹朋突然觉得,他有必要留下来,再详细的了解一下红泽的状况。   否则,见到梁元碧时,他若是连红泽的情况都不清楚,岂不是被梁元碧占了上风?   “北中郎将,请到我帐篷中歇息。”   曹朋微微欠身,一手攫住了李其的手臂,“李校尉,请!” 第386章 河西攻略第一弹之红水集   红泽,以红水集为中心,共有三十六个汉家部落。   这三十六个部落,是依照当初汉军编制所建,以留在河西的汉军为主体,招揽屯民,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王国。平日里农耕游牧,自给自足;若遇到羌胡挑衅,三十六个部落齐出,共同抵御。从某种程度上说,红泽汉民的生活方式,已经很接近贾逵所言的军镇雏形。一旦遭遇危险,三十六部落汉民,全民皆兵。   如果不是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也许河西汉民早已经被羌胡吞并消灭。   曹朋喝着马奶酒,听着李其的介绍,对红泽的状况,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其实也怪不得那些孩子们,从永初元年开始,至今几近百年。   红泽三十六部从最初心向汉室朝廷,到如今……我听说,一开始,三十六部屯民期盼着朝廷大军重归河西。然而这一等,就是百年,到现在已经是第四代人了。   这百年来,朝廷一遇到麻烦,就会从红泽三十六部抽调兵员。   当年的奉义军中,就有三千人来自红泽;可是先零羌被灭之后,奉义军随之解散。三千子弟死伤殆尽,能活着回来的,不过寥寥。朝廷,着实寒了红泽人的心啊。”   李其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中流露着一丝悲伤。   似他们这些人,才是真的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报,流离于边塞,胡人不愿意接受,朝廷甚至已经忘怀,是一群实实在在的可怜虫。   “当年,段将军曾建议朝廷,征发十万大军,河西可定。   那时候红泽人何等的欢欣鼓舞,期盼着汉军重归。但到头来……先零羌虽然被消灭,却也使得红泽人受到了所有羌胡的敌视。从熹平年间到光和初年,红泽人与羌胡打了几十次,死伤极为惨重。再往后,边章和北宫伯玉造反,官军进驻凉州,才使得羌胡和红泽人休战……种暠走了,张温来了……这一来一去,每一次朝廷大军到来,都让红泽人看到了希望,但到了最后,还不是留下一片狼藉?   说句心里话,这第四代红泽人,对朝廷究竟有多少归属感,只怕连我们都说不清楚。   他们害怕啊!   北中郎将,你这次来,带了多少兵马?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样,来了……又走了?”   曹朋沉默了。   李其的这一番话,让他颇受感触。   他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只是觉得心里面,好一阵难言的刺痛。   “李校尉,我也不瞒你。   我这次来河西,若不能平靖河西,绝不会离开。只是,我手中的兵马并不算太多,只有四千人而已。年末,朝廷还会迁八千户屯民前来河西……你可能还不知道,如今中原混战,诸侯林立。曹司空奉天子以令不臣,如今正在河北征战,能抽调这许多人,已实属不易……我这次来红泽,目的就是想要在红泽建城。”   “四千人,八千户?”   李其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毫无疑问,在李其看来,朝廷依旧没有决心收回河西。   他沉吟片刻后轻声道:“北中郎将,恕我直言……若朝廷只这些兵马,想要平靖河西,非常困难。别的不说,红泽三十六部就不一定会愿意归附于北中郎将。”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   李其叹了口气,“若北中郎将想要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红泽人,难度很大。红泽人如今可没有那么容易哄弄。若北中郎将没有令他们感到敬服的力量,他们万万不可能低头。特别是那些儿郎们,从出生便在河西长大,所接触的都是羌胡鲜卑。他们重的是勇士,几乎与那些羌胡没有区别……他们若不愿意归附,即便是做父母的,也无法令他们低头。北中郎将,这件事情,真的是很难。”   曹朋何尝不知道这事情的难度?   此前,他就考虑的很周详,只是没想到,这红泽竟然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红泽,今以何人为首?”   “红水集部落大人,窦兰。”   “此人是何来历?”   李其轻轻咳嗽一声,“这窦兰……实不相瞒,此人祖上原本是输作戍边的刑徒,对朝廷素来仇视。我曾听人说,这窦兰乃是当年大将军窦宪的后裔。大将军窦宪北征匈奴,大获全胜。不想后来被朝廷赐死,窦家从此衰弱……窦兰的祖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流放河西。但没多久,羌胡作乱,朝廷大军退出河西,窦兰的祖父趁机崛起,凭窦大将军之名雄霸红水集,成为这三十六部落大人之首。   到窦兰这一代,更是厉害。   窦兰本就勇武,且性情豪爽,极有威望。   北中郎将想要治红水集,窦兰若肯归附,则三十六部落大人七成都会为将军效力。”   曹朋的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线。   到了河西,他才发现这局势似乎已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太多陌生的人物登场,太多陌生的事情发生……有许多,从未在史书中出现过。   “李校尉,休屠各人,可了解?”   “休屠各?”   李其一怔,旋即笑了。   “将军是不是想要招揽休屠各人?”   “招揽倒说不上,只是……希望能与休屠各人达成同盟。”   这李其不愧是做过奉义军校尉的人,眼界和智慧都有。曹朋也知道,想要隐瞒不太可能,倒不如把姿态放低一些,说不定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毕竟,谎话说的再多,终有被揭穿的时候。李其很明显,对朝廷还有几分归属……他如今也算是一部大人,如果恶了他,弄不好会使这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休屠各如今大不如前,和当年相比,算是衰颓不少。   梁元碧嘛……一勇夫耳,否则以休屠各的力量,何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连家园都保不住?这个人贪婪好货,而且极为莽撞。但是,他和窦兰的关系非常好,当初他休屠各被蛾遮塞打得无容身处所,幸得窦兰收留,才有了一个安身之处。”   窦兰,又是窦兰!   这个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人物,竟然有如此能量?   曹朋发现,西凉虽说是一处苦寒之地,却卧虎藏龙……此前,尹奉所说的阎行,据说是韩遂的女婿,曾险些杀了马超,此人武力可见一斑。但是,曹朋却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今,又有一个窦兰,雄霸红泽,连休屠各人也对他言听计从。   有这些人在,还真是一桩麻烦。   如果不能够与窦兰达成协议,恐怕这红泽之行,困难重重。   李其提起铜壶,满上了一碗马奶酒。   曹朋虽然不太习惯这马奶酒中酸涩腥膻的味道,却还是接过来,恭恭敬敬的饮下。   “还有一桩事,可能对将军有用处。”   “愿闻其详。”   李其坐下来,沉吟片刻后道:“我早前听人说,武威的马腾,似乎也在拉拢休屠各。   据说,马腾向梁元碧保证,若休屠各愿意归附,他可以通过唐蹄,让蛾遮塞让出半个休屠泽,供休屠各人居住。但这件事情被窦兰所阻,以至于马腾颇为不满。不久前,马腾长子马超,曾率部突袭红泽,并向窦兰发出警告……窦兰如今也正在为此事而头疼,似乎颇有些想要向马家低头之意,但具体的我却不清楚。”   马腾?   曹朋心里咯噔一下。   他敏锐的觉察到了这其中的玄妙,马腾这是想要扩张啊……   马腾盘踞河西走廊,与羌胡结交,颇有威望。而他的盟友韩遂,则雄霸凉州西南,使得凉州刺史韦康如今几乎被架空。凉州三分之二,被马腾韩遂所居,韦康只能治于陇西一郡。当初曹操命王猛父子出镇陇西,怕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历史上,马超攻打陇西,甚至兵临长安。   这家伙也是个有野心的,而且极难对付……如果马家得了河西,必然是如虎添翼。   “那岂不是说,窦兰正在两难中?”   “不错!”   “李校尉和窦兰的关系如何?”   李其一笑,“我与窦兰嘛……呵呵,说不上关系有多好,但当年窦兰父亲,与我恩若兄弟,窦兰见我,还需唤一声伯父。若将军想要见他,我可代为引介。”   曹朋闻听大喜,“如此,就拜托李校尉。   若我能镇河西,则李校尉当为首功。到时候,我必会向朝廷,为李校尉请功。”   李其淡然一笑,“请不请功不重要,我只是希望,朝廷这一次,莫要再寒了汉家儿郎的心啊。”   曹朋正色道:“李校尉放心,不定河西,曹某绝不离开。”   “但愿如此!”   李其的言语中,透着淡淡的怀疑。   也许,朝廷一次次令他失望,使得他已经对朝廷失去了信心。   他如今还愿意帮助曹朋,是因为他对朝廷还有一些期盼。所以,绝不能再使他失望。如果连李其这样的人也彻底失去了对汉室的归属感,那么问题可就大了。   “大言不惭……区区四千兵马,就要平靖河西。   爷爷,我早就说过,朝廷已经忘记了我们,你又何必再留恋牵挂?依我看,曹将军能渡过这个冬天,就算是了不得了。爷爷,我先说明白,我绝不为朝廷效力。”   厚重的帐帘一挑,李丁走进来,大声说道。   李其脸色一变,怒声喝道:“李丁,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不过我还是要说。   姓曹的,你骗得了我爷爷,却休想骗得了我。我红泽三十六部的男儿,绝不会再为朝廷效力。你想要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我们为你卖命?我告诉你,休想!”   李丁冲着曹朋喊罢,扭头便走了。   李其透出尴尬之色,想要开口解释了,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曹朋笑了笑,摆手示意无事。   可这心里,却没由来的,有一种沉甸甸的感受…… 第387章 病虎与恶狼   红水集,约6平方公里,有人口623户,共四千七百人。   在红泽三十六部落中,红水集的人口最多。其余三十五个部落,大的也就是两三千人,小的不足千人,七八百人左右。李其所在的部落,属于中等,约一千多人。听上去,这每一个部落的人都不算太多。可红泽人贵在心齐,一旦发生事情,三十六部齐上阵,绝不会有一个部落踌躇不前。这也是他们能立足红泽的根本原因。三十六个部落,价钱来也有三四万人,而且学习了胡人的生活方式,可谓全民皆兵。即便是强横如羌王唐蹄,也不敢轻易的率兵来招惹红泽人。   红水集是在兵营的废墟上建立,有高耸的城墙,远看恰似一个堡垒。   这里不单单是一个汉人居住的集镇,同时也是河西一处极为重要商贸场所。   往来的行商坐贾,管你是做正经生意,还是干那掉头的买卖,都可以在红水集交易。当然了,这需要付出一些小代价……而这些代价,就是维持红水集正常运转的根本。至于红水集镇民,依旧保持农耕习俗,颇有些兵农合一的架势。   此时,红水集的府衙中,窦兰正招待远方而来的朋友。   他看着面前身着胡服的男子,沉声问道:“你刚才说,朝廷派人和你家大人联络?”   “正是。”   “哪儿来的朝廷?”   “据说……”胡服男子搔搔头,“好像是什么北中郎将。我家大人也没有说的太清楚,不过听他话中语气,似乎是朝廷那边派了兵马进入河西,想要重镇河西。   我家大人有点犹豫,无法拿定主意,所以命我前来,向窦大人请教。”   不管是窦兰,还是那胡服男子口中的‘大人’,并不是汉语中‘大人’的意思,而是特指部落大人。这胡服男子,赫然正是休屠各王梁元碧派来的信使。看他对窦兰的言谈举止,都显得极为恭敬,也显示出窦兰在红泽地区的威望不俗。   窦兰,身高八尺,膀阔腰圆。   他今年约四十出头,但也许是因为久居河西,受朔风洗礼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极为苍老,差不多有五十的模样。那一头花白的头发披散肩头,衬托出雄壮体魄。   他没有学匈奴人那样髡发结辫,也没有像李其那样保持汉人壮硕,挽发盘髻。头发就那么散着,活脱脱一副野人的样子。一双浓眉,虎目中闪烁着精亮光芒。鼻子看上去有点鹰钩鼻的样子,一张阔嘴,颌下生着一部恰似钢针似的浓密呼吸。   “朝廷什么时候派来了人马,我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这个嘛……我家大人也不是很清楚,只说是两个汉家勇士找上门去,他才知晓。”   “居然有这种事?”   窦兰露出沉思之态。   而坐在他下手的一个青年则紧蹙眉头,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说起来,我倒是听说了一桩事……前些时候,曾有一些兵马进入河西,直奔廉县而去。之前不是说,汉家朝廷派了使团出使朔方,所以我还以为,那些人是去迎接使团的兵马,所以也就没有太在意。除此之外,关中再也没有兵马派出。倒是漆县那边有消息,说是加强了对边关的封锁,搞得颇有些声色……   漆县令名叫曹丕,屁大的孩子。   据说是朝廷大司空曹操长子,和关中几大世族间的关系,也是非常的密切!   如果梁元碧大人说的汉军兵马就是早先进入河西的那些兵马,恐怕也没多少人……   父亲,马寿成如今也在拉拢您。那马家在武威颇有威望,而且与河西那些杂种羌的关系又密切。与其归附朝廷,倒不如投靠马超,说不定对咱们更有好处呢。”   说话的青年,名叫窦虎,是窦兰的长子。   窦兰闭上眼睛,并没有急于答复。   他想了想,许久后睁开眼睛道:“什么好处?”   “马家毗邻河西,马腾震慑三辅,而马超勇武无敌,在羌人中名声响亮。如果咱们投靠了马家,说不定能把咱们的势力扩张出红泽,到时候可以进一步发展实力。   而朝廷……”   青年一声冷笑:“中原诸侯林立,战事不绝。   那位曹司空如今自顾不暇,估计也无法在关中投注太多精力。如果归附了朝廷,祖宗和朝廷之间的仇恨先抛开不说,万一我们遭遇攻击,朝廷会理财我们吗?   我估计,这次朝廷派人,也只是心血来潮。   他们得罪了马腾和羌胡到没什么,大不了一走了之。可咱们还要生活在这里,等于和整个河西的羌胡为敌。到时候,万一马家寻衅,咱们岂不是要吃大亏吗?”   窦虎名虎,人却不虎。   他话语清晰,条理清楚,令那休屠各使者,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窦兰的眸光一凝,看着窦虎,许久后叹了口气说:“窦虎,你还是没看清楚啊!”   窦虎一怔,“还请父亲指点。”   “朝廷是一头病虎,如你所言,中原诸侯林立,战事不绝,无暇顾及到河西……所以,即便投靠了朝廷,哪怕什么好处都没有,但至少可保证不会有害处。可你知道马腾是什么?那马腾,就是一头恶狼,一头养不熟,极为凶残的恶狼。”   窦兰盯着窦虎,“那马腾当年也是汉臣,却勾结羌胡,自立为王,才有了今日成就。还有他的好友韩遂,也是如此……人比那韩遂心肠,若黄河九曲,其人可见一斑。如果我们归附了马腾,你以为他会坐视我们壮大而不闻不问?我告诉你,如果咱们真的投靠了马腾的话,不出三载,红泽之上再无一个红泽人……”   窦虎闻听,脸色顿时大变。   “立刻派人打听一下,那汉军的主帅是什么人,还有他们的具体情况,以及他们的行踪。   你回去之后,告诉梁元碧大人,就说目前局势并不明朗,最好不要轻易做出决断。既然汉家朝廷的人与他接触,那不妨接触一下,顺便还可以探听一下他们的虚实。但仅此而已……过些时日,我会前去拜会梁元碧大人,到时候再做商议。”   休屠各使者闻听,连忙拱手答应,匆匆离去。   而窦兰则负手在花厅中徘徊,显得有些犹疑不定……   “父亲,还有一件需告父亲知晓。”   “什么事?”   “据细作打探回来消息,红沙岗一带的黑水鲜卑,近来动作频繁,似乎要有大规模的行动。孩儿担心,檀柘是不是有大动作?那家伙对红泽,可一直是虎视眈眈。”   “有这回事?”   窦兰一惊,脸上的忧色更浓。   他沉吟半晌后,轻声道:“继续命人监视黑水鲜卑的动静,再想办法和汉军接触一下,探探他们的虚实。红泽平静了许多年,看起来,马上就要发生大事了。”   窦虎听罢,应命而去。   窦兰一个人坐在花厅中,看着花厅外,那一丛灿烂的野菊花,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   曹朋思忖良久,最终决定,暂时停止行进。   李其的那番言语,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红泽目前的状况令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也不清楚,那位窦兰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想法,而红水集,又会是什么一种状况。单凭尹奉和李其的介绍,再加上之前的道听途说,明显有些不太准确。有些事情,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能有决断。   只是,曹朋这个念头一说出来,尹奉便立刻表示反对。   “将军督镇河西,岂能轻身涉险?”   曹朋顿时笑了,“什么涉险,不过是到我治下,观察一番而已。   再说了,李校尉不也介绍过了吗?那窦兰虽然仇视朝廷,但是对汉室始终怀有几分挂念。否则,以窦兰在红泽的威望,大可以自立为王,甚至归附于羌胡……而他现在,还保留着早年的规矩,也就是说,他对中原还是有几分感情。我此去红水集,也只是想亲眼看看情况。我既然要督镇河西,又岂能对治下全无了解?   想来那窦兰就算认出我的身份,也不会对我有什么恶意。   尹奉,你立刻派人通知姜叙和梁宽,让他们在红水集与我汇合。我此去只带王双即可,你留在这里,再命人返回廉县,告诉邓校尉,命他率两千人,向红泽靠拢。”   “将军欲开战?”   李其大吃一惊。   曹朋却哈哈大笑,“我与谁开战?不过防患未然。”   但李其仍显得有些不太放心,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将军欲亲眼探查,卑职倒也不反对。如将军所言,窦兰虽然对朝廷怀有怨念,可心里还是向着朝廷。只是,将军就这么过去,不免有些轻率。我有一计,能令将军安全无恙的归来。”   曹朋笑道:“还请李校尉赐教。”   “就让小孙儿随将军同行……他虽然嘴上说得强硬,其实……小孙儿在红水集人头熟,和窦兰之子窦虎,更是好友。将军可暂委屈一下,为小孙儿的部曲,这样一来,可保证将军无虞。小孙儿,还是能够分得清楚轻重,请将军放心。”   如果李丁愿意陪伴同行,曹朋自然高兴。   毕竟,李丁是地头蛇,而且有一个身份可以掩护。这也是李其对曹朋一点小小的考验,想要看看曹朋的心胸。毕竟,之前李丁与曹朋不太愉快,如果他能接受,说明他是个做大事的人。如果曹朋不愿意……李其也不会勉强。反正自家的孩儿自家清楚,李丁是什么样的人,李其心知肚明,只看曹朋如何做出选择吧。   曹朋闻听,没有任何犹豫,便欣然应下……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动身离开了李其的部落,向红水集行去。 第388章 红水集外   夜色,悄然笼罩红泽牧原。   天黑以后,牧原上星星点点的篝火,于夜空中璀璨的星辰遥相呼应,景色极为瑰丽。   李丁冷笑道:“果然是好马。”   他说的是那匹狮虎兽,眼睛却看着曹朋,一副不屑之态。   篝火旁,数十名亲随围成了一团,把曹朋和王双二人隔离出去。没办法,曹朋和王双只好另起篝火,两人坐在一处,低声交谈。狮虎兽就在不远处,悠闲自得。   曹朋明白李丁的意思:马是好马,人却不怎么样……   李丁奉李其之命,带曹朋前往红水集。虽则李丁遵从了李其的意思,可一路上,言语之间夹枪带棒,冷嘲热讽不停。看得出来,他对曹朋不怎么看得过眼,加之对汉室朝廷的抵触,也使得他并没有李其对曹朋的热情和尊重,甚至很反感。   自幼在草原上生活,李丁几乎与那些胡人没有太大的分别。   他对汉人,或者说是对朝廷的敌意,曹朋感受颇深。事实上,李丁的这种态度,也代表了红泽第四代子弟的大部分感官。由于朝廷积弱,使得李丁这些四代子弟根本就不看好朝廷。他们没有经历过当年大将军窦宪兵发漠北的丰功伟绩,也没有看到过陈汤扬威异域的豪壮气概。甚至连当年段颎消灭先零羌的战绩也没有听说过……从李丁生下来,看到的大都是汉军的不堪一击,被羌胡所败。   从当年的边章之乱,到后来北宫伯玉造反……   他出生的晚,从记事开始,就没有听到过汉军有过辉煌战绩。   反倒是匈奴、羌胡、鲜卑人屡屡寇边成功,掠夺大批汉民。为此,红泽人和那些胡人也有过几次交锋,胜负各半。汉军羸弱,不堪一击的观念,在李丁脑海中根深蒂固。对于一个在草原上长大,受胡风影响的青年而言,一个羸弱的朝廷,不足以让红泽人为之卖命。所以,当曹朋带人前来时,李丁就对他生出反感。   曹朋抬起头,看了李丁一眼,只笑了笑,并未理睬。   “无胆鬼!”李丁再次冷笑,旋即对亲随们笑道:“怪不得汉家郎守不住河西,却要靠咱们来打江山。红泽人都是好男儿,不过却不会和无胆鬼一起并肩作战。”   亲随们,顿时哈哈大笑。   “你……”   “王双,闭嘴。”   眼见着王双暴怒,想要起身反驳,曹朋连忙出声喝止。   他扭过头,看了李丁等人一眼,“你父亲是汉家郎,你爷爷是汉家郎,你祖父是汉家郎,你曾祖也是汉家郎……如果被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孙是一群背宗忘祖的人,恐怕在九泉之下,也会涕泪不止。曹某不才,也不愿和一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说话。”   这一路上,曹朋一直没有说话。   可这一旦反击,顿显出言语中的凌厉。   李丁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曹朋是在骂他,顿时勃然大怒。   “你敢骂我?”   “我只骂畜生,与尔等何干?”   “你……”   李丁呼的站起来,迈步向前两步。   众亲随也纷纷起身,一下子将曹朋两人围住。   “姓曹的,我不与你做这种口舌之争,你最好与我道歉,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曹朋用木棍拨动篝火,冷笑道:“某家不与畜生说话。”   “你……找死。”   李丁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手下两个亲随,眼见李丁受辱,二话不说,上前就要教训曹朋。草原上长大的汉子,身手极为矫健。眼看着两人到了曹朋身旁,不等王双行动,就见曹朋手腕一抖,那拨火的木棍一震,两根燃烧的木柴从篝火中飞出,狠狠的撞在那两个亲随的胸口上。刹那间,火光猛然一亮,火星四溅。   两个亲随倒飞出去,胸口的衣襟,顿时燃烧起来。   只吓得两人大叫一声,在地上翻滚不停。   曹朋慢慢站起身,“这就是红泽儿郎的本事?不做口舌之争,动手你们更不行。”   刚才曹朋是如何跳动木柴,没有一个人看的清楚。   李丁一摆手,示意亲随上去扑灭那两人身上的火,一双虎目凝视曹朋,露出森冷之意。   “怎么,想动手吗?”   李丁面颊微微一颤,手缓缓向腰间探去。   “动手,你们不行,动刀,你们更不行……”   曹朋冷笑一声,丝毫不理睬李丁的动作,而是淡然道:“让我把话说清楚,我这次去红水集,并不想和你一起。只是你祖父李校尉恳请,我这才答应下来。   莫要以为我占了你部落的光,你祖父的心意,我大致可以明白。   无非是希望你能和我熟悉一下,有朝一日能重回故里,将来也能够建功立业,胜似在这牧原上做一辈子无名无姓的无主孤魂。我这一路上忍着,并不是怕你,而是担心会伤了你,令李校尉担心……红泽人,我呸!你祖上,乃至祖祖辈辈都以汉人自居,何时又多了你们这群背宗忘祖的狗屎?没错,当年朝廷抛弃了河西,或许有对不住你们祖先之处,但这绝不是你们可以背宗忘祖的借口……   你想要动手,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李丁愕然,失口问道。   哪知,曹朋并没有任何言语,脚踩阴阳,唰的一下子窜出来,不等李丁反应过来,一口明晃晃的长刀,已压在了李丁的肩膀上。锋利的刀口,透出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在火光中流转一抹暗红色的光芒……李丁甚至没看清楚,曹朋是怎么到了他跟前,又是怎么拔出刀来。他手中的长刀根本来不及出鞘,已被曹朋所制。那凛冽的刀锋,令他心里一颤,一股寒气直冲尾椎骨,身子一下子僵住。   “放了我家少族长!”   几名亲随唰的抽出兵器,厉声喊喝。   曹朋厉声道:“王双,让他们闭嘴,不要杀人。”   早在曹朋出手时,便已蓄势待发的王双,不等曹朋话音落下,抄起两根火棍,猱身扑出。王双从小便进了曹府,至今已经有四五年之久。从最初单纯的训犬,到后来得曹朋看重,传授功夫……后来华佗到了许都,王双又跟随华佗学习五禽戏中的虎戏与鹤戏,功夫也随之大进。曹朋在传授教导曹彰等人的时候,也让王双跟随学习。短短五年时间,王双已练得大成,随略逊色韩德,却也是一流武将的水准。若非如此,此次曹朋出使塞北,他也不太可能跟随曹朋前来。   他这一出手,就见两团火光飞舞。   灵活的身法,配合白猿通背拳的奥妙,手中的拨火棍好像有了灵性似地,啪啪啪三声响,就听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三名随从手中的兵器脱手落下,手腕处留下一道灼伤的痕迹,抱着手连连后退。王双把拨火棍往篝火里一扔,抬手拔出了双铁刀,站在曹朋的身边,一脸肃杀之气,虎视眈眈的看着那群慌乱的亲随。   “姓曹的,你……”   “李丁,你给我闭嘴。”   曹朋厉声喝道,李丁到了嘴边的话语,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不管你对我什么看法,也不管你对朝廷是怎样的感官。我这次来红泽,自有我的使命,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从没有想过,要利用你们红泽人的力量……   所以,你怎么看我,都不重要。   可如果你敢坏了我的事情,休怪我心狠手辣。   没错,你们也许骁勇善战,但对于朝廷而言,不过是跳梁小丑……马腾父子如何?不管他们是否真心,可至少在名义上,也必须要服从朝廷的命令。如果你敢坏了我的事情,老子可以马上从关中抽调数万大军,在十日之内,荡平红泽。”   曹朋声色俱厉,李丁却脸色苍白。   他心里打颤,可犹自倔强的昂着头,凝视曹朋。   “似你这种货色,老子见得多了……别以为自己多厉害,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带着几千人,硬撼十倍于我的精兵悍将。九原吕布如何?到头来也没攻破我镇守的城池……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你爱怎样就怎样。但现在,你最好老实点。”   说着话,曹朋手腕一抖,钢刀唰唰唰虚空掠过。   李丁只觉得身体一阵发冷,眼前刀光闪闪。待他清醒过来时,曹朋已收刀回去。   而在他的身上,则留下了一道道刀痕。   那刀痕,紧贴着他的身体,撕裂了衣衫。风吹拂过来,李丁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强大,不是在嘴上,也不是在手上,而是在这里。”   曹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你祖父是一个强大的人,但并非是他功夫如何了得,而是他对朝廷始终不渝的忠诚。而你,不值得我在乎,因为你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李丁的脸色惨白,怔怔看着曹朋。   只是曹朋似乎对他已经失去了兴趣,转身回到篝火边。   “少族长,咱们……”   “都给我住嘴!”   李丁喝止了扈从们的言语,转身也回到了篝火旁边。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熊熊的篝火,一言不发。   而那些扈从见李丁不出声,也一个个闭上了嘴巴。几个受伤的扈从,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物,涂抹在伤口上。   有人偷偷向曹朋和王双看去,眼中不由得流露出钦佩之色。   生活在牧原上的男儿,最敬佩的就是豪勇之士。此前,由于受李丁的影响,他们对曹朋两人并不在意。可就在刚才,曹朋主仆所展现出来的力量,让他们感到无比敬服。相比之下,自己这些人这一路上的冷嘲热讽,如今想来好像小丑一般。   这是个强大的人!   怪不得,连狮虎兽也跟随在他身边。   “喂!”   李丁突然扭头,朝着曹朋喊了一声。   曹朋抬起头,向李丁看去……   “你……果然与那并州虓虎交过手吗?”   “当然!”   “那结果……”   “我输了!”   曹朋说的很坦然,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做作。   “可是虓虎现在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   “我知道。”   李丁说着话,低下了头。   九原虓虎的名声,在河西也非常响亮。吕布当年在并州,战功赫赫,曾杀得那些胡人闻虓虎之名而逃,根本触吕布锋芒。虽然李丁没有见过吕布,但对吕布却是极为尊敬。河西,被羌胡占居,而吕布对生活在草原上的汉人而言,无异于英雄。   李丁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我会协助你做事,但我要说清楚,我可不是怕你。”   曹朋笑了笑,“你怕不怕我,与我何干?   小子,看在李校尉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忠告。中原高手众多,我家主公帐下,更是猛将如云。你的身手不错,但如果到了中原,还这般目中无人的话,早晚必身首异处。别的不说,只我身边的几个亲随,拉出来一个,就能取你性命。   你有一句话不错,手上见真章。   可如果你没有足够强大的心,手上的功夫也好不到哪儿去。好好学学你祖父,让你的心,早日强大起来。只有拥有一颗强大的心,你才能在任何时候,无所畏惧。”   说罢,曹朋伸了一个懒腰,在篝火旁和衣而卧,闭上了眼睛。   秋风轻柔,摇曳远处牧原上的牧草沙沙作响,恍若和着秋风,在低声的吟唱……   ……   篝火已经熄灭,腾起袅袅青烟。   朝阳初升时,李丁换了一身衣服,和曹朋再次踏上旅途。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去讥讽曹朋,而是沉默无语。就连他的那些亲随们,也对曹朋表现出了一丝敬重。一行人一路无事,在正午时分,便来到了红水集。   秋日艳阳高照,让人觉得暖暖的,很舒服。   李丁一马当先,来到红水集城门外,正准备进城,忽听旁边有人大声喊道:“李丁,你怎么来了?”   李丁回头看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青年,纵马驰来。   “是窦虎!”   李丁没有回头,但却用低弱的声音,告知曹朋。   “他就是窦兰的长子,也是红水集极有名的勇士……不过这个人,对汉家并无好感。”   说罢,他催马迎上前去,与窦虎寒暄起来。   曹朋在扈从当中,轻轻拍了拍大黄的脑门,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朝着窦虎看过去。   此人对汉室也是敌意甚重!   不过倒能理解,当年他祖上被汉帝赐死,大将军窦宪一支,分崩离析,而他一家人,则被发配河西戍边。窦宪或许是骄横,但对汉室而言,的确是立有大功。可到头来……这种事情不管换到谁的身上,都会心怀不满,甚至产生出恨怨。   李丁专门点出此人,也似乎是提醒曹朋,这窦虎在红水集的地位,想必不会太低。   这时候,窦虎拉着李丁准备进城。   突然,他拨转马头,朝着曹朋跑了过来……   曹朋心里一惊,但脸色依旧平静。   窦虎勒住马,盯着曹朋看了半天之后,开口沉声道:“你,是谁?” 第389章 马家子弟   曹朋的穿着打扮,与李丁等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那气质,在人群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效果。这数年来,曹朋潜心读书,使得他气质当中有一种名士儒雅风范。加之他早年历经许多变故,使得儒雅之中,又有一份剽悍和英武混杂一起。那种感觉,给人一种极为奇怪的感受……将悍勇之气内敛起来,融合在一派书卷气里,也让窦虎一眼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在下曹朋,见过少族长。”   曹朋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性命,因为他知道,在这河西地区,根本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号。   窦虎愣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起曹朋来。   “汉家儿?”   “正是。”   李丁故作轻松之态:“曹先生乃中原名士,因得罪了人,所以才跑来河西避难,如今就在我祖父帐下效力。虎哥,你可莫动了招揽心思,曹先生甚得我祖父所重。”   窦虎笑了,没有再说什么。   “你这家伙,总是担心我抢你的人……”   中原战火如荼,许多有本事的人再走投无路是,都会到塞北避难。这些人或者去匈奴,投靠匈奴人,或者为鲜卑人效力。也会有一部分人来到河西,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与其他地方相比,河西生活虽然艰苦一些,但还算得上一方净土。   所以窦虎也没有多想。   他催马准备进城,行了两步之后,突然又扭头问道:“曹先生,你的马卖不卖?”   “嗯?”   “这狮虎兽,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马。”   曹朋在马上微微一欠身,笑眯眯回道:“少族长,此马是我的命根子,恕我不能贩卖。”   “呃……那倒是可惜了!”   窦虎不无留恋的看了一眼狮虎兽,扭头和李丁并肩而行,走进了红水集。   对草原上的人来说,马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若非迫不得已,一般很少有人会强夺别人的坐骑。除非是那些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大都会和马的主人好好商量。如果主人不想卖,那也只能作罢……窦虎虽然看上了曹朋的狮虎兽,但自幼在草原上长大,也不愿意夺人所爱。用强,弄不好就会惹得一身的麻烦事情。   曹朋随着扈从,慢慢行入红水集。   同时他对窦虎的感官,也一下子好转了许多。   这家伙或许对汉室朝廷没有归属感,却也不是个纨绔子弟,表现的也颇有章法。   从他骑马的姿势来看,这窦虎的功夫应该不差。   至少,曹朋感觉着他应该比李丁要强横许多。估计的话,至少能和韩德斗个不分伯仲。   一时间,曹朋顿生爱才之心。   只是他很清楚现在的状况,所以也只是在心里称赞一番,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李丁告诉窦虎,他来红水集,是奉李其之命,来购买一些商品。   窦虎轻声道:“过两日,马家会来人,你有没有兴趣见见?”   “武威马家吗?”   “嗯!”   “他们来又作甚?”   看得出,李丁和窦虎的关系很好,说起话来也非常的随意。   窦虎叹了口气,“汉家皇帝听说派人进驻河西,有意招揽梁元碧的人;武威马家似乎对红泽也是虎视眈眈,此前多次派人前来红水集,言明想要招揽我父亲。”   “那窦将军怎么说?”   窦兰身为大将军窦宪后裔,红泽人更习惯称呼他为窦大将军。   窦虎低声道:“父亲现在也有些犹豫不决,一直没有拿定主意……他终归是心向汉室,可又担心得罪马家,到时候就算汉室有意扶持,也比不得马家近在咫尺。   我听人说,马孟起年初和韩遂联手灭了白狼羌。   你应该知道,白狼羌早就归附汉室,马家出兵攻打的时候,白狼羌还向汉室求援。可凉州刺史韦康对此无能为力,坐视白狼羌被消灭,也没有任何的反应……父亲现在也就担心这个事情,他害怕若得罪马家狠了,会和白狼羌同样下场。”   窦虎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也没有刻意的遮掩。   曹朋的耳朵很好,在后面听的是清清楚楚……   怎么,马腾也盯上了红泽?   如果把自己摆在窦兰的位子上,恐怕也会感到为难吧。不过,白狼羌又是哪个?为什么从未听说过这个部落?听窦虎的语气,他对那‘锦马超’,似乎忌惮颇重。   李丁问道:“马家,会派谁来?”   “这个倒说不太好,我估计份量不会太轻。”   “难道是马孟起?”   “也不是不可能……你若是有兴趣,不妨多留几日,到时候自然会见到马家的人。”   李丁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要考虑考虑。   两人在进城后没多久,便告辞分别。窦虎自回自家,而李丁则带着曹朋,在红水集上的一家客栈住下来。他自然不可能住在窦虎的家里,毕竟他和窦虎虽然熟悉,可有个曹朋在这里,总是有些不太方便。而他挑选的这家客栈,也算是他部落中的族人开设。李其的部落里,除了牧民之外,也有一些在外面经商的人。虽然经商,但是对部落却忠心耿耿,每年都会为部落里带来不菲的收益……   “你都听到了?”   “嗯!”   “你怎么看?”   李丁坐在食案旁,喝了一杯酒,沉声问道。   曹朋一笑,“既然窦少将军挽留,那咱们不妨留下来看看。我也很想知道,在武威马家的邀请之下,窦将军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留下来可以,但你别惹事。”   “这个,我知道!”   曹朋说着话,端起陶碗,在嘴边抿了一口,眼中流露出沉思之态。   马腾,已开始加强他在西北地区的统治。   既然是统治,无非怀柔和战争两种手段……曹朋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马腾虽然签了衣带诏,可是一直以来的表现,却没有让曹朋看出他对汉室有多么忠诚。事实上,自衣带诏事发后,马腾一直都在壮大自己的实力,发展自己的力量。   他甚至会在表面上臣服曹操,以获得更多的政治资本。   这样一个人,若说他对汉室朝廷有多么忠诚?曹朋打死都不会相信……   三国演义里说,马腾对曹操恨之入骨。可就在去年,当郭援和南匈奴肆虐河东的时候,马腾派出长子马超领兵出击,协助曹操平定河东。他,真的忠于汉室?   曹朋倒是觉得,曹操之所以杀马腾,恐怕并不是因为马腾忠于汉室。   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马腾在西北地区的力量日益强大,令曹操感受到了莫名压力。马腾坐拥河西走廊,几乎是雄霸凉州。凉州刺史韦康虽然是朝廷命官,更是京兆韦氏族人,但对于马腾的影响力,却少之甚少,以至于最终被马超所害。   曹操在中原,有刘表孙权刘备等敌人。   汉中张鲁蛇鼠两端,摇摆不定,而马腾掌控西凉,随时都可能威胁到关中,而后夺取中原。两汉时期,得关中者得天下的说法,深入人心。即便是曹操,也不得不对马腾生出顾忌。所以曹朋觉得,曹操之所以要困住马腾,就是想要削减马腾在凉州的影响力,而后将韦康扶起来。可惜的是,最终被马超所破坏……   前世少年时,三国演义当中,有两个曹朋的最爱。   一个是赵云赵子龙,另一个就是马超马孟起……可惜的是,后来曹朋长大了,从史书中了解了真实的马超,令他对马超产生了反感。三国演义中说,马腾被曹操所杀,马岱逃到了凉州,马超这才起兵为父报仇;可是三国志里却明明白白的写着:当时马腾父子只是被曹操软禁起来,马超在武威就迫不及待的起兵造反。也正是因为马超的起兵,使得曹操下了决心,将马腾父子斩杀于许都……   换句话说,马腾不是被曹操所杀,而是丧命于马超之手。   这是个冷血之人!   到最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连对他忠心耿耿的上将庞德,也归附到了曹操帐下。   所以,曹朋对马超的感官,随之生出变化。   “且留下来看看,看这马家究竟是打得什么主意。”   曹朋下定决心,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李丁,这两日会有人前来找我,你代我留意一下。”   李丁点点头,突然问道:“姓曹的,如果红泽归附汉室,汉室会如何对待我们?”   曹朋一怔,旋即呵呵笑道:“马照放,田照耕,生意照做……   我奉命收复河西,并不是想要从你们手中获得什么,而是希望能够给你们更多。”   “给我们更多?比如……”   曹朋放下酒碗,沉声道:“比如,大汉子民的尊严。”   李丁,旋即沉默!   ……   就在曹朋和李丁在客栈中饮酒的时候,窦兰和窦虎父子,也在花厅中谈话。   两人所交谈的内容,还是以马腾和曹朋为主。   只是由于信息闭塞的缘故,窦兰和窦虎,都不太清楚朝廷派驻河西的主将,究竟叫什么名字。   “父亲,我今天在城外遇到了李丁。”   “哦?”   “李其好像又招揽了能人……我在城门口见到了,名叫曹朋。”   “怎么样?”   “看上去好像是个书生,但绝对是个杀人如麻的主儿。他虽然竭力隐藏,可骨子里却有一种武将气概。他有一匹狮虎兽!能有这等神驹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狮虎兽?”   窦兰一蹙眉,轻轻点头。   “李丁现在何处?”   “好像是在他族中客栈居住,父亲,要不要试探一下?”   窦兰想了想,摇头道:“李其那老家伙一向对中原人亲近……如今朝廷的大司空曹操,正领兵征伐河北,想必那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来河西。可以和他接触一下,顺便打听一下这派驻河西主将的底细。他刚才中原来,想必会有所了解。至于试探……倒不必了!李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而且那老家伙的威望也不差,若因此惹怒了他,恐怕得不偿失。倒不如……和那个曹朋多亲近一些。”   窦虎闻听,欣然应命。   而窦兰则轻轻揉着太阳穴,苦声道:“马家的人已经出发,最迟大后日就会抵达。   这两日,你多辛苦一些,莫要使城中出事。   马家这次派人过来,绝对不会和从前一样,轻易放过咱们……朝廷既然要派驻兵马,马家一定会要我们表明立场。这件事非同小可,你我父子还需谨慎小心。”   “爹,马家究竟派谁过来?”   窦兰看了窦虎一眼,沉声答道:“马超!”   “马孟起亲自来了?”   “所以我才说,马家不会善罢甘休。”   窦虎也露出一抹忌惮之色,他虽然也练得一身好武艺,在河西颇有名声。但是和马超相比,窦虎也有自知之明。正如老爹说的那样:马超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   建安八年七月中,袁谭抵挡不住袁尚的攻击,退守平原县。   他命谋士辛毗向曹操乞降,曹操在接受了袁谭的请降之后,命虎豹骑副都督,大将甘宁为先锋渡河救援……同时,他又下令大将张辽,自河内出击,攻打邺城。袁尚听闻邺城危险,急忙想要回兵,被甘宁在途中伏击,袁尚伤亡惨重……   同月,扬州建安、汉兴和南平三县作乱,聚众数万人造反。   孙权命会稽山阴人贺齐为南部都尉,使属县各出兵五千,由贺齐统一调遣,征伐反贼。贺齐,在孙策活着的时候,就甚得孙策看重。也正因此,孙权接掌东吴之后,对贺齐或多或少,给予了一定程度的打压,命他出镇东南一隅之地。   然而这贺齐领兵后,迅速出击。   在七月中,斩反贼首领洪明,俘虏了洪进、苑御、华当等一干贼将,更斩杀反贼六千余人,令反贼闻风丧胆。贺齐也因此,得贺阎王之称,更使得江东从此,东南无虞……   也就是在这个月,刘备向刘表提出请求,领本部人马,出镇新野。   自刘备投靠刘表之后,刘表对他极为忌惮,一直留在襄阳,既不肯驱赶,也没有重用。这其中,固然是刘表对刘备心怀戒备,也有荆襄世族对刘备的抵触情绪。   而今刘备自请驻守新野,为荆州守北方门户。   刘表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同时荆襄世族也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反对…… 第390章 曹操授刀   “这诸葛亮又是何人?”   远在许都的曹操放下手中的书简,看着花厅中的文武大臣们,疑惑的开口询问。   花厅中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从荆州传来消息,说刘备如今在新野招兵买马,声势不小。   他以左将军,豫州牧的身份,分封麾下众将。关羽张飞、麋竺麋芳皆获得了封任。此外,先前随从刘备的属臣,如陈到赵云,也被委以重任,其中更有一人,大名鼎鼎,名叫荀谌,是荀彧的二哥。不过最让曹操感到疑惑的,还是一个名叫诸葛亮的人,被刘备拜为军师。若荀谌为军师,倒也能说得过去。毕竟颍川荀氏鼎鼎大名,无人不知。就连曹操对荀谌也是极为重视,一直以未得荀谌辅佐为遗憾。只可惜,官渡之战后,荀谌便不知所踪,没想到竟投奔到刘备帐下。   可这诸葛亮……   似乎地位还在荀谌之上,令曹操疑惑不解。   还是郭嘉站起来,沉声道:“这诸葛亮,字孔明,年二十三岁。嘉倒是听说过这个人,据说是出身琅琊诸葛氏,其先祖诸葛丰,元帝时曾为司隶校尉,后任御史大夫之职……诸葛亮的父亲名叫诸葛珪,字君贡,原本是泰山郡的郡丞。   诸葛珪死得早,诸葛亮早年间随家人投靠了他的叔父,就是早年间豫章太守诸葛玄。后朝廷以朱皓为豫章太守,与刘繇共击诸葛玄。诸葛玄无奈之下,携家眷投奔到了刘表帐下,不久后便因病故去。说起来,诸葛玄的豫章太守,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他原本是袁术麾下,被袁术委任……只是时董卓尚在,故诸葛玄在豫章太守的位子上也没有坐太久,便被朱皓和刘繇联手,赶去了荆州。”   郭嘉身为军师祭酒,对情报极为重视。   当诸葛亮成为刘备军师的消息传来,他便立刻展开了调查。   曹操一蹙眉,“这诸葛亮,有何才学,竟位居友若之上?”   “这个……尚未知晓。   只听说他此前耕读南阳,并为他耕读之地,取名卧龙岗,自号卧龙,常自比管仲。此人拜师水镜山庄,为司马徽弟子,甚得司马徽看重……但才学嘛,实未可知。”   “不过一山野村夫,却好大的口气。”   夏侯惇闻听,不禁森然而笑。   曹操这心里面,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不屑之意。   “据说,刘备能据新野,赖这诸葛亮从中周旋?”   “正是!”   荀攸抬头道:“诸葛亮娶妻蔡氏女,而蔡家在荆州极有威望。若非这诸葛亮从中周旋,蔡氏未必能容得下刘备。不过,刘备能居于新野,攸却以为,未尝不是刘表之意。刘备这两年在荆州,虽然受刘表压制,但交友甚广,名声也极好。   刘表恐怕对刘备也有忌惮,所以才会答应,把他赶出荆州,屯居新野小县。   那新野不过十数村镇,人口不足十万。刘备在新野,恐怕也难有大作为……”   厅中众人,不约而同的点头。   曹操却发现,贾诩一直闭目养神,没有开口参与讨论。   一双细目微微闭合,曹操突然问道:“文和,你怎么看?”   “刘备,枭雄也!”   贾诩这一开口,其余人皆闭上了嘴巴。   夏侯惇不服气的说:“那又如何?”   “元让将军莫非忘记汝南之变乎?”   夏侯惇一怔,顿时勃然大怒,啪的一拍桌案,长身而起,“文和,你在讥讽某家?”   贾诩微笑着摇摇头,却没有再言语。   倒是郭嘉,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他向荀彧看去,就见荀彧朝着他轻轻一点头,郭嘉旋即明白了荀彧的心思。   “元让息怒,文和此话,绝非嘲讽与你,而是另有深意。”   想当初,曹操命夏侯惇督五路大军,围剿汝南刘备。却不成想在重重包围之下,还是被刘备从容逃脱,更给夏侯惇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对此,夏侯惇一直铭记在心,当贾诩提起汝南之变的时候,夏侯惇本能的以为,贾诩是在讽刺自己。   可郭嘉站出来开脱,夏侯惇也不能不给郭嘉几分面子。   荀攸道:“愿闻其详!”   郭嘉向贾诩看了一眼,见贾诩仍闭目不言,于是便笑道:“昔日刘备,惶惶如丧家之犬,逃亡汝南时,即便是我和文若,都未曾将其放在心上,以为主公只要出兵,刘备必亡……可谁又能想到,刘玄德在短短时间,便站稳了脚跟,更招兵买马,招揽了许多亡命之徒为他效命。也正因此,才使得他逃出了汝南。   而今,新野虽小,可我们却不能忘记,那刘备有枭雄之能。   若不加以重视,只怕那新野早晚必成第二个汝南。而且他得了诸葛亮为军师,凭借诸葛亮的关系,必然能与荆襄世族取得妥协。若到那个时候,只怕他……”   郭嘉说完,便重又坐下。   然后他这一番话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别有一种滋味。   曹操沉吟良久,也是深以为然……他或许看不起诸葛亮,但是对刘备,的确是忌惮颇深。此人有枭雄之姿,属于那种给一点阳光就灿烂的家伙,不可以小觑。   “文和,你怎么说?”   曹操把目光,重又转移到了贾诩的身上。   这一次,贾诩没有继续保持沉默。   如果用后世的言语来形容,贾诩就是在装逼。可这装逼也需要把持一个度,过了的话,那就是装逼不成成傻逼了……曹操在询问,或者说是在请教贾诩。贾诩若继续装逼,那么结果……   贾诩睁开眼睛,淡然一笑,“其实,此事并不难解决。   刘玄德方驻新野,一时间也难成大事,所以主公无需挂念;主公现在当留意河北,尽快平定河北乱局。主公可命张绣在宛城练兵,同时命一大将,驻守汝南,与张绣成夹击之势,必可令新野局势动荡。新野不稳,则刘备又如何壮大?”   曹操笑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只是如此便可?”   “呵呵,主公已有决断,文和又何必赘言?”   这两人的交谈,让许多人感觉是云山雾罩,摸不着头脑。   倒是郭嘉和荀彧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会心笑容,看着贾诩,更连连的点头。   曹操道:“那文和以为,何人可驻汝南?”   “汝南太守李通,虽有勇武之姿,但终非刘备之敌。”   贾诩开口,就表示要罢免了汝南太守李通的职务,令许多人心中不解。   自归附曹操以来,贾诩本打算低调行事,不想被曹朋破坏,使得贾诩的如意算盘最终破灭。官渡之战前后,贾诩倒是展露了一定的才干,也使得许多人佩服。可在那之后,也就是曹朋被罢免了官职以后,贾诩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每逢议事,都沉默不语,显得格外低调。若非曹操时时提起他,恐怕许多人都忘记了此人。   而今,贾诩突然献计,而且一开口就要罢免一郡太守,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   曹操问道:“那文和欲荐何人?”   “张俊乂识变数,善营陈,料战势地形,无不如计。   且此人能纳谏言,爱乐儒士,可镇汝南……若此人在汝南,必可压制刘备成事。”   “你是说,张郃?”   曹操万万没有想到,贾诩会推荐张郃出来。   自张郃归降后,倒是兢兢业业,立下了不少功劳。可问题是,张郃终究是降将,所以不免让人心怀顾虑。而且,此时的张郃与历史上那个连诸葛亮也为之忌惮的张郃,还有很大的差距。至少,就曹操来看,他尚未到独当一面的程度……   “主公,张郃万万不可!”   “是啊,汝南重地,张俊乂虽有才华,恐难当重任。”   “……主公三思啊!”   花厅中,众人纷纷起身劝阻。   但曹操却闭目不言。   张郃识变数,善营陈……能纳谏言。曹操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贾诩这一番话的重点,这关键就在于,张郃能纳谏言……这一点,比之其他人,的确是大有不同。   似夏侯惇夏侯渊曹仁这些老兄弟,都属于骄兵悍将。   平日里对曹操,或许能言听计从,可如果换个人,未必肯听取不同的意见。   曹操睁开眼,凝视贾诩良久。   “文和,就依你所言。”   “卑职定不负主公重托……”   曹操做出了决断,将对付刘备的事情,交给贾诩来处理。   他现在抽调不出太多的力量来收拾刘备,但是却可以压制住刘备的发展。以曹操对刘备的了解,普通人无法担当这样的重任。而贾诩,恰恰是为数不多的,有能力对付刘备的寥寥数人之一。此前,曹操还有些担心,贾诩不会自动请缨。可现在看来,在沉寂许久之后,贾诩终于要出招了!这也让曹操心中极为高兴。   贾诩既然请命,同时也代表着,郭嘉将成为曹操第一谋主。   这也算是贾诩对郭嘉的一次退让吧……对此,郭嘉也感觉的出来,于是朝贾诩微微欠身一笑。   毒士对枭雄?   究竟谁能占居上风!   曹操哈哈大笑,长身而起。   “文和,若有任何要求,可直接告与我知,新野之事,就全拜托与你。   来人!”   他一摆手,大声喝道:“取刀来。”   曹彬连忙应诺,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手捧一个锦匣,匆匆走进花厅。   曹操将锦匣接过来,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柄装饰华贵的短刀,双手递向贾诩。   这短刀一出现,花厅中不少人,不由得瞳孔一缩。   很多人一眼便认出了曹操手中的这口短刀,赫然是当年曹汲归附曹操时,用三个月时间,打造而成的天罡三十六宝刀之一。说起来,当年曹汲刚归附曹操时,这造刀的技巧并不成熟。天罡三十六宝刀与曹汲后期,特别是这两年打造出来的宝刀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可偏偏,这天罡三十六宝刀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后来打造出的宝刀。原因嘛,很简单……就在于那刀上镂刻而成的五字刀铭。   荣耀即吾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天罡三十六刀,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更代表着曹操的认可。   曹汲是在建安二年时打造出来的天罡三十六刀,至今已有六七个年头。   而在这六七年里,也有不少人获得了曹操的赠与。   比如典韦手中的天孤刀、曹朋手里的天闲刀、荀彧手中的天罡刀、郭嘉手中的天机刀……等等,六年中,曹操手下共有二十八人得到了这镂刻着‘荣耀即吾命’刀铭的天罡三十六刀。每一个得到授予的人,无不是曹操最为看重的心腹。   即便是曹操次子,如今官拜漆令的曹丕,也没有获得如此殊荣。   贾诩,是第二十九个获得这天罡三十六刀的人物……曹操赠与的每一把刀,都有着特殊的意义。比如荀彧,看似并不起眼,但却是曹操之下的第一号人物。   曹操在外作战,荀彧必然留守许都。   事实上,从曹操起家以来,荀彧所充当的,就好像萧何之于刘邦的角色一模一样。   天机刀郭嘉,则是曹操的智囊,也是曹操最信任的谋主。   天孤刀典韦,只忠于曹操一个人,虽说看上去官位不显,但典韦若进言,曹操都会认真考虑。还有许多类似的情况,好像天富刀曹洪,是因为曹操知晓曹洪好财货,所以赐予此刀,示意他在不触犯律法的情况下,可以酌情赚取财富……   曹操知道,贾诩之所以一直表现低调,还是心存顾虑。   他干脆把这天贵刀授予贾诩,也是告诉贾诩,只要你为我尽心做事,我保你荣华富贵。   而贾诩所需要的,不就是这么一个保证吗?   贾诩连忙双膝跪地,恭敬的从曹操手中接过天贵刀来,“卑职,绝不辜负主公厚望。”   ……   与此同时,远在红水集的客栈中,曹朋正在聆听报告。   姜叙年约三十,长的健壮而精干。他和梁宽,都是凉州有名的豪侠,在羌胡当中,颇有些名气。二人是收到了尹奉的邀请,故而才一起前来红泽,投奔曹朋。   曹朋手指,轻轻敲击书案,露出沉思之状。   良久后,他自言自语道:“马腾这是下定决心了!如此也好,正好会一会锦马超。” 第391章 无题   连续两天的秋雨过后,红泽气温陡降。   靡靡细雨终于停了,骄阳当空,却透着一丝丝清冷之气……红水集城头,旌旗招展,彩旗飘扬。如果初临此地的人,说不定会以为这是为庆典节日在做准备。   窦兰换上了一身长袍,领着窦虎在城外等候。   远处大路的尽头,空荡荡不见人影。父子两人站在红水集城门下,不时的窃窃私语。   而在路旁的人群里,一身胡服打扮的曹朋,在姜叙和梁宽的陪同下,负手而立。他们和窦兰父子一样,在等待马家使者的到来。同时,与曹朋而言,也想趁机看一看,那位传说中的锦马超,究竟是什么模样。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公子,马超此来,窦兰未必能顶得住啊。”   “我知道。”   曹朋轻声回了一句,示意姜叙不要开口。   在心里面,他又暗自盘算着,该如何来解决这件事情。马家要夺取红泽的野心,已彰显无遗。以马腾如今手中的力量,自己想要争取窦兰,恐怕绝非一桩易事。毕竟,马腾还挂着汉臣之名,在某种程度上,曹朋甚至比马腾还要弱一些。   只不知道,窦兰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眼见正午将至,天边突然出现了腾腾尘烟。   宛若一条黑色长龙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铁蹄踏踩大地,发出隆隆的声响。曹朋甚至可以感受到,脚下的地面,也轻轻的颤抖起来。他心里一动,暗道一声:来了!   那黑色长龙越来越近,蹄声清晰可闻。   只见从大路尽头,一队人马风驰电掣疾驰而来,为首一员大将,年纪在二十七八上下,跳下马身高约在八尺以上,头戴扭头狮子亮银兽面盔,身穿扭头狮子亮银兽面甲,腰系巴掌宽的狮蛮玉带,外罩一件红缎子做衬的雪白披风。胯下一匹照夜狮子马,端地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来人如离弦之箭,眨眼间就到了窦兰父子身前。在距离窦兰父子大约有三十步左右的时候,那人猛然勒住战马。   “吁……”   他沉喝一声,照夜狮子马希聿聿长嘶,四蹄如同生根,硬生生的扎在了地上。   “窦将军!”   来人抬起手,身后铁骑骤然止住。   他大声喝道,同时甩腿从马上跳下,快走几步之后,一拱手,“马超这厢有礼。”   “贤侄,何必如此多礼?”   窦兰哈哈大笑,迈大步向来人行去。   人群中,曹朋仔细打量来人,心中不由得一声喝彩。   这马超长的,果然不愧‘锦马超’之名,仪表堂堂,透着英武气概。   马超的相貌,颇有些羌胡血统的模样。皮肤较之大多数人要白皙许多,脸颊瘦削,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砍。眼窝略有些凹陷,使得他的眸光,透着深邃……鼻子高挺,有点鹰钩鼻的形状。颧骨有些突起,更给人一种凌厉的气质……   曹朋不由得眉头一蹙,暗自点了点头。   嘴唇恁薄,却是个刻薄寡恩之辈;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鹰顾狼行之气,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至少在曹朋看来,这马超的气质和他的相貌,颇有些不太相符。或者说,他的气质,也让人生出一种无法接近的感觉,不自然的就想要疏远。   这就是马超马孟起吗?   也许,是曹朋盯视太久的缘故,马超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了过来。那目光锐利,犹如电射。曹朋心里暗自一惊,连忙将视线转移开来。好在他周围站了不少人,所以当马超看过来时,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便又扭头与窦兰说笑。   曹朋的目光,越过马超肩头向后看去。   只见马超的随从,清一色黑甲骑军,人数大约在八百左右。   马上的骑士,一个个看上去体格健壮,气质剽悍。曹朋意外的发现,马超的这些随从,甲胄和兵器与汉军和羌胡骑军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武威骑军用的是骑枪,与常见的骑枪不同,更有点接近于西方的骑枪形状。而且盔甲的制式,和汉军也不相同,带着极为明显的异域风情。曹朋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这时候,马超和窦兰父子寒暄结束,一同走进城门。   路旁的行人,也纷纷散开来……曹朋站在原处,想了想,转身道:“我们回去。”   姜叙连忙说:“公子,要不我想办法去府衙打听一下?”   “不用了,这件事让李丁去处理即可,咱们现在,最好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可这马超……”   “马孟起,不过一介莽夫,不足为虑。   依我看,他如果逼得太急,说不定反而令窦兰生出反感,是否归附,尚在两说。如果他们真有心归附,咱们再设法破坏。总之,以目前状况而言,且不可轻举妄动。”   “喏!”   姜叙点点头,表示明白。   曹朋也没有再多说话,进城之后,直奔客栈而去。   果不出他的预料,李丁不在客栈。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既然出现在红水集,那么今天马超到来,窦兰也定会让他过去。毕竟,李丁从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他的祖父李其。曹朋到了红水集之后才算明白,这李其在红泽,也颇有些威望。   不过,李丁什么都没告诉曹朋,也说明他心里还有些芥蒂。   “公子,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等!”   “等?”   “如果情况与我等不利,李丁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咱们。毕竟,这件事对李丁而言,同样重要。王双,待我告诉梁宽和姜叙,这一两日里,暂且忍耐一下,不要随意走动。”   王双答应一声,转身便急匆匆离开。   而曹朋则在屋中徘徊,好半晌才算是稳住了心神。   别看他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心里面,也同样是感到焦躁不安。这一次,他要面对的可不是无名之辈,而是那个曾打得曹操丢盔弃甲的西凉锦马超……   马腾已经出招了,那么窦兰又会做什么选择?   这已经超出了曹朋所了解的历史范畴,更脱出了曹朋所能掌控的局面。   原以为占领河西不会太难,却没有想到,这么早便和马腾一家对上,实在是出人意料。   曹朋必须要认真思考,想出一个应对之策。   绝不能让窦兰归附马腾一家!   若窦兰愿意归附马家,也就代表着整个红泽,很有可能会归附马家……曹朋当然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哪怕是让窦兰保持中立,也好过窦兰投靠马腾……   可是,如何才能使窦兰保持中立呢? 第392章 命案   红水集,府衙。   马超闭目凝神,如老僧入定。   说话的男子名叫虎白,表字道之,是马超身边的一员幕僚。他个头不高,大约在七尺六寸上下。体态略显瘦削,一袭长衫透出儒雅气概。头戴幞头,长发盘髻。眉毛细长,长着一双桃花眼,鼻梁高挺,嘴唇单薄,脸上总带着和煦笑容。   “窦将军,红泽人自百年前落户红泽,几乎与中原断绝了往来。   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土生土长的凉州,虽然这几年彼此偶有冲突,但那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马腾将军乃将门之后,昔年伏波将军与窦氏也有着过命的交情……咱们,终究是自己人!想来窦将军也听说了,朝廷欲收回河西。其他事情不讲,当年大将军扬威漠北,到来头却死于阉人之手,致使将军不得不远离故土,在这苦寒之地立足。如果朝廷真的收回了河西,将军还能如早先那般,雄霸红泽吗?红泽是河西腹地,水草丰茂,土地肥沃。只怕到时候朝廷第一个要对付的……呵呵,将军是聪明人,想必也能看出这里面的利害,学生就不多言了。   今天,大公子奉马腾将军之命前来,是希望与红泽结好。   武威与河西毗邻而居,咱们不但是邻居,更是同仇敌忾,不知窦将军如何考虑?”   窦兰露出沉吟之色,凝视虎白,久久不语。   窦虎冷笑道:“道之先生说的倒是好听,但只怕我们前脚恶了朝廷,马将军后脚就会出兵与朝廷夹击红泽。就算不是这样,我红泽归附马腾将军,你我之间又该是怎样的关系?难不成,让我数万红泽人听命于武威,或是我父子为马腾将军效力?”   窦兰微微一蹙眉,沉声道:“窦虎,你住嘴,休得胡言。”   虎白笑了,“小将军多虑了……呵呵,若我家将军真有意不利于红泽,红泽焉能存活至今?”   这一句话,直说的窦兰父子顿时色变。   虎白并没有夸张,以马腾的实力,想要夺取红泽,的确可能。   只不过,是损失多少的问题罢了……   可即便如此,虎白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窦兰父子还是感觉到不甚开心,甚至有一种憋屈的感受。但他们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看着虎白,半天竟说不出话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马超,突然睁开了眼睛。   扫了一眼花厅上众人后,慢慢道:“窦将军,家父敬将军乃将门之后,名臣子弟,故而让孟起前来与将军见面。红泽,我马家没有兴趣,可以不要。但有一句话我必须说清楚,今朝纲不振,曹操老儿挟天子以令诸侯,使天子犹若傀儡。   家父奉诏讨逆,之前种种,不过与曹贼虚以为蛇。   如果窦将军要归附曹操,我马家断不允许。到时候这后果,我相信窦将军也能想到。   总之,红泽三十六部若与我马家合作,孟起可担保,红泽可安枕无忧;若……”   马超在言语之中,让人感受到了一丝骄横。   他冷笑两声,看了看窦虎,而后又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窦虎勃然大怒,双手扶案就要起身,却被李丁一把按住,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马超,来者不善。   窦兰虎目圆睁,厉声道:“孟起,你在威胁我?”   虎白连忙道:“将军何必动怒,大公子并非威胁,只是想善意提醒罢了。   将军当知,我家将军早晚要与曹贼反目,如果被曹贼站稳了河西,绝非善事。大公子性情刚烈,说起话来不免有些直白。但他的心意确是好的,不希望咱们自家人打自家人,还请将军三思啊。”   马超全然无视窦兰父子的怒气,表情极为平静。   只是从他那棱角分明,如刀削斧砍般的面庞轮廓可以看出,他绝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   窦兰紧抿着嘴唇,半晌后猛然大笑起来。   “孟起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窦兰忝居红水集,虽为部落大人,但也不能一意孤行。红泽三十六部声息相连,休戚与共,此事重大,恐需与三十六部大人商议之后,才能做出决断。不如这样,我立刻召集红泽三十六部大人前来红水集,到时候与他们说明利害。只要有半数大人同意,窦兰愿率红泽归附将军。”   马超沉吟不语,朝虎白看去。   却见虎白朝他点了点头,于是说:“既然将军这么说了,那马超也不逼迫。只是这时间……朝廷进驻河西在即,还请将军给马超一个时间,你看如何?”   “三天,三天之后我会召集三十六部落大人商议此事,给孟起一个答案。”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三天。”   马超说罢,起身与窦兰等人告辞,带着虎白转身离去。   窦兰亲自将马超送出府衙,又命人安排了马超一行人的住所,这才又返回花厅。   “父亲,马孟起目中无人,欺我父子太甚。”   窦虎在花厅中暴跳如雷,厉声道:“我红泽三十六部,就与他马家干了……他马家军虽然悍勇,可咱红泽人也不差。大不了,咱们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窦兰没有理睬窦虎,而是向李丁问道:“贤侄,你怎么看?”   李丁想了想,轻声道:“马家逼迫甚紧,也说明他们对那曹操,颇有忌惮……否则,马孟起不会这么咄咄逼人。马寿成,这是想要提前一步,控制河西啊。”   窦兰一笑,“他不止是咄咄逼人,只怕还胜券在握呢。”   “父亲的意思是……”   “红泽三十六部,红泽三十六部……只怕从今以后,三十六部不复存在,就要分崩离析了!”   马超既然敢当面威胁,说明他很有把握。   而他之所以能同意窦兰召集三十六部大人商议,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不好逼迫太甚,另一方面,恐怕已招揽了一些部落大人,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决定……   窦虎和李丁,不由得色变。   两人相视一眼之后,齐刷刷向窦兰看去。   “父亲(伯父)以为当如何?”   “李丁,李大人可曾说过,对此事的看法?”   “家祖?”   “我知道,李大人一直希望红泽能归附朝廷,但是又担心,朝廷得了好处之后,又想从前那般,与红泽不理不问。他对朝廷了解颇多,所以我想知道,他……”   “家祖,倒是曾说过,马家乃凉州恶狼。”   这个评价,倒是和窦兰的观点不谋而合。   虽然李丁没有说出李其的真正想法,但听得出来,李其对马腾一家,也颇有些忌惮。   “如此,我明白了!”   窦兰想了想,没有再问下去。   他在花厅正中央坐下,沉吟良久后,对窦虎道:“立刻召三十六部大人,并梁元碧大人前来红水集,我想有些事情,是时候要做出决断,三日内必须到达……李丁,你通知李大人,让他不必前来。不过请李大人率部,向红水集靠拢。”   “父亲……”   窦兰微微一笑,“马孟起既然来了,马寿成焉能没有后招?”   ……   李丁回到客栈后,把事情的经过,详细的告诉了曹朋。   曹朋听罢后,倒是猜出了一些窦兰的心思。想必窦兰目前也是犹豫不决,一方面他害怕被朝廷所欺骗,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归附了马腾,红泽不复早先的独立。同时,由于他身份的缘故,使得窦兰对朝廷又有些提防,甚至有一些抵触。   在这个时候,并不是和窦兰接洽的最好机会。   而且李丁也说了,三十六部落大人的表决,才是关键所在。   “休屠各人怎么说?”   “休屠各人……历来以窦将军马首是瞻。”   曹朋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为妙。   不过,为防止意外发生,曹朋还是决定让梁宽到李丁部落与尹奉联系,催促邓范兵马,加快行动。如果红泽真的要归附马腾,那曹朋也不惜提前与红泽一战。   就这样,曹朋留在红水集,继续观察动静。   而马超一行人在驿站,确是足不出户,看上去极为平静。窦兰也显得很平静,在第二天拜访了马超之后,便下达命令,在红水集外安排场地,准备迎接三十六部大人的到来。红水集太小了,如果三十六部大人前来商议事情,必然会带领随行扈从。到时候,以红水集的规模,恐怕也无法安排那么多人,只好在城外驻扎。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距离红水集最近的七个部落大人,便早早抵达。   随后,散居在红泽牧原之上的各部落大人,也纷纷前来,使得红水集一下子热闹起来。   李丁无暇顾及曹朋,帮着窦兰招呼各部落大人的到来。   曹朋则在客栈里呆的有些发闷,于是便领着王双和姜叙,一同走出客栈,在城中漫步。   红水集虽说不大,可是各种设施倒是挺齐全。   城中商铺林立,街道上行人接踵。漫步在集市之中,曹朋仔细的打量起这座小镇,同时聆听着姜叙的介绍。姜叙身为游侠儿,并非第一次来红水集,对这座集镇,也格外的熟悉。他一边走,一边与曹朋低声介绍各种本地的风土人情,生活习俗。曹朋听得很认真,不时低声询问两句,更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公子,那边就是府衙所在。”   姜叙朝长街尽头一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曹朋就看到一座宅院坐落在不远处。   府衙门外,有几个家丁守卫,看上去似乎挺严密。   曹朋看了一眼后,也没有再询问什么,而是转过身,好奇的看着街道旁的一个烤肉架子。   那架子上摆放的是半只牛腿,一个胡人模样的男子,一边烤肉,一边用一柄尖刀熟练的从牛腿上片下嫩嫩的烤肉。片出一盘之后,配着蘸料送到一旁的桌子上,而那些食客则用一张张胡饼卷起烤肉,狼吞虎咽,看上去吃的是极为香甜。   “那是个大月氏人,在红泽已有多年。   他家的烤肉,堪称红水集一绝……呵呵,公子若有兴趣的话,不妨过去尝尝看。”   “也好,正觉得有些饥饿。”   浓浓的肉香,令曹朋也不禁感到食指大动。   听了姜叙的介绍之后,他便笑着点头答应,迈步向烤肉摊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一个髡发结辫的胡人,从长街的另一头匆匆走来。曹朋一不小心,被那胡人撞了个正着。只见那胡人噔噔噔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口就骂。只不过,他说的是匈奴语,曹朋听不懂,于是走上前来,伸手搀扶。   “你这人也是,明明是你撞了我,怎地反倒怪起我来了?”   胡人一怔,一巴掌打开了曹朋伸出的手,用一种极为怪异的强调说:“若不是有急事,定不与你甘休。”   说着,他一骨碌爬起来,恶狠狠瞪了曹朋一眼,就匆匆离去。   曹朋搔搔头,对姜叙道:“好霸道的胡子……依我看啊,这家伙这种脾气,早晚吃亏。”   “要不我去教训他一顿?”   “算了,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姜叙,小双,咱们去吃烤肉,我请你们。”   曹朋看着那胡人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摇头,呵呵笑道。   既然他不想追究,姜叙和王双也就没有追过去。三人径自来到烤肉摊旁,找了一张干净的食案坐下。姜叙轻车熟路的叫了三斤烤肉,还有一坛子酒之后,三人坐在那里,正准备说话,忽听远处传来了一连串的惊叫声,紧跟着从长街尽头,有人惊声的呼喊:“杀人了,杀人了……”   曹朋一怔,顺着那叫喊声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在那府衙门外,人头簇拥而动。许多人蜂拥而去,把曹朋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   “怎么回事?”   “好像府衙那边出事了……”   “走,过去看看!”   曹朋站起身来,和姜叙王双一起走了过去。   此时,府衙门口乱成了一团,那守在门外的家丁虽然上前维持秩序,可人太多了,声音格外嘈杂。各种方言口音混在一起,曹朋站在外面,根本就听不太清楚。   “究竟出了什么事?”   “好像有人在府衙门口被杀了。”   “啊?”   曹朋一怔,领着姜叙王双往人群里挤了过去。费了好大的劲儿,三人挤到了前面,曹朋踮起脚尖探头向外看去,这一看,却让他不由得脸色,也为之一变…… 第393章 一直在等你!   距离红水集府衙门阶大约十步的距离,一个身着胡服的男子,正倒在血泊之中。   曹朋认出,这胡服男子,正是刚才和他撞在一处,并且差一点就产生冲突的那个胡人……这相隔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变成了一个死人,怎能让曹朋不感到惊心?他倒吸一口凉气,本能的想要走过去查看清楚。可脚刚刚离地,便又放下。   这里不是中原,轮不到他当出头鸟。   更何况他现在隐藏着身份,不太方便抛头露面。   想了想,曹朋决定还是冷眼旁观为妙。而这时候,几名窦府家丁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蹲下身子,仔细的辨认了一番之后,这才起身,招手示意其他人上前,交头接耳的说了几句话之后,那家丁转身一路小跑的,便走进了府衙之中……   曹朋悄悄从人群中退出,示意姜叙王双随他离去。   “公子,那个人……”   “此人是被谋杀!”   “啊?”   “我们先回客栈,然后再说。”   曹朋不愿意在大街上谈论此事,领着王双姜叙,匆匆返回客栈。   径自走进了客房,曹朋洗了一把脸,而后在屋中坐下来,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刚才的那一副画面。毫无疑问,胡子是死于谋杀……从他倒地的姿势来看,应该是在向前行走时,被人迎面一刀毙命,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便倒在了地上。   只不过,由于当时的状况混乱,曹朋也无法看清楚尸体上的伤痕。   所以只能是大概判断出,那胡子被谋杀的过程。   从屋子的一角,取出一块用来书写的沙盘。曹朋在沙盘上,把现场简单的画了一个轮廓。   “公子?”   曹朋抬起头,见姜叙和王双,都站在旁边。   于是摆了摆手,他示意两人坐下来,而后继续盯着沙盘,沉思不语。   红水集的府衙,坐落在长街的尽头。而这条长街,和府衙门口的接到正好形成了一个丁字形路口。曹朋拿着木条,在沙盘上画了两条街道,而后又标注了府衙的位置。   “公子,河西民风彪悍,羌胡之间产生矛盾,往往会大打出手,杀人也极为正常。”姜叙见曹朋沉思不语,便开口劝说道:“公子又何必在意太多?这红水集虽说是以汉家儿郎为主,但居于河西多年,很多时候与羌胡的习俗并无区别。   一言不和,杀人夺命乃是常有的事情。   那胡子蛮横骄纵,之前在路上就和公子产生了冲突,难免会有其他的仇人……”   “是吗?”   曹朋抬起头,看了一眼姜叙,突然笑了。   “难道公子看出什么不对?”   曹朋深吸一口气,思忖半晌后道:“一言不合,当街杀人在这里,也许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的确不足为怪。事实上在中原,也有不少地方,会出现这样的案件。可是,我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若是因好勇斗狠而杀人,凶手何在?”   姜叙一怔,眉头不由得紧锁。   是啊,凶手呢?   如果是那胡子和人产生冲突,那么在命案现场,应该可以看到凶手才是。   可是,姜叙当时,并没有在现场发现凶手的踪迹……   “这胡子当时行色匆匆,看上去是有紧要的事情。和我发生了冲突之后,表现的虽然蛮横,却又似乎不愿意耽搁时间。他顺着长街而行……如果是和人冲突,至少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但是,他死的很突然,甚至没有人留意到杀人凶手是谁……他死的很突然,以至于当他倒下的时候,令周围的人都感到了吃惊。   这绝非因冲突而死,乃是被人突然刺杀,凶手趁乱迅速逃离现场……   我观察了一下,这胡子摔倒的地方,是在府衙门口的街道中央。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朝着府衙而去,不想凶手突然间从斜里出现,胡子毫无半点防备。”   说罢,他站起身来,在屋中徘徊不停。   “这三十六部落会盟马上就要开始,此时的红水集,正是在风头浪尖之上。   但凡有头脑的人,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杀人,而且是在窦府门外,那么明目张胆的杀人……被杀的还是个胡子。这弄个不好,就会引发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窦兰也绝不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故。这说明,杀人者是不得已而为之,才会做出这样的行动。如果……如果这胡子是要去窦府,那么杀他的人,又是出于什么居心呢?”   曹朋这一番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但姜叙和王双却听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公子的意思是……这个人是要找窦兰?”   “那倒是不太好说,去窦府,未必就一定要找窦兰。可是有人不想他去窦府,又是什么缘故?他是胡子,要去窦府,而有人不愿他去窦府……或者说,不愿意他见到窦兰?为什么?因为他有事情要告诉窦府的某个人,或者说要告诉窦兰……而凶手杀他,就是不想让窦府的某个人,或者说不想让窦兰知道这个消息。”   曹朋停下脚步,向姜叙和王双看去。   王双搔搔头,憨憨一笑,“若这么解释,倒也能说得过去。”   姜叙说:“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岂不是说,红水集将要发生大事?”   “也许是,也许不是。”   曹朋揉了揉鼻子,哑然失笑道:“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不过是我个人的一些臆想,算不得数。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胡子要去窦府的前提下做出来的猜测,也许他并不是要去窦府呢?所以,也不用太紧张……对了,肚子饿了,吃饭去。”   他说着,便迈步向门外走去。   姜叙和王双相视一眼,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又该如何是好?   ……   午饭,非常简单。   曹朋吃的倒是很香甜,但姜叙和王双,就显得有些食不知味。平日,这两人都是一顿饭能斗食的主儿,可今天却显得心事重重,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   对此,曹朋也没有去理睬和劝说。   在他看来,王双也好,姜叙也罢,似乎还是显得有些稚嫩。   如果换做甘宁,才不会理睬这些事情。该吃的时候,他肯定是一点都不客气……不过想想倒也能理解,王双本是他府中的犬奴,真正开始跟随曹朋做事,也就是这一两年罢了。偏偏这一两年来,也是曹朋最悠闲的时候,王双一直没有遇到,也没有机会遇到突发事件。这也使得他没有经过真正历练,自然会显得手足无措。   姜叙比王双的情况好一些,却也仅仅是好一些而已。   毕竟在凉州当了这么久的游侠儿,也曾遇到过一些事情。只不过似今天这种状况……   还需要历练才行啊!   曹朋不由得在心里,暗自感慨了一番。   吃罢饭,曹朋便返回客房休息。午后小憩片刻,而后看了看书,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之后,便叫上了王双,在马厩里为狮虎兽洗刷了一番之后,这才返回客房。   他甚至没有去打听那桩命案,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份悠闲的气度,着实让姜叙两人暗自赞叹。   晚饭时,曹朋让店里的伙计去那大月氏人的烤肉摊子上买了几斤烤肉,酒足饭饱后,便倒在榻上歇息。王双和姜叙也各自回到了房间,只是看上去,还有些紧张。   “曹公子,曹公子!”   眼见着戌时将至,李丁突然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出事儿了!”   曹朋揉着眼睛,从榻上翻身坐起,一脸朦胧的睡意,看着李丁道:“出了什么事儿?”   “你居然不知道?”   “知道什么?”   “今天晌午,府衙门口发生了命案。”   “哦,这个啊……”曹朋笑了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打了一个哈欠,“我怎能不知?发生命案的时候,我就在那里,还看到了那个被杀死的胡子……”   “你当时在府衙门外?”   “是啊?”   “那你还能这么安稳如山?”   “为什么不可以。”   李丁苦笑一声,“你可知道,那被杀死的人,是什么来历?”   这时候,姜叙和王双也进来了,听到李丁的问话,两人不由自主的都露出好奇之色。   曹朋拿着一块湿巾,擦了擦脸。   而后显得懒洋洋的说道:“休屠各人吧。”   “你……”   “呵呵,红水集虽说汉羌混居,但在这种时候,登门窦府者,除了休屠各人,还能有谁?窦兰和休屠各人素有往来,而且此次红水集会盟,休屠各人也将参加。那么在这种时候找上门的胡子,除了休屠各的那些杂种胡,我实在想不出来。”   “呃……你怎么知道,那胡子是去窦府?”   “若不是去窦府,你会这么大的反应吗?”   曹朋笑嘻嘻的说道,而后又取出一件衣服,穿在了身上。这衣服,正是李其的部落服饰。他轻轻活动了一些身子骨,从榻上拎起麂皮兜囊,斜跨在了身上……   那样子,分明是准备出门。   “你,要出去?”   李丁疑惑的看着曹朋问道。   “等你很久了……嘿嘿,既然事情不出我所料,那么就请李少族长陪我走一趟吧。”   “去哪儿?”   李丁懵了!   一直在等我?   这曹朋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曹朋微微一笑,“尸体现在何处?”   “你是说……”李丁似乎明白了曹朋的心思,连忙道:“已经被窦将军收好,准备等梁元碧前来辨认。”   “那走吧,带我过去看看。”   “看什么?”   “当然是尸体……有些事情,我必须要看过那尸体之后,才能做出最后的判断。” 第394章 野心勃勃   胡人的尸体,摆放在窦府侧门旁边的一间小屋里。   窦兰将尸体用一张牛皮包裹起来,静静的摆放在屋内。这里很偏僻,所以也很安静。李丁是窦府的常客,加之这段时间一直跟着窦兰,所以带着曹朋进入府门,也没有家丁上前阻拦。   从表面上看,窦府很平静。   就好像从没有发生过杀人事件一样,府内的守卫也显得有些松散。   窦兰和窦虎都不在府中,据说是在城外的营地里忙碌。再过两天,三十六部大人抵达,便是会盟相商的日子。窦兰对此也格外重视,每天都很晚才返回府衙。   “窦将军说,明天梁元碧就要到达,到时候把尸体交给梁元碧便是。   休屠各人的丧礼和我们不太一样……哪怕那人是死在红水集,也必须要遵循休屠各人的习俗。”   李丁在前方引路,一边走一边为曹朋解释。   不一会儿功夫,两人便来到一间小屋门口。周围也没有旁人,李丁在门外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祷。而后他推开房门,迈步进入,取出火折子点亮了屋中的油灯。   曹朋,也随后跟进。   油灯的光亮有些昏暗,照映的房间略略透着一丝阴森。   曹朋走进去,就看见那具摆放在屋中央的尸体。他从窗台上拿起油灯,走到了尸体跟前,慢慢蹲下身子。伸出手,将尸体上的那张牛皮掀开,只看见一张惨白的脸。胡人的尸体已经僵硬,在油灯的照映下,那张脸透出一股阴恻恻的气息。   一旁李丁不由得打了个寒蝉,向后退了两步。   “曹公子,你想要看什么?”   曹朋没有回答,仔细的检查尸体。   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尸体上有两处致命伤。   一处在胸口,另一处则在颈子上。这胡人被人割断了喉咙,同时胸侧有一个伤口,从左侧放斜插进去,直接没入了心脏。凶手怕是觉得不干脆,所以在拔出凶器的时候,有一个翻转的动作,也使得伤口呈现圆形,在灯光下是触目惊心。   曹朋看着尸体,面色很平静。   从这尸体的伤口来看,凶手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有两个人,似乎和死者认识。一个上前吸引死者的注意力,另一个突然出现……   为了防止死者出声,吸引死者注意力的凶手,还割断了死者的喉咙。   也就是说,这个凶手应该和死者非常熟悉,否则绝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得手。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曹朋站起身来。   他后退两步,张口吹灭了油灯,叫上李丁,一起退出房间。   “怎样,看出什么没有?”   曹朋笑了笑,反问道:“窦将军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有什么反应?”   “反应?”李丁露出茫然之色,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反应,只是看了两眼,便走了。”   “那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是休屠各人?”   “他手臂上的黑色狼头图案,你没有看见吗?那是休屠各人独有的图案……”   “你再好好想想,窦将军当时……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李丁做出苦思冥想之状,想了许久后,轻声道:“窦将军真没有什么反应……若说有的话,他刚看到尸体的时候,好像有点吃惊。恩,就是这样,其他的我真没有留意到。”   吃惊吗?   曹朋眉毛一挑,若有所思。   就这样,两个人不知不觉便走出了窦府,朝客栈行去。   也许是出了命案,红水集今晚显得有些冷清。店铺酒肆早早的都关了门,街道上不时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的卫士巡逻。不过,并没有人上前拦下李丁和曹朋,两人沿着街道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客栈的门口。   “曹公子,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窦将军看过尸体,有没有说什么?”   李丁想了想,“没说什么特别的……他主要是说两天后的会盟事宜,还吩咐老虎,让他注意警戒。嗯……还有,就是问了一下我祖父的情况。之前窦将军派人通知我祖父,让他率部向红水集靠拢。今天晌午得到消息,我祖父已出发离开营地,估计明天晌午就能抵达。不过,窦将军说,让我祖父不必急于露面。”   果然如此!   曹朋心里一动,顿时豁然开朗。   这窦兰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李其同样也不简单。   “曹公子,你究竟看出了什么状况?”   “嘿嘿,不着急,过两日自然便可见出分晓。”   曹朋笑了笑,径自返回屋中。   李丁站在庭院里,搔搔头,显得更加迷茫……   ……   窦府门前的命案,并没有给红水集带来太大的影响。   就如姜叙所说的那样,这是个没有太多规矩,没有太多律法,一言不合便可以杀人的地方。哪怕红水集是一个以汉人为主体的独立世界,可这里直面的是强猛的朔风,看到的是茫茫牧原,接触的几乎全都是好勇斗狠的羌胡匈奴异族……   汉家的律法,在这里已经失去了震慑力,甚至可以说是荡然无存。   红泽人对汉室朝廷,一面是愤恨,一面又茫然不知所措……于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也渐渐的和羌胡一样。昔年的汉室律法,随着一代代人的逝去,渐渐被忘怀。   草原上,每一天都会出现争斗厮杀;每一天都有可能出现死伤。   哪怕是红水集,情况虽然好一些,但死伤争斗,也屡见不鲜。   第二天,当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感到惊奇。在他们看来,昨夜的宵禁,更多是由于会盟即将开始,所以才会显得气氛紧张。所以,朝阳升起,人们继续着往日的生活。该去耕作的继续耕作,该做生意的,开门迎客,和平常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如果说有变化,那就是随着十几个部落大人的到来,红水集更加热闹。   位于窦府旁边的驿站里,马超迎着朝阳,在庭院中舞动大枪。   那杆长一丈二尺的虎头铁脊大枪,在阳光下犹如出海的蛟龙,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一条条弧光。蓝幽幽的枪刃,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啸声,罡风随之四溢。   马超一身雪白劲装,枪随人走,如使臂转。   一旁,马岱和虎白两人窃窃私语,不时的发出赞叹之声……   “大公子好枪法。”   “哥哥这一招果然漂亮。”   随着一声撕裂苍穹般的锐啸声过后,冷芒一闪,马超收枪而立。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将大枪交给了一旁的扈从,随手接过方巾,擦拭去额头汗水。   “道之,大人们都到了没有?”   “已有二十三部大人抵达,估计今日傍晚,会有近三十部大人赶到。   梁元碧会在今晚抵达红水集,差不多到明天,就能全部到齐……不过,我听说那个李其很有可能不会出现,他孙儿就在红水集,估计到时候会让他那孙儿出席。”   “李其那老东西……”   “大公子,李其已年迈,这些年来,凡是红泽会盟,他几乎都不怎么出席参加。我估计,他已经准备为他那孙儿让路……李其的三个儿子,早些年病故的病故,战死的战死,只剩下这么一个孙子。他不早早扶持他孙子起来,又能扶持何人?”   “可是我听说,李其心向汉室。”   “嘿嘿,哪有如何?红泽归马,乃大势所趋……他李其心向汉室,却也无法阻挡大势啊。只要这次会盟成功,则红泽必为马家所有,李其就算不同意,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我听说,曹操老儿此次命小曹贼出镇河西,也不是太用心。毕竟河北战事未平,袁谭袁尚犹在,老贼根本分不出太多力量,来帮助那小贼。   如果老贼真要夺取河西,大可以派出兵马前来。   可是到目前为止,我听说只有数千人抵达廉县,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行动。   数千人,想要站稳河西?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要大公子能把这红泽牢牢把持在手里,那小贼恐怕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去……”   马超闻听,不由得仰天大笑。   “道之所言,正合我意。   别人怕那曹操老儿,某家看来也不过如此。只可惜,父亲始终不愿下定决心。若依着我的意思,趁老贼忙于河北战事,咱们召集兵马,横扫三辅,占居关中,不费吹灰之力。到时候,咱们大可以据关中之险,与那老贼再决一雌雄……”   马岱轻轻点头,表示赞成。   但虎白却眉头一处,露出一丝苦笑,旋即也轻轻抚掌称赞。   这位大公子,本领不差。论武艺,西凉少有人能够抵挡;论行军打仗,也颇有水准。马家的战阵,独辟蹊径,与中原的战法有些不太相同。自董卓死后,马腾崛起,凭借着马家独特的战法,在西凉的确是横行无忌,没有人能够抵挡。   可是,马超的心太大了!   有的时候,会让虎白感到恐惧……   凉州马、韩为尊,且不说那韩遂有着一副九曲十八弯的心肠,并不足以相信。如果马腾一旦与曹操开战,韩遂会是怎样的决定,尚未可知。要知道,那韩遂一向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以前是边章和北宫伯玉,如今会不会是马腾?   就算没有韩遂的襟肘,凭西凉苦寒之地想要和整个中原抗衡,也非一件易事。   至于八百里秦川……   那卫觊又岂是善与之辈?   只是,这些话虎白没办法说出来,但心里面,却不由得多出了几分莫名的顾虑。 第395章 归汉还是姓马?   曹朋越发的深居简出。   两天来,几乎是足不出门,除了必要的生理排泄之外,大都是呆在房间里面。   但王双和姜叙却是出入频繁,红水集发生的一应事情,都能及时的传到曹朋的耳中。   梁元碧来了!   秋奴来了(红泽三十六部大人之一)。   某某人到了……   马超带着人去拜会了某某大人……   诸如此类的消息,曹朋尽掌握手中。红泽会盟固然令他关注,但马超的举措,同样不敢有半分懈怠。   “梁元碧说,那死者是他部族豪帅。”   李丁坐在房间里,喝了一口水后,慢条斯理的说道:“昨夜他抵达红水集之后,窦将军便让他去辨认那死者的身份。果不出将军所料,那人的确是休屠各人。据梁元碧说,此人犯了过错,本是要治他的罪,不想却被他得了风声逃走……”   曹朋好奇问道:“那窦将军怎么说?”   “窦将军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尸体还给梁元碧再没有追究此事。”   “那杀人者……”   “杀人者不知是谁,梁元碧也不是太清楚。   只说那家伙外面有不少仇家,可能是被仇家听到了风声,所以才会出手将他杀死。”   乍一听,这个解释也说得过去。   可如果仔细一想,就会发现里面的破绽太多。不过曹朋不会说出来,只是笑了笑后,便陷入了沉思。李丁又和曹朋聊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等李丁走了,曹朋立刻把王双找来。他取出半枚虎符,犹豫了一下,便递到了王双的面前。   “王双,你即刻启程,去找邓范。   见到邓范,你就告诉他,让他给我把休屠各端了。记住,凡不降者,皆可杀之。”   姜叙在一旁一怔,看着曹朋的目光,陡然间有些变化。   待王双离去,曹朋看了一眼姜叙,沉声道:“纪之有话要说?”   姜叙犹豫片刻,轻声道:“公子,要打休屠各?”   “然!”   “可是……”   “纪之,此前我请你去休屠各代为联系梁元碧,那梁元碧拒绝了,对不对?”   姜叙点点头,“没错。”   “我记得,你对我说,你并未见到梁元碧。”   “正是。”   “你找的是休屠各豪帥引介。按道理说,梁元碧就算不见,从礼数上而言,你代表的是朝廷,代表的是我汉室颜面。他梁元碧也不是个不懂礼数的人,和我汉室关系颇深,至少也该和你接触一下才对。但是他没有,连这最简单的礼数都没有,是和缘故?你当时告诉我说,梁元碧拒绝了,我就在想这件事情。   休屠各的状况并不好,如丧家之犬,甚至连个栖身之地……   这种时候,他若是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大有好处。可这家伙竟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纪之,你可想过这其中的缘由?很简单,梁元碧找到了更好的出路……或者说,他自以为是更好的出路。红泽窦兰?虽说他在红泽颇有威望,但说出路,他恐怕是勉强自保而已。而那檀柘即将离开,也不可能给他多少帮助,那么梁元碧的出路又会是在哪里?我之前只是怀疑,但现在基本上已能够肯定。   西凉马腾!   梁元碧定然是已归顺了马腾,或者说他和马腾达成了协议。   这具体的内容我不好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梁元碧已经背叛了窦兰……”   姜叙闻听,不由得瞠目结舌。   好半天,他才算回过味儿来,轻声道:“那岂不是说,红泽会有危险?”   休屠各和红泽三十六部相互依持,才有了这些年的平稳。如果休屠各人背叛了红泽,那红泽就如同一个瘸腿之人,恐怕再也无法抵挡住西凉马腾的攻击。   红泽若丢失,曹朋在河西的迂回空间必然缩小。   失去了红泽的话,他想要在河西站稳脚跟,其难度也将随之加大……   姜叙既然决意要投奔曹朋,自然要为曹朋考虑。一时间,姜叙也不禁急了眼。   “红泽,的确危矣。   但窦兰也不是省油的灯……嘿嘿,依我看,此天助我也,令我收复红泽。”   见姜叙一脸茫然,曹朋笑了。   “纪之无需担心,你我只需安静的看一出好戏,即可明白我的意图。”   ……   正值秋高气爽,红水集外,格外热闹。   一个临时营建起来的营地之中,身着各式戎装的军卒,肃然而立。辕门内,一座高台耸然,高台下,则站立三百锐卒,一个个挺胸腆肚,透着股骄横之气。   铛铛铛!   三十六声铜钟响,只见三十六名以窦兰为首的男子,迈步登上高台。   李丁作为李其的代表,也位列这三十六人当中。高台下,又有马超梁元碧等人相侯,一个个面容肃穆,沉静不语。   在窦兰的带领下,红泽三十六部大人先祭祀了天地,而后从高台上下来。   这也是红泽人的一个习俗,每逢有大事发生,必先祭祀天地,告祭祖先。这里面有一个潜在的含义,便是红泽三十六部休戚相关,在祖先的英灵之下,商讨示意,成就盟约,永不背弃。百年来,这已是一个习俗,从未有一次违背……   想当年,三十六部大人的祖先,在红水集外结下了同盟之约。   而今,他们将在三十六部大人的祖先注视下,来商议红泽三十六部的未来!   窦兰身披甲胄,神色庄重的来到马超和梁元碧的面前。   “大公子,梁大人,请随我入帐。”   马超和梁元碧相视一眼,微微一笑,拱手道了声谢,而后和窦兰一同走进大帐。   随后,三十六部大人鱼贯而入。   待所有人都进入之后,三百锐卒呼啦啦上前,将大帐围住,避免闲杂人等靠近。   大帐很大,六百平方有余。   马超和梁元碧跪坐窦兰上首,三十六部大人则依次分为四排跪坐蒲席之上。   依照规定,每一个大人可以带一名随从。   分成两排,紧贴着大帐帷幕跪坐。曹朋作为李丁的随从,而出席了此次会盟。在他身边,是窦兰之子窦虎。而正对着曹朋的,则是马超的随从谋主,虎白……   曹朋和窦虎有一面之缘,所以也不算陌生。   但是,当曹朋和虎白的目光相触时,虎白微微一怔,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疑惑之色。他眯着眼睛,凝视曹朋。当曹朋向他看过来时,连忙露出笑容,颔首致意。   而曹朋也很客气的,与虎白点头。   “今日请诸位大人前来,乃为红泽今后而谋。   朝廷,已决意收复河西,并命兵马入驻,如今屯驻廉县。据说,有五千人之多……   廉县主将,名叫邓范,据说是从河东调来,乃一员悍将。   不过具体主持河西事务的人,目前还未打听清楚……昔年,朝廷弃河西,而令我等无家可归。百年来,虽偶有联系,但大都是利用我等。自段将军之后,红泽与朝廷再无任何关联。现在突然要收回河西,我红泽,又当何去何从?   西凉马腾马将军,派大公子前来劝说,也是希望红泽人能听从马家的调遣……马将军,伏波将军之后。孟起更是有西凉第一虎将之名,想来诸位都不会陌生。   孟起言:若红泽归附西凉,一如从前,不做任何变化。   同时,若红泽遭遇攻击,勿论羌胡还是朝廷的兵马,马家都会给予足够的支持。   诸公以为,当何如?”   窦兰的声音非常洪亮,但话语中,却听不出他的倾向。   说完以后,他便闭口不言,目光灼灼的从三十六部大人身上扫过……   “家祖因身体不适,故而有小侄出席。   此次会盟商议,家祖曾有吩咐,皆从窦将军所言,故小侄就不再发表什么主意。”   李丁率先开口,旗帜鲜明的表明了立场。   窦兰的决意,便是李家的决意,他和窦兰保持一致。   说罢,李丁便坐下来,似老僧入定一般,一言不发。曹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心中暗道:果不出所料,李其虽然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可是在关键问题上,他还是会追随窦兰。也就是说,如果窦兰要归附马腾,那李其也会归附马腾……   虽说李其曾为汉室校尉,可毕竟在红泽生活了几十年,从内心而言,还是支持窦兰。   幸好,我也没有把赌注押在李其的身上!   “当年朝廷弃河西,我等三十六部先祖曾立下誓言,若有一日朝廷收复河西,则三十六部子民当为朝廷效力……窦大哥,我只问一句话,朝廷可真要收复河西?亦或者是如当年段颎那般,用完了我们,便置之不理?其他事情倒也好说,我只想知道,朝廷的决心。”   此人名叫马伦,但并不是西凉马氏族人。   他这一番话,也使得众人连连点头。看得出,朝廷的信誉在这里,算不得太好。   窦兰道:“朝廷派何人出镇河西,目前我尚不清楚。   不过到现在为止,廉县邓范并没有与我联系,故而我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真假。”   “那就是没有诚意喽?”   一名部落大人沉声道:“也许在朝廷眼中,我等红泽人早就沦落成为蛮夷。若朝廷真的要收复河西,我敢说,咱们这些人,最有可能成为被朝廷攻击的目标。再者说,自段颎之后,朝廷再未与我等有关联……而马将军却是凉州子弟,与我等素来亲善。马将军乃伏波将军之后,孟起有霸王之勇。依我说,与其归附朝廷,倒不如和马将军做朋友。反正马将军也是汉臣,也算是归附朝廷……”   这番话说完,大帐中议论纷纷。   有的人认为,应当遵从祖先当年的遗命,听从朝廷调遣;有的却认为,马家在凉州实力雄厚,根深蒂固,应该和马家合作。双方各执一词,相互间争吵不休。   窦兰也不阻止,只是安静的在一旁聆听。   渐渐的,支持与马家合作的声音越来越大,赞成归附朝廷的人,已呈现劣势……   “梁大人,你以为如何?”   窦兰突然开口,目光凝视梁元碧。 第396章 乱(一)   嘈杂声,戛然而止。   一双双眼睛,看着梁元碧,众人露出奇怪的表情。   三十六部会盟,是红泽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但这种会盟,并不是完全封闭,有的时候也会邀请相关人员参加。梁元碧作为休屠各的部落大人,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但再次之前,梁元碧即便参加,也很少有发言说话的机会。   比如在休屠各人被唐蹄打出休屠泽的时候,惶惶如丧家之犬。   当时梁元碧找到了窦兰,希望窦兰能给休屠各人一个栖息之地。窦兰召集三十六部大人商议,梁元碧第一次参加。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获得发言的机会,直到最后窦兰等人决意将休屠泽和红泽之间的一块牧原借给休屠各人休整之后,梁元碧才获得了开口的机会。但所言内容,无非是‘感谢’之类的言语……   此后梁元碧断断续续参与了三次会盟,窦兰从未询问过他。   偏偏这一次,窦兰居然询问了梁元碧,而且是在红泽未来的问题上提出询问,这或多或少令人感到吃惊。这毕竟是红泽人的未来,和休屠各人又有什么关系?   马超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玄妙,所以没有觉察到什么。   但虎白的脸色微微一变,眉头轻蹙,伸出手,抓住了面前桌案上的那个青铜爵。   梁元碧同样吃惊不小。   不过窦兰既然发问,那么他也不能闭口不言。   抬起头,梁元碧用一种不太标准的汉家话道:“休屠各与红泽世代交好,休戚相关。窦将军的选择,既是小王选择,将军无需在意,只管做出决定就是。”   窦兰,笑了!   帐中众人,也纷纷露出笑容。   果然是我红泽的盟友,有梁元碧这一句话,红泽在和马家谈判的时候,就能多出许多底气。   哪知道,窦兰脸上的笑容却渐渐隐去,透出一抹森冷之气。   “梁大人说的好,但是……当真?”   梁元碧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将军此话何意?”   窦兰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仿佛自言自语道:“琐鹅庆,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琐鹅庆,就是那个死在窦府门外的休屠各人。   梁元碧一怔,“琐鹅庆是被仇家所杀,但究竟是什么人,小王也不太清楚啊。”   “真的不清楚?”   “窦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我相识十数载,也算得上过命交情,你这么说话,莫非是小王杀了琐鹅庆不成?就算是小王杀了他,他乃我休屠各人,他犯了事情,被我所杀也是天经地义……况且,我并未杀他。难不成,小王还会骗你不成?窦将军你今天……”   所有人都愣住了!   窦兰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在商讨红泽的未来吗?怎么好端端的牵扯到了休屠各人?还是一个死人……   梁元碧说的也没错,他身为休屠各部落大人,就算杀了那琐鹅庆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他不是说了,他并没有杀琐鹅庆?这件事,与红泽又有什么关系?   窦兰冷笑道:“家父生前曾说过,羌胡,匈奴,鲜卑,丁零……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梁大人,想当初你休屠各人被唐蹄打得无处容身,我念在两家交情,将你们收容。可你真以为,我会没有半点防范吗?我不妨把话说明白一点,琐鹅庆,是我的人!”   看起来,这琐鹅庆还挺有名。   至少这三十六部大人,似乎都认识他。   所以,当窦兰说出这一番话之后,帐中回响起一连串吸凉气的声音。梁元碧脸色一变,那张圆圆胖胖的脸,憨厚之色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铁青,他眯起眼睛,看着窦兰,半晌后突然道:“窦将军,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曹朋的耳边,响起窦虎的声音。   “琐鹅庆是休屠各的豪帅,素来骄横。   这几年和我们频繁冲突,更有好几次,差一点打起来。没想到,他居然是……”   曹朋扭头,看了一眼窦虎,而后微微一笑。   这窦家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或者说,李丁还是嫩了点,至少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出这琐鹅庆和窦家的关系。   “玩笑?”   窦兰哈哈大笑,“三年前,琐鹅庆投靠我的时候,本想举其全族,归附我帐下。   但我考虑到梁大人的面子,所以就拒绝了他的要求。   并且我告诉琐鹅庆,不要和我联系,也不要露出半点迹象。除非……呵呵,梁大人你意图对我红泽不利,否则绝不可前来见我。按照我和他之间的约定,他只要孤身出现在红水集,勿论是否见到我,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休屠各……反了。”   梁元碧骇然看着窦兰,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窦兰根本没有看他,自顾自道:“所以,你虽然让人在我府外杀了琐鹅庆,使他无法和我见面。但他既然来了,那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就是你梁大人……   我这几日就在想,你梁大人若是另寻高就,和我直说就是。   以你我之间的交情,你那休屠各就算走了,我也不会阻拦。梁大人你是聪明人,怎可能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那我就明白了,你梁元碧……是要对我红泽不利。”   “窦将军,你休要血口喷人。”   梁元碧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窦兰没有理他,目光却落在了马超的身上。   “我在想,是什么原因,让梁大人你竟生出对我不利的心思?   而且,休屠各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虽说恢复了一些元气。可是比之我红泽,还是有些差距。你想要对红泽不利,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吧……如果你生出这样的心思,那就只说明一件事,你找到了比红泽更强大的靠山。对了,我听说此前曾有谣传,说马将军准备居中调解,让你们返回休屠泽,与蛾遮塞分而治之?”   马超,神色如常。   梁元碧却是脸胀得通红,不知道如何开口。   窦兰深吸一口气,不再理睬梁元碧。   “大公子,你可有话要说?”   马超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翳。   片刻后,他突然大笑,“窦将军,你果然厉害……家父曾说过,红泽三十六部,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如果当年没有分立三十六部,而是聚在一起,那么西凉之地,必然以窦将军为尊。可惜,三十六部名为一体,实则是各怀心思。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百年前红泽人立足红泽,百年后红泽人依旧龟缩于红泽……   没错,休屠各已归附我马家。   家父也说服了唐蹄,只要休屠各人愿意,可以随时返回休屠泽,蛾遮塞甚至可以将休屠泽全部让出来。   窦将军,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梁大人就是俊杰,他很清楚,在这西凉之地,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我马家乃名将之后,世代忠于朝廷。今朝廷为奸臣把持,正是我辈为朝廷效忠之时。我知道,红泽人也都忠于朝廷,故而才来这里,欲请诸位共举大事,清君侧,诛奸贼,振朝纲。至于梁大人的事情,不过是误会,窦将军也无需在意。只要红泽愿意,我先前所提的条件依然有效,休屠各自动退回休屠泽,每年向红泽提供战马千匹,牛羊三千头。如此,红泽雄霸河西,指日可待……”   谁说马超只是一介莽夫?   单凭他这番言语,就可以看出他也非等闲。   曹朋下意识的向马超看去,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   而窦兰,似陷入沉思。   “今曹贼困于河北,难以脱身。   故而,他虽派出兵马出镇河西,实则也就是那廉县区区数千之众。至于那主帅,名叫曹朋,是老贼族侄,素有骄横之名。此人年纪不大,却狠辣无比,丝毫不把天子放在眼中。三年前,此人曾砍断了国丈之手,令国丈不得不黯然退下。   此后,老贼把持朝纲,更肆无忌惮。   河北袁绍,四世三公,乃朝廷重臣。只因与老贼不合,就被老贼出兵所败,致使如今河北战事不绝……若小贼来到河西,红泽能否保持现状,恐怕是……”   马超侃侃而谈,大帐中一派沉寂。   窦虎愣了一下,扭头低声道:“那北中郎将,居然和你同名?”   在窦虎眼中,很难将眼前的曹朋,和北中郎将曹朋联系在一起。而曹朋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把目光放在了马超的身上,心中也暗自惊异,马超的口才。   马超说完,复又坐下。   他朝对面的虎白轻轻点头,脸上露出得意笑容。   而虎白的眼中,则闪过了一抹赞赏之色……   虽然是一闪即逝,却被曹朋看在眼中。心里微微一动,似乎有所了然。   “小将军,我对面那人是谁?”   “你是说……哦,那家伙叫做虎白,字道之,是马超的幕僚。不过具体什么来头,我也不是太清楚。反正这个人挺厉害,马超之所以能在西凉百战百胜,此人颇有功劳。据说,马超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会带着他,甚至远胜于他堂弟。”   曹朋一蹙眉头,这名字好陌生。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三国时期似乎并没有这么一个名字。   他正要开口询问,却听窦兰道:“大公子说的不错……不过,曹朋执掌河西,我红泽即便为附庸,说不得还有一席之地。可若是投了马将军,只怕我红泽三十六部,从此名存实亡。” 第397章 乱(二)   马伦起身,紧走两步,拱手道:“窦大人,此话怎讲?”   窦兰看了马伦一眼,点点头,而后站起身来。   但就在窦兰起身的一刹那,曹朋的眼睛却悄然眯成了一条缝。垂下手臂,肌肉在衣袖中极有规则的轻轻颤抖,一枚铁流星无声的从袖中滑落,正落入手掌中。   会盟时,对与会之人佩戴的兵器有硬性的规定。   不许携带长兵器,每个人只需佩戴随身短兵。而这短兵的长度,也有一定的限制。超过三尺,就无法带进会场。所以许多人的身上,都是只配有一支短刀。   为防止万一,曹朋带了四枚铁流星,藏在衣袖里。   一只手接住了铁流星,另一只手,则悄然放在了身边的短刀刀柄上。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窦兰所吸引,就算是包括窦虎在内,也没有觉察到曹朋这个动作。   窦兰凝视马超,沉声道:“曹司空之名,某亦听过。   至于他是否如大公子所说的那样骄横跋扈,心怀不轨?某尚未可知。然大公子……   呵呵,我有一事相询,还请大公子解惑。”   马超心里一颤,没有出声,只点了点头……   窦兰道:“梁大人与红泽十数载交情,河西之地妇孺皆知。大公子既然一心为我红泽考虑,何故一面与我红泽商议,一面又暗中与梁大人勾结,偷袭耿家牧原?”   一名部落大人蓦地抬头,愕然向窦兰看去。   “窦大哥,梁元碧偷袭了我的牧原?”   “昨夜,休屠各两千兵马,借宿贤弟牧原,突然发动攻击。”   耿大人呼的站起来,“当真?”   “千真万确。”   “梁元碧……”   耿大人勃然大怒,手指梁元碧,嘴唇颤抖不停,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也怪不得这位耿大人如此模样,他所有的耿家牧原,就位于休屠各人寄居的牧原旁边。当初,窦兰对是否收留梁元碧,也犹豫不决。虽说两人关系不错,但羌胡匈奴的心性,他也无法太过于相信。倒是耿大人当时一力赞成,最终令此事通过。   原因嘛,很简单!   耿大人的部落不算太大,在三十六部落当中,属于中等偏下。   他想要在红泽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偏偏,三十六部落看似一体,彼此间有相互提防。这也使得耿大人一直心怀忧虑。得知休屠各人要来,他立刻看出了其中的好处。屠各胡骑,在凉州可算是少有的锐卒。虽说受羌胡打击,今不如昔,毕竟实力犹存。如果和屠各胡骑结成同盟,则耿大人的实力必然可以获得提高。而事实上,在休屠各人落户之后,耿大人在三十六部落中的地位,确实得到了提升。所以,耿大人是怎么也没想到,休屠各人会袭击自己。   梁元碧,面无表情。   而马超则露出了一抹冷笑……   耿大人的牧场丢失,则意味着红泽的西北门户洞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耿大人指着梁元碧,恶狠狠的咒骂一声,扭头就要离开。   窦兰道:“贤弟,要去何处?”   “当然是赶回去……”   “贤弟现在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   窦兰笑了笑,“贤弟,且先落座。   这件事情,咱们可以慢慢计较。而且,你难道没有发现,今天这里少了一个人?”   “谁?”   耿大人扫视大帐,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而窦兰则转过头,看着梁元碧道:“梁元碧,你有什么要讲?”   梁元碧仰起脸,全无半点悔恨之意。他只是淡然一笑,对窦兰说:“窦大哥,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小王也无需隐瞒。今耿家牧原已失,红泽无险可守。而我三千屠哥精骑已枕戈待发,只需一日光景,便可以兵临城下……休屠各牧原以西,尚有八千铁骑屯驻。若兄长你不识时务,便是红泽染红之时。”   大帐中,顿时陷入难言寂静。   半晌之后,马伦破口大骂道:“马孟起,这就是你马家的好意吗?”   马超森然一笑,“我自不愿红泽遭受兵戈之厄,但若窦将军不识时务,那孟起也只好得罪。今日孟起来,已表示了足够的诚意。却不知,窦将军又如何答我?”   窦兰看着马超,忽然间仰天大笑。   “我早就知道,你马家人,才是这西凉最大的祸害。   马超,你以为你胜券在握吗?但我不妨告诉你,红泽宁可归附朝廷,也绝不会与尔等勾结。与朝廷合作,红泽即便是依附,却仍为红泽之主。但若是与你马家合作,到头来只能是尸骨无存。耿兄弟,你不用担心,你的牧原,如今尚在。”   “啊?”   梁元碧大笑,“窦大哥,你以为老耿牧原那数百兵卒,能挡住我两千精骑吗?”   “老耿手下或许不成,但李其的兵马足矣。”   “李其?”   窦兰冷笑一声,“你何时见过,这么重要的会盟,李叔父会不出现?”   耿大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窦兰跟前,一把攫住窦兰的手臂,“窦大哥,你所言当真?”   “琐鹅庆死在我府外,当晚我便命人秘密于李其联系,命他率部驰援你的牧原。   当时我虽然不知道,梁元碧会攻打你的牧原,但却不得不谨慎小心。你那牧场若是丢了,红泽便无险可守。到时候,马腾便可以长驱直入,我红泽也就……   大公子,你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窦兰不才,却是个死心眼的人。你说曹司空是汉贼,我没有看出什么。但我知道,你父子对我红泽,早已是垂涎三尺。不错,先祖遗命,让我等报效朝廷。可是先祖并没有说,是刘家的朝廷,还是曹家的朝廷。报效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朝廷要值得我们报效。在窦某看来,你马家的朝廷不值得我红泽报效。所以,我不同意与马家合作,若北中郎将派人前来,我红泽可与之商议。   诸君,你们怎么说?”   大帐中,鸦雀无声。   谁都知道,这是个决定红泽未来的关键时期。   当窦兰说出他的想法时,谁也不愿意站起来表明立场。就连那位耿大人,也露出犹豫之色。   三千屠各胡骑,八千马家军。   如果真要撕破脸皮的话,红泽不免面临生灵涂炭的局面。   那个名叫曹朋的北中郎将是什么态度?到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如果真的和马家翻脸,红泽能挡住马家铁骑吗?这不得不让众人深思,以至于无一人站出响应。   “贤侄,你怎么说?”   李丁起身,拱手一揖,“小侄还是先前的话,与窦将军共进退。窦将军的决定,也就是我李家四千老少的决定。小侄不同意和马家合作,就是这个样子。”   “某亦不同意与马氏合作。”   耿大人也不再犹豫,表明了立场。   正如窦兰所言,归附朝廷,红泽人至少还是红泽的主人。哪怕不再似早先那般自由,却也能保证自身的利益。可如果归附马家,那到头来的结果,不敢想象。   马伦锵的拽出短刀,指着马超骂道:“某家与尔等誓不两立。”   “对,誓不两立!”   “马家又如何?当年不就是武威马贼吗?我们虽不才,绝不会与一群马贼低头。”   “……”   马超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只见他双手扶住桌案,长身而起。   “尔等既然不识时务,那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   “谁受死还不一定,马孟起,你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   马伦大声喝道,提刀就要上前。   而马超却巍然不惧,冷笑道:“马伦,莫非想试我宝剑利否?”   “马大人,住手。”   窦兰上前,拦住了马伦。   “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大公子今天既然是奉命而来,某亦不为难你。回去告诉马腾,就说我红泽人,绝不会想他低头。”   曹朋一皱眉,心中暗自咒骂。   狗屎的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都闹到了这田地,你还死守着规矩作甚?这马超怎可轻易放过?杀了他,就如同断去马腾一臂……今日放了马超,那就等于是放虎归山。   想到这里,曹朋向前迈出一步。   窦虎连忙抓住了曹朋,轻声道:“兄弟,别冲动……马超此人甚是勇武,若在这里动手,只怕伤亡太大。”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   马超勇武之名在凉州可谓是家喻户晓,窦兰同样心有忌惮。大帐里空间狭窄,而且人又多,难免会束手束脚。若在这时候动手,就算杀了马超,也会死伤惨重。   看起来,窦兰倒也不糊涂……   “大公子,你走吧!”窦兰道:“下次见面,你我便是敌非友。”   “既然如此,梁大人,我们走。”   马超手扶剑柄,迈步向大帐外走去。   他的离去,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甚至连曹朋,也下意识的被马超所吸引。   虎白和梁元碧紧随马超身后,眼见着就要走出大帐,虎白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窦将军,多保重。”   虎白拱手,温文尔雅的施礼告辞。   窦兰微微一笑,松开了马伦,也向虎白还礼。   “窦将军,小心。”   就在窦兰回礼的一刹那,马伦突然露出一抹狞笑,蓦地一个旋身,手中短刀,在刹那间狠狠的刺出,直向窦兰胸口扎去…… 第398章 乱(三)   虎白的彬彬有礼,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曹朋却觉得有些古怪,这文士的礼数,好像太多了!按理说,马超被看出了破绽,自当尽快离开。两边既然已经撕破了面皮,这些礼数看上去不免是多余的行为。这不符合常理!哪怕说古人对礼数看得很重,却也没有重到这种程度。   雒阳,曾为天子旧都。   许县,更是当今帝都……   两地的名士大儒多不胜数,也没有见到这般周全的礼节。   而这河西,说难听点就是一处蛮荒。羌胡混居之地,何时讲的如此周全的礼数?   所以,当虎白搭手行礼之时,曹朋就警惕起来。   虎白行礼,窦兰身为主人家,即便是再不待见对方,也必须要予以还礼,以全礼数。可如此一来,窦兰就等于松开了马伦的胳膊,同时又出于对马伦的信任,没有半点提防。当马伦出手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傻了……包括窦兰在内,甚至忘记了躲闪。马伦和窦兰的关系一直亲密,而且之前的表现,更让许多人生出错觉,以为他是窦兰的拥趸。哪知道,这马伦竟然会出手刺杀,使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当马伦调转刀头,刺向窦兰的刹那间,曹朋动了!   “窦将军,小心!”   他大喝一声,一脚踩在桌案上,身体腾空而起,直接从身前的两个部落大人头顶越过。他的反应快,出手更快。一道乌光掠过,铁流星在空中诡异的转动,发出刺耳的声息。眼见着马伦的短刀就要刺在窦兰的身上,却听啪的一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响动,马伦惨叫一声,手中的短刀脱手而出,铛的摔落在地。   曹朋身在空中,手上却没有停顿。   第一枚铁流星飞出的刹那,他身体在空中一个曲折,第二枚铁流星就飞了出去。   而这一枚铁流星的目标,赫然朝着窦兰。   “动手!”   曹朋腾空而起的刹那间,虎白突然一声断喝。   三十六部大人当中,有十几个人应声拔出短刀,将身边的部落大人砍翻在地。   一个部落大人从窦兰身后扑来,窦兰刚清醒,曹朋的第二枚铁流星已经到了跟前。几乎是擦着窦兰的面颊掠过,噗的一声响,正中那欲偷袭窦兰的部落大人脸上。如今的曹朋,可不是当初刚重生过来的那个病秧子。数年锤炼,早已经把功夫练到了骨头里。这一枚铁流星,夹带着凶猛力道,一下子就把那部落大人的面骨砸得凹陷进去。部落大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仰面朝天便摔倒在地。   “窦将军,还不迎敌?”   随着曹朋这一声大吼,众人如梦方醒。   说实话,刚才那一幕幕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大家根本没有防备。谁又能想到,刚才还在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同伴,会突然间拔刀相向?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七八个部落大人已倒在血泊之中……   红泽盟誓,完了!   窦兰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   没想到,马超居然会有如此手段,一环连着一环,若非李丁的那位扈从,我几乎命丧于此。   事实上,如果没有曹朋出手,窦兰此时已命丧黄泉。   他根本没想到,马伦会突然对他出手。如果没有那一枚铁流星,马伦的短刀可就刺进了他的胸口。再加上其他已背叛红泽的部落大人,忠于红泽盟誓的部落大人,最后怕是没几个人能活下来。到那时候,马超可以借由那些部落大人之手,轻而易举的将红泽掌控手中。即便是李其挡住了休屠各人,到头来也难免败逃。   窦兰怒由心生,也顾不得向曹朋道谢,抬腿就是一脚,正中马伦胸口。   那马伦被曹朋的铁流星打碎了掌骨,正抱手惨叫。窦兰这一脚含怒而出,踹的马伦喷出一口鲜血,顿时昏倒在地上。大帐门口,马超拔出宝剑,准备出手相助,梁元碧主仆和虎白也打算出手,可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形式陡然生出变化。   曹朋双脚落地,短刀出鞘。   虽不是他的虎咆刀,可同样是出自曹汲之手,锋利无比。   只见他猱身而上,手中短刀咔嚓咔嚓连断两个部落大人的兵器。脚下踩天罡步,身如鬼魅般晃动,一只手忽而拳,忽而掌,啪啪两下,便把两个部落大人击倒在地。   “休伤我父!”   窦虎此时反应过来,拔刀冲上前去。   而那些部落大人也清醒过来,立刻拔出兵器迎战。   一时间,大帐中乱成了一团。虎白的脸色一变,猛然收回迈出去的脚步,一把攫住了马超的胳膊。   “公子,休要恋战。   时不与我谋,咱们这次栽了,速退。”   马超一怔,露出不甘之色。可他也知道,就算他出手,也不可能占得便宜。如果窦兰死了,一切都好说。红泽人群龙无首,就是一盘散沙;可窦兰没死,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此次红泽之行,马超可谓是绞尽了脑汁,和虎白做出了妥善安排。哪知道……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梁元碧……”   “顾不得他了,先出去,与岱公子会合,杀出红泽再说。”   梁元碧?   于虎白而言,不过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   此前马超许诺让休屠各人退回休屠泽,是建立在梁元碧夺取耿家牧原,占领红泽的基础上。   而今,耿家牧原没有占领,梁元碧也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   可以想象,待此次会盟结束之后,休屠各人势必将面临红泽人惨烈的报复……没错,屠各胡骑皆锐卒!但今不如昔,当休屠各人丢了休屠泽以后,便失去了当年的悍勇。要说骁勇善战,羌胡哪个比休屠各人差?所以,马超也不在意。   见梁元碧冲了出去,马超一咬牙,转身就走。   虎白紧随马超的身后,一只脚已迈出了大帐……忽然间,就听身后有人喝道:“马家小儿,哪里走?”   金锋破空,发出锐啸。   虎白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刚想要躲闪,一支短刀已到了跟前。   噗!   那锋利的短刀,没入虎白的后心。   虎白脚下一个踉跄,蓬的就摔倒在地……   “大公子,速走!”   他抬起身子,嘶声吼叫。   马超听到虎白的叫喊声,偷眼向后一看,心中不由得一痛。   要说起来,马超虽是马腾长子,却并不得马腾所喜。马超的母亲是一个羌女,故而马腾对马超,总显得有些冷漠。哪怕马超骁勇善战,武艺高强,却得不到马腾的欢心。相比之下,马腾更疼爱他的小儿子马铁,甚至有意将家业交给马铁继承。   不过,自虎白投靠以来,为马超出谋划策。   虽然马腾依旧是疼爱马铁,但对马超,却逐渐的倚重,视为左膀右臂。   马超见虎白倒在血泊中,顿时有一种失魂落魄的感受。而大帐外的营地里,已乱成一片。随着帐中乱起,那些归附马腾的部落大人扈从,纷纷出手,袭击其他扈从。守护在大帐外的三百红水集锐卒,也受到了攻击,早已经乱成一团。   马超咬着牙,快步冲向辕门。   但凡是拦在他身前的人,都被他毫不犹豫的挥剑斩杀。   犹如一头下山的猛虎,马超在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休走了马孟起,拦住他。”   就在马超快要冲出辕门的一刹那,曹朋和窦虎也冲出了大帐。   窦虎厉声喊喝,红水集兵卒立刻蜂拥而上。马超从一名锐卒手中夺过一支铁枪,左手剑,右手枪,枪剑并用,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杀得是血染征袍。曹朋从一名军卒手中夺过一杆大枪,刚要上前拦阻。忽听辕门外一阵马挂銮铃声响,一员大将胯下马,掌中刀,从外面杀进营地。他身后还跟着一匹遍体黑亮的乌骓马,一边杀,一边大声喊道:“孟起,速速上马……马岱在此,挡我者,死!”   马超刺倒一名锐卒,弃枪健步如飞。   眨眼间,他就到了乌骓马旁边,翻身上马,从马上摘下一杆儿臂粗细的大枪,而后拨转马头,厉声喝道:“马岱,休要恋战,随我杀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马超大枪翻飞,马岱刀气纵横。   在百余名亲随的护卫下,瞬间就冲出了重围,向西迅速逃离。   “来人,抬枪备马。”   窦虎还想要追击,却被曹朋拦住。   “少将军,穷寇莫追……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   窦虎咬牙切齿,狠狠的一跺脚,“曹兄弟,多谢你出手相助,外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说着话,他从一名扈从手中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   曹朋也不犹豫,转身走进了大帐。   大帐之中的战斗,已趋于平静。十余名背盟的部落大人,死的死,伤的伤,无一人能够站立。而其余的部落大人,则散开来,围成了一个圈子。正当中,窦兰手持长刀,和梁元碧战在一起,打得是难解难分。窦兰身高手长,气力惊人。   梁元碧身形灵活,杀法凶狠……   只是,眼见着同伙一个个倒在血泊里,就连自家的奴仆,也被李丁用短刀钉死在地上。特别是发现马超逃离之后,梁元碧更显慌张,渐渐的已抵挡不住窦兰。   窦兰瞧出一个破绽,抬脚将梁元碧踹翻在地。   他迈步上前,举刀就要取梁元碧的性命,却听有人沉喝一声:“窦将军,刀下留人!” 第399章 说曹朋,曹朋到!   背叛者的扈从,无一人生还。   当马伦那势在必得的一击落空的时候,这场闹剧就已经落下帷幕。曹朋蹲在虎白的尸体旁边,静静的看着那已经断了气息的男子,一时间也不禁是感慨万千。   不得不说,今天的这出戏,一波三折,精彩至极。   窦兰的沉稳老辣,给曹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若说印象最深刻,莫过于这个倒在血泊中的虎白。他甚至可以肯定,今天这一出戏,从头到尾都出自虎白的手笔。马超,的确非同等闲,可要说这步步杀机,环环相套的计划,绝不是马超可以筹谋出来。如果马超真的有这等本事,也不会在后来被打得家破人亡,最后投奔了刘备,郁郁而终……   一开始,马超来到红水集,名为合作,其实已做好了一套完善的吞并红泽的计划。   若不是窦兰早有防备,埋下了琐鹅庆这个棋子,说不定真的会被马超打一个措手不及。但窦兰却表现出了不寻常的沉稳,竟然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召开会盟。但同时,他却暗使李其驰援耿家牧原,粉碎了梁元碧的偷袭计划。从这一点来看,窦兰有大将之风,沉稳老辣,果然不愧是昔年大将军窦宪的后人……   双方唇枪舌剑,最终图穷匕见。   而最精妙的一招,出自虎白之手。   想必他也预料到有可能会失败,所以让马伦从一开始就站在自家的对立面,博取窦兰的信任。   可事实上,马伦的每一句话,都又向着马家。   马伦说,祖上有遗命,希望回归朝廷。于是便有了马超那一番‘马氏为汉臣,曹操乃国贼,归附马氏,即归附朝廷’的言语。和马伦的那些话,暗中相呼应。   也幸亏窦兰反应快,有了‘归附朝廷,却非归附汉室’的言语。   红泽从中原脱离了有近百年光阴,对汉室有多少感情?恐怕连他们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   故而,窦兰挽回了局面。   虎白见形势不妙,便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也许,他并不愿意用这最后一招,可在当时,他却没有别的选择。   那就是刺杀!   可以说,如果不是曹朋及时出手,窦兰必死无疑。窦兰一死,则那些忠于红泽盟誓的部落大人也将群龙无首,必然会向马超低头。可以说,虎白几乎把所有的情况都想到了,却偏偏没有想到,有曹朋这么一个变数在其中。否则,今日胜利的,将是马超。   曹朋把虎白的尸体翻过来,却见那双如死鱼般的眸子,犹自睁得溜圆。   历史上,究竟有没有虎白这个人的存在?   亦或者是由于曹朋的出现,而产生的蝴蝶效应?   一切都不得知。   但是曹朋知道,这虎白的手段,即便是在曹操帐下,也定然能站稳脚跟……   可惜了!   曹朋心里,发出一声感慨。   同时又暗自庆幸:如果这虎白继续活着,凭他的谋略,加上马超的勇武,自己想要占领河西,恐怕会有一番周折。   死得好,果然死得好!   就在这时候,窦兰和梁元碧之间的战斗也到了尾声。随着窦兰一声大吼,一刀劈落梁元碧手中的短刀,而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眼看着梁元碧就要倒在窦兰刀下,曹朋连忙起身,高声喝止。   窦兰的长刀,距离梁元碧的脑袋只有一指而已。   他听到曹朋的喊喝,刀口扑棱一转,刀背朝下,啪的一下子拍在梁元碧的肩膀上。   这一刀下去,将梁元碧的肩膀打得粉碎。   梁元碧惨叫一声,躺在地上蜷成了一团……   人群呼啦啦分开来,窦兰向曹朋看去。   他认得曹朋,是李丁的手下。刚才马伦刺杀,幸亏他出手,否则自己是九死一生。   心里面,颇为感激。   但窦兰脸上,却好像笼罩一层冰霜。   本来嘛,你不过是李丁的手下,而李丁也只是我的族侄。这里这么多人,哪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在此之前,窦兰并没有仔细的打量过曹朋。可当他留意时,心里却不由得咯噔一下,眼睛旋即眯成了一条缝,暗道一声:此子,绝非等闲。   同样的一个人,会因为所处地位和环境的不同,产生不同的气质。   曹朋就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   他并非这个时代的人,却重生在这个时代,占居了一具躯体,而后一步步走来。   从小小的铁匠之子,到协助姐夫治理海西。   出使江东,鏖战曲阳,拜师胡昭,雒阳破案,延津战场上两次险死还生,都给他带来了不同寻常的改变。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是这三年来的闭门读书。在不断的学习中,曹朋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同时又隐隐超脱于这个时代。   他治理过地方,也曾领兵征战。   那种铁血和儒雅混杂在一起,有些骄傲,有些自信,甚至还有一点久居上位而产生的威严,足以让曹朋流露出不同寻常的气质。年轻一些,如李丁和窦虎,可能无法感觉出来。但是似窦兰这种经历过无数风雨之人,如何能看不出端倪。   这,绝不可能是李丁的扈从。   至少,若我是李其,定不会让这样的人跟在自己的孙子跟前。   不是曹朋配不上李丁,而是李丁配不上曹朋。这样的人,也不是一个区区部落大人能够招揽。   窦兰收起长刀,蓦地拱手,“敢问阁下何人?”   李丁刚要出来解释,却见曹朋朝他一摆手,而后向窦兰搭手欠身,“某名曹朋,也就是方才马超口中的小贼。今奉司空之名,督镇河西,还请窦将军多照拂。”   说曹朋,曹朋到!   窦兰顿时懵了,瞪大了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凝视着曹朋,久久不语。   耿大人反应过来,突然大声吼道:“好你个小贼,好大的胆子。   若非你这家伙,我红泽也不至于有此灾厄。正要找你,你却来了,老子……”   “贤弟,住口。”   窦兰连忙喝止耿大人,而后上上下下打量曹朋。   突然,他扭头看着李丁,“李叔,已决意归附朝廷了?”   李丁连忙摆手,“叔父休要误会,家祖曾言,叔父之意,便是我李氏之意。之前马超在时,小侄如此说;今曹将军当面,小侄亦如是,绝无半点虚假。”   “那……”   不等李丁开口,曹朋哈哈大笑。   “窦将军,还是让我来说吧。”   他迈步上前,向窦兰走去。可没走两步,却见几名部落大人呼啦啦拦住了去路。   曹朋哑然失笑,“诸君,我若心怀恶意,你们也拦不住我。”   说话间,曹朋脚踩阴阳,一个错步旋身,刷的一枚铁流星飞出,从两名部落大人之间的缝隙穿过,打在大帐的立柱上。那立柱,顿时呈现出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裂纹。   窦兰面无表情,一摆手,“几位贤弟,且退下。”   几名部落大人犹豫了一下,虽不太情愿,但还是遵从窦兰,让出了一条通路。   曹朋一拱手,“将军果不愧大将军之后。”   窦兰,此时也恢复了平静,只淡然一笑,沉声道:“曹中郎无需夸赞,窦兰不过罪臣之后,当不得将军称赞。”   “错,我赞将军,并非为将军,乃为冠军侯。”   曹朋口中的冠军侯,也就是当年的大将军窦宪。永元二年,窦宪出居延塞,大败北匈奴于金微山(今阿尔泰山)。北匈奴单于奔逃,下落不明。从此北匈奴破散,再也无法危急西北。也正是由于北匈奴的败退,才有了鲜卑和羌胡的崛起。窦宪破匈奴之后,和帝恐他功高震主,于是与中常侍郑众密谋,于永元四年,召回窦宪。和帝先收了窦宪的大将军印绶,而后改封窦宪为‘冠军侯’,命他返回封地。   窦宪刚一返回封地,和帝的诏令便抵达,迫令窦宪自杀……   冠军侯,在汉代有着特殊的意义。   西汉霍去病曾得冠军侯之爵,此后非功劳巨大之人,不可以获封。   虽说,这冠军侯的爵位使得窦宪丢了性命,可是窦宪致死,仍以冠军侯之爵自豪。   窦兰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窦宪是他的先祖,可是在窦宪死后,便成了一个反面教材的代表人物。   曹朋对窦宪的赞誉,令窦兰感觉很舒服,更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触,轻轻点头,表示谢意。   曹朋道:“曹某原本是一待罪之人,得司空厚爱,在年初奉命出使朔方。   返回时,得知司空命我督镇河西,为北中郎将。朋亦是匆忙就任,但是对河西并不了解。与李其校尉相识,更是偶然。李校尉心怀故土,但是对红泽盟誓,却牢记在心。我也曾劝他助我,但李校尉却说,若窦将军同意,他便同意……   我也是从李校尉口中得知了窦将军的事情,所以便生出好奇之心,随李丁前来。   将军莫责怪李丁,他也是因为与我赌斗,败在我手中,才不得不听我吩咐。”   窦兰的脸色,顿时柔和许多。   “贤侄,果真如此?”   李丁咬着牙,红着脸,轻轻点头。   心里暗自咒骂:不是说了不把这件事说出来,怎地在这么多人面前,落我面子?   不过,他也知道,曹朋这是好意。   所以只恶狠狠瞪了曹朋一眼,也没有反驳。   窦兰的心里,舒服多了!   他视李家为心腹,若李其祖孙背弃了他,那窦兰的心里,自然不会太过于舒畅。   李家没有背叛,他也就随之释然。   毕竟,窦兰了解李其,也知道李其的内心里一直怀念故土,希望能重新报效朝廷。   “那么,曹中郎何故阻我除掉梁元碧?”   在冷静下来之后,窦兰盯着曹朋,一字一顿的问道。 第400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红水集会盟,暂时终止。   此次会盟,令红泽的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首先,昔日三十六部,变成了红泽十八部。与羌胡生活百年,红泽人在不知不觉中,也沾染了许多羌胡的习俗。   失败者,没有人权。   既然你决意造反,就代表着你背弃了祖先的盟约。   如果你胜利了,我们会被你们奴役;同理,你们失败了,你们的部族,将被我们吞并。   根据幸存的十二命部落大人共同决意,十一个部落从此成为他们的部族。而被叛逆者所杀害的几名部落大人,经商议,人口不足千人的部落,就近并入其他部落。原部落大人家眷,可移居红水集,听从窦兰调遣。红水集吞并了三个小部落后,其人口已达到了八千余人。而此次平叛,功劳最为卓著的李家部族,也吞下了三个部落,人口与红水集持平。这是窦兰为感激李其坚定不移支持他的回报。   至于其他部落,或多或少都得到了极大的利益。   经过这一番整合之后,红泽三十六部正式变更为红泽十八部。   每一个部落的人口,也随之暴涨。比如之前人口最少的耿家,在吞下马伦部落之后,将增长到四千人。即便马伦部落会抗争,但其余十七个部落会出兵协助。   同时,耿家退出原来占居的牧原,向东迁移。   李家则会占领耿家的牧原,其部落面积,较之早先扩张三倍之多。   不过,作为条件,李家将会直面西面马腾和西北羌胡。你得了那么多的人口,成为和红水集并列第一的部落,所要承担的义务,自然要比早先多上许多……   由于李其不在,由李丁出席了分赃大会。   对于窦兰的这个要求,李丁也不好决定,提出转告李其,由李其决断。   而耿家,虽然吞并下马伦部落,也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在短时间里,他的主要精力,将会放在治理部曲上面。耿家原有的牧原虽然肥美,但却要直面马腾和羌胡。耿大人也有些畏惧,所以当窦兰提出之后,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虽然重新分配的牧原比不得原来牧原的肥美,可至少不需要直面对手。   曹朋坐在一旁,只是静静聆听。   而窦兰等人也不敢耽搁太多时间,因为他们必须尽快消化新势力,甚至可能会发生战斗。他们的行动越快,所要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少。所以大家也没有过多争论。   待商讨完毕,十六路部落大人离去。   大帐中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梁元碧被打断了四肢,犹如一滩烂肉般躺在地上,不时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我要休屠各。”   曹朋开门见山,一点都不客气,“休屠各尚有数千人,我需要这些人为我做工。”   “做工?”   “窦将军,咱们无需赘言,有什么就说什么。   此次我督镇河西,一方面是因为司空之命,另一方面,则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请求。   昔年,河西屯田百万之众,才有了冠军侯横扫漠北的显赫功勋。   自朝廷退出河西,数百年苦心经营的西北屏障随之崩塌。羌胡、匈奴可以长驱直入,袭扰关中,令百姓苦不堪言。每一次袭扰,都会令无数家庭毁灭,母亲失去了孩子,丈夫失去了妻子,孩子找不到父母……我实不愿这等惨剧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所以才会提出重举河西,屯田驻军的想法。这河西,是我大汉子民的江山,如今却被那些异族人肆虐蹂躏。想当年,陈汤高呼‘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我等子孙不才,竟眼睁睁看着昔日败将,在我们的土地上耀武扬威。每每思及这些,曹某就夜不能寐……窦将军,我们愧对我们的祖宗!”   窦兰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却没有说话。   曹朋也不理窦兰的反应,直勾勾看着窦兰道:“此次司空与我四千兵马,在入冬前会再有八千户共三万七千人迁移河西。到时候,我手中能有近六千军士,但想要控制河西,仍远远不足……况且,河西荒废百年,想要安排这些人,必须要有大量的劳力。休屠各人将成为我的奴隶,在入冬前,必须完成大量劳务。   窦将军,我不妨把话说明白……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司空早晚会重新控制河西,不会任由这里被那些羌胡占居。   河西广袤,当年能容纳百万屯民。   所以,你我之间并无任何冲突,相反我驻守河西以后,还能够给你足够的支持。   曹司空,乃我族叔。   如今他忙于河北战事,所以无暇西顾。不过,他即便无法给我太多兵马,却能提供足够的辎重。窦将军,想必你也要许多年,没有好好的享用家乡的东西了。”   窦兰,陷入了沉思。   曹朋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当年河西有百万之众,如今他红泽四万人,曹朋四万人,加起来不过八万人口,在这里居住,绰绰有余。而且,百年来红泽苦苦守在河西,受尽了孤立无援的苦楚。如果真有这么一支力量可以相互扶持,倒也是一桩好事。   但问题在于,一俟曹朋在河西站稳脚跟,红泽还能保留这么大的自由吗?   当惯了土皇帝,真要让窦兰臣服,他也确实不习惯。之所以拒绝马腾,这土皇帝的心思也占了很大的比重。如果曹朋到时候和他们开战,红泽又会是什么结果。   窦兰很清楚,如今中原战乱迭起,看似虚弱。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如果朝廷较真的话,别说红泽,就连那马腾,都不堪一击……   “曹中郎,既然你已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妨直言。   我自然愿意接纳朝廷,但是……这河西之地复杂,你又准备怎样来站稳脚跟呢?”   曹朋笑了!   窦兰这句话,如同后世询问施政方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等于是向朝廷示弱。不过,鉴于此前朝廷多次利用,使得窦兰心有顾虑。所以,我先听听你准备怎么做?如果你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就说明,朝廷对河西利用之心,大于收复之心。想要我配合你,可没那么容易。   “实不瞒将军,在将军会盟之时,我已命邓校尉领兵出击,袭掠休屠各人。”   “什么?”   窦兰大吃一惊。   不仅是窦兰大吃一惊,包括那半死不活的梁元碧,也不禁骇然睁大了眼睛……   “最迟明日,邓校尉将占领休屠各部落。   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朋亦非嗜杀之人。休屠各人犯了错,但罪不至死。所以,如果他们愿意归降,我也可以饶了他们的性命。而这关键就在于,梁大人的选择。若梁大人愿意使休屠各人灭族,我亦不会心慈手软。”   “你,你要我如何?”   “我留你一命,就是要你活着出现在你的部落,让你的族人,老老实实听从我的调遣。   我不妨把话说明白,我在廉县尚有兵马。   我会从你部族中抽调出两千男子,前往廉县营建城池。余者,在红泽东部,营建一座规模不小于武威县城的城池。”   窦兰闻听,大惊失色。   “曹中郎,你要在红泽建城?”   “不仅是在红泽,还有此前休屠各牧原,以及耿家牧场,红砂岗三地,在未来三年中,营建三座小型城镇。”曹朋站起来,目光炯炯有神,凝视着窦兰道:“我要在两年之内将河西稳定下来,使人口达到三十万;五年后,我要牧马朔方。”   窦兰,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他敏锐的捕捉到曹朋话语背后的真意。   这位曹中郎的年纪不大,可是这心……朔方郡,那是在永平年间,朝廷赐予南匈奴休养生息之地。如今,整个朔方郡都在南匈奴人的掌控之下。曹朋这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真实目的,是在匈奴,是在与河西一山之隔的朔方!   其实,窦兰对朝廷把朔方让给南匈奴,也一直有所不满。   原因嘛,很简单!   那朔方郡,是前汉大将军卫青打下来的疆域,是我大汉的治下。而匈奴人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把朔方郡交给南匈奴人,简直就是养虎为患,与虎谋皮。   当初,朝廷想要借南匈奴节制鲜卑。   可实际上,这些年来南匈奴人表面上维维是诺,可实际上对中原造成的危害,远甚于鲜卑人。昔年,窦宪大败北匈奴,就曾建议朝廷,将南匈奴赶出朔方郡。   可这个决议,却最终被朝廷否认……   窦兰深吸一口气,凝视曹朋良久。半晌后,他站起身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营建城池,但想来,你已有了万全筹谋。你想要休屠各人,我可以答应下来。但是,休屠各一直为我红泽抵御西北羌胡,你要走休屠各人,那就必须担当起抵御休屠泽羌胡之责……此外,若马腾出兵攻打红泽,我亦需你出兵襄助。”   曹朋闻听大笑,也站起来,伸出手掌。   “窦将军,咱们一言为定!” 第401章 是敌是友?   啪啪啪!   三击掌。   古人有击掌盟誓的说法,但曹朋绝对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击掌三下,能有多少约束力。   后世有一种说法:签订契约,就是为了撕毁契约。   事实上,在汉代,或者更早以前,盟约的牢固性都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   今天窦兰和曹朋盟誓,说不好听一点,只是口头上的约定。   曹朋的主动出击,蒙蔽了窦兰。同时曹朋也在赌,他赌窦兰没有忘记祖先的荣光。想当年窦宪策马塞上,痛击胡虏。窦兰身为窦宪的子孙,是否还有祖先当年的豪迈?从目前来看,窦兰尚未丢失祖先的那一份血性,曹朋对此非常高兴。   至于梁元碧?   谁又会真的在乎他!   曹朋留着他的性命,只是想要借他的身份,来收降休屠各人。   而窦兰呢?更不会在意梁元碧。休屠各注定了灭亡的命运,这一点从梁元碧当初决意归附马腾的时候,便没有人可以改变。原来,在汉朝也会有站队的选择……   当天,梁元碧被姜叙王双押解,在李丁等人的护卫下,赶往休屠各牧原。   待收服了休屠各人之后,梁元碧的使命就等于结束。到时候,曹朋会让人把他押解到许都,交由曹操处置。到时候曹操是杀还是留,和曹朋再没有半点关联!   ……   红泽会盟结束了。   或者说,暂时结束了……   以窦兰为首的红泽十八部落大人,暂时接受了曹朋的到来。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可是又不得不接受。红泽经过此次动荡,需要一段缓冲的时间。可问题是,羌胡会给他们缓冲的时间吗?亦或者,马腾允许他们休养生息?   答案很明显:不会!   马腾和唐蹄,一定会出兵。   窦兰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红泽经过重新洗牌,从三十六个部落变成十八个部落,至少需要半年时间的整合。   而这半年中,红泽恐怕很难抵挡住马腾和羌胡的联手夹击。   李其虽然答应,镇守清水牧原(也就是之前的耿家牧场),抵御马腾的攻击。可问题是,李家同样面临着一个消化的过程。三个部落的人口,几乎和李家部落原有人口持平。一边抵御,一边整合,李其的压力,恐怕比其他部落更大……   当然,窦兰会给予李其支持。   也就是说,合李窦两家之力,堪堪能抵御马腾的攻击。   但西北的唐蹄,之前是由休屠各人抵御。而今休屠各人已不复存在,红泽需要有人出镇西北牧原,来代替之前休屠各人的责任。所以,窦兰也只能接受曹朋。   “曹朋,需要借我们之力,在河西立足。   而我们现在,也需要借曹朋之力,抵御羌胡,保证红泽可以平稳过渡。至于以后,谁也说不准。也许他曹朋站稳脚跟之后,会吞并我们;也许是我们过渡完毕,将曹朋赶出河西。但以眼下而言,我们需要合作,短时间内不会成为敌人。”   窦兰面带疲惫之色,斜倚在榻上,看着窦虎沉声解释。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这番决议,至少自己的儿子,就无法明白窦兰的想法。   屋内,灯火昏暗。   窦虎咬着嘴唇,轻声道:“如此,我们早晚要与曹朋为敌吗?”   窦兰笑了,“也许会,也许不会。”   “父亲……”   “王孙,曹朋这个人,有大野心。   此人绝不会满足于这小小的河西,他的心中,匍匐着一头猛虎。我也不知道,以后我们是敌是友。如果他真能做到他所说的那些事情,就算臣服亦无不可。但如果他没有那个实力,就只能被我吞掉。所以,未来的一切,现在都不好说。   王孙,你要记住。   目前而言,你绝不会寻他的麻烦,我们需要他,来保住红泽的西北门户。如果他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分,你不妨答应下来。如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窦兰的回答,模棱两可。   但窦虎还是听出一丝讯号:是敌是友,还要看曹朋自己的本事。   至少在这个冬天,他们是朋友,而不是敌人。但过了这个冬天,会是什么情形,谁也说不清楚。   “父亲放心,孩儿省得轻重。”   “嗯,明日一早,我会走访其他三个部落,而后会到红泽西面,与曹朋商议具体的建城事宜。红水集,就暂时交给你来打理,一定要提防那马腾的突然袭击。”   “喏!”   窦虎躬身应命。   与此同时,在红水集的官驿里,曹朋正兴致勃勃的和庞统交谈。   庞统本奉命巡视河西,寻找建城之所。不想在途中和尹奉相遇,才得知曹朋在红水集。   尹奉,和梁宽率部返回廉县。   庞统则带着韩德,悄然来到红水集,找到了曹朋。   “友学,你此次有些冒险了。”   “我知道!”   曹朋微微一笑,为庞统满上一爵马奶酒,“可是,这次冒险从目前来看,还算值得。”   庞统点头道:“我在路上也听说过窦兰的名字。友学能和窦兰达成盟约,于我们有大好处。不过,友学也不可完全相信窦兰此人。他之所以和你达成盟约,也是形势所迫。若非马腾在一旁咄咄逼人,我想他也不会轻易的让你进入红泽。”   “我知道。”   “他现在低头,并不代表以后也会低头。   红泽经此一劫,正处在更迭之际。一俟窦兰完成了对红泽的整合,接下来必然会和你争夺红泽的控制权。我估计,最多半年……半年后,窦兰将红泽整合完毕,也就是盟约废除之时。如果友学你到时候还未能站稳脚跟,他定会对你出手。”   曹朋泯了一口马奶酒,眼睛不自觉的眯成了线。   说实话,他本不准备和马腾这么快反目,而是想安安静静的打下基础。   如果可能的话,他会先和窦兰结盟,然后在红泽建城,待来年开春,推行屯田。   没想到,马腾对红泽,竟然如此迫不及待。   不过想一想,倒也能理解马腾的想法。红泽地处河西腹地,犹如武威的门户。   在曹朋到来之前,马腾之所以可以容忍红泽的独立,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蚕食,甚至兵不刃血的谋取红泽。可以想象,如果没有曹朋的出现,马腾大可以继续分化红泽三十六部,而梁元碧的休屠各,将成为他手中的一着暗棋……   等到马腾将三十六部暗中分化完毕之后,便可以轻而易举,夺取红泽。   但是,曹朋来了!   如果等曹朋在红泽站稳脚跟,马腾再想夺取红泽,可就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没错,曹朋手中兵马不多。   可是在曹朋背后,毕竟还有曹操这一尊大神。   一旦曹朋在河西推行屯田成功,再加上曹操的支持,那么武威势必面临巨大威胁。所谓卧榻之侧岂容猛虎安睡?红泽是武威的门户,把自家大门交给敌人,马腾还没有那么愚蠢。所以,马腾也只好提前发动,想要趁曹朋立足未稳之际,一举夺取红泽。如此一来,曹朋就等于被局限在红泽以东的狭窄区域。想要发展起来,绝非一桩易事。马腾可以有无数个选择,把曹朋从河西之地驱逐出去……   这个道理,窦兰明白,曹朋也看得真切。   半年!   曹朋深吸一口气,而后用力吐出。   “士元,若你是马腾,当如何为之?”   庞统微微一笑,“若我是马腾,绝不会给窦兰和你以喘息之机。”   “我也这么认为。”   曹朋手指急促的敲击长案,半晌后道:“士元,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但请吩咐。”   “明日一早,我会随同窦兰离开,选定建城之所。严法如今在西北牧原,休屠各人我倒是不担心,可是我担心唐蹄会趁机出动。所以,我希望你去西北牧原,助严法一臂之力……想来,你也清楚,西北牧原,亦是你我立威河西之地。”   如果能战胜唐蹄,抵挡住马腾。   那么对曹朋而言,无疑会是一个极佳的开始。   红泽人对曹朋,大都还持有怀疑。邓范赢得越漂亮,那么曹朋的底气也就越足。   行军打仗,曹朋不担心。   邓范在经过这许多年的历练之后,早已不再是中阳村夫。   他先后从曹朋、曹洪、徐晃等人历练。特别是跟随徐晃的这几年,长进很大。   但是,对付马腾和唐蹄,单凭邓范还不够。   如果庞统能助他一臂之力,曹朋坚信,西北牧原,将会成为他立足河西的重要所在。   庞统闻听,顿时笑了。   “就算友学不提此事,某亦准备毛遂自荐。”   “如此,我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曹朋说完,看着庞统哈哈大笑。   不过,在内心里他还是有些遗憾:可惜我暂时脱不开身,否则的话,定要好生领教一下马超的厉害。   三年苦修,加上之前出使匈奴,和冷飞的数次搏杀,曹朋隐隐已破茧成蝶,达到了超一流武将的境地。只可惜,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机会和超一流的武将,实打实的来一场搏杀。马超,是一个好对手,不过看起来,两人之间的交锋,还要再等一段时间。至少就目前来说,曹朋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第402章 爪黄飞电   许都,司空府。   曹彰牵着马,偷偷摸摸的从月亮门穿过,进入典府的后花园里。   牛刚已等候多时,见曹彰出来,连忙迎上来,气急败坏道:“三公子,怎么现在才来?”   曹彰一咧嘴,“我也不想,可是……   母亲这两日逼着我和那孙家的小妞儿圆房,刚才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子。我只好等她睡下,才算是溜出来。老牛,准备好了没有?咱们这就出发吧。”   “你可要想清楚,主公说不得会很生气。”   “怕什么?只要到了河西,父亲就算派人过去,自有先生出面,反正我不回来。”   “可若是先生不答应呢?”   “若先生不答应……我就去河东,找甘兴霸。”   曹彰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一叠通关文牒,笑嘻嘻道:“反正这通关文牒足够咱们走上一遭。我听说甘将军在河东,正在与高干交锋。了不起咱们隐姓埋名,立下战功,到时候父亲就算怪罪,也有说辞。怎样,你东西都带齐了没有?”   “当然!”   牛刚说着话,便领着曹彰往外走。   迎面,正遇到典韦去司空府值守。   “三公子,欲往何处?”   见曹彰牵着马,得胜钩上挂着一杆铁枪,马背上还有一个包裹。   典韦不由得疑惑询问,曹彰不等牛刚开口,抢先开口道:“我和牛刚准备到城外狩猎。”   “哦,今正是秋猎之时,你们小心点。”   典韦也没有在意,径自往司空府去。   穿过月亮门,他来到司空府的花厅门前。只见许褚挺胸碘肚,手扶长刀站在台阶下。   “仲康,辛苦了!”   许褚微微一笑,“不过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之说。   主公有些疲乏,刚睡下,莫要让人打搅他……我先回去,傍晚时再与你轮值。”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而后拱手道别。   典韦在台阶下一站,双手抱胸。   这时候,曹操却从花厅里走出来,迎着秋日和煦的阳光,伸了一个懒腰。   “君明,仲康回去了?”   “啊,主公起来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曹操笑道:“我倒是想多睡一会儿,只是这年纪大了,总是无法睡得安稳……这几日事情颇多,袁谭请降,却居心叵测;刘备在新野招兵买马,也不知文和在那边处理的如何?江东诸县暴乱,正是出兵之际。偏偏河北未定,坐视这大好机会而无法行动,我心着实难安……对了,文若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典韦摇头道:“倒是没有。”   “嗯,今年可真是乱啊!   对了,河西有没有消息?”   典韦道:“倒是没听说什么消息,临沂侯已率部抵达廉县,估计这几日就会到达皮氏。迁往河西的八千户,也到了长安。据说最迟下个月,便能进入河西。”   “下个月?”曹操一蹙眉,轻声道:“河西冬日来得早,这八千户抵达河西,也不知道友学是否能准备妥当。唉,若非河北未定,我又何必让友学如此为难?”   曹操摇着头,又是一声叹息。   典韦连忙道:“主公休要为友学担心,那小子警醒的很,说不定现在正忙于此事。”   “对了,你说友学和昭姬”   曹操突然笑了。   可能是觉得话题有些沉重,又可能是认为,和典韦也说不出个一二。于是话锋一转,笑呵呵的说:“昭姬让人上书感谢,却又不肯回来,想要在河西安家。听她信中的意思,对友学也是极为推崇……嘿嘿,你说他二人,有没有可能……”   典韦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熊熊的八卦之火。   蔡文姬请人送信,告之曹操,希望留在河西,也使得曹操生出了许多好奇之念。   毫无疑问,中原的生活条件,远非河西可以比拟。   蔡琰在塞北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如今有机会回到中原,却又不太情愿。   加之蔡琰信中,对曹朋多有夸赞,自然也就让曹操生出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典韦说:“友学,恐怕不敢吧。”   “哦?”   “主公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小真嫁给友学的时候,闹出多少波折?   他家中有猛虎,黄夫人也不是等闲之辈。若真如此的话,那友学可少不得遭难。”   曹操闻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时,忽见卞夫人匆匆走来,“司空,可曾看见子文?”   “子文,不是在你那边吗?”   “不是啊,我刚才小憩了一下,醒来却不见了他的踪影。让人到他房里看时,却发现小寰倒地不醒。妾身将小寰唤醒之后,才知道是被子文打昏。而且,子文的兵器和盔甲包都不见了,连带着还有他洗换的衣物,也少了许多……”   曹操一怔,眉头不由得紧蹙。   典韦忍不住道:“主公,我先前过来值守时,见到三公子和我家小牛儿在一起,说是要去秋猎……”   “秋猎?”   曹操脱口而出道:“这时候秋猎个甚?”   “这……”   卞夫人道:“司空,子文前些日,一直说要去河西寻他老师,你说他会不会……”   “河西?子文要去河西?我怎么没听说?”   “这个……也是妾身之过。妾身近来一直催他与孙氏女圆房。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想,死活不肯。逼得急了,他就说要去河西。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去了河西?”   曹彰,已经成亲。   事实上在五年前,曹彰还只有八岁的时候,便与孙策的侄女有了婚约。   孙策死后,孙权继位。   为了确保吴侯的位子,孙权便把侄女送到了许都,让曹彰与之成亲。可问题是,那孙氏女当时也不过九岁,比曹彰还小。一方面,曹彰觉得这女子太小,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婚事,居然没有半点自主权,于是死活不肯同孙氏女圆房。   曹操横眉扭成一团,顿足骂道:“黄须儿终不令我省心。”   说归说,可曹操也不能不管。   “君明,你立刻带人给我去找,把那黄须儿给我绑回来?   他这时候去河西,简直就是给友学生事……他若敢反抗,你留他性命即可!”   “喏!”   典韦领命而去。   曹操则回到花厅里,又详细的询问了卞夫人一会儿。   “主公,大事不好了!”   就在这时,花厅外突然有人叫喊。   曹操连忙走出去,却见两名亲兵将一个灰衣奴仆按在地上,那奴仆挣扎着,大声叫喊。   “怎么回事?”   “主公,您的爪黄飞电,不见了!”   “啊?”   曹操闻听,大吃一惊。   那爪黄飞电,是曹操最为心爱的一匹坐骑。体型高大威猛,通体雪白,却又生了四只黄色的蹄子。平日里,曹操对这匹马是爱若珍宝,听闻爪黄飞电丢失,他如何能不吃惊?   “爪黄飞电,不是在马厩里吗?”   “是啊,晌午时小人还牵着它遛了一圈,之后便关在马厩里。可刚才小人去添加草料,却见马厩里空空荡荡……”   “那可有什么人进出过马厩?”   “这个……小人也不清楚。   不过这些日子,三公子经常去马厩里探望爪电飞黄,之前还骑了一下,但并未走出府门。”   “曹子文!”   曹操勃然大怒。   他可以肯定,偷走爪电飞黄的人,就是曹彰。   原因?   很简单!   那爪电飞黄乃汗血宝马,性情也十分刚烈。若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就不会让靠近。曹彰虽然喜爱爪电飞黄,但是之前并不太感兴趣。他近来出入马厩,是为了和爪电飞黄培养感情。在加上刚才卞夫人说,曹彰准备去河西找曹朋……许都到河西,千里迢迢。曹彰又岂能不知道,若是被曹操觉察,定然会派人捉拿?   如此,他一定会选一匹宝马良驹。   爪电飞黄速度奇快,而且耐力悠长。   他若是骑着爪电飞黄翘家,那许都城里,还真没有多少匹战马可以追的上。就算是典韦的赤兔马,估计也就是和爪电飞黄不相上下。更何况,曹彰从离开到现在,已有一个时辰。哪怕让典韦骑着赤兔马追赶,也未必能够追得上曹彰。   “司空,这该如何是好?”   卞夫人也急了!   她三个儿子,长子曹丕去了漆县任职,如今二儿子又翘家,跑去河西……这让她怎能不感到恼火。同时,卞夫人心里有暗自责怪自己,早知如此,就不逼着他和那孙氏女圆房了。   曹操冷静下来,在台阶上徘徊。   片刻后,他突然笑了……   “既然那混帐东西想要立一番功业,那就随他去吧。   立刻派人前往河西,通知友学,让他好好照顾子文……不,让他好好操练这混账东西。”   “司空,你……”   卞夫人顿时大惊失色。   “河西那么乱,友学刚得了任命,恐怕还未站稳脚跟。   子文这时候过去,岂不是给友学添乱?要不然,若子文到了,让友学把他送回来?”   曹操无奈的摇摇头,“夫人,子文既然能跑一次,就能跑第二次,第三次……他既好为将,那索性就让他去好好历练一番……爪黄飞电,乃汗血宝马,西域良驹。本就应驰骋疆场。只是随着我,恐难有机会,就让它跟着子文,好生驰骋吧。”   卞夫人听罢,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也知道,曹操既然决意下来,恐怕是不会再有改变。   可是……   想了想,卞夫人欠身与曹操告辞。   在回去的路上,她招来心腹,吩咐道:“立刻派人通知大公子,让他多加留意。若见到子文,就把他给我抓回来……这黄须儿,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第403章 文姬之请(一)   许都,鸡飞狗跳。   河西,却显得格外平静。   窦兰兵不刃血的将三个部落纳为部下,显示出极为高明的手段。曹朋,也只能在一旁看着眼红!他现在是没有那个底气,否则的话,肯定会和窦兰争抢一番。   随后,窦兰和曹朋在红泽东部平原,选中了建城之所。   双方又是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后,曹朋得到了一块面积约万顷的土地。其中,可供耕种的面积只有两千多顷。可以感觉得出来,窦兰对曹朋的戒心非常重。   从中原迁徙过来的八千户人口,恐怕更适合农耕生活。   而在窦兰给曹朋的万顷土地,更多是杂草丛生的荒原……   从这方面来说,窦兰是在给曹朋以限制。但曹朋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在面积上,加大了要求。反正,从目前而言,当八千户人口抵达河西时,至少能有一个聚居之所。接下来就是建城等事宜,同时,曹朋还要派人前往长安,向卫觊请求各种辎重。相比之下,屯田所用的牛羊倒显得不那么重要……这里是河西,这里水草丰茂。红泽有至少一半的人,是依靠游牧而生,当然不可能缺少耕牛。   粗略估算了一下,移民最早也要在入冬后抵达。   曹朋还有充足的时间,来解决他目下必须要解决的难题……比如,西凉马腾!   但出乎曹朋的意料之外,马超从红水集逃走之后,马腾并没有任何动静。   至少在过去的十余日当中,无论是马腾还是羌胡,都没有表现出要对红泽用兵的迹象。   这也让曹朋有些担心。   马腾越是表现的平静,就越是危险。   曹朋估计,马腾是在等!他在等待一个适当的机会,而后一鼓作气,拿下红泽。   如今,红泽刚刚开始整合,各部兵马还未行动。   待红泽整合到最关键的时候,恐怕也就是马腾出手之时。那时候,红泽人忙于整合,根本不可能抽调出兵马。甚至会出现各自为战的情形,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能为一方诸侯,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马腾能够盘踞半个凉州,与羌胡友好相处,那么他的手段,也绝对不简单……   一想到这些,曹朋难免感到一阵头疼。   ……   选好建城之所后,曹朋并没有在红泽继续逗留。   西北牧原,自有邓范和庞统负责,无需他花费太多的心思。而且,邓范也派人告知,他们此次在西北牧原,掠夺了近六千休屠各人。梁元碧适时的出现,让邓范省去了很多麻烦。建安五年的屠各胡骑,在经历了近二十年的颠簸流离后,早已失去了当年的悍勇。随着梁元碧被俘,两千胡骑被李其击溃之后,整个休屠各部落,便笼罩在一片惨淡愁云之中。能够活命,足以让他们感到开心。   首批千人左右的休屠各青壮,已在前往廉县的路上。   押送这千名青壮的,正是王双。   邓范也无法抽调出太多人手,只派出三百人押解。但对于毫无斗志的休屠各人而言,三百人足矣。   曹朋得到消息后,径自赶赴廉县。   狮虎兽果然不愧宝马良驹之名,三天的路程,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便抵达目的地。   看得出,如此长途跋涉,并没有让狮虎兽感到疲惫。   从它轻松自如的神态来看,这一点点的路途,对它而言不过是小试身手,不值一提。   曹朋欣喜万分,命人好生照拂大黄。   在尹奉和梁宽的带领下,他走到廉县城外。或者说,是廉堡更为合适!廉堡的面积,甚至不到廉县的一半。昔日残破的城垣,经过简单的修缮,变成了廉堡外围的一道羊马墙。墙高约有半人,可以有效的延缓敌人的攻击速度。而城内的荒草,也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静静,呈现出一片焦黑之色。作为河西北面的门户,廉堡的设计,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认真的考虑,并且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规划。   “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城墙四丈足矣。   但田副使认为,既然将军欲使廉县为门户,那么就必须要考虑到它的军事用途。   一俟发生战事,廉县……不,是廉堡将成为河西的第一道防线。其用途就在于,和灵武谷成为一线,能够尽可能的拖延敌军速度,以保证后方做充分的准备。   所以,田副使建议,廉堡城墙必须加高,六丈至八丈为妙。   城中最好挖出地窖,能保证储存下廉堡三个月的军粮。同时,如何使灵武谷和廉堡配合得当,也需要做出一个周详的筹谋。末将到目前为止,只建好了一面城墙。但若是休屠各一千苦力抵达,最迟在入冬前,一定可以将廉堡营造完毕。”   说着话,尹奉将一张图纸摊开。   这是田豫在离开廉县之前,画出来的一个简易图纸。   曹朋一边观看,一边仔细的询问图纸上的每一个微小细节。看得出,田豫向尹奉解释的非常清楚,所以当曹朋询问时,他都可以迅速的给出一个满意答复……   “尹校尉,此次你们携带的粮草辎重,能坚持多久?”   尹奉笑道:“将军只管放心,邓校尉领兵来时,准备了充足的粮草辎重。   抵达廉县……哦,廉堡之后,对粮草辎重的消耗也极为控制。以目前的情况而言,足以支持到十月末。”   “可是,你有没有考虑,那些苦力到来后的消耗?”   尹奉一怔,顿时露出尴尬之色。   曹朋道:“接下来,将会有两千苦力抵达廉堡,如果算上这些人,粮草可支撑到什么时候?要知道,这些苦力关系到廉堡的进度,所以要保证他们有足够的力气干活才行……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我估计最多到九月中,就会消耗干净。”   “这个……”   “立刻派人,持我令符前往长安。   请卫觊将军调拨五千石粮草,务必要在十月前,送抵河西。”   “末将,这就去办理。”   尹奉连忙拱手应命,表示将此事记下。而后他又带着曹朋,在工地上走了一圈。   曹朋发现,贾逵在一旁,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事情。   “梁道,有事吗?”   贾逵咳嗽了一声,有些为难的说:“曹中郎,有件事情,末将必须要告诉您……此前,您从匈奴带回来的蔡大家母子三人……咳咳,并没有随使团返回许都。”   “啊?”   “田副使曾劝说过她,可是蔡大家非常坚决。   说若田副使一定要她们去许都,她宁可带着儿女离开这里,反正怎么也不愿返回许都。田副使见劝说无效,也只好随了蔡大家的主意。之后蔡大家便从军营中搬走,在城南十里外搭建了一座茅屋,暂时住下。末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派了一伍军卒在旁边守护。蔡大家还说,若将军回来,还望能见上一面……”   蔡琰没有随使团回许都?   这着实出乎了曹朋的意料……   她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怀念漠北这苦寒生活?   想到这里,曹朋不禁一蹙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次奉命随使团出使,就是为了让蔡文姬归汉,重返故土。可她却留在了河西!也不知,老曹是什么反应。   “如此,就请梁道带路,我这就去拜会蔡大家。”   曹朋说罢,便招手示意尹奉和梁宽过来。   其实,营造廉堡的事情已经进入了轨道,并不需要曹朋花费什么心思。曹朋吩咐,在兵营外再建造一座简易的营房。天渐渐冷了,那些休屠各青壮过来,也要有个安身之所。与其到时候建造,倒不如提前造好,也可以让那些人安心。   尹奉和梁宽,拱手应命。   “其实,末将倒是能猜出蔡大家的一点心思。”   在前往蔡琰住处的路上,贾逵轻声对曹朋说道。   “哦?”   “末将觉得,蔡大家很可能是担心她那双儿女。”   “此话怎讲?”   贾逵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河东当初也很复杂,有许多归化胡人居住。那些归化胡人和当地人成亲后,生下的子女,相貌多有不同。特别是胡人相貌特征明显的孩子,时常会遭受其他孩子的欺辱,以至于后来,还发生过许多桩命案。   末将假绛邑长时,曾亲手处理过几桩命案……   有的是那些孩子受了委屈,一怒之下出手无度;也有子女受欺辱,父母代为出头。这种事情很难避免。在河东如是,若到了许都,恐怕情况会越发严重……我不知蔡大家这些年是怎么渡过,但我留意到,她在看她那双儿女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关爱。蔡大家是聪明人,所以末将觉得,她很有可能是害怕回到许都之后,儿女被人欺辱,决意留在河西。毕竟,河西虽说艰苦,却好于在许都。”   曹朋听罢,不禁轻轻点头。   他对蔡琰那两个孩子有印象,说实在的,阿迪拐和阿眉拐,都有着极为显著的混血特征。   蔡琰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河西,是胡汉混居之地,胡汉之分自然没有中原那么明显。   历史上,阿迪拐和阿眉拐是留在了匈奴,所以蔡琰才回到许都,又嫁为人妇。   可现在……   这还真是一桩麻烦事!   曹朋搔搔头,心里苦笑一声: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第404章 文姬之请(二)   廉县的风景很美!   在这里,虽然无法和漠北浩瀚如烟的壮阔相提并论,却又别有一番异样的风情。   南行十里,有一座小山。   山不高,甚至不到百米。山下牧原,有半人高,不时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牛羊。   和红泽想必,廉县周围的水草算不得丰美。   可问题是,那些肥美的牧原,大多数被实力强横的部落所占据。那些小部落,根本无法和大部落抗衡,于是便四处游荡,寻找适合游牧的地方。小山岗下,居住着一个不足百人的小部落。而蔡琰母子三人,就暂时在这个小部落里栖身。   虽说搬出了兵营,可是贾逵却不敢有半点怠慢。   且不说这蔡琰是曹操亲自点名的人物,就凭她是蔡邕的女儿,也足以令贾逵肃然起敬。蔡邕虽死,可声名犹在。贾逵和蔡邕并无关系,但同样怀有一丝敬重。   他派了一伍兵卒,专门负责保护蔡琰母子。   而那小部落的首领,虽然不太清楚蔡琰的身份,可是却不敢流露出半点懈怠之意。   他们这些人,在草原上如无根的飘萍,更没有什么靠山。   而今廉县驻扎了千余兵马,隐隐形成了一方势力。小部落想要继续在廉县生存,就必须依附对方。寻一块好的驻地并不容易,廉县周围的牧原虽说不大,也不似红砂岗,红泽,休屠泽那般肥美,却足够使这些人过上安定平稳的生活。   所以,蔡琰母子三人在这里,也不会受太多的委屈……   在部落的边缘,有几顶小帐。   蔡琰母子就住在这里。   时午后,秋日艳阳和煦,照在身上,感觉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风从石嘴山山口方向吹来,拂动牧草,如波浪般起伏,形成了极为独特的风景。   蔡琰换上一身布裙,秀发挽起,极为随意的梳了个髻。   坐在小帐外,她正在清洗衣物。远处,阿迪拐和阿眉拐正玩耍着,笑声在苍穹回荡。   “阿娘,那边有人来。”   阿眉拐突然呼喊,蔡琰抬起头,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两手在身前的布裙擦了擦,便站起身来。她眯起眼睛,顺着阿眉拐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队人马由远而近行来。为首的一人,年纪不大,跳下马八尺开外的身高,显得极为壮硕。他身着一袭白裳,长发盘髻,头戴纶巾,肋下配有一口四尺长的腰刀。   “阿迪拐,阿眉拐,过来。”   蔡琰连忙呼喊,两个孩子立刻跑过来,站在蔡琰身旁。   几名军卒也从小帐里出来,看到远处行来的兵马,脸上上前几步,垂手肃立。   “蔡大家,尚安好否?”   曹朋催马上前,在距离蔡琰十几步之外一提缰绳,甩蹬下马。   “曹将军,别来无恙。”   蔡琰领着两个孩子上前,向曹朋微微一福。   曹朋连忙伸手,虚扶阻止蔡琰行礼。   “蔡大家,朋忙于军务,所以怠慢了你母子,还请见谅。”   “曹将军客气,是蔡琰任性,留在这里,日后少不得会有诸多事情,麻烦将军。”   这娘们儿似乎猜到了曹朋的来意,一开口就堵住了曹朋劝说她返回中原的路子。我肯定会留下来!你看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也就别再劝我回许都了……   曹朋搔搔头,不禁一声苦笑。   “快见过曹将军。”   蔡琰低头,对阿迪拐兄妹吩咐。   阿迪拐昂着头,挺着胸,露出戒备之色。   反倒是阿眉拐极有礼貌的上前,向曹朋行礼,却被曹朋拦住,而后抱起来,笑呵呵的问道:“阿眉拐,在这里可还习惯?有没有很乖?”   “阿眉拐一直都很乖。”   “哈哈哈,乖就好,乖就好。”   曹朋说着,抱着阿眉拐对蔡琰道:“蔡大家,咱们还是进帐中说话吧。”   “啊……你看看我,却是失礼了!”蔡琰连忙侧身让路,请曹朋到小帐里落座,“贾司马,您也请进来坐吧。”   “哦,那倒不必,末将还有些事情要和于仇贲吩咐。”   于仇贲,就是这小部落的首领。   这个小部落,属于鲜卑种。早年也曾是草原上一个大族,但后来被敌对的部落打败,便逃到了河西定居。与其说这是一个部落,到不若说是一个家族。所有成员都是家族子弟。贾逵找于仇贲,说穿了是个托词。他知道曹朋和蔡琰有话要说,所以也不方便参与其中。至于仇贲,听说贾逵到来,早已在一旁恭候。   曹朋摆摆手,示意贾逵自去做事。   他抱着阿眉拐,迈步走进小帐里,却见这小帐里的陈设,格外简陋。   一张地榻,几乎占据了半个帐篷。上面铺着有些陈旧的首批,还摆放着两张长案。   地榻下,有一个架子,上面只有几件衣物。   蔡琰从角落里取出一张半旧的蒲席,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曹将军,刚安定下来,有些简陋,还请将军莫要见怪。”   看着眼前着极有风韵的女子,曹朋几乎不敢想象,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蔡文姬。在他看来,此时的蔡文姬,更像是一个家庭妇女,一个黄脸婆。他脱了靴子,走上地榻,在蒲席上坐下来,轻声道了一句:“蔡大家,你这又是何苦来哉呢?”   “嗯?”   “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孩子受苦。   司空很关心你,还有许多人,也都惦念蔡大家……到许都,谁又敢欺凌你母子呢?”   蔡琰脸色一变,那张吹弹可破的粉靥,轻轻抽搐了一下。   “曹将军,他们嘴上不说,但他们的骨子里,终究是看不起我母子。   在申屠泽的时候,我也时常怀念家乡……我自己受委屈倒也没什么,可阿迪拐和阿眉拐……我不想他们在那样的环境的生活。我只希望,他们一辈子快快乐乐。”   曹朋,沉默了!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沉声道:“既然蔡大家已有了主张,那曹某也就不啰嗦了。只是河西的条件,远不如许都那般好,却让蔡大家受委屈了……若你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定会尽力解决,还请蔡大家不要客气。”   蔡琰笑了!   “曹将军也不需客气。   蔡琰不是那没经历的女人,自会好生照顾自己。倒是刚才将军说,有什么需要可直说,不知当不当真呢?”   看着眼前这一身布衣,却笑靥如花的妇人,曹朋心里一咯噔。   “自然当真……不过若超出曹某能力所及,恐怕……”   “妾身明白,明白!”   蔡琰笑嘻嘻的站起身来,走下地榻,取来一个陶罐,给曹朋满上一碗马奶酒。   “妾身确实有一件事,想要烦劳将军。”   曹朋道:“何事?”   蔡琰犹豫了一下,这才期期艾艾的说:“不瞒将军,阿迪拐已经长大,若在中原,他这年纪正是求学之时。可你也知道,他在申屠泽时,也无法找到名师指点。妾身倒是可以教他识字,却终究学识有限……我希望阿迪拐能得将军教诲。”   “啊?”   曹朋顿时愕然,看着蔡琰,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还学识有限?   鼎鼎大名的蔡文姬,琴棋书画无所不能,那是历史上有名的才女。估计贯穿中国五千年历史,比你有才学的女人也找不出来几个。你居然让我教授你儿子?   曹朋错愕,而蔡文姬却是一脸期待。   “阿娘,我才不要他来教我,我要阿娘教我。”   阿迪拐呼的站起来,跳着脚大声叫嚷。   蔡琰脸一沉,“阿迪拐,你休得胡闹……曹将军乃中原有数的名士,所做文章,为天下人所传。你能得曹将军教诲,是你的福气。若再这般无礼,休怪阿娘家法伺候。”   看得出,阿迪拐很孝顺。   蔡琰一翻脸,他立刻安静下来。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拜曹朋为师。   “曹将军,妾身读过将军所做蒙学,敬佩万分。   阿迪拐这孩子虽然粗鲁,但心性并不差。只是在漠北生活的久了,难免多了些蛮性。如果没有个明白人叫他是非轻重,将来必然会惹来杀身之祸,还请将军慈悲。”   说着话,蔡琰起身,在曹朋跟前屈膝跪下。   阿眉拐乖巧的走上前,和蔡琰一起跪在曹朋身前。   “阿迪拐,过来跪下。”   “娘……”   “你若不听话,以后就不要叫我阿娘。”   这一句话,说的可是够重。   阿迪拐虽有千万个不愿意,但却无法违背蔡琰的意志,心不甘情不愿跪在曹朋跟前。   曹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蔡琰跪下来的一刹那,曹朋突然间明白了她的这一番苦心……   阿迪拐是刘豹之子,而蔡琰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会和那些匈奴人相提并论。她宁愿抛弃许都安逸的生活,也要留在河西,就是希望孩子们能有一个宽松的环境。可是,如果离开中原的日子久了,那些故人的情分,也会渐渐淡漠。   将来,阿迪拐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   到那时候,他需要有人提携。   而在蔡琰看来,眼前的曹朋,无疑是一个最佳人选。如果能定下曹朋和阿迪拐的师生之谊,哪怕以后到了中原,也能有人维护他,总好过受人的冷眼和欺凌。   看看蔡琰,又看了看一脸不情愿的阿迪拐……   曹朋搔搔头,苦笑一声:“若蔡大家不怕曹某误人子弟,那我就认下这桩事情。” 第405章 师徒   不管阿迪拐愿不愿意,这师徒之礼,一点都不能少。   如果是在许都,说不得要昭告众人,宴请宾朋。不过在河西,一切从简,倒也省却了很多麻烦。阿迪拐在蔡琰的注视下,捧马奶酒奉到曹朋跟前,而后叩首三下。   阿眉拐则抓着蔡琰的布裙衣角,好奇的看着哥哥行拜师之礼。   叩首后,曹朋解下了腰间的长刀,递给阿迪拐。   “为师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这口刀乃家父亲手所造,就赠与你为见面礼吧。”   阿迪拐一撇嘴,似乎是说:一口刀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当他看到刀上的铁锤标志时,不由得一怔。   “这是曹钜子所造的钜子宝刀?”   “嗯?”曹朋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阿迪拐却兴奋的叫喊道:“阿娘,这是钜子宝刀,这是钜子宝刀。”   蔡琰也不由得愣了,忙走上前,从阿迪拐手中接过那口长刀,脸上闪过一抹凝重之色。   正如曹朋所猜想的那样,蔡琰之所以让阿迪拐拜师曹朋,另有目的。   她虽然不清楚曹朋在士林中的地位,但是却看过那八百字文,三字经等文章。单从文章来看,蔡琰可以断定,曹朋在士林的地位不低。至少,和世族间的关系不会太差。而他又是曹操的族侄!蔡琰不了解曹朋,但是却知道曹操的为人。   如果曹朋是个窝囊废,哪怕他是曹操亲子,曹操也不会委以重任。   使曹朋驻守河西,看上去是对他不太重视。可这河西关系到凉州漠北之地的安全,又岂是等闲人可以执掌?曹操把曹朋派到河西这种荒凉偏僻之所,正说明了曹操对曹朋的看重。若非有真才实学,曹操是断然不可能让曹朋出掌河西之地。   有才学,有名望,有地位……   只这三点,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阿迪拐如果与曹朋有师生之谊,那么将来到了中原,也就能多一份保障。   可以说,蔡琰考虑的不可谓不周全。   今天见到曹朋,可以说是强逼着曹朋点头。蔡琰只希望,曹朋和阿迪拐之间,有这师生的名义足矣,不求曹朋对阿迪拐能有多么重视。可没想到,曹朋一出手,便给了阿迪拐一口宝刀。这钜子宝刀在南匈奴极有名气,据说是中原以为大匠所造,价值千金,而且是有价无市。刘豹手里也有一口钜子龙雀,价值二十匹良驹……平日里,极为重视,甚至连阿迪拐碰一碰都会使刘豹暴跳如雷。   而今,曹朋居然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让蔡琰多少感到有些羞愧。   “钜子宝刀?”   曹朋不由得笑了,“蔡大家不要误会,此刀乃家父所造,我临行前,送了我十几口。平日里,我甚少使用它,既然阿迪拐喜欢,就权作是我这先生的礼物吧。”   “曹将军令尊,就是曹钜子?”   “想来是同一人。”   “曹将军,不是孟德公的族侄吗?”   “这个嘛……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看阿迪拐兴高采烈,曹朋也露出了笑容。   果然是小孩子,好糊弄的很呢!他倒是不讨厌阿迪拐,对他之前的失礼行为,更没有怪罪之意。小孩子嘛,难免会有点小脾气,更何况阿迪拐出身也不简单。   蔡琰先是道了一声谢,然后让阿迪拐带着阿眉拐出去玩耍。   “我本非谯县人,原是南阳中阳山人氏……”   曹朋喝了一口马奶酒,侃侃而谈,将他的出身来历一一说明,并把他和曹操之间的关系,也告诉了蔡琰。蔡琰听着,也是连连点头,一双美目,异彩闪动。原以为曹朋是靠着和曹操的关系爬上来,不成想他小小年纪,居然有那么多经历。   遭人陷害,奇遇连连,背井离乡,建立功业……   曹朋的经历,也算得上是一个传奇。   蔡琰起身为曹朋满一碗酒,“没想到将军竟有如此功勋,怪不得孟德公看重。”   曹朋笑了!   我的传奇,可不止这些。   我还是穿越人士呢,若非我的出现,说不定你如今已是抛弃子女,又嫁做人妇。   “我听说,伯喈公当年藏书甚多。”   “是啊,家父曾有藏书四千余卷,只可惜长安之乱,使得那些藏书或化为灰烬,或不知所踪。”   “那却是可惜了。”   蔡琰眸光一转,笑道:“莫非将军也是爱书之人?”   “哦,爱书恐怕谈不上,只是觉得那么多圣贤文章就此失传,着实有一些可惜。”   “家父藏书,妾身大都看过。   虽无法将所有内容记下,但也能背诵十之一二。若是将军需要,妾身可将其书写,赠予将军。将军送阿迪拐珍贵礼物,而妾身却无所答谢,就以这书籍,作为拜师之礼吧。”   曹朋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蔡琰才学过人,可是却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能妖孽到这种程度。   四千余册书籍,哪怕是十分之一,也有四百册。她居然能背诵下来,那是何等可怕的记忆力?曹朋不知道,在原有的历史上,蔡琰也曾在曹操的请求下,背写出四百册书籍。哪怕这一册书只有几百字,四百册也有十几万字,乃至几十万字。如此磅礴的内容,这女子竟然可以背写下来,果然不愧蔡文姬的名字。   “若真得如此,朋代天下读书人,多谢蔡大家。”   而蔡琰只是淡然一笑,透出一抹风轻云淡的从容……   ……   曹朋命贾逵寻来纸笔,供蔡琰背写书籍。   同时,他连夜书信一封,命人送往许都曹操手中。古人常有手不释卷之说,对于书籍极为重视。蔡邕作为东汉极有代表性的文士,在这个时代,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更重要的是,他的那些藏书,可称得上凝聚了这个时代的精华。   长安之乱时,那些藏书付之一炬,绝对是文明的缺失。   而今,蔡琰要背写那些藏书,哪怕只是十之一二,也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曹朋知道,这些书籍背写出来,曹操必然会向他索取。   与其被动的被索取,倒不如主动告知。如此一来,曹朋还可以向曹操提出更多的要求,以满足蔡琰的背写。   当晚,曹朋又让尹奉调出一什人马,在部落中居住。   他不可能盯着蔡琰背书,因为手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廉堡的营造速度,必须要加快。待廉堡营造完毕,他就可以把所有的精力,集中于新城的营建……   第二天,曹朋带着梁宽,巡视工地。   正午时分,他回到军营,刚坐下来就听扈从禀报:“蔡大家之子阿迪拐,求见。”   曹朋这才想起,他已经是阿迪拐的老师。   昨天在蔡琰的住所已经说好,从今天开始,阿迪拐就要跟随曹朋,随行听从教诲。   可这一忙起来,曹朋差一点给忘记了。   于是,他起身走出军帐,就看见阿迪拐站在大帐外的空地上,正好奇的打量着军营里的一切。   “阿迪拐,见过先生。”   看到曹朋,阿迪拐上前行礼。   昨天,曹朋送了他一口钜子宝刀,使得阿迪拐的态度,发生了极为明显的变化。   不过在他的眉目之中,仍透着一抹桀骜之气。   “阿娘让我随先生学习,但不知先生有何教我?”   这小子,看起来还是有点不服气啊……   曹朋见此状况,不由得笑了。   “阿迪拐,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什么,先生就能教我什么?”   “呵呵,你说来看看。”   “我……”阿迪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想学技击之术,不知道先生可否教我?”   “技击之术?”   曹朋不由得眯起眼睛,“你要学什么技击之术。”   “自然是能打赢别人的技击之术。”   “这个嘛……却也不难。不过,你想要学技击之术,能吃得苦吗?想要打人,先学挨打。阿迪拐,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服气我,那我就先教你怎么学习挨打吧。”   “你真要教我技击之术?”   曹朋知道,对于这种桀骜小子,不能太客气了。   蔡琰把阿迪拐托付给他,对他寄予了很大希望,曹朋自然不可能去敷衍了事……   先把他收拾妥了,再说其他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曹朋从扈从手中拿过来一支长矛,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儿。他站在圈里,笑呵呵的看着阿迪拐道:“小子,我知道你不服气。这样吧,我就站在这圈子里,只要你能把我逼出圈子,就算你赢……我也不会逼着你学东西,而且还会为你遮掩。我比你大,也不欺负你,你可以用各种手段,我绝不用手脚攻击。”   说罢,曹朋松松垮垮一站,“小子,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有多大。”   言语中透着一丝轻蔑,令阿迪拐恼怒异常。   “这可是你说的。”   “没错,我说的,而且说到做到。   可如果你输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若胆敢不听,可别怪我收拾你。”   “好!”   阿迪拐一声怒吼,踏步猱身,扑向曹朋。   此时,大帐周围聚集了不少人,尹奉梁宽和贾逵三人,也都站在一旁,兴致勃勃的观看。   阿迪拐冲到曹朋跟前,一记窝心捶,便打向曹朋。   而曹朋原地不动,冷笑一声后,身体诡异的一扭,侧身就让过了阿迪拐的拳头。也不见他手脚动作,只是一个简单的甩胯,蓬的就把阿迪拐直接撞飞了出去。   阿迪拐被摔得一阵眩晕,爬起来,诧异的向曹朋看去。   “怎么,就这点本事,也敢张狂吗?”   “谁说的,我刚才是怕伤了你,没有使出全力。下一次,我不会让你了,看拳!”   说着话,阿迪拐站起身来,再次向曹朋扑去…… 第406章 红水县   蓬!蓬!蓬……   当阿迪拐那比之同龄人粗壮不少的身子,一次次被击飞,摔在地上时,曹朋也不由得暗自赞叹,这小子超乎寻常的韧性。如果换一个人,早就爬不起来了!可阿迪拐仍一次次挣扎着站来,冲上来,而后再被曹朋击飞出去,摔落在地上。   虽说曹朋控制着力道,但也经不住三番五次的摔打。   一炷香的功夫,阿迪拐不断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摔倒,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   以至于在一旁观战的尹奉等人,都开始暗自为阿迪拐叫好。   曹朋背着手,站在圆圈里,看着阿迪拐挣扎着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说:“怎么,认输吗?”   “不!”   阿迪拐摇摇晃晃的向曹朋走来,倔强的吼道。   说心里话,这小子不错!   但只是这份不服输的性子,就足以令曹朋重视。   如果比气力,阿迪拐远远不如曹彰;可如果比韧性,曹彰比阿迪拐可差了不少。   看看天色,曹朋不想再耽搁下去。   当阿迪拐再一次扑上来的时候,曹朋脚下一个滑动,再用胯部发力的同时,脚上有一个微小的抬起。这一次,可阿迪拐可就不是普通的飞出去了。只听蓬的一声,小家伙摔在地上,直接就昏过去。曹朋看了他一眼,掸去身上的浮尘,转身向大帐里走去。   “梁道,带他下去,找个医官好生照拂。   等他醒过来后,就送他回去吧。告诉他,不服输固然是好事,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不智。低头,不等于认输,自以为是,才是真正的愚蠢行为……”   说完,曹朋便走进了大帐。   “一个不服输,一个是面冷心热。”   贾逵突然摇着头笑了,看着尹奉道:“这小子有福了!将军这一次,算是认可他了。”   认可了,也就代表着曹朋接纳了阿迪拐。   也就是说,阿迪拐的未来,将会一片光明。   只要曹朋活着,就会护着他。贾逵和曹朋接触的并不算多,但对曹朋的认识,却极为深刻。   两个扈从,将阿迪拐抬进了帐篷。   有医官为他检查过后,确认他并无大碍,贾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待阿迪拐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贾逵把曹朋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轻声道:“先回去吧,将军有事,现在不在营中。好好休息,如果真的愿意听从将军的教诲,从明天开始,过来当值吧。”   阿迪拐低着头,走了!   贾逵命人送阿迪拐离开兵营,而后直接进了军帐。   曹朋并没有出去,只是他明白,阿迪拐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现在见他,并不合适。所以,他直接告诉贾逵,等阿迪拐醒来之后,让他回家去考虑。当贾逵走进大帐的时候,曹朋正坐在帅案后,举着火烛,看着案上的一张图纸。   图上,画着城市的结构图,出自贾逵的手笔。   这是即将在红泽边缘营造起来的新城池,贾逵为此,也算得上是煞费苦心。   尽可能的考虑到了城市将来的发展,规划的极为详细。   虽然无法和后世的城市相比,但看起来,至少能够满足曹朋的要求。   “梁道,你来得正好!”   曹朋站起身,摆手示意贾逵坐下,“新城池,我很满意……不过,必须要想一个合适的名字,然后上报给许都。我刚才在想,这新城池就叫做红水县,如何?”   贾逵顿时笑了!   “末将亦认为,红水县三字最为合适。”   红泽,有一个红水集,是红泽的核心。   之所以叫做红水县,就是要表明,这新城池才是红泽真正的中心。至少从名字上来看,不知道的人会以为,红水集只是红水县下属的一个集镇,隶属于红水县。别小看了这个名字,一旦新城池营建完毕,势必会对红水集造成巨大冲击。   曹朋招手,让贾逵上前。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城池的缺失,而后将图纸收起,交给贾逵,让他做一些修改。   “那愣小子回去了?”   “回去了!”   “看上去情绪如何?”   贾逵笑了,“将军,若你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被人摔出去三十七次,最后还被摔晕过去,又会怎样?”   “这个……”   “呵呵,将军放心好了,那小子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他嘴上没说什么,可是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心里面已经折服。不过,我倒是有些羡慕他。”   “羡慕什么?”曹朋笑道:“莫非你也想被我摔出去三十七次?”   贾逵闻听,顿时露出恐惧之色,连连摆手,“将军还是饶了我吧,逵这身子骨虽说结实,但若是被摔出去三十七次的话,恐怕之后的几天里,都休想起身了。”   曹朋闻听,放声大笑。   他对贾逵的感官非常好,这家伙有能力,通晓政务,更知道察言观色,颇有几分机变之能。相比之下,庞统长于大局,但是在细节上,却无法和贾逵相提并论。而最重要的是,贾逵有治理地方的经验,这对于曹朋而言,也就更显重要。   河西屯田一旦推行,势必需要大量的人手。   要知道,这河西的面积,远非海西可以相比,至少要多出好几倍。   曹朋虽说有些经验,可论及政务,却不足为人道。之前在海西,有邓稷,有濮阳闿,之后又有步骘戴乾这些人帮持,才得以使屯田之法顺利的推行,海西大治。而今在河西,面对着较海西数倍的面积,即便是有步骘协助,也难免会捉衿见肘。   这个贾逵,若是能用的好,未必输于步骘……   贾逵道:“蔡大家一生波折,经历了太多苦难。   如今,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对儿女的身上。阿迪拐今天虽然被将军摔了三十七次,可日后,却可以少去许多磨难。这,岂不是令人羡慕?末将是未成亲,否则定会让他过来,被将军摔打一番,说不得也会和阿迪拐一般的成就。”   这好听话人人会说,可也要看说的好坏。   贾逵从头到尾,一句夸奖的话都没有,可又句句都在奉承曹朋。   曹朋虽然两世重生,但说到底还是个普通人。这般高明的赞誉,也让他少不得一阵得意,拍着贾逵的肩膀笑道:“梁道,却生了一张好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将来若你有子嗣,我也会摔打一番。只是到时候,你可不要心疼啊。”   贾逵大喜,连忙躬身道:“若如是,乃末将的福气。”   “好了,早些休息,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过两天休屠各人就要来了,我们务必要在月末将廉堡修建完毕,而后开始着手新城。到时候,有的你辛苦……我希望,那些移民抵达时,可以有一个安身之所。”   “末将,定不负将军重托。”   ……   第二天,曹朋一觉醒来。   连日的奔波,让他着实有些疲惫,以至于起得比往常要晚,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秋天的朝阳,看上去很美。   可是那隐藏在璀璨中的萧瑟和肃杀,却使人感觉有些寒意。   曹朋紧了紧衣襟,迈步走进中军大帐。   “咦?”   他不由得一怔,却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正在趴在帅案上,用一块抹布擦拭浮尘。   “阿迪拐!”   少年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恭恭敬敬的向曹朋一礼,“学生蔡迪,给老师请安。”   “蔡迪?”   阿迪拐搔搔头,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浮肿。   他轻声道:“阿娘说,阿迪拐是老师的弟子,不可以没有姓氏名字。所以便为学生起了蔡迪的名字,从今天以后,阿迪拐没有了,只有老师的学生,蔡迪!”   蔡迪?   菜地!   曹朋不由得哑然失笑。   蔡琰还真是会起名字,居然给阿迪拐起了个‘菜地’之名。   想来,是取自阿迪拐名字里的‘迪’字。   “那你妹妹,不会是叫做蔡眉吧。”   蔡迪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道:“老师是怎么知道?阿娘的确是给妹妹起名蔡眉。”   这蔡琰,还真是偷懒啊!   曹朋莞尔,在帅案后坐下,招手示意蔡迪过来。   “蔡迪,你既然拜我为师,就需听从我的吩咐。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读书识字,可若只会舞刀弄枪,终究是难有大成就。你阿娘对你期望甚重,不但让你拜师,还为你起了一个汉家儿郎的名字。为此,她将呕心沥血,背写四百册书籍,其中辛苦,你将来总会明白。你现在有了新名字,长大后,会接触各种各样的人,适应各种各样的环境。若是不识字,不读书,总是会吃亏,甚至会被人看不起。所以,你不但要习武,更要好好读书。”   蔡迪闻听,低下了头。   “学生,明白。”   “那好,从明天开始,每天五更起身,随我练功。晌午时我会给你安排课业,若是完成了,午后才可以练习骑射功夫。晚上回去,需向你阿娘禀报你一天所得,并得到你阿娘的认可,第二天我才会教你新东西……现在嘛,去换一身衣服。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帐下亲随,每月中时,领取俸禄。”   “我还有俸禄?”   蔡迪吃惊不小,睁大了眼睛问道。   “废话,你已十岁,也算得上是大人……难不成,还要靠你阿娘养活?”   “当然不是……”   “好了,现在听我命令,去找贾司马,领取衣甲兵械,再支取一些粮饷,回去交给你阿娘……午时过后,回营中听候差遣。若耽搁了,可别怪我责罚与你。”   蔡迪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看着他踉跄跑出军帐的背影,曹朋摇摇头,不禁笑了! 第407章 人,人,人!   一场秋雨一场寒。   八月中的一场小雨,给河西草原平添了几分冷意。是冷,不是凉!天阴沉沉的,看不到太阳。曹朋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白色裘衣,用力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就是士元给我的劳力?”   他的脸色,和天气一样阴沉,话语中透着一股冷意。   蔡迪站在他的身后,不由得打了个寒蝉。偷偷看了一眼曹朋,内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惧意。跟随曹朋三天,还没有看到过曹朋愤怒的模样。原以为自己的这个老师是个好脾气,不管对谁都那么温和。可现在看来,他想错了!当曹朋冷下脸的时候,周围的气温都好像降低了许多。包括贾逵尹奉梁宽等人,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一个个垂手肃立于曹朋的身后,噤若寒蝉,小心翼翼……   三天来,蔡迪听说了不少关于曹朋的故事。   眼前这位先生,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他曾经以千余人抗击十倍于己的骁勇军卒,也曾经搏命火烧白马,使得近万人丧生于火海之中,他自己差点也被烧死……曹朋在中原的威望,渐渐被蔡迪所知。他开始庆幸,母亲为他找到了一个好先生。但是此刻,即便是蔡迪这个曹朋的亲传弟子,也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双跪在地上,颤声道:“庞军师说,将在外,君命不受!   休屠各人此次共被复活七千四百人,但是军师那边也需要人手,所以把二十五以上,四十以下的青壮几乎全部留下,大约有两千七百人左右。其余的人会陆续送过来,这批劳力的年纪虽然不大,但足以承担营建城池的工作……之后还有三千余老弱在路上,军师说可以先送往红泽,在那里营建简陋的营地供居住。”   在王双身后,一队队衣衫褴褛的俘虏,双手抱头坐在地上。   一眼看去,这些劳力最大的可能在二十出头,最小的也不过十四五岁,身着各式各样的衣物,看上去非常单薄。按照王双的说法,这些人已是最好的劳力了……   曹朋也知道,西北牧原两千兵马,的确是有些危险。   事实上,他让庞统过去,也是担心邓范的压力太大。对他那位五哥的性子,曹朋还算是有所了解。如果曹朋让他把俘虏全部送来,邓范一定会一个不留,把担子全部担在身上,而不会有半句怨言。庞统前往西北牧原,曹朋已经做好了被克扣的准备。可是没想到,这庞统克扣的如此干脆干脆,将青壮几乎全部扣留。   二十五岁到四十岁,正是生强力壮,战斗经验丰富的年纪。   羌胡之地的男子,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甚至是从小便学会了杀人和打仗的本领。   可毕竟还有有区别。   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有多大的力气?   但考虑到西北牧原邓范所承受的压力,曹朋就算是再不高兴,也只能咬着牙忍受。   “次曾。”   “末将在。”   “这些人……可以吗?”   尹奉搔搔头,笑道:“没什么不可以,几鞭子下去,不可以也必须可以。”   曹朋一蹙眉,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尽量保证他们的温饱。   廉堡的进度也不能耽搁,我会将这一千人全部留下,同时还要抽调出一千兵马,在红泽准备接受剩下的劳力……士元这一次,可真的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怎么样,一千军士,能否保证完工?”   尹奉犹豫了一下,向贾逵看去。   而贾逵则沉吟良久,低声道:“完工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这粮草,恐怕会有些紧张。”   “能支持多久?”   “九月中,最多九月中……”   “我已命人赶赴长安,请求卫觊将军给予帮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估计在月初便能送达。到时候我会拨出一部分粮草过来,你们可是要做好窖藏的准备。   梁道,从现在开始,你为廉堡长,次曾暂代廉堡尉之职。   梁宽立刻点起一千兵马,带上足够的粮草辎重,前往红水,我随后前去与你会合。”   众人闻听,拱手应命。   曹朋又看了一眼那俘虏营里的一群少年,脸上露出恻隐之色。   “让他们休息一天,先吃饱肚子再说。”   “遵命。”   曹朋说着话,转身向兵营行去。   第一次独当一面,手握大权的滋味,原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   人口,人口,人口……   曹朋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的希望增加人口。   前世,人口爆炸,小小的县城里人满为患,看着都让人感觉心烦意乱;可是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伟人为什么说出‘人多好办事’的话语。如果他手里人口充足,何至于这般束手束脚?只可惜,这河西草原的人口不少,却难为他所用。   和海西的情况不同。   海西虽说混乱,但却有一个可用的人口基数,有一座城池摆在那里。   而在河西,什么都没有!   没有城池,没有土地,更没有可用的人口……红泽虽有几万汉民,却不会听从曹朋调遣。曹朋甚至相信,窦兰等人这时候,一定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甚至随时准备出手,将他从河西赶出去。而那些羌胡牧民,自然也不可能服从曹朋命令。   麻烦,还真是麻烦!   原以为得了休屠各人,可以填补一下手中的人手空缺。   哪知道庞统这家伙如此狠毒,一下子把青壮抽调一空,只留下了一帮老弱病残。   “将军,其实也不必这么紧张。”   贾逵走进来,低声的劝解道:“过两个月,朝廷送来的移民抵达,不就有人可用了?”   “说是这么说,但没那么简单啊。”   曹朋轻轻搓揉面颊,半晌后起身道:“梁道,交给你一个事情。”   “请将军吩咐。”   “廉堡周遭百里,有多少牧民?”   “末将调查过,还专门找于仇贲打听过此时。廉堡西至小松林,东至河水,北至灵武谷,南至天马原,方圆百里,共有大小部落五十余个……其部曲人员,也非常驳杂。除少数几个部落,是类似于于仇贲那种家族制部落外,大都是混居部落。人口多的,大约有四五百人;少的,甚至不足百人。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也有近万人。但彼此间相互没有联系,有一些部落,还存着深仇大恨。”   “战斗力如何?”   贾逵笑了。   “一群乌合之众,能有何战斗力?”   曹朋沉吟半晌之后,对蔡迪道:“去把次曾找来。”   “喏!”   蔡迪身为曹朋的学生,除了跟随曹朋学习之外,还担负着传令兵的责任。   他连忙跑出大帐,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尹奉匆匆忙忙的跑进大帐,“将军,有何吩咐?”   “这一千劳力同时开动,廉堡外墙,何时可有雏形?”   尹奉道:“最多十天!”   “那好,你这段时间,多操演人马。   梁道你则多走动一下,尽量拉拢一些可以为我所用的部落。十天之后,次曾开始着手练兵。每五百人为一部,轮流出击。凡对我有敌意,或不愿听从调遣的部落,尽数消灭。所俘人口,打为苦力,参与廉堡营建……告诉儿郎们,掠夺来的财务,可自留四成,六成充公。总之,红水县开工时,廉堡务必整顿完毕。”   贾逵尹奉二人闻听,不由得露出骇然之色。   曹朋这道命令,若是传到了许都……   不过,看曹朋阴沉似水的脸色,两人也不敢劝说,拱手道:“末将必不负将军重托。”   ……   一日无事!   次日,天刚大亮,廉堡工地便热闹起来。   经过了一天休整的休屠各少年,在士兵的督促下,走出战俘营,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不得不说,庞统的安排很有道理。   他只留下二十五到四十岁的青壮在西北牧原,充当汉军仆兵;同时又把老弱病残分成两拨,年迈妇孺,皆送往红水。如此一来,三方互有衿肘,都存有几分顾虑。加之曹朋对这些少年倒也没有太过苛刻,至少保证了他们可以吃饱肚子。   这是三国!   一个战乱不止,易子而食的时代。   能吃饱肚子,已经是一件极为奢求的事情。   加上家人被曹朋看管,庞统在他们出发之前,已经让他们按照家庭状况,登记造册。一人逃,举家亡;一人反,左邻右舍皆被株连,所以少年们也非常老实。   而曹朋呢?   在廉堡开始动工之日,便带着王双和蔡迪,并百名军卒,离开了廉堡。   “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离开廉堡之后,蔡迪忍不住轻声问道。   曹朋搓揉着面颊,半晌后回答道:“红砂岗。”   红砂岗?   那里可是杂种鲜卑的地盘。   蔡迪没由来的一个哆嗦,因为他知道,当初就是杂种鲜卑,把他们母子从申屠泽抢走。   虽然,他也知道,那是自家老师的吩咐。   可是对于杂种鲜卑,蔡迪始终存有几分畏惧。   “公子,咱们去红砂岗做什么?”   曹朋微微一笑,“去看看檀柘是否已准备妥当,若有可能,我还要从那里榨出些油水。檀柘在红砂岗也有些年月了,我就不信,他那部落里,总会有些好东西。”   王双不禁笑了!   看起来,公子已有了对策…… 第408章 生意   红砂岗,位于贺兰山脚下。   东西走向的贺兰山,在这里呈现出一个扭曲蜿蜒,造就了红砂岗极为独特的地貌特征。海拔高于整个河西的地平线,似乎是与贺兰山连成一体。这里的水草很丰美,面积也不小。山中溪水,潺潺流出,在这里汇聚成了一条水量充沛的河流。   檀柘的杂种鲜卑,就落在红砂岗上。   其总体人数,少于红泽,但贵在听命于一人。   整个河西地域上,杂种鲜卑和红泽形成了对峙,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而散落于河西的其他部落,明显不如这两方势力。所以也只能避开这两处最肥美的牧原,寻找适合他们居住的地方。这已经不是曹朋第一次来红砂岗!但上一次他匆匆来,又匆匆走,并没有仔细的观察过这块牧原;而现在,他有了充足的时间。再一次光临红砂岗时,曹朋不由得暗自称赞,这红砂岗的地势独特。   这里,也可以作为一处根基,营建城池。   如果不是红砂岗的地理位置所限制,曹朋甚至想要抛弃红泽的那块土地……   红砂岗的地势太好了!   易守难攻,土质也适合汉民农耕的条件。   进可取河西牧原,退可依贺兰山为根基!   只是他的位置,相对于整个河西牧原而言有点偏,也造成了红砂岗的影响力,比不得红泽。   要兴建城池,所需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   军事上的因素,生活上的因素,交通上的因素,还有政治上的因素……等等,都必须要考虑其中。曹朋前世是一个小警察,说实话对这些东西并不太了解。   可重生之后,他所接触的层面不断提高,也使得他的眼光,随之发生了变化!   如果是在刚重生的时候,曹朋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红砂岗为根据地。   可是现在……   刚进入红砂岗,檀柘便得到了通知。   洪都率部前来迎接曹朋,两人相见,又是一番热情的寒暄。   “公子,何故来这里?”   曹朋笑道:“怎么,不欢迎吗?”   洪都连忙摇头,“怎能不欢迎公子?公子可是我部落的贵客。   本来,我家大人是要亲自前来,但不想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所以只好命我前来迎接。临行之前,我家大人还说,他会在王帐中备好酒宴,招待公子的到来。”   “客人?”   “恩,从中山而来。”   曹朋一听,心里微微一动。   中山,袁家的人?   他向洪都看去,却见洪都摇了摇头。   示意身边牙将退后几步,洪都道:“公子放心,我家大人的心思倒是没什么变化,这段时间,一直在着手准备出漠北的事情。只不过呢……您也知道,这部落里的人口众多,举族迁移,难免会牵扯到方方面面,所以也就显得有些麻烦。   估计,檀柘会在开春后进入漠北草原……”   “开春后才动作?那会不会有些晚了?”   “没办法,如果现在进入漠北,势必面临严冬。檀柘也必须要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据说,南匈奴的局势还不太明朗,檀柘觉得,现在和去卑联络,并不是好时机。他想要再等等,估计待开春时,南匈奴就能明朗一些,到时候在于去卑联手……”   当真是小看了天下人!   曹朋原以为,檀柘不难忽悠。可现在看来,这家伙的心思,也缜密的紧呢!   两人一路走,一路低声交谈。   洪都尽量的把部落里的形式告知曹朋,也一再保证,檀柘决不可能会改变主意。   而在曹朋的脑海中,却不经意的有了一个想法。   只是,这想法还不太完善,曹朋决定,待稳定下来之后,与庞统等人好生商议再说……   傍晚时分,曹朋一行人,抵达红砂岗王帐。   檀柘极为热情的出迎,和曹朋好一番寒暄。   而后,他领着曹朋走进王帐,将王帐里的女人们,都赶了出去。   “北中郎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呵呵,我可是听说了,北中郎最近做好大的事情,把个红泽几乎闹翻了天,还让马腾吃了一个大亏。不过,北中郎要小心一点。马寿成可不是那种能吃亏的人。他一定会有报复,而且我还听说,唐蹄最近与武威,联络的可是很密切。”   檀柘笑着,在不经意中,透漏出了一个消息。   也许是无意,也许有心!   曹朋心里不由得一咯噔,暗道一声:马腾,取洪泽之心不亡,果然不肯善罢甘休。   不过,在表面上,曹朋却透着浑然不在意。   “马腾,不足为虑。   他若是不来,我倒是不介意和他相安无事;但他若是来了,我也不会轻易放过。”   “哈哈哈,我就知道,北中郎早有防范。”   说着话,檀柘举杯邀酒,和曹朋共饮一爵。他手里的青铜爵,看上去可是有些年月,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酒具。两人喝得酒,也是来自中原的上好玉浆。虽说比不得司空府里窖藏的美酒,但是却好过曹朋所喝过的大多数酒水……   这一瓿玉浆,估计要十贯上下。   曹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暗自琢磨,檀柘之前接待之人的来历。   河北,中山?   又不是袁家的人……   曹朋一时间,还真就想不出,檀柘接待的人,是何来历。   这种玉浆,可不是等闲人就能买到。即便是一些官员,哪怕身为一郡太守,也未必能买的起这种酒水。而河北来人,竟能送来这样的美酒,岂不是也说明了一些情况。   想到这里,曹朋不禁更加好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檀柘突然问道:“北中郎,我听说你手头还有很多公务,今天来我这红砂岗,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我这几杯酒水吧。”   曹朋沉吟了一下,一拱手道:“檀大人……”   “诶,什么大人不大人,那都是那些下人们的称呼。   北中郎是司空族侄,又是北中郎将,牧守河西。将来檀柘少不得要麻烦北中郎。若北中郎不嫌弃檀柘粗鄙,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岂不是更显得亲近?将来檀柘到了漠北,和那些家伙说起来,能与北中郎为兄弟,脸上也能多几分光彩呢。”   说罢,檀柘哈哈大笑。   曹朋也笑了,一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道:“兄长,小弟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些事情,想要求得兄长帮助。我知道,兄长在红砂岗这些年,手下也有不少奴隶。而小弟如今,最缺的就是人手。特别是强壮的劳力,令小弟颇感到有些头疼……   兄长即将出漠北草原,肯定会有一些奴隶需要处理。   若是可能,还请兄长帮衬一些。小弟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要求,自会予以补偿。”   “补偿?”   檀柘眼睛一亮,“如何补偿?”   “却不知兄长想要什么样的补偿呢?”   檀柘哈哈大笑,“兄弟,我现在需要的东西可多了……且不说别的,我准备来年出漠北,到时候少不得要和人争夺牧原。兵器,盔甲,弓矢,我全都需要,却不知兄弟能否提供?”   “这个……”   曹朋陷入了沉思。   自汉武帝推行盐铁令,中原一直控制着对北疆的铁器交易。   在盐铁令推行最为严厉的时候,北疆异族不得不将大量的铜钱融化,重又铸造成武器。有一段时间,中原甚至禁止铜钱对北疆的流出,其严厉程度可见一斑。   当然了,此时非彼时。   如今中原混乱,盐铁令几同于无。   不过,即便是这样子,曹朋想要把大批铁器贩卖给檀柘,同样也不太可能。曹操对铁器的控制,同样严格。虽比不得历史上最严厉的时期,但也极为重视。   毕竟,这北疆异族给中原,带来了太多的灾难。   “若是所需不多,小弟倒是能想些办法。可如果数量太过于巨大,我恐怕……”   檀柘一摆手,“贤弟,我不需要你卖铁器给我。”   “哦?”   “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说着话,檀柘抬手,击掌三下。   只见帐帘一挑,从王帐外,走进来一个着白裳,身披大红裘衣的中年男子。   此人身高大约在七尺七寸左右,体型瘦削而单薄。   看年纪,应该在四十到五十之间,颌下一部美髯,胸口系着一个须囊。   他走进王帐,与曹朋一拱手,“见过北中郎将。”   “阁下是……”   檀柘笑道:“兄弟,这是我一个多年的老朋友,当年在河东时,就有往来……说起来,他和你还有一点恩怨。我今天让他过来,就是希望你能恕他则个。”   和我有恩怨?   曹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你,是哪里人?”   “在下乃中山国人氏。”   中山!   曹朋的脸上,露出一抹恍然之色,突然笑道:“中山国人氏……和我还有些恩怨?”   他泯了一口酒,闭上眼睛,沉吟不语。   那中年男子和檀柘,都不由得露出了紧张之色。   半晌过后,曹朋说道:“如此美酒,非等闲人可以得之,更不要说是长途跋涉的运送。中山国累出豪商,而与又有些恩怨的人家……你是姓苏,还是姓张呢?”   中年男子一怔,旋即露出苦涩笑容。   “久闻北中郎将才智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小人苏双,几年前在雒阳时,与北中郎将有些误会,得罪之处,还请北中郎将恕过。” 第409章 中山巨贾   中山苏氏!   果然是中山苏氏……   就说嘛,中山国人氏,和自己还有一点恩怨,似乎也只有这中山国的苏氏一家。   四年前,曹朋的兄长朱赞被害,曹朋奉命出任雒阳北部尉一职,寻找杀害朱赞的凶手。其中经历过了许多波折,也发生了许多事情,而且也死了很多人。小小的雒阳,牵扯颇广,其中就有中山苏氏的人参与之中,并且协助刘备行事。   后来,案件侦破。   陈群加大了对雒阳的管理力度,使得苏氏在雒阳失去了落脚之地。   不过在当时,苏氏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们虽行商天下,但根基并不在河之南,而是在河之北。河北是袁绍治下,苏氏自然不担心曹氏报复。再说了,官渡之战未爆发,几乎天下人都认为袁绍必胜,苏氏又怎可能冒然和曹朋进行联系呢?   只是后来……   袁绍战败,河北岌岌可危。   袁尚袁谭争夺不休,增加了对河北商人的盘剥。   苏氏在这种情况之下,所受到了冲击可想而知。作为河北巨贾,自然也就成了二袁眼中的肥肉。苏双的合作伙伴张世平,同样是中山国巨贾,最终因受不得盘剥,而决意造反。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起事,就被袁氏觉察,满门被杀。   苏氏也因为和张世平之间的密切关系,受到了袁氏的打压。   好在,苏氏经营马匹,和张世平所经营的铁器性质不同。苏双从胡人手中购得马匹,与胡人有着密切的联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袁氏也不敢压迫太甚。但即便是如此,苏氏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几乎快要无法在中山国立足……   曹朋对苏氏,倒是没什么敌意。   两家之前是各为其主,说不得谁对谁错。   相反,他对苏双这个人很感兴趣。这家伙的出手着实阔绰,当初怎么救一掷千金,辅助刘备起家呢?亦或者说,他是出于什么考虑,看中刘备非池中之物?   这家伙的眼光,也不差!   “苏公,昔日你我各为其主,也算不得什么恩怨。   只是,你怎会来这里呢?既然你担心我报复,又何必见我?”   苏双苦笑一声,敬了曹朋一杯酒。   “苏公儿子,双实不敢当。   当初雒阳之变,苏某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待后来想要和公子联络,却又苦于没有门路。我此次来,本是奉命来找檀大人购马。不想在谈话中得知,公子竟在河西。故而厚颜请檀大人代为引介,向公子请罪,之前得罪,还请公子勿怪罪。”   官渡之后,曹朋因伏完之事,被罢免官职,勒令在家中闭门思过。   而曹朋本身呢,也刻意的很低调,几乎不与外界有太多结束。所以当时苏双有意和曹朋修复关系,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却不想,两人会在这红砂岗相逢……   檀柘说:“我需要大批兵器,无需兄弟你费心。   苏双和我合作多年,自然清楚我所需的物品。只是,这运送起来就很麻烦。以前我们可以通过南匈奴领地,但现在南匈奴正值内乱,这条路线已不再稳妥。   苏先生希望开辟一条全新的商路,有河东经河西,把货物送至我手中……   河东方面,苏先生自会打理。可这河西……他与我提起此事,我便想到了兄弟。我也知道兄弟的困境,苏先生如今也有困难,而我来年出漠北,同样会有很多麻烦。既然如此,你我三人不妨合作。只要兄弟肯帮忙,其他事情都可以商量。”   走私!   这家伙竟然走私铁器。   曹朋看向苏双,却见苏双的目光极为真诚。   “公子也许奇怪,我从何处得来铁器。   很简单,中山国本就担负有向袁氏制造武器的责任……如今袁尚需要大量马匹,对我也算是倚重。张世平死后,他所经营的铁器生意,便由我苏家接手。我可以通过这个渠道,向檀大人输送他所需要的各种物品。刚才公子和檀大人的话,我也听到了……这件事,苏某可以应承下来,同时也可以提供各种公子所需的物品。于公子而言,只需开放河西通道,便可以解决很多麻烦,不知道……”   曹朋陷入了沉思。   “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劳力和兵力,而且很急……”   苏双,向檀柘看去。   檀柘一笑,“这有何难,我手下可以立刻送给兄弟两千奴隶,不知兄弟以为如何?”   “只要公子需要,苏某也可以帮忙。”   “那……我需要做什么?”   “除了开放河西通路之外,苏某还希望,能求公子给一个名份。”   “名份?”   曹朋立刻明白过来。   所谓的名份,就是一个旗号。   想必,苏双要打通河东通路,也有些麻烦。   如今的河东,为曹操所掌控。河东太守,就是曹仁……   此外,河东还驻扎着各路兵马,徐晃、甘宁皆在河东。如果苏双没个旗号,那么想要打通河东商路,所要付出的代价,必然惊人。而且,还未必能够成功。   于曹朋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损失。   但实际上,如果苏双借他的名号为非作歹,还是会产生出极大的影响。   苏家的情况,曹朋并不了解。   冒然把旗号借给苏双,曹朋也不免有许多顾虑。   “此事,容我三思。”   “兄弟,这还要考虑什么,依我看……”   檀柘有点急了,想要开口劝说一番。   但苏双朝着他摆了摆手,那意思是说:不要逼得太紧,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理吧。   檀柘,这才闭上了嘴巴。   ……   傍晚的酒宴,有些不欢而散。   曹朋最终没有答应什么,只说需要考虑。   檀柘为曹朋安排好了住所,众人便各自去歇息了……   玉兔东升!   一轮皎洁明月,高悬于贺兰山上。   夜色渐深,红砂岗被夜色笼罩,渐渐沉寂下来。一个人影,悄然来到了曹朋的帐前。   来人发现,曹朋的帐篷外并没有设下警卫,心里不由得一动,旋即便明白过来。   “苏双,求见北中郎将。”   “进来吧。”   苏双一挑帐帘,闪身走进 帐中。   只见这帐篷里灯火通明,曹朋坐在榻上,看着苏双,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苏先生,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哪知道,那苏双噗通一声就跪下来,痛苦失声道:“公子,救我!”   “先生,这是何故?”   苏双连连叩首,脸上透着惊恐之色。   “公子高智,想来早猜到苏某今夜会来。   不瞒公子,若非从檀柘口中得知公子在河西,苏某已准备,来年举家前往漠北。”   “哦?”   曹朋上前,将苏双搀扶起来。   “苏先生,据我所知,中山苏氏也算的上是大族。   虽非名门望族,但是在中山国的根基却很深厚。先生为何突然想着,要逃离中山国呢?”   苏双在地踏上坐下,苦笑道:“但凡有活路,苏双又怎肯背井离乡?   公子有所不知,如今这河北的局势,已糜烂不堪。早年间,袁公活着的时候,虽说对我等商贾有所提防,但还算有一条活路。可袁公故去之后,袁尚少不更事,与袁谭打得不可开交……同时,他听从谋臣的主意,对我等商贾打压甚重。我苏氏累世行商,也算是有些家底。可……袁尚小儿一方面命我等捐献钱粮,一方面有不断盘剥……我那老友张世平,几乎被盘剥的倾家荡产,逼不得已才要起兵造反。我现在接手了他的铁器生意,若非还有一条马源,只怕也要造反了!”   曹朋沉吟片刻,“若只是如此,也不必背井离乡啊?”   苏双道:“袁氏当亡,曹公当兴。   我被逼辅助袁氏,若曹公荡平河北,又岂有我的活路?苏家虽说在中山国有些根基,却毕竟不是名门望族。袁氏灭亡之时,只怕也就是我苏家满门蒙难之日。   我思来想去,想借这次为袁尚购马的机会,去漠北求条生路……   正好听说檀柘也要去漠北,我便动了心思。不过,既然公子在河西,苏某想来,与其去漠北,倒不如投奔公子。苏某愿以苏家累世之财,求河西一立足之地。”   曹朋明白了!   苏双这是害怕了……   历史上,苏双和张世平是什么结局?   曹朋并不太清楚。   不过张世平一家灭亡,想必符合历史;而苏双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逃往塞外。   商贾,商贾……   想要河西发展起来,商贾不可或缺。   当年邓稷能把海西治理得当,也是有九大行会的支持。   而现在,曹朋想要把河西治理好,没有商人,又怎能成功?相比之下,海西的黄文清等人,远远比不得苏双。至少,苏双这家伙可是在历史上留了名号的人物。   苏双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呈上。   “苏某酒宴时所言借公子旗号,实欲将家产献上。”   在古时,奉上家产清单,也就等同于是想曹朋效忠……   曹朋接过竹简,并没有打开来查看。   “苏双,非是我不愿接纳你苏氏一家,实在是我目前所面临的情况,并不乐观。”   苏双闻听笑了,“今公子所忧者,不过是人口而已。   檀柘手里倒是有些奴隶,不过在苏某看来,与公子杯水车薪罢了。或可暂时稳住,但从长久而言,公子还需要更多的人口,才能压制住河西本土的那些势力。   双有一计,或可为公子解忧……” 第410章 建安八年人口贩卖计划!   曹朋愣住了!   这句话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   如果这句话是从庞统贾逵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似乎见怪不怪。可你苏双一个商人,还‘一计’?装,你真他娘的会装……不过,曹朋还是想听听,苏双究竟有什么好主意。不要小看了天下人!苏双这脑瓜子放后世,也是个了不得的主儿。只看他能支撑偌大家业,在各方势力间游走自如,本事和见识也差不到哪儿去。   “还请先生指教。”   苏双的脸上笑容更盛。   只是在烛火的照映下,他那一脸的笑容,却透出几分奸诈和阴鸷气息。   “有汉以来,胡汉冲突不绝。   胡人每每寇边,掠夺人口和中原的财富,乃中原心腹之患。公子可知道,这漠北有多少汉民生活在凄苦之中?数不胜数!公子需要汉民,大可以向那些胡人购买。不仅是汉民,还有各种各样的奴隶……只要公子出得起价钱,那些胡人绝对不会拒绝。非但不会拒绝,甚至会主动出击,为公子掳掠奴隶。这样一来,公子又何需担心河西人口不足?双不才,累世与胡人交易,关系还算是密切。   若公子愿意,双愿为公子奔走漠北,收购各种奴隶。   而且,公子若有足够的本事,双甚至可以为公子买来塞上胡骑,听从公子调遣。”   贩卖人口?   曹朋顿时一惊!   他听出了苏双的话外之音,分明是要他针对塞上胡人,展开人口贩卖的活动……   苏双说的不错,那些胡人可以掳掠汉人,当成奴隶贩卖。   那他为什么不能让胡人掳掠胡人,为河西增加劳力?   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缝,曹朋轻声道:“苏双,这事情你可有把握?”   苏双傲然一笑,“公子放心,苏双没有别的本事,但要说行商,只要价钱合适,双可以让那些部落大人们连他们的爹娘都当成货物来贩卖。今漠北塞上,诸胡林立,鲜卑自檀石槐故去之后,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兴盛……另外还有丁零等胡族虎视眈眈,塞上胡人之间的矛盾,丝毫不逊色于中原诸侯之间的恩怨。   只需一点点利益,那些胡人就会想狗一样听从调遣。   若公子信我,双可以保证,在年末之前,为公子带来三千胡骑,以及万人苦力。”   曹朋,陷入了沉思。   贩卖奴隶,的确是一个增加河西人口的好办法。   只是这样做,不免有失天和……   可曹朋更知道,在这个可以易子相食的时代里,他那些慈悲,会成为他致命的弱点。   抬起头来,曹朋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   “苏双,你持此令牌,回河北之后,可以找曹仁将军,就说你是我的人,让他设法协助你举家从中山国撤离。河西正值百废待兴,我甚需要你这样的人来帮忙。必要的时候,你还可以找甘宁将军,请他出兵相助,我会在河西恭候大驾。”   “双,敢不效死命?”   苏双闻听,顿时喜出望外。   这表明,曹朋已接受了他的投靠。   说实在话,背井离乡,非苏双所愿。他世世代代居住于中山国,根基就在中山国。若非迫不得已,他是不愿意离开家乡。但如今的形式,却容不得他做其他选择。袁氏诸子对河北商贾的盘剥和压迫,已到了苏双无法忍受的地步。在别人看来,苏双接下了张世平的铁器生意,似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苏双自己清楚,他现在铺的摊子越大,所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日后的处境也会更加危险。   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在苏双接下张家的生意之后,袁氏门下的名门望族,便加大了对他的打击力度。一边是当地世族豪门的打击,另一方面是袁氏诸子的盘剥。还有那不可确定的未来,都使得苏双产生出一种无法承受的压力……苏双不是普通的商人,虽说他有野心,但也知道,他并没有战国时吕不韦的眼光和魄力。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看不出袁氏的结局。   曹操一统北方之势,已无可挽回。   随着河之南的稳定,关中的平静,河北早晚会成为曹操的地盘。   但问题是,苏双与曹氏并无联系……   此前他协助刘备,后来苏家还参与了汉室和曹氏之间的争斗,已注定了苏家的结局。   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想到逃往漠北。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在这河西遇到曹朋。   因为之前苏家在雒阳和曹朋之间的冲突,使得苏双对曹朋,也做过一些必要的研究。   这是个奇怪的人!   商贾在这个时代的地位不高,颇有些受人轻视。   可这位曹友学,似乎对商人极为看重。之前在海西时,许多人以为是邓稷的功劳。但苏双却发现,海西发展最好的阶段,恰恰是曹朋在海西的时候。整合商市,建立行会,通过官府和行会之间的联合,平稳物价,产生出不可估量的作用。   苏双曾与好友张世平私下里说:“邓叔孙能在海西得大治之名,多亏了曹友学给他建立的基础。若非曹友学将两淮商贾凝聚一处,海西必然无今日的盛况。”   曹朋离开海西之后,两淮行会虽然依旧兴盛,但是却再也没有大的发展。   在外人看来,海西九大行会从海西走出来,遍布两淮之地,已经是了不得的发展。可是在苏双眼里,海西行会之所以能走出海西,恰恰是曹朋给他们打好了基础。而曹朋走后,不管是邓稷,还是后来的步骘,乃至于现在的阚泽……他们延续了曹朋之前的政令,但终究比不得曹朋的重视,以至于最终被局限在徐州。   反倒是曹朋离开海西后,与陈群开设银楼,才进一步提升了海西行会的地位。   关键在于曹朋!   所以当苏双得知曹朋过来的时候,临时改变主意,希望能得到曹朋的认可!   在苏双看来,海西行会虽然发展迅速,并不是黄整那些人有本事。   同样的环境,如果换做是他苏双在海西,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行会的触角延伸至江东地区,乃至荆襄九郡。   当时,他和张世平说:“黄文清、潘勇之流,皆短视之徒。   曹友学为他们创造了一个极佳的环境,可是他们却未给曹友学任何帮助。离开了曹友学,不出十年,海西行会必然衰落。若我是黄文清潘勇,定然和曹友学紧密合作,为他排忧解难。唯有得曹友学的支持,商贾才可以得到更大的发展。   可惜,那些人都未能看出端倪……”   按照苏双的想法,行会就应该为官府服务,为官府排忧解难。   行会,不应该是独立于官府之外的机构,只能是官府的附庸。唯有这样,才可以获得官府更大的支持,获得更大的发展。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苏双的这种想法,已隐隐摆脱了这个时代的官商概念,而与后世的官商,有一定程度的相似。   他希望能借此机会,与曹朋取得合作。   他需要曹朋这张保护伞,同样的,苏双也知道,曹朋需要他这样的商人来支持!   结果嘛……   不出苏双所料。   曹朋接纳了他苏双。   但越是这种时候,苏双就越是清醒。   曹朋接纳了他,但如果他不能给予曹朋足够的帮助,那么最终会被曹朋所抛弃。   与他而言,这万里长征他才走出了第一步。   如果想要得到曹朋的重视,他就必须要不断做出成绩……   “苏双,我现在需要劳力,大批的劳力,而且现在就要,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机会来了!   苏双轻声道:“公子想以最快速度获得劳力,还需找檀柘帮忙。”   “哦?”   “据双所知,檀柘帐下的汉奴,数量不少。”   “可是……”   “公子,檀柘乃贪鄙之人,好财货。   昔年张世平在富平县,有一库藏。为的是存放货物,便于与那些胡人进行交易。张家灭亡后,他那库藏就少有人知晓。双愿将那库藏献于公子,以解公子之难。   此外,檀柘开春就要出漠北,也正是为公子所用之时。   得罪马腾?他没那个胆子,也不太可能大兴干戈……可是,这河西有许多独立的部族。若公子出手,必然会引发诸多变数。但如果是檀柘出手,嘿嘿,公子只需出财货便是,檀柘自会为公子效力。他这个时候,可不会有太多的顾虑……”   让檀柘出兵攻打那些独立部落,掠夺人口。   自己只需出些财货,便能够获得大量的奴隶和劳工……   曹朋不由得暗自点头,称赞这个计划不差。如此一来,他不但能获得人口,还不至于背上骂名。   “檀柘,会答应吗?”   苏双不由得笑了,“公子放心,檀柘若不答应,只可能是公子给的好处不够……不如这样,明日一早,咱们和檀柘商议。到时候,我会设法为公子和檀柘定下交易。不出一个月,必可保证,令公子暂时不需要为人口的事情,操劳费心。”   曹朋,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他原本就是想要苏双出面,没想到这苏双如此识趣,甚至不需要他开口便应承下来。   而苏双呢?   也觉察到了曹朋眼中的赞赏之色。   他心中同样感到高兴:至少在目前而言,曹公子已经认可了我苏家一门的存在! 第411章 谋臣猛将纷沓而来   只是认可!   但想要真正的迈进曹朋的这个圈子,苏双还需要更多的努力。   至少在第二天,苏双就表现出来了这种努力的意识。当然了,作为一个商人,苏双可以轻松的掩饰住他的情绪,并在檀柘面前,表现出适当的对河西的关注。   “北中郎将乃朝廷栋梁,当年在海西时,就令海西大治,由一个荒僻之地,变成今日东部富庶之所……唉,恨只恨双福薄,竟错失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檀柘脱口而出道:“既然如此,何不定居河西?”   他本来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并不是太在意。   苏双之前还没来得及告诉檀柘,他准备逃离中山国,随檀柘一同前往漠北。所以在檀柘看来,苏双也就是说说。哪知道,他这一开口,立刻引起了苏双的兴趣。   于是喋喋不休的在酒宴上,询问曹朋在河西的规划。   檀柘疑惑道:“苏公,你真要来河西?”   “是啊,河北袁氏早晚必败!若本初公在时,尚可与曹公抗衡。但现在,本初公走了,袁氏诸位公子又不能齐心协力,彼此间争斗不休,实难以抵御住曹公。   我苏氏和袁氏太过紧密,若留在中山国,早晚有灭顶之灾。   我知北中郎将有大气度,不知道能否在河西,为我苏家安排一容身之所呢?”   曹朋,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接纳的心思。   接下来,众人便谈到了河西商路的问题。   曹朋在思忖良久之后,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兄长,河西商路我可以开通,但是我昨日所言的劳力问题……”   “这个简单,我可以送给兄弟六百……八百,不,一千人,你看如何?”   苏双昨天提醒过曹朋,别看檀柘答应的痛快,可那一千人,很可能是一群老弱病残。   “一千人,有些少了。”   曹朋道:“我可以拿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   “不瞒兄长,家父是什么人,恐怕你还不太清楚。   家父乃许都的武库令,执掌河之南和关中的武器更换事宜。他本身就是造兵大匠,之前曾创出双淬火之法,使得兵器的质量获得极大提高。如今,大批军械已经准备完毕,将会在河洛地区,率先推行更换。到时候,会淘汰下大量军械,只要家父愿意,暗地里扣除一些,也非不可能的事情。三千支龙雀,八千支长矛,以及三万弓矢,换兄长五千汉奴……如果兄长愿意,我就立刻给家父写信。”   这些军械,是当年张世平在富平县的库藏。   从富平县运送至河西,不过一条大河的阻隔。   那库藏当然不止这些,但曹朋也不会一次都拿出来做筹码。   果然,檀柘心动了!   他看了看苏双,又看了看曹朋,露出犹豫之色。   片刻后,他道了声恕罪,便走出王帐。曹朋知道,他是去找人商议这件事情,所以也不着急。不过,鉴于酒宴上还有其他人在,所以他也没有和苏双交谈。   不一会儿的功夫,檀柘回来了!   “兄弟,能不能再多给一点?   五千汉奴的数量,是在有些多了,许多汉奴并非我个人所有,必须要和其他豪帅商议。这样吧,我凑足八千汉奴给你,一口价,八千支龙雀,一万五千支长矛,十万箭矢。只要你同意,我还可以再送你一百匹马,和三百头牛羊,如何?”   如此庞大的军械数量,足以令檀柘所部,武装到牙齿。   曹朋露出为难之色,手指轻轻敲击食案。   “曹中郎,急需奴隶?”   “是啊!”   “有多少,要多少?”   “就目前而言,多多益善……”   苏双露出沉吟之色,片刻后起身,走到檀柘身边,低声交谈起来。   檀柘一开始,连连摇头,似乎不太同意苏双的主意。可渐渐的,他沉默下来……   “兄弟,你真的很需要人手是吧。”   “正是。”   “胡奴和汉奴都可以吗?”   “这是自然,包括牛羊和女人……”   檀柘向苏双看去,见苏双朝他点了点头。   于是他一拍桌子,“兄弟,是不是开春以前,有多少,你要多少?”   “当然。”   “那价钱怎么算?”   “……”   在苏双左右逢源之下,曹朋和檀柘又是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确定了一个准确的价格。   首批八千汉奴,以六千支龙雀,一万支长矛和八万箭矢为代价,十天之内交付。其他再要交易,需要以粮米进行交换。在苏双不经意的打压下,最终敲定了价格。而这些物资,暂时不需要曹朋来费心。而且代苏双完成了任务之后,最迟在来年开春,会从中山国转移大批物资。所以短时间内,曹朋不要太操心。   解决了人口的问题,也让曹朋感到轻松许多……   为了表示诚意,檀柘先把他部下一千四百名汉奴集中起来,其中包括了男女老幼等各色人物。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所以那些汉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抵触,一个个目无表情的集中一起。同时,苏双还从他的扈从里,抽调出一百五十人的护队,随同曹朋一起,押送那些汉奴前往红泽。领队的,名叫苏由,是苏双长子。苏双借由这种方式,表示了他对曹朋的臣服,而曹朋,无声笑纳。   三天后,曹朋启程离开红砂岗。   此次来访,可谓是收获颇丰,三方获利。   苏双,得到了栖息之地,更获得了一个靠山的护佑,不必逃去漠北忍受那苦寒朔风;檀柘,将得到大批军械,增强他部落的战斗力,为日后在漠北立足,打下了基础;至于曹朋,收获更加丰厚。不但解决了人口的问题,还得到了中山巨贾的投靠。在曹朋的眼中,苏双的投靠,意义甚至超过了他手里的这些汉奴。   ……   “从今天开始,你们将重新成为汉民。   我将会给你们以最大的保护,但同时,你们也必须要付出你们的力量。我要在红泽修建城池,务必要在入冬前形成规模。待来年开荒之后,你们将不复奴隶身份……”   为振奋这些汉奴的情绪,曹朋在离开红砂岗后,对汉奴们如是说。   不复奴隶之身?   汉奴们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他们中不少人,原本就是普通的汉民。初平年间,他们有不少人累世居住关中。   不想长安之乱,使他们流离失所。   而羌胡之祸,更令他们背井离乡,甚至失去了自由身。   成为奴隶,也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包括他们的性命和家人。过去十年里,汉奴们忍受着各种屈辱和折磨,渐渐的甚至失去了希望。而今,他们将有机会重新恢复自由,生活在朝廷的护翼之下。不管是真还是假,曹朋的一席话,无疑有给了他们一个希望。那一双双呆滞的眼睛里,重新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曹朋领着这些汉奴,没有去廉堡。   只是在途经廉堡的时候,派人告之贾逵,让他派人把蔡琰母女,安全送至红水县。   毕竟,廉堡日后作为军镇存在,并不适合普通人生活。   曹朋隐隐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河西推行府兵制,把兵农合一,兵牧合一彻底贯彻下来。只要来年屯田能顺利实施,最迟明年秋天,便可以缓解一部分困难。   到时候,蔡琰一家势必要离开廉堡。   蔡迪年纪还小,久离家人并非一件好事。   所以思来想去,曹朋最终还是决意,让蔡琰随他一同搬去红水县。   廉堡建成后,由贾逵和尹奉两人打理足矣。此后,曹朋的精力将全部放在红水县。   又经过数日的跋涉,红水县已近在咫尺。   梁宽早已扎好了营地。   休屠各俘虏,还在前来红水县的途中。当曹朋领着一千五百汉奴抵达的时候,梁宽也不由得惊喜万分。他手里只有一千兵马,驻扎在这里,着实有些空旷……   四周,几乎全都是心怀叵测的敌人。   哪怕曹朋和红泽立下了盟约,可谁也不敢保证,那些红泽人不会趁机发难!   好在,红泽人忙于整合,没有余力顾及这里。   所以梁宽在红水县的几日里,还算是平静,并没有受到什么攻击。随着首批一千五百名汉奴的到达,梁宽这心里大定。最重要的是,曹朋亲自坐镇红水县,也使得梁宽多了几分底气。第二天,梁宽下令扩建营地,准备迎接更多的劳力。   三天后,休屠各人抵达红水县。   几乎是在同一天,廉堡尹奉突然对周围的部落发动了攻击,在一天之内,掠夺人口近两千人,可谓收获颇丰。又因为廉堡地处河西极东之地,所以尹奉的行为,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不管是红泽,还是其他的部落,都保持了沉默。   是夜,曹朋坐在中军大帐之中,翻阅着贾逵送来的报告。   短短数日,廉堡兵马共出击六次,袭掠廉堡周围大小部落共九个,掠夺大量的人口,并登记造册。同时,随着廉堡建设的加速,也开始有计划的归拢那些俘虏,投入建设当中。如此一来,廉堡的进度大大加快,预计在八月二十六日前,完成廉堡外城建设。贾逵恳请曹朋,给予廉堡建设的下一步具体安排……   揉了揉太阳穴,曹朋放下报告。   人还是不够啊!   红水县的营建已经开设,而廉堡的建设,也需要加快进度。   劳力暂时够了,但曹朋需要更多的幕僚参与其中。他开始感到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多带些人过来。也不知步骘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到达,希望不要等的太久! 第412章 河西第二弹(一)   苏由走了!   他不得不暂时离开红水县。   不过,苏由并不是随苏双一同返回中山国,而是另有任务。在离开红砂岗的时候,苏由就得到了苏双的吩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离开河西,必须要在可能的站稳脚跟,得到曹朋的认可。唯有这样,苏家日后迁来河西,才可以获得更大利益。苏由并不是商人,早年间还曾在安平书院读过书,被举为孝廉。   安平书院,并不为后世人所知。   提起三国,人们很容易想起颍川书院、水镜山庄等地方,但实际上,安平书院的地位丝毫不逊色于颍川书院。在河之北,有三大书院,分别是巨鹿学舍,安平书院和东武书院。其中,巨鹿学舍是官办机构。而安平书院和东武书院,则属于私立书院。这两家书院出自一姓,却有分属两家。安平书院属博陵崔氏所创,其代表人物,便是前太尉之子崔均,以及崔均之弟,崔钧……呵呵,您没看错,是崔钧和崔均。也许崔均的名声不算显赫,但他的兄弟崔钧,却极有名气。   此人,便是襄阳四友之中的崔州平。   东武书院,为清河崔氏所有。   这两家本为一族,后分裂为博陵清河两宗。两宗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息过,相互间一直在较劲儿。苏由,属于博陵崔子弟,擅长经典。中山国苏氏,累世经商,成为今日河北巨贾。但到了苏双这一代后,敏锐的觉察到,单凭商人的身份,很难使苏氏成为真正的豪门望族,于是便着重培养苏由,希望苏由将来可以在士林中有所作为。唯有这样,中山国苏氏,才有可能真正的飞黄腾达起来。   只可惜,苏双的这个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袁绍已经战败。   本来,苏双已绝了让苏由入仕的念头。可是碰到曹朋后,他这个想法便死灰复燃。   家里的生意,不需要苏由费心。   自有苏双次子苏平来负责打理。苏由只要能够在曹朋帐下站稳脚跟,便是对苏家最大的贡献。苏由这次离开红水县,是奉曹朋之名,前往富平,起出张家库藏。   八千汉奴的到来,的确是缓解了曹朋人手的压力。   可同样的,也给曹朋带来了一个新的难题……粮草、辎重,以及各类的生活物资。   曹朋本来准备晚一点再起出富平库藏,可随着八千汉奴的到来,令他不得不提前行动。否则,但只是这八千汉奴的温饱,就足以让他感到头疼。在决意起出富平库藏的同时,曹朋不得不把目光投向许都,希望能寻求到更多的帮助……   河洛换装已经完毕,接下来将会开始在关中换装。   当新的军械装备送抵关中时,会有大批陈旧的辎重装备被淘汰……   按照规矩,这些装备军械,由武库令清点登基造册,而后进行处理。比如那些被淘汰下来的环首刀,会被送往河一工坊回炉。执掌换装事宜的人,便是许都城门校尉,也就是曹朋的老爹曹汲。曹朋思来想去,似乎也只能从这方面着手。   曹军被换下来的军械,在中原地区并不值钱。   可是在西域,在漠北……这些东西,还是能产生一些价值。   曹朋现在需要大量的物品,单纯的依靠朝廷供给,显然也不太现实。   曹操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河北,辎重粮草军械,优先供给河北战场。至于河西……说实话能够得到的支持并不多。如果不搞些歪门邪道,曹朋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前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事。   没想到重生三国,却要做这种违法之事。   曹朋在心里,也只好暗自安慰自己:为崇高的目标,老子可以不择手段……   驱逐胡虏,振兴河西!   似乎算得上崇高目标了吧……   ……   八月二十六日,廉堡外城建设,已经竣工。   根据贾逵送来的名册,廉堡如今有军卒一千三百人,其中骑军三百有余。这些骑军,是从廉堡附近部落里挑选出来的青壮,但还未形成战斗力。廉堡如今登记在册的百姓四千余人。其中汉民不足四百户,甚至不到廉堡总人口的一半。而其余人口,多为归化胡人。除此之外,还有一千余胡奴,进一步造成了胡汉人口比例的失调。   贾逵认为:“若胡汉比例超过七成,势必会令廉堡的局势变得复杂。”   在认真考虑过后,八月二十八日,曹朋从红砂岗送来的八千汉奴中,抽调出四百户,约两千人送往廉堡,以增加汉人在廉堡的人口比重。对此,贾逵在欣喜的同时,又哭丧着脸说:“一下子增加两千人口,廉堡的粮草必然会出现失控。”   粮草充足时,人口不足。   人口充足时,粮草又不够……   而今已进入晚秋,待入冬以后,粮草问题必然变得更加严峻。   单凭朝廷供给和富平县的库藏,恐怕改变不了这种状况……该,如何是好呢?   曹朋发现,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怪圈。   九月,红水县破土动工。   随着休屠各战俘和红砂岗的汉奴依次抵达红水县,曹朋面临的问题,越发严峻。   休屠各近四千人,再加上红砂岗六千汉奴。   单奴隶人数,已超过万人。   而曹朋手中的兵力,不过千人,比例明显失调。   人口的增加,必然会带来新一轮的粮草匮乏。即便是降低了伙食标准,依旧面临巨大的危机。曹朋不得不再次派人前往长安,请求卫觊追加五千石粮食。可问题是,关中刚恢复平稳,各项事务同样百废待兴,哪里有供应如此众多的粮食?   卫觊回信,将尽快调拨一万石粮草。   但是在来年开春之前,长安恐怕已无力持续供应。   也就是说,当这万石粮草消耗完毕之后,河西将面临绝粮危机,而关中很难再予以支持。   “怎么办?”   曹朋骑在马上,在红水县的工地巡查。   他轻轻拍着额头,一脸苦涩的看着跟在他身边的王双和蔡迪两人。   邓范庞统,在西北牧原;贾逵尹奉,则留在廉堡,进行城堡内部的建设,难以抽身。   梁宽姜叙,领兵打仗倒是一把好手。   可若说治理地方,解决民生,却无法给予曹朋帮助。   苏由嘛,让他处理一些文书还成,但涉及具体事务,就显得有些刻板,机变不足。   王双蔡迪……   更别去指望了!   一个是驯马养犬,一个还是小屁孩儿,能指的上什么大用?   曹朋再一次感受到,身边无人可用的痛苦。遇到问题时,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找窦兰解决麻烦?   曹朋苦笑着摇摇头:那帮子红泽佬现在自顾不暇。再说了,就算是他们有能力帮忙,也绝不会出手相助。说不定,窦兰父子现在正等着看曹朋的笑话……   找李其?   那老东西奸猾似鬼,也靠不住!   一时间,曹朋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偌大的河西,竟无人可以帮我吗?   “将军,将军!”   就在曹朋勒马河畔,茫然四顾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就见梁宽纵马疾驰而来,在曹朋马前停下后,梁宽拱手道:“将军,许都来人。”   “哦?”   曹朋一怔,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许都来人?   他刚派人去许都,估计现在才过了萧关,怎么会有许都来人?   莫非,是老曹有新的指示不成?   想到这里,曹朋也不敢耽搁,连忙道:“人在何处?”   “已在红水南十里处扎下营寨,并派人前来通知,请将军过去。”   居然没有直接过来,而是径自扎下营寨?也就是说,来的人恐怕也不会太少了……   “随我前去。”   说着话,曹朋一抖缰绳,胯下狮虎兽希聿聿一声暴嘶,仰蹄狂奔而去。   王双和蔡迪也不敢怠慢,紧随曹朋身后。梁宽则领着扈从,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的功夫,兵营已清晰可见。   看规模,不会太大,人数当在四五百人左右。   营门口的一队兵卒,清一色黑眊披衣,负弓跨刀,精神抖擞。   待看清楚兵卒的打扮,曹朋陡然间生出狂喜。黑眊,这些人分明是他手下黑眊精兵的装束。难道说,是家里来人了不成?他连忙催马上前,在辕门外勒住战马。   随着狮虎兽一声嘶吟,那一队黑眊警惕注视。   “公子?”   为首的什长看清楚曹朋的长相,顿时欣喜若狂,连忙上前,单膝跪地向曹朋行礼。   “你们……怎会在这里?”   “卑职此行,乃奉车侯所命。   奉车侯说,公子在河西做事,恐人手不足。故而命郝昭司马率部前来协助。”   郝昭,是郝昭来了!   我的铁壁将军来了……   曹朋甩蹬下马,刚准备进兵营,忽听营中马蹄声响起。   两个少年从兵营里冲出来,老远见到曹朋,为首的少年欢喜喊道:“先生,学生特来投奔,助先生一臂之力。”   “子文?”   曹朋看清楚来人的长相,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以为只是郝昭来了,没想到他们也随行过来……   曹彰,牛刚!   曹朋看着曹彰从马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他跟前,躬身行礼,脑袋有些发懵。   他从未想过,曹彰会来河西。   以至于愣了半晌,曹朋才结结巴巴的说:“子文,你们怎么来了?司空可知否?” 第413章 河西第二弹(二)   曹彰嘿嘿直笑,牛刚则挠着头,闭口不言。   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具有表达力,曹朋顿时明白了,这家伙定是翘家出来。   不过,他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呵斥,甚至连问都不问。   “好了,我们进去再说。”   曹朋说着话,迈步往军营里走去。   而这时候,郝昭已带着人从营中走出,见到曹朋后,他连忙躬身道:“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公子恕过。”   “伯道,你怎么来了?”   “奉车侯听说公子镇抚河西,担心公子身边无可用之人,所以命末将先行前来。子山他们已过了潼关,因八千户移民迁徙,故而行动缓慢,预计要到下月中才能抵达。临行之前,子山还要末将向公子问好,说他会尽快赶来河西,为公子效力。   此外,文珪也已抵达东郡。   邓校尉知道公子这边的条件艰苦,所以正积极筹措粮草。文珪暂时在东郡等候,估计也是在下月抵达。文珪还说,邓校尉已准备六千石粮草,会经由河东送抵河西。如今曹公对河北用兵在即,所以邓校尉能给予的帮助,也只有这么多。”   邓校尉,就是邓稷。   五月初,原东郡太守满宠渡河出镇河内,举荐了邓稷为东郡太守。   为了这个任命,还引发了朝堂上的争执。有的人认为,邓稷太年轻,且身有残缺,为屯田校尉尚可,但执掌一方,未免于理不合。好在,由于种种原因,使得清流并未参与这场争论。这也就使得挺邓派占了上风,最终通过这个任命。   邓稷,近三旬,正式成为真两千石大员,正式迈入了曹魏的核心阶层。   随着邓稷出掌东郡,也代表着曹朋一家人已成为曹操的重臣。城门校尉,武库令,奉车侯曹汲;东郡太守,屯田校尉邓稷;北中郎将曹朋,一门六千石俸禄,在曹魏阵营中,堪称少有。即便是似荀彧郭嘉这样的重臣,也没有这等荣耀。   曹朋知道,他一家人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不过,谁在乎这些?   曹魏早晚得天下,曹朋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抱紧曹操的大腿。   而此时,正是曹操走向巅峰的关键之时,司马懿还在漆县,充当着曹丕的幕僚,默默无闻;诸葛亮仍耕读隆中,尚未三分天下(曹朋还不知道,诸葛亮已经出山)。曹朋,已经走在众人之前。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不断巩固他的优势。   郝昭在前边领路,曹朋一行人走进兵营。   “伯道领几多人?”   “此次来河西,共七百人,其中黑眊三百,飞眊一百,尚有三百仆从。”   “三百仆从?”   曹朋愕然道:“这好端端,领许多仆从作甚?”   郝昭笑道:“此老夫人的安排。”   既然是张氏的安排,曹朋也就不好在说什么了。依着他的品秩,许都现有六百黑眊和两百飞眊。郝昭这一次,一下子抽调出了一半私兵,也算是一个极限了。当然了,随着邓稷和曹朋的地位越来越高,他可以蓄养的私兵数量,也将随之增加。   按照律法,曹朋身为北中郎将,可蓄养八百私兵;邓稷身为东郡太守,同样可以蓄养八百私兵。再算上邓稷的品秩,曹朋家里可蓄养两千以上的私兵。可不管是曹朋还是邓稷,却不敢真的招揽这么多的兵马。如果他一家有两千私兵,估计老曹会第一个找他们的麻烦。所以,到目前为止,曹家也不过八百私兵而已。   当然了,这也有精兵难寻的因素在里面。   如果曹朋真有两千精兵的话,想来曹操会睡不着觉的……   “子文,你们怎会走在一起?”   在大帐里,曹朋疑惑的看着曹彰问道。   这时候就可以问了!   因为帐中除了蔡迪,其他皆为心腹。   曹彰就把事情的缘由,一一告之曹朋,“先生,我可不会回去!若你硬是要赶我走,我就隐姓埋名,和牛刚从军。反正,我已下定决心,不立下功勋,不回许都。”   “子文还把曹公的爪黄飞电给偷了出来。”   “啊?”   曹朋闻听,也吃了一惊。   但旋即,又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受。   郝昭说:“末将是在入潼关时,和子文相遇。   本来我也不敢让他来,但是……末将想了想,与其让他自己过来,倒不如同行,至少可以安全些。”   看着曹彰一脸决绝,曹朋也有些头疼。   他挺担心,万一曹彰在河西出事儿,他难免会有一堆麻烦。   曹操已经战死了一个儿子,如果曹彰……可他又不愿意回去。如果强迫他回去,反而可能会惹出麻烦。就像曹彰说的那样,这家伙真的敢隐姓埋名的去投军。   算了,且让他留下,看老曹怎么决定吧。   “子文,我现在确是需要人手。   不过我丑话说前面,你既然到了河西,就必须听从我的命令。一开始,你也别想着立功杀敌,先跟在我身边,做我的牙兵吧。等我什么时候认为你能上战场了,再让你领兵作战。蔡迪,子文之前曾随我习武,也算是你师兄,你先带他去熟悉一下环境。子文,来到这里,我可不会给你任何优待,你就是一名牙兵。”   能留下来,曹彰已很高兴。   连忙上前道:“学生听从先生吩咐。”   “牛刚,你年纪大,遇事稳重。   我现在正着手营造红水县,也需要人手帮助。一会儿,你持我手令,去向梁宽报到,暂领军司马之职,与姜叙一起,负责监督那些奴隶。具体的事宜,我随后会给你们安排。你给我记住,你现在和子文一样,在这里没有任何特殊权力。”   “末将遵命!”   待处理了这两个小麻烦之后,曹朋便让蔡迪和王双领他们出去。   “说吧,谁在营中?”   刚才郝昭说话时,隐隐透出了一丝口风。   只是由于曹彰他们在场,使得郝昭也不好说的太明白。   现在,曹彰他们出去了,曹朋自然要好生盘问一番。郝昭搔搔头,嘿嘿笑了……   “公子,请随我来。”   两人走出军帐,径自来到后营。   由于匆忙,这营地尚未安排妥当。而且,郝昭也知道,和曹朋见面之后,会重新安营扎寨,所以也只是简单的立下营寨。整个营地,分前后两个部分。前营为黑眊精兵和飞眊百骑;后营则是以奴仆为主,同时还监管者辎重的保护……   曹朋原以为,这三百奴仆全都是男子。   可是走进后营才发现,还参杂着一小部分女人。   大约有四五十人的样子,年纪有大有小。大的有四旬上下,小的可能只不过十几岁。   后营中,有三座小帐。   一前两后,呈品字形陈列。   曹朋迈步走进前面的小帐,顿时目瞪口呆。   “你们怎么来了?”   “夫君!”   小帐里,两个女子正在整理。   一张地榻,几乎占据了小帐的三分之二。地榻上铺着整张的白狼皮垫子,上面还有一张书案。两边摆放着蒲席,使得这小帐形成了一个简陋的会客之所。地榻下,有一个火盆,炭火烧得正旺,上面还挂着一个水壶,向外喷着水蒸气。   两头站起来,足有一人高,如同雄狮般的雪獒,本匍匐在地上。   当曹朋走进来的时候,两头雪獒同时站起来,虎视眈眈的盯着曹朋。不过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两双冷森的眸子,透出了喜意,冲到曹朋跟前,呜呜的发出嘶吟。   大白,小白?   当年刘光赠给曹朋四头小獒,被黄月英四人分别领养。   大白和小白,是步鸾和郭寰的宠物。这两头雪獒出现在这里,帐中那两个青衣小袄的女子身份,也就呼之欲出。听到动静,两个女人都停下手中的伙计,扭头看向曹朋,露出惊喜之色。若不是郝昭在一旁,她二人可能已扑到曹朋怀里。   曹朋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又是一阵迷糊……   “此老夫人的命令,末将只是奉命行事。”   郝昭说完,立刻退出了小帐。   而曹朋则站在地榻旁,在步鸾和郭寰的拉扯下,脱了靴子,登上地榻。   “小鸾,小寰,你们……   这简直是胡闹。你二人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帮我服侍娘亲,怎跑来这河西之地?”   步鸾眼睛一红,露出委屈之色。   郭寰轻声道:“夫君,我姐妹来,也是得了司空同意。”   “哦?”   按照规矩,官员外放,特别是在外独领一军的时候,其家小不得离开许都。   也算是变向的人质吧!   毕竟领兵在外,没个什么衿肘总不让人放心。   郭寰和步鸾是妾室身份,倒不算此列。如果是黄月英和夏侯真,就不会获得允许。   “夫人说,夫君在这苦寒之地做事,若没个照拂的人,她们难以放心。   所以真夫人便找到了环夫人,请她向司空求情。司空最后同意,让我二人随行前来照拂。”   曹朋恍然大悟,看着二女,半晌后叹了口气。   “既知河西苦寒之地,你二人何苦来这里陪我受罪?”   “夫君做的好大事,我姐妹虽然没甚本领,可至少能伺候夫君不受太多苦处。我姐妹随夫君日久,多少凶险都经历过来,又何况这区区朔风?而且,我们在这里,硕夫人和真夫人,也能放心,至少不必想之前那样,整天的提心吊胆……”   曹朋,顿时无语。   这时候,门口两头雪獒,突然间站起,发出低声的咆哮。   “大白小白,不许无礼。”   郭寰和步鸾连忙上前制止。   却听得帐外传来一个苍老且冷幽的声音,“两位小夫人,与公子可倾诉完衷肠?” 第414章 河西第二弹(三)   “谁!”   曹朋呼的站起来。   话音刚落,只见帐帘一挑,从外面走进来一名男子。看年纪,约有五旬,脸上遍布可怖伤痕,令人不寒而栗。头上裹着一块黑帻,身穿一件黑袍,眸光阴鸷。   他走进来,见曹朋微微一笑,脸上的疤痕蠕动,让人不敢与他相视。   “先生,何故在此?”   曹朋看清楚来人,也是大吃一惊。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化名袁玄硕,昔年董卓手下第一谋主,有凉州毒士之称的李儒。此毒士,非贾诩之毒。或许在大局上,李儒不如贾诩,但在细节上,李儒未必逊色于贾诩。若非李儒,当年董卓也无法崛起凉州,挟天子以令诸侯。   四年前,曹朋奉命侦查朱赞被杀一案,强迫李儒为他效力。   两人曾立下十年之约,李儒此后便躲在曹府当中,隐姓埋名,甚少为人所知。曹朋万万想不到,李儒会跑来河西。以至于当他看到李儒时,不免感到了惊异。   ……   郭寰和步鸾,领着两头雪獒,悄然退出小帐。   李儒苦笑道:“我若不来,只怕公子将有杀身之祸。”   “啊?”   李儒脱了靴子,迈步上了地榻,坐在蒲席上。   曹朋为他倒了一碗水,有些紧张的问道:“先生刚才所言,是何用意?”   “我怀疑,我被人看出了破绽。”   “什么?”   “我是说……有人似乎已猜出了我的身份。”   “谁?”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连忙追问道。   李儒苦笑一声,“除了那贾文和,还有什么人?那家伙曾在我帐下效力,对我并不陌生。几个月前,贾文和突然登门,说是听说我精通佛法,所以来与我论道。那家伙何时开始信奉浮屠?当时老夫人不清楚状况,于是便把他带了过来。   虽然他没说什么,可我有一种感觉,他可能猜到我的来历……   我觉察到情况不妙,正好郝昭要来河西,我便毛遂自荐,和郝昭一同过来避难。”   曹朋听罢,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贾诩是怎么看出李儒的破绽?   眉头扭成了一团,这心里面,也是颇为惶恐。   “那……”   “公子放心,贾文和估计也只是怀疑,却无真凭实据。   加之曹孟德现在对公子一家极为看重,估计他贾文和就算怀疑,也不会站出来戳穿。但我如果继续留在许都,势必会有危险。思来想去,还是在河西安全些。”   “那岂不是告诉贾诩,你……”   曹朋一皱眉,心里不免有些怪罪。   贾诩现在只是怀疑,可你一逃离许都,岂不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李儒,笑了!   “友学也不必担心,就算是坐实了,又能如何?   贾诩他断然不会轻易来招惹你。他那个人,一向很谨慎,而且懂得自保之道。太师已经死了多年,就算曹孟德知道了我的身份,未必会真的杀我……反倒是他贾文和若真这么做了,弄不好会得罪很多人。损人不利己,他绝不会去为之。   我现在,丧家之犬耳!垂垂老矣。   只要我离开许都,就不会再有人追究此事。贾文和也明白,怎可能再得罪公子?”   曹朋搔搔头,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李儒呆在许都,的确是有些麻烦……   此前他找不到一个妥善的安身之所,故而只能让他暂时留在许都。   现在,他将在河西立足,让李儒前来协助,正合了他的心思,也免去许多麻烦。   “先生能来,实乃朋之幸也。”   “哦?”李儒沉声道:“莫不是公子遇到了麻烦?”   “不瞒先生,的确是有些麻烦。”   既然当初胁迫李儒,自然是希望李儒能为自己效力。或者说,能给他排忧解难,出谋划策。   不过此前,也没有李儒发挥的机会。   除了几次分析老曹的心思,李儒一语中的之外,几乎再也没有出彩之处。很多事情,曹朋自己就能解决。而且在当时,他身边也有不少人才,可以为他谋划。   可现在,曹朋正在为无可用之人而头疼。   李儒的到来,可为他解决一些问题……   两人在小帐里坐下,曹朋把他目前的问题,以及之前所遇到的事情,一一告知。   李儒看上去,神色自若。   听曹朋说完之后,他喝了口水,闭上了眼睛。   而曹朋呢,也没有去打搅李儒,反而侧身躺下,将身体埋在柔软暖和的白狼皮垫子里。从接手河西事务,到现在红水县破土动工,曹朋承受着无比巨大的压力。   也许在外人看来,曹朋总是显得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受着煎熬。   对于一个刑警而言,曹朋现在所面对的情况,远比他前世处理的那些案件要复杂许多。哪怕在海西的时候,他上面至少还有一个邓稷为他遮风挡雨,为他创造出了极为宽松的环境。有人说,海西有今日成功,曹朋和邓稷的功劳,三七开。   曹朋七,邓稷三。   至少在来到河西前,曹朋也有这种想法。   可直到他真正要独当一面的时候,才知道他之前的想法,是何等错误。   如果没有邓稷为他遮挡住凄风冷雨,他的种种想法,恐怕也无法得以实现。换句话说,如果不是邓稷,换一个人不可能那样去支持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处可以施展。要曹朋现在评价,海西的功劳,他和邓稷应该六四开才对。   邓稷六,他不过有四分功劳而已。   他的那些奇思妙想,他的那些主张固然很好,却需要有人执行才行。   有奇思妙想固然是一桩好事,但是当执行的时候,邓稷为他担去了大部分压力。   正因为这样,才有了今日的海西。   换个人,海西又怎可能有现在的规模……   李儒到来之前,曹朋一直在独力支撑。庞统在西北牧原备战也好,贾逵在廉堡大兴土木也罢。曹朋必须要竭尽全力,为他们创造一个环境。就像当初邓稷为他做的那些事情一样。而这些事,往往不太抢眼,看上去就好像是无所作为……   李儒来了!   曹朋终于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庞统虽然才华出众,但比起李儒来,绝非一个好的谈话对象。   当曹朋说完之后,匍匐在白狼皮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小帐外,不时传来喧哗声。   郭寰清脆的声音,显得是那般悦耳。   曹朋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间心头一震,蓦地醒过来。   李儒,正悠闲的喝着水。   那模样,就好像他喝得并不是水,而是什么琼浆玉液一般,有滋有味。曹朋呼的坐起来,发现小帐里,已点起了烛火。两支大蜡,把帐中照应的非常通透……   天,已经黑了!   看曹朋醒来,李儒微微一笑。   “公子,睡得可还好?”   白狼皮里透着一股子热气,以至于曹朋醒来,丝毫感觉不到寒意。他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赧然之色,挠挠头,轻声道:“先生何不唤我一声?朋却是失礼了!”   “哈,甚个礼?”   李儒笑道:“当年边章之乱,我初为太师谋主,和公子如今并无二样。   我还记得,那次我为太师谋划成功之后,在庆功宴上便熟睡过去,一下子睡到了第二天正午……呵呵,刚才我仔细想了公子的计划,并无太多的破绽。不过最大的问题,也许公子忽略了!那就是红泽人虽是汉民,但是在河西生活百年,早已经和中原汉民不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红泽人,和羌胡并无二致。”   “哦?”   曹朋精神一振,“还请先生指点。”   “公子的运气不错,先救了檀柘,至少在开局时,不至孤立无援。   如果当时公子把治所选在廉县,说不定会引起檀柘的警觉。正因为公子要另立治所,廉县规模减小,才使得檀柘愿意和公子交道。所以说,这个开局非常好。   但问题是,公子想要在红泽立足,用错了方法。”   “哦?”   “那些红泽人,有羌胡习性。   什么是羌胡习性?说穿了,就是欺软怕硬。公子要和红泽结盟,方向并没有错误。只是在最初,缺少了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立威!公子未能展现出足够的力量,能够立足红泽的力量。以至于红泽人在内心里,仍觉得公子不堪一击。   应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哪怕是主动挑起矛盾,也要展现出朝廷的威严。”   曹朋闻听,不由得一蹙眉,“那万一激怒了红泽人,该如何是好?”   李儒哈哈大笑,“公子莫非以为,这些遗民,还有当年汉军横扫漠北的血性不成?”   “这个?”   “公子,有些时候,不可以考虑过多。   对红泽人绝不能一味怀柔,必须要展现出你的强硬。唯有这般,红泽人才会老老实实的遵守盟约……说实话,窦兰和公子的盟约,在某看来,一钱不值……公子觉得自己实力还不够强横。但以儒看来,足以给红泽人一点小小的教训。”   “可万一激化了,岂不是麻烦?”   李儒听罢,冷笑连连。   “可问题是,他们敢吗?” 第415章 河西第二弹(四)   这一夜,曹朋失眠了!   李儒的到来,给他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他看得更加清楚。细想起来,自己在河西的这段时间,确实有些低调,或者说有些软弱。特别是在三十六部发动叛变之后,他居然坐视红泽整合,而没有插手其中,实在是有一些过于低调和软弱。   没错,曹朋的确实力不足。   但问题是,红泽人泥菩萨过河,同样自身难保。   哪怕他出手了,红泽人敢站出来反对吗?   窦兰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那所谓的红泽部落联盟,更是脆弱的不堪一击。如果红泽人真的是铁板一块的话,也不至于被马腾轻而易举的分化。曹朋觉得,他被骗了!他被那所谓的红泽百年盟约,蒙蔽了眼睛,以至于错失了大好机会。   李儒说的不错,红泽人在河西生活百年,早已不是纯粹的汉民。   也许,在一百年前,他们的祖先还懂得忠孝仁恕,可现在这些红泽人,和羌胡无异。   和他们讲究忠孝仁恕,无异于与虎谋皮。   就像庞统之前所说的那样:窦兰之所以愿以和曹朋定下盟约,是因为他需要时间来整合。同样,窦兰也在利用曹朋的存在,来震慑马腾……一俟他整合完毕,必将和曹朋反目。到时候,一切盟约都将变成空谈,他们看重的,是拳头大小。   愚蠢!   曹朋呼的坐起来,一拳头擂在地榻上。   我真是他娘的愚蠢……   “夫君,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大的动静,一下子惊醒了睡在曹朋身边的郭寰和步鸾。   二女今晚和曹朋睡在一处,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分别数月,自然少不得一番天雷地火似地激情。   郭寰,属于典型的北方女子,体形丰满。   C罩杯的酥胸,呈桃子的形状,握在手中可见乳波荡漾;而步鸾呢,则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体态,娇小玲珑,给人以柔弱之感。二女坐起身子,被褥滑落,酥胸半露,透着盎然的春意。小帐里,火盆子中的炭火烧得正旺,让人感觉很舒适。   两头雪獒匍匐在帐门口,疑惑的看着地榻上的三人……   曹朋揉了揉脸,有些赧然道:“别担心,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事情罢了。”   “夫君镇抚河西,更需保重身体才是。   天已不早了,夫君还是早些歇息,否则明天怕是没了精神。妾身和小鸾,在这里服侍。”   曹朋点了点头,复又躺下。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步鸾纤纤玉手的抚摸下,渐渐松弛。   离开许都之后,曹朋就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中。特别是经历了数次刺杀之后,更让他难以轻松下来。而到了河西,连轴转不停。直到今夜,他才算得到了休整。   不知不觉,曹朋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曹朋警醒坐起。   步鸾和郭寰已经不在,从帐外传来阵阵的白粥香味儿。二女已经起来,亲手操持着曹朋的早餐。东汉时,由于物资的匮乏,人们大都习惯于一日两食。不过曹朋从棘阳开始,便养成了一日三餐的习惯。渐渐的,这个习惯也影响到了周围众人。   曹朋从榻上起身,披衣走出小帐。   两头雪獒立刻迎上来,蹭着曹朋的腿,好一阵子的亲热。   曹朋伸了个懒腰,精神为之一振。   起雾了!   深秋的雾水很重,而且也非常频繁。天不亮,雾气生成,有时候到辰时也不曾散去。   而且,这雾水会频繁出现,形成了河西一道独特的风景。   站在小帐门口,隐约可看到营地中的篝火跳动。不过,人影相对模糊,不走到近前,很难看清楚模样……   “夫君,起身了?”   步鸾一身素衣布裙,捧着一个托盘走到近前。   一碗浓稠的麦粥,上面漂浮着嫩绿的葱花,看上去赏心悦目。在配上两个蒸饼,还有两个小菜,早餐还算是丰富。当年在海西时,步鸾就经常这样做……一般而言,曹朋的饭菜都是步鸾一手操办,而郭寰更多的是处理一些杂务。   “小鸾,辛苦了!”   看着步鸾红扑扑的小脸,曹朋不禁有些心疼。   有时候想想,何苦为难自己?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名声,就算是留在许都,也至少是个比两千石的朝廷命官。如今,他年仅二十一,秩真两千石。从比两千石到真两千石,似乎差距不大,却还是有些区别。按照曹朋的年纪,如果不是镇抚河西,断然不会给他真两千石俸禄。正因为考虑到河西的复杂性,已经朝廷给予的支持甚少,才有了这北中郎将的职务。这是运气,同样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本来曹朋并不感觉什么,可是看到步鸾在这河西轻柔晨风里娇柔的小模样,他又不禁有些后悔了。   若不是他自己生事,何至于让步鸾和郭寰随他在河西受苦?   若不是他心气高,也不会妻离子别,天各一方……   捧着粥碗,曹朋不由得轻声一叹。   步鸾连忙问道:“夫君,可是烫了?”   “没,想到一点事情……你和小寰都吃过了吧。”   “还没,等夫君用完再说。”   “你们也歇息一会儿吧。我去找袁先生商量些事情……对了,今天营地迁移,就在大营旁边。你们建营时,记得多建两座小帐,我会让蔡大家母子搬进营地。”   蔡琰母子三人,现住在民居营地中,环境有些嘈杂。   仔细想想,那样的环境并不适合她们居住。以前曹朋是住在兵营里,现在他的黑眊牙兵抵达,再加上许多奴仆和家眷,继续住在军营里,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所以,曹朋让郝昭在兵营旁边,营建小营。   从整体上来看,这小营处于整个红水县营地的中间,仍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不同的便是,小营独立出来,也便于安排家眷。这些事情,不需要曹朋来费心,自有梁宽等人安排。曹朋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加快红水县城的营建。至少在那八千户移民抵达之前,这红水县要有一个雏形。这样子做,也是为了给移民们一个安慰。   古时的城镇,大都是由小而大,逐渐演进。   一开始只是一个村庄,随着人口的增多,逐渐演变成为城镇。   而后朝廷会根据这城镇的规模和地理位置,决定他的格局。或是设置县城,或者被其他县城吞并。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许多县城的格局,就显得非常杂乱。曹朋从一开始,便把红水县设置为河西治所,其城镇格局,也就有了统一规划。   具体的建设,需等待步骘等人抵达后才可以进行。   但城镇的构架,必须提前完成。   待红水县的基础打好,曹朋便可以正式上书朝廷,请求正式的编制。只有得到朝廷官方的认可,曹朋才可以更好的在河西推行政令。玩儿过游戏的人都知道,建立一方势力之初,首先要建造官府。而后随着官府的升级,才可以兴建各种机构,诸如集市,军营等城市生活设施。虽说现实不是游戏,但道理却类似。   只有得到了朝廷认可,建立官府衙门,才算是师出有名。   这红水县,是曹朋镇抚河西的第一步,所以从一开始,曹朋就投入了许多精力,务求将红水县建造妥善……   辰时,浓雾散去。   随着郝昭一声令下,拔营起寨,正式进驻红水营寨。   别看人数不多,但却令人感到震惊。   三百黑眊,一百飞眊组成的牙兵卫队,清一色黑眊披衣,内衬札甲,雄赳赳,气昂昂,威武不凡。   “这是何方锐士?”   汉奴营地中,有人低声问道。   “此曹将军扈从亲兵,名为黑眊。   据说是曹将军千里挑一选出来的锐士,个个都能以一当百。”   “果然是雄壮之兵……若当年长安有这等雄兵镇守,我等又何至于沦为奴隶?”   “你住嘴吧,这是曹将军的私兵。   虽说这里不是关中,可现在咱们总算是在朝廷的保护之下。曹将军不是说了吗?等县城建好之后,咱们便可以取消奴隶之身,进驻官屯,成为朝廷的屯民……曹将军可是说过,到时候六四分。虽说比不得老家,可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了。”   “是啊,你看那些胡奴。   据说最少也要服够三年徭役,才能成为平民。比起他们,咱们还是幸福多了……”   营地中,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远处,梁宽已划分出一块营地,供黑眊扎营。   看着黑眊牙兵,梁宽和姜叙眼红的紧。   同样是汉军,可是自己手下这帮子汉军的装备,比起黑眊牙兵,不晓得差了多少。   黑眊牙兵的装备,是统一铸造。   除了甲胄和披衣与汉军不同之外,还配备有九十公分高的圆盾,盾后投枪两支。牙兵装备河一工坊新打造而成的四尺横刀,人手一支长矛。最让人眼红的,莫过于黑眊每个人都配备一匹驮马。武器装备平时就放在驮马上,一俟遇到危险,驮马围圆,军卒执兵。而飞眊更加奢侈,每个人有两匹战马,还有一匹驮马。   行军时,可轮换骑乘。   作战时,驮马相连,可以发动冲锋……   这也是飞眊独特的战法,如果不是曹朋从海西收获了大量资产,恐怕也无法配备。   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对于梁宽和姜叙而言,看到曹朋这黑眊牙兵的装备之后,又不禁生出希望。   若有朝一日能执掌此等锐卒,当何等快意…… 第416章 河西第二弹(五)   夜幕,将临。   雾气将河西牧原笼罩其中,令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柳青骑在一匹驽马上,手持一杆铁脊长矛,不断催促队伍加快行进速度。在他身后,一队军卒押解着数百名胡奴,在夜色中徐徐行进。看着天色越来越暗,视线越来越模糊,柳青不由得有些着急。他一催坐骑,冲上前喝道:“传令下去,务必于卯时之前抵达红水大营。若耽搁了时辰,所有人都会遭受军法处置。”   “快点,走快点!”   军卒们闻听,也都急了眼,不断的催促胡奴加快速度。   这些胡奴,原本是廉堡附近的羌胡部落。自曹朋下令,在廉堡推行户籍名册制度,贾逵和尹奉便开始了对那些游牧部落的打击。听从命令,老老实实过去登记的部落,一切如故;但总有一些不甘心就这么被吞并的部落,与汉军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依照这些部落的想法,只要他们强硬起来,汉军也不敢招惹他们。   哪知道,贾逵得了曹朋的命令,一改之前的温和态度,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横。   至廉堡基础建设完毕,汉军与游牧部落共交锋二十余次。   双方各有伤亡,但总体而言,那些小型游牧部落哪里是汉军的对手,死伤极为惨重。打到这个份上,羌胡部落有心低头,可汉军却不愿接受。六个早先反抗最凶狠的部落,被灭了族,十数个小型部落,从此消失在廉堡周围的牧原上……   贾逵俘虏胡奴千余人,其中有不少青壮。   正值红水县开工,曹朋需要更多的青壮奴隶,于是贾逵奉命,将这些奴隶送往红水。   柳青,是廉堡汉军中一名都伯,麾下有一队兵卒。   此次奉命押送胡奴,倒也算不得什么难事。毕竟从廉堡到红水县,路程并不算远。可没想到,连续几天大雾,耽搁了不少时间。柳青本不想为难这些胡奴,但考虑到若耽搁了时间,全队都将受到惩罚,柳青也不得不下令,加快行进速度。   苍茫的牧原上,一队奴隶向红水县方向行去。   远处,一座土丘背后,一群牧民,正蠢蠢欲动……   “石大人,这么做,恐怕不太好吧。”   “有甚不好?”   “那些可是汉军,窦将军和那位曹将军刚定下了盟约,咱们这么做,岂不是破坏盟约?”   “窦兰和那汉家蛮子的盟约,与我何干?”   敦实的男子,脸上露出桀骜之色。   “窦兰和汉家蛮子有盟约,我可没有……那帮汉家蛮子在我的地面上建城,也不打听一下,那是谁的地方。老子今天就是要教训一下这群汉家蛮子,红泽牧原,不是窦兰一个人就能说了算。老子世代居住红泽,比窦兰还要多出三代。如今,窦兰想要寻我的麻烦,我也不会和他客气。嘿嘿,看他们能奈我何……”   “……”   土丘背后,一阵沉寂。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禀报:“汉军快到了!”   “孩儿们,准备出击!”   那位敦实的石大人,拔出长刀。   在他身后,数百名牧骑同时嘬口长啸,发出一阵阵如同狼嚎的咆哮声,纵马从土丘后冲出。   “敌袭!”   柳青正催马行进,忽听前方,传来阵阵提升。   紧跟着,那胡骑独有的狼嚎声传入耳中,使得柳青大惊失色,连忙下令步卒备战。   但问题是,他只有五十个部下,而且以步卒为主。   除此之外,只押解的胡奴就有四五百人。听到那熟悉的呼号声,胡奴立刻骚乱起来。他们本就不甘心去当苦力,如今有人拦截,也正好是他们造反的机会。   一名汉军刚把长矛竖起,两个胡奴冲过去,一下子将汉军扑倒在地。   那汉军惊恐的叫喊道:“柳大郎,救我。”   柳青勃然大怒,纵马冲过去,手中铁脊长矛呼啸刺出,将两名胡奴当场击杀。可是,胡奴暴动已经开始,远处胡骑铁蹄声越来越近,那狼嚎呼啸,越来越响。   柳青咬着牙,怒目圆睁,挥舞手中铁矛。   一个措不及防,从旁边冲过来一个胡奴,将柳青一下子从马上扑下来。那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柳青摔在地上,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铁矛也不知飞到了何处,他被那胡奴死死的压住。隐约间,他就看到一张狰狞的面孔,和一口雪白的牙齿。   柳青大叫一声,想要把那胡奴掀翻。   哪知胡奴张口,狠狠的咬在柳青的脖子上……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掠过,一名汉军挥刀将胡奴击杀。   他上前伸手,想要将柳青拉起来,却听一阵弦响,一点星芒跳动,噗的一声,利矢正中那汉军的后心。汉军闷哼一声,噗通就摔倒在地上,正好压住了柳青的身体。   紧跟着,蹄声不断,利矢破空,发出凄厉嘶吟。   一声声惨叫,回荡在牧原的上空,数百名胡骑出击,汉军在瞬间,被屠戮干净。   柳青吓得脸色发白,躺在泥泞的草地里,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这蒿草很高,加之他身上还压着一个汉军的尸体,所以也没有人发现他。   胡骑们下马,迅速清扫战场。   柳青依稀听到,有人大声喊叫,紧跟着那些胡奴,振臂高呼响应。这些人说的不是汉家话,似乎是胡族语言。柳青听不太懂,但是却能猜测到其中的意思……   无非是要那些胡奴,跟他走!   “魁头,此地距离红水县不远,不可久留。”   “恩,让大家上马,没有马的两人共乘,咱们先离开这里,再做其他的打算。”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蹄声大作。   柳青只觉得脑袋一阵阵昏沉,躺在泥泞中,竟昏了过去。   深秋的风,很冷。   也不知昏迷多久,柳青迷迷糊糊的醒来,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压在他身上的汉军尸体已经僵冷,令他心惊胆战。连忙把那具尸体推开,柳青翻身坐起来,身子仍不停的打颤。风吹来,令他不停的哆嗦……周围全都是尸体,除了几十名胡奴,就是汉军死尸。柳青从地上捡起一口刀,总算是冷静了一点。可是,那恐惧却未曾减弱,在这牧原凄冷的夜色中,单薄的身体,不住的瑟瑟发抖……   马蹄声!   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柳青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趴在蒿草中,从杂草的缝隙,向外张望。   难不成,那些胡人又回来了?   雾气浓重,视线有些模糊。柳青依稀可以看到,十几骑由远及近,来到这处战场。   看不清装束,但是看模样,似乎又不是汉军。   为首一人从马上跳下来,隐隐约约,能看到他身上的黑眊披衣。   “是咱们的人!”   听声音,那人的年纪不会太大。   不过一口标准的河洛官话,却让柳青感到无比亲切。   他差点哭出声来,忙从蒿草中站起,大声喊道:“可是红水汉军?”   如今,在河西之地,共有三支汉军人马。柳青属于廉堡汉军,西北牧原也有一支汉军。剩下的,就是红水汉军。三支汉军原本隶属于一支兵马,后来被分开打散。随着廉堡建成,红水县动工,汉军的编制,也随之增加,人数增多……   比如廉堡,在上个月,只有一千人。   而今,廉堡驻兵已超过了一千五百人,除了一些青壮汉奴之外,还增加了一些胡骑。   红水县的情况,柳青并不知道。   可是看这支骑军的装束,还有他们的口音,都不可能是河西本地的胡骑。而在这附近,只有一支汉军,也就是红水汉军。说不定,是曹将军新招揽来的兵卒。   呼啦啦,十几名汉军围上来,将柳青从蒿草中拖出。   一个少年军官走上前,厉声喝道:“你是何人,通报姓名?”   “末将乃廉堡营都伯柳青。”   虽然那少年的年纪不大,可是看气派,却非同等闲。   柳青不敢怠慢,诚惶诚恐答道。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但是从少年的装束,就可以看出一丝端倪。那一身黑眊披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戴。在柳青的印象里,只有汉军锐卒,才能有这等装备。此外,少年气质不俗,说着一口浓重的河洛口音官话,想必来头不小。   “廉堡营?”   少年军官一怔。   一旁有黑眊披衣的骑士道:“三公子,廉堡就是原来的廉县,如今被将军变更为廉堡,也是咱们在河西,唯一一个有雏形的城镇。”   “你,怎会在这里?”   少年厉声喝问。   三公子?   柳青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心里不由得一怔。   这三公子又是何方神圣?不过,看样子来头不小,说不定是什么大家族的子弟。   这等豪门世族子弟,可不是柳青能够招惹。   他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把刚才的遭遇,一五一十,不敢有半点疏漏的讲述一遍。那位三公子闻听,不由得勃然大怒,连连咆哮。   “胡狗好张狂!”   “三公子,此事事关重大,需立刻禀报将军。”   “正是,正当如此……你,跟老牛走,见到老师后,把缘由经过说明,不可有半点隐瞒。”   “可是,小人的坐骑……”   “会骑马?”   “啊,小人原本有一匹驽马。”   三公子不耐烦的一摆手,打断了柳青的话语,“老牛,你带他先回去,我带人再巡查一番。”   “子文,你可别冲动。”   “我知道,放心吧。”   柳青就看到,一个站在三公子身边的魁梧少年走上前来,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我先回去,你快点回来。”   老牛说着,几乎是拖着柳青就走。   柳青踉踉跄跄的跟在老牛身后,和老牛一同跨上坐骑。   他忍不住问道:“敢问公子是……”   “某家牛刚。”   “那刚才那位公子……”   “嘿嘿,哪来的许多问题?等到了大营,你自然就能知道,坐好了,咱们走!” 第417章 河西第二弹(六)   红水大营,中军大帐。   曹朋端坐帅案之后,双眸紧闭,面色平静。   郝昭、梁宽、姜叙坐在两边,曹彰蔡迪立于曹朋身后,王双牛刚则在帐外值守。   柳青低着头,跪在大帐中央。   此时,他已经弄清楚了那位三公子的来历,没想到竟是大司空曹操的儿子。   那牛刚,是虎贲中郎将典韦的外甥,来头也不算小。   可是在这大帐里,勿论是曹彰还是牛刚,连个座位都没有。曹彰还好一些,至少能站在大帐里。可是牛刚……居然连在大帐里的资格都没有,在帐外守护。   以前,柳青听说过曹朋的事情。   不过他并不清楚,眼前这沉静的青年,究竟有什么背景。   可现在,他看明白了!   这位爷的来头,根本不是他这一个小小的都伯可以猜测。连曹彰都只能充当他的扈从,可想而知,曹朋的来头有多大。大帐里,鸦雀无声,柳青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隐隐约约,感到了不安。   “魁头?那不是檀石槐的孙子吗?”   曹朋睁开眼,开口问道。   “魁头已死多年,怎可能会在河西出现?”   “公子,此魁头,非彼魁头。”   姜叙站起来,躬身答道:“想来这都伯所言‘魁头’,是红泽石魁部。石魁部胡化颇重,喜欢已首领相称,故而其部落大人,皆称之为‘首’。魁头,是石魁部对石魁的称呼,部落之外,则多称之为魁首……早年间,末将倒是和石魁部打过交道,此人骄横狂妄,桀骜不驯,堪称是红泽牧原上一大祸害。石魁部世代游牧,据说可以追溯到永平年间。论资格,石魁比窦兰的资格更老……   也正因此,石魁对窦兰,一直不太服气。   几年前,他因为和窦兰发生争执,便不再听从窦兰调遣。   名义上,这石魁部还是红泽盟约的成员,可实际上……这个人很狂傲,而且很好战,与羌胡往来密切。听说,这次窦兰整治红泽,要取消石魁部,并入耿家部落。可石魁不同意,和耿家部落争执不下。加之他游牧多年,居无定所,以至于至今耿家部落也没有将他拿下……窦兰呢,对石魁部,似乎也非常头疼。”   隶属于红泽,有独立于红泽之外……   经过姜叙的一番解释,曹朋对这石魁,也算是有所了解。   轻轻搓揉面颊,曹朋突然问道:“你叫柳青,是吧。”   “正是。”   柳青连忙伏地回答。   “你刚才说,那石魁在撤离的时候,提到了一个名叫红水滩的地方?”   “是……不过他们说的太快,而且胡汉参杂,卑下当时也有些昏沉,故而听不太清楚内容。不过红水滩这三个字,卑下绝不会听从。因为他们提到了两次,所以印象颇为深刻。只是红水滩的位置,卑下却不是很清楚,但想来不会太远。”   “哦?”   “那些人袭击卑下时,并未携带辎重。   也就是说,他们轻骑而出,所以想来他们的老巢,应该不远。如果红水滩是他们老巢的话,想必就在红水附近。”   曹朋忍不住笑了,“这厮也还机灵……   姜叙,可听说过这红水滩的名字?”   姜叙和梁宽,虽然不是红泽人,但是游侠多年,故而对红泽也算熟悉。   两人相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公子,这红水滩三字,我兄弟还是第一次听说。”   曹朋不由得蹙起眉头,手指轻轻敲击。   半晌后,他突然道:“去查问一下那些营中的胡奴,看有没有人知道红水滩的位置。我估计,红水滩应该不是汉家语,很可能是本地胡话的音译。柳青当时也有些迷糊,所以以为是红水滩……那些老胡奴,说不定知道。告诉他们,谁若是知道这红水滩在哪里,又愿意带路的,我可以赦免他一家人的奴隶身份。”   姜叙和梁宽闻听,立刻拱手领命。   “郝昭,点起兵马,做好出击的准备。”   曹彰顿时兴奋道:“老师,我可以出战吗?”   曹朋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我,听我命令,我让你出战时,你才可以出战……   柳青,你就先不要回去了。   我会把这件事告之廉堡,你暂且留在这里,听候我的差遣。”   “卑下,遵命!”   众人起身,纷纷离去。   曹彰则兴致勃勃的跑出大帐,拉着牛刚去做准备。   不过,曹朋却发现,蔡迪似乎若有所思,一直没有开口。   “蔡迪,你怎么了?”   “先生,我在想红水滩是什么意思?”   “哦?”   “匈奴语中,有husu这个词,如果变成汉家话,就是黄色的花朵……husu滩,会不会是这个意思:长满黄花的地方?如果那些人说的是husu,而不是hongshui,那么查找起来,可能会比较方便。”   曹朋愣住了!   重生以来,他第一次发现,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特别是在这种胡汉混居之地,如果能懂得羌胡语言,绝对可以事半功倍。Husu和hongshui,乍听之下,还真有些相似。刚才姜叙说,石魁部的胡化非常严重,那很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想到这里,曹朋的眼睛,下意识的眯成一条线。   “王双!”   “末将在。”   “去问一下,这红水县周围,可有一个名字里有黄色花朵的地方。”   “喏!”   王双连忙领命而去,大帐中只剩下了曹朋和蔡迪两人。   “蔡迪,做得好!”   听到曹朋的夸奖,蔡迪顿时露出了笑容,显得非常兴奋。   “先生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请先生吩咐。”   “等红水县建成以后,你教先生匈奴话,好不好?”   “啊?”   曹朋深吸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蔡迪的脑袋瓜子,“先生也不是个古板的人,更不是那种墨守陈规,不晓得变通之辈。既然我奉命镇抚河西,将来和羌胡、匈奴之间的交道,必不可少。若是有可能,学一些胡语,对我而言总是一桩好事。   呵呵,以后先生的胡语,就要拜托小蔡迪了!”   蔡迪显得很激动,连连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   果不出曹朋所料,红水县以西,在耿家部落和红水县之间,的确是有一处名叫黄花林的地方。说是林,其实就是树木比较多,但总体地形,还是一个平原。但地势相对较低,而且长满了蒿草。在这个低洼的丛林中,生长着一种黄色的植物,据说可以治疗一些常见的病症,所以就也有人把这里称之为黄花滩子……   一开始,姜叙等人还真没有问出个头绪来。   不过随着曹朋让他们用husu发音,就有一个胡奴想到了黄花林这个地方。   按照那胡奴的说法,黄花林的确是一个容易藏身之所。而且一般人,也不太注意。   曹朋立刻命那胡奴,领斥候前去探查。   为了奖励这胡奴的合作,曹朋不但当场取消了这胡奴一家六口人的奴隶身份,还送给他们一顶帐篷,供他们一家六口居住。这样的行为,也引得许多胡奴羡慕无比。特别是那些知道黄花林的人,开始后悔,为什么不第一个站出来合作?   毕竟,这奴隶和平民的地位,有天壤之别。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个奖励,令胡奴们知道,这位年轻的曹朋将军,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而且,他并不会刻意的仇视胡人。   只要你肯和他合作,按照他的规矩做事,那么就可以得到更为舒适的生活环境。   如果说,此前胡奴们对曹朋还怀有几分敌意的话,那么现在,这种敌意已减弱许多。草原上,弱肉强食,是最基本的生存规律。既然被人家抓来做了奴隶,那就说明,人家有那个本事。特别是休屠各人,对汉军的战斗力更有着直观的认识。   想当初,邓范领着两千汉军,几乎是摧枯拉朽一样,把屠各胡骑打得抱头鼠窜。   最后连他们的首领大人,也成了人家的俘虏。   休屠各背叛红泽在前,也就没什么可以抱怨。他们可以背叛,那么汉军也可以攻打,这种事情,是天经地义。看起来,以后只要和汉军合作,休屠各人早晚可以重获自由。当天,休屠各人的工作热情变得很高涨,竟提前完成了进度……   “你是说,曹先生要你教他匈奴话?”   蔡琰放下手中的笔,疑惑的看着蔡迪问道。   蔡迪兴奋的点着头,看得出,他还有些激动……   “这好端端,曹先生为什么要学胡语?”   “先生说,他既然要镇抚河西,生活在河西的人,不管是胡人还是汉民,都是他治下的孩子。他说,希望能和河西的胡人友好的交流,所以才想要学习胡语。”   蔡琰听罢,不由得笑了。   “这位曹公子,还真是有趣。”   自古以来,只听说过胡人学习汉家语言,还没听说过,一方父母官主动去学习胡语。   虽说蔡琰知道,曹朋绰号曹三篇,在士林中名声不小。   可内心中,还是认为,曹操任命曹朋为北中郎将,似乎有些儿戏。北中郎将,蔡邕也做过,不过那是在蔡邕几十岁才达到的高度。而现在,曹朋以二十一岁的年纪,便坐到了北中郎将的职务……这让蔡琰,又怎可能真的对曹朋心悦诚服?   即便是让蔡迪拜曹朋为师,也是出于为蔡迪的未来着想。   不过,今天听蔡迪这么一说,蔡琰倒是真的对曹朋产生了一点兴趣。   “阿眉拐。”   “阿娘!”   “拿着阿娘前两日写好的那几本书,咱们再去拜会一下你哥哥的这位小先生!” 第418章 河西第二弹(七)   蔡琰来的有些不合时宜。   整个红水大营,随着曹朋一声令下,进入临战状态,戒备森严,透出浓浓的肃杀之气。天色已晚,小营内灯火通明,而大营中去漆黑一片。军卒们全都拿起兵器,随时等候出击的命令。郝昭身披重铠,梁宽和姜叙,分列两边,恭候命令。   至于曹彰、王双、牛刚,也都是披挂整齐,列入阵中。   曹朋身边有四个护卫,除了蔡迪之外,全都要参与这次战斗。蔡迪的年纪小,在曹朋看来并不太适合,所以留在大营中值守。就连李儒,也穿戴整齐,跪坐在曹朋身后。   对于郝昭一来就掌控住兵权,梁宽和姜叙,不可能没有想法。   但他二人也是聪明人,得知郝昭的来头之后,那点小心思也就随之烟消云散。   从建安二年便追随曹朋,至今已有六个年头。   当年跟随曹朋的那些个人,诸如潘璋步骘,王买邓范,乃至于后来的阚泽和甘宁,如今最差的也是征羌都尉,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可是郝昭依旧跟随在曹朋身边。当知道曹朋要镇抚河西之后,二话不说便辞别了许都繁华的生活,推掉了秩比八百石的城门校尉别部司马之职,跑来荒凉河西,为曹朋效命……   这等忠诚,这等信任,绝不是梁宽姜叙两个跟随曹朋不过短短两月的人可以相提并论。   就连梁宽,也暗自敬佩。   他敬佩郝昭的忠诚,更羡慕曹朋对他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而他们更清楚,这份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至少,他们无法取代郝昭。   郝昭虽是刚到河西,可是从他手下那四百黑眊,也可以看出此人的本领。   四百人如使臂转,令行禁止的圆润感,让梁宽和姜叙无比羡慕。二人自认在同等状况下,他们也练不出这样的好兵。所以,郝昭的本领无需怀疑!若他没有真本事,曹朋又怎可能把自己最精锐的牙兵,交给郝昭来掌控呢?此人,有真本领!   曹朋无暇接待蔡琰,便让郭寰和步鸾招待她母女。   蔡琰呢,也知道轻重,所以并不责怪。三个女人在小帐里聊天,听着曹朋过往的逸事。   而中军大帐外,三百黑眊整装待发,肃立小营周围。   “启禀将军,石魁驻地,已探查清楚。”   姜叙领着那老胡奴走进大帐,就听老胡奴口若悬河的讲述,而姜叙则在一旁翻译。   老胡奴名叫赞柯比,是休屠各人。   由于常年在河西牧原生活,他对黄花林地形,极为了解。   按照他的说法,黄花林中地形复杂,且不说林木参差,更兼着蒿草滩里沼泽遍布。如果不熟悉黄花林的人走进去,弄不好就会被陷入沼泽,落得个尸骨全无。   总之,赞柯比认为,想要在黄花林消灭石魁,难度很大。   “这老儿倒也懂得些兵法。”   曹朋微笑着,扭头对幕帘后的李儒说道。   姜叙说:“赞柯比原本是屠各胡骑的小帅,后因受伤,族人死伤惨重,才沦为普通人。”   “哦?”   曹朋点点头,摆手示意姜叙领赞柯比退下。   “儒公,以为如何?”   “若依着这胡儿所言,石魁倒也颇为难打。   不过,他刚才说,黄花林东面最难行走,所以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公子黑眊的战力,能有几何?”   “某家黑眊虽只三百,却个个能以一当百。”   “那就成了!”   李儒突然压低声音,和曹朋窃窃私语的一阵子。   而后,他沉声道:“不过,公子若灭了那石魁,势必会触犯红泽人的利益。但不知公子是否已做好准备,和那红泽人撕破面皮?若准备好了,打就是了……”   曹朋手指轻轻敲击木案,半晌后森然一笑。   “早晚都要打,就看他窦兰有没有这个魄力!”   ……   黄花林,地处红水县境依稀,毗邻耿家牧原。   没错,就是耿家牧原。之前他们在红水集西部驻扎,却因为种种原因,最终让出原来的驻地,交给李家部落打理。而后耿家牧原吞并了两个小部落,将驻地迁到了现在的位置。一方面,他需要休养生息,另一方面,则有监视红水县的责任。按照此前窦兰等人的计划,石魁部落是要被耿家合并一起。只是这石魁桀骜不驯,莫说是耿家的人,就算是窦兰李其两大势力,他也不太放在眼中……   加之石魁部落有千余人,也算是一大豪强。   石魁部落中,无分男女老幼,即便是小儿,也能提刀杀人,所以战斗力极其强悍。   耿家虽然对石魁不满,却也不敢逼迫太甚。   毕竟,更加刚吞并了两个小型部落,人口增长至三千,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若这个时候,冒然和石魁开战,胜负且不去说,就算是胜了,也是个惨胜结局。   到时候,那两个刚并过来的部落,很有可能会造反。   耿家的部落大人名叫耿庆,也就是曹朋在红水集见过的那位耿大人。他倒还算冷静,对这利害关系看得格外清楚。所以,石魁一直独立在外,可耿庆却视若不见。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还吞不下石魁……等他消化了那两个小部落之后,部落的战斗力凝聚成形,到时候和石魁一战功成,必然能提高他在红泽的地位。   黄花林里,石魁正大摆酒宴。   在他身边,十大小帅推杯换盏,轮番敬酒。   袭击了红水县的兵马,还得了三四百人口,无疑是一个大收获。   最重要的是,这三四百胡奴对汉军恨之入骨。这些人本就是部落中的战士,如今归附石魁,可以令石魁的兵力,一下子提高三成以上。最重要的是,石魁不需要担心这些胡奴结党。他们是从十几个部落里挑选出来的青壮,各自为战,彼此间还存有不小的恩怨。这样一帮子战士,正可以作为他石魁手中的利剑。   汉军驻扎红水,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为他石魁提供了不少人口……   等过些日子,再好好抢他一次。听说红水大营里有数千胡奴。如果能袭掠大营……   到时候他拍屁股走人,哪怕是投奔羌胡,也能成一方豪帅,逍遥快活。   想到这里,石魁忍不住心情大好,竟在酒宴上哈哈大笑起来。那些小帅自然不清楚石魁的想法,但一个个还是非常识趣的上前敬酒,各种阿谀之词不绝于耳。   石魁听得高兴,也就多喝了点酒。   天将晚时,他已不胜酒力,倒在榻上酣然大睡。   他做了个梦,梦到他袭击了红水大营之后,砍下了曹朋的脑袋,而后雄霸红泽,成为红泽真正的霸主。那时候,马腾韩遂,包括生活在河西的各部落羌胡首领纷纷前来恭贺,一个个匍匐在他脚下,恭敬的称呼他为石大王……   在梦中,石魁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忽然,一阵急促的战鼓声响起,将石魁从睡梦中惊醒。   他呼的一下子翻身坐起,身上的白狼皮褥子无声的滑落到了地上。   “什么声音?”   “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何故惊慌?”   石魁一边披衣起身,一边往大帐外走去。   只见一个扈从跪在大帐门口,惊慌失措的喊道:“汉军,汉军包围了黄花林。”   “什么?”   石魁也不禁大惊失色。   嘴巴上,他好像不怕汉军;可内心里,对红水大营还是有些忌惮。   毕竟,那大营中上万人,是他石魁部落的十倍之多。如果真的打起来,石魁绝对不会占得便宜。似昨日袭击汉军这等小打小闹的事情,倒是不必害怕……一来,黄花林隐秘,不为人知;二来在石魁看来,汉军人数虽多,可那汉军主将,却非强硬之人。他初来红泽,总要顾及一下红泽人的想法,也不敢闹大。   可是,石魁却没想到,汉军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黄花林。   他更没有想到,汉军居然不顾一切的出兵,看起来丝毫不在意红泽人的感受。   石魁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酒一下子醒了不少。   “汉军来了多少人?”   “不太清楚!”   “他们从何处而来?”   “从南北和西面包围而来,看上去好像是倾巢而出。”   南北西三个方向?   石魁一蹙眉,沉吟片刻后,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笑容。   “传我命令,举族备战。”   “喏!”   “慢着,把青壮们都给我召集起来,等候我的命令。”   那扈从不明所以,但出于对石魁的畏惧,却不敢怠慢,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走。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名心腹小帅跑来,一见石魁,小帅们就慌张问道:“大人,该如何是好?汉军打来了……该死的,他们是如何知道我们驻扎在黄花林?”   石魁牛眼一瞪,厉声喝道:“慌个甚?不就是汉军找上门来?   这黄花林易守难攻,汉军就算是打过来,一时半会儿的也别想找到咱们……我问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大人,这话是怎么说的,想死怎样,想活又如何?”   “想死简单,咱们守着营地,和那些汉军死战。不过呢,汉军兵力充足,到最后必然难逃一死。想活的话……带着咱们的战士,从东面突围。听鼓声,东面汉军的人数应该不多。加之那边沼泽遍布,汉军肯定不会想到,咱们从东面突围。   只要能杀出去,有的是机会报仇。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恐怕要丢弃些人了……族中那些老弱妇孺,最好别带在身边。” 第419章 黑眊出击   几名小帅的脸色,顿时变了。   让那些老弱妇孺留在营地中抵抗,等于把她们丢到虎口之下,和送死没有区别。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那些老弱妇孺当中,有他们的妻儿,有他们的父母……   但不得不说,这也许是目前而言,最好的办法。也真亏了是石魁,换个人还真就说不出话来。几双眼睛盯着石魁,大帐里突然陷入一种难言的寂静当中。   你说你好好的,和红泽人对抗也就是了,干嘛要去袭击汉军?   一时间,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之前对石魁的阿谀奉承。只不过这种责备,也只能留在心里。他们不敢说出口,以免触怒了石魁。这家伙,可是生着一副狗脸,说翻脸就翻脸,绝不会有半分客套。而且,石魁的凶残,也让他们害怕。   “我留下来!”   一名小帅苦笑道:“我爹娘还在这里,难以割舍,就随他们死战吧。”   “我也留下。”   “还有我……”   眨眼间,就有四五个人站出来,表示要留在营地之中。   其余的小帅,则面面相觑。他们看了看那几个小帅,又看了看石魁。   “我等愿随大人突围。”   生和死之间的选择,他们选择了生。   也许真的是在这河西呆的久了,以至于对一些伦理,早就淡泊了……石魁眼珠子一转,露出悲恸之色,“几位兄弟既然要留下,某也不拦着。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该给兄弟们留个血脉。某愿保护你们的孩儿一同突围,将来也好为兄弟们报仇。”   几个小帅脸色大变,相视不禁苦笑。   原本,他们还有投降打算,可是石魁这一手釜底抽薪,却是拿住了他们的软肋。   “大人只管突围,我等死战就是。   还请大人看在往日情分上,多照拂一些。”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石魁一脸的决然,“汝子即为吾子,决不亏待。”   你连你老爹老娘都敢抛弃,我们能指望你什么?但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几名小帅拱手告辞,石魁则着急来五六百青壮,做出突围的架势。   “汉家儿迂腐,讲的是忠孝仁恕,绝不会肆意杀戮。   若我们落在汉军手中,必生不如死;可如果我们突围出去,汉军反而有所顾忌,必不敢奈何我等家人。今日突围,正是为他日报仇,儿郎们随我一同撤离。”   听上去,石魁这番话好像也要些道理。   随着战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汉军似乎在不断逼近,营地中乱成了一团。   石魁领着部曲,悄然自营地东面撤离,进入黄花林的沼泽地。   身后,营地中火光冲天。   战鼓声,号角声不绝于耳,人喊马嘶声,更响彻夜空。   打吧,你们支持的越久,老子就越安全。   石魁心里冷笑一声,下令加快速度。对于这黄花林的地势,他们早已经是轻车熟路。什么地方有泥潭,什么地方可以通行,石魁这些人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走。   汉军,你们等着!   石魁在心里暗自咒骂。   而对于那些坚守在营地里的部曲,石魁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那杀父霸母,后来更雄踞塞北的匈奴大单于冒顿。做人当如冒顿那般,才能建立功业。所谓的亲情,在石魁眼中不值一提。石魁部落,和其他的红泽部落不同。最初,他们由一群河西马贼组成。后来窦宪在河西整兵屯田,石魁部落的祖先,见汉军势大,便立刻归附汉军……   窦宪横扫漠北的时候,石魁部落的祖先,的确是立下了不少功劳。   后来有了功名,便改弦易张,定居下来,又随着当年的河西遗民,组建了红泽三十六部。   石魁部落,不靠农耕,不去游牧。   他们是红泽的盗匪,同时也是汉家的异类。   百年来,他们即依附红泽,又独立于红泽之外,成为红泽各部落中,声名狼藉的一支。   而到了石魁这一代,更是变本加厉。   四处劫掠,同时和羌胡又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更造就了石魁那凶残不羁的性情。   “大人,快看……”   有人突然呼喊,石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黄花林,火光冲天。   汉军发动攻击了!   不少人叫喊着,要回去救援。   可石魁却拦住了他们,厉声喝道:“现在回去又有什么用处?汉军既然攻击,难道凭我们这些人,可以挡住汉军吗?大家听我的,咱们突围之后,可以立刻袭击红水大营。到时候汉军见红水大营遭遇攻击,必然会撤兵援救……咱们,再埋伏在中途,等汉军路过的时候,突然袭击,而后迅速撤离,效果岂不更好?”   不得不说,这石魁能成为部落大人,也不是胸无点墨的人物。   他也读过一些兵法,知道这围魏救赵的典故。   部曲们听罢,也觉得石魁说的有道理,便立刻息声,随着石魁,加快了向东突围的脚步。   至于突围之后是袭击还是逃离?   石魁自有他的盘算!   如果汉军大营空虚,他就袭击;如果守卫森严,他就撤离……   反正到时怎么做,他完全可以掌控。   总之,保命要紧!   石魁想到这里,暗地里好不得意。   眼见着前面就要走出沼泽地,石魁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放宽了不少。   他领着部曲,冲出沼泽地。但见四周牧原广袤,月朗星稀,一派难言的寂静。   石魁长出一口气,准备下令。   忽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只见远处的蒿草丛中,呼啦啦一阵摇动。   “黑眊,出击!”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蒿草丛中传来。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也不知道是什么动静。紧跟着,就见从蒿草丛中,乱箭齐发。   石魁和他的那些部曲们,根本没想到汉军竟然在这里设有埋伏。   他虽然读过兵书,但是却不知道围三阙一的道理。汉军从三面包围,留下一个缺口,就是为了做必杀的一击。箭矢呼啸着从蒿草丛中飞出,那些部曲猝不及防,顿时有数十人从马上栽倒下来,噗通摔落在草地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汉军有埋伏!”   石魁的部曲,顿时大乱。   “别慌,别慌……咱们有马,冲出去。”   石魁连声呼喊,策马向前冲锋。   两轮箭雨过后,就见那蒿草一阵乱颤,一排手持大盾,身着黑色披衣,犹如一队幽灵士兵的汉军出现在眼前。   “投矛!”   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见一排短矛呼啸着掠空飞来。   冲在最前面的石魁部曲,纷纷坠落马下。   面对铁骑冲锋,这些军卒竟然丝毫不惧,迎着他们往前推进。   一排投枪过后,站在第一排的军卒,将大盾高举,蓬的斜插在地上。紧跟着,第二排投枪飞出,又有数十名部曲栽落马下。石魁哪儿见过这等悍卒,竟然比那些羌胡还要悍不畏死。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阵型极为整齐,丝毫不见半点混乱。   进退间,步履从容,颇有章法。   三排投枪过后,竟逼得石魁那些部曲,再也不敢向前冲锋。   地上近百具尸体,足以令他们心惊肉跳。而且,随着黑眊的逼近,骑军的冲锋空间,一下子变得很少。失去了这种冲锋的距离,骑军的威力也随之减弱。有一些人,竟吓得往回走,想逃进沼泽地中。可是,这慌乱中,哪里还记得那些沼泽位置,十几个人连人带马陷进了沼泽,惊慌失措,大声的叫喊着救命……   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谁还顾得上他们的死活?   ……   “给我冲!”   石魁急红了眼,嘶声吼叫。   他想要发动亡命的攻击,从对方的阵型中冲出去。   可刚一靠近,就见一排手斧飞出。十几名部曲被手斧劈中,惨叫着就掉下马去。   这些家伙,究竟是何方军卒?   不过石魁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连忙叫喊道:“他们只会投掷,人数不多。儿郎们,冲过去,只要冲到他们跟前,他们就只能束手待毙。随我冲……”   话音未落,石魁一马当先,扑向汉军阵营。   在军阵后方,郝昭一身铁甲,手持长刀。眼见着那些胡骑冲过来,他丝毫没有紧张。那种黝黑的面庞,露出一抹森冷笑容。长刀高高举起,他厉声喝道:“准备冲撞!”   在过去的四年当中,黑眊经历了一次更迭。   所有的成员,都是重新训练,在原有陷阵营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许多新的项目。   比如,加强了防御力。   为了保证军卒的守御能力,曹朋请郭永在河一工坊,打造了一批重甲。   黑眊精兵身披重甲,手持大盾,连成一排后,组成一面盾墙。而后会有人用冲车和撞木,盾墙进行冲击。历经四年的淘汰,能留下来的,全都是精兵悍卒。   莫说石魁那些骑兵,就算是重骑兵冲锋,黑眊也保证一定的战力。   石魁眼见着距离盾墙越来越近,可是对方却纹丝不动,也不禁感到莫名的恐惧。   就在这时,忽听号角声响起。   两队骑军好似神兵天降,从两边杀出。   石魁的骑阵,顿时混乱……   “石魁何在!”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苍穹回荡。   石魁下意识的勒住马,扭头看去。   月光皎洁,洒落牧原。   这是一个难得的月圆之夜,夜幕中,星河璀璨。   一骑疾驰,好似闪电般,从骑队里冲出。马上大将,胯下狮虎兽,身披唐猊宝铠,腰系狮蛮玉带。大红披风,在空中飘扬,只见来人手持一杆方天画戟,一下子就到了石魁跟前。   “曹朋在此,石魁,拿命来!” 第420章 覆没   曹朋已经等了一晚上,等的就是这一刻!   李儒问他,黑眊的战斗力如何?曹朋一点都不担心。在他看来,石魁部落看似凶悍,不过是乌合之众。黑眊历经四载光阴,耗费了无数钱粮和心血打造而成,即便是虎豹骑,在同等人数下,黑眊也无所畏惧。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这四年来,黑眊没有一次参战的经验。如果贸然投放到战场上,很有可能会有危险。   似虎豹骑,四年来征战不止,早已经成了气候。   而早先吕布的陷阵营,袁绍的大戟士,刘备的白眊精兵,都是出生入死,才练成的百战雄兵。曹朋自认,黑眊不逊色任何一支精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没有经过战场的磨练,始终不能成为真正的锐卒。此次围剿石魁部落,正是为了让黑眊增加历练。所有事情都是从易而难,这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有一次次的胜利,才能令黑眊真正的凝聚成形,成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雄兵锐卒。   而以目前状况来看,黑眊的战绩,颇令曹朋满意……   在乱战之中,曹朋一眼就锁定了石魁。   也难怪,石魁顶盔贯甲,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而且一直是呼喝叫喊,又怎可能被认错。   曹朋纵马而来,精气神在刹那间达到了巅峰。   从第一次上战场,曹朋就得了魏延的警告: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哪怕是再差的对手,也不能有半点轻视。骑战当中,任何一个细小的疏忽,都会带来严重后果。   而后来,曹朋接触到了无数高手。   从典韦许褚,到后来的关羽张飞,乃至于吕布等人……   无一不是如此!   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全力一击。   曹朋人马合一,到了石魁跟前。   月光下,只见他脸上闪过一抹狞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如同噬人的野兽。   方天画戟挂着万钧之力,朝着石魁落下。   那石魁也算得上是红泽牧原的悍将,一身武艺自然不弱。   眼见曹朋到跟前,他举刀相迎。只听铛,一声巨响。石魁的脑袋嗡的一阵眩晕。   那支方天画戟,似开山巨斧般劈落。   刀戟交击,石魁就好像被雷击一样,根本无法抵挡。   他连忙伸手,拖住了刀背,凝聚全身力道向外一崩,想要把方天画戟崩开。   哪知道,从刀上传来一道道规矩劲力,或如泰山压顶,又似江水延绵。那一道道,一股股的劲力在瞬息间涌来,汇聚在一起,令石魁难受的想要吐血。全身的骨节嘎嘣嘣直响,胯下的坐骑,更希聿聿嘶鸣不止。只见那石魁一口鲜血喷出,连人带马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身体好像一滩烂泥般的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曹朋一击,将石魁骨骼机会震得粉碎。   连带着他胯下的那匹马,也承受不住曹朋这凝聚万钧之力的全力一击,倒地之后,竟再也站不起来,只是不停的抽搐……   犹如雷电般的凶狠一击,令战场上鸦雀无声。   月光下,那大红披衣猎猎作响,犹如一团烈焰燃烧。   “跳梁小丑,也敢撼我朝廷天威,真不知死活。”   曹朋在马上厉声喝骂,方天画戟抬起,遥指那些部曲。   “今天兵到来,尔等还敢抵抗……传我命令,格杀勿论,休留下一个活口。”   说话间,狮虎兽仰天一声咆哮,驮着曹朋,就冲进乱军中。   那方天画戟舞动开来,忽而似灵蛇乱舞,神出鬼没;忽而如力士开山,势不可当。   狮虎兽的嘶吼声,令石魁部曲的马匹惊恐不安。   曹朋好像一阵风似的从乱军中冲出一条血路,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在他身后,牛刚手舞熟铜棍,曹彰挥动大铁枪,领着飞眊百骑在乱军中驰骋,只杀得石魁部曲四散奔逃。   本来,曹朋大可不去理睬,只管杀散了便是。   但他这次出兵,实为立威而来,又怎可能放过对方。郝昭和王双率领黑眊牙兵,兵分两路,方阵化圆,从四面八方狙杀那些溃兵。三人一个小组,犹如绞肉机般在乱军中滚动。那些被杀得魂飞魄散的部曲们,根本无力抵挡,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曹朋勒马于沼泽边缘,面无表情。   曹彰和牛刚几乎是血染战袍,兴致勃勃的到了曹朋跟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先生,这些家伙,经不得杀。”   曹朋点点头,沉声喝道:“放鸣镝,给我烧了黄花林,鸡犬不留。”   曹彰和牛刚顿时敛去笑容,抬手向空中射出鸣镝。   随着那刺耳的锐啸声,在夜空中响起,远处黄花林周围,也响起了鸣镝的回应。   “给我烧!”   曹朋一声令下,飞眊奔行。   从马背兜囊里取出一个个装满桐油的罐子,呼的就扔向了沼泽地里。   噼啪的声响不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桐油味道。百余名黑眊点着了火把,向前奔跑几步,振臂将火把投进沼泽地的蒿草丛中。火把落在桐油里,顿时燃烧起来。这深秋时节,蒿草枯黄,星星之火就可以将整个牧原焚烧起来……   随着沼泽地火光腾起,远处黄花林,也燃起了熊熊烈焰。   大火,从四面八方席卷而去,迅速将黄花林笼罩在烈焰之中……   有那仍负隅顽抗的部曲,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失声叫喊起来:“不要啊……”   可是,没有人会去理睬他。   火光中,曹朋在马上扫过遍地尸体,当他看到那数十个幼童的尸体时,眼中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悲恸之色。但旋即,他便恢复了平静。方天画戟横在身前,他看着那些绝望的部曲,一咬牙,厉声喝道:“只要首级,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这是战争!   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如果不给那些红泽人足够的教训,他们会像那草原上贪得无厌的豺狼一样无休无止。   之前,自己太软弱了!   以至于一个小小的部落大人,就敢来袭击他的人马。   曹朋厉声喝道:“明犯汉军者,勿论男女,不问妇孺,格杀勿论……   杀我军卒一人,我灭其满门,坏我一伍兵卒,我屠戮其全族。尔等将此令传出去,天军神圣,绝不可欺!”   洪亮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濒死的惨叫,合着那烈焰噼啪声响,回荡苍穹。   黑眊沉静片刻,突然间爆发出一连串的欢呼!   “天军威武!”   “曹将军威武……”   ……   耿庆被人从睡梦中唤醒,从那纠缠在他身上的粉臂玉臀中出来。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被打搅了好梦,心里自然不快,耿庆坐起身,厉声喝问。   “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非要这时候说。”   耿庆很不高兴,披衣下榻,拉开房门走出来。   只见屋外,一名亲随跪在门廊下,“黄花林方向火光冲天,似乎是石魁出事了!”   “啊?”   耿庆闻听一怔,睡意全无。   他也顾不得穿好衣服,忙蹬上靴子,随扈从来到营地里搭建起来的望楼之上。   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果见那黄花林方向,浓烟滚滚,烈焰冲天。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令人触目惊心。   那火光不仅仅是惊动了耿庆,整个耿家营地,都沸腾起来。   “立刻派人前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着耿庆一声令下,数十骑冲出了营地。   耿庆眉头紧蹙,从望楼上下来,迎面就看到他的长子耿林,步履匆匆的跑过来。   “阿爹,怎么回事?”   耿林年纪在二十左右,和李丁窦虎差不多。   不过,与李丁窦虎不同,他从小不喜欢舞刀弄枪,倒是更喜欢读书。这在红泽牧原上,也算是一个异类。对此,耿庆可谓是伤透了脑筋。他可不希望耿林变成书呆子,手无缚鸡之力。在这牧原上,谁的拳头大,谁为尊……如果耿林一直这样文质彬彬下去,将来能否接掌他的位子,着实有些麻烦。反倒是他的次子耿钧,好像更随耿庆。从小喜欢骑射,好舞刀弄枪,与李丁窦虎并称红泽三少。   “不太清楚,好像是黄花林方向起火。”   “黄花林?”   耿林一怔,脱口而出道:“那不是石魁的营地吗?”   “嗯……我已派人前去查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林,叫上你兄弟,点起人马,做好临战警备。”   “喏!”   耿林领命而去。   耿庆则径自来到瓯脱,坐下来陷入沉思。   瓯脱,是匈奴语,也就是后世的蒙古包,帐篷的意思。   有奴仆奉来马奶酒,可是耿庆却丝毫无心品尝,而是焦虑的等待着斥候的消息。   片刻后,耿林耿钧兄弟走进瓯脱,在一旁坐下。   “都安排好了?”   “已安排妥当……兄长还派人召集各部小帅前来。阿爹,这黄花林好端端,怎就烧起来了?”   耿庆看了一眼耿钧,示意他稍安勿躁。   事实上,耿家兄弟还算和睦,耿钧对哥哥耿林,也非常尊敬。这也是让耿庆感到很欣慰的地方。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就害怕他兄弟二人间,发生争执。   “暂时还不清楚,等斥候回来,自然知晓。   大林,你读书多,你说说看,会是什么状况?这黄花林怎么会突然间就烧了起来呢?”   耿林想了想,轻声道:“阿爹,石魁这个人,一向桀骜,行事肆无忌惮。我倒是不怕别的,就怕他去招惹红水县的汉军。如果是这样,那石魁……恐怕完了。”   耿庆闻听一怔,“你是说……” 第421章 非同等闲   “他敢!”   耿钧在瓯脱中振臂咆哮。   当耿林说,如果石魁跑去招惹了红水汉军,那么红水汉军,一定会对石魁报复。   耿钧怒了!   “这里是红泽,不是中原。   那汉家儿今自身不顾,岂敢在河西惹事生非?石魁是咱们口中之食,此红泽人皆知,更是为大家默认。就算石魁惹了那些人,可如果他们敢灭了石魁,必得红泽四万人所讨伐。依我看,那汉家儿还没那个胆子!如果真是他们所为,石魁有多少人,他们就给咱们吐出多少人……否则,孩儿愿为前锋,讨回公道。”   耿林嗤笑,没再开口。   事实上,包括耿庆在内,也不认为曹朋有这个胆子,敢来碰触红泽人的利益……   自曹朋来到河西以后,一直表现的很低调。   即便是在红水集有过惊艳表现,却并不为大多数红泽人所认知。   这其中,也有窦兰故意封锁消息的因素。   再加上曹朋此前也没有展现出汉军的战斗力,以至于八成以上的红泽人,对曹朋并不了解。在大部分红泽人的印象里,曹朋就是个毛头小子。二十出头,又能有什么本领?据说他还是朝廷某位当权者的亲戚,想必是因此而得到重用。   耿庆虽然见过曹朋,可是对曹朋也没有多少了解。   甚至,在从西部牧原迁过来之后,明明与曹朋比邻而居,却从没有去拜访过曹朋。   这其中,也有对曹朋的不屑。   耿林的嗤笑,落入耿庆眼中,令他心头有些不快。   这个时候,你嗤笑个甚?再说了,你兄弟说的也不错,那些汉军,有这个胆子吗?   红水大营人数虽众,可却是胡汉混杂。   据说,红水大营的胡奴,有很多休屠各人,而那些汉家儿,之前也多是汉奴身份。好像是曹朋花重金,从檀柘手里买来的奴隶。这些人,能有多强的战斗力?   至于别人信不信,反正耿庆信了!   耿林对耿钧言语的不屑,令耿庆心生反感。   “大林,去迎一下你的叔伯!估计这会儿他们也该来了,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耿林一皱眉,心里有些不太情愿。   可既然老爹吩咐,他也不能拒绝,只好拱手应命,退出瓯脱。   “阿爹,哥哥并不是……”   耿钧想要为耿林开脱几句,却见耿庆摆了摆手。   “我知道!”耿庆叹了口气,“你哥哥人是聪明,只是这书读的多了,有些迂腐气。我不喜欢他这性子,而且族中很多人都不喜欢,觉得他太过于高傲了……你兄弟能这般友善,阿爹自然高兴。但有时候,还是要杀杀你兄长这份傲气。”   耿钧闭上了嘴,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瓯脱里,陷入一阵难言的安静。耿庆闭着眼睛,心里面暗自盘算……   如果,真的如大林所言,我当如何面对呢?   ……   天刚蒙蒙亮,各部小帅纷纷抵达,耿家经过扩张后,设有六名小帅。每个小帅麾下,有大约四百左右的部曲,而耿庆手中则执掌近千人部曲,而且是最为精悍的部曲。如此一来,耿庆就可以牢牢保持住主导权。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待六部小帅稳定下来,就可以出兵吞并石魁。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着实所有人措手不及。   黄花林大火,烧了大半夜。   黎明时,火光多多少少有些暗了。   不过那滚滚的浓烟,依旧清晰可见,令前来点卯的小帅,也不由得心生顾虑……   “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石魁死了!”   耿庆阴沉着脸,目光灼灼,从六名小帅脸上扫过。   “什么?”   虽然已经有所准备,可是听到这消息,众小帅仍忍不住惊呼起来。   耿庆低着嗓子,阴仄仄道:“刚得到斥候回报,昨夜红水汉军突然出击,将石魁所部尽数屠戮,无一人生还。石魁更被枭首,今就被挂在红水大营辕门之外。”   “汉家儿,好大的胆子!”   一个小帅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一旁的耿林眼皮子一翻,冷冰冰的说:“六叔,前些天你不也是以汉家儿自居吗?”   “啊?”   “汉军就是汉军,别汉家儿的说不停。   咱们虽说脱离中原百年,可终究还保持着汉家血统。你我,在座诸位,皆汉家儿。”   “耿林,怎么与你叔父说话?”   耿庆大怒,拍案而起。   耿钧一见连忙站出来,“阿爹息怒,兄长并无恶意……哥哥,你也是的,六叔一向如此,你这又何必?六叔,我代兄长为你请罪,还请六叔你别往心里去才是。”   六叔本有些拉不下面子,可听耿钧这么说,也就顺杆爬的坐下。   “大林,学学你兄弟。   读了那许多书,还不如你兄弟知晓礼数。”   耿林哼了一声,并不反驳。   他只是和耿钧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说:谢了!   耿钧笑了笑,便又坐回原处。   “汉军为何攻击石魁?”   一名小帅,沉声问道。   “据斥候回报,前夜石魁袭击了汉军一支人马,将一批廉堡胡奴掳掠而走,还杀了几十名汉军。”   几名小帅相视一眼,不由得苦笑。   “石魁恁胆大……那红水大营再不济,也有万余人。比咱们整个部落的人口还多。他好端端劫掠汉军作甚?劫掠也就罢了,干嘛还要杀人?这不是找死吗?”   “不杀人,怎么劫掠?”   六叔阴着脸,一句话把那开口的小帅噎得说不出话。   耿庆连忙开口:“诸位,诸位,咱们现在可不能乱……咱们得想想,该怎么处理此事。石魁,那是十八部落共同决意,交由咱们掌控。且不说石魁的对错,单这黄花林属于咱们的领地,曹朋二话不说就打上门来,还火烧了黄花林……   石魁举族被杀,乃我红泽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石魁好坏暂且放到一边,可他终究也是咱们红泽的一份子。想当年,他祖上与咱们祖上联手,创立红泽盟约。今他被汉军杀死在黄花林,实红泽百年未有之奇耻大辱。如果咱们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话,势必会被盟友们耻笑,你们以为呢?”   不管是耿庆还是众小帅,都不再言‘汉家儿’三字。   耿林的话有没有道理?   但还是进了他们的耳中……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些人在河西,一直以汉家人自称。   开口汉家儿,闭口汉家儿,的确有些不太合适。   六叔道:“那大人意欲何如?”   “找曹朋,向他讨个公道。”   耿钧一听,立刻站起来,“阿爹,孩儿愿为先锋,踏平红水大营。”   “你闭嘴!”   耿庆厉声喝止,耿钧还要说话,却被耿林拉扯了一下袖子。扭头看去,见耿林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心里面虽说有些不快,但耿钧还是坐了回去。   “公道,是一定要讨回。”   耿庆大声道:“但不一定非要大动干戈。有道是,先礼后兵,咱们应当派人,先去和曹朋接触一下,看他能给出什么说法。同时,立刻派人往红水集,报知窦大哥。这件事,单凭咱们一部恐怕还不行,必须十八部同时出面,才能震慑住曹朋……   红泽,是咱们的红泽。   那曹家小儿想在红泽作威作福,却是休想!诸位,以为某这个办法可还适宜?”   众小帅相视,不约而同的点头称道。   这耿庆部落不过几千人,可红水大营却有上万人。   这人数的差别,还是让大家感受到了几分压力。哪怕是对汉军不屑,却依旧令他们有些忌惮。如果曹家小儿认怂也就罢了!如果真的翻脸,红泽十八部并起,也不需太过担心。   耿林在一旁默默听闻,见大家的意见统一,心里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   阿爹,你们这一次,恐怕是看错了那位曹将军!   ……   若说读书多,自有读书多的好处。   至少耿林考虑的,远比耿庆等人要周全许多。曹朋入驻河西的消息传开之后,耿林就下意识的让人搜集曹朋的情报。虽说河西距离许都遥远,可想要打听一下,倒也不是难事。特别曹朋的三部蒙学作品,在关中也有推广,所以耿林很快便搜集到了曹朋的一些信息。他软弱吗?亦或者说,此人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   靠着裙带关系,断然做不出那爱莲说和陋室铭的文章。   若没有真才实学,又怎可能升迁的如此迅速?这还是几升几降的结果。如果当初曹朋不去惹事,说不定现在已做到了将军,甚至有可能封侯……软弱的人,不可能在曲阳面对数倍于己的虎狼之师,浴血奋战;软弱的人,不可能冒着被处死的危险,放走吕布家眷,只为偿还一点恩情;软弱的人,不可能不顾生死,一把火烧死了近万袁绍大军;软弱的人,不可能为家人不顾一切,怒打国丈……   综上所述,曹朋不是个软弱可欺之人,更非无能之辈。   相反,这个人很执着,也很强硬!   耿林清楚的意识到,自家对红水大营的策略,从一开始就错了……   恐怕包括窦兰在内的人,都被曹朋的低调迷惑了眼睛。   也许,曹朋并非是刻意隐瞒,只是不想招惹是非,希望能够平稳的掌控河西。   可如果以为曹朋好欺负,那绝对是大错特错。   耿林本想寻找机会,提醒一下耿庆。可没想到,不等他找到机会,就发生了石魁事件。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引发出大动荡,却不是耿林愿意看到。   “阿爹,孩儿愿出使红水大营!”   想到这里,耿林站起身来,拱手请命。   耿钧也说道:“阿爹,孩儿愿随大哥一同前往。” 第422章 天军威武   耿林是绝对不会让耿钧跟去。   耿钧那炮仗脾气,绝对是一点就着的主儿。而他此次要去见的对象,可没有他表面上看去那么好对付。曹朋同样很傲,而且他既然敢出兵,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火烧黄花林?你真以为他是为了石魁才烧得黄花林吗?绝对不可能!   他,这是在敲山震虎。   我就是打了!   我不但打了石魁,我还要让你们所有的红泽人都知道。   从斥候回报的消息来看,石魁是被曹朋面对面的干掉,而后才枭首示众。如果他只是为了给那几十名汉军报仇,大可不必兴师动众,把黄花林一把大火焚毁。   曹朋,势必不会再像早先那样低调。   他既然决定要高调起来,那么也不会在隐忍下去。   耿钧去了的话……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所以,耿林是绝对不会同意。   不过他也不可能这么直来直去的拒绝,否则就妄负了他‘读书人’的名号。   “阿爹,小钧不能去。”   “为什么?”   耿林苦笑道:“曹朋干掉了石魁,未必会就此罢休。万一他认为石魁所为是阿爹在背后主使……阿爹,你莫要忘记,至少在名义上,那石魁是归咱们所指挥。   孩儿此次去,是想要探听一下状况,和曹朋面对面的接触。   万一那曹朋翻脸,我和小钧同去,岂不是危险?孩儿听说,那曹朋乃中原名士,孩儿读过书,至少能保全性命。可小钧去了,万一惹怒了他,可就不易回来。”   这一席话,触动了耿庆。   不错,两个孩子都过去了,那曹朋要事翻脸,岂不是……   “小钧,你留下!”   “阿爹,我就不信那曹家小儿……”   耿钧当然不会服气,大声叫嚷。   耿庆怒道:“之前你还说曹家小儿没那么大胆子。可人家就是当着咱们的面,灭了石魁一族。这种人最难对付,你兄长知书达理,还好交往,你决不能跟去。”   “哥哥……”   耿钧想要让耿林为他出头。   可耿林却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钧,听阿爹的话,留在家里。   万一打起来,你还能冲锋陷阵,保护部族周详。哥比不得你,就走红水这一遭。”   耿钧的眼红了。   “哥哥,若那曹家小儿敢为难你,我定不饶他。”   耿庆说:“大林,你什么时候动身?”   耿林一笑,朝瓯脱外看了一眼,“既然天已大亮,事不宜迟,孩儿这就动身。”   “那,早去早回。”   ……   要说起来,耿钧对他这个哥哥,还真是不错。   虽然不能同行,却把他心爱的坐骑青骢马,交给了耿林。这青骢马,是一匹宝马良驹。当年梁元碧还没有背叛红泽时,赠送给窦兰十匹上等的西域大宛良驹。   耿家对窦兰素来支持,所以窦兰便从那十匹马中,选了两匹赠给耿庆。   其中一匹如今是耿庆的坐骑,名叫白头乌。是一匹毛色澄亮的黑马,但头顶出有一撮白毛,极为神骏。另一匹就是青骢马,送给了耿钧。耿钧对这匹马,爱若至宝,今在他看来,兄长此去红水大营颇为凶险,便把青骢马借给了耿林。   耿林暗自发笑,但对兄弟的这番心意,也颇为感动。   待准备妥当之后,耿林上马,领着五十名部族勇士,向红水大营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耿庆下令全部落进入备战状态。   他命耿林带上他的手书,立刻赶往红水集,把黄花林事件告之窦兰。   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住。   黄花林那么大的火势,其他部落怎可能看不见?   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前来询问。不过是战还是和,必须得窦兰的首肯。   毕竟,各部落整合已经开始,能抽调出多少兵马?还是未知数。   耿庆也有些紧张,毕竟他距离红水大营最近。当初窦兰把他安排在这里,他还挺高兴。毕竟地盘大了,人口多了,牧原也挺好,是一个很不错的安排。可现在,耿庆感受到了压力……红水大营距离他的瓯脱,太近了!万一发生冲突……   但愿,大林能暂时稳住曹朋。   ……   辰时出发,到晡时,耿林抵达黄花林。   昔日繁茂的黄花林,已变成了一片废墟。那焦黑的树木,仍冒着黑烟,许多地方还残留着余火,似乎在昭示着,昨日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   蒿草,已被烧尽。   也许来年春风过时,这里会恢复生机。   但那黄花林却一去不复返,也许百年后,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曾有过一片葱郁茂盛的林木。勒马在废墟边缘,耿林不由得心生感叹。秋风掠过,带着一丝肃杀之意,配合着眼前萧条景象,使得耿林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一个莫名寒蝉。   “真的一个都没留下?”   随行的勇士里,有昨夜前来探查的斥候。   听到耿林的问话,那斥候连忙上前,轻声道:“一个都没留,全都杀了……   据说,那石魁是兵分两路,一部分留在营地中抵抗,他带人从东面沼泽突围,似乎是想要袭击红水大营。但汉军早有准备,刚一出沼泽,就遭遇汉军的攻击。石魁被那位北中郎将亲手击杀,所带兵马,更是一个都没活下来,全军覆没。   而后,那位北中郎将下令火烧黄花林。   营地中的那些族人,被活活烧死,就算有冲出去的,也被汉军格俘虏,当场枭首。”   众人闻听,不禁心惊肉跳。   昨夜的景象虽未亲眼看见,可在这废墟边上,听着斥候的叙述,却好像是历历在目。   螳臂挡车!   耿林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个词句来。   即便红泽人多势众,真的能抵挡住朝廷大军那摧枯拉朽的攻击吗?   想当年,先零杂种羌何等兴旺,人口更是红泽的数倍之多。结果触怒了朝廷,被太尉段颎从逢义山一路追赶,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最终被朝廷消灭……   耿林没见过当年的那场战斗!   事实上,整个红泽,经历过当时战斗的人,只有李家部落的族长,李其一个人。   耿林从前听李其说过,所以印象很深刻。   就算红泽人把曹朋从河西赶走,还会有李朋、王朋的到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朝廷今不如昔,可如果下定决心要收复河西的话,谁又能够阻挡住朝廷脚步?   想到这里,耿林禁不住轻轻摇头。   “走吧!”   他一带缰绳,“天黑之前,务必抵达红水大营。”   说完,他一催青骢马,胯下坐骑希聿聿长嘶,驮着耿林朝红水大营方向急驰而去。   五十名勇士在出发之前,倒也是兴致勃勃。   可是当他们看过了黄花林废墟之后,心里的那点傲气,也一下子被驱赶的烟消云散。   汉军,不可辱啊!   ……   斜阳,夕照!   红水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泛着一抹诡异的血色。   红水大营矗立在红水畔,在夕阳余晖之中,有一种庄肃,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整个红水大营,跨红水而建。   前方是兵营,后方是民居,依照九宫方位而设,共分为九个营寨……   耿林等人一路走来,遇到了不少汉军斥候。不过,他们不敢节外生枝,而那些斥候,似乎也没有兴趣理睬他们。这也是自红水大营兴建以来,耿林第一次拜访。   远远看去,整座大营犹如一头凶猛的巨兽,横跨红水之上。   那磅礴气势,直令人感到一阵阵心悸。   辕门外,一面赤龙大纛在风中猎猎,伴随着余晖,那大纛就好像被一层血光笼罩。   “来者,何人!”   刚一靠近辕门,就见一队军卒拦住了去路。   这些军卒,衣甲鲜明,一个个精神抖擞。   耿林也不敢怠慢,连忙勒住了战马,在马背上拱手道:“学生耿林,家父乃红泽耿氏牧原之主耿庆。林奉家父之命,特来拜会曹将军,还烦请代为通禀一声。”   这耿林说的一口道地河洛方言,言语间也颇为得体。   他从小喜欢中原文化,兼之李其原本就是河洛地区的人,所以耿林便缠着李其,教他河洛方言。当时的中原,大致以两种方言为官话。关中话,还有就是雒阳话。   由于东汉定都雒阳,所以这雒阳话也就成了主流。   耿林这一口雒阳方言,令几名军卒脸上的戒备之色,立刻缓和很多。   “还请在此稍候,待我等通禀。”   军卒呼啦啦退回辕门内,自有人前去通报曹朋。   不过,耿林却知道,那辕门内的汉军,并未放松警惕。甚至在他们退回辕门之后,弓弩皆对准了己方。单只从这份森严的守备来看,这汉军绝非乌合之众。石魁那些家伙找汉军的麻烦,才是真正的不智。耿林,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辕门外下马,耿林等人一边等候,一边偷偷的观察。   但见一队队兵卒,从辕门两侧的角门进出。或骑军,或步卒,进出之间,颇有章法,丝毫不见半点混乱。大营内一排望楼上,弓箭手小心翼翼的戒备着。而那大营之中,却一排肃静。在辕门外,根本无法探查这军中究竟有多少兵马。   耿林越看,越感到心惊肉跳……   这如果真要和汉军交锋,哪怕是倾红泽之力,最多也就是一个惨胜吧!   汉军不可辱!   天军,威武…… 第423章 明犯天威,皆可杀之   号角声,回荡苍穹。   军营中传来一阵马蹄声,紧跟着就见一队骑军从辕门内冲出来。   耿林的那些随从吓了一跳!   这支骑军的声势,着实太过于骇人。约百骑左右,但若只听蹄声,却如万马奔腾。   站在地上,可以感受到地面的颤抖。   青骢马焦躁的摇头摆尾,不时打着响鼻,透出一丝不安。   “都别动!”   耿林脸色微微一变,见身后的扈从要上来,连忙摆手喝止。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红泽和红水县,如今并非敌对状态。耿林从一开始,就把姿态放的很低,甚至以学生自居。他相信,曹朋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不利……   努力的安抚着青骢马,耿林心里面,也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骑队戛然止步。   只见他们迅速向两边分开,从当中行出一骑。青骢马见到那匹马,居然惊恐的连连后退。   耿林失声道:“狮虎兽?”   来人,骑得竟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狮虎兽!   但旋即,他就反应过来。看样子,这狮虎兽背上的青年,恐怕就是北中郎将,曹朋。   早就听说,北中郎将有一匹好马。   但耿林却没有亲眼见过。   他的目光,从狮虎兽身上移开,转到了马上的青年。   那青年,二十出头的模样,脸上还带着一丝稚嫩。跳下马,八尺靠上的身高,显得格外魁梧壮硕。只见他头戴纶巾,身着一件宽大的青色襦衣,外罩一件大袍。腰系天蚕丝大带,狮蛮环佩,上面扣着一块醒目的翠绿宝石,价值不菲……   青年在马上宏声道:“那位是耿林公子?”   耿林忙把缰绳交给身边扈从,快走几步,躬身行礼,“公子二字,林愧不敢当。学生不过是一介遗民,怎敢当曹将军亲自相迎?此林之罪,还请将军恕罪。”   一席话,显得颇为谦卑。   曹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纵身下马,快走两步,一把拉住了耿林。   “耿公子不必多礼。   某来河西,亦尝闻公子之名,言公子饱学,恨未得机缘,至今日方与公子见面。”   耿林更加惶恐!   你大名鼎鼎的曹三篇,号称中原士林中青年翘楚,蒙学宗师。   你说我饱学,不是寒碜我吗?   曹朋对他越是有礼,这耿林就越是惶恐。   两人相见寒暄之后,曹朋挽着耿林的手臂,笑道:“今日兄长前来,某心中甚乐。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兄长与某近在咫尺,却未得一叙。今日既然来了,定要与兄长促膝长谈。唯有此,方能恕曹某之前怠慢之过。   来来来,酒宴已备好,请兄长与我同行。”   古人常有‘把臂而行’之举,以此来表示与对方的亲近和看重。   耿林是受宠若惊,亦步亦趋的跟随在曹朋身边,连声道‘不敢’。   走进辕门,赫然有一种与在辕门外全然不同的感受。但见这大营之中,军容整肃。一顶顶,一座座军帐相连,却井然有序,丝毫没有杂乱感受。此时,正值晚饭,但见军中炊烟袅袅。军卒们纷纷从校场而来,列队整齐,格外的威武。   那步履间,透着浓浓的杀气。   虽距离尚远,可耿林却感受颇深……   心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刚打完仗吗?   按道理说,曹朋大获全胜,理应欢庆才是。可看这样子,依旧保持着操练,显然是在做准备。   准备什么?   毫无疑问,是防备红泽人偷袭。   看起来,这位曹将军已经做好了和红泽人开战的准备。   幸好老爹没有冲动,如若不然,恐怕这汉军铁骑,已马踏耿氏部落的营地之中。   曹朋一脸微笑,眼角的余光,却偷偷打量耿林。   却见耿林面色变幻,显然被眼前的这一幕所震撼……   小子,周公瑾能设群英会,使蒋干盗书;今日我也可以摆鸿门宴,令你红泽十八部老老实实!   想到这里,曹朋嘴角勾勒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大笑着问道:“兄长,我这军营,尚威武否?”   耿林身子微微一颤,连忙道:“汉军威武!”   “哈哈,此不过普通而已。   若兄长见我族叔精锐虎豹骑,那才是真正的汉军铁骑,随百万之众,亦难匹敌。”   “虎豹骑?”   “是啊,今朝堂稳定,天下局势也渐趋明朗。   河北袁氏不过苟延残喘,司空横扫河北,只在早晚间。待朝廷统一河北,定挥兵直下,直取江东。到时候,兄长且看朝廷百万雄师横渡大江,气魄必是惊人。”   耿林终究是个书生!   读的书虽然不少,可毕竟是在这河西荒凉之地,见识不多。   虎豹骑,百万雄师……   曹朋看似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消息,令耿林心惊胆战。   朝廷毕竟是朝廷,岂能是一个小小的红泽可以相提并论?你听人家曹将军也说了,朝廷现在是没功夫理睬河西。等人家把手头的事情解决了,绝不会坐视河西孤悬境外。窦兰也好,马腾也罢,或者还有那位羌王唐蹄,就算他们能赶走曹朋,难道能挡得住朝廷百万大军的冲锋?若真是得罪了朝廷,红泽从此危矣!   耿林,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穿过前营,便是曹朋的中军大营。   营盘并不算太大,可是守卫却极其森严。   看驻扎在营中的军卒,与之前所见到的汉军,明显不太一样。   一个个身穿黑眊披衣,跨刀负弓而立。当耿林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可以感受到一丝淡淡杀意。精良的装备,严酷的训练,已经刚经历过一场战阵磨练的黑眊牙兵,让耿林还有他的那些扈从,都不由得在心里升起一丝畏惧的情绪……   “此,何方锐士?”   曹朋一笑,“此乃某之亲随牙兵,名为黑眊。   之前兄长所见铁骑,亦乃朋之近卫,号飞眊百骑。这些人随我多年,征战无数。曾参与过延津大战,在袁绍百万军中立下赫赫战功。今,随我一同来到河西。”   “竟有如此雄壮锐士!”   耿林不禁暗自点头。   ……   一行人走进中军大帐,就见大帐中,有数人侯立。   为首一个青年,看年纪也就是二十四五的模样,长的是敦厚而结实,黑黝黝的一张脸,透出沉稳气度。   “此我行军司马,名叫郝昭。   对了,说起来他也是北疆人,原本并州人氏,与河西相距不远。”   郝昭拱手行礼,并未说话。   耿林也敢怠慢,连忙向郝昭还礼。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曹朋点的行军司马,正经的朝廷命官。耿林虽说顶着一个耿氏长子的身份,但在郝昭面前,还真算不得什么。而后,曹朋又向耿林介绍了梁宽姜叙二人。说起来,耿林对这二人倒不算陌生,毕竟梁宽姜叙此前,也是凉州有名游侠儿。耿林就算没有见过他二人,但至少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未想到,两位也为曹将军效力。”   “非也,非也!”曹朋连连摆手,“他二人非是为我效力,乃为朝廷效力耳!”   “啊,却是林冒昧了!”   “呵呵,梁宽姜叙两位壮士,对我颇有帮助。   我已向朝廷呈报,拜他二人为别部司马之职……想必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有任命下来。”   梁宽和姜叙,这才投靠曹朋多久?   就这么便当上了别部司马?   耿林这心里,别提有多么羡慕……可惜阿爹不晓事,若是投奔曹将军,以他的本事,至少也能做个都尉。唉,部落大人之名,也就是在这红泽一亩三分地上好听一些。出了红泽,他这部落大人又算得什么?不过千把人的部落,在河西根本就不值一提。若是到了中原,这所谓的部落大人,其实就是个不知教化的蛮夷。   想到这里,耿林的心里面,更不舒服。   曹朋又介绍了一番之后,众人分宾主落下。   自有蔡迪领着奴仆,奉上酒水。   “此,似非中原人氏吧。”   耿林看到蔡迪,不由得一怔。   蔡迪那匈奴人的特征非常明显,可看模样,好像还是曹朋的亲信。   曹朋大笑,“此朋之弟子,的确非中原人士。   不过说起他的外祖父,想必兄长也听说过……呵呵,便是那文名满天下的蔡邕蔡公。”   “啊,竟是名门之后。”   耿林读过不少书,怎可能没听说过蔡邕。   曹朋道:“这孩子很不错,我见他聪明,所以便留在身边。   他既然拜我为师,他日少不得要给他一个锦绣前程,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蔡公之名。”   “将军慈悲。”   耿林说着话,举杯相邀。   曹朋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曹朋似有些醉意,脸上透着熏熏然之色。   郝昭突然开口问道:“耿公子今日前来,莫非是要为那贼囚石魁讨回公道吗?”   “啊?”   郝昭一直没有说话,可这一出口,却是直截了当。   他声音低沉,好像是从肺里面挤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金铁之音,令大帐中气氛陡然一紧。   “我家将军,敬你们红泽人百年坚守,故而一直忍让。   可若是红泽人不晓好歹,就算是我家将军答应,郝某手中利剑,也绝不答应。今日本不当说这些扫兴的话语,可我五十名部曲的尸体,犹在后营安放,等待送还。公子,你若是想为石魁讨回公道,郝某亦有一言:明犯天威者,皆可杀之!” 第424章 前所未有之强硬   “曹朋,果真这么说?”   瓯脱里,耿庆满怀心事,表情阴郁的问道。   在他跟前,耿林垂手肃立,恭敬点头,“这句话是曹将军行军司马郝伯道所言,曹将军虽然当场呵斥了郝昭,但孩儿以为,这也是曹将军内心里的真实想法。”   “汉军,果真精悍?”   “非同等闲。”   耿庆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竟无语了!   半晌,他向六叔等小帅看去,“诸位兄弟,以为如何?”   众人,皆以沉默回答。   耿林在红水大营呆了一晚,天刚一亮便匆匆赶回。   如果说,他去红水大营时还有些轻松的话,那么在回程途中,就有些心情沉重。   曹朋的那番话,在他耳边不住回响。   “我看兄长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人,想必也应该清楚,这忠孝仁恕智勇信七个字当中,忠当为第一位。我也知道,过往百年,朝廷寒了大家的心。可不管怎样,兄长终归是汉家子,不管过多少年,这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说对是不对?”   “那是自然。”   “有道是,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红泽早晚要被朝廷接收。   我今日来红泽,不过是为司空打个前哨。我非嗜杀之辈,说实话也不想在河西大开杀戒。但若是那不长眼的人寻衅,他打得可不止是我,还有司空,还有朝廷的颜面。石魁,罪该万死,某既然敢出兵,就不怕报复……今年你们把我打走,明日我就带百万大军,血洗河西。到时候且看看,究竟谁才是这河西之主。”   曹朋用一种前所未有之强硬言语,表明了他的态度。   以至于耿林连之前想好的许多话语,都不得不咽回肚子里,不敢再与曹朋谈起。   是啊,红泽四万人,又有什么资本,与朝廷抗衡?   他并没有注意到,曹朋在言谈时,并没有使用众人所熟知的‘陛下,天子’等言语,也没有说他代表的是‘汉室’。曹朋只说朝廷!至于是谁的朝廷,你们自己去理解。从某种程度上,曹朋也在尽可能的将河西‘汉室‘烙印抹消。   回到耿家营寨,耿林把他出使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耿庆。   “父亲,天威不可轻辱之。   曹将军背后有朝廷,有百万大军……孩儿觉着,他说的没错。朝廷既然已决意收回河西,那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如今朝廷还没有抽出身来,可一旦他们伸出一只手,就可以将我等消灭。曹将军对孩儿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只不过……”   耿林还想说,却听耿庆哼了一声,将他到了嘴边的话语,又给堵了回去。   “此事,当何如?”   六叔想了想,“这件事非同一般,听大林这么说,那曹朋倒也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想,他眼前所要做的,是扎稳根基,建起城镇。之所以灭了石魁,是那厮不晓轻重,寻衅在先。咱们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如何与曹朋接触,还是请教一下窦大人,听听其余十七部人是怎么说。反正,最好不要单独的行动……”   六叔虽然说得轻松,但言语中,无不表达了一个意思:怕了!   其余五个小帅,也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耿庆沉吟片刻后,一怕案子,站起身来。   “我这就前往红水集,面见窦将军。   老六你们几个,加快整合速度,尽量能早一些将部落事宜稳定下来。大林留下来,可以尝试着和红水大营多接触一些。如果他们需要什么帮助,只要不损害咱们的利益,大可以开方便之门……大林,你读书多,这其中轻重,自行把握。”   “孩儿,省得!”   耿林躬身应命,心里窃喜非常。   由耿庆这一番话里,他听出了一点端倪。   似乎在经历了此次出使红水大营之后,耿庆对他的态度,也随之发生了些变化。   若在以前,断不会令他主持部落。   当然了,这也有耿钧不在的缘故。可要是在以前,耿庆这么安排,估计六叔他们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而现在,六叔等人皆沉默不语,似乎也表明了态度。   这预示着,耿林在部落里的地位,有所提高。   事实上,耿林对主持部落事宜并不在意,将来这家主是有他,还是耿钧继承,也都无所谓。他更向往前往中原求学,拜访那些传说中的名士大儒,研习学问。红泽,其实不大;河西,也非常小……这天地广阔,不走出去,焉能知晓呢?   不过,能够被耿庆看重,还是令耿林非常高兴!   ……   石魁被曹朋消灭的消息,迅速传遍红泽,传遍河西。   有的人拍手称赞,有的人愤慨;有的人情绪激动,有的人冷眼旁观;有人哭,也有人笑……总之不一而同。   “石魁被杀了?”   “是啊,听说那家伙去招惹汉军,结果激怒了那位小将军,一夜之间举族被灭。”   “狠,真狠,一个活口都不留啊。”   “是啊,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你他娘的废话,若你是曹将军,恐怕比他做的更毒辣。   石魁自己不知死活,朝廷大军,那岂是他能招惹?你看看,结果被砍掉了脑袋。”   “石魁也不差啊!”也有人表示怀疑,“他手下可是有五百悍卒,骑射精湛,骁勇狠辣。此前连窦将军都奈何不得他,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消灭个干净?”   “你晓得什么!”   有那故作知情者,冷笑嘲讽:“你可知道,那曹将军是谁的弟子?”   “谁?”   “知道并州虓虎吗?”   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你是说,那九原虓虎吕布吕奉先?”   “没错!小曹将军,可是吕布的弟子……”   “你就乱说吧……我听说,吕布在徐州造反,被曹司空所杀。而小曹将军是曹司空族侄,他怎么可能是吕布的弟子?”   被拆穿了谎言的‘知情者’,勃然大怒。   “你知道甚?小曹将军是曹司空的族侄不假,可当初吕布和曹司空也曾有过联合。小曹将军在海西做过官,听说还将海西大治……海西知道是哪儿吗?最东边!就在下邳。下邳是哪儿你知道吗?就是在徐州!当初,徐州是吕布的地盘。”   一席话,令周围众人连连点头。   “有这种事?”   “那当然!”‘知情者’又露出了骄傲之色,瞟了一眼刚才拆穿他的人,得意洋洋的说:“你知道小曹将军用的是什么兵器?就是当年吕布所用的方天画戟……当初小曹将军在海西做官,得吕布看重,于是传他武艺。后来吕布和曹司空反目,临死前将小曹将军唤到跟前,将毕生功力传授小曹将军,还把兵器给了他……”   这货,莫非还是个小说家?   这还传授毕生功力……   “那后来呢?”   “后来,小曹将军挂念师生之谊,拼着被砍头的危险,保护虓虎一家老小,去了海外。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是大将军……小曹将军是个有情义的人,十四岁出仕至今,干了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要说起来,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那么,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知情人’一声冷笑,“我实话告诉你,我有个兄弟如今就在红水大营效力,小曹将军的事情,整个红水大营都知道。前些时候他来看我,顺便谈及了一些。”   周围众人,顿时露出敬佩之色。   也许还有人心存疑惑,但是看大家的样子,那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天色将晚时,那‘知情者’从牧民营地中离开。   见左右没什么人,便策马狂奔,来到营地外十数里处的一个树林当中。   他下了马,快步走进林子。   夕阳的余晖,透过枯黄枝叶间照射林中,幽静的树林里,有一种阴仄仄的气息。   “素利,情况如何?”   “一切如先生所料那般,那些人都信了。”   ‘知情人’和来迎接他的人,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在树林中间的空地上,一个身穿黑衣,面带黑铁面具,遮住半张面孔的男子,正坐在一张厚厚的狼皮垫子上。两个相貌甚美的胡姬,一个为他揉捏肩膀,另一个则为他捶腿。   “李先生,都办好了!”   “赞柯比,素利,没有人看出破绽吧。”   “先生说的哪里话?   您亲口交代的事情,小人怎看有半点疏忽?不过,感觉着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至少有些人还是半信半疑。李先生,咱们这么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啊……”   李先生摆手,示意两名胡姬将他搀扶起来,然后为他蹬上了靴子。   “你不必问原因,到时候自然知晓。   等走完了这一趟之后,你一家六口就可以获得自由。到时候是想留下来,还是想离开,都不会有人拦阻。不过,我给你透露个消息,最好留下,好处有很多。”   赞柯比,就是当初为曹朋提供‘黄花林’地名的人。   素利是他的儿子,一家六口先居住在红水大营。   听‘李先生’说完,赞柯比立刻匍匐在地,哽咽道:“李先生待我一家甚厚,愿为李先生效命。”   “错,不是为我效命,是为曹将军效命。”   “对,对对……不过李先生是曹将军心腹,听李先生的吩咐,就是为曹将军做事。”   李先生闻听,顿时笑了。   “你这老货,却生了张好嘴。”   他们一直是以匈奴话交谈,看上去这位李先生的匈奴语,也说得是极为流利。   “走吧,出来七八天,也是时候回家了!” 第425章 战云乱起   武威,又名西凉。   三国演义中,西凉锦马超之名,盖源于此。   位于河西走廊东部,也是河西走廊门户所在。公元前121年,汉武帝命骠骑大将军霍去病远征河西,击败匈奴。为彰显大汉赫赫军威,于是便有了‘武威’之名。   建安八年九月末,天气愈寒。   武威县城并不算太大,不过却非常繁华。   坊市间,往来中原的西域胡商络绎不绝。虽说中原混战,却无法影响到武威的繁荣。借其地理位置的便利,马家立足于此,背依西域丰富物产,不断壮大……   天有些阴沉,好像要下雪。   马超策马武威城外,心头沉甸甸,压抑的紧。   由于红水集失利,造成了马超在家中的威望降低不少。加之凉州刺史韦康派人斥责马腾,告诉他不要插手河西事务。马腾大怒,扭头又把马超好一顿训斥。   虽说这只是表面上的训斥,但马超却非常不高兴。   占领红泽,夺取河西,是马腾由来已久的主张。此次马超在红水集的失败,非谋划不足,实乃天意。为此,马超还折损了他的左膀右臂,谋主虎白。心里原本就不甚痛快,被马腾这一番训斥之后,更使得马超认为,马腾对他不公平。   最可气的是,他那兄弟马铁。   最近的气焰,可谓张狂。   从前,有虎白辅佐,马超本身又骁勇善战,使得马铁即便有心寻衅,也不敢过分。而现在,马超遭遇失败,也就使得马铁得了借口。人前人后,经常出言诋毁马超。马腾对此也心知肚明,却视若不见,恍若未闻,完全是一种放纵态度。   马超心里不快,这几日就带着扈从,在城外狩猎。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兄弟马岱,一直追随马超左右,多多少少让他舒服一些。   猎杀了两头孤狼,马超带着猎物,返回武威。   一回到家,就见老管家马成迎面走来。   “大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若你再不回来,老奴就只能派人出城去找你了。”   “找我做甚?”   马超愣了一下,疑惑问道。   “主公正在花厅商议事情,你过去就知道了。”   说着话,马成看了一眼左右,压低声音道:“刚得到消息,红泽和汉军翻脸了!”   “哦?”   马超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天前……大公子快进去吧,若去的晚了,主公会不高兴。”   马成是马腾的表弟,也是马成的老部下。马腾的父亲马肃,曾经是天水郡阑干县县尉,后因罪失官。马腾小时候家庭环境不好,多亏了马成的父亲给予帮助。后来马腾从军,马成结伴相随,东征西讨,着实给予了马腾许多帮助,甚为马腾所信任。   马腾少年时,娶了一个羌女,生下了马超。   后来,马腾地位越来越高,于是又娶了金城一大户人家的女儿,并立为正室,也就是马铁的母亲。正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马腾对马铁极为宠爱。那金城大户人家,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毕竟也是本地汉人豪强,更令马腾感到亲切。   即便马腾自身,也有羌人血统(马肃失官之后,所住之处是羌汉错居,也娶了一个羌女,便是马腾的母亲)。可是从内心里,马腾更认可他汉人的血统身份。   毕竟,伏波将军马援后代,怎可能是杂种?   马成对马腾宠爱马铁的举动,也有些不太赞同。这里是西凉,羌胡参杂,没有那许多的汉家礼数。这里讲的是武勇,讲的是谁的拳头大。马超自幼随马腾征讨,十二岁就开始上阵杀敌,建立了多少功勋?整个西凉地区,提起锦马超三字谁人不知?偏偏马腾宠爱马铁,疏远马超,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但马成也没有办法劝说马腾,只能暗中为他父子二人化解矛盾。   马超感激的朝马成拱了一下手,大步流星,便走进了花厅。   “整日介不务正业,只知道游手好闲,日后怎能成就大事?”   刚一进花厅,马腾就严厉的呵斥。   在他下首,马休马铁兄弟端坐。马休比马超小不太多,对兄长也极为敬重。只是碍于马腾的态度,他夹在中间也显得非常尴尬,所以眼观鼻,鼻观口的坐在那里,看不出什么心思。倒是马铁,眼中露出幸灾乐祸之色,有一丝丝嘲讽。   “和你兄弟学学,多读点书,多在兵营中走动,好过整日介的无所事事。”   马超咬牙,强作笑颜:“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你这老东西,当不得好死!   你罢了我的兵权,收回了我的兵符,我呆在兵营里,被人耻笑吗?   心里已经怨恨到了极点,但是马超脸上却透着恭敬之色,一副听从教诲的模样。   好在,马腾也知晓轻重,并没有再去斥责。   “今日唤大家前来,是商议一桩事。”   “请父亲吩咐。”   “我得到消息,曹家小儿和红泽,反目成仇。”   “父亲,消息确实?”   马休疑惑问道:“那曹朋我也听说过,是个极小心的人,怎会突然间和红泽反目?”   “据说,是红泽石魁先袭击了曹朋。   所以曹家小儿便报复回去,率部又灭了石魁。此事说起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问题就在于,曹朋并未通知窦兰,便直接灭了石魁。以至于红泽颇有些不满。”   马腾沉声解释,目光扫过马超,脸色顿时一沉。   就见马超闭上眼,好像老僧入定一般。   他眉头一蹙,问道:“孟起,以为如何?”   马超睁开眼睛,微微一欠身,“孩儿听从父亲吩咐……”   “我是问你,当如何是好?”   马腾有些怒了,厉声喝道。   马超面颊抽搐了一下,沉声道:“红泽和汉军反目,但还没有发生冲突。若这时候出兵,只怕会令其二人尽释前嫌,并肩作战。孩儿以为,此时非出兵的好时机。最好等红泽和汉军真的打起来之后,再出兵攻打红泽,到时候可一战功成。”   虽说在后世,许多人都觉得马超有勇无谋。   但实际上,马超极为聪明。   他得了虎白辅佐多年,至少可以分析出其中的利害关系。   马腾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正准备点头,却见马铁站起来道:“父亲,孩儿以为,大哥太胆小了!”   马超马休,还有刚从门外走进来的马岱,脸色顿时变了。   在西凉,羌胡混居,你说任‘胆小’,就等于是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他是个窝囊废。   马超何等骄傲的性子,闻听大怒。   “你说什么?”   不等马铁开口反驳,马腾先怒了。   “孟起,你这是干什么?今日让你们来,就是让你们各抒己见。叔起不过是发表看法,你这般模样,莫不是想要对你兄弟不利?还不给我坐下,休得多言。”   马超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却见马岱伸手,一把攫住了他的胳膊。   马超深吸一口气,复又坐下,但从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来看,可看出他心中怒气。   “叔起我儿,有何主意?”   “父亲,孩儿以为,现在打红泽,正是时候。   红泽内乱未定,加之石魁被杀,势必造成红泽和汉军的矛盾。我等当趁此机会出兵,一举拿下红泽,而后赶走曹朋,占居河西。如此一来,三辅之外,尽归父亲所有,大事可成?若父亲还不放心,孩儿另有一计……父亲莫非忘记了唐蹄?父亲何不请他一起行事,到时候我们两路夹击,红泽必然可一战而功成。”   听上去,似乎也有道理。   “父亲莫忘了,拖得时间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此话怎讲?”   “曹操老贼二次出兵河北,袁氏覆没在即。   而河西移民,也已经过了萧关,最迟在月初就会抵达。等他们站稳了脚跟,再想对付,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要取红泽,就在眼前,迟则生变。”   马腾连连点头,夸赞马铁聪明。   而马超则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父慈子孝的场面,心里面冷笑不停。   “父亲,孩儿向您请命,愿领一支人马,踏平红泽。”   “我儿有此雄心,为父怎能不支持?   恩,既然如此,为父这就让人联络唐蹄,请他自休屠泽出兵,趁曹家小儿立足未稳,将其赶出河西。”   马腾说罢,哈哈大笑。   而马超在一旁,只默默观瞧,抿着嘴,一言不发……   ……   建安八年九月二十三日,马腾派人向窦兰下了战书。   他的借口非常之完美:你红泽人袭击汉军,乃无视天子尊严,视若谋逆,当诛!   我本天子之命,为前将军,假节凉州军事。   所以,我要打你!   奉天子讨伐不臣,光明正大。   就算是凉州刺史韦康,对此也无可奈何。而曹朋的态度,更不是马腾需要考虑。我是帮你出气,我们是一起的……如果你不识好歹的话,那我不介意连你一起攻击。   九月二十六日,羌王唐蹄召集羌胡四大豪帅,起大军三万,浩浩荡荡向红泽杀来。   一时间,河西战云密布,硝烟四起。   窦兰得知马腾和唐蹄要出兵的消息之后,也不禁大惊失色。   他命人连夜前往李家牧原,请李家部落大人李其,前来红水集商议对策……   而李其来到红水集之后,只说了一句:“红泽存亡,只在那曹朋一念之间。”   窦兰,陷入了沉思。 第426章 凤雏初鸣(一)   “李其来了?”   曹朋靠在那张铺着白狼皮垫子的胡床上,手指很惬意的从大白身上那柔软毛发中穿过。   “先生以为如何?”   “不见!”   李儒斩钉截铁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他刚从西边回来,在外面宣扬曹朋过往的事迹。不得不说,这家伙不愧是当年董卓身边第一谋主。也怪不得,贾诩直到三辅之乱以后,才算是崭露头角。也许在大局观赏,李儒比不得贾诩;但是在细节谋划,却未必逊色于贾文和。   舆论战啊!   这家伙搞出的这一手,类似于后世的舆论战。   他带着一帮子胡奴,在草原上散播各种消息,有的真,有的假,让人难以分辨。   借悠悠众口,来建立曹朋的形象。   虽说曹朋在中原名气很大,但是在河西……   任何素材都能使用,包括吕布在内,也成了衬托曹朋的一颗棋子。   这李儒的确是有鬼神莫测之妙。曹朋暗自庆幸,把李儒招揽到麾下。看得出,李儒在河西过的挺舒服。已开始蓄发,还收了两个胡姬,是一个极好的现象。   如今,这红泽牧原,乃至于整个河西,都在流传曹朋的故事。   在曹朋看来,这种舆论造成的影响,胜过十万雄兵。只不过这需要一个过程,同时手段过于单一。没办法,这年月识字的人实在是太少。要不然曹朋不会介意搞出一些其他的花样来。可即便如此,曹朋还是和李儒讨论了许多后续方案。   窦兰召集十八部部落大人商议对付曹朋,曹朋当然知道。   不过,他并不着急。   李儒对他说:“不出十日,必有变数。”   而现在,变数来了……   西凉马腾的动作,他当然看在眼里。   “马寿成之心,路人皆知。”   曹朋笑道:“他窥觑河西,也非一两日,今借此机会发作,倒也合了他的性子。”   如今,李其找上门来。   表面上是说拜访,但其真实用意,曹朋和李儒,同样心知肚明。   但李儒认为,不应当和李其见面。   “可是,西北牧原直面三万羌胡,如果和红泽闹翻了,岂不是置士元于危险中。”   李儒大笑道:“尝听公子言凤雏了得,还未曾见过。   今邓五哥儿和士元在西北牧原经营已有两月,比之红水县的时间还长。他麾下尚有四千七百人兵马,若连那区区羌胡都对付不得,还不如让他现在就回荆州。”   “可是……”   “公子,凤雏可派人来求援?”   “未曾。”   “邓五哥儿呢?”   “也没有。”   “以五哥儿之谋,怎可能不知这西北牧原的利害?他没有派人回来求援,就说明他已有了准备,根本不需要公子操心。此正是向整个河西,展示天军武勇之时,公子只管放心,绝不会有什么问题。以儒之见,公子何不暂时离开红水县?”   “暂时离开?”   “朝廷的移民,已过了逢义山,不日将抵达中卫。   公子可带人前去接应,岂不正好可以免去麻烦?红泽那帮子半胡,依我看就不要再理睬。李其来了之后,找个人接待一下就成,他李其自然能明白公子决心。”   曹朋的决心?   我对红泽的态度不满意!   但我还是会依照盟约,帮你们守住西北牧原。   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们自己去处理吧。想要让我出兵,拿出你们红泽人的诚意来!   这就是曹朋的决心。   他需要借此机会,警告红泽,警告马腾……   一场大战,无疑是一个最好的触发点。曹朋去迎接移民,表明了他在红泽落地生根的态度;同时,也是在警告窦兰,你们耍的那些小花招,老子都心知肚明。   ……   于是,曹朋甩了甩袖子,便走了。   红水大营暂交由郝昭打理,梁宽姜叙为辅……   “曹将军不在红水?”   李其愕然,但旋即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既然如此,我们回去吧。”   “阿爷,这就回去吗?那如何向窦将军交代?”   李丁疑惑的看着李其,有点想不太明白。   李其笑道:“现在不是曹将军如何向窦兰交代,而是我红泽人,该如何向曹将军交代。”   “孙儿不懂。”   李其揉了揉李丁的脑袋,笑呵呵道:“以后,多与曹将军走动,拉拢一下感情。   你看耿庆那老东西,在红水集的时候,对曹将军是破口大骂,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但他却把耿林留在营地之中,而不是将耿钧留下。你看出这其中的奥妙了没有?”   李丁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   “耿庆,这是在向曹将军示好。”   “啊?”   “你应该知道,耿庆有两个儿子,截然不同。   从前,耿庆更喜欢耿钧,往往忽视耿林存在。可是现在……耿林这孩子,知书达理,对中原一直都很向往。在你们这一代人中,他可能是对曹将军好感最深之人。耿庆把耿林留下来,也就等于是向曹将军表示:他对曹将军,没有恶意。   小丁,你已大了。   想事情,当周全一些。   这些个老家伙,口口声声要为石魁报仇,可真要他们出兵,又有哪一个敢站出来?   依我看,用不了多久,这红泽就要变天了!”   红泽,要变天了吗?   李丁搔搔头,有点想不明白。   至少,他没看出半点变天的预兆。不过,他却觉察到了,红泽看似抱成一团,实则各怀心机的情况。他毕竟年轻,也没那么多的心机。对于各部落大人,那些老家伙们的心思,李丁完全看不清楚。很多时候,他都是从表面看待问题。   从前,他一直认为,红泽内部团结和睦。   而今天,李其却为他揭开了笼罩在红泽上空的那层面纱……   曹朋,真能改变这红泽现状?   他猛然摇了摇头,心里暗自咒骂自己:今红泽生死存亡之秋,你怎能胡思乱想?   一路上,李丁显得很沉默。   而李其也没有再去开导,因为他心里清楚,这是李丁一个成长中不可避免的过程。   就这样,祖孙二人返回红水集,把情况一一告知窦兰。   窦兰没说什么,只道了声辛苦,便催促李其返回西部牧场,做好与马腾交战的准备。   李其什么都没说。   可是窦兰,却感受到了很多东西。   曹朋的态度,让他至少在目前而言还算是放心。可是曹朋的不满,他也清楚的感受出来。就算这一次打了胜仗,只怕也少不得要分出一部分利益给曹朋……   若不如此,只怕接下来,红泽就要面对更大的威胁!   “檀柘,可愿出兵相助?”   “回大人话,檀大人似乎兴趣不大,虽然集结了兵马,但并没有出兵的兴趣。”   红砂岗的檀柘态度模棱,让窦兰多多少少感到困惑。   对檀柘和曹朋之间的约定,窦兰当然不太清楚。只是在此之前,檀柘和红泽也合作过几次,相互间颇有些交情。连他都不愿意出手相助,那岂不是说,红泽只有直面马腾和唐蹄?心里面,暗自咒骂石魁,你他娘的死了,也不让我们安生。   若不是石魁攻击曹朋,就不会引发曹朋的报复。   若不是石魁被灭族,也不会令红泽各部怨声载道……   如果不是那些人叫喊着要为石魁报仇,说不定马腾也不敢在此情况下出兵。   总之,一切都是石魁惹下的麻烦。   他现在死了,倒也还算是痛快。可是,他这一死,却又给红泽留下了无数后患。   同时,窦兰也暗自责怪曹朋。   你说你报复就报复好了,好端端搞什么灭族,弄的大家心里都不舒服。哪怕你能留石魁一条性命,交给我,让我砍了他的脑袋,也不至于有现在这种麻烦……   可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了。   窦兰在犹豫良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调集兵马,与马腾决战!   他不相信,曹朋会坐视不管。   西北牧原还有他的兵马,难不成曹朋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兵马,被羌胡骑兵消灭?   暂时的,不需要去考虑红水县的问题。   先解决了马腾和唐蹄那五万大军,再做其他的打算吧……   ……   随着窦兰这一声令下,整个红泽,开始行动起来。   不管你是否完成了对部落的整合,都必须要派出兵马,准备和马腾决一死战。   不过,这次马腾派出的主将,却颇有些古怪。   从前西凉出兵,若不是马腾为帅,就是由马超挂帅。谁都知道,马超武勇过人,在凉州声名远扬。在所有人看来,马超挂帅,才是马腾最好的选择。偏偏这一次,马腾出了一个奇招。他居然置马超不用,而是用了他的幼子马铁为主帅。马成和马休为副将,马岱为前锋,率八千铁骑,从武威出发,直扑红泽而来。   这是要用红泽,确立马铁的地位啊!   只是不管马腾究竟是怎么考虑,和窦兰的关系都不大。   建安八年十月初二,窦兰在红水集召集六千兵马,在城外登台拜将,誓师出发。   待誓师完毕之后,窦兰在中军大帐点将。   以其长子窦虎为先锋,先行领兵驰援李家牧场。又以耿庆为主帅,秋奴等人为副将,随后出征。一道道军令发出,兵营顿时沸腾起来。窦虎顶盔贯甲,提枪上马,向窦兰拱手道别之后,一马当先,冲出了军营的辕门。   “西北战报,西北战报!”   就在先锋军即将出发之时,一名斥候飞骑而来,冲进辕门。   只见那斥候狼狈不堪,在窦兰身前滚鞍落马,单膝跪地,“大人,大事不好了!”   “何事惊慌?”   “西北牧原,西北牧原……唐蹄以豪帅雅丹为先锋,抵达西北牧原。汉军行军司马庞统率兵应战,被雅丹大败。今,汉军后撤三十里,在二号营寨立足防御!” 第427章 凤雏初鸣(二)   曹朋正坐在大河畔的一座临时营寨里,款待安定郡太守张既等人……   八千户移民,共三万六千余人,在十月初通过安定郡,平安抵达中卫。曹朋在大河西安,已建好了一座简陋的临时营地。而河东当地官府,也安排好了营寨,着手准备安排移民渡河。三万六千人,听上去似乎并不多。可要把这三万六千人运过大河,没个几天几夜的光景,恐怕也不太可能。为了运送移民,时方任安定郡太守的张既可谓是使足了力气,召集了今百艘渡船往来河面,运送百姓。   张既,字德容,冯翊郡高陵人。   三国演义里,他曾被夏侯渊举荐,出镇长安。   不过在此时,张既方过三十。此人十六岁即为郡中小吏,后举为茂才,出任新丰县县令。其治下在当时,号称三辅第一。钟繇多次上书称赞,言‘德容’大才。   钟繇那是什么人?   这个时代,鼎鼎大名的人物!   颍川四大家族之一,钟氏子弟,本身也是个极其高傲的人。   哪怕是曹朋,钟繇给出的评定也仅仅是:尚可。而对张既,却称赞为栋梁。   安定郡,隶属凉州,处于陇西、武威等地之交。   之所以让张既为安定郡太守,是因为他和马腾之间,关系非常密切。建安七年,高干和郭援肆虐,便是张既前去游说马腾,与钟繇会击高、郭二人。后又协助马腾击败张晟,斩杀卫固的叛乱,平定了关西之乱,功劳卓著,升任太守之职。   此次,张既专门随同移民,面见曹朋。   其目的就是希望能劝说曹朋,暂时不要与马腾交恶。   毕竟,关西如今的平稳来之不易,若马腾造反,势必会引发关西叛乱,乃至整个关中的动荡。此不仅仅是张既的想法,也是凉州刺史韦康的意思。包括曹操,也希望关中暂时不要发生太大波动,以免影响到他在河北平定袁氏的策略。   步骘、夏侯兰,随同过河。   他们本是和移民一同抵达,但曹朋既然亲自相迎,两人自然随同前来拜会。   步骘和曹朋,已有四载未见。   夏侯兰也有大半年没有和曹朋见过,格外挂怀。   随同步骘等人同来的,还有许多人。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令曹朋无比开怀。   此次前来河西者,有前东郡从事徐庶、水镜山庄四友之一孟建、庞统兄弟庞林……共十余人之多。其中,最让曹朋吃惊的,莫过于贾星,也就是贾诩的义子。   与众人的情况不同,贾星身负官职,为河西郡曹掾。   “河西郡?”   曹朋不禁有些愕然。   有汉以来,可是没有河西郡这个地方,难道说……   张既解释道:“司空将上奏朝廷,置河西郡。友学将为首任河西郡太守,不过具体事务,还需待友学镇抚河西之后,上奏司空府,而后才会最终确定下来。   不过,荀侍中已在尚书府备案河西郡,只待友学佳音。”   就这么着,成了太守?   虽说北中郎将和太守,都是同一品秩。   但从权力而言,还是有极大的不同。北中郎将是军职,而太守,在三国时期,大都是军政一体。曹朋原本就执掌军职,现在又得了一个太守的职务。也就是说,在河西地区,他一家独大,不受任何节制。由此也看出,曹操对曹朋的信任。   “元直此来,也是奉叔孙之名,辅佐友学。”   曹朋和徐庶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认识,所以并不陌生。   当初,曹朋通过徐庶的母亲,联系到了在水镜山庄求学的徐庶。而后,徐庶和石韬,一同来到许都。不过当时两个人的选择,却不太一样。徐庶选择辅佐邓稷,治理延津。随后不久,又被当时的东郡太守满宠看重,出任东郡从事一职。   相比之下,石韬就一直留在许都。   直至建安八年初,曹朋向曹操提议,才出任了临洮令。   两人优劣,很难分辨清楚。一个一直为辅官,地位甚高;另一个则选择了卧薪尝胆的方式,一跃成为一县主官,独当一面。各有各的才情,只是方法不一样。   徐庶三十出头,温文儒雅。   看上去似乎挺文静,但接触多了,就可以感受到他那发自于骨子里的傲气……   “元直此来,我可放手为之。”   曹朋也非常高兴,之前还在头疼身边无人可用,而今却一下子,得了许多助手。   “今子山元直到来,又有公威与士埛,河西当大定无疑。”   步骘等人,纷纷起身谦让。   孟公威,也就是孟建,还有庞林两人也很高兴。   从曹朋对待他们的态度上来看,非常尊重。这也就说明,日后在河西,可以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来施展才华。至于贾星,则沉默无语,在一旁笑而不言。   “子幽,你们都来了,家里怎么办?”   曹朋又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夏侯兰郝昭这些人,可是曹汲手中极为重要的人物。   他们这一过来,岂不是说曹汲手里,无人可用?   “哦,公子还请放心。”   步骘笑呵呵说道:“子幽虽然过来,但与曹奉车影响并不大。   今曹彬,已出任城门校尉行军司马一职,你六哥曹遵,则受奉车侯所请,为主簿一职。至于伯道他们离开,所空缺下的职务,则有牛金兄弟接掌,同时曹泰兄弟也在奉车侯麾下效力。依我之见,奉车侯这城门校尉一职,无人可以动摇。”   曹遵出任了城门校尉主簿?   这的确是出乎曹朋的意料之外。   曹遵因身体不好,所以返回许都将养。   没想到,老爹竟然这般聪明,把曹遵请了过去。   曹遵和曹朋,是结义兄弟,见曹汲也要尊一声伯父。而他之前在长安,为钟繇效力,甚得钟繇所重。如今钟繇回许都,为尚书令,定然会给予曹遵以照拂。   至于曹彬,那就更不用说了。   曹真的兄弟,此前是曹操身边的扈从。   有这两个人在,基本上已经能保证了曹汲这城门校尉的职务,少有人能够动摇。   再加上曹泰……   曹泰是曹仁的长子,同样是曹姓子弟。   也就是说,整个许都,如今已经被曹姓族人,牢牢掌控在手中。   当然了,曹泰到曹汲手下效力,也是有很多因素。比如,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曹姓将领,与曹朋有很多生意上的交往。海西九大行会,都有他们的痕迹,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隐性的利益集团。不过,前提是这个集团,必须忠于曹操。   “若是有六哥在,那的确是可以省许多麻烦。”   “不止如此,阚德润将冯超和楚戈两人,从海西抽调至东郡,如今也算是高升。   至于邓芝,因为元直离开,被叔孙请去,为东郡主簿。   基本上,中原家事,友学不必太过操心。一切都很正常,叔孙还说,要与你比试一番……呵呵,以五年为期限,看你兄弟二人,谁能把治下打理的更好。”   邓芝,最终还是又回到邓稷身边。   不过在经历了一番磨练之后,勿论是邓稷还是邓芝,都不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人。   特别是邓稷,从棘阳到许都,从许都到海西,又从海西到了延津,乃至于如今成为东郡一上郡太守。期间所经历的事情,所遭遇的磨难,让他变得格外成熟。   如此说来,倒真的是能让曹朋放心了!   众人相聚后,自然少不得酒宴一番。   张既不管怎么说,作为半个地主,也就做到了上首位置。   他和曹朋都是一郡太守,但若论品秩,张既比曹朋要高一些。安定郡属于中郡,处三辅之地。而河西就算正式置郡,由于地理位置和人口等各因素,也只能是一个下郡。下郡太守和中郡太守之间,俸禄相差是每个月十斛。可问题在于,曹朋还兼任北中郎将,督三辅之外的军事,也就使得曹朋的地位,高于张既。   “张太守,可知韩遂此人?”   酒席宴上,曹朋突然开口询问。   张既也是一愣!   这韩遂是金城郡太守,也是凉州治下。   但要说起来,韩遂和曹朋之间,却没什么纠葛。   毕竟,金城郡和河西,相隔甚远……不过,张既毕竟非比等闲之辈。在片刻疑惑之后,他便明白了曹朋这话语中的意思。韩遂和马腾之间的交往,极为密切。   张既不由得苦笑。   曹朋虽说是中原名士,看起来也是个好战之人。   他和马腾之间的矛盾根本不可缓和,张既所能够做到的,就是尽量让他们相安无事。   可总有一天,曹马会爆发冲突。   曹朋之所以询问韩遂,也是存着其他的想法。   “韩遂此人,极为多变,且智谋不俗。   他麾下有八部将,同时他的女婿阎行,也是个极有本事的人。我会尽量使文约和友学,友好相处。”   这言下之意,也就是告诉曹朋:如果你和马腾真的干起来,我会想办法约束韩遂,不参与其中。   曹朋顿时笑了!   “如此,还请德容兄,多费心思。”   “皆为朝廷效力,有什么请与不请?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与马腾,尽量莫起冲突。马寿成经营西凉,至今已近二十载光阴,此人在西凉之威望,却是不低。   一旦发生冲突……”   张既话刚说一半,忽听大帐外一阵嘈杂喧闹。   紧跟着,就见牛刚带着一名斥候进入帐内,“公子,凤鸣滩,有最新战报传来。” 第428章 凤雏初鸣(三)   凤鸣滩,是西北牧原上的一处河滩。   距离红水集大约二百三十里。从凤鸣滩到红水集,骑军可在一昼夜抵达。这里曾经是休屠各人的驻地,也没有什么名字。不过在汉军占领后,就叫做凤鸣滩。   “什么?”   曹朋神色凝重,厉声问道:“庞统在西北牧原,七战七败?”   “正是!”   “那如今什么状况?”   “此前庞军师在西北牧原共设立七座营寨,如今全部被羌胡所占领。庞军师和韩司马目下去向不明,邓校尉率一千五百兵马,死守凤鸣滩,抵御羌胡的骑军。”   曹朋,陷入了沉思。   庞统在抵达西北牧原之后,先后设立七座小寨。   邓范镇守凤鸣滩总寨,而庞统和韩德,则分守其余七座小寨,相互呼应,可为援兵。   最初庞统立寨时,邓范曾派人告之曹朋。   在邓范看来,完全不需要设立这么多的小寨,如果羌胡来犯,一座凤鸣滩总寨足矣。曹朋接到信后,并没有阻止庞统。他相信,庞统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如此作为,想必另有深意……可是没想到,羌胡逼近,不过短短六日光景,庞统的七座小寨尽没。只剩下邓范手中的一座总寨,还在苦苦支撑,也不知能撑到何时。   这也让曹朋有些措手不及,不免为邓范的安危而忧虑。   “友学,可需要我出兵协助?”   张既开口问道。   夏侯兰长身而起,大声道:“公子,兰愿领一支兵马,即刻出发,驰援邓五哥。”   “学生亦愿同往。”   曹彰和牛刚插手请命,一双双眼睛,都盯在曹朋的身上。   而曹朋,却冷静下来,手指轻轻敲击桌案。   “李先生怎么说?”   “李先生只说,请将军定夺。”   李先生是谁?   大帐中众人并不清楚。   贾星的心里,却微微一颤。看向曹朋的目光里,却多出了一种悠长的蕴意……   曹三篇,还有后招。   曹朋闭上眼睛,沉思片刻,猛然向徐庶看去,“元直,以为如何?”   “邓校尉可曾来信求援?”   “未曾!”   “那庞士元,可有消息?”   “亦未有消息传来。”   徐庶忍不住笑了!   连带着,孟公威和庞林也都笑了……   在座众人里,最了解庞统的,莫过于就是徐庶孟建和庞林三人。一个是庞统的亲弟弟,另外两个则与庞统同窗多年,在熟悉不过。四人这一笑,也让大帐中众人有些莫名。曹朋看着四人的笑容,心里虽有些忐忑,却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立刻通知红水大营,不得擅自行动。   告诉梁宽姜叙二人,加快对红水县城的营建。郝昭也许加强练兵,未得我命令,不得出击。”   “喏!”   斥候匆匆离去。   可大帐中,众人依旧疑惑不解。   “且,静观士元妙着。”   曹朋扫了众人一眼,“张太守,烦劳你告诉渡船,加快运送的速度。   子山,你和子幽领两千户先行渡河的百姓,先行出发,赶赴红水县……抵达红水大营以后,持我兵符,接掌一应工程。子幽与伯道,守好大营安危即可。”   “那凤鸣滩……”   “凤鸣滩,无事!”   曹朋说罢,举起酒杯,与张既请酒。   说实话,他心里不是太有底儿。他对庞统相处三载,也算是有些了解。但若说对庞统能否独当一面,他心里还不是很确定。之所以这么信任,是因为曹朋相信,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凤雏,即便还没有到他的巅峰状态,但也不会差距太大。   只是,庞统的巅峰状态是什么样?   曹朋还真是不太了解。   三国演义当中,庞统连环计之后似乎再无任何出彩之处。到刘备入主西川,更出师未捷身先死,使得诸葛亮不得不率部驰援。那么,庞统究竟有多大的能力?曹朋觉得,凤鸣滩一战,就可以检验出来……不过,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曹朋在赌!   他在赌,庞统成竹在胸。   看着徐庶四人等人轻松的模样,曹朋的心里,也随之轻松许多。   也不知,五哥现在情况怎样?   ……   凤鸣滩的地形,极为特殊。   整个营寨呈狭长之状,堵在一块狭窄的通道上。在设立总寨之初,邓范和庞统,经过了极为严密的设计。总寨中,又分为无数个小寨,寨连着寨,寨套着寨。想要攻破这座营寨,就好像打通关游戏一样,一个关隘一个关隘的不停进攻。   羌胡豪帅雅丹、蛾遮塞、烧戈,在唐蹄的指挥下,列阵凤鸣滩外。   羌胡士兵连番攻击,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他们连败汉军,七战七胜,占领了汉军七座小寨。   这也使得唐蹄的信心为之爆棚,督中军亲自追击,一直追到了凤鸣滩头。   可是,这凤鸣滩上,却让他们步履维艰。几乎每攻破一个关隘,就要付出数百人的性命。   短短三天,羌兵在凤鸣滩死伤已过三千人。   羌兵本就不善长攻坚,之前凭借着连胜的事情,势如破竹。可没想到被堵在凤鸣滩上,死伤极为惨重。眼看着凤鸣滩的第十二座关隘被攻破,关隘上烈焰冲天。   雅丹有些苦涩的上前道:“大王,是不是能停下来?”   “何故停止?”   “大王,孩儿们连攻三日,已疲惫不堪。   虽有寸进,但死伤太大……这样子打下去,只怕不等攻破凤鸣滩,孩儿们也都要累垮了。之前咱们攻击太过于顺利,孩儿们也没有携带太多干粮。不如休整一下,命人督运粮草,进行些补充,然后再打凤鸣滩,说不定可一战告破呢?”   “是啊,雅帅所言极是。”   蛾遮塞苦恼的看着唐蹄,表示赞成雅丹的主意。   这几日,雅丹、烧戈和蛾遮塞的部曲,死伤太大。以至于三人都不愿意继续攻打。   “大王,其实汉军已如笼中之鸟。   窦兰就算有心支援,恐怕也抽调不出人手。不如歇息一夜,明日一早继续攻击。想必那些汉军也快顶不住了……只要再用一两日功夫,凤鸣滩必然可以攻破。”   三位豪帅都这么建议,使得唐蹄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事实上,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羌兵在连续进击,却始终无法攻破凤鸣滩大营之后,士气已有些低落的迹象。   加之早先的连胜,使得所有人都产生了骄傲情绪。   当唐蹄下令追击的时候,羌兵并没有携带太多辎重,甚至没有做好攻坚的准备。如此一来,后军和中军拉开了距离。此时后军才刚抵达第七座营寨,距离凤鸣滩尚有一天的路程。实在不行,派人前往后军,命越吉押运辎重,加快速度?   如果手里的攻坚军械齐备,那凤鸣滩总寨,还真就不足为虑……   “既然如此,那就让孩儿们就地宿营,歇息一下吧。”   雅丹等人,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还真有些担心,唐蹄会不顾一切的继续攻击。   汉军的韧性实在是太强了!而且这总寨的设计,也太他妈的缺德了……好不容易攻破一个关隘,想着马上就要攻入敌军核心。不想迎接他们的,又是一个关隘。   这三十里凤鸣滩,宛如一条长龙。   一次两次,羌兵们或许还不觉得什么。   可八九次下来,羌兵的士气,的确开始出现低落。   总是让你经历风雨,就是不让你看见彩虹……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却又似乎遥不可及。这样的打击下,那连战连胜的兴奋,会逐渐的被磨干净。到最后,只剩下疲惫,饥饿和寒冷。如此情况之下,就算是取得了胜利,又有什么用处?   好在,唐蹄还算是从谏如流,至少没有执意继续攻击。   夕阳夕照,将凤鸣滩笼罩在一片血光里。   远处,那焚烧的关隘大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道道浓烟,直冲天际……   十月的河西,昼夜气温很大。   打仗的时候可能还不觉得什么,可一旦停下来,那浑身酸痛无力的感觉,顿时袭来。   夜风一吹,让人不由得瑟瑟发抖。   而羌兵行军太快,以至于各种辎重都来不及跟上。之前只要获胜,就有营寨可以借宿。可是现在,这些羌兵甚至连个可以遮挡凤凰的帐篷都没有。只好分散开来,寻找避风之所,以躲避严寒。   夜色,渐渐笼罩凤鸣滩。   远处汉军大寨里,隐隐约约响起了刁斗声息。   那忽远忽近的胡笳悲声,回荡在凤鸣滩的上空,令羌兵们顿感一阵阵莫名悲戚。   好冷啊!   就连唐蹄等人,也有些受不了。   好在他们身份特殊,所以还能有个遮挡风寒的地方。   比起那些在寒风中依偎战马,靠着战马体温取暖,瑟瑟发抖的羌兵,不晓得好多少倍。   不知不觉间,已至子夜……   ……   凤鸣滩外十里处,有一个蒿草繁茂的隐蔽之所。   庞统身着皮甲,罩着一件黑色的裘衣,勒马举手眺望,神情显得格外庄重严肃。   韩德坐在他身后不远处,默默的擦拭手中那杆车轮巨斧。   一队队,一行行的汉军士卒,半蹲在蒿草丛中,脸上涂抹黑灰,只留下一双双明亮的眸子。清一色圆盾长刀,刀放在身边,用圆盾覆盖。有的人紧张凝视,有的人惬意拒绝冷硬的胡饼。粗略计算下来,大约在一千五百人左右,鸦雀无声。   突然,凤鸣滩上,火光冲天。   一道道狼烟冲天而起……   庞统眼睛一亮,顿时露出了笑容。   “儿郎们,准备出击!” 第429章 凤雏初鸣(四)   凤鸣滩总寨,火光冲天。   刚进入梦乡的唐蹄等人,被扈从唤醒,匆匆跑出帐篷。只听凤鸣滩大寨里传来隆隆战鼓声,使得羌兵紧张万分。原本以为汉军夜袭,哪知道只听鼓声,不见人影……羌兵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汉军营寨里的鼓声,却突然停息下来。   凤鸣滩,重又被寂静笼罩。   寒风飒飒,蒿草沙沙……   “汉军这是在搞什么?”   唐蹄一头雾水,向雅丹等人看去。   却见雅丹几人同样是一副迷茫的表情,朝着他摇摇头,表示也不太能理解汉军意图。   “会不会是他们想借此方法,乱我军心?”   “倒是有可能!”蛾遮塞想了想,又补充道:“以汉军之状况,根本不可能对我们夜袭。他们是想用这种方法,令我儿郎们不得歇息,来日无力攻击,以拖延时间。”   “没错,定是如此!”   众羌帅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汉军技穷,只能用此卑劣手段。传我命令,儿郎们无需担心汉军夜袭,只管歇息。待我军械抵达,马踏凤鸣滩,到时候定将这卑鄙汉军,个个诛绝,不留活口。”   唐蹄豪情大发,下令军卒不必理睬。   他倒不是不想连夜进攻,只是雅丹日间所说的那些话,唐蹄感同身受。   羌兵不擅攻坚,又没有携带合适的军械。也是没办法,之前突进的实在太快,以至于后军无法跟上。羌兵也是人啊!虽说羌胡也有十数万控弦之士,但如果能避免这种不必要的死伤,当然还是避免的好。再说了,羌兵突进的速度,已远远超过了马腾所部。据说马铁督军还在途中,估计还需几日才能抵达红泽。   如果羌兵进度太快,岂不是让马腾没有面子?   在西凉这地界里,羌胡和马腾相互依存。有的时候,唐蹄必须要考虑马腾的颜面。   “回去歇息,不必理睬汉军。”   他吩咐完毕,就匆匆返回帐篷里。   其余各羌帅也都没有反对,纷纷钻回自己的住所。   只是那些羌兵,刚把窝弄好,就被惊出来。再要回去,又得折腾一阵子,好生麻烦。   至于那凤鸣滩的大火,就让它烧吧。   先把睡觉的地方安排妥当,养足精神,明天再说。   不过,当羌兵刚安顿好,凤鸣滩汉军大寨里的鼓声,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伴随着阵阵喊杀声,使得那些羌兵一个个又紧张起来,纷纷拿起兵器。   “不用怕,不用怕……汉军没有出击!”   有羌兵大声喊叫,场面极为混乱。好不容易等凤鸣滩的鼓声止息,果然不见汉军踪影。羌兵们只能骂骂咧咧的又回去。只是还没等他们倒下,鼓声再次传来……   “贼蛮子好无耻!”   “没错,这些汉军真真个卑鄙。”   羌兵大声咒骂,只是却无人回应。   如此反复数次之后,羌兵一个个疲惫不堪。当战鼓声再次传来,索性不予理睬,自顾自的抱成一团,呼呼大睡。就这样,整整闹腾的大半夜,一直快到寅时才算结束。   疲乏的羌兵们,终于进入了梦乡。   连带着那些值守的羌兵,也有气无力的躲在避风之处,脑袋一点一点不停打盹。   夜深了,起风了!   风从西北而来,呼啸肆虐。   但对于疲惫的羌兵而言,这些都已经算不得什么。   唐蹄垫着块木枕,用两个塞子堵着耳朵,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忽然耳边隐隐有喊杀声响起。   唐蹄吧唧了一下嘴,低声咒骂道:“这些贼蛮子,再也没完了?待天亮,老子杀光你们!”   说着,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可这时候,从大帐外冲进了两个扈从,到榻边不停的推搡唐蹄,“大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唐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翻身坐起。   “什么事?”   “贼蛮子,贼蛮子夜袭……”   唐蹄一听就怒了,“不是说过了,不必理睬那些贼蛮子,只管睡觉。”   “大王,是真的,是真的!”   唐蹄根本不理睬,又倒在了榻上。   不过,他眼睛刚一闭上,却没由来的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呼的一下子又坐起来。   将耳朵里的塞子取下,眼睛瞪得溜圆,全无半点困意。   “你刚才说什么?”   “贼蛮子夜袭!”   “什么?”   唐蹄脑袋只觉嗡的一声响,连忙翻身爬起来。   “快为我穿戴盔甲!”   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清醒了……扈从手忙脚乱的上前,为唐蹄将盔甲穿戴完毕。唐蹄一把推开那扈从,迈步从帐篷里冲出来,顺手从大帐门口的兵器架上,取下一口大刀。   可是,当他冲出帐篷的时候,却懵了!   只见羌兵宿营之地,火光冲天,到处都在燃烧。   许多羌兵根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活活烧死在睡梦中。火光中,一队队汉军穿梭。只见他们身披软甲,手持刀盾,脸上抹着黑灰,犹如凶神恶煞般,在营地里穿行。那些衣装不整,盔歪甲斜的羌兵迎上来,就被对方劈翻在地上。   唐蹄吓得惊慌失措,“备马,备马迎敌!”   可整个营地都已经混乱不堪,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乱成了一团。   远处,凤鸣滩大营营门大开,一队骑军从汉军的大营里冲出。只见这些人,全都是跨刀负弓,手持长矛,眨眼间就冲进营地。一员黑脸大将,跃马拧枪,在乱军中纵横驰骋。那杆一丈二尺长的铁戟蛇矛,就好像出水的蛟龙一般,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两名羌帅匆忙应战,不三回合,被那大将一枪一个,挑杀马下。   “唐蹄狗贼何在,某家邓范在此!”   邓范?   这家伙就是邓范……   唐蹄突然醒悟到,在过去的三天里,似乎并没有见到邓范临阵指挥。   莫非,他就是在等待眼前这一刻吗?   正恍惚间,一个彪形大汉,从人群中杀出。   一身黑色铁甲,掌中一口大斧。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迹,连他那张黑黝黝的脸上,都染着鲜血。   “韩德在此,狗贼拿命来。”   韩德?   那不是前几日被他打得抱头鼠窜的汉军将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韩德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身穿金甲,头戴金盔的羌人站在一座大帐门口。虽然不认得唐蹄,可是也能猜到,这家伙的地位,绝对不低。韩德大吼一声,舞动车轮大斧,就向唐蹄冲去。两名扈从连忙冲上前,拦住了韩德……   “大王,速走!”   他这不喊还好,一喊,可就炸了锅。   大王?   这羌营之中,还有什么人敢叫做‘大王’?那答案,顿时呼之欲出,唐蹄!   那金甲羌帅,就是唐蹄。   韩德立刻厉声喝道:“挡我者死……邓校尉,穿金甲者,就是唐蹄狗贼。”   邓范手持大枪,正在追杀羌兵。   闻听韩德的喊叫声,他扭头看过来。   火光照耀下,只见他血染征袍,颌下钢针似的短髯,更透着一股煞气。那双眸子,犹如鹰隼般锐利。当目光落在唐蹄身上时,唐蹄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拦住他!”   当邓范纵马拧枪向他冲过来时,唐蹄失声喊叫。   有扈从牵来战马,他翻身跨上。还不等坐稳身形,就听两声惨叫……两个扈从,被韩德劈翻在地。韩德迈大步,倒拖车轮大斧,朝着唐蹄就扑上前来……   “大王速走,末将拦住他。”   一个豪帅从火光中冲出,来到唐蹄马前。   “烧戈,救我!”   “大王快些撤离,我杀了此贼,立刻与你会合。”   这烧戈,也称得上是羌胡勇士。一口大刀,重三十余斤,势大力沉,杀法狠辣。   他纵马向韩德冲过来,却见韩德丝毫不惧。   脚下奔行的速度非但不减,反而猛然加快。车轮大斧拖地滑行,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划痕。眼见着人马照面。韩德突然间垫步拧身而起,只见他腰部发力,车轮大斧蓦地离地而起,随韩德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惨亮的弧光……   力劈华山!   韩德手中大斧,挂着一股罡风,呼的劈向烧戈。   烧戈双手托刀,举刀相应。只听咔嚓一声,那口精炼钢刀竟承受不住韩德这一斧之力。钢刀在巨力冲击下,啪的粉碎。紧跟着车轮大斧以势无可挡的力量落下,将烧戈一斧劈下马去。   韩德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马缰绳,翻身上马。   而此时,唐蹄也听到了烧戈的惨叫声,心里更是惶恐不安,打马扬鞭,狼狈而逃。   “追!”   韩德大喝一声,纵马追击。   而另一边,邓范被雅丹拦住,两人马打盘旋,十余个回合下来,邓范瞅了个空子,一枪将雅丹打下马。随后几名汉军冲上来,将雅丹绳捆索绑,就拖离战场。   唐蹄跑了?   这怎么可以!   打了这么久,败了那么多阵,等的就是这一天,怎可能轻易放过对方。   邓范拨转马头,大枪一指,厉声喝道:“汉军,上马追击,休放过唐蹄等人。”   羌兵混乱,而羌王羌帅纷纷逃离,更使得他们无心再战。   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羌兵四散奔逃。宿营地上,散落着无数马匹。有汉军冲上来,翻身上马,随着邓范韩德就追击出去。而留下来的汉军,则有条不紊,开始打扫战场。掉队的,来不及逃走的羌兵,纷纷丢下军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祈求投降。汉军对这些降卒视而不见,直接从他们身边冲过去,开始了新一轮的追杀…… 第430章 凤雏初鸣(五)   凤鸣滩外,烈焰冲天。   火光,把漆黑的苍穹照映的通红,羌兵们溃不成军。   唐蹄在护卫亲军,以及众羌帅的保护下,狼狈而走。身后,千余汉军紧追不舍,邓范和韩德更一马当先,杀得羌兵抱头鼠窜。一千多汉军,在苍茫的西北牧原,紧追十倍于己的羌兵打,景象极为壮观。唐蹄此时哪里还有半点抵抗的心思,只盼着能赶快撤回营寨,稳住阵脚再说。至于他那些手下,哪里又顾及得上呢?   天亮时,远处营寨轮廓已清晰可见。   唐蹄心情陡然轻松下来,刚准备勒住马,让人去叫开营门。   哪知道营寨里突然战鼓声隆隆作响,紧跟着从营寨外围的壕沟里,出现了近千名弓箭手,二话不说,朝着羌兵就是一轮猛射。箭矢呼啸着,扑向了唐蹄等人。唐蹄一个不留神,被一支利矢射中肩膀,啊呀一声惨叫,就从马上栽倒下来。   “羌王,庞统在此,恭候多时!”   营门突然打开,庞统一袭黑衣,纵马行出营寨。   此时,身后追兵越来越近,羌兵们更惊慌失措……十几名扈从冲上来,将唐蹄搀扶上马。   唐蹄已经懵了!   哪里还会去计较这营寨怎么就被庞统夺走,二话不说,拨马就走,朝着西北方向逃窜而去。   这一逃,却是再也没个完结。   身后的汉军紧追不舍,根本不给唐蹄以喘息之机。   刚抵达第二个小寨,还没等唐蹄来得及进去,汉军就已经追过来。本来,这小寨里也没有多少兵马,被溃军一冲,顿时乱成一团。唐蹄无奈,只好带着人继续逃跑,他们前脚从小寨的后门退走,汉军的追兵,就已经冲进了前门……   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山。   黑夜再次笼罩西北牧原,唐蹄仍在亡命逃窜。   身边的羌兵是越来越少,有那聪明的羌帅,已带着本部人马,偷偷的溜走,不肯再继续跟随。唐蹄的坐骑在奔跑了一个白昼之后,终于支持不住,希聿聿一声惨嘶,翻倒在地。健壮的战马,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眼见着已动弹不得。   唐蹄看着心爱坐骑,不由得心生悲怆。   “贼蛮子,本王与尔等誓不两立。”   “唐蹄,休走!”   没等唐蹄喊完,身后就传来了汉军的铁蹄声。   邓范洪亮的声音在苍穹中回荡不息,只吓得唐蹄连忙爬上了一匹马,继续逃亡。   只不过到了这时候,一万多羌兵,连一半都不够。   被俘虏的,被击杀的,临阵逃走的,不计其数。就算是唐蹄身边还有四五千人,可是能够一战的,几乎一个没有。其中有不少人的坐骑,也都跑死了,人瘫在地上,连动也不想动。试想一下,倒也正常。先不说这些羌兵跑了一整天,之前借着连胜势头,六天里纵穿西北牧原,也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之后在凤鸣滩苦战三天,早就精疲力竭。能支持到现在,对这些羌兵而言,已经到了极致。   唐蹄连忙带着人继续逃窜。   至于那些没有马匹的人,他已经顾不上了……   此时的汉军,也仅止剩下五百余人。全都是一人三骑,轮流骑乘。人马冲进那些溃军之中。随着邓范一声厉喝,所有人都抽出长刀,照着那些溃军就是一阵凶狠的劈斩。   汉军的长兵器,都已经丢弃,只带着弓矢和长刀。   每一把长刀,都是制式环首刀,锋利无比。一轮冲锋过后,牧原上留下了近千具死尸,羌兵或是匍匐在地哭喊投降,或是四散而逃,根本无法阻拦住汉军脚步。   冲出乱军之后,汉军统一更换了马匹,继续追击唐蹄。   为了今日的追击,汉军可谓做足了准备。每一个汉军的身上,都带有水囊和干粮。他们在马上一边疾驰,一边趁机填饱肚子。整整一个白昼的追击,汉军同样感到疲惫不堪。可是眼前这一场大胜,使得汉军们格外振奋,不肯停下追击的脚步。   一个昼夜,汉军夺回了四座小寨。   而这些小寨里,装满了辎重粮草军械,全都是羌兵提供。   庞统从抵达凤鸣滩的第一天,就做好了与羌胡激战的准备。不过,庞统也清楚,自家的兵力还是薄弱。特别是那些屠各胡骑,心思也不是太稳,不好与羌胡硬碰硬的交锋。针对这一点,庞统想出了骄兵之计。连丢七座小寨,使得羌兵的自信心极度膨胀起来。等到了凤鸣滩时,不断消磨羌兵的士气。试想一下,原以为可以一战功成的羌兵,连攻三日而不得获胜,士气自然会慢慢的低落……   同时,羌兵追击越急,其辎重落的越远。   七座小寨,就成了羌兵堆积粮草辎重的不二之选,一旦夺回来,西北牧原这个冬季,就无需为粮草而担心。   所以,从一开始,唐蹄的一举一动,就落入了庞统的算计。   为了让那些休屠各人能够奋勇杀敌,庞统甚至承诺,杀十人,便可以获得自由身,而后每多杀五个人,家里便可以有一人获得自由。杀够三十人,满门恢复平民之身。休屠各人的家人,如今都在汉军手里。听闻只要能奋勇杀敌,就可以重获自由,刺激的休屠各人拼命追击。哪怕是疲惫不堪,也不肯善罢甘休……   天亮之后,唐蹄身边只剩下千余人了!   除了几百名扈从之外,各部羌帅也所剩无几。   七座小寨,已丢了六座。   六天的战绩,在一夜间就被全部夺走,唐蹄几乎是欲哭无泪。   身后的汉军好像幽灵一样,死死的盯着唐蹄。又是一个昼夜的追击,当第三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唐蹄带着人已逃出西北牧原,七座小寨,也被汉军尽数夺走。   三万大军……   此时听上去好像是一个笑话。   看着身边不足五百人的兵马,其中大部分,已丢失了坐骑,艰难的徒步行走。   唐蹄,忍不住放声大哭!   兴致勃勃的来,却狼狈不堪的回来。   三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唐蹄接下来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如何向族人交代的问题,还要面临着各部豪帅的责问。   四大豪帅,只剩下越吉一人上跟随左右。   蛾遮塞、烧戈战死,雅丹下落不明……唐蹄勒住马,想要从马上下来,却听战马悲嘶一声,瘫倒在地。   这,已经是唐蹄跑死的第三匹马了!   “大王,咱们还是回去吧。”   汉军虽然停止了追击,但是羌兵们,依旧胆战心惊。   两昼夜不停的逃亡,让他们对汉军畏之如虎。如果这时候汉军继续追击,那么这些人,恐怕也无半点应战之力……越吉上前,将唐蹄搀扶起来,小心的提醒。   唐蹄点点头,“我们回去,回去!”   “那马寿成那边……”   “管他死活!”唐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怒意,“若非马寿成挑唆,我等此时依旧快活,哪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若非马铁畏战不前,说不定我们已经……   不管了,不管他们了,我们回去。”   什么盟友不盟友,此时唐蹄已经顾不上了。   他现在只希望早些返回王帐,好好的歇息一下……   越吉看着唐蹄那虚弱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冷芒。在此之前,唐蹄是何等的张狂,何等的强势。没想到这一战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令越吉意外。   不过,既然你……   越吉的脸上,露出一抹森冷之色。   只是看周围的羌兵,大都是唐蹄的扈从。那一丝淡淡的杀意,不得不暂时按捺下去。   也许,是时候做出些改变了!   ……   西北牧原小寨里,韩德领着数十人值守警戒。   其余人,已酣然入睡。   许多人在停止追击以后,吊在心里的那股子气,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下马之后,甚至连动都不想动,直接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邓范同样坚持不住,进入大帐后,连饭都没有吃,往床榻上一倒,呼噜声震天介的响起来……相比之下,韩德的情况要好一些。毕竟在凤鸣滩抵御羌兵的三天里,韩德一直都在歇息。   虽然也很累,也非常向睡觉,可韩德还是坚持着,领人值守。   天,渐渐暗下来。   远处牧原上,出现了一条火龙。   庞统领着一支人马,从后方追赶上来。   大战开始之后,他便带着一千人,一路接收营寨,一路收拢俘虏……   韩德看庞统领人来了,也终于坚持不住了。向庞统问安之后,便带着人跑去睡觉。   这一睡,直到第二天正午,才算醒过来。   邓范浑身酸痛,呲牙咧嘴的从大帐里走出。   就见营地里支着一口大锅,马肉被炖的喷香,令人不禁垂涎欲滴。   连着三天,喝冷水,吃干粮。加之睡了一整天的时间,邓范这肚子,早就饿的受不了。   连忙上前,让人盛了一碗马肉,蹲在大锅旁边,就狼吞虎咽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韩德等人也纷纷起来,闻到马肉的香味,也纷纷的围上来。   “军师,为什么不继续追击呢?”   邓范端着一个陶碗,走到庞统身边,口中含糊的问道。   庞统一笑,“以咱们现在的情况,守有余而攻不足。唐蹄前车之鉴,不可不小心。再者说了,羌人虽然此次惨败,但元气未伤。如果再追下去,反而不美……   到目前这情况,刚刚好。   大获全胜,同时收缴无数辎重,更有数千俘虏。   唐蹄这一败,马腾势必不敢前进半步。即缓解了红泽之危,又打出了汉军威严……呵呵,想必这时候,友学在家中也等急了。严法你我一起,向友学报捷吧。” 第431章 凤鸣滩大捷   羌胡连战连捷,着实刺激了马铁。   他不断下令,催促大军加快行进速度。但又由于种种原因,行军速度一直不快。   如果换做是马超,那一声令下,三军会行进奇快。   马铁毕竟年纪有点小,加之此前并无骄人战绩。即便是有马成等人的帮衬,可是对军队的掌控依旧远远不足。毕竟,这军中看得是你的威望,你的功勋。马超能轻松将马家军掌控手中,那是从一次次大胜中得来。而马铁,虽有马腾的宠爱,但在军中的威望始终不高。想要如使臂转,至少要拿出令人信服的战绩。   也许,这就是马腾急不可待,要马铁出战的缘故。   随着马超的声望越来越高,马铁如果没有拿得出手的功勋,始终无法比过马超。   马铁心里着急,但也明白,有些事急不得。   好不容易,马家军抵达李家牧场,却传来了唐蹄惨败的消息……   “你说什么?”   马铁眼睛都红了,“唐蹄全军覆没?”   “正是!”   “这怎么可能……他前一段不还进展顺利,连夺了汉军七寨,怎么这一眨眼,就输了?”   “这个……”   斥候哭丧着脸,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之马铁。   马铁呆若木鸡,一屁股坐在榻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会这样?   马铁兴致勃勃的从武威出发,满以为能建立一番功勋。哪知道,这当头一盆冷水,浇的他是透心凉。唐蹄输了……也就是说,汉军随时可能出兵,夹击马铁。   “成叔,怎么办?”   马成心里叹息一声,暗道:寿成,你终究是做的急了!   马铁很聪明,也有能力,更兼一身的好武艺,的确是一个人物。   可是马腾对马铁太过溺爱,以至于马铁就好像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催打。   马超,十二岁已提枪上马,征战西凉。   而马铁呢?   十八岁一出战,就执掌兵权,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许多磨砺。   当然了,这也和之前大家乐观有关系。所有人都认为,以马家军和羌胡联手之力,红泽人根本无法抵御。可现在看来,大家都小觑了汉军,更小觑了那曹朋。   马超在出发之前,曾拜访马成。   “曹朋此人诡诈,当年道之对他也极为称赞。   这个人,有真本事,而非浪得虚名之辈。红泽人,不足为虑……可是羌胡,未必是曹朋对手。如果这一战,羌胡不出,不招惹汉军,说不得还有些胜算……可是唐蹄攻击西北牧原,也就等于给了曹朋以借口。这一战,胜负尚未可知。”   马成,原以为马超危言耸听。   可现在看来,马超是对曹朋,做过一些了解。   毕竟,红水集之所以失败,就是那曹朋的偶然参与。哪怕窦兰刻意隐瞒,却瞒不过马家人。更兼之虎白战死,也使得马超对曹朋,更加留心,多了几分关注。   马成看了一眼马铁,轻声道:“小公子,如今形势,当弄清楚西北牧原的状况,不可以擅自出战。李家牧场,不急于一时,以我之见,还是后撤三十里,静观其变。”   马铁不甘心,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如果唐蹄惨败,那么红泽将会聚集所有的力量,死守李家牧场。到时候,就必须要强攻才可得手。就算攻下了李家牧场,还要面临西北牧原汉军夹击,实不宜动兵。   想到这里,马铁也只能憋屈的点头,“就依成叔所言,咱们后撤三十里扎下营寨。”   这的确是憋屈!   刚到李家牧原,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便要后撤……   换做任何人,都会感到憋屈。   可这又无可奈何,谁让唐蹄惨败呢?   马铁遥望远处李家牧场的轮廓,半晌后一咬牙,拨转马头,率大军徐徐向后。   与此同时,远在李家牧场望楼之上的李其,看着缓缓退去了马家军,也不由得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   凤鸣滩大捷,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   谁也没想到,汉军先败后胜,会打得如此凶狠,如此痛苦,如此的肆无忌惮。   “三万羌胡,五千汉军!”   李其摇着头,对李丁道:“六倍于己,却丝毫不乱。诱敌深入,骄纵敌兵,而后一举定胜负。汉军主帅,有神鬼莫测之能,可谓是料敌如神,果非等闲啊。   这样的人物,却听命于曹朋,甘为曹朋效力。   小丁,你以为换做是你,能否似西北牧原汉军那般,胜得如此畅快淋漓?”   李丁面红耳赤,说不出半句话来。   此前,汉军连战连败,他可是没一句好话。   没想到这才一眨眼的功夫,胜负陡然逆转。三万羌胡,几乎全军覆没。汉军大胜,令得整个红泽,乃至于河西震动……就连那骄横的窦虎,这两天也说不出半句话来。所有人都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汉军对红泽用兵,能抵挡否?   爷爷说的没有错!   红泽,这一回是真的要变天了……   “爷爷,你说曹朋……不,曹将军真的会对红泽下手吗?”   李其揉了揉脸,伸了一个懒腰。   “早晚而已。”他手扶望楼栏杆,眺望远方,轻声道:“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愿意坐视红泽的存在。曹将军奉命镇抚河西,一改当年朝廷决策,将治所设立在红泽……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红泽只能有一个声音存在,他岂能容忍他人发号施令?之前他可以退让,他可以卑谦,他可以不出声。但是现在,他无需如此。   如果你窦家叔父不晓得轻重,曹朋也不会再心慈手软。   我听说,八千户移民已经抵达红水大营,随行人员颇众。而且,安定郡太守张既,亲自过河拜访,你可知那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说,朝廷不会坐视曹朋在河西孤掌难鸣。曹友学,现在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令红泽臣服的借口……”   李丁沉默无语,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没错,一山岂能容二虎。   这红泽,乃至于整个河西,只需要一个声音足矣。   红泽虽然在河西生活百年之久,根深蒂固。但相比之下,终究比不得朝廷正统。   “爷爷,那咱们该怎么办?”   李其手指,轻轻敲击着望楼栏杆。   这望楼上,只有他祖孙两人,也不需要担心,隔墙有耳。   他朝牧场中,红泽联军的大营看了一眼。见联军大营内,一片冷清……   想必,耿庆那些人也和自己一样,在思索以后的出路吧。曹朋这一手,实在是太猛了!不出一兵一卒,仅靠着西北牧原那五千汉军(其中还有近三千的休屠各仆兵),居然大胜了六倍于己的羌胡,这种胜利,给他们的震动绝不会小了。   前两日,这些部落大人还叫喊着‘汉军无能’,应该把西北牧原收回。   可是现在,谁还敢说这样的话?   估计,红水集那边,此刻和这联军大营中的情况差不太多。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虽然这个时代并没有这句俗语,可李其还是能从那联军大营的平静之下,感受到红泽分崩离析的征兆……红泽,恐怕是撑不了太久。   “小丁,你今晚就带人前往凤鸣滩。”   “凤鸣滩?”   虽然汉军将他们的驻地称之为‘凤鸣滩’,可是大部分红泽人,却不太认可这个名字。   只不过到了如今,估计也不会再有人反对。   凤鸣滩,汉军果然一鸣惊人……   “你到了凤鸣滩之后,不可以有任何骄横,当把自己摆在低处,以慰劳汉军劳苦。那凤鸣滩主将,是曹将军结义兄长,两人交情深厚。若有可能,你就留在那边,日后就为邓校尉效力……你先别说话!既然朝廷要接手红泽,就去抢个先机吧。”   “可是,去找曹将军不是更好?”   李其不由得笑了。   “咱们和曹将军虽有些交情,但还不足以令曹将军看重。   他如今刚接收了八千户移民,哪里有精神和你寒暄……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咱们去红水大营时,曹将军羽翼未成。而现在,他大势已成,再去就非上上之选。反倒是凤鸣滩,刚经历这场大胜,也需要有人手帮衬。你现在过去,说不得还能分的一杯羹……而邓校尉更是曹将军兄长,帮他岂不就是帮衬曹将军吗?   再说了,你去红水大营,必然要穿行红泽,惊动他人。   倒不如就近去找邓校尉……只要邓校尉接纳了你,也就等于那曹朋,接纳了你。”   此一时,彼一时!   此言果真不假。   想当初,曹朋初次和李家接触时,李家尚占居着上风。   一眨眼的时间,也就是两三个月的功夫,形式便逆转过来……李丁从一开始的红泽三少,演变成了弱势地位。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投奔曹朋……   看着李丁那一副委屈的模样,李其笑了!   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李丁经过这一次事情之后,身上那点骄纵脾气,恐怕也会被磨灭掉大半……   红泽,终究太小了!   河西,也不过弹丸之地。   和曹朋那些中原俊杰相比,自己这个孙儿,无异于是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现在,是时候让他走出河西了……   李其深吸一口气,目光向红水集方向眺望去。   想必此时此刻,整个红泽,都在惶恐,都在不安吧! 第432章 雪花那个飘   凤鸣滩一把大火,甚至比不得黄花林。   可这一把大火的影响,却远非黄花林大火可相提并论。对于红泽人而言,羌胡之祸,犹甚于马腾。马腾虽然霸道,虽然骄横,但毕竟是以农耕为主的生活习惯。而羌胡游牧,烧杀劫掠,根本没有半点道理,也没有任何规律可以寻找。   哪怕是休屠各人驻扎西北牧原的时候,羌胡造成的威胁也非常巨大。   而今,三万羌胡,被邓范一举击溃。唐蹄狼狈而逃,更使得马家军举足不前……   上至窦兰等各部落大人,下至那些牧民奴隶,无不感到了巨大压力。   汉军要来了!   朝廷,又回来了!   原本尚在抵抗红泽部落整合的小部落,开始蠢蠢欲动。   当八千户移民,抵达红水大营之后,那些小部落的大人们,更是为之心动。凤鸣滩一把大火,将他们的希望点燃。与其归附红泽,何不去归附朝廷大军呢?   毕竟,红泽人也是汉民后裔。   一连数日,红水大营访客络绎不绝。   数个小部落的部落大人前来拜会,更有甚至,举族迁离原来的住所,在距离红水大营不远之处落脚。你窦兰不是厉害吗?你们不是要吞并我们吗?现在,我们要投奔朝廷!有本事,你们来吞并我们,你们出兵来红水大营的驻地啊……   几个月来,被红泽十八部落压制的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小部落,终于做出了选择。   曹朋没有接待他们,而是交给了庞林和贾星负责。   原因嘛……   贾星是姑臧人,也是凉州的一份子,能说的一口流利西凉方言。   而庞林?你问庞林是谁?   知不知道凤鸣滩大捷是谁一手策划?   那是曹将军帐下谋主,庞统庞士元,绰号凤雏先生。庞林,就是凤雏的兄弟!   如果说,之前人们并不知道凤雏何人的话,那么现在,庞统的名号,已为众人所知晓。此人神机妙算,有鬼神莫测之能。唐蹄厉害不?还不是被他一下子坑了?   所以,有庞林出面足矣!   贾星是朝廷命官,在尚书府有登记。   另一个,则是凤雏之弟,两人都是饱学之士,颇知礼数。   特别是贾星,懂得那些小部落大人的心思,招待时多以凉州方言询问,令那些来访者,感到格外亲切。不过,也仅止于此!想见曹将军?恐怕没那么容易……   曹将军正忙于公务,无暇抽身。   你们有什么要求或者请求,告诉我们就可以。   能解决的,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解决;不能解决的,到时候我们会通知曹将军,由他来决断。总之,来的都是客,我们会热情接待。但想要见曹朋,可没那么容易。   今时不同往日!   当初曹朋来到红泽时,所有人都怀有敌意。   哪怕是那些小部落,也敢不尊红水大营,这才会出现石魁袭掠汉军的事情发生。   现在想套交情?晚了……   曹朋的确是忙,忙的有点不可开交。   八千户移民抵达红水大营,令原本空旷宽敞的红水大营,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全部聚集在这里,恐怕也不是一桩好事。”   孟建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红水县结构图,对曹朋道:“将军之所以要这么多的汉民,说穿了就是为了平衡河西胡汉比例。说实话,如果把这八千户汉民都集中在红水县,势必会造成一个封闭的圈子……如此一来,只可能使胡汉对立更重。   将军当以上国之胸怀,容纳各方百姓。   匈奴人也好,羌胡也罢,鲜卑人也可以,何不令其混居一处,慢慢将其融合呢?”   曹朋挠挠鼻子,“那以公威之见,当如何为之?”   “今将军设立廉堡,也需百姓入住。   而士元火烧羌胡,在西北牧原立足已稳,可以酌情考虑,将西北牧原纳入掌控。建以为,可迁徙五百户汉民至廉堡,迁徙一千五百户汉民,往凤鸣滩。如此一来,汉民人数增加,将进一步巩固将军在这两处的掌控权,而后可向红泽扩张。”   “诸君,以为如何?”   徐庶道:“公威所言极是。   红泽人立足红泽百年,可一旦发生事情,却孤立无援。   此皆当初红泽祖辈之过。他们占居了红泽,却把自己封锁起来,形成了一个独立于河西之地的群体。如此一来,在不知不觉间,便把他自己和羌胡,对立起来。今将军镇抚河西,红泽祖辈之过,当为前车之鉴,不可以再重蹈覆辙……”   步骘等人,也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说起归化,说实话我倒是以为,孙氏父子在江东做的极好。   孙策立足江东之后,不断对山越发动攻击。在常人看来,孙策此举是为了加强对江东六郡的统治。但我以为,孙策这样做,其实是想要将山越归化,彻底掌控江东……孙权此人,和孙策大不相同。孙策以刚,而孙权以柔。偏偏在对待山越的问题上,此两兄弟如出一辙。而且,自江东六郡为孙氏所有之后,山越之乱虽说依旧时常发生,可是其规模,却越来越小。这也说明,孙氏在江东的地位,越发稳固。骘以为,公子督河西,可以参详江东孙氏兄弟的那些做法。”   掠夺,驯服,归化……   这就是孙氏兄弟的方针策略。   历史上,到三国末期,曾有一个人口调查。   曹魏人口58万户,江东人口52万户,而蜀汉仅止30万……   曹魏占居北方,人口基数庞大;蜀汉在三国初期,有四百余万人口,同样令人叹为观止。   反倒是江东,在最初时,人口并不算太多。   可是到三国结束,居然能和曹魏的人口几乎持平。   这固然有江东地势险要,有长江天堑的因素。可是孙氏一家在江东对山越人口的掠夺,同样是一个巨大因素。三国初期,江东山越人数极多,整个扬州,常为山越所乱。   可是到后来,至少在扬州治下,山越之祸已越来越少。   即便是偶有发生,也被限制在极小的规模里。大部分山越被孙氏所归化,不愿归化的山越人,则向南迁徙,进入交州地区。到魏晋南北朝,江南的山越之祸已经非常稀少,主要集中在沿海地区。这其中,不可谓不是孙家一族的贡献……   曹朋倒是记得,前世曾在某论坛上看到过一个观点。   说诸葛亮在西川,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那就是他未曾归化当时的南蛮。   诸葛亮一心想要北伐,夺取关中,恢复汉室。   但是,蜀汉人口虽然庞大,却经不起连年征战。南蛮当时一直是蜀汉的一大心腹之患,哪怕是后来表示臣服,却没有给蜀汉以太多的支持……如果诸葛亮能学习孙氏家族的做法,对南蛮掳掠人口,驯服归化的话,也许到最后,蜀汉人口不会消耗的那么厉害。打仗打得是什么?在三国时代,打仗就是打得人口……   徐庶等人,对步骘这番话,深以为然。   曹朋同样赞成!   河西地区,呼喊混杂,必须以包容之心,接纳各方百姓。   如果单纯的将汉人聚集起来,筑城而居,和之前红泽的情况,并没有太大区别。   “廉堡五百户,怕有些少了。”   曹朋想了想,大笔一挥,“迁八百户至廉堡定居,一千五百户至凤鸣滩,并在凤鸣滩,置凤鸣堡。不过,士元不适合继续留在那里,不如请公威出任凤鸣长,如何?”   曹朋说罢,向孟建看去。   而孟建则是一怔,之后竟忍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站起身来拱手道:“今公子如此看重孟建,建必为公子效死命。”   古人常言,士为知己者死。   孟公威就是士!   他得庞统之邀请,离开荆州,前来许都投奔曹朋。   心气很高!   但可惜,当时曹朋不在许都,以至于孟建到了许都之后,颇有一种憋屈的感受。   而今方与曹朋见面,曹朋便把凤鸣滩交给他。   虽说凤鸣堡将来最多也就是一个下县的规模,可在目前而言,无疑是曹朋给孟建的巨大信任。内心里,已下意识的告诉自己:公子如此看重你,你莫要辜负。   曹朋笑了!   水镜山庄四友,说实话真正给曹朋留有印象的,也只有徐庶。   孟公威,崔州平还有石韬石广元,究竟在历史上达到了什么样的高度?曹朋不太清楚。可是,这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能够和徐庶庞统诸葛亮混在一起的人,又岂是等闲之辈?之所以没有留下偌大名声,可能是在于,他们非军事人才,而长于政务。重生三国之后,曹朋见到了太多的牛人……他们没有领兵打仗,但是却有非凡的贡献。所以,曹朋决定让孟建出任凤鸣长,也不是没有理由。   没经验又能如何?   反正凤鸣堡现在也是一穷二白。   且让孟建白手起家,一边建设,一边积累经验吧……   “不过,要想向红泽扩张,也许没那么容易。”   曹朋沉吟片刻,轻声道:“红泽毕竟存在百年,哪怕现在面临分崩离析,也需要一个名目,才可以出征。否则的话,咱们向红泽扩张起来,也是师出无名啊。”   目光,向徐庶看去。   却见徐庶眉头紧蹙,沉思不语。   目光透过帐篷的小窗,看着窗外……   曹朋一怔,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却见外面不知何时,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 第433章 是时候结束了   建安八年十月,羌胡犯境。   邓范庞统于凤鸣滩设计,全歼羌胡三万大军,斩杀蛾遮塞、烧戈两大豪帅,俘虏豪帅雅丹。羌王唐蹄返回休屠泽之后,便一病不起,从此羌胡便陷入分裂。   马家军在红泽以西,连续后撤,达百里之距。   马铁进退两难,陷入尴尬境地……   十月末,凉州大雪!   ……   这是建安八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势很大。   狂风呼啸,卷裹雪花飞扬,漫天遍野,被这雪幕所笼罩,白皑皑一片苍茫景象。   窦兰端坐在厅堂里,目光有些呆滞的盯着外面那飘扬纷落的雪花,久久不语。偌大的花厅,此时冷冷清清。除了窦虎和几个心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深深吸了一口凉气,窦兰轻声道:“各位大人,都回去了?”   “是!”   “诸君有何打算?”   几名部落大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好半天,只见秋奴站起身来,拱手道:“老窦,非是我想走,而是这大雪一至,我部落中必然会出现各种问题。今羌胡已败,马腾撤兵百里,红泽已无大碍……所以我想着,还是要早些回去的好。听说有不少人,向红水县迁徙。如果我再不回去,只怕早先好不容易接手的那些个部落,就会四分五裂,还请见谅。”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   窦兰眉头紧蹙,心里也有些迷茫。   他看得出来,随着凤鸣滩大捷,中原移民纷纷抵达河西,这局势已有些控制不住了。   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各部落的部落大人,都怀有私心。   这些天纷纷离开,说是返回部落,可实际上,肯定是想要尽早和红水大营取得联系。   难道说,这红泽归汉,已无可挽回?   窦兰对归汉,并没有太大的抵触。   可他还是希望,能保留着自己的权力归汉,而不是两手空空,成为他人手中依附。   当年他祖先窦宪何等厉害!   手握河西百万之众,精兵无数,悍将如云。   兵权未交出去的时候,汉帝对窦宪是敬畏如虎。可是回到雒阳,手中兵权一递出去,紧跟着就被赐死,一命呜呼,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子孙更被流放边荒。   所以,窦兰对权力的重视,远远超过了别人。   但目前的状况非常清楚,曹朋逐渐表露出强悍之姿,绝不可能容忍别人分他的权柄。而窦兰呢,同样也不想就这么放弃掉手中的权力,以至于局势变得极为尴尬。   该如何是好?   窦兰看了秋奴一眼,点点头:“老秋说的倒也没错。   如今红泽人心惶惶,必须要稳定下来……各位,咱们世代交好,你我更是从小长大。今日之局势,更需大家守望相助,齐心协力。窦某还请大家,多多保重。”   秋奴看了窦兰一眼,嘴巴张了张,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老窦,你也多保重。   需要帮助,知会一声,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决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没了。我……先告辞了!”   “告辞!”   “窦大人,告辞!”   几位部落大人纷纷起身,拱手与窦兰道别。   “爹,他们这是想跑啊。”   待秋奴等人离去,窦虎长身而起。   “一直以来,咱们待他们不薄,可是这关键时候……爹,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走?”   “不然怎么办?杀了他们?”   窦兰苦笑道:“杀了他们,只怕那些部落会立刻投向红水县。   再说了,老秋说的也在理……他们整合并未结束,这次要不是马腾犯境,也不会率部赶来。现在羌胡败了,马腾也不成威胁,他们再不回去,只怕部落真的就乱了……   这种时候,还是别计较那么多。   留一条路出来,日后也好相见。总不成硬把他们留下,只能使这情分,变得更薄。”   窦虎闭上了嘴巴,低下头,不再出声。   但看得出来,他心里并不服气。只是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反驳理由……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气太高!   若在以前,心气高一点不算什么。可是在目前的态势下,心气高却容易丢了性命。   窦兰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局势在一个月前,还掌控在他手里。   可这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局势便逆转过来。当初曹朋需仰仗他的鼻息,而现在,他却要看曹朋的脸色。当然了,如果能保留足够的自主,窦兰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但他也明白这‘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河西,一个声音便已经足够了!   无奈的一声长叹,窦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花厅外传来一阵骚乱喧哗。   “我要见窦叔父,我要见窦叔父!”   “什么人喧哗?”   窦兰一蹙眉,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窦虎紧随窦兰身后,父子二人走出花厅,就看见一个少年,正披着一身的雪花,往花厅走。   “小钧?”   窦兰一眼认出,那少年就是耿庆次子,耿钧。   他连忙走出花厅来,喝止侍卫的阻拦。   “小钧,你怎么来了?”   “窦叔父,你快去劝劝我阿爹吧。”   耿钧一路小跑,途中还差一点被滑倒,踉跄着到了台阶下。   “你阿爹怎么了?”   耿庆如今正驻守在李家牧场外,和李其联手防备马家军的突然袭击。耿钧的突然到来,让窦兰陡然生出一种不祥之兆。他连忙跳下台阶,将耿钧搀扶起来,急切的问道。   “窦叔父,我阿爹他……要回去。”   “回去?”   窦兰心里咯噔一下,“他要回哪儿去?”   “回红水,他要回红水!”   窦兰眉头一蹙,故作轻松道:“哦,原来是要回家,这也很正常嘛,有什么大惊小怪。”   “不是,不是!”   耿钧急了,拼命的摇头道:“我听我阿爹的意思,是准备向曹家小儿低头。”   窦兰,倒吸一口凉气!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耿庆也算得上他的心腹,一直以来,都坚定不移的支持窦兰的决定。   而今,他也要想曹朋低头了吗?   最让窦兰心寒的,是耿庆准备不告而别。如果不是耿钧跑过来报信,只怕耿庆就悄悄的返回营地。此前,李其命李丁前往凤鸣滩劳军,可是却一去不回。窦兰心里虽然别扭,可毕竟李其还驻守在李家牧场上,他也不好去责备李其……   而现在,耿庆居然要不声不响的离开。   他的用意也就不言而喻,是准备和曹朋进一步的接触,很有可能会向曹朋臣服。   师出有名!   这就是师出有名的影响力……   不管怎么说,曹朋都是朝廷命官,是正统。这对于那些人而言,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若耿庆投靠了曹朋,势必会产生一系列的动荡,整个红泽将分崩离析。   可是,他能拦得住吗?   红泽归汉,大势所趋。   而今,曹朋已经把这个‘势’造好了!   窦兰当然可以去阻拦耿庆,甚至可以出兵攻打。可问题在于,他打完了耿庆,还会有李庆杨庆跳出来。难道要一个个的镇压吗?若真的那样,不用曹朋动作,红泽自己就完了……窦兰轻轻拍着额头,冰凉的雪花落在身上,直冷到了他的心里。   “小钧,你是个好孩子。   不过,你阿爹既然决定了,那么一定有他的理由。就让他去吧……叔父多谢你来告知。   你,回去吧。”   “父亲!”   窦虎一听就急了,“绝不能让耿叔父回去。”   “那你想怎样?让我出兵攻打耿庆吗?只要我敢动手,那曹家小儿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红泽用兵。现在,咱们不动作,曹家小儿还无计可施,缺少一个名头。只要我敢有半点动作,红水集势必有灭顶之灾。你以为,现在大家还会齐心协力?”   “可是……”   没有可是!   窦兰心里暗自发苦。   天要打雷,娘要嫁人,个人顾个人吧……   “叔父,我不回去。”   耿钧出人意料的对窦兰道,脸上透着一股子倔强,“我留下来,曹家小儿若敢用兵,侄儿愿马踏汉军,取那曹家小儿首级。”   “好兄弟,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窦虎兴奋不已,连声呼喊。   昔年红泽三少,如今只余他和耿钧。   李丁去了凤鸣滩,再也没有回来,窦虎就明白,李丁很可能不会在回来了……   心里面,一直有一丝恨意。   若非曹朋,他这些好友又岂能分道扬镳?   可是窦兰却只是笑了笑,“小钧有此心意,某亦知足了。   你想要留下,且留下来吧。他日若是想回去了,告诉我一声,我也不会拦阻你。”   “我绝不回去!”   窦兰伸手,拍了拍耿钧的肩膀。   其实,回不回去,结果恐怕也没什么分别。   心里面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伤,更有一种英雄末路的彷徨。我,还要再坚持吗?   ……   雪,停了。   可气温,却越来越低。   滴水成冰……红泽的这个冬天,出奇的冷。泼出去一瓢水,眨眼间就会凝结成冰。   红水大营,热火朝天。   曹朋站在望楼之上,看着繁忙的工地,脸上洋溢着一抹灿烂的笑容。   “元直,都准备好了吗?”   “公子放心,都已经准备妥当。”徐庶微微一笑,拱手回答。   “那就好!”   曹朋转过身,向西边举目眺望。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第434章 一夜筑城   大雪连天之时,河西大大小小的部落大人们,都收到了一份极为特殊的礼物。   河西太守,北中郎将曹朋,邀请河西部落大人,前来红水议事。   如果放在以前,根本不会有人理睬这份邀请。可是现在,随着红水大营声势越来越大,而凤鸣滩、廉堡两地,得到极大的补充后,已形成了对红水大营有力的支持。   特别是凤鸣滩置县,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凤鸣滩一战之后,邓范得羌胡俘虏万余人。而曹朋又从红水大营调拨一千五百户汉民,加上此前的汉军,人口已超过两万。如此巨大的人口基数,在河西足以置县。只不过,曹朋此前是借凤鸣滩,协助防守,而今一声不响的便拿走置县,令许多人感到心里不舒服,同时又觉察到了曹朋的强势,和无可改变的决心。   河西,乃朝廷治下。   我要在这里置县,乃奉朝廷所命,谁敢阻拦?   挟凤鸣滩大胜之威,曹朋强夺凤鸣滩,却没有一个人敢表示出任何不同的意见。   这就是曹朋的‘势’!   如今,曹朋召集各部落大人议事,更令人心中惶惶。   有的人不屑一顾,可有的人却胆战心惊。   十月二十七日,红水大营外,热闹非凡。前来参加议事的部落大人络绎不绝,格外喧嚣。   为了安抚各部落大人,曹朋命人在红水大营以西扎下一个营寨,并派有专人负责招待。贾星自然义不容辞的担当了这招待的事务。他说着流利的凉州话,不时还会用羌胡言语和匈奴语和各部落大人招呼寒暄,令人感到心里非常舒服。   “红砂岗,檀柘大人到!”   随着军士一声喊喝,已经抵达营寨的部落大人们,纷纷一振,连忙走出帐篷来。   檀柘,在河西的地位很高。   除羌胡与红泽之外,可算得上是第三大势力。   而今,连檀柘都来了,那些部落大人心里就算是不舒服,也都气顺了不少。   “连檀大人也不敢拒绝曹将军的要求?”   “听说,檀大人和曹将军关系极好,而且还有非常密切的交易。此前红泽的窦大人曾向檀大人请求援兵,可是檀大人始终不肯出手,就是碍于曹将军的面子。”   “这么说来,岂不是说,河西大局已定?”   “不好说,就看窦大人怎么做了……否则的话,还是要有一番争斗。”   就在这时,又有军卒高声喊道:“红泽,耿庆耿大人到!”   “红泽,秋奴大人到!”   “……”   当数名红泽部落的部落大人出现时,营寨里又是一阵骚动。   不过,曹朋依旧没有出现。   负责安排这些部落大人的,是步骘步子山。   夏侯兰率飞眊百骑相随,那肃杀凝重的气势,使得营寨中的众人,胆战心惊。   “曹将军因公务,不能亲自来招待诸公。   不过他委托在下,向诸公问好……酒宴已经准备妥当,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向贾户曹提出。”   说罢,步骘上前与檀柘见礼,并与他耳语两句,就见檀柘满面春风,连连点头。   离开时,步骘还向耿庆点头问好。   并且亲切的询问了耿庆的长子,耿林。   “我家公子对大公子的学识,极为敬重。   他交代我,要好生款待耿大人……明日待集会之时,在于耿大人好生畅饮一番。”   众人看耿庆的目光有点不对了!   待步骘走后,秋奴一把拉住了耿庆的手臂,“老耿,你什么时候和曹将军搭上的关系?”   耿庆满面红光,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笑容。   “我哪有这个资格与曹将军说话,只是我那犬子……呵呵,你也知道,他平日里就喜好读书,而曹将军更是中原极有名气的名士,所以对犬子稍稍看重一些。”   一席话,令众人纷纷点头。   秋奴更赞道:“老耿啊,你却是养了个好儿子。”   以前,提起耿林,红泽的部落大人们常是不屑一顾。   在他们眼里,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就足够了,读那么多的书,又有什么用处?这年月虽说还没有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说法,可是在塞北之地,读书人的地位终究是比不得那些舞刀弄枪的豪勇战士。不过现在看来,书读的多了,似乎也有好处?   耿庆,顿觉扬眉吐气。   大帐里热闹非凡,耿庆更成了除檀柘之外,最受追捧的人。   朝廷收回河西,已势在必行。   能够和曹将军打好关系,无疑对他们以后在河西的生活,有着极其关键的用途。   看曹将军的做派,似乎对羌胡、匈奴、鲜卑、氐人都不排斥。   否则的话,也不会和檀柘交往密切。   而且,看他的举动,似乎也不是和以前那般,将汉民凝聚成一个独立于河西之外的团体,而是打散开来,试图与胡人和平相处。人常说,胡人好战!可并不是每一个胡人都喜欢打打杀杀。如果能过上好日子的话,谁又愿意拼死拼活呢?   一切,且看明日见分晓吧!   汉军为与会的部落大人,准备了特制的‘曹家锅’,也就是涮锅。   成盘的羊肉,切成一片片薄薄的肉片端上来,在锅里一涮,沾上蘸料,令人顿感口齿生津。这就是中原的美食文化,却又尽可能的符合了羌胡的饮食习惯……   众人喝着酒,吃着涮肉,对曹朋在不知不觉中,又增添了几分好奇。   这一夜,众人尽兴,各归营帐歇息。   ……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刚亮,就听到远处红水大营,传来了一阵阵鼓声。   部落大人们穿好衣服,纷纷从营帐里走出来。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刚要闲聊,却听到有人一阵惊呼。   “快看!”   “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纷纷举手眺望,这一看,却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昨天来的时候,他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红水大营的西岸,只是用简单的栅栏搭建起来。可是现在,那栅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巍峨高耸的城墙。那城墙高六丈,长约十八里,宛如一条长龙,匍匐在红水河畔。阳光下,城墙晶莹剔透,折射出五彩的光毫,熠熠生辉。   一座城池,在一夜间竟拔地而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神鬼乎?   天意乎?   耿庆站在营地里,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这一幕。城墙,居然出现了一座城墙……这如果是建造而成也就罢了,可这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给他带来的震撼,却是难以用言语表达出来。这,莫非是上天保佑曹将军吗?   “诸位,我家将军已在城中设好酒宴,请诸公前往。”   贾星神色自如,似乎毫不奇怪。   他领着人上前招呼,并催促大家进城议事。   “檀大人呢?”   “是啊,怎么不见檀柘大人?”   贾星微微一笑,“檀大人昨夜已入城与我家公子商议妥当,今日一早已返回红砂岗。”   “啊?”   耿庆秋奴等人心里一惊!   人言曹朋和檀柘关系密切,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他二人居然提前见面,而檀柘不等大会召开,便提前告辞离去。这里面,可是有很多门道……至少说明了,檀柘和曹朋已经达成了约定,双方都获得了足够利益。   耿庆面颊抽搐,暗道一声:我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这样一来,对其他部落大人所造成的冲击,显然巨大。   羌胡败了,红泽散了……   如果说,这河西能够和曹朋对抗的人,就只剩下檀柘。   昨天,从大家的态度里,可以看出隐隐有以檀柘为首的意思。只要檀柘能点头,大家团结一处,就可以和曹朋讨价还价,争取更多利益。众人内心里,已经接受了朝廷收复河西的命运,可是在私心下,还是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利益,更多的好处。   能保留自家的自主权,那是最好。   就算不能保住,也要争取一些好处才行……   但是,檀柘竟然和曹朋率先达成约定,并提前退出。   如此一来,就好像是把众人的主心骨一下子抽调,很多人听到这消息后,顿感茫然。   “老耿,怎么办?”   秋奴靠上前来,轻声问道。   红泽诸大人自有他们的圈子。   之前,大家以秋奴为首。可是随着耿庆和曹朋关系密切的消息传出,也使得红泽诸大人,开始看重耿庆的意见。   耿庆沉吟半晌后,轻声道:“事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   咱们和曹将军并无太大的矛盾,当初在红水集,还一起并肩作战。想必曹将军也不会太为难咱们这些人……毕竟,咱们都是汉民,曹将军断然不会亏待自己人。”   以前,红泽人有红泽,个个自豪。   而今这红泽,恐怕已经无法再成为他们骄傲的资本,几乎被他们遗忘掉的汉人血统,重又被他们提起。   秋奴等人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上马随贾星而走。   随着那红水大营的城墙越来越近,扑面而来的寒意,令众人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受。   这城墙,是用冰铸造而成。   西北苦寒,最近有滴水成冰,似乎并不足为奇。   但越是靠近城墙,就越是能感受到城墙给他们带来的威压。   城墙上,有军卒值守,一个个盔甲鲜明,刀枪林立,闪烁寒光。城墙下,汉军列队整齐,军容整肃。当诸大人走近时,那股子凛然杀意,令人胆战心惊……   “诸位大人,请!”   贾星肃手礼让,脸上露出和煦笑容。   只是,在众人眼里,这笑容,却显得是那般诡异…… 第435章 河西第三弹(一)   冰城内,一座巨型瓯脱在正中央。   这座瓯脱的面积,差不多占地两千平方米,在整座城池中,显得格外惹人注意。   瓯脱外,是三百黑眊牙兵守护。   只看这些几乎武装到牙齿的牙兵装备,就让诸大人眼红。   黑盔黑甲,跨刀执盾,肃立在瓯脱大门外两边。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凛凛。   耿庆听耿林说过,曹朋手下有一支三百人的亲军,名黑眊,号牙兵,个个有万夫不挡之勇。之前耿庆没有见过,还有些不太相信。可现在亲眼看到,也不由得为黑眊那凛然杀气所震撼。这绝对是一支可怕的队伍,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天军就是天军!   曹朋只是曹操的族侄,就有如此雄壮亲兵。   可想而知,曹司空手下那支传说中的‘虎豹骑’,又会是怎生一种模样?   曹朋当初在耿林面前,极度渲染虎豹骑的厉害。不过说实话,虎豹骑虽然凶悍,却未必能抵得上曹朋的黑眊牙兵。且不说其人员和装备,但只是那训练的严苛程度,就算是虎豹骑过来,也会为之心惊胆寒。曹朋严格依照当年陷阵营的选拔方式,辅之以一些后世的练兵之法。除此之外,黑眊的饮食也比常人好许多。就说那顿顿牛肉,就让人不敢想象。要知道,曹操可是下令,不许屠宰耕牛。   但对于曹朋而言,有钱,根本不会在乎这牛肉的问题。   虎豹骑的人数,数倍于黑眊。   可是花费的钱帛,却几乎一样多,甚至黑眊的费用,比虎豹骑犹高出一筹……   不过曹朋也清楚,黑眊不可能被普及。   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黑眊一年的花费,足以抵得上一郡开销。如这也是曹朋不肯将黑眊扩大化的主要原因。他的确是有钱,可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瓯脱里,青狼皮铺地,正中央有一条红色走道。   如果仔细看,这红色走道,赫然是用河西特有的火狐狸皮制成,在中原价值千金。   两边陈列两排式样奇特的大椅,正中央一张帅案,后面摆放着一张披着白老虎皮的太师椅。这若是在后世,这小小营帐里的这些皮毛,就够枪毙曹朋十次。   不过在这个年代,似乎司空见惯。   瓯脱里有两个铁制的火炉,里面燃烧着火炭。   一进来,扑面而来的暖意让诸大人心情顿时一松,紧张的情绪也随之消减不少。   就在众人被这瓯脱的装饰所震惊时,忽听有人在帐外喊道:“曹将军到!”   随着一声呼喝,曹朋迈步走进瓯脱。   只见他一身雪白的白狼皮裘衣,内罩黑漆软甲,头戴纶巾,手持一口长刀。   在他身后王双曹彰,牛刚蔡迪紧紧跟随。   紧跟着是一排文武随行,鱼贯而入。   当众人走进瓯脱之后,韩德和一个敦实魁梧的黑脸汉子,抱胸站在大门内值守。   曹朋径自走到帅案后,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蓦地展颜一笑。   “朋昨日公务繁忙,未能亲自招待诸公,怠慢之处,还请诸公多多包涵。”说罢,他搭手朝着大帐中诸大人一礼。诸大人哪敢怠慢,一个个忙躬身还礼。   “我且为诸公介绍。”   曹朋一指在他下首处,一个黑衣青年。   此君看上去也就是在二十四五的年纪,长的那叫一个丑啊……可是,他却似乎很淡然,朝着诸大人微微一欠身,并未说话。   “这位就是庞统庞士元,凤鸣滩一战,由他出谋划策,全歼了羌胡三万大军。”   瓯脱中,传来一阵阵低呼。   没有人认得庞统,可是凤雏之名,却人尽皆知。   此人在凤鸣滩运筹帷幄,令整个河西都为之震动。原来,这奇丑青年,就是庞士元。   “此步骘步子山,原司空府辞曹,是我的老兄弟。   此次我奉命镇抚河西,子山为我郡丞,日后少不得与诸公交道,还请多多担待。”   郡丞是什么人?   那些羌胡氐人匈奴人并不清楚。   可有那明白的人,听到‘郡丞’二字时,不由得激灵灵一个寒蝉。   这个‘郡’,是指什么?   莫非,朝廷要在河西置郡?   若如此的话,朝廷收复河西的决心,已彰显无遗,而曹朋置廉堡和凤鸣堡,似乎也就变得顺理成章。郡丞,这可是太守之下的第二人,掌管各种内政事务。   耿庆在来之前,曾被耿林恶补了一下朝廷的官制。   他心里一颤,顿时明白了曹朋今日召集大家前来的目的:这是要摊牌,要分割利益……   下意识,向周围看了一眼,却发现许多部落大人并未前来。   这其中也包括了窦兰,还有红泽各部落的大人。也就是说,在今天之后,这些人将会被驱逐出河西的利益集团。曹朋,已准备动手了!要对整个河西动手了!   耿庆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他知道,从今天以后,许多老兄弟等于完了!   李其,对了,李其呢?   听说李其和曹朋的关系很好,为什么这次商议,竟没有李其前来?   是李其要下决心和窦兰站在一起,还是……不可能,若李其要支持窦兰,就不会让李丁去凤鸣滩。亦或者说,李其在私下里,和曹朋已有了秘密的约定?   想到这里,耿庆激灵灵打了个寒蝉,一股凉气直冲尾椎骨。   如果是他所猜想的那样,曹朋这家伙的手段,未免太厉害,竟暗自里安排妥当?   先有檀柘离去,后有李其……   再加上他奉天镇抚的正统之名,以及挟凤鸣滩大胜之威,河西谁还能与其相争?   耿庆突然觉得有些庆幸!   本来,他并不想来,可是经不住耿林的劝说,最终还是来了。   如果没有耿林,也许耿家从此就要没落。只是,也不知曹朋会给我什么样的利益?   一时间,耿庆的思绪变得极为混乱。   曹朋又依次向众人介绍了徐庶、贾星、郝昭、夏侯兰等人。   最后,他一指在韩德对面的黑面男子,“此乃潘文珪,也许诸公并不熟悉。   某与文珪相识已久,曾协助我在曲阳鏖战。   他之前官拜顿丘都尉,而今则为征羌校尉,与邓范邓严法两人,共同执掌河西军事。郝伯道和夏侯子幽,为河西司马,徐元直乃河西主簿,韩德为河西兵曹掾。   除在座几人,还有廉长贾逵,廉尉尹奉,以及凤鸣长孟建未到。   这些人,就是我日后在河西的助手。初来乍到的,若有冒犯,还请诸公包涵则个。”   步骘等人起身,拱手道:“请诸公包涵。”   诸大人忙不迭起身还礼,一个个手忙脚乱。   曹朋将裘衣解开,王双上前接过。他在虎皮大椅上坐下之后,从帅案上取来一卷书卷。   “来年开春,某将在红砂岗建城,名为胡堡。”   “什么?”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都惊了!   红砂岗,那可是檀柘的地盘。曹朋在红砂岗建城,岂不是说……他莫非想要和檀柘开战?   曹朋将手中的书卷一扬,“诸公莫误会。   我已和檀大人达成约定,从即日起,檀大人既为朝廷所承认的平北校尉,护汉将军,其麾下一应所缺,借由朝廷划拨。开春之后,檀大人就要出兵漠北,与河西相呼应。红砂岗乃檀大人栖身之地,不忍废弃,故而将此地送与曹某……”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在暗自咒骂檀柘。   你走就走了,居然还把红砂岗卖给了朝廷!没错,就是卖!若非如此,你岂能这般容易的让出来。本来,檀柘如果走了,其他部落大可以争夺红砂岗的所有权。   可现在,直接归于朝廷所有。   你要争夺,那就是和朝廷作对,和曹朋作对。   你敢再不要脸一些吗?   不过,为何我等就遇不到这样的事情……   特别是生活在红砂岗附近的几个氐人部落首领,顿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冲动。   以前被檀柘压制,好不容易这家伙走了,却来了一个比檀柘更狠的曹朋。   “哪一位是耿大人?”   耿庆正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听闻曹朋的呼唤,下意识的站起来,躬身道:“在下耿庆。”   “耿大人,开春后,请你让出牧场吧。”   “啊?”   耿庆一怔,眼睛瞪得溜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秋奴等人更是茫然不知所措。曹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居然让耿庆让出他的地盘?不是说,耿庆的儿子,很得曹朋所重吗?怎么这就赤裸裸的,要驱赶耿庆。   耿庆更加糊涂,耳朵根子嗡嗡直响,脑袋里一片空白……   让出牧场?   曹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红水来年置县,耿大人家的牧场,将被红水县所治,实不宜继续留在这里。”   曹朋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耿庆,忽然间笑了。   “不过呢,曹某也不能就这么让你离开。   这样吧,来年胡堡建成之后,你便是胡长。我会为耿县长向朝廷上奏,报备尚书府。只不过,这样一来,耿县长需将你部曲交出,并登记造册才可以……耿大人?耿大人?”   “啊……下官在。”   曹朋看着耿庆笑了,“耿大人,你放心。   你今天既然来了,就是给我曹朋面子,是我的朋友。对朋友,曹朋一向不会亏待。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向你购买牧场,到时候你可自行安排。”   不等曹朋说完,耿庆脱口而出:“下官愿听从将军安排。” 第436章 河西第三弹(二)   一个是偏荒之地,人口不过数千的部落大人。   说是部落大人,其实还不是自己封的?红泽的部落大人,甚至比不得匈奴、鲜卑一个小帅风光。每天面临被吞并,被攻打的危险,出去之后也要被人看低。   而另一个,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   哪怕是一个还没有建起的小县长,可终究是拿的是朝廷俸禄,在人前也有面子。   这个选择题,几乎没有必要去纠结。   当曹朋说完之后,耿庆在第一时间就改了称呼,自称下官。   偏偏曹朋还来了要购买的选择……这怎么可以!!!没听到我都自称下官了吗?   秋奴等人看着耿庆的目光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刚才他们还在暗自偷笑,你耿庆有个好儿子又能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被曹朋收拾?连自家地盘都保不住了……可一眨眼的功夫,风云突变。这耿庆居然要变成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一县之长。这让秋奴等人,又情何以堪?简直快疯了!   当年红泽三十六部成立时,除了少数人是官宦世家。   其中最显赫的,莫过于窦兰的祖先,大将军,冠军侯窦宪的后裔。再往下,最大的也就是后来入赘过来的李其,官拜校尉之职。其余各部落大人,也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官位。靠着当初一点点权力,聚集了一帮人,形成了一个独立部落。   乃至于到今天,对朝廷的册封,人们还是非常向往。   而今耿庆一跃成为那子虚乌有的胡堡县县长,传出去,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羡慕。   曹朋笑了!   “既然耿县长同意我的方案,那就这么定下来。   请耿县长将部曲名册尽快呈上,而后待开春,可前往红砂岗监督新城的建造。”   “下官,多谢将军提携。”   再坐下来的时候,耿庆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成了朝廷命官。   脑袋晕乎乎的,脚底下有点发软,好像踩着云彩。以至于秋奴等人向他道贺时,他也只是傻乎乎的发笑,连个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毕竟,他不是窦兰那种有着显赫门楣的子弟,更不是什么官宦世家。一下子当了官,连他自己都有些晕乎。   曹朋咳嗽了一声,召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朝廷已有诏令,将在河西置郡。   不过,若治下不足五县,不足以置郡。今河西红水县已经开始营建,廉堡更接近完工。之后还有凤鸣堡和胡堡两地在来年破土,已有四县之地,尚缺一县,还需斟酌。我某本欲在红水集的基础上,置武堡,以缅怀当年河西屯军赫赫武功。可惜,窦将军没有来,只怕是不肯同意,此事也只好暂放置一边,日后再说。   今天请大家来的第二件事,是关于日后河西的发展事宜。   某在来年开春,将正式兼任河西郡太守之职。所以做出了一个简单的计划,与诸公商议。”   王双蔡迪两人立刻上前,将一份份准备好的书卷,放在诸大人的身边。   步骘轻轻咳嗽了一声,站起身道:“就由我来为大家宣读一下这份计划的内容。”   整个计划,共分为三个部分。   其一,人口普查。   勿论是汉民还是胡人,都必须要统一造册,登记名录。   这项事务,必须要在年末前结束,若来年开春时,仍未递交名册的部落,将视为谋逆,曹朋会出兵征讨。到时候,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客客气气的说话了。   这其二,便是屯田令的推广。   来年开春,将会在红水县和廉堡两地,率先推行屯田令。   不过与此前屯田不同,河西屯田更注重兵屯,也就是曹朋一直在考虑的兵农合一,兵牧合一制度。并在红水县和廉堡两地设立军府,主抓屯田事宜。这已经属于府兵制的范畴。不过很多具体的规章制度还不完善,需要在推行中摸索。   在推行屯田令和畜牧路之时,河西郡将会提出许多优惠的政策。   除了一如在中原的屯田令政策之外,还有开荒令,以及植林令。每开一亩荒地,需种植十株林木。后世西北黄土高坡荒凉景象,曹朋记忆犹新。在开垦土地的同时,他也必须要考虑植被的问题。不管怎样,他不希望眼前这片绿色的土地,塞上的江南,因他的缘故变成一片荒土。在设立植林令的时候,许多人不太明白。事实上,历史上河西地区的荒凉,是在数百年,乃至近千年后才发生。   可曹朋还是极为倔强的坚持了这植林令的设置。   对于屯田令,河西人并不陌生。   早在汉武帝时期,就曾有河西屯田的举措。而红泽诸大人的祖先,更是当年的屯民。   虽说曹朋的府兵制屯田和众人所知晓的屯田,有不小的区别。   大家还算是能够认可……   第三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曹朋将会在河西,组建河西郡商会。   这个商会,隶属于官府名下,属于官府的一个分支机构。   这个机构的作用,就是协调胡汉之间的各种交易。自有汉以来,胡汉敌对,同时又往来频繁。中原的物资,通过行商坐贾输送到塞外,而塞外的牛羊皮毛等物品,也源源不断的贩卖到中原。不过,由于种种原因,塞外的牛羊往往得不到足够的利润,而中原的丝绸等物品,又极为昂贵,使得塞外胡人无力购买。   商会就是调节和平衡这其中的矛盾。   一方面增加胡人的利润,另一方面,吸引更多的中原商贾,前来河西与胡人交易。   诸胡部落首领,闻听之后也不禁大感兴趣。   “但不知,这商会如何设置?”   “商会设大行首一人,令根据具体情况,设立有六位小行首,负责处理具体的事务。   不过,所有河西郡商贾,必须要在商会登记造册。   若无登记造册,擅自扰乱河西郡集市者,格杀勿论;同时,商会也会尽力保证诸位的利益,若你们的利益受到侵害,可以向商会提交,若可以仲裁解决,则尽量解决;若不能私下达成和解,则提交官府,由官府出面,负责解决纠纷。   总之,成立这个商会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诸公解决麻烦。   商会最终决议,神圣不可侵犯。   若有人胆敢触犯商会利益,视为官府之地,全河西之地,轻则驱逐,重则征伐。”   话音落下,瓯脱内一阵寂静。   所有人都在盘算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果能够正常的进行交易,进行买卖,得到所需要的各种物资,倒也不是一桩坏事。   “那商会的大行首何人,六小行首,如何安排?”   “大行首人选,曹将军已有安排。不过诸公放心,此人与塞上颇有些人脉和威望,断然不会令大家感到失望。除此之外,六小行首有诸公选出之后,由商会提交报备。若通过官府认可,即能够出任小行首之职,并可领取相应的俸禄。”   “由我们推选?”   诸大人一惊,顿时喜出望外。   “这个推选,会在官府的监督下,本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进行推选,诸公大可放心。”   一时间,瓯脱中议论纷纷,众人交头接耳。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小行首的位子,将会给各自带来何等巨大的利益。   耿庆倒是一脸的轻松,没有参与讨论。   他已经满足了!   得胡长之职,已出乎他的预料之外。至于小行首之职,似乎没必要再去参与其中。   人当知足!   如果他再加入小行首的推选,势必会被众人所敌视。   他只需要做好胡长,便足矣……至于那些商贾之事,还是不要再去碰触的为好。   心里,充满了对曹朋的感激。   同时又暗自担心,曹朋虽说过,武堡之事日后再说。   可是窦兰没有参加这次会议,曹朋绝不会善罢甘休。红水集,早晚会有兵祸……而他的儿子耿钧,还在红水集,岂不是要有麻烦?耿钧突然后悔,当时从李家牧场撤离时,不该放任耿钧离开。早知道这样子,绑也要把那小子给绑回来。   偷偷看了曹朋一眼,却见曹朋神色淡然,和庞统等人说笑。   “诸公,此事非一日可定。   这人选问题,可慢慢讨论,当务之急,是登录名册,尽早完成对河西的人口清算。”   曹朋咳嗽一声,“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同意的在你们面前的协议里签字画押,不同意的现在就可以离去,请诸公选择。”   说罢,曹朋起身,向瓯脱外行去。   诸将也纷纷跟随,鱼贯而出。   眨眼间,偌大的瓯脱,除了诸大人之外,只剩下步骘贾星和庞林三人留下。   这也进一步表明了曹朋的态度: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合作的,大家一起发财;不合作,就是我的敌人!   对曹朋这雷厉风行的举动,诸大人面面相觑。半晌后,秋奴提笔,率先在契约上签下名字。   “日后,还请各位先生多多照拂。”   他这一动,立刻带动了许多人。   红泽来的几个部落大人纷纷签名,而后递交到庞林手中。有那犹豫不决的人,见秋奴等人做出选择,也纷纷下了决心。这,恐怕也是曹朋的最后一次通牒吧……   ……   瓯脱外,冰城在阳光下闪烁晶莹光彩,极为动人。   曹朋伸了一个懒腰,扭头道:“十天后,出兵红水集!   这次士元就不用去了,留在家中好生歇息。元直,此次还需你多多费心才是啊。”   庞统无所谓的一笑,点头应下。   而徐庶则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437章 河西第三弹(三)   建安八年的冬天,局势骤然间变得平静下来。   河北二袁之争,因曹操出兵相助,使得袁谭袁尚全都偃旗息鼓。袁尚部将吕旷吕翔二人,归顺曹操,迫使袁尚不得不返回邺城。不过,袁谭并不老实,在稳住阵脚之后,竟私刻将军印绶于二吕,试图拉拢二人。但吕旷吕翔两人也不傻,立刻将此事报知曹操。曹操得知消息后,只是冷笑一声,便不再过问这件事。   十月初,曹操下令,修建白沟,以通粮道。   这白沟是一条小河,位于后世河南省浚县以西,发源处靠近淇水(古黄河支流)。向东北流下,接清河(古水名,源出河南省内黄南)。曹操使人作堰劫淇水入白沟加大水量。如此一来,便可以通航运粮。待白沟修好后,会接通淇水和清河两条河流,成为河北地区的水运干道。由此也可以看出,曹操已迫不及待的决定,要尽快荡平河北。至于这原因,有多方面,其中就有来自荆州的压力。   建安八年六月,刘备驻扎新野。   随即,他在新野县招兵买马,更招揽了不少强力人物。   更有不少荆襄世族,因诸葛亮的缘故,而开始向刘备示好。如果说,单凭一个诸葛亮,或许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但随着庞统堂兄庞山民的出仕,还有诸葛亮迎娶了蔡氏女之后,诸葛亮在荆州的地位,随之稳固下来,并为许多人接受。   加之刘表身边不少山阳老臣,如伊籍等,对刘备表示了好感。   刘备在荆州的环境,也随之宽松许多……   八月,诸葛亮正式为刘备军师,为刘备献计献策。   期间,张绣曾试图攻打新野,却被诸葛亮设计惨败,大大提高了他在刘备手下的地位。   这也使得刘表对刘备,更加放心。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刘备在新野,可以使荆州南面无虞。当然了,刘表也不可能给刘备太大的权力,在某些方面还是予以压制。刘备的能力越大,刘表在放心的同时,也会越发担心。   转眼间,已进入十一月。   一场冬雨过后,荆州气温陡寒。   江南的冬天,不似北方那般看上去的寒冷。可实际上,却比北方更加难熬……   刘表和蔡夫人在后花园的两庑下,正逗弄着幼子刘琮。   他本有长子刘琦,今已二十有五……刘琦长的很像刘表,所以之前甚得刘表所看重。只是,随着幼子刘琮的出生,加上蔡夫人的挑拨,使得刘表开始疏远刘琦。   “伯玉近来,与刘皇叔往来颇有些频繁啊。”   蔡夫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刘表一怔。再看过去时,却发现蔡夫人已扭过头,逗弄刘琮。小刘琮已八岁,生的粉雕玉琢,颇随母亲的模样。见刘表看过来,他颇为乖巧的端着酒杯上前,奶声奶气的说:“父亲,请饮酒。”   “好,好,好!”   刘表不禁大乐,结果铜爵后,将刘琮抱在怀中。   “夫人,你刚才说,伯玉和玄德往来频繁?”   “啊?”蔡夫人一脸茫然,旋即笑道:“我也只是听人这么说,倒不是特别清楚。”   “唔。”   刘表抿了一口酒,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蔡夫人好像没有注意,但是却暗地里一直关注刘表。   “对了,孔明这家伙在新野可好?”   “尚好……只是,他夫妻方才成亲,就被刘备叫去新野,留我那侄女儿独守空闺……刘玄德也恁不晓道理,坏人好事。我想让孔明回来,夫君以为可还妥帖?”   “这有什么不妥帖。”   “只恐玄德不放人啊……”   刘表一蹙眉,“既然如此,那我派人过去知会一声便是。”   你刘玄德不肯放人,那我找你要人,你放还是不放?对于诸葛亮选择辅佐刘备,刘表心里一直不太痛快。怎么说你诸葛亮和我也是一家人,怎弃我而投刘备?   一想到这些,刘表心里就不痛快。   蔡夫人没有继续煽风点火,只是小心翼翼的温酒。   有些事情,点到即可。   若非蔡瑁告诉他,刘琦和刘备走的频繁,恐怕蔡夫人也不会说今天这些言语。   刘表毕竟老了!   他日若走了,你刘备帮着刘琦夺荆州之主的位子,又当如何是好?你自己找不自在,那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孔明也是个不晓事的,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刘备去新野。   想到这里,蔡夫人心里,陡升杀意。   ……   中原,对曹朋而言,似乎有些遥远。   刘备和诸葛亮,更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建安八年十一月初八,曹朋突然传告河西:红水集不听教化,不服天威。今已天子之名,讨伐之。   曹朋,终于要对红水集动手了!   对这样一个结果,河西人似乎早有预料,并未有任何的诧异。   从十天前,曹朋在红水大营会盟,而窦兰不曾参加就能看得出,出兵是早晚的事情。   曹朋与河西诸部落签订契约,令无数人感到震惊。   且不说檀柘归附朝廷,但只是曹朋在会盟上所说的那些事情,就足以令人思索。   这并不是一个狭隘的中原名士。   其人颇有胸怀,也不是一味的排斥胡人。而且,他似乎愿意帮助胡人过更好的生活,获得更多的利益。虽说手段有点强硬,但就目前看来,似乎也不算太过。   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   总之,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看法。   不过,所有人都可以感觉的出来,这会盟只是曹朋的第一步而已。中原人常说,先礼后兵。礼数已经有了,接下来就是用兵了……至于如何用兵?所有人都在观望。   十一月初十,曹朋在红水大营点兵出征。   以征羌都尉潘璋为先锋,牛刚为副将,令三千大军出击。   同时,曹朋在红水大营征五千兵马。其中胡汉混杂,凡愿从军者,可去胡奴之身。   这两个月来,曹朋从檀柘手中先后购买了超过三千胡奴。   加上他原有的八千汉奴,足足有一万多人。而随后步骘和潘璋到来,又带来了五千兵马。曹朋命人将其打散后,又征召了五千兵卒,共一万三千人。分设两校,由夏侯兰和潘璋各领一校。曹朋自领一校,三千人马,由郝昭一手执掌。   此时的汉军兵力,已非同等闲。   如果再算上廉堡和凤鸣滩两处,几近两万人。   曹朋此次,出动两校兵马,浩浩荡荡,向红水集进发。   “今公子用兵,非为征战,实震慑耳。”   徐庶为军师司马,随行出征。   在出征之前,徐庶对曹朋而言,“红水集,不足为虑。   哪怕李其想出兵相助,也会有邓校尉和公威,在凤鸣滩予以牵制,难有大用途。   所以,公子这一战的目的,是要让河西之地所有人知道,公子的实力。   唯有这般,方能不战而屈人。于公子而言,镇抚河西,关键在抚,而非征伐。”   曹朋,深以为然。   说实话,他还真不把红水集放在眼中。   先有凤雏初鸣,而今又有‘单福先生’随行。红水集这一战,要打的狠,打的快,打的让那些还心存幻想的人,一个个老老实实臣服。这才是此战真正目的。   所以,曹朋亲自督军,夏侯兰为副将。   离开红水大营后,大军长驱直入。耿庆第一个率部归附,并将名册尽数交给了曹朋。而后,他带着族人和家眷,一同前往红水大营,并很快就定居下来……   耿庆现在,毫无压力。   只待来年开春,檀柘撤离红砂岗后,他就可以接手红砂岗建城,做他的胡长。   至于幕僚,他都想好了。   就让长子耿林担任……唯一牵挂的,就是那红水集的次子耿钧。   好在曹朋向他保证,绝对不会害耿钧性命,会把他平安的带回红水大营。   耿庆的归附,也昭示着红水盟誓,彻底解除。   在耿庆归附的第三天,秋奴率部来投。五千部曲尽数交付曹朋,而秋奴则带着家眷,进入冰城……秋奴之后,又有三部大人归附。十八部落,眨眼间就少了五个。至于其他部落,也都惶惶然不知何去何从。不久前归附他们的部落,纷纷逃离他们的控制,向红水大营投去。而他们现在,对此也无心去过问太多。   ……   “曹家小儿,欺人太甚。”   红水集,此刻已不复当初曹朋初至时的繁华和喧嚣。   城里的胡人纷纷逃离,而汉民则惊慌失措。整个红水集,被恐慌的气氛所笼罩。   每一个人,都带着茫然表情。   此前,不是和红水大营关系挺好的吗?还联手退敌来着……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刀兵相向?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之前红水大营的会盟,窦将军不去呢?   窦兰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部曲心中的茫然和抱怨。   他也只能暗自叫苦:原本想等到开春,各部整合完毕后,能够向曹朋争取更大利益。   哪知道曹朋居然二话不说,便要动兵?   在窦兰看,曹朋刚接收了中原移民,肯定要有一阵忙碌。   哪知道,曹朋接受移民之后,迅速分拨出两千三百户到廉堡和凤鸣滩,缓解了一部分的压力。之后,他和檀柘神不知鬼不觉的达成协议,兵不刃血得到红砂岗,使得整个河西,都为之恐慌。而那座一夜拔地而起的冰城,更是神来之笔。   至少在普通人眼里,这曹朋是得了上天眷顾……   “父亲休要紧张,孩儿有一计,定能令曹家小儿,无功而返。” 第438章 河西第三弹(四)   夜色里,红水集城外,黑压压一片,尽是汉军营寨。   曹朋兵发红水集,并没有依照着‘兵贵神速’的原则,而是缓缓推进。沿途不断招降红泽部落,同时还顺带手的,消灭了几支在红泽颇有名望的马贼盗匪集团。原本只需要几天就可以抵达红水集,却足足走了十八日。十一月二十八日,曹朋兵临红水集城下。大军一路行来,毫不见疲惫之色,军卒们个个精神抖擞。   这十八天的行军,对于这支临时组建起来的汉军而言,无疑是一次真刀实枪的操演。   军卒们演练了追袭,攻坚等各种战术。   十八天共消灭马贼盗匪,近两千余众,可谓战果非凡。   曹朋越是走的慢,对于红泽,对于红水集所带来的压力就越是巨大。当人们耳朵里全都是汉军如何消灭盗匪马贼的消息时,许多持观望态度的部落,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十八天,共有四家红泽部落来降。加上此前五家,红泽半数部落,已落入曹朋之手。曹朋还未对红水集征伐,就已经获得了近两万人口之多……   如此摧枯拉朽般的行军,所产生的效果,不言而喻。   当汉军抵达红水集时,红水集城门紧锁,根本不敢和曹朋来一场硬碰硬的交锋。   曹朋呢,也不急于发动攻击,而是在城外整顿军纪,操演人马。   那隆隆的战鼓声,震天介的喊杀声在红水集的上空回荡了三日,生活在红水集的百姓,莫不胆战心惊。有不少人,甚至期盼着曹朋赶快攻城,早点结束战斗。   可是,汉军却迟迟未动。   这就是徐庶所说的‘威慑’!   通过小小的红水集,辐射整个河西。   各部落大人纷纷派出斥候,严密监视汉军的动向。   虽有些部落想要出兵援救窦兰,可是在看到汉军的军容之后,一个个又缩回去。   ……   “父亲,差不多了!”   红水集府衙中,窦虎和耿钧摩拳擦掌,兴奋的舞动拳头。   而窦兰仍紧锁眉头,看上去犹豫不决。   “叔父,小侄一直观察,曹家小儿并不只是为了攻取红水集,而是想要向河西威慑。他们的守卫很松懈,加上这几日叔父退让,避而不战,更令曹家小儿失去了戒心。此前虎哥说的不错,只要能败他一阵,就会令诸方大人前来援救。   侄儿愿领一支人马,今夜出城,偷袭小儿大营。   他无有防备,必然惊慌。到时候只要他向后撤退,叔父趁机掩杀,小儿必大败。”   耿钧跃跃欲试,不停的戳哄窦兰。   而窦虎也是连连点头。   趁曹朋立足未稳,偷营劫寨的主意出自于他。不过当时曹朋的军威太盛,以至于窦兰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决定避而不战,坚守红水集,等待援兵,伺机而动。   可在窦虎心里,这偷营劫寨的想法却一直都没有退去。   随着汉军在城外耀武扬威的操演,这偷营劫寨的想法,在窦虎心里越来越清晰。   偷营劫寨,可能打不退曹朋。   可是只要能大胜一阵,就可以令周遭观战之部落大人,生出一丝期盼。汉军并非不可战胜!到时候,必然能引得那些部落大人犹豫,说不定还会发兵救援红水集。   这个念头,窦虎不止一次的告诉窦兰。   但窦兰始终下不得决心。   如果真这样子,他和朝廷可就再也没有寰转之地。哪怕这一次击败了曹朋,将来也必会有朝廷报复。到时候小小的红水集,真能挡得住朝廷大军?这栖息百年的驻地,只怕唯有丢弃,然后四处飘零,如那些羌胡一般,游牧于河西和塞上。   这,并不是窦兰所愿。   他始终希望,有朝一日能重回故土。   如果真的和曹朋为敌,那这一天,恐怕会遥遥无期。   “李叔他……可有消息?”   耿钧摇摇头,轻声道:“李叔祖曾试图出兵,可是那凤鸣滩的邓范孟建,令韩德兵出三十里,屯扎于李家牧原北方。李叔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按兵不动。”   凤鸣滩,凤鸣滩……   早知这凤鸣滩借出去,会成为他今日之衿肘,窦兰当初打死都不会让邓范占领凤鸣滩。   一步错,步步错。   当时考虑着自家面临整合,而西北牧原也需要一方镇守。   出于利用的角度,窦兰同意曹朋接手了休屠各俘虏,并允许邓范等人在凤鸣滩立足。   可一眨眼……   难不成说,当时曹朋就已经有了吞并红泽的决心?   窦兰没由来的一个激灵,同时这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暖意:至少,李其还未抛弃自己!   “父亲,不能再犹豫了!”窦虎见窦兰不说话,有些急了,“今夜月黑,正可劫营。万一那小儿那一天反应过来,再想要劫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一旦小儿开战,红水集恐难以支撑太久……父亲,当早做决断,不可贻误战机啊。”   也罢,就拼这一把!   窦兰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了书案上。   “既然如此,我给你二人一千精兵,今夜丑时后,出城劫营。   若事有可为,则一战功成;若不可为,绝不要勉强,速速退出,不可以冒然行事。”   “孩儿(侄儿)遵命!”   窦虎和耿钧兴冲冲的跑出花厅,开始准备。   而窦兰却有些心神不定,一个人呆坐在花厅里,半晌后一声仰天发出长叹……   ……   夜幕,笼罩红水集。   汉军大营中,灯火星星点点,在夜幕下,显得格外壮观。   巍峨的营寨,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匍匐在草原上。营寨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两声刁斗声息,隐隐约约。北风,从跨过贺兰山脉,拂过辽阔的河西草原,卷裹着丝丝肃杀之气。窦虎打了个寒蝉,下意识裹紧身上的衣袍。他向耿钧看了一眼,见耿钧一脸兴奋,不由得点了点头。只是,窦虎没有发现,耿钧虽说一脸兴奋之色,可是那手脚却在轻轻的颤抖,是紧张,还是恐惧?谁也不知道。   “开城!”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门无声开启了一条缝。   窦虎和耿钧各领五百精兵,悄然从城中行出。   “小钧,你从东,我从西,咱们兵分两路,杀进去之后,直冲曹家小儿的中军大寨。”   “明白!”   耿钧点点头,领兵而去。   窦虎则领一支人马,趁着夜色,迅速扑向汉军大营。   所有的马匹,马蹄上都裹着草,以免发出声响。距离汉军大营越来越近,窦虎的心情,也越来越兴奋,同时更有一种难言的紧张,涌上心头,令他身体微微颤抖。   从马上摘下九尺龙雀大环,窦虎深吸一口气。   远处,汉军大营的营寨清晰可见。   大营外,甚至没有设立鹿角等障碍物,空荡荡的,可一眼看到营中的情形。   营门口没有卫兵。   想必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所以也没有做出防御。   而大营里,不见半个人影。那一盆盘火油灯在空处,照映的极为清楚。   越来越近……   窦虎突然举起大刀,厉声喝道:“出击!”   说话间,他纵马疾驰,朝着那大营便冲去。在他身后,五百骑军紧紧跟随,一个个手持大刀,面露狰狞之色。如一股狂风,瞬间冲进了汉军大营,可是这营地里却好像死人的坟地一般,静悄悄,没有半点反应。按道理说,窦虎这么冲过来,至少会惊醒卫兵。但是,没有一个人出现,整个营寨,好像一座空营。   窦虎冲到营地里,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一种不祥的预兆顿时涌上心头,他连忙勒住了战马,四处打量。   “不好,中计了,有埋伏!”   这时候,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情况不太对劲。哪有汉军一点动静都没有的道理?   窦虎刚要下令撤退,忽听东边传来一阵喊杀声。   紧跟着,悠长的号角声响起,空荡荡的营地,好像炸了锅一样,数不清的汉军好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大营辕门,迅速被汉军堵住去路。   一员大将从暗处纵马冲出。   只见他银盔银甲,身穿皂罗袍。掌中一杆丈二龙鳞,胯下一匹神骏异常的照夜白龙驹。   人似猛虎,马赛蛟龙。   这银甲大将冲出来,大枪一指窦虎,“无知小儿,怎才来乎?我家军师早已料到,尔等必会劫营,故今日设下天罗地网,若识时务,何不下马就缚,免你一死。”   一股寒气,刷的直冲头顶。   窦虎脸色大变,向四下看去。   却见一排排弓箭手躲在营寨后面,箭已上弦,对准了己方。   汉军大营的东面,传来阵阵喊杀声,响彻天地。   对面的汉将一笑,“黄口小儿,休要心存幻想。文珪守在东面,你那同伴定难以逃脱。”   窦虎的脸,煞白。   他不是害怕,只是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环视周遭,他猛然一咬钢牙,两脚一磕马腹,战马希聿聿长嘶一声。窦虎拍马舞刀,朝着那汉将便冲了过去,“儿郎们,今日中计,唯死战耳,给我杀……”   汉将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看着拍马冲来的窦虎,心里暗自称赞。   这小子,倒是有些刚性。   不过,称赞归称赞,他却不会手下留情。两脚一磕飞虎蟾,胯下照夜白呼的一下子冲出来。手中丈二龙鳞扑棱棱一颤,犹如一条巨蟒般舞动,迎着窦虎扑去。   “小子,且让你家夏侯大爷看看,有何本领张狂。” 第439章 河西第三弹(五)   汉军东大营。   红泽兵已经溃不成军。五百精锐,进入汉军大营之后,便遭遇到汉军的袭击。   整个汉军大营,分为三个部分。   东、西、中三座营寨。东大营的主将,便是征羌都尉潘璋,而西大营的主将,则是新任河西郡司马夏侯兰。中军自然是由曹朋坐镇,徐庶为军师,牛刚和曹彰为副将。三座大寨相互呼应,呈三才阵法,攻守兼备。和庞统不同,徐庶擅长战阵之法,能根据各种不同的地形,排列出最为合适的军阵,堪称为一绝。   除此之外,徐庶也长于内政,善于谋划。   水镜山庄四友中,崔钧崔州平的文化素养最好,石韬善于内政,精通兵法,孟建同样长于内政,但兼修将做和商业。徐庶相对而言,则发展相对全面。但由于各种原因,他在大局上,又远远比不得诸葛亮和庞统两人,略逊色一筹。   此前,得徐母召唤,徐庶从水镜山庄返回家中,后投靠曹朋。   本来徐庶是想要做些事业,不成想当时曹朋因为殴打伏完,被罢官免职,在家中闭门思过。他又不想留在曹府当个闲职,便在曹朋的推荐下,到了邓稷手下。   只是,邓稷出镇延津,恰逢官渡之战结束,延津并无战事。   也使得徐庶无施展才华之处,只能处理一些政务。后来被满宠看重,提拔为从事。邓稷接手东郡以后,倒是给徐庶更多施展才华的空间。可徐庶还是更想在曹朋手下做事。毕竟,他当初投奔曹操,就是冲着曹朋而来,而不是邓稷的面子。   庞统在凤鸣滩一战功成,名扬河西。   若说徐庶没想法,那纯粹胡说八道……   几乎是同时投奔曹朋,而今庞统已坐稳了曹朋谋主的位子,甚至委以重任,独当一面。   而他呢,则因为种种原因,尚未在曹朋面前施展才华。   这一次出兵红水集,徐庶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从出兵到行军,从安营扎寨到演武操练,几乎都透着徐庶的心血。对于红水集偷营劫寨的行为,徐庶更早有预料。   小说里常有旗杆折断,可判断是否偷营的情节。   其实,那是胡扯。   所谓天象警示,不过是小说家皆以发挥的桥段而已。真正做出判断的根据,是在于对敌人的研究,以及从当时的情况,天气等各方面,推断出来的结果……   徐庶判定,窦兰必定会劫营,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耿钧刚一进东大营,就被汉军团团围住。一顿如雨箭矢过后,红泽兵死伤不少。耿钧凭着一身的武艺,在乱军中拼杀,想要突围出去。他一直认为,自家的武艺高超。但是在这重围中,他却难以施展。红泽兵早就惊慌失措,溃不成军。就算耿钧的武艺再好,也挡不住汉军轮番攻击。片刻光景,耿钧就被杀得盔歪甲斜,狼狈不堪。而在东大营大纛旗下,一员黑甲将军,胯马擎刀,关注战场。   “伯从,那小子就是你兄弟吗?”   在他身后,一个青年文士面带忧虑之色,闻听询问,连忙上前道:“将军,小钧不识将军之威,冒然相犯,还请将军宽恕则个……家父生平,最宠爱他,将军能否……”   青年,便是耿林。   耿庆归顺曹朋之后,耿林顺理成章,便进入曹朋幕僚,出任书记。   那黑甲将军,则是潘璋。   见耿林惶恐不安,他顿时笑了,“伯从休要紧张,公子既然下令,饶他性命,某又怎能违背军命?嗯……不过,如此耽搁,实在麻烦,且让某家将他擒拿。”   话音未落,潘璋跃马冲出,向耿钧扑去。   耿林心里不由得一紧,哪怕明知道潘璋不会取耿林性命,可是见潘璋杀出去,仍不免心惊肉跳。对于这位征羌都尉,他也算有些了解。此人杀法骁勇,是个拼命三郎,甚得曹朋信赖。在行军途中,但凡被潘璋遇到的马贼,几乎无一人活命。这位爷的杀性,在汉军中堪称翘楚。相比之下,夏侯兰倒显得有些仁慈。   耿林一直希望,耿钧不要来东大营。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这家伙居然真的来偷营劫寨。   潘璋人马合一,双足扣马镫,拖刀疾驰。耿林刚挑翻一名汉军,忽有一种毛发森然的感觉。他连忙拨转马头,就见潘璋如离弦利箭,闪电般冲到了他的跟前。   与夏侯兰相比,潘璋敦实粗壮,有剽悍之气。   追随曹朋以来,他也算得上屡经战阵,那股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杀气,更非耿钧可以相提并论。马快,刀疾……潘璋在纵马疾驰中,精气神瞬间提升到巅峰,到耿钧跟前,口中一声暴喝,身体骤然从马背上暴起。手中大刀随着身体的暴起,呼的轮开,一式力劈华山,大刀犹如一抹惊雷,暗劲涌动,便斩向耿钧。   刀还未至,那股凛然刀气已到跟前。   耿钧虎目圆睁,大吼一声,举枪相迎……   只听铛一声巨响,耿钧双臂如受雷击一般,顿时失去了感觉。他不由得大惊,连忙伏身躲闪。二马错蹬的刹那,耳边就传来潘璋那冷幽的声音:“还不下去。”   潘璋大刀反手一击,狠狠的拍在耿钧的身上。   耿钧大叫一声,从马上就滚落下来。   不等他爬起,潘璋已拨马返回,沉甸甸的大环蓬的拍在耿钧的肩膀上,犹如一座大山压下,只令耿钧动弹不得。他想要挣扎,就听潘璋道:“小子,我家公子答应过你父亲,更有你兄长求情……乖乖就缚,莫要让你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好像一头冷水当头浇下来,耿钧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再也停止了挣扎。   几个汉军上前将他按住,抹肩头拢二臂将他绳捆索绑。此时,红泽兵已停止了抵抗,一个个从马上下来,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一幕,耿钧不由得目瞪口呆。一直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不成想,在人家眼里,自己狗屁不是。   耿林上前,拍了拍耿钧的肩膀。   “哥哥……”   耿钧突然后悔。   好端端,自己逞什么能呢?   父亲吃的盐比自己吃的饭都多;哥哥看过的书,比他认识的人都多。他们都不认为,红泽能挡住汉军,偏偏自己……细想下来,自己之所以这样做,未尝没有对曹朋的嫉妒心理作祟。曹朋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已经名扬天下,独镇一方。   而耿钧……   他希望能借曹朋的名头,创出自己的天地。   可现在看来,他选错了对象。   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耿林叹了口气,轻声道:“小林莫怕,父亲和我哪怕是拼着不要前程,也会保你性命。”   “哥……”   “好了,休要啰唆!”耿林笑了笑,“待公子返回时,我定会为你求情,和你一起返回红水。”   “曹家小……公子不在营中?”   潘璋策马而来,闻听大笑,“小子,对付你们,何需公子亲自坐镇?我实话告诉你,我们等你们来偷营劫寨,已有三天。如今西大营有子幽坐镇,想来你那些同伴,也已经束手就擒。幸好你们没去中军,若不然军师在营中早就准备好的八门金锁阵,足以让尔等片甲不留。公子此时,想必已对上了那红水集窦兰……”   等了三天?   耳听西边大营,喊杀声渐渐低弱,耿钧就知道,窦虎凶多吉少。   自己原以为聪明,不成想却是自投罗网。一举一动,早就被人家算计在里面,而他……   耿钧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   他从小生长在红泽,甚至很少走出红泽。   凭借红泽联盟的力量,他可以在河西横行无阻。   可现在看来,他自以为是的那点东西,在别人的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本领。   “虎哥他……”   耿林轻声道:“放心吧,公子有命,留尔等性命。   老虎不会有事,最多就是有些皮肉之苦。夏侯将军有分寸,绝不会害他的性命。”   潘璋、夏侯兰……   如此多了得的人物,却听凭曹朋的调遣。   可笑自己从前坐井观天,还以为……   对了,刚才他们说,那曹朋去不在营中,莫非他要……窦叔父这一次,只怕危险!   ……   窦兰立于红水集城头,眺望远处汉军大营。   当汉军大营中,灯火骤然大亮,喊杀声从营中响起的时候,他心里不由得一紧。   不好!   窦兰顿时醒悟过来:曹朋也算得上是久经战阵。能闯下那么偌大的名声,又岂是无能之辈?而且,他身边能人不少。别的不说,就说那庞统庞士元,凤鸣滩一战,三万羌胡大军全军覆没,可谓有鬼神之能。有他在,曹朋岂能没有防备?   想到这里,窦兰骤然为窦虎和耿钧感到担忧。   “来人,抬枪备马,随我出击。”   随着窦兰一声令下,红水集中立刻灯火通明。   窦兰点起两千精卒,城门大开,风一般杀出红水集。曹朋此刻正在伏击窦虎和耿钧,我此刻出击,正好打他个出其不意,说不得能救回两个孩子,还能一挫曹朋锐气。   窦兰心如火焚,胯下马风驰电掣,向汉军大营扑去…… 第440章 河西第三弹(完)   如雷蹄声,在夜幕中回荡。   窦兰也不再掩饰什么,他必须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冲进汉军大营,救出窦虎耿钧。   战马似乎能体会到窦兰心中的那份焦虑,不断的加快速度。   两千骑军紧随窦兰,在旷野中奔行。铁蹄声恰如雷动,令大地也为之颤抖……   眼见着,就要到汉军大营。   忽听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响,从两边突然窜出无数弓箭手。   随着一声‘放箭’的吼声传来,箭如雨下。   在奔行中的红泽兵根本没想到,汉军竟然在大营外有埋伏。猝不及防之下,百余人惨叫着从马上栽落。窦兰打了一个寒蝉,暗道一声不好,拨马就走……   却听梆子声更加急促,箭矢不断。   四周蒿草丛生,加之夜色深沉,漆黑不见五指。根本看不到对方弓箭手究竟有多少,只能听到那箭矢破空,咻咻声不绝于耳。不断有红泽兵被射落马下,倒地哀嚎不止。窦兰拼命舞动大枪,拨打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箭矢,口中怒吼连连。   “曹家小儿,只知诡计,可敢与某家一战。”   那嘶吼声,恍如受伤的野兽,凄厉无比。   窦兰明白,他输了!   不管是曹朋设计也罢,还是那庞统出谋也好,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心思的变化,都被对方算计的清清楚楚。如此对手,绝非他窦兰能够对付。既然到了这步田地,但求一战,不要死的太过于窝囊。至少,不能丢了祖先的威名才是……   窦兰声音刚落下,梆子声戛然而止。   百余支火把,从蒿草丛中呼啸飞来,落在空地上。   火光照耀,窦兰看到遍地的红泽兵倒在血泊中哀嚎。无主的战马,仓皇而走,发出一声声悲鸣。   不远处,一座并不算太高,大约也就是五六米左右的土丘上,骤然间灯火通明。曹朋胯下狮虎兽,掌中方天画戟,傲然立于土丘。紧跟着,从土丘后面,冲出一队刀盾手。清一色黑眊披衣,执盾横刀,列阵在那土丘的左右两侧。   弓箭手,没于蒿草丛中,无声无息。   若不是刚才那如雨的箭矢袭掠,甚至不会有人知道,那一人高的蒿草中,躲藏有多少汉军。   “窦兰,你要与某一战吗?”   曹朋洪亮的声音传来,带着丝丝不屑。   窦兰心中一紧,牙关紧咬,“曹友学,今日窦某认栽了。   不过,想要窦某弃械,却是痴心妄想。某乃窦家后人,今日就让你知道,某家厉害。”   窦兰此时,将所有的杂念抛开。   胯下战马似乎感受到了窦兰那决死之心,竟希聿聿长嘶不止,透出无比的兴奋。   曹朋大笑,“也罢,今日且让你心服口服。”   说话间,狮虎兽仰天咆哮,撒蹄从土丘上冲下来。   两人相隔大约二十余米的距离,狮虎兽奔行的速度看上去并不算快。只是它的步伐,却极为惊人,看似缓慢,却在眨眼间,就到了近前。曹朋人马合一,腰杆笔直。大红色披风在空中猎猎作响,好似一团火焰翻滚。他的身体,似和战马融为一体。在马背上随着狮虎兽的奔行而起伏……但一起一伏之间,却又浑然一体。在窦兰的眼中,迎面而来的似乎并不是一人一马,而是一头腾云驾雾的怪兽。   心里,不由得一颤!   窦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此人年纪虽不大,但身手只怕是……不属于那西凉锦马超。   突然间,窦兰觉得自己老了。   想当初他驰骋红泽,何等声威。而今,随着一个个青年将领的崛起,让窦兰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受。这曹朋,绝对达到了超一流武将的境界。小小的西凉,先有马超,后有阎行,而今又有这曹朋出现。老一辈的人,还能够风光多久呢?   不过哪怕是明知道不是对手,窦兰也不会退缩。   他大吼一声,跃马挺枪,迎着曹朋而上。大枪扑棱棱一颤,犹如一条巨蟒,分心便刺。   曹朋手中大戟轮开,看似漫不经心的向前一探。   只听铛,巨响过后,窦兰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连连后退。从方天画戟上传来的巨力,使得窦兰心惊肉跳。这漫不经心的一戟,却浑然犹若天成,竟使得窦兰无功而返。手臂微微发麻,窦兰暗自心惊。可他却没有逃走,而是再次催马,冲向曹朋。   狮虎兽戛然止步,曹朋端坐马上,大戟左一下,右一下,随意而无任何章法可言。但就是这种杂乱而无章法的舞动,却使得窦兰苦不堪言。任凭他使出千般本领,始终无法突破曹朋的防御。以至于他越打越急,大枪越来越快……每一次兵器交击,从方天画戟上传来的古怪力道,使得窦兰难受的想要吐血。忽而直走,忽而旋转,忽而似有还无,后劲延绵,忽而刚猛无铸,似是要开山劈岳。   十几个回合下来,窦兰汗流浃背,手臂酸软,气喘如牛。   曹朋猛然拨马向后一退,洪声笑道:“窦将军,能接我一戟,今日就放你离开。”   说话间,狮虎兽那庞大的身躯猛然向后一挫,紧跟着呼的腾空而起。   方天画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奇亮弧光,如同一道奔雷,轰鸣着劈向了窦兰。   窦兰大吼一声,双臂用力,运足丹田气举枪相迎。   铛!   枪戟相交,如山巨力袭来。   窦兰只觉喉咙里一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伏在马上掉头就走。   这家伙,简直太凶悍了!   想必是马孟起前来,也不过如此吧……   窦兰落荒而走,汉军说话间就要追击。   曹朋大戟高举起,止住汉军追击。狮虎兽向前猛走两步,曹朋鼓动丹田气,洪声喊道:“窦将军,今日饶你一命。明日正午之前,若还不做出选择,大军一动,则红水集鸡犬不留。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不给冠军侯颜面。”   声音传出去老远,窦兰听得真真切切。   他只觉得心中似有一股气直冲头顶,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从马上扑通一声摔落,顿时昏迷不醒。红泽兵拼死,将窦兰就会红水集,城门旋即紧闭,城头守卫森严。   可是,带出去的两千精卒,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二。   旷野中传来隆隆战鼓声,毫无疑问,是曹朋得胜回营……   ……   天亮了!   但却阴沉沉的,乌云翻滚。   寒风在红水集外的狂野中呼啸掠过,卷起赤龙旗飘扬,猎猎作响。   对于昨夜的战斗,红水集人大都心知肚明。正面交锋?肯定不是对手……人家兵强马壮,如何能够迎敌?偷袭,也失败了!坚守不出,可这红水集,能坚守多久?   城头上的军卒,一个个有气无力。   窦兰输了,被打得狼狈而回,至今昏迷不醒。   两位小公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估计,他二人的偷袭,也是凶多吉少。   一夜间,出动三千兵马。   可回来的,却不足一千……   如此巨大的打击,让红泽兵哪里还有半点士气,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汉军不攻,却胜似出击。   汉军大营越是安静,城里的百姓,就越是慌张。   曹朋昨夜的那番话语,已经传到了街头巷尾。若正午不降,则红水集鸡犬不留!   可问题是,窦兰昏迷不醒。   这城中谁又能够做主?   有不少将领聚在了一起,交头接耳。   整个红水集里,透着一股沉重的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快看,汉军大营有动静。”   刚过辰时,就见一队汉军从大营里行出,缓缓来到红水集城外,而后停下脚步。   “楼上军卒听着,某乃河西太守,北中郎将曹朋……”   一个少年纵马上前,在城下大声喊喝。   “他就是曹朋?”   “不是吧,我记得曹将军好像二十多了吧,这个人看上去,似乎只有十几岁,怎可能是曹将军?”   当初曹朋在红水集,有不少人见过。   所以,他们一眼认出,城下的少年,并非曹朋。   “北中郎将曹朋……咳咳咳,座下弟子牛刚。”   “我呸!”   “你他娘的就不能一次说完,非要在报出曹将军性命之后咳嗽?还得我们还以为曹将军会妖法。”   城头上,顿时响起一阵低弱的嘘声。   不过,也仅止是城头上的人,可以听见。这时候,谁敢还口喝骂?莫说是曹朋的弟子,就算是一个普通的汉军,也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压力。还是忍耐一下为好。   好大的风!   被呼号的北风,呛得咳嗽连连的牛刚,心中暗骂不止。   他换了口气,然后大声道:“今我家先生有好生之德,不忍红水集生灵涂炭。所以将你们少公子送还回来,以示善意。距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若午时红水集仍冥顽不灵,则天军出动……到时候,血洗红水集,鸡犬不留,尔等切勿自误。”   说着话,他一挥手。   两个魁梧的黑眊,将绳捆索绑,好像一个大粽子似地窦虎,推将出来。   “窦公子,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还有一个时辰,战还是降,你自己考虑。我家先生仁至义尽!切莫死到临头,追悔莫及。”   牛刚看了一眼窦虎,而后抬头向城头挥了挥手。   “记住,一个时辰!”   他拨转马头,在汉军的簇拥下,缓缓向大营行去。   却只留下那城头上呆若木鸡的红泽兵,以及在城下,羞愤不已的窦虎…… 第441章 定红泽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一个时辰,差不多两个小时。如果放在平常,也能算得上是漫长等待……可是对红泽人而言,这一个时辰的时间,过的着实太快。午时,正不断的逼近。远处汉军大营中,开始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当过兵的人都知道,那是点将鼓,代表着汉军即将出战。可是,红水集府衙内,依旧是寂静无声……   窦兰长出一口气,悠悠醒来。   昨夜被曹朋打得好不凄惨,最后竟生生的气昏过去。   这一昏迷,也不知多久。醒来时就觉得光线有些昏暗,令窦兰不由得心里一颤。   “父亲,父亲……”   窦虎急促的呼喊声,在窦兰耳边响起。   窦兰一惊,睁眼看去,就见窦虎那焦急的面容,出现在他视线里。   “虎子,你……没事吧。”   窦虎闻听,鼻子一酸,心里的委屈骤然爆发,眼泪唰的一下就流淌出来。   “父亲,孩儿没事儿!”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窦兰说话间,向周围扫了一眼。却见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家具,以及熟悉的人。自己是在红水集的家里,并不是汉军的俘虏。   可窦兰又感到奇怪,“我儿,你怎么杀出来的?”   “孩儿,孩儿……”   窦虎羞愧不已,低下了头。   他实在是没有脸,和窦兰说出真相。   一直以来,窦虎都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和耿钧一样,总认为自己武艺高强,就算比不得马超,也能在河西排的上号。可就在昨夜,他连三个回合都没有撑过去,便被夏侯兰走马擒拿。这对于出兵前信誓旦旦,自信满满的窦虎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这还不算,曹朋居然二话不说便把他放了。这让窦虎,更感到无地自容。以前他一直看不起曹朋,可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这世上,最痛苦的是,不是骂你,辱你,而是完全无视你。   以至于窦兰问他时,窦虎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窦兰明白了!   心里顿感苦涩……   可笑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会令曹朋忌惮。可惜,曹朋却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不是同一个等级,不是同一个层次,却非要相提并论,只能自取其辱。   “我儿,休要如此。   那曹友学不是等闲之辈,在中原有偌大名声,可不是凭空得来。   为父以前也没有把他放在眼中……但是现在,为父终于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   咱父子,败得不冤!   对了,小钧呢?他可还好……”   “小钧无事,孩儿见到他的时候,他精神很差,比之孩儿还要消沉。不过曹家小儿……曹朋没有为难他,命他兄长耿林,带着他返回红水大营,去见他父亲。”   窦兰松了一口气。   “如此甚好,至少没连累得小钧,也受那无妄之灾。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   “将近午时!”   窦兰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心道一声:不好。   他昨天虽然被气昏了,可是曹朋的话,他却记在心里:午时不降,红水集鸡犬不留。   那可是个说得出,就能做得到的主儿!   窦兰相信,曹朋绝不是开玩笑。他那种人,平时可能看上去人畜无害,可要是狠下心来,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心慈手软,能在白马一把火烧死今晚袁军士卒?曹朋是那种对敌人狠起来,对自己也狠的人。鸡犬不留?他绝对可以做出来。   “快扶我起来。”   窦兰强撑着,想要下榻。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隐约传来隆隆战鼓声。   伴随着一阵阵喧闹嘈杂,窦兰脸色顿时大变……   “外面发生何事?”   “将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一名军卒冲进来,单膝跪地道:“汉军,汉军开始围城了。”   窦兰倒吸一口凉气,“我儿,速与我登城观敌。”   他连 衣甲都来不及穿,便让窦虎搀扶着他,走出府衙。府衙外,站着密密麻麻的人。有将领,也有普通百姓。当窦兰走出来的时候,喧哗声突然止息……数千双眼睛齐刷刷向窦兰看去。有的神色惶恐,有的面带迷茫,有的……   人心散了,人心真的散了!   窦兰沉声道:“大家且莫慌张,待我登城一观。”   不管怎么说,窦兰及时醒来,多多少少令红水集的人们,心里安定一些。只是,当窦兰登上城门楼,举目向外面观瞧的时候,脸色又是为之一变。   但见汉军在城外列阵,如林长矛,在天地间散发出森冷光毫。   一队队,一列列汉军将士,有条不紊的移动,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威势。窦兰看得出,汉军摆出的战阵,是一座八门金锁大战。随着号角声响起,从八座旗门中,用处一队队士兵,推动沉甸甸,笨重的霹雳车,云梯等攻城器械,在阵外一字排开。   汉军,这是要攻城了!   就在时候,从汉军阵中行出一支人马。   为首是一辆三匹马并辔的轻车,车上站立一个文士。看年纪,大约在三十出头,生的仪表不凡。   剑眉,朗目,颌下长须。   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中还持一支鹤羽团扇。英武中,透着一股子超凡脱俗的出尘美感。他在一队骑军的护卫下,来到城下。在他车旁,夏侯兰警惕相随。   “父亲,那员将,就是曹朋手下河西司马,夏侯兰……此人,有万夫不挡之勇。”   窦虎如何认不得夏侯兰?   他对夏侯兰的模样,可谓是毕生难忘。   “车上的人是谁?”   “不知,好像是曹朋的军师。”   窦兰心里一个激灵:此人,莫非就是那曹朋的谋主,有凤雏之称的庞统庞士元?   观其容貌,却不愧凤雏之名,果然仪表不凡。   就在窦兰疑惑的时候,城下文士开口道:“敢问城上,可是窦兰将军?”   “啊,正是。”   “我家公子言,午时不降,即要攻城。   今距午时,尚有一炷香的时间。公子托某代言:将军名门之后,当知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天军已至,乃大势所趋。所谓顺者生,逆者亡,还请将军莫要自误。”   这,是曹朋的最后通牒!   窦兰看着那文士,半晌后一拱手,“敢问,城下可是凤雏先生?”   那文士不由得哈哈大笑,“某乃无名小卒,如何能与庞士元相提并论。在下徐庶,今为北中郎将帐下一小小传信之人。窦将军,时间快到了,还请早作决断。”   说着话,文士驱车离去,那鹤氅随风而动,恍若仙人。   “此等人物,非是凤雏,竟也在曹友学帐下效力……莫非,是天欲亡我红泽乎?”   窦兰怔怔良久,突然仰天一声长叹。   城楼上,红泽兵一个个紧盯着窦兰,等待着他最后的决断。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汉军立于呼号的北风中,稳如泰山,丝毫不乱。那飞龙旗,飞虎旗,飞豹旗,飞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混合着那北风的呼号声,令人感到心惊肉跳。   鼓声,愈来愈急促。   这是曹朋在催促窦兰做决定。   所有人都知道,当那战鼓声停止,便是汉军发动攻击的时候。   城头上,一些红泽小帅,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肋下佩剑上,凝视着窦兰,一言不发。   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窦兰凝立良久,轻声道:“我儿,随我下去吧。”   窦虎连忙应了一声,虎目圆睁,扫视城头上众人。手,紧握大刀,不敢有半点松懈。刚才城头上的气氛,令他感到紧张。他隐隐约约可以猜测出,那些人的意图。虽说输给了曹朋,可心里还是有一股子傲气,让窦虎不会轻易的低下头。   他警惕的保护着窦兰走下城来,刚想要开口,却见窦兰站在城门后,整理了一下衣衫,却又把头发打散,并脱下了靴子。   “父亲,您这是……”   窦虎心里,咯噔一下。   河西塞上有一个规矩,叫做散发赤足,也就是表示归顺臣服之意。窦兰这个举动,难道是要……投降吗?其实,窦虎心里,也知道事不可违,红水集必然挡不住曹朋大军,投降不过是早晚而已。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窦虎又有些无法接受。   “我儿,此战乃我之罪,非红水集数千百姓之过。   今朝廷大军兵临城下,曹朋三次通告,绝不会再有半刻拖延……我岂能因我,而令红水集父老乡亲蒙难?为父会在这里拖延一下时间,我儿当速速离开,投奔你李叔祖,请他给你一个出路。我儿,曹朋大势已成,绝非人力可以阻拦。”   窦虎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父亲……”   他声音颤抖,略有些哽咽。   片刻后,只见窦虎一咬牙,也打散了头发,脱下脚上的靴子,赤足与窦兰并立。   “父亲若降了,孩儿岂能独活。”   窦兰愣了一下,脸上旋即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对城门内那些呆愣的军卒道:“去吧,把城门打开吧!”   ……   午时,汉军战鼓声止息。   随着令旗招展,一声声号令从军中响起。陈列在阵前的攻城器械,发出嘎吱吱声响。   徐庶手持鹤羽团扇,凝视红水集。   片刻后,他抬起手,刚准备下令攻击。   却听夏侯兰轻声道:“军师,快看……”   他举目看去,远处红水集城头上,丢下无数兵械。紧跟着,那紧闭城门,吱纽纽打开…… 第442章 大场面   “窦兰,降了?”   李其坐在花厅里,看着堂下的斥候,自言自语道。虽然早在第一次见到曹朋时,便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李其又感到说不清楚的惆怅。存在百年的红泽盟誓,就这样没有了!从今以后,河西将再也不会有红泽,只有红水县的地名。朝廷下诏,置河西郡的消息,李其也隐隐约约的听到。   这是一种态度!   如果说,此前朝廷的态度还有些模糊的话,那么当河西郡的诏令发出,也就代表着朝廷最终的决定。或者说,是曹操的最终决定……曹操如今,忙于河北战事,正着手攻打邺城,根本无法分身兼顾河西。同时,朝廷能给予曹朋的支持太少,也让曹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用这样一种方式,表明了对曹朋的支持……   红泽变天了!   或者说,河西变天了……   李其拿起面前书案上的一份契约,里面写着红水大营会盟的主要内容。   曹朋,这位来自中原的名士,似乎与其他人不一样。李其见过很多名士,却没有一个人似曹朋这般。从他的行事作风而言,似乎对异族人有着极为强烈的敌意。或者用民族主义四个字来形容,最为妥帖。但是,他又能从谏如流,海纳百川。这份契约里,表明了曹朋对异族人的包容态度,同时更有一种极为坚定的大汉主义思想在里面。   我有一个梦想,希望有朝一日,勿论汉民,羌人,氐人,匈奴人,鲜卑人,可以欢聚一堂,说着同一种语言,发出同一种欢呼。   这是契约开头,曹朋的一段话。   说的很直白,但是却能够让所有人都能明白。   他敌视异族,却不排斥异族;他重视农耕,似乎又对商贾怀有极为浓厚的兴趣。   河西商会成立,如果真的能按照曹朋所说的那样执行,无疑能使羌胡异族安定下来,为河西的平稳,增加一个筹码。镇抚……曹朋对这两个字,已经吃透了。   李其轻声问道:“窦兰父子,今如何之?”   “回大人,曹友学并未斩杀窦兰父子。据说,他原本想要征辟窦兰,为武堡武长,但窦将军却拒绝了。窦将军决意,待其祖先灵位返回冯翊郡平陵老家……”   “哦?”   李其一怔。   他倒是知道,当初窦宪被杀后,窦宪的子孙虽说被发配到各地,但还是有一支,留在了平陵老家。只是窦宪之后,朝廷对窦家颇有些抵触,以至于此后百年,窦家再也没有出色人物。也许,正是这样一个原因,窦家依旧能立足于平陵。   落叶归根吗?   李其轻轻咳嗽一声,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能落叶归根,也是一种福气。窦兰的祖先,一直都期盼着有朝一日能重回平陵老家。而今,终于能回去了……不管怎样,也算是了却一桩夙愿。   “派些人过去,保护窦将军父子返乡。”   这红泽虽然没有了,可这一份情意,却不能就这么没有了。   那斥候一怔,连忙道:“大人,非是窦将军父子,只窦将军和其夫人回去,虎公子没有走,而是留在河西。”   “哦?”   “窦将军让虎公子留下来,为曹将军效力。   据小人打探,虎公子今为都伯,被划分到了河西司马,夏侯兰夏侯将军麾下出任斥候。”   都伯,也就是个队长,辖五十人。   斥候队长?   那也算是一支精锐了!   李其愣了片刻,突然间仰天大笑。   “窦兰啊窦兰,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昔日你为权力不肯归附,而今又为窦家前程,埋下一颗种子,好算计……果然好算计。”   窦兰现在回去,可说是一无所有。   离别故土百年之久,平陵窦氏是否还能接纳窦兰的回归,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可如果窦虎留下,窦兰就能多一份保障。   至少,能在曹朋麾下效力,可以令窦兰回归之后,多出一些底气。谁都知道,曹朋前程远大,甚得曹操所重。只要跟紧了曹朋,那么早晚有一日,窦虎也能出人头地。而到了那个时候,平陵窦氏也就多出一份希望,一份崛起的希望……   曹朋,不知道吗?   李其相信,曹朋一定知道窦兰的打算。   可是他还是把窦虎收留下来,这一手却更加巧妙。   一方面,收留窦虎,可以安抚红泽人的心;另一方面,他也是对窦兰的一个承诺。   既然你低头,我就给你一个富贵前程……   这种气度,这种气魄,焉能是常人可以比拟?   李其挥手示意,斥候退下。   他站前来,缓缓走出花厅,立于门廊下,看着园中雪景。   昨夜一场小雪,给这园子里增添了不少动人的美感。那傲立于雪中的红梅,令人感受到,勃勃生机。   李丁,已经在凤鸣滩立足。   他现在是邓范帐下,一名军侯,手下有一屯胡骑。   孩子们都长大了,并且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接下来,就要看他们自己的表现。   李其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   老了,真的是老了!   一晃,自己已近古稀之年。   离开故土,也有四十年之久……当年他入赘红泽,怀着是感恩之心。而今,也是时候卸下身上的责任。只是,不晓得故乡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当年李其呢?   疲乏过后,李其更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悲伤。   ……   “大人,大人……”   李其猛然从沉思中醒来,抬头看去,只见老家人李同惶恐站在身前,急促的呼唤。   这李同,是李其的晚辈。   说起来他和李其的儿子是一起长大,后来李其两个而战皆亡,李同又开始照顾李丁,一直到现在。对李同,李其一直像是对自己的儿子一样,从没有什么架子。   “李同,何事?”   “外面,外面有一支汉军,正朝着咱们牧场行来。”   “什么?”   李其一怔,眼睛猛然张开,透出一抹精芒。   这个时候出现汉军,只可能是曹朋的人。莫非,他拿下了红水集,要对我李家开刀吗?   不过,他旋即又笑了。   开刀就开刀吧,反正我也准备卸下责任。把李家交还给朝廷,相信曹朋总不会亏待了他们。   “李同,去我书房,将书案上那卷名册取来。”   李同愣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大人,你莫非……”   “李同,此大势所趋,非人力可以挽回。去吧,把名册拿出来,相信曹友学,还不至于翻脸不认人。至少咱要保住这体面,别真的让他们兵临城下才低头。”   李同心中不满,可是又不能违背了李其的命令。   他也知道,红水集完了,红泽完了……李家牧场,又怎可能独善其身?若李家牧场能挡住曹朋,李其又何必安排李丁去投奔凤鸣滩呢?这,显然是不可寰转。   李其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襟,迈步走下门廊。   他大步走出,见家中人一个个面带惊慌之色,于是脸色一沉,“慌个什么?”   “大人……”   “好了,休要再说,我已经知道。   该来的,总是要来,多也躲不过……传令下去,大家不要惊慌,都老实一点。其余人,随我前去迎接汉军。大家放心,我与曹将军还有些交情,绝不会有事。”   执掌李家牧场多年,李其的威望,绝对是无人可比。   不仅仅是在李家,乃至于整个红泽,李其的威望都无人可比……甚至有一说,当初如果不是李其退让,这红泽盟主的位子,绝对不可能是窦兰能够得到……既然李其说了没事,那肯定会没事儿。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家牧场中的慌乱便平息下来。虽然大家心里还有一些忐忑,却也变得稳定许多,至少不会害怕。   李其带着人,走出牧场大门。   远远地,就看见一队汉军正朝着牧场行来。   人数并不多,大约也就是三百人左右。可是看那装备,就知道这些人,不太寻常。   一人双骑,一匹西域良驹,一匹驽马。   良驹驮人,驽马负货。那马上的骑士,一个个黑眊披衣在身,面带黑色遮风巾。   跨刀负弓,威风凛凛。   而驽马之上,则负有长矛和箭矢,以及辎重兜囊。   至少在李其的印象里,汉军没有这么败家的队伍……如果有,只可能就是那曹朋身边的近卫,传说中的‘黑眊牙兵’。如果是黑眊牙兵,也就说明曹朋来了。   总不可能曹朋不在,他黑眊牙兵四处溜达吧。   李其深吸一口气,快走几步。   而对方也勒住战马,在距离李其三十余米的地方停下来。   黑眊刷拉一下子分开,让出一条通道。只见当中一匹狮虎兽,耀武扬威的行出。   马上一个青年,没有穿戴盔甲,只着一身便装。   身穿大袍,外罩披风……青年看到李其,催马向前紧走十五米,勒住马,跳下来。   “李校尉,七月一别,眨眼间已近半载,曹朋因公务繁忙,一直未能再登门拜访。今日前来,特地向老大人赔罪,还请老大人,莫要怪罪曹朋的失礼之处。”   “曹将军,何故来?”   曹朋大笑,大步来到李其跟前,“特来请老大人出身,在这河西,闯他一个大场面。” 第443章 粽子美人(一)   大场面吗?   也许在曹操那些人眼中,小小的河西郡不足为题。可是在李其的眼里,却清楚这河西弹丸之地,即将迎来前所未有之发展。也许百年过后,这里会成为最繁华的地方。   河西郡设立,各属官借有安排。   从郡丞到下属四县的县长,人员早已经安排妥当。唯有一个职务,始终悬而未决。   郡尉!   执掌河西军事的主官。   许多人都以为,这河西郡尉的职务,早已有了安排,故而曹朋谁也没有告知。   却不清楚,在曹朋心里,河西最属意的郡尉人选,非李其无他人。   毕竟,河西不比其他地方。这里胡汉混杂,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关系,更是千丝万缕。比如一个红泽,那十八部之间究竟存在一些什么样的关联?谁也无法弄清。除非曹朋花大精力去梳理,可能能得到一个答案。只是那答案是否完整,却无人知道。而李其虽不是河西本地人,可是在熹平年间便定居在红泽牧原上。   一晃四十年,对于红泽内部的关系了如指掌,甚至连窦兰都无法相比。   同样,由于他资历深厚,对整个河西的了解,也不是其他人可以相提并论。   如果说河西谁是地头蛇?   不是窦兰,而是曹朋眼前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他有资历,有威望,年纪又足够,而且还是当过汉军校尉。勿论从各方面来讲,没有人比他更能够担当郡尉一职。曹朋在与李儒商议后,做出了这个决定。   为此,他甚至和庞统等人有过争论,但最终还是说服了众人。   “我欲请老大人出山,暂领河西郡尉。   河西,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壮大机会,还请老大人莫要拒绝,辅助小子一把。”   曹朋,堂堂中原名士,大名鼎鼎的曹三篇。   又是曹操族侄,河西太守,北中郎将,有着无与伦比的权力。他能够亲自登门,而且把姿态放低,不惜执晚辈礼,邀请李其出山。这份殊荣,足以令许多人为之感动。李其不是那三顾茅庐才能出山的诸葛亮,对曹朋这份心意怎能拒绝?   就算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李丁着想。   不为李丁考虑,还要想想这李家牧场数百口老幼。   勿论是从哪一个角度,李其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既然无法拒绝,李其自然也要表现出相应姿态……   于是,李其匍匐在雪地上,老泪横流,口出感激之言。   “公子盛情,老朽敢不效死命?”   ……   就这样,随着李其答应出山,担任河西郡尉一职,昔年红泽三十六部盟约,彻底消亡。   红泽之名,将不复存在。   从今往后,这一片牧原之上,只有红水县和武堡之名。   红水集会在开春之后,彻底改造。曹朋将会在红水集的基础上,兴建武堡县城。   而这座县城的面积,将会比原来的红水集大两倍有余。   曹朋宣布,将会在开春从红水县迁一千五百户至红水集。而红水集原来的居民,可以继续在这里生活。如此一来,整个武堡的人口,会在最短时间,达到两万之众。到时候,凤鸣堡、武堡、胡堡和廉堡,将与红水县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无论是从军事,还是从政治的角度而言,红水县通过这四座城镇,可以把整个河西覆盖起来。其影响力之大,甚至可以延伸向羌胡的休屠泽,以及武威两地。   曹朋,为红泽人,河西人,勾勒出了一副美好的蓝图。   加之李其出任郡尉,又在很大程度上稳定了河西各部落的心思……   用曹朋的话说:一个崭新的大河西时代,即将到来。   李其的影响力果然巨大。   十二月初六,李其出山担任郡尉。   至十二月初十,短短四天时间,红泽共有七个部落举族来投,表示归附于朝廷。   到十二月十五,整个红泽完全归附。   其他各羌胡部落,也纷纷派人前来,呈递名册,宣布正式归化。   按照红水契约,当名册递交之后,各部落不再属异族,而统称为汉民。你们该信什么,只管去信,曹朋不会阻拦。但是,你们只能称之为汉民,别无选择……   这,也算是一种民族大融合?   建安八年十二月,曹朋上奏朝廷,请置河西郡。   同时,将河西郡下辖五县官员名单,一并呈报许都。只待尚书府行文批准,便可正式启用河西郡这三个字。不过,也无所谓,河西郡是司空府早就商定的结果,上报尚书府不过是走一个形式而已。当曹朋把这行文送出之后,便开始启用河西郡之命。徐庶在担任河西郡主簿的同时,也将出任红水县第一任县长。   武堡长,则由庞林出任,同时姜叙为武尉。   而梁宽也兴高采烈的准备赶赴胡堡,出任胡尉一职。计算起来,从曹朋抵达河西之后,先后归附曹朋的人,皆得到了封赏,可算得上是皆大欢喜的一个结果。   十二月二十日,经过计算,河西登记在册的人,共二十一万之多。   其中汉民人口约九万,其余皆胡人异族。就这个比例而言,胡汉人口持平,基本上没有大碍。不过,有许多汉民刚迁徙过来,还需要一个适应的阶段……所以胡汉之间,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和冲突,还需要慢慢的进行梳理。   总体而言,形势还是大好!   ……   安定太守张既,与金城太守韩遂,并凉州刺史韦康三人,派出使节前往武威郡。   三人的目的非常简单:马腾退兵!   凤鸣滩之后,马铁在距离李家牧场百里之外,进退两难。   马腾想要收兵,可是有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好在张既等人的使者到来,给马腾一个台阶。于是,在十二月初,当红泽大局已定之后,马腾传令:河西局势已然稳定,朝廷诛除了逆贼,故决意收兵……其实,这就是一个借口,大家都清楚。   为此,曹朋还上奏朝廷,表明马腾讨逆之功劳。   马腾心里面憋屈啊!   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征,连一箭都没放出,便灰溜溜回来,他心里面怎可能舒服?   可问题是,他还必须要上奏朝廷,为曹朋请功。   言平定河西之乱,曹朋为首功,他马腾只是协助而已……   总之,曹朋这一巴掌,打得马腾几个月都没有缓过来,整日里在郡廨以酒浇愁,喝多了便破口大骂曹朋。好在,他还算清醒,没有跳出去骂,只是在家中而已。   冰城,依旧矗立红水河畔。   又是一个飞雪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落。   红水县的城基已建造完毕,接下来就是城墙主体的营造。   而城中也做出了一个完善的规划,郡廨的位置,县廨的位置,以及民居、市集、校场、军府等各项设施,全都做了统筹安排。天寒地冻,无法继续施工。于是曹朋下令停工,待来年开春后,一边建城,一边屯田,确保所有人在明年可入住新居。   满天的雪花飞扬,曹朋徒步走出大营。   郭寰和步鸾陪着他,在雪地上行走。   两头雪獒,紧随左右,在雪地上欢快的奔跑着……   在他们身后,王双领五十名近卫,落后大约几十米远。人群中,还有一辆马车。   “夫君,这河西的雪景,真漂亮。”   步鸾呼出一口哈气,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好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雪,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河西的雪。许都的雪景虽美,却比不得这塞北的壮观。   一边往小手里哈气,一边兴奋的说道。   也难怪,自她和郭寰来到河西,几乎没能和曹朋好好的呆在一起,像当年在许都那样,说说话,一起走走,品尝一下她的手艺。曹朋整日里都在忙于军政大事,根本没有时间,柔情蜜意起来。不过即便如此,步鸾和郭寰也已经满足了!   至少,她们可以每天看着夫君,亲手为夫君准备晚饭。   哪怕是冷了,她们可以去加热……   而远在许都的黄月英和夏侯真,却只能守住空闺。相比之下,她二人可要幸福许多。   “夫君,咱们时候可以回许都呢?”   曹朋笑道:“怎么,想回去了?”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月英姐姐和真姐姐在许都,无法和夫君相聚,有些难过。”   提起黄月英和夏侯真,曹朋不由得心生黯然。   一晃,又是一年。   他从年初离开许都,至今快一年了。   曹绾想必已经会走路了吧……而小龙,也就是他那个宝贝儿子,也快一岁了!   爹娘,姐姐,她们可好?   还有邓巨业、洪娘子她们……现在又在做什么?   真想他们啊!   曹朋的眼中,浮起了一抹水气。   但旋即,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百转千回的柔情按捺下去。这里是河西,是朔北。塞北不需要儿女情长……待我完成将这里打好基础,便是我一家团聚之时。   想到这里,他精神一振。   “对了,过两天我会派人回家,你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步鸾和郭寰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不要!”   话音刚落,两个人相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耳听那银铃般的笑声,曹朋心里的黯然也消减了许多。眼看着壮丽的雪景,他心里突然涌现出无限的豪情。猛然拔腿奔跑起来,两头雪獒在他身后狂吠,紧追不舍。   笑声,犬吠声,在一片白色天地间回荡。   曹朋仰天长啸!   他真想大吼一声:三国,我来了…… 第444章 粽子美人(二)   漆县,县廨。   曹丕咬牙切齿,同时又一脸的无奈之色。   说起来,曹丕在过去一年来,对漆县的治理颇有成效。昔日这座人口不满万户的小县,如今已达到了七万余人,增长了一半有余。其治下税赋颇丰,号称三辅之地优异。以如此偏荒之地,取得这等政绩,也可以说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如果没有河西的收复,漆县的政绩足以令曹丕扬眉吐气,证明实力。   偏偏正是这河西,使得曹丕在过去一年来所做的事情,显得暗淡无光,不足为奇。   他站在门廊上,手扶栏杆,久久不语。   司马懿也是一脸苦涩,静静在曹丕身后站立。   良久,司马懿轻声道:“世子,可下定决心?”   曹丕回头道:“仲达,我不甘,不甘啊……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定能是漆县成为三辅第一。如今就这么舍去,此前种种努力付之东流,我心里有岂能甘愿?”   司马懿道:“我亦不甘。   然则世子就算继续留在这里,将漆县治理为三辅第一,依旧比不得河西政绩斐然。河西平地崛起,等同于是重新建立。曹朋在此情况下,所做的每一点成绩都会被人无限放大。而世子不管怎么做,都必须要在曹朋的阴影下,显得无足轻重。   世子所求,乃未来,何需为此时得失而计较?   主公即将对邺城发动攻击,此正是世子向世人展现勇武,证明能力的大好时机。况且,世子可凭借河北之战,与军中拉进关系,又岂是小小的漆县可相提并论?”   曹丕听罢,默然无语。   年关一日日逼近,曹丕奉命将返回许都。   也就是这时候,他面临着一个不可避免的选择:继续留在漆县,将漆县治理成三辅第一,而后政绩斐然的返回许都;亦或者离开漆县,去参加河北邺城之战。   曹丕自己也犹豫不定,只得将司马懿找来商议。   司马懿在思忖良久之后,建议曹丕离开漆县。原因很简单,漆县距离河西太近,而曹朋和曹丕,一个是曹操的族侄,一个是曹操的儿子,很容易放在一起比较。   如果以基础而言,河西薄弱,无法与漆县相提并论。   可偏偏曹朋将整个河西收复,似白手起家,将来必然会迎来一个急速而巨大的发展。基础差有基础差的好处,那就是每一点进步,都会被人无限大的放大,摆在世人面前。相比之下,曹丕就算使得漆县成为三辅第一,也会被人说:他底子好,所以有这些成绩,不足为怪。若换成曹朋,漆县可能如何如何云云。   司马懿建议曹丕放弃漆县的第二个理由,则是军中力量。   曹丕来漆县本就是为历练。   在漆县的一年里,他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要拉近和军中的关系,保持和军中密切的往来,并建立起足够的功勋。   曹朋在河西,有大把机会来建立军功。   可曹丕在漆县,却很难获得这样的机会……   岂不是曹朋占领河西之后,漆县就成为内陆,难有战事发生。就算有,也只是一些马贼流寇,根本就显不出曹丕的本事。反倒是曹朋,可以和匈奴人,和羌胡交战,冲突不断。很容易就获得军功,以及得到军中大员们的赞赏和亲近……   留在漆县的意义,已经不大。   既然如此,倒不如去河北,参加邺城之战……   曹操宠爱曹冲,而曹朋又是曹冲的启蒙恩师,日后说不定会支持曹冲成为继承人。   曹朋的声望越高,曹冲继承的资本就越大。   反倒是曹丕,如果没有足够的声望,将会被曹冲逐渐逼近,甚至有朝一日被曹冲超过,越拉越远。必须离开漆县,重返中原,也只有这样,才能建立曹丕的威望。   司马懿的态度非常明确,令曹丕也渐渐心动。   “也罢,那我此次返回许都,即向父亲请求,参加来年邺城之战。”   曹丕说着话,手轻轻在栏杆上一捶。   即便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可心里面总是有一些难受:不管怎样,他是被曹朋逼得无奈,而不得不返回中原……   ……   一场大雪过后,红水冰冻。   曹朋并不知道他在河西的作为,对许多人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在那天和步鸾郭寰一起,踏雪寻梅,放松精神之后,近半年来积郁在心中的紧张情绪,得到了极大的舒缓。第二天,他便带着愉悦的心情,再次投入河西郡轰轰烈烈的建设当中。   虽然城池营建暂时搁置,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比如大地复苏后,开荒屯田所需要的种种物资,以及在屯田初期所需要的各种准备,都必须要开始着手安排。曹朋必须要提前估测各种可能突发的事件,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好在,他身边步骘徐庶和庞统,都是那种多谋之人,思绪缜密,可以为他解决很多问题。而至于大方向上的事情,则有李儒在暗中为曹朋谋划。   李儒平日里,很少抛头露面。   期间,偶尔和庞统等人接触了几次,倒也没有人去猜测,他真实的身份……   不过,贾星倒是来的挺频繁。   “听先生口音,好像是凉州人?”   “是。”   “哈哈,我也是。”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   “先生口音,好像偏陇西……”   “在下早年曾在陇西生活。”   “听先生谈吐,有高士之风,理应为世人所知。为何小子从未听说过先生之名?”   “山野村夫,不足为道。”   “……”   数次接触后,李儒把曹朋找来。   他咬牙切齿道:“那贾星果不愧是贾文和假子,此子话语中句句设伏,令人防不胜防。公子,我担心此子这次来河西,就是奉了那贾诩之命。想来贾诩已开始怀疑,公子当早作准备。这小子还好对付,可若是贾诩来,只怕难以隐瞒啊。”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曹朋:老子的身份,随时都可能暴露。   曹朋搓揉面颊,对于这种情况,他也感到很无奈。就这样放走李儒?他可不情愿。   庞统他们的确有高智,但经验还不够充足。   至少就目前来说,李儒虽然很少出谋划策,可只要他在身边,总能令曹朋安心许多。他的筹谋,他的计策,往往比庞统他们考虑的更周全,看得也更加久远。   现在,曹朋还离不开李儒,他需要李儒在他身边,至少在目前,为他指引方向。   “先生不必担心,河西目前为我所控,即便贾诩猜到,也奈何不得先生。   等河西稳定之后,我自会为先生谋划出路……要不然这样,过些时候,我派人将公子从海西接过来,令先生父子团聚。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安排先生离开。”   曹朋和李儒,有十年之约。   而今才刚过了四年。   曹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就表明了他的态度:不会用这个约定来束缚住李儒。   李儒心里颇有些复杂,看着曹朋,久久说不出话。   如果说,在一开始李儒投靠曹朋是迫不得已,为曹朋所逼迫的话,那么现在,他倒是挺惬意这种在曹朋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指点江山的感觉。可惜,着实可惜!   如果我能早五年认识他,定会辅佐此子打下一片江山。   而今,曹孟德大势已成,统一北方的局面已无可阻挡。而孙权在江东,坐拥父兄福泽,经过这四年的卧薪尝胆,也已经稳定住了局势。至于荆州,虽说地理位置重要,且钱粮富裕,却是个四战之地。可以为臂助,却不能作为一处根基。   曹朋想要成大事,困难很大……   也罢,你曹友学以真心待我,对我言听计从。   那么我就算将来要走,也会保你一场富贵,为你开一个万世太平的局面来!   李儒暗自下定决心,但口头上,却淡淡道:“如此,就拜托公子。”   “公子,营外来了一群人,说是公子部曲。”   就在曹朋和李儒商议事情的时候,忽听帐外牛刚禀报。   曹朋身边,有四个小随从。除了王双和蔡迪,曹彰牛刚也是不离他左右……   今日,王双带着蔡迪和曹彰去军中观摩操演,故而有牛刚值守。   曹朋闻听一怔,忙和李儒道了个罪,便匆匆走出营帐。   “谁找我?”   “不太清楚……好像打头的人,姓苏。”   “苏……苏双吗?”   曹朋一下子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连忙道:“快快请他们进来。”   他直奔瓯脱,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牛刚带着几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曹朋一眼就认出,那为首的老者,正是苏双。之前,他在红砂岗檀柘的营地里和苏双相识,并接受了苏氏一门的归附。而后,苏双留下长子苏由,孤身返回中山国。   当时,苏双曾对曹朋说,年底必会前来。   只不过之前由于种种事故,以至于曹朋几乎忘记了这件事情。   没想到,这苏双竟然真的来了。而现在距离年关,也不过几天而言,正履行了诺言。   苏双看到曹朋,连忙紧走几步,向曹朋躬身行礼。   “草民苏双,携苏氏一门一百一十七口,特向公子请安。” 第445章 粽子美人(三)   曹朋透出古怪表情,并没有看苏双,目光越过苏双,盯着苏双身后的一名男子。   那男子近四旬,个头不算太高,中等身材。   一进来,他就低着头。似乎感受到了曹朋的目光,男子心里一声苦笑。其实,早在他来河西之前,就已经知道瞒不过曹朋。而且,他一开始也不是太愿意来河西。只是苏双待他甚厚,而他飘零已久,也希望能寻一落脚处,把生活安顿。   本来,他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回雒阳老家,另一个便是来河西。   回老家,固然可以过得很好。但那样的话,他此生也仅止是困居雒阳,难有作为。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来河西搏一搏。也许,曹朋早已经把他给忘记。   可现在……   男子有些尴尬的走出来,拱手道:“罪民祝道,见过曹北部。”   曹朋忍不住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迈步走上前去,“我就说有些眼熟,却未想到在这河西,竟遇昔日雒阳故人。祝道,这一别五载,尚安好否?你在雒阳的事情早已经洗清了,家人也都放还,以后不必在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讨生活。”   “啊!”   男子闻听,更感羞惭。   这男子,的确是曹朋当年出任雒阳北部尉时的故人。   昔日雒阳大豪,一代剑客祝道。   五年前,曹朋出任雒阳北部尉时,与祝道打过几次交道。说实话,两人之间的接触,并不是特别愉快。祝道在雒阳根基颇深,有些看不起曹朋,言语间常有不屑。适逢岳关一案,雒阳命案连连,有好几次,那矛头都指向了祝道是凶手。   当时雒阳的另一位游侠儿张梁,投奔了刘备。   趁一雨夜,他杀死了暗恋岳关的游侠儿赤忠,并把事情栽赃嫁祸给了祝道……祝道好龙阳,喜娈童。当时因为一名男宠移情别恋,怒而杀之,将那人的尸体埋在自家庭院里。张梁告诉祝道,他杀死娈童的事情呗官府觉察,要治他的罪。   祝道也是心里有鬼,闻听张梁这般说,连夜逃离雒阳……   说起来,东汉末年龙阳之风,断袖之癖颇为流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关键是那夺走祝道男宠的人,在雒阳也算是小有名气。   如果被对方知晓,必然会收拾祝道。加之他此前对曹朋极为无礼,也担心曹朋会借此机会收拾他。离开雒阳后,祝道就跑去了中山国,投奔中山苏氏一门……   家里的情况,他倒是知道。   汉代有买罪一说。   就是花一定数量的钱帛,就可以免去身上的罪孽。   那被杀的男宠,不过是个低贱的出身。虽说之前有人宠爱,但死了,也就死了。   祝道的家人花了一些钱,和对方达成了谅解。   而后又用家中在雒阳城外的土地,赠与官府,算是为祝道减免了罪责。   只是祝道一直不敢回家。   早先是因为曹袁之争,官渡之战;而后是担心回去以后,会遭受波及,故而一直在中山国。此次苏双决意投奔曹朋,祝道再三思忖,决定随苏双来碰碰运气。   对于曹朋和祝道之间的矛盾,苏双倒是听祝道提起过。   连忙躬身道:“孟之这些年来,一直悔恨当年荒唐,希望能将功赎罪,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今闻我来投公子,孟之也是犹豫了许久,斗胆前来,还请公子恕了他当年无礼。”   曹朋哑然失笑。   对祝道,他没什么好感。   可是对他的剑术,却颇为赞赏。   这是一个连史阿也会称赞的游侠儿,剑术自然不弱。说实话,当初曹朋出任雒阳北部尉,许多人都不太赞同。莫说祝道看不起,就连那雒阳治下的南部尉孟坦,也常心怀不满。如果不是曹朋当初文名太盛,而且和陈群之间的关系又密切,说不得会有许多麻烦。就是他的性取向……让曹朋感觉有些不太适应……   也正因此,他才没有去搀扶祝道。   倒不是歧视,就是有一点别扭……   你丫一个大胡子,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这让曹朋很受不了。   不过,曹朋并不会记恨祝道。   当年他是雒阳北部尉,配享六百石俸禄。   而今,他已贵为一郡太守,堂堂北中郎将,两千石俸禄的大员,这心境自然不同。   反倒是祝道,当年的雒阳大豪。   而今却不得不寄人篱下,漂泊数载,最后老老实实的在曹朋面前,口称‘罪民’。   双方的差距太大了!   大到了曹朋如果不是见到祝道,甚至可能把这个人忘记……   他笑着一摆手,“昔日曹某少年不更事,若有得罪,祝公莫挂怀。虽说你当初曾杀过人,但你家里已经为你解决了祸事,大可以返回家乡,与妻儿团聚……   不过,你今日既然来到我跟前,你的心思,我也大概能知晓。   你愿意为朝廷效力,此乃一桩好事。但我这里的规矩多,有些事情,你必须要明白。首先,你那游侠儿的性子必须改了,其次,你那个,那个习惯,最好丢掉。”   祝道满脸通红,匍匐在地,颤声道:“道谨记公子教导,昔日恶习定不复犯。”   “也好,那起来坐吧。”   曹朋摆手,示意苏双等人坐下。   他这临时厅堂,还是当初召集会盟的瓯脱。   只不过之前那些什么狼皮狐皮榻垫都换了,换上普通的垫子。   并且,随着曹朋确立了在河西的主导地位之后,他开始着手推行一些他的生活习惯。   比如,汉代人席地而坐,而曹朋则找工匠,打造了大批的桌椅。   比起跪坐,坐在椅子上似乎更舒服一些。若是在中原,他推广这些东西,不免会遭到一些非议。可是在河西,勿论他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反对。此次被迁徙过来的八千户汉民中,有不少工匠。所以,曹朋的那些想法,也不是什么问题。   当然了,一开始也是有很多人不太习惯。   比如庞统徐庶等人,总觉得这桌椅显得不伦不类。甚至连蔡琰也认为,桌椅不太方便……反倒是李儒觉得挺好,曹朋造出小样后,便被李儒找人都搬到了他的住处。   “孟之,也不必担心这里不习惯。   说起来,这河西还有一位你的老友,待会儿若见到了你,必然会非常高兴。”   曹朋灵机一动!   他正要设法为李儒的身份掩护,这祝道来了,岂不正好?   他当初在雒阳,和化名玄硕的李儒往来颇为密切。不如就让祝道挡在李儒前面,分散贾星的注意力。至少,在一段时间里,可以让贾星的视线暂时从李儒身上转移。   想起贾星,曹朋也颇为无奈。   这小狐狸深得贾诩三昧,或许不似贾诩那般算无遗策,出谋诡谲。可是在河西,确是翘楚。至少,在曹朋身边众多文臣中,贾星绝对能排的上一流,甚至在庞林和孟建之上。他的思路极宽,能随机应变。跳跃性很大,让人往往跟不上他的想法。   在沉稳和大气上,贾星比不上庞统徐庶。   在政务熟练,事无巨细上,他又比不得步骘……   但不得不说,贾星的存在却极好的补充了庞统等人的不足。他好剑走偏锋,而且出招毒辣,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受贾诩影响很深。就连李儒都认为,贾星再大十岁,等他过了而立之年,心智成熟,经历丰富,眼界完全打开后,将会成为第二个毒士。   可是,曹朋却不记得,历史上有贾星这个人吗?   贾诩之后,似乎再也没听说过他的子嗣有什么高明之处……也许,这又是一个他这只小蝴蝶,带来的变化吧。同时,贾星出现在河西,也让曹朋感受到了贾诩的另一层深意。贾诩现在官拜冀州刺史(虚职),也算得上是曹魏幕僚中的核心。他不可能和曹朋走的太近,那样会令曹操产生猜忌。甚至,连他那两个儿子,在朝中也都显得很低调,从不和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派系走的很密切。   让贾星来河西,是不是贾诩向曹朋释放的一个善意?   对于这个猜测,曹朋还专门向李儒请教过。   李儒也同意他这个想法,“贾文和这个人智谋深远,极擅隐藏。   如果不是你把他放到了明处,估计他现在未必会被人这般看重……恩,他让贾星来帮你,与其说是向你释放善意,我看倒不如说,是他在向仓舒公子释放善意。”   “先生是说……”   “呵呵,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当时李儒一笑,便把这话题转开了。   但在曹朋的心里,却产生出了一个异样的念头。   ……   苏双此次来河西,可谓是倾巢而来。   他在中山国的根基,几乎全部舍弃掉。除了苏氏一脉的直系之外,加上苏双手下的那些工匠,门客,足足有两千余人。按照苏双的说法,他此次来河西,明面上带来的辎重和钱粮,价值五百余万贯,也就是差不多五亿大钱的资本……   苏双毕恭毕敬,将他所造清单呈到曹朋的面前。   而后,他突然一笑,“公子,双还为公子带来了一桩礼物,请公子万勿拒绝才是。” 第446章 粽子美人(四)   礼物?   曹朋还真不认为,苏双能给他带来什么值得他惊奇的礼物。或是神兵,或是宝马……   他缺兵器吗?   曹朋的老子曹汲,就是当今最有名的大师,所造兵器,价值千金,且有价无市;至于宝马良驹?错非狮虎兽那种层次,估计很难引起曹朋的兴趣。若非如此,他就不会把照夜白那等神驹赠与夏侯兰为坐骑。对曹朋而言,看重苏双是因为他的商业能力。一个能雄霸河北的马贩子,可以轻松游走于胡汉之间的巨贾,绝对是一个了不得的人才。而河西目前最需要的,也正是苏双这种经营能力。   所以,苏双说完,曹朋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让人把‘礼物’送到他的小帐里,便拉着苏双说起事情。   “苏公,我欲在河西开设商会,希望苏公能出任这首任大行首之职,不知可否?”   “商会?”   苏双一怔,想了想,“可是与公子在海西的行会一样?”   “有相同,亦有不同。   行会总体而言,是一个半独立于官府的组织,更多时候是合作。而商会,则是一个依附于官府之下的半官方组织。苏公当清楚,这河西商业贫瘠,交易的方式也非常原始。商会,就是为河西创造一个更好的商业环境,同时还要担负疏导,监管等职责。所以说,这商会比之行会更具权威性,同时担负更大的责任。   我思来想去,唯有苏公最适合这个职务,但却不知道,苏公是否愿意屈就呢?”   苏双先是一怔,旋即大喜。   他如何感受不出曹朋对他的重视?   这商会,一旦成立,将担负起整个河西商业的正常运转。若不是心腹之人,断然不会委以此等重任……苏双越发相信,他做出了一个一生里最正确的决定。   “公子如此看重,双焉不效死命?”   苏双连忙起身,再一次向曹朋效忠。   而帐中苏氏一门众人,也纷纷行礼,表示对曹朋的感激。   见苏双愿意接受河西郡商会,曹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自商会这个机构设立以来,他考虑过许多人。包括当初在海西时的九位行首,但最终都被他一一否定。   原因?   非常简单:格局不够!   海西九大行首,或许在经商上有些手段,但大局太差。   在海西一县或许还能游刃有余,甚至到了一州之地,也能做的妥善;可若是放在河西,就远远不足了。河西,是一个胡汉错居之地,南接关中,北临塞外,向西就是鼎鼎大名的河西走廊,向南则可如何河北之地。所以,河西郡商会在构想之处,就锁定了全局。这个商会的大行首,不仅仅需要精通商事,更要有全局观,还牵扯到与异族的接触。特别是河西走廊,曾经是中原文化向外输出的必经之路。而今随着商人的地位下降,加之常年累月的战乱,已经近乎废弃。   曹朋希望能通过河西郡商会,重新打开丝绸之路。   河西,不应该是一个封闭的河西!   就如同李儒所说的那样:河西应该是一个包容的,开放的地方,对外可宣扬我中原之赫赫武功,对内可以吸收,融合各种各样的文化,从而达到一同的局面。   曹朋思来想去,认为苏双无疑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与苏双谈论许久,又将河西郡商会的许多细节进行了完善。末了,苏双拿着那份计划书,告辞离去。曹朋的这个设想,对苏双无疑是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他需要慢慢消化,才能够做出更好的规划来。而这消化,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行。   河西郡商会,是曹朋摸着石头过河的第一个步骤。   此后,曹朋会逐渐规范和提高商人的作用,通过商品更迅速的流通,进一步刺激商品的繁荣。这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不过曹朋觉得,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成果。   安顿好了苏双一族后,曹朋复又找到了李儒。   他把祝道的事情说出来,而后又将他的想法,和李儒一一说清楚。   “若是有祝道,的确是可以扰乱贾星的思路……这样吧,过一会儿我去拜访祝道。”   “如此,甚好。”   李儒微微一笑,示意曹朋坐下。   “我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想一件事。   之前时机尚不太成熟,所以也不好说出来。而今,苏双一家既然来了,而且他也愿意为公子效死,那差不多也是时候可以告知。之前苏双曾向公子献策,自塞外购买奴隶,公子可否记得?”   按照这河西的规模,容纳百万人绰绰有余。   可惜随着朝廷对河西的漠视,使得当年打下的良好基础,在百年间付之一炬。   中原,仍在混战。   即便是曹操干掉了袁氏,统一北方,这战乱也会继续蔓延。   希翼从中原迁徙人口,难度很大。就比如这一次,曹操迁徙八千户,已经是极限。   所以,想要增加河西人口,一方面要归化,融合本地的羌胡异族,同时还要不断从塞外掳掠,已持续增加。甚至说,在未来的十年,甚至百年中,从塞外掳掠人口会成为一个必须的手段。曹朋虽说不喜欢这样,却不得不承认,这办法最有效果。   谁让河西人口贫瘠,偏偏又需要大量的劳力呢?   “确有此事。”   李儒道:“但只是购买奴隶,只怕格局小了些。”   “哦?”   “你可知道,这漠北塞上,有多少异族?这些异族间,又划分为多少部落?而这些部落间,又有多少矛盾和冲突……此前,檀石槐也好,乃至于当年冒顿也罢,依靠强硬手段,凝聚成匈奴和鲜卑这样的大族。可实际上,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冲突,却从未减少。公子你拉一个,打一个的想法,倒也没有什么错误,可说实话,这样做也会有养虎为患的可能。某有一计,不知公子可愿听从呢?”   曹朋连忙道:“还请先生指点。”   “很简单,让苏双去挑动那些部落之间的矛盾。   大部落和大部落冲突,小部落和小部落冲突……同时,加大对奴隶的购买力度。如此一来,公子无需为河西人口不足而发愁,又能够领塞外漠北,保持一个不断征战,不断消亡的局面。哪个强大,咱们就支持其他部落联手攻击……公子不可出面,只需要有人在外面挑动即可。如此河西则可安稳发展,并不断向外扩张。这个扩张的过程,可能十年,可能二十年……但总有一日,当那些胡人再无可能联手之时,便是公子入主漠北塞外之日!呵呵,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曹朋心里一动,暗自点头。   李儒的这个主意,的确是一着妙棋。   若能够执行,则整个塞外,将陷入不断的冲突和战乱之中……   不过,李儒现在提出的,还只是一个构想。   具体要实施,执行,需要更加细化的安排。   曹朋想了一想后,突然笑道:“我欲将此事,托付于先生。先生要人我给人,要钱我给钱,一切听从先生安排。只是不知道,先生是否愿意,担当此重任呢?”   李儒大笑,“若公子不以儒卑贱,愿当此重任。”   曹朋听罢,是连连点头……   和李儒细谈了半晌,曹朋也有些乏了。   李儒自去找祝道,而曹朋则返回了自己的住处。小帐里,摆放着一个木桶,里面的水已经烧开。步鸾正在往木桶里洒花瓣,看到曹朋进来,忙迎了过来。   “小寰呢?”   “今天蔡姐姐有些不太舒服,小寰在那边帮忙照看。”   “哦?什么问题?”   曹朋这些日子来,被郭寰和步鸾拉着,经常和蔡琰去走动。一来,蔡琰背书已近百册,曹朋常会过去看上一看,二来郭寰二女和蔡琰关系好,经常在一起聊天。   “却是前些天背书,有些累了,又染了些风寒,所以不太舒服。   不过没有什么大碍,已请人诊治过来……夫君,妾身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商量。蔡姐姐每日背写经典,极为辛苦。而她还要照顾阿迪拐和阿眉拐,着实……我和寰姐姐商量了一下,想让人从中原为她买些能奴婢,也好照顾她不是?”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一拍额头。   “这是我疏忽了……只注意保护蔡大家的安全,却忘记了找人照顾。   恩,这件事必须要尽快安排,你一会儿就写封书信,我连夜派人送往许都,让月英和小真帮忙找几个奴婢过来……不过在此之前,你和小寰就多费些心思,顺便从营地里挑选两个手脚勤快,若能读书识字的婢女最好,先负责照顾一下。”   “那好,我这就去安排。”   步鸾显得非常高兴,于是欢快的答应下来。   她服侍着曹朋将衣物换下,而后曹朋便赤身裸体的跳进浴桶,将身体完全埋在了水中。   那舒服的感觉,令曹朋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对了,苏双刚才派人送来了一个箱子,说是给夫君的礼物,就在那里……箱子挺大的,不过妾身还没来得及打开。”   步鸾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交代。   曹朋应了一声,表示知道,而后便闭上双眼,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忽然,他听到一个隐隐约约,似有还无的声音。   曹朋忙长身而起,哗啦一声,带动浴桶中水花四溅……   “谁?”   “嗯嗯嗯嗯……”   好像有人在帐中,但是却无法说话。同时,还伴随一连串的蓬蓬声响,似乎是在撞击什么东西。顺着声音看去,曹朋就看到在帐中一角,有一个大箱子在晃动。他连忙从浴桶中走出来,顺手抄起一口长刀,迈大步就走到了箱子跟前。   长刀咔嚓一声短锁,曹朋用刀口挑着那箱子,向上一掀,而后又向后退了一步,伸头看去。   这一看,却让他顿时吃了一惊…… 第447章 粽子美人(完)   幽州,涿郡。   年关的一场大雪,给幽州平添了许多寒意。眼见着就要开春,可这天气却越来越冷。屋檐下一根根冰柱在眼光下闪烁着冰冷气息,更增添几分严寒的冷意……   袁熙,脸色铁青。   他身形挺拔,仪容不俗。   虽然比不得袁谭高大,也不如袁尚威猛,却有一股子书卷气,透着一丝儒雅。   只不过,此时的袁熙却看不出半点儒雅,宛如受伤的野兽。   “夫人失踪了?怎么可能……她在邺城好好的,怎可能一下子不见了人?”   “二公子休怒,非是三公子不尽心,而是……   夫人非是在邺城失踪,而是在中山国不见了踪迹。上月,老夫人身体不适,故而请夫人还家。后来老夫人身体渐渐康复,夫人便离开了无极老家。可是过去大半个月,却一直没有消息。三公子当时正忙于战事,所以也没有太留意……直到月中,无极县县令来邺城述职,无意中透出此事,才觉察到情况不太妙。   三公子立刻派人前往无极甄家询问,得出的答案却是早已离开。   本来,三公子以为是甄家故意隐瞒了夫人的行踪,有贰心。可那无极县县令证明,夫人的确是离开了无极。三公子直到后,立刻让人沿途侦查,在半途中发现了夫人的车仗,以及护卫的尸体……”   袁熙的身子,颤抖不停。   半晌后,一声怒吼:“是谁,会是谁!”   单薄的身体,透出一抹杀气。信使噤若寒蝉,好半天才懦懦道:“三公子已命人扫荡邺城至中山一带的山贼盗匪,寻找夫人下落。不过正南先生却认为,这绝非是普通山贼所为……夫人的护军,皆三公子帐下亲卫大戟士,有豪勇,人数颇多。却被人无声无息所杀,连一个都为逃出,只能说对方绝对是一方豪士。”   袁熙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道:“张燕?”   “正南先生也是这般猜测。不过……”   “不过什么?”   “今张燕和老贼曹操往来频繁密切,似有意归附曹操。   正南先生觉得,此时很有可能和老贼有关……天下人皆知,老贼好色,犹恋那风韵甚美的女子。之前在宛城,曾为了一女子而坏亲子性命,徐州时更霸占过吕布部将秦宜禄之妻杜氏,甚至与帐下大将闹得极不愉快。夫人美艳,世人皆知,那曹操老贼又是……正南先生觉得,很有可能是张燕为讨老贼欢心而为之。”   “住口,住口!”   袁熙暴跳如雷,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屋中徘徊。   他是袁绍的次子,但却是庶出。比不得袁谭大妇所生,也不如袁尚那般,为袁绍所宠爱。袁绍诸子中,袁熙最不得重视。后袁绍雄霸河北,让袁熙镇守幽州,为幽州刺史。但论地位,甚至比不得袁绍的外甥高干,混的可算是很不如意。   不过,袁熙还是有一桩如意的婚事,那就是娶了中山无极豪族甄氏之女,名叫甄宓。   甄宓非常贤惠,而且文采飞扬,为人孝顺。   袁尚的母亲刘氏,对甄宓万分喜爱。当袁熙出任幽州刺史的时候,刘氏将甄宓留在身边。一方面固然是舍不得,另一方面当然也有节制袁熙的意图。毕竟,袁熙镇抚幽州,与辽西乌丸人关系密切。若没个节制,只怕早晚会成心腹之患。   袁熙,倒也没有拒绝。   他也想借此机会和袁尚打好关系,故而同意甄宓留在邺城。   哪知道……   老婆竟然被人劫走了!   袁熙这个人,性子有些柔懦,说穿了就是优柔寡断。   袁谭和袁尚相争,他一直保守中立。哪怕是曹操出兵攻打邺城,袁熙也是犹豫不决。   他不知道是否该去帮助袁尚,同时又担心夹在袁谭和袁尚之间,会很尴尬。   索性置之不理,镇守幽州。   要说起来,袁绍给袁家留下的基业,不可谓不雄厚。   以曹操之力,在袁绍死后,也用了数年时间才算是将河北统一。偏偏这袁氏兄弟内斗,彼此间相互猜忌。袁谭和袁尚一直在拉拢袁熙,但袁熙一直不肯表态。   “老贼,欺我太甚。”   哪怕是再柔弱的人,如果面临老婆被夺走,脑袋要变成绿色的时候,都会感到愤怒。更何况,袁熙甚爱甄宓。曹操把甄宓劫走,着实触动了袁熙的底线。   “曹操,张燕,我与尔等,誓不两立。”   说着话,袁熙厉声喝道:“来人,速令张南焦触,点起兵马,随我荡平黑山……还有,命人前往乌丸,请蹋顿单于帮忙。就说某欠他一人情,请他借我两万,不!三万乌丸铁骑。”   “喏!”   袁熙发出命令后,如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下。   好半天,他对信使道:“回去告诉三弟,无需为张燕担心,我自会将他干掉。”   ……   与此同时,远在邺城的府廨里,袁尚和审配正窃窃私语。   “先生以为,二哥真会出兵?”   审配一笑,“二公子虽然柔懦,但是对那甄夫人却是爱极。只要让他得到消息,他必定会出兵相助。到时候,主公大可不必为黑山贼担心,说不得二公子还会为主公请来乌丸突骑相助。到时候,主公就可以得一臂助,则曹贼必败无疑。”   袁尚闻听,顿时笑逐颜开。   他暗自庆幸,当年对审配极恭敬,如今才得了审配的看重。   与那郭图逢纪不一样,审配对袁尚尽心尽力,而且在才能上,也的确有不俗之处。   至少在袁尚看来,审配的才干在郭图逢纪之上……   不过,他旋即敛去笑容,轻轻摇头道:“只是单凭二哥,恐怕也难以挽回如今局势。那无赖子毫不挂记父亲的仇恨,竟与老贼勾结,欲坏父亲打下的基业……他虽无能,却毕竟是大妇所出。有他在,老贼手中,便多了几分胜算啊。”   袁尚口中的无赖子,就是袁谭。   要说起来,袁尚虽然和袁谭争夺河北的控制权,但一开始做的倒也不差。   至少在袁谭危险时,袁尚出兵相助。只是袁谭想要吞了他的兵马,令两人矛盾彻底计划,从而反目成仇。这其中的恩怨,很难说得清楚是谁对谁错。也许在袁谭看来,他是长子,而且是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凭什么你袁尚要霸占邺城,和自己争夺这继承人的位子?那些兵马,原本就该是属于我的兵马……   而袁尚呢,则是另一个想法。   他从小被袁绍所宠爱,而且袁绍有好几次,透出想要立他为继承人的心思。   我是父亲所看重的,而且我才能和实力都比你强,凭什么让你当河北之主?再说了,我看在兄弟情分上,出兵帮你。你却要吞我兵马,岂不是恩将仇报吗?   在加上两边谋士不断的挑拨,令兄弟二人最终反目。   不过,袁尚虽然狂傲,却也知道那曹操势大。   所以当他得知了甄夫人失踪的消息后,立刻有了主意。审配也认为,甄夫人不管是不是被曹操劫走,那必须是曹操劫走。谁让老曹的名声不太好,好色不说,偏偏最喜欢别人的老婆……宛城的邹夫人,徐州的杜夫人,都是前车之鉴。   就连曹朋对他都有点提防,否则也不至于当初在徐州时,拼了命要把吕布的家眷送走。   审配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袁熙出兵帮助。   听袁尚说完,审配嘿嘿一笑。   “主公休要担心,令二公子出兵只是第一步,配尚有第二着。”   “哦?还请先生明示。”   “不知公子,可留意河西?”   “河西?”   审配点头道:“老贼贪婪,河北未定,就急于镇抚凉州。   他命他那族侄曹朋,出镇河西偏荒之地。可那里虽说是偏荒,却也是马腾之所。马腾对河西,早有野心。他在西凉虽说震慑一方,但终究是小了些,而且也有些危险。今老贼要取河西,已触动了马腾的利益。主公何不修书一封,以卑谦之语,请马腾出兵?趁老贼在河西根基未稳之时,让马腾得了河西,而后即刻威胁关中,令关中振荡。主公再请高刺史出兵,袭扰河东,令老贼收尾不得兼顾。如此一来,关中必然大乱……关中乱,则河洛乱;河洛乱,则河南必乱。”   袁尚听罢,眼睛灼灼闪亮。   他一拍手,大笑道:“有先生之谋,老贼必败!”   ……   夜色已深,曹朋赤身裸体,手持长刀,脑袋里一片空白。   只见那箱子里,横卧着一个同样赤身裸体的女子,一头秀发散乱,全身被绳捆索绑,更勾勒出美妙的曲线。女子的口中,被塞着一块粗布,一双有些无神的明眸,盯着曹朋,露出骇然光彩。她呜呜的想要呼喊,在箱子里拼命的挣扎,却使得那妙处毕现,令人血脉贲张。曹朋发现,他竟然非常可耻的……硬了!   这算什么?   爱情动作片……还是捆绑系吗!   看着眼前的这个被捆绑的如同粽子一样的美人,曹朋忍不住咽了唾沫,不自觉的向前走出一步。   那怒而昂首的巨蟒,随之轻颤。   女人眼中的恐惧之色更浓,在箱子里拼命的挣扎。不过,这挣扎,却更令人着迷…… 第448章 洛神为婢   小帐里,烛光摇曳,忽明忽暗。   郭寰步鸾和蔡文姬都赶过来,而那女人也穿好了衣服,怯生生站在一旁,低垂着头。   她体态高挑,约170公分左右,颇为丰腴。   从那白嫩的小手上看,不是个做下人,似乎是个大家闺秀出身。   曹朋揉着太阳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最终还是决定禽兽不如,忍住了那一腔的欲望。   “甄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妾身也不知道……妾身甚至不晓得,这是何处。妾身的丈夫,便是幽州刺史袁熙,一直住在邺城。前些时候,家中老母不适,妾身回家照应。后来老母康复,妾身准备返回邺城……不成想在路上,被一群人劫持,护卫皆战死。妾身被灌了迷药,一路上都昏沉沉的。今日饭后,妾身也不知怎地便睡了,醒来时……”   “却是个可怜人。”   蔡琰大致上听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扭头向曹朋看去。   “看我作甚,我都不知道她是谁,这件事是苏双他们自作主张,与我并无关系。”   曹朋哪能不明白蔡琰那目光中的含义,二话不说便顶了回去。   不过,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愣住了……   “你刚才说,你丈夫是袁熙?”   “正是。”   “袁绍次子,袁熙?”   “是!”   曹朋骤然间,想起了眼前这女子的身份。   甄宓,刚才她自报家门的时候,曹朋并未有什么联想。可是当她说她是袁熙的老婆时,曹朋有点懵了……袁熙的老婆,岂不就是洛神吗?后世名扬千古的洛神赋,据说就是曹植根据他的嫂子甄氏所做。而那甄氏,之前不就是袁熙的老婆?   演义里说,曹操攻破邺城之后,曹丕去袁绍家中,见袁绍老婆刘夫人端坐正堂。   一个女子躲在刘氏身后,容貌甚美,令曹丕心动。   于是曹丕就询问那女子的姓名,得知她是袁熙的老婆后,便二话不说纳到房中。   甄氏,甄宓……   曹朋不由得心中叫苦:这苏双,可真是胆大妄为!   不过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袁尚对苏双的压迫很重,再加上他好友张世平被杀,苏双对袁氏的恨意,必然不小。既然决定反叛,那他给袁尚上点眼药也很正常。甄宓不也说了吗?她是在返回邺城的途中被袭击,那必然是苏双所为。   苏双带来了不少人手,其中更有祝道这种一流的剑手助阵。   身为中山巨贾,往来于胡汉之间,苏双必然会招揽许多游侠儿为门客助手,否则就会遭人窥视。张世平为什么敢造反,也就是因为他有许多门客。东汉末年,门客制度依旧存在。即便是在许都,曹洪曹仁这些人家里,都蓄有很多门客。   曹朋呼的站起身来,虎目圆睁,瞪着甄宓。   甄宓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身子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   “夫君……”   曹朋听到郭寰的呼唤,总算是清醒下来。   同时,心里好一阵的苦笑:没想到,自己抢走了诸葛亮的老婆不说,如今又抢走了曹丕的老婆!   “甄夫人,你可知此为何方?”   “妾身不知。”   “这里是河西,乃曹公治下。”   “啊?”   “你丈夫与我,是敌对。所以,不管你是怎么来到这里,有一点你需弄清楚,我不可能送你回去。当然,你要是想回去,我也不拦着你……不过此地距离幽州有万里之遥,而且战事频发。这一路上会有许多凶险,你能否回去,尚在两可。   我不妨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   袁氏必败!   就算你回去了,也不过是阶下囚,将来会是什么命运,我也说不清楚。   若你愿意,可以留下来……我看你也知书达理,想必听说过蔡大家之名。正好,蔡大家现正帮我背写先贤经典,你可以留在蔡大家哪里,协助整理文章……待到时局稳定下来,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家。只是现在的情况,我却无法帮你。”   两条路,留在河西,亦或者自己走回去。   且不说这万里之遥,中间还要穿过战乱区,会有多少危险;就算你回去了,也只能做阶下囚。甄宓很清楚,为阶下囚是什么后果。她不由得一阵恐惧,抬起头,眼中泪水涟涟,透出万般娇柔之色。她想回去,可是又被曹朋吓到了!   “夫君,何不帮她一回?”   步鸾见甄宓可怜,忍不住上前询问。   曹朋闻听大怒,“胡闹,河西百废待兴,我哪有那人力和精力,护送她返回河北?   再说了,就算是回到河北又如何?   这劫人的罪名,已坐死在我头上,我就算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楚……这该死的苏双和祝道,来就来,偏偏给我这么大的麻烦。总之,就请甄夫人自己选择。”   甄宓抽泣起来……   “算了,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友学你刚才说让甄夫人帮我抄录经典,倒是办法。夫人,不如先随我去,住在我哪里。如果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决定。真要想回去的话,我觉得友学也没说错。等局势稳定下来,再送你回中山,到时候你可以自行决定……”   细想,似乎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让曹朋把她送回邺城,断然不太可能……   留下来,可又不自觉想起了刚才,曹朋赤身裸体的那一幕。甄宓的心里发慌,最终决定搬去和蔡琰一起住。毕竟,蔡琰是一女子,而且又颇有名望,留在她那里,终归是安全一些。至于河西郡是哪儿?甄宓还真不清楚。毕竟这河西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正叫起来。既然走不得,且暂时留下来,待日后决断吧。   蔡琰,领着甄宓走了!   曹朋坐下来,拍了拍额头。   “夫君,不如早些休息吧。”   曹朋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你们先歇息吧,我去找李先生商议事情。”   “怎么,难道有祸事?”   “祸事倒说不上,不过我总觉得,这甄夫人被劫到河西,弄不好会发生什么变故。”   ……   夜色,深沉!   北风越过贺兰山,掠过河西牧原。   今晚的月亮,只剩下一个月牙儿,高悬在夜幕上,透着几分寂寥和清冷之意。   曹朋离开小帐,径自来到李儒的住处。   发生这件事,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找李儒问主意。   李儒尚未歇息,小帐里灯火通明。他坐在火炉旁,一边烤着火,一边在灯下看书。   曹朋走进来时,李儒正好端起一杯酒。   “公子,何故深夜来访?”   曹朋二话不说,走上前从李儒手中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露出一抹苦色。   “怎么了?”   “苏双给我带来了一个礼物。”   “那又如何?”   “先生可知道,他带来的礼物是什么?”   李儒愣了一下,把手中的书放下,而后盯着曹朋,看了半晌。   “莫非,是麻烦?”   “是个大麻烦……这家伙,竟然把袁熙的老婆给劫持过来,赤裸裸的送到我帐中。”   “袁熙的妻子?”   李儒想了想,“莫非是那中山国无极县,上蔡令甄逸之女?”   “咦,先生也知此女?”   李儒哈哈大笑,“安闲五女,据说个个国色天香,美艳动人。尤以这次女甄宓,最是美丽。公子倒是好福气,居然有人把她送来……呵呵,不知可一尝滋味?”   这家伙,对这事情似乎是毫不吃惊,多多少少让曹朋感到意外。   不过想一想,似乎也正常。   东汉时虽说没有那么严格的男女大防,可女人的地位并不高,往往被人作为货物相送。送老婆,送小妾的事情屡有发生,似乎也算不得什么问题。李儒对这种事,见得多了!当年若非他那母老虎一般的老婆,少不得也会做些这等事情。   在这个时代,送小妾给别人,也能称得上风雅。   “先生,我哪有那心思……那可是袁熙的妻子。”   李儒闻听一声嗤笑,“袁熙又怎地?不过一竖子耳!若非袁本初,他什么都不是。要我说,这哪能算的是麻烦,根本就是一桩美事才对。公子新获美人,怎不去细细品尝,却跑来我这边叫苦?你这等麻烦,恐怕连曹孟德也要羡慕呢。”   曹朋面红耳赤……   说实话,他真没这般开放。   家里两妻两妾,已经足够,这淫人妻子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曹朋虽爱美色,可毕竟是穿越众,有时候这心里的矜持,让他做不得那么开放之事。不过李儒这么一说,曹朋心里还是有点可惜:方才匆忙,却未能看得清楚,那甄宓果如洛神?   “不过,要说麻烦嘛,肯定会有。”   李儒调笑两句之后,话锋骤然一转,露出肃然表情。   “我听说,那袁熙对甄氏女身为宠爱。如今此女被劫走,他未必肯善罢甘休啊。”   曹朋道:“我所担心,也在这里。”   “公子无需担心,担心的,应该是孟德。”   “哦?”   “甄氏女在冀州被劫,说不定会被栽赃嫁祸到孟德身上,到时候袁熙甚有可能,会改变之前的态度,与袁尚共同抵抗。孟德要攻取邺城,恐怕会费一些手脚。”   “袁熙会参战?”   “此子柔懦,但如果真不顾一切的话,那么孟德想要荡平河北,却非一桩易事。   不过,公子不需要担心,以孟德之能,若连那区区袁绍二子都对付不得,那就休言大事。费些手脚是肯定的,但袁家二子,绝非他的对手。倒是公子你这边,还要小心才是。” 第449章 建安问对   曹朋有点不明白,疑惑的看着李儒。   如果袁尚真的把这劫人的罪名栽赃到曹操头上,有麻烦的应该是曹操,而不是他。   李儒所说的‘小心’,又是何意?   曹朋发现,自己的脑瓜子有点不太够用了!也许在其他方面,他有着穿越者的优势,但是论分析时局上,似乎还有很大的差距。古人的脑瓜子,转的可不慢,当曹朋还在消化李儒之前所说的那些事情时,李儒的思路已转到了另一方面。   “还请先生指教。”   李儒犹豫了一下,给自己满上一杯酒,然后又给曹朋满上一杯。   “公子认为,如今这冀州困局,当如何才能解决?”   曹朋愣住了!   冀州的困局,可不是他的困局,那是袁氏的困局,与他何干?说实话,曹朋从来未想过,如何为袁氏勾画未来。而今李儒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他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李儒并没有让他考虑太久,而是伸出手来。   “其一,袁氏兄弟,必须齐心协力。   此前袁家诸子,各自为战,除了一个高干依附袁尚之外,可以说彼此间根本没有联系。而今,袁谭大势已去,难有作为。即便是他在背后对孟德出招,孟德也未必会把他放在心上。袁谭困居南皮,青州大半已被孟德所掌控,无需考虑。   那么,就剩下袁尚和袁熙两人。   袁尚坐拥冀州,有袁本初为他打下的基业;袁熙性情柔懦,但毕竟是幽州刺史。而此人与辽西乌丸蹋顿公孙康之流,颇有交情。如果此二人联手,麻烦颇多。   最重要的是,此二人再加上高干,坐拥三州,实力不可小觑。”   曹朋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敢问先生,可有其二?”   “当然!”李儒喝了一口温热的酒水,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他的思绪。而后,他看着曹朋道:“这其二,若我是袁尚,单纯凭借自家兄弟,必不是曹操对手。想当初,袁绍掌四州,坐拥百万雄兵,却惨败曹操之手……他兄弟二人外加一个高干,虽有力与曹操一战,却不能长久。故而,若解河北困局,在外而不在内。”   “在外,不在内?”   “内,便是他兄弟阖墙,彼此相争。   不过现在已不需要担心……袁熙此人野心不大,非雄主,故而袁尚大可以放心。高干是袁绍的外甥,对袁氏忠心耿耿。虽说资历颇深,但是这名望……呵呵,说起来,高干的名望甚至在袁熙之上,但想要为河北之主,却万万不可能。   这,便是内!   解决了内忧,袁氏兄弟至少能与孟德僵持,但如果没有这外援,则早晚必败。”   “何人,可为袁氏外援?”   曹朋隐隐约约,觉察到了李儒话中的意思。   李儒笑了!   他轻声道:“袁氏之外援,便在西凉……想来公子也感觉到了,却还未看破其中的玄机。以前袁氏兄弟不合,所以也无法考虑太多;而今,如果袁熙袁尚合作,即必然会想到外援的问题。马援此人,名为汉臣,实为汉贼。假伏波将军之名,坐拥西凉,实力不俗。若无公子在河西插手,马援早晚将河西拿下……因为这河西,若依照治下,本就有一部分属武威郡,剩下的则是无主之地。   而公子的出现,令马腾无功而返。可此人却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必然会等待机会,复夺河西。   我是袁尚,会请人前往西凉,与马腾结盟。   而后派兵袭扰河东,可断去公子后援。试想,河东一乱,卫觊等人势必出兵救援。这时候,袁尚请马腾在西凉出兵,趁公子立足未稳之时,一举而克之,则河西不复存在。马腾得了河西郡,可南下渡河,直扑大散关。而他尚有盟友韩遂,可从金城出兵,攻取陇西。安定陇西两郡一旦丢失,则关中必然大乱……   关中若发生动荡,受影响最大的,莫过于雒阳。   到时候,雒阳一旦发生骚乱,许都也会产生影响……整个河南,都将为之动荡。”   李儒一番话,令曹朋倒吸一口凉气。   他从没有站在袁氏的角度,来考虑过这一场河北之战。   但如果按照李儒所说的这样,那么河北困局,还真有可能会被袁氏二子所破解。   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线。   曹朋抿了一口酒,轻声道:“马腾,会出兵吗?”   “河东治,则马腾不会轻举妄动。   但河东若乱,马腾必然出兵……别看他此前曾为孟德解河东之危,可现在,他绝不会放弃这夺取河西的机会。依我看,马腾会出兵,而且很可能就在年初。”   “袁氏,有此谋乎?”   曹朋有点不太相信,毕竟三国演义里,那袁绍诸子,可是一个比一个废柴。在他的印象里,曹操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河北荡平。但是从目前来看,曹操征战河北并非一桩易事。至少从袁绍死后至今,已经两年,河北依然未定。   李儒说:“审正南,刚愎。   然其智谋,并不差,至少未必逊色于当初沮授田丰之流……”   审配?   说实话,曹朋印象不深。   只是依稀记得,这家伙是在邺城城破时,纵火焚城。但除此之外,审配有什么特别的贡献?却想不起来……似乎袁绍手下的那些人,一直在内斗,内斗。审配如此,郭图逢纪同样如此。以至于到最后,大好的局面,被斗的个四分五裂。   审配,能有这么厉害?   曹朋闭上眼睛,靠在太师椅上,轻轻拍打额头。   半晌后,他猛然坐直了身子,“如此,我明日一早,便召集士元和元直,商议此事。”   “如此,甚好!”   李儒没有就此事在说下去,而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   曹朋手下,有谋士!   无论是庞统还是徐庶,都是多谋之人,甚至包括步骘庞林,也非等闲。凡事不可做的太满,留那么几分,给别人来做。他知道,以庞统等人之智,必能想出破解之法,不需要他去费心。相比之下,当事情发生后,曹朋第一个便找到他,足以说明,他在曹朋心目中的地位。李儒并非谋主,却比之谋主,更加重要!   日后,他早晚要离开……   毕竟他的身份,不可能永远瞒下去。   李儒觉得,他可以走,但是应该为他的儿子,打一个好基础。以前,李儒是想着十年之期一过,他拿着他的黄金,带着他的儿子,找一荒僻之地,隐姓埋名,过富家翁的生活。可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如今,若自己的儿子能跟随曹朋,却是个不错的选择。世人知李儒多,而知其子少。这其中也有李儒相对低调的元素在里面。李儒认为,他可以走,但必须要为儿子,谋划一个未来。   曹朋,人不错!   是个能容人,也能听得进别人劝谏的主儿。   更重要的是,他这人重情义,想必以后会看在自己面子上,给孩子一些照拂……   帐外,起了风。   风卷战旗,猎猎作响。   邦邦邦,三声梆子响,已是三更时分。   曹朋蓦地惊醒,看着李儒苦笑道:“不知不觉,竟已三更,却是耽搁了先生歇息。”   “哈,这算得什么?”   李儒微微一笑,拿起那卷书,“反正也无甚事情,能与公子聊一聊,倒也是一桩美事。若公子不嫌弃,儒欲与公子彻夜畅谈,只是不知道公子,是否愿意呢?”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曹朋收服李儒之后,很少有彻夜长谈。   往往是短短几句话的聊天,便能使他茅塞顿开。似今夜这种,一说话就是两三个时辰,可是很少见。他困意全消,听李儒这么一说,也顿时升起了夜谈之心。   李儒道:“我正在看公子所撰写的银楼运营,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请教不敢说,只是小子一时兴起,胡思乱想罢了。”   “不,不是胡思乱想。   也许乍看,这银楼平淡无奇,但仔细深究,却可以看出,这其中蕴含了许多玄机。”   李儒让人准备酒菜,拿着那卷书,和曹朋讨论起来。   说实话,曹朋前世不过一个警察,哪里懂得那么多金融上的事情?   当初他设立银楼,主要是为了解决海西行会,与雒阳之间路途遥远,而交易量极大,运输钱币颇为繁琐的问题。除此之外,他并未想太多……不过,对于银行进行运营的一些基础方式,他也非一无所知。李儒问的问题,大都很浅显,所以解释起来,倒也算不得特别麻烦。当然了,若问的深了,曹朋一时回答不出,便借口需要考虑一二,推搪过去……可即便如此,李儒眼中却闪烁光彩。   “如此奇思妙想,果然不凡!”   李儒在听完了曹朋的介绍之后,忍不住连连赞叹。   他犹豫了一下,为曹朋斟满一杯酒,轻声道:“只是公子这想法绝妙,却未能尽其用。若只是为了存取铜钱,方便交易而设立银楼,实在是有一点可惜了……”   “哦?”   曹朋眉毛一挑,“愿闻先生指教。”   “其实,公子设立的银楼,用处远非如今这样。   若操作得当,这小小银楼,胜似百万雄兵……嗯,让我想一想,该怎么来操作。   公子,我有一比。   凭此银楼,能使西川大乱!”   曹朋不由得心里一动,“朋愿闻其详。” 第450章 东汉末年金融战   李儒,却沉默了!   良久后,他起身走到帐篷的角落,从一堆杂物中取出一个小盒子,然后走回来坐下。手掌轻轻摩挲那小盒子,李儒半晌后叹了一口气,好像下定决心般,将盒子打开来。灯光下,那盒子里有一串黑黝黝,看上去粗劣不看的钱币……   “公子可认得此物?”   曹朋伸出手,从李儒手里接过钱币,眉头却不由得一蹙。   “这是……”   铜钱大小和五铢钱小很多,但制作的相当粗劣。并且,那钱币上,没有任何文字。   他认得出,这就是董卓时期,流行于市面上的无文钱。   董卓控制朝堂,手里的铜钱不够,于是便开始私下铸钱。但铸钱需要用大量的铜,董卓手里并没有这么么的铜,便把民间的铜货、铜钟等铜制品销毁,铸造钱币。由于董卓改铸小钱,份量不足不说,还造成了大批的劣币充斥,使得物价疯狂上涨。短短时间,单谷价就上涨到了几万钱,乃至于几十万钱一石的地步。   当时有这么一种说法,想要买一升谷物,就必须要拿着一升的铜钱进行交易……   后来,人们开始自觉淘汰这种钱币。   我不买了!   于是乎,便出现了以货易货的情况,并造成了整个市场的物价,进一步的混乱。   董卓所造的这种小钱,便是曹朋手中的‘无文钱’。   李儒笑了笑,轻声道:“想必公子已认出这就是‘无文钱’。当年丈人掌控朝政,诸侯讨伐,使得丈人不得不退至长安。当时为扰乱关东,我便想出了无文钱的招数。短短两年,我使关东集市混乱,几乎破败……本来,若再坚持一二载,丈人便可以兵不刃血,夺取整个天下。可惜……于是,我便将此事藏在心中。”   “无文钱,出自先生之手?”   曹朋愕然,看着李儒。   在他的记忆里,所有人提起‘无文钱’的时候,都会说那是董卓横征暴敛的敛财手段。   却不成想……   同时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劣币淘汰良币!李儒这一手,不正是后世的金融手段吗?   通过大量的劣币投入市场,造成某一区域,或某一国家的市场物价混乱,到最终崩坏。这样的手段,在后世倒是层出不穷,不值得奇怪。可是没想到这东汉末年,居然也有这种事情。无文钱造成的灾难,曹朋的记忆已经不多……不过时常听曹汲夫妇,或者邓稷夫妇谈及,在当时无文钱充斥时期的惨淡景象。   以中阳山为例:曹汲当时为人修理农具,打造铁器,根本就不接受钱币,而是要求直接以货易货。但又由于这货值的分歧,时常会与人争吵,乃至于不欢而散。   那几年,可真是痛苦!   其实,曹朋也是少见多怪。   他并不知道,这种初具雏形的金融战,在三国年代屡见不鲜。   就以后世‘仁义’而著称的刘备刘皇叔,也曾经干过这样的事情。他在攻取巴蜀的时候,因军用不足,便铸造了一种名为‘直百五铢’的大钱,一钱顶百钱。   后来,刘备在巴蜀称帝,自号为‘汉’,也就是后世所称的蜀汉。   蜀汉的货币更加繁杂,除了直百五铢之外,还有太平百钱,定平一百等大钱。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那‘犍为五铢’。刘备通过这种铸币,不断聚拢蜀汉的财富。   打个比方:比如民间的资金总量有一万钱,刘备铸造一个大钱,就能换民间一百五铢钱。那么,只要刘备铸造一百个大钱,就等于拥有了一万钱。听上去,社会财富似乎并未因此而产生变化……不过别急,当这一百大钱全部进入流通,兑换五铢钱或者购物时,你老百姓手里的一万钱,就同于贬值了一半,而另一半便流入刘备的腰包。   或许,刘备是为了凑集军费……   或许,他是为了充盈库府。但这种大钱充斥于市场中,所造成的危害,不言而喻。   其实,不止是刘备,孙权也干过这种事。   历史上,孙权就曾铸造过一种名为‘大泉五百’的铜钱,听名字就知道,一钱顶五百钱。到后来,还出现过‘大泉当千’、‘大泉两千’和‘大泉五千’这样的货币……好在孙权及时的发现,最后还是停止流通,并下令官府回收。   不回收不成啊!   因为这些大钱,差一点造成整个东吴的暴动……   ……   当然了,这些事情曹朋并不知道,当李儒说出了以劣币淘汰良币的计划时,他不禁感到吃惊。   李儒道:“我的想法就是,先通过朝廷,以这银楼的名义,统一铸造五铢,以稳固中原局势。而后,公子设法铸造五铢,混以杂物,使其在外表来看与五铢钱相同。再将这大量的劣币,投入……比如,巴蜀!恩,就是巴蜀……巴蜀乃天府之国,今刘璋治下,尤以宽松。其物产丰富,粮米充足,正是凉州所需。   公子通过河西郡商会,将大量劣币投入巴蜀,换取货物。   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也许一两载,也许四五载,但是刘璋一开始决不可能觉查出来。待这许多的劣质五铢钱充斥巴蜀的时候,势必会造成大规模的货物价值上扬。刘璋想要再去治理,却已经晚了……即便是他愿意自己出钱,来换取这些劣币,估计也难有成效。这种情况下,巴蜀必乱。到时候公子出兵,便可兵不刃血,占领巴蜀之地。这是我的一个想法,但若要实施起来,还需要仔细筹谋。”   尼玛,这不就是假钞吗?   曹朋真的懵了!   他诧异的看着李儒,有点回不过味儿来。   但如果仔细想,又觉得这并非没有可操作性。   但先决条件就是,必须统一中原的货币,以避免这劣币回流所造成的巨大冲击。   银楼,等于中央银行?   李儒言语中的银楼,岂不就是后世的中央银行职能吗?   不过如此一来,银楼的所有权,肯定要被完全收回。此前,这银楼是在曹朋和陈群等人手中,如果真要实行这劣币淘汰良币的计划,那么曹操会第一时间,将银楼收回。   如果说,历史上刘备孙权等人的做法,是为了凑集粮饷的话。   那么李儒就是在有意识的利用货币,扰乱对方的市场,破坏对方的经济……   这东西,可以搞吗?   毫无疑问,可以搞!   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的话,说不定三国征战,就无需持续太久。   曹朋闭上眼睛,一边消化着李儒的计划,一边努力的回忆,这后世的金融战细节。   他虽然只是刑警,可是看过,听说过许多这样的事情。   于是,曹朋不断将他记忆里的那些金融犯罪手段提出,并通过李儒的不断改变,以适应这个时代的需求。到后来,李儒干脆拿起纸笔,记录并书写起来。不知不觉,天亮了……当李儒的亲兵走进小帐,想要叫醒李儒的时候,两人已写下了厚厚的一叠纸张。   “天,亮了?”   李儒丝毫不觉得疲惫,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为董卓谋划时的那种状态,极为亢奋。   曹朋则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懵。   站起来时,甚至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受……   “先生,今天就到这里吧。   关键是,这些东西目前都只是一个轮廓,操作起来必然会有许多的具体问题。不如这样,请先生先筹谋起来,若需要我帮助,大可开口。我会寻找机会,向司空上奏,一步步完善这个计划……最好是,咱们一边做,一边完善,如何?”   李儒闻听大笑,连连点头。   举手投足间,让人感受到一种意气风发的昂扬气概。   “要做起来,其实不难。   河西郡商会运作之时,便是这计划推广之日。这样,我不需什么兵卒,只要将苏双和祝道两人与我,便足矣!”   一个是未来河西郡商会的大行首,精通商业。   另一个则是游侠儿,交友颇广。让他二人为助手,的确是绰绰有余。毕竟,如果真要执行这计划,所需要的并不是才高八斗,也不是文采过人。这是个需要办实事的人,才可以执行的计划。相对而言,苏双和祝道,的确是最合适人选。   曹朋道:“我会让他二人,全力协助。”   ……   建安八年的最后一天,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虽说环境贫苦,可是对于生活在红水大营的百姓们来说,依旧兴致不减。他们兴高采烈的,在营地里进行布置,每一个简陋的帐篷上,都缠上了一抹红绸,以示欢喜。曹朋也下令,让人们把那气死风灯笼披红挂彩,增添新年的气氛。   同时,他下令屠宰牛羊,每个帐篷都会分上一些,作为新年的礼物。   当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迎接新的一年到来时,曹朋把徐庶庞统,以及步骘贾星找来,将昨晚李儒所说的那些事情,告知众人。果然,庞统等人闻听,立刻感受到了一丝丝威胁。他们相互间窃窃私语,而后向曹朋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计划……   夜幕降临!   当曹朋带着一身疲倦,返回住所的时候,就看到郭寰步鸾等人,正在准备饭食。   蔡琰带着甄宓也在一旁帮忙,阿眉拐(蔡眉)则用小手支着下巴,看众人忙碌。   “在准备什么?”   “新年将至,当然是要准备年夜饭喽。”   曹朋扫了一眼众人准备的材料,突然兴致勃勃的说:“既然是新年,怎能少得了饺子?”   “饺子?”   “哈哈哈,莫着急,我来示范,其实并不难。   今夜除夕,百无禁忌……把蔡迪也叫过来,咱们一起动手,庆祝大家有缘,相聚一起;希望来年,能事事如意,无灾无难……都过来,咱们一起过这个年。” 第451章 食货志   建安九年的春天,在不知不觉中到来。   冰雪消融,颖水滔滔,河两岸的垂柳,已生出嫩绿枝芽,透出勃勃生机。原野中,地气勃发,预示着新的一年到来。随着雨水的临近,水獭开始捕鱼,并把捕获的鱼儿摆放在岸边,如同祭祀一般,感谢上苍恩赐。而后才会慢慢的享用。   正月中,天一生水。   雨水的到来,给大地注入了活力。   一夜小雨过后,曹操披衣走出卧房,精神抖擞。   白沟,已开凿完毕。   对邺城的攻击,也准备妥当。   接下来,将是他横扫河北的开始。去年一冬,曹操总感觉有些心悸。刘备在新野县虽然还不成气候,但峥嵘已露。这个人在去了荆州后,似乎变了个模样。特别是在得到那不知何方神圣的诸葛亮辅佐,更与早先,有完全不同的感觉。   如果在以前,刘备说不得会对南阳发动攻击,以扩大地盘。   而闲杂,刘备却悄无声息……   可越是悄无声息,曹操就越是紧张。他有一种预感:刘备已脱胎换骨,进入了另一个境界。如果说,以前的刘备还有些张扬,有些锋芒外露的话,如今的刘备,变得格外内敛。据贾诩回报,刘备的实力一直在扩张。新野县虽小,却是个土地肥沃的地方。刘备据此沃土,收拢百姓,把这小小的一个县城,治理的井井有条。一个冬天的时间,整个新野的人口暴增三万余人,令曹操感到心惊。   他,从只重军事,逐渐演变为一个军政兼顾的枭雄!   谁都不能否认刘备的军事才华,不管是在初出茅庐时期,与黄巾鏖战;亦或者是在徐州时,左右逢源。汝南一战,千里大迂回更是刘备军事才能的巅峰体现。   可惜投奔袁绍以后,只能做一个马前卒,所以难以施展才华……   而今,这家伙开始沉淀了!   从一个只知道征战的家伙,变成了一个知道收敛,学习隐藏锋芒的枭雄。   可越是如此,曹操就越是担心!   河北之战,必须要尽快结束……否则,一旦刘备羽翼丰满,夺取了荆州,必有大祸。同时,曹操又有些恐惧。如果继续留在许都,一旦刘备突破南阳防线,便可兵临颍川。到时候,许都将直面对手,实在是太过凶险。当初,曹操因躲避袁绍锋芒,而定都许县;而今,他必须要考虑刘备的威胁……若是能荡平河北,邺城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念头刚一升起,便被他按捺下去。   算了,想这么多,倒不如考虑一下,如果征伐冀州。   ……   “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鸷下民,相协厥居……”   从远处的青梅园中,传来一阵朗朗读书声。   那声音带着几分稚气,却又充满了活力。曹操听到那声音,不由得心情顿时愉悦。他听得出,读书的人正是他那宝贝儿子曹冲,而读的,却是《尚书·洪范》。   “君明,仲康,咱们过去看看。”   曹操突然打消了处理政务的念头,对紧随身后的典韦和许褚笑道。   两人相视一眼,也不出声,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三人沿着院中小径,直奔青梅园。晨间的露水,打湿了曹操的衣襟,而他浑然不觉。走进青梅园,就见一个小亭子里,三个少年正跪坐亭中,背诵文章。环夫人则闭着眼睛,似乎假寐。可实际上,却又在聆听着三个少年背诵的内容。   曹冲,在背诵《洪范》。   荀俣,看得是《淮南书》。   而邓艾背诵的,却有些古怪,似乎是兵书,但曹操从未听过。   脚步声,惊动了环夫人,却没有惊动三个孩子。环夫人睁开眼睛,看到曹操,连忙想起身。却见曹操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不要打搅孩子们背书,然后站在凉亭外,面带笑容,静静聆听……环夫人见此,也就作罢,旋即又闭上眼睛。   片刻后,几个孩子把书背完了。   曹操这才大笑着,鼓掌喝彩。   “父亲!”   曹冲扭头看去,见曹操,立刻兴奋的跑上前来。   已八岁有余的曹冲,看上去很健壮,个头也比同龄人高出不少。而荀俣和邓艾连忙上前行礼,而后恭敬的在一旁垂手肃立。   “仓舒刚才读的,可是《洪范》?”   “正是。”   “可我记得,你去年就已经学过,为何今又重读?”   曹操走进凉亭坐下,招手示意三个孩子上前。   典韦和许褚,则分立亭外,抱胸而立。   曹冲搔搔头,有些羞愧的说:“先生来信,说读书不可囫囵吞枣,并提问孩儿八政之说。孩儿有些看不明白,便决定依照先生所言,重读《洪范》,还有《货殖列传》和《食货志》。这两天再读下来,觉得颇有收获,故而再三诵读。”   “先生?”   曹操以为曹冲说的先生,是官学的老师。   环夫人在一旁轻声道:“仓舒只认一个先生,就是友学。”   “哦?”   曹操一怔,旋即笑了。   “仓舒还在向友学求教吗?”   “一直未曾中断。这孩子每每遇到问题,都会想到去找友学解释。不过之前友学忙于政务,所以便托付月英和小真代为讲解。偶尔会写信询问仓舒的课业,并提出一些问题,让仓舒思考。有时候,还会着重介绍一些书籍,让仓舒重读。”   “是吗?”   曹操这一年来,忙于河北战事,倒是疏于对曹冲课业的检查。   他低头,看了一眼摆放在书案上的几本书,眉头不由得轻轻一蹙。   《尚书》、《货殖列传》、《食货志》……   他发现,曹冲读的书,似乎一脉相承,全都是有关食货的书籍。抬起头,曹操疑惑的看了一眼曹冲,片刻后沉声问道:“仓舒,何以如此关心这食货之事?”   曹冲想了想,朗声道:“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自古民以食为天,而王以民为天。由此可知,食货是根本。先生说:不知食货,不可以治天下!孩儿颇有感怀……去年孩儿就学时,先生曾赋诗一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孩儿当时并不太理解,可重读食货后,方知这食货之重。”   曹操眼中,流露出欣喜之色,连连点头。   打天下时,或许可以不知食货;但若治天下,怎能不知食货?   如今,他在打天下;而未来,治天下的人,必须要懂得这民生经济。曹冲开始重视食货,说明他已经开始关注以后的事情。他才只有八岁,竟然就有这等眼光?   不过,曹操心里随之一颤。   曹朋似乎是在着重培养曹冲治天下的本领,难道说,他是在……   这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抹灭。曹操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这心里却有些嘀咕。   “嗯,仓舒所言,极有道理。”   曹操说着话,拿起了另一本书,“小艾,这是谁写的?”   “回司空,此乃舅父所著。”   “是吗?”   曹操翻开来,但见扉页上写着《三十六计》四个大字。   好大的口气啊!   他翻开扉页,往下看去,却见三十六计的总纲。根据其计谋类型,分为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和败战计六种。这书中的开篇,便是胜战计,记载六条计策,分别是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和声东击西。每一条计策下面,都会有相应的注释,以及一些案例的注解。   比如这瞒天过海四个字后面,便写着: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内。太阳,太阴。   再往下面,则有三个战例,专门用于解释。   而这些战例,大都出自于春秋战国时期的战事,除此之外,还有楚汉之争,以及有汉以来的几次经典战役。这一看不要紧,曹操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不过,这书里只注了胜战计,其他五个类型,并无记载。   曹操忍不住问道:“小艾,何故未有其他战计?”   “舅父今正忙于事务,故而还未写出来。这六条计策,是舅父在去年时派人送来,让我闲暇时学习。”   曹操听罢,不由得轻轻点头。   “那就是说,你舅父尚未完成此书?”   “没有吧……月英舅母说,若舅父完成了,肯定会派人送回来。如今既然没有动静,想来是还未完成。”   曹操忍不住感慨,“友学,真奇才哉。”   环夫人轻声道:“仓舒这一年来,在官学中就读,回来时常说,先生讲解的无趣,不若友学生动。妾身是觉得,既然友学有此才能,何不让他回来,继续教授仓舒?总好过那那些迂夫子误人子弟。再说了,河西苦寒,让他留在哪里……”   “妇道人家,懂个什么?”   曹操忍不住呵斥道:“河西,乃节制西凉要地,更是关中北面屏障。   当初友学建议立足河西,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今,他刚站稳脚跟,怎能轻易离开?不过,夫人说得也有道理。仓舒聪慧,又有友学早先启蒙,已非同龄人可比。既然如此,以后就不比去官学就学,且让他随着性子,自行发展吧……   对了,小艾!”   “喏!”   “日后若你舅父有新作来,一定要抄录一卷,送给我。”   邓艾连忙答应,正准备退下来,却听曹操道了声:“且慢!”   他扭头与环夫人低声说了两句话,环夫人一笑,轻轻拍了曹操一下,起身离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环夫人带人回来。   那奴婢的手中,还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几卷竹简。   “小艾,拿回去,慢慢品读。”   “这……”   “此乃我所著《孙武十三篇注解》(亦即孟德新书雏形),尚未全部完成。我观你舅父所著三十六计,与我新书颇有相似,你既好兵学,就拿回去慢慢研读。若是有不解之处,可向你舅父提问。不过一定要把他的回信,抄录给我,如何?”   邓艾闻听,万分欣喜,连忙躬身道谢。   环夫人白了曹操一眼,却见曹操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令她心里一动。   司空此举,莫非另有深意? 第452章 建安九年   大军将动,会有诸多琐事。   虽说荀彧解决了大部分问题,可曹操还是要做出一些安排才好。比如,许都兵权由谁节制?比如各项政务,该归谁打理?林林总总,看上去好像不多,可安排起来,却是极为繁琐。好在,随着夏侯渊自山东归来,使得许都安全可以保障。   夏侯渊,拜卫将军……   待处理完后,天色已晚。   郭嘉正准备回去,却被曹操唤住。   他随着曹操,来到后宅的书房里,见书房里的陈设,似乎有一些奇妙的变化。   以前的坐榻和长案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太师椅和一张半人高宽大的书案。   “这是友学在河西,根据胡人的家具做出来的新玩意儿。   开春时,他派人送来了一套,还有八十卷伯喈公当年的藏书。据说,是昭姬背写出来。他让人在许都买一些能读书识字的婢女,说是要送给昭姬……呵呵,说起来也怪,昭姬颠簸流离多年,居然不肯返回故土,居然选择留在了河西。”   曹操开篇,一副嬉笑之色。   末了还眨了眨眼,透着一副‘你懂的’表情。   郭嘉知道,曹操把他留下来,很可能是要讨论关于曹朋的事情。   不过既然曹操不先开口,郭嘉也不会主动提起。于是笑呵呵道:“才子佳人,最是美谈。友学才学横溢,昭姬更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在一起,留在河西倒也正常。”   “哈哈哈,奉孝所言,深得我心。”   曹操笑罢,脸色突然一变。   “奉孝,近来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哦?”   郭嘉愣了一下,有点捉摸不定,于是摇摇头,轻声道:“最近嘉身体不适,故而很少留意外面。”   不是我不关心,是我身体不好!   曹操一笑,“我却听到了一些说法,言仓舒聪慧,甚得吾心,可以为世子?”   那双细长的眸子,如鹰隼般,凝视郭嘉。   郭嘉心里一动,故作惊讶道:“不会吧,仓舒年仅八岁,谁会那般无聊,言及此事?”   “可是,子桓却信了。”   曹操,步步紧逼。   郭嘉道:“子桓公子年岁已长,若继续留在漆县,眼界不免狭窄。今返回许都请战,倒也是一个机会。河北之战在即,正是子桓建立功业之时,我看很合适。”   曹操忍不住笑了!   他想要套郭嘉的口风,可是郭嘉就是不往上靠拢。   他摇摇头,“奉孝,你知我意。”   郭嘉顿时沉默了……   他知道,这一次他恐怕是无法躲避过去。于是,沉吟片刻后,郭嘉抬起头,正色道:“司空正值春秋鼎盛,何必急于立嫡?”   “虽非我所愿,却不得不为之。”   曹操叹了口气,轻声道:“子潃故去后,一直有人劝我。可我却总是无法下定决心。子桓沉稳,子建才高,而仓舒聪慧,皆上上人选。但问题是,子桓根基不稳,无甚功勋,难以服众;子建好清谈,才学虽高,可为名士却不足以当大事。仓舒……年纪太小,而子文好勇斗狠。我本想等过几年再想此事,但现在……   做大事,当需早筹谋。   有些事情若没个准备,万一发生,岂不是措手不及?   袁绍昔年犹豫,而使河北混乱;此前车之鉴,我需及早筹谋,以免重蹈覆辙啊。”   曹操说的很隐晦,但郭嘉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在担心!   可他又担心什么?   当曹操提及袁氏诸子的时候,郭嘉心里一动。联想到之前曹操提及曹朋,顿时豁然开朗。   莫非,曹操担心党争?   这可是一个大问题,郭嘉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在沉吟半晌之后,他轻声道:“主公,友学……”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又思忖了一番之后,蓦地向曹操看去,眼中流露出惊骇之色。   “主公,我有一计,可使主公无后顾之忧。”   “讲!”   郭嘉咬咬牙,“今日主公曾示友学三十六计。虽只胜战计,但却……   主公,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不知若何?”   曹操的眼睛眯缝起来,闪过一抹精芒。   半晌后,他突然笑了,“哈,奉孝说笑,某不过随意一说,奉孝不必往心里去。”   “哈哈,嘉亦说笑。”   “那早些回去歇息吧。”   “嘉,告退。”   郭嘉起身离去,而曹操则端坐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扶手,陷入了沉思之中……   ……   初春的风,仍有寒意。   郭嘉走出司空府,激灵灵打了个寒蝉,才觉察到,他内衣几乎湿透。心里,隐隐有些发冷,却又忍不住有一些兴奋。他可以感觉到,那禁锢曹操野心的紧箍咒,有些松动。事实上,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曹操可说是大势已成,只待北方平定。只是此前,曹操一直有所顾虑。而今,他这种顾虑,好像有些消减。   不过,曹操对曹朋,似乎有所警觉。   郭嘉虽然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机巧,但还是觉察到了……   但愿友学莫要怪我!   他暗自叹息一声。   刚才与曹操说的那一番话,源自于曹朋《借刀杀人》之计的解释。曹朋,是刀!杀谁?曹操知道,他郭奉孝也清楚……只是目前而言,时机似乎尚未成熟。   也唯有这样,才能让曹操消减去对曹朋的顾虑。   希望他,将来能明白我的苦心吧!   郭嘉用力甩了甩头,登上停在司空府外的马车。这件事,必须忘记,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去毓秀楼!”   随着郭嘉一声吩咐,车夫应诺,扬鞭在空中啪的一声脆响,赶着马车缓缓驶动。   ……   建安九年,二月。   曹操挥师征伐邺城,河北战事,一触即发。   而与此同时,远在河西的曹朋,一身斜襟短襦,赤着脚,扶着曹公犁,站在田垄上。   中原的土地,已经开始耕种。   可河西,才刚刚解冻。黑色的土地,在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后,终于要开始播种耕种。曹朋作为河西郡太守,必须要参加这开耕的仪式。事实上,他名下也有一些田地,作为耕田。而身为一郡太守,他要开这第一犁,以鼓励大家农耕。   两头耕牛,在田垄上静静站立。   而曹朋一手执鞭,一手扶着耕犁,随着一阵欢呼声,扬鞭赶牛,扶耕犁而走。   锋利的犁头,破开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土地。   带着一股土腥味儿的地气扑面而来,令人顿感精神抖擞。   田垄周围的百姓,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看着那黑色的泥土不断翻滚,一个个笑逐颜开。   走完一垄,曹朋停下来,微微喘息。   步鸾和郭寰连忙上前搀扶,而作为河西郡二把手的步骘,则从曹朋手中接过耕犁,继续开垦土地。接下来,庞统、徐庶、郝昭、夏侯兰还有潘璋这些河西郡大员,会一个个的上来。待他们耕完了之后,也就代表着,河西屯田正式开始。   同样的仪式,不仅仅是在红水县。   凤鸣堡、廉堡、胡堡还有武堡,都有这样的仪式。   其中廉堡的耕地最多,因为其县城已经建设完毕,算是正式投入。而红水县,随着春回大地,也准备复工。胡堡和凤鸣堡,需重头开始,而武堡则是在红水集的基础上,进行改造。整个河西,如今有耕地三万顷,远远达不到曹朋的要求。   在曹朋的计划里,至年末时,河西郡要达到六万顷的耕田才可以。   不过呢,耕田倒不急于一时,大批的奴隶,将会以修建城池为准,而后才会着手开荒。总体而言,河西郡今年的任务很重。如果能按照计划实行起来,待来年可以将人口增加至四十万人。这需要一个缓慢的时间,更需要曹朋等人的努力。   从步鸾手中接过湿巾,曹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这农活,比练武还要辛苦。   才一垄田,就让曹朋气喘吁吁……   蔡琰带着甄宓,站在人群里,看着曹朋那笨拙的动作,忍不住哈哈大笑。甄宓也想笑,却又不敢笑。毕竟,她现在还只是一个俘虏,和蔡琰的身份,全然不一样。从最初被掳来河西的惊慌失措,到现在渐渐的平静,甄宓在慢慢的习惯。   “小鸾,小寰……再过两年,这里一定会成为漠北一颗明珠,你们信不信。”   站在田头上,曹朋意气风发,手指田间,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概。   这时候,庞统刚接过耕犁,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上,模样好生狼狈。   步鸾郭寰等人,忍不住大笑。   而曹朋也是摇着头,对跟随在他身边的曹彰道:“看到没有,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想要做一个优秀的泥腿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先生,状元何物?”   “呃……”   曹朋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忽视了什么事情。   状元这个称呼,好像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他想了想,并没有开口解释,而是推了一下曹彰,“子文,你也过去试试,让我看看你这耕田的本事如何?”   我好像一直忘记了什么事情?   可,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曹朋思忖之时,远处一匹战马疾驰而来。   “公子,河东战报……高干率部,袭扰河东,卫觊将军已出兵平抚,请公子提防。” 第453章 凉州乱(一)   高干,出兵了!   这即在曹朋预料之内,同时也有些令他意外。   李儒果然不愧当年凉州第一谋主的称号,竟然把袁氏的反应算得如此准确。   那么接下来,马腾就该出手了吧……   曹朋并没有急于把这消息告诉其他人,而是在沉默片刻后,继续让大家开垦田地。   来就来吧,难不成,老子还他怕马家父子吗?   ……   金城,郡廨。   韩遂也得到了高干出兵的消息,在花厅中徘徊,犹豫不决。他不知道,是否该出兵呢?   马腾来信,邀他联手出兵。   可韩遂心里,却不愿意和马腾一起造反。   袁尚使者为马腾画了一个大饼,令马腾心醉。但在韩遂眼中,那计划几乎不可能实现。袁绍尚不是曹操的对手,更何况袁尚兄弟?如果这件事,是袁绍 一手策划,那么韩遂说不得会心动。但袁尚兄弟……不过志大才疏之辈,绝无可能。   马腾,野心勃勃,且心高气傲。   自恃伏波将军马援之后,总想着要做一番大事业。他在河西栽了一个大跟头,虽说元气未伤,却让他无法接受。而且,河西对武威而言,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马援自然不会心甘情愿的坐视河西被人占居,随时都可能威胁到武威。   他想要夺回武威!   这一点韩遂心里很清楚。   可问题是,他能夺得回去吗?   韩遂不是很了解曹朋,但也听说过曹朋的名士。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韩遂和曹朋属于同一种人。曹朋是中原名士,韩遂是凉州名士。说起来,韩遂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能够融入进中原士林的圈子里面。可惜,凉州偏荒,又是胡汉错居之所,在中原人的眼中,总是有那么点不入流。   曹朋入主河西,韩遂就一直在关注曹朋。   从他一开始的隐忍,到后来的突然爆发,每一个举措,都使得韩遂无比称赞。   现在,马腾让他起兵反曹,韩遂真不愿意点头……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韩遂转身看去,就见一个青年将军,迈大步从屋外走进来。   “彦明,你来的正好。”   韩遂看到这青年,顿时笑逐颜开。   来人,名叫阎行,字彦明,是韩遂的女婿。   他也就是那尹奉所说,真正的凉州第一武将。之前马韩不合,交兵鏖战。阎行曾与马超鏖战三百合,最后折枪差点要了马超的性命。这其中,有运气的成分,但也是阎行的本领高强。如果他没有那么高的武艺,恐怕也无法和马超相争。   那场大战,发生于建安元年,距今已有八年。   昔日的莽撞少年,已变得沉稳有度。马韩相安无事,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便是阎行的勇武,令马氏父子感到心惊。韩遂膝下无子,只有一女,还嫁给了阎行。在韩遂眼中,阎行几乎就等同于他的继承人,平日里自然是极为倚重。不管大事小事,他都会与阎行商议,询问阎行的意见。这次马腾邀他出兵,韩遂自然要把阎行找来,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阎行,身高八尺有余,细腰乍背,极为英武。   “丈人,究竟是什么事情,使丈人如此焦虑?”   “彦明啊,你且坐下。”   韩遂示意阎行落座,而后将马腾的那封书信,递给阎行。   阎行看罢,眉头微微一蹙,“马寿成欲反乎?”   “袁尚邀他出兵,并许以关中王之名。加之他去年在河西折了面子,自然有心讨回。   今,高干自并州出击,袭扰河东。   关中卫觊已调集兵马,抵御高干……卫觊之前,还向我借兵!言共同御敌……我借口河湟羌胡有变,不敢抽调兵马,推诿过去。现在马腾也要我出兵,我着实有些犹豫。   马腾胜了,他是关中王,我还是金城太守。   马腾若是输了,则家破人亡,而我也要面临曹公报复。可如果我不答应,势必要与马腾反目,到时候金城少不得又要面临刀柄之祸,实非我所愿见到的结果。”   韩遂对阎行,倒是没有半点隐瞒。   马腾在信中写的明白,若占居关中,愿与他平分凉州。   听说去好大的一个诱惑!   可实际上,什么叫做平分凉州。如今的形式,和平分凉州又有何区别?他坐拥金城,背后有河湟胡骑为臂助,坐稳了一方诸侯之名。韦康见他,也很恭敬,凉州各郡,他出入自由。平分凉州?究竟怎么个分法?了不起把陇西交给他而已。   可问题是,韩遂对陇西的兴趣,还真不算太大……   阎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认真真,把书信看罢。   而后,他冷笑一声,抬手三把两把,就把那书信撕得粉碎。   “马寿成打得好主意。”   “彦明这是何意?”   “丈人,马家父子分明是对您不怀好意啊。”   “此话怎讲?”   “他让咱们攻打陇西,他自武威出兵,夺取河西后,渡河而击安定和北地两郡。   可您想过没有,您若是攻打陇西,就必须在早期承受三郡之联手夹击。陇西乃凉州治所,屯扎驻兵。西部校尉王猛,戎丘都尉王买父子,皆虎狼之将,有万夫不挡之勇。我曾见过那王买,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况乎那临洮令石韬,颇有能耐。在临洮虽只一载,却令百姓信服;武山氐何等嚣张,被他兵不刃血收服。此人有远谋,加上王猛王买父子,绝不可能一举攻破。而安定张既,汉阳杨义山,非无能之辈。若连三郡之力,只怕不等马腾出兵,金城已然危矣。”   阎行所说的杨义山,就是凉州别驾,参军事,北地郡太守杨阜。   这杨阜本事天水郡冀县(今甘肃甘谷东)人,建安四年,以凉州从事的身份,做凉州刺史韦端的使者出使许都,被任命为安定长史。杨阜回凉州后,关中诸军问袁绍曹操谁可获胜,杨阜回答:袁绍宽厚而不果断,好谋略而缺乏决策。不果断就没有威严,缺乏决策,就会误事。虽然现在强大,却不可能成就大业。   而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断应变毫不犹豫。法令统一,而军队精良。能使用不循常规之人,所任用的人,也都能各尽其力,是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人,可以追随。   也正是因为他这番话,最终使得凉州诸将没有行动。   不过,杨阜也很傲气,不愿意担当一个副职,于是便辞去了安定长史的职务。   建安八年,张既出任安定太守后,想要征辟杨阜。但凉州刺史韦端却任命他为凉州别驾,参军事,令张既感到可惜。于是张既又通过钟繇向曹操举荐杨阜,幸好曹操对杨阜有印象,就对钟繇说:“既然义山不愿为长史,那就做太守吧。”   于是,杨阜在建安八年冬,受汉阳郡太守。   同时韦端又不愿意放弃此人,便让他继续兼任凉州别驾参军事……   阎行点出张既杨阜两个人,在关中颇有名望。韩遂一听到这两个名字,不由得眉头紧蹙。杨阜和张既,一个谋略过人,一个能治理地方,都是关中的名士,与关中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这两个人,再加上陇西……韩遂也有些头疼。   “丈人,就算丈人可请来河湟精兵,就算最后能大获全胜,只怕也会损失惨重。   到时候,他马寿成渡河而击,拿下了北地和安定之后,下一步会对谁出手?依我看,他未必会立刻攻击关中,而回将金城掌控于手中。如此一来,他将一统凉州,就算将来司空派兵前来,他也能用击杀叛逆的名头推诿丈人,而后坐镇凉州,做他的凉州王。司空有心对他用兵,也要考虑一下,这其中的利害得失。”   阎行一番话,说的韩遂冷汗淋漓。   他大声道:“若非彦明所言,险些中了马贼算计。”   搔搔头,韩遂徘徊两圈,“既然如此,我便不出兵,彦明以为如何?”   “不可!”   阎行再次摇头,“不出兵,势必会激怒马贼,弄不好他会立刻出兵攻打。丈人莫忘了,韦端老儿对我两家一直有猜忌,若非马韩联手,他早就对咱们用兵了。   这时候,如果咱们相互攻击,最后得益的人,必然是那韦端父子。”   韩遂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出兵不是,不出兵也不是……那我当如何为之?”   “如今之计,丈人当将出而不出。”   “将出而不出?”   韩遂眉头攒动,陷入沉思之中。   “我有一计,可使丈人无忧。   令河湟胡骑,攻占河关,而丈人领兵夺取榆中、勇士之后,屯兵牧苑,便停止攻击。如此一来,马寿成必无话可说。他若能夺取河西,渡河攻击安定,则丈人继续进击;若马寿成失败,丈人可以顺势收兵,出兵平叛,顺势夺取武威郡。   到时候,丈人坐拥金城武威,照样是一方诸侯。   而且此后再也无需担心马腾衿肘,西域之利尽收丈人手中,丈人何乐而不为呢?”   韩遂听罢,不由得连连点头。   阎行之计,就目前而言,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他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线,半晌后崭露出笑容,“彦明所言极是,就这么办!”   ……   建安九年二月,并州刺史高干自西河出兵,强渡通天山,攻占了河东郡的蒲子县。   河东太守曹仁大惊,忙下令中郎将甘宁,出兵迎敌。   同时,曹仁紧急向长安求取援兵,卫觊不敢耽搁,从关中抽调三万兵马,自龙门山入河东郡,驰援曹仁。一时间,河东郡烽火连天,局势更变得格外紧张,战事一触即发。   建安七年才经历过一场兵祸的河东百姓,都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这好端端,怎地又要开战?高干前年才被赶走,怎么今天又派兵前来,莫非又要有一场大战?   适逢此时,从河西传来消息:河西正在招纳百姓移居……   河西郡的口号是:有田有牛有屋住!   并对外宣称,河西绝不会遭受战乱袭扰。我们会将战事,阻隔于河西之外,令百姓安居乐业。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玄幻!   河西郡在哪里?   很多人听都没有听说过河西郡的名字。   可有田有牛有屋住,着实令不少人感到心动。许多人开始打听,这河西郡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这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河西原来是在大河以西,贺兰山以南的广阔牧原。那里原本是武威郡治下,但年初时,朝廷已经下令,独立置河西郡。   而河西郡的太守,居然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曹三篇,曹朋。   河东不少人都听说过曹朋的名字,毕竟那蒙学三篇,就出自于曹朋之手……   “我听人说,那位曹公子很厉害。   河北四庭柱的颜良,就死在他的手中。据说当年他曾协助东郡太守邓稷,把海西那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治理的非常富庶。他在河西,半年中便打得那些羌胡归附,统一了偌大地盘……你们说说看,到了河西,是不是真的会有田有牛呢?”   “很有可能……   我家小三现在读的三字经,据说就是曹三篇所著,他对曹太守可是敬重的很呢。”   “有田,还有牛啊!”   东汉末年,豪门世族对土地的兼并,极其疯狂。   许多人在失去了田地之后,不得不依附在那些豪强门下,世代劳作。后世人常说,土地情结,使华人对土地有着无法拒绝的吸引力。对于那些失去了土地的寻常百姓而言,土地和耕牛,无疑让他们心动……如果真的有田有牛的话……   不少人,开始心动!   时间,就这样在惶恐和战火中,悄然流逝。   河东硝烟弥漫,而河西,看上去却极为平静……   春耕已经全面铺开,首批的播种,主要集中在红水以东,大河以西的广袤土地上。   在原有的耕地开始播种的同时,红水县的建设,已经完成了大半。   与此同时,武堡、凤鸣堡也都趋于竣工。胡堡的建设还在继续,估计会在年中结束。   建安九年过去的三个月里,曹朋通过苏双的渠道,陆续从漠北购来一万多奴隶。其中,汉奴占居了六成之多,胡奴不过四成。质量嘛,倒是说不上特别好,老弱病残占居多数。不过曹朋并没有感到不满,相反下令苏双,加大收购的力度。   同时,河西郡商会的六小行首成立,使得商会开始正常运转起来。   第一笔生意,便是通过雒阳,购来大量的粮食,已填充河西郡的库府。同时,苏双启动了他多年的人脉,通过各种途径,将河洛驻军换装下来的兵器,送来河西。随之这些货物商品源源不断的从中原流入,河西郡商会组成的第一次商贸会,也拉开了帷幕。各部落首领,通过商会的沟通,得到了丰沛的利润。这也使得河西郡的凝聚力,在悄然中提升了许多,促使更多部落,愿意和官府合作。   而此时的曹朋,却悄然离开红水县,来到了武堡…… 第454章 凉州乱(二)   摆在曹朋面前的,是一个面积足有一百平方米大的巨型沙盘。   半个河西郡,以及武威郡番和县(今永昌)以东的轮廓,分毫不差的呈现在他面前。站在武堡县廨巨大的厅堂里,仿佛能鸟瞰整个世界。为了这个沙盘,从庞林接手武堡之后,合两县,也就是凤鸣堡之力,耗时近四个月才算是完成。   沙盘两边,分坐众将。   除了潘璋夏侯兰郝昭三人之外,尚有徐庶庞统,以及从凤鸣堡赶来的邓范和韩德。   平日里看上去挺宽敞的大厅,此时显得有些狭窄。   而在大厅外面,王双和牛刚率黑眊警戒。在曹朋身后,蔡迪和曹彰两人,恭敬站立。   看着沙盘,曹彰只觉热血沸腾。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一场大战即将到来……   来河西眨眼已经快半年了!凤鸣滩一战,他没能赶上,而红水集一战,根本没能让他一展勇武。除了几次小规模的剿匪之外,曹彰基本上没有遇到过太多的战斗。虽然兵法上又说,上战伐谋!可他来河西,是为了能建立功勋,如果这样子一直罚谋,岂不是浪费了他那一腔热血?好在曹彰知道,在河西不愁没仗打。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一仗居然来的这么快,来的这么突然,让他不知所措。   “河东的事情,想必诸位也都听说了。”   曹朋看罢了沙盘,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与众人说道。   看罢这沙盘,他总算是确定了一桩事。他终于弄清楚了这红泽,究竟是在哪里。   在后世,由于水土流失,加之古河流残留下来的冲积物,是如今这片水草丰沛的草原,变成了第四大沙漠,腾格里沙漠。而武堡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在腾格里沙漠的东部,距离月亮湖大约三十余里。当然了,如今月亮湖还没有形成,这里的水草已经丰沃。曹朋的脑海中,大致勾勒出了河西郡的整体轮廓,似乎是属于宁夏的土地。不过,这只是曹朋的一点恶趣味,也没有太多的意义。   他已经开始推行植林,至少在目前而言,这四十五万顷土地,不会变成沙漠……   “高干勾结柯最,出兵河东。   不过有曹太守镇守河东,加之兴霸领兵,还有卫将军援助,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兴霸之能,我甚放心……在座诸位或许有人不知道兴霸,但我相信,知道他的人,一定不会担心。呵呵,我今日请诸位来,不是为河东,而为河西。”   柯最,是一位乌丸大人,不过早已归化,驻扎于并州。   其实这乌丸,和匈奴鲜卑一样,也有很多部落。比如辽西乌丸,河北乌丸,并州乌丸等等,分别设有部落大人的位置。柯最,便是并州乌丸的部落大人……   此前,柯最就随高干打过河东,但由于马超出兵,最终将他们驱逐。   而这一次,柯最又领兵随高干犯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柯最算得上坚定的袁氏拥趸。   花厅中,知道甘宁的人,还真不算太少。   邓范肯定知道,而且和甘宁关系甚为密切。潘璋、夏侯兰、也知道甘宁。特别是夏侯兰,在甘宁尚未归附曹朋的时候,便已经认识。韩德更不用说了,延津之战时,他是甘宁的部曲。甚至连曹彰也知道甘宁,因为甘宁在虎豹骑为副都督的时候,曹彰和他打过很多次交道,甚至还跟随甘宁习武……他所修炼的熊搏术,便是甘宁传授。总体而言,曹彰和甘宁,也算是半个师徒,非常的亲近。   反倒是庞统徐庶庞林等人,不太清楚甘宁的来历。   庞统还好些,在许都时见过甘宁。至于徐庶和庞林,对甘宁就相对的陌生许多。   特别是庞林,甚至不知道甘宁是谁……   不过见大家都没有出声,庞林也没有开口询问。   听曹朋说完,庞林忍不住问道:“河东距离河西尚远,莫非河西将有战事发生?”   曹朋没有解释,而是坐在了太师椅上。   庞统和徐庶相视一眼,徐庶站起身来,沉声道:“早在正月,公子曾与我们有过一次对话。那次对话提到了一个可能,就是袁氏是否会与马腾勾结一处……当时我和士元都认为,不太可能出现这种状况。可公子坚持说,要防备万一。   所以,当时我们做了一次推演……就是猜测。   若马、袁联手,会出现什么情况?当时得出的结果,便是马袁联手,则袁氏必犯河东。”   “哦?”   厅中众人,不由得齐刷刷向曹朋看去。   那目光中更流露出莫名的敬重……   曹彰则看着曹朋,眼中透出狂热之色。   曹朋笑道:“非我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晓五百年……这里面呢,有一些事情,我也不好明说。所谓未雨绸缪!便有了这防备万一的推演。诸君莫如此看我。”   有一些事情?   众人倒也不是特别关心。   曹朋则暗自赞叹:李儒,你他娘的真牛逼!   如果不是李儒的提醒,说不得也就没有了曹朋今日的装逼。   甚至可能是河东发生战事,而他毫无觉察……不过现在,倒是能透出他未卜先知的高深莫测。   徐庶道:“建安七年,马腾协助司空抵御袁氏,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   而今,公子镇抚河西,从武堡至姑臧,也不过数日功夫,已威胁到了马腾的利益。所以马腾协助袁氏的可能,非常大……所以,士元和我当时就推算,如果袁氏找到马腾,马腾很有可能答应。那么,怎样判定马腾是否和袁氏勾结呢?”   说到这里,徐庶停顿下来。   在一双双几乎是可以杀人的目光注视下,庞统笑呵呵起身。   “判定马腾和袁氏是否勾结,只看高干如何动作。”他咳嗽了一下,大声说道:“司空在二月,将对邺城发动攻击。袁尚到时候,必然会拼命抵御。这时候高干,应当出兵援助袁尚。如果他向邺城靠拢,则说明袁氏未与马腾联手,但如果他没有向邺城靠拢,而是犯境河东,就说明马、袁已经勾结在了一处……   河东遭遇兵祸,势必会抽调关中兵马。   而司空在邺城,肯定难以分身。这时候马腾如果出兵,攻打河西的话,河西必将孤立无援。即便是最后河西获胜,可公子先期投入的心血,也必将会付之东流。   所以,公子便命贾星秘密组建斥候营,严密监视马腾的动静。   河东战事开启后,武威兵马调动频繁,更说明了马腾和袁氏之间,必达成协议。”   庞统说完,和徐庶落座。   大厅里,顿时陷入一阵窃窃私语中……   潘璋抢先一步,大声道:“公子,既然马氏自取灭亡,潘璋请命,与马氏一战。”   “夏侯兰请战。”   “韩德请战!”   四员大将,只有邓范没有站出来,而是坐在一旁,沉思不语。   “五哥,怎地不说话?”   曹朋突然问道。   邓范忍不住笑了,“友学既然已有决意,我自当遵从。”   要说这些人里,最了解曹朋的人,恐怕就是邓范了!曹朋和邓范,那是起于微末,彼此间心气相通。一个邓范,还有一个王买,这两个人,毫无疑问的是曹朋的追随者。小八义里,恐怕也就是他两个对曹朋,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在这一点上,不管是夏侯兰还是庞统,亦或者曹真典满等人,都无法相提并论。   曹朋说:“我想听听五哥的想法。”   邓范一笑,“打,当然要打,而且要狠狠的打。”   曹朋的眼睛一亮,不由得赞道:“五哥这些年,随公明将军,果然是大有收获。”   邓范说的是‘打’,而不是潘璋所说的‘战’,这二者有巨大区别。   曹彰先是一愣,旋即眼中光彩闪烁。   他也听出了邓范这个‘打’字里面,所蕴藏的深意……   曹朋站起身来,环视厅中众人,片刻后他沉声道:“诸君,我们现在所站之地,名曰武堡。何以为‘武’,乃赫赫战功之地。武堡后面,便是我们河西治下,便是红水县。那里,有六千七百三十四户,共三万一千四百余人。他们,有的是土生土长的河西人;有的是不远万里,长途跋涉迁徙而来的中原百姓;也有一些信我们,所以归附我们的归化汉民。但不管他们是从何处来,如今他们都生活在河西郡,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依靠着我们,也在关注着我们……   我曾向他们承诺,让他们过上太平的日子。   一直以来,我,还有诸君,都在为此而努力,为此而奋斗。   开春后,他们耕耘,他们开垦田地,他们建造房舍,他们修筑城墙,默默的支持着我们的每一个政令。可是现在,河西将面临自成立以来,最严峻的局面!”   曹朋大步走上前,用一根拇指粗细的杆子,指着武堡,并在武堡前面画出了一条线。   “如果马腾跨过了这条线,整个河西将生灵涂炭。   而你,我,在座诸君,还有河西二十八万百姓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会付之东流。   那时候,百姓们会说:曹朋是个只会说大话的家伙!   他不能给我们保障,你看马腾带着兵马杀来,他却束手无策……而那些归化的,还有正在犹豫不决,没有归化的胡人,也会因此而再次造反,令河西动荡……   诸君,我们必须要战,因为我们没有退路!   我们不仅要战,而且要把这战火,烧到武威郡去……进攻,永远都是最好的防御。马腾虎视眈眈,和我们早晚会有一战。既然是这样子,那我们就该抢先出击。”   这大厅里,除了韩德有些迷惑之外,其他人都不愚蠢。   包括蔡迪在内,也听出了曹朋话语中的含义。曹朋要打,而且要打到武威去……   潘璋、夏侯兰等人,面面相觑。   而曹朋继续道:“这一战,我们没有援军。关中兵马,已被抽调去了河东参战;而安定,汉阳,也无法给予我们太多支持。原因嘛,很简单……他们同样要面临战事。河西而今,孤悬于外,我们只能孤军奋战。我不准备从哪些百姓里征召兵马,因为他们付出的,给予的已经足够多……我们不能再向他们要求什么。   红水县,有八千兵马;凤鸣堡,有六千兵马;而武堡,也有四千人……   我们只有这一万八千人,将面对武威数万大军,同时还有可能,会面临羌胡铁骑。诸君,这一战会很艰苦。赢了的话,我们将可以在姑臧城里,痛饮美酒;输了的话,我们就只能战死疆场。我不会离开河西,因为灰溜溜离开,将会是我一生的耻辱!”   曹朋说着,伸出手去。   蔡迪手捧一个刀匣,呈上前来。   曹朋打开刀匣,从里面取出一口短刀。   “荣耀即吾命!”   曹朋深吸一口气,“这五个字,是我想出来,请父亲刻在上面,奉与司空。   持此刀,即荣耀!   若此战失败,我将以此刀了结我命,以全我荣耀。   诸君,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们没有退路,也不会有任何选择,唯有拼死一战!”   在座众人里,知道天罡刀来历的人,莫不动容。   曹朋把天罡刀都取出来了,足以说明,他的决心无可动摇……   邓范起身,大声道:“荣耀即吾命!”   “荣耀即吾命!”潘璋脸涨得通红,眼中闪动狂热之色。   “荣耀即吾命!”夏侯兰韩德,也不禁热血沸腾。   就连庞统徐庶庞林几个文弱书生,一个个咬着牙,振臂大声吼道:“荣耀即吾命!”   曹彰和蔡迪相视一眼,大步上前,站在曹朋左右,“荣耀即吾命!”   一声声的呼喊,令曹朋眼中透出开怀。   他深吸一口气,暗道一声:万众一心,此战必胜。   “那么,就让士元和元直,来为大家说明。”   徐庶和庞统相视一眼后,点点头,迈步走上前来。   徐庶从曹朋手中接过了木杆,来到沙盘旁边。众人也立刻上前,站立在沙盘周围。   “诸位将军,此一战,我们的目标就是……”   徐庶用木杆在沙盘上的一个城市模型画了一个圈,而后沉声道:“便是这武威县!” 第455章 凉州乱(三)   武威县?   位于休屠泽之畔,距离武堡一百二十里,凤鸣堡七十六里,在武威郡极北之地。   它坐落在秦汉两座长城之间,正好守在休屠泽南面。   最初,武威县是休屠各人的领地,在秦长城以西。汉武帝时,骠骑大将军霍去病扬威异域,置武威县,而后又修建汉长城,将武威县保护其中。这武威县最初设置的目的,是为了抵御休屠泽的休屠各人袭掠。后来慢慢的,就成了羌胡错居之地。休屠各人被赶走以后,休屠泽便成了羌人聚居地,声势极为壮大……   不过由于马腾和羌胡之间的关系,使得羌汉之间的关系日趋缓和。   为表现出善意,马腾将武威县让出,不驻兵马,羌胡可居于县城,羌汉混居于此。   凤鸣滩一战,唐蹄惨败,一病不起。   羌胡顿时陷入一片惨淡愁云的笼罩之下。昔日四大豪帅之一的越吉,开始蠢蠢欲动。唐蹄战败后,声威大减。而四大豪帅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也就显得弥足珍贵。   建安八年十一月,烧戈羌发生暴乱。   昔年豪帅烧戈,由于战死于凤鸣滩,使得烧戈羌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向汉室求和,一派则力主为烧戈报仇。双方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到后来,竟演变成一场武装冲突。双方大打出手,不死不休,甚至连累得许多羌胡部落,也受了波及。   越吉以羌王唐蹄之命,奉命平息叛乱。   十一天内镇压烧戈羌暴乱,力主求和的部落大人,被杀戮一空。旋即,越吉却没有收兵,而是趁势将烧戈羌吞并,一下子成为这羌胡之中,实力最大的部落。   用‘最大’可能有点夸张!   至少唐蹄的部落,人数仍占据第一。   但由于唐蹄病重不能打理事物,所以唐蹄部落的人数虽然多,却无法凝聚成一团。   就这一点而言,越吉在吞并了烧戈羌后,虽然比不得唐蹄人多,可是战斗力却不见得逊色唐蹄部落。   彻里吉匍匐在武威县城里的县廨大厅里,痛哭流涕,大声的哭诉着。   在大厅中央,端坐着一个男子。他身高七尺有余,看上去孔武有力。髡发之后,结成了一圈鞭子,络腮胡子亚赛钢针一样,透着一股威武。只是他的气色却不算好,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有些萎靡,有些不振。端坐大厅,他的神色木然。   “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   彻里吉半晌听不到动静,抬头看去。   那男子苦涩一笑,“彻里吉,你为何带着人退到了武威县?”   “自从大人失踪以后,羌王病重,根本不理事务。如今一切事务,都是由越吉一人掌控。王帐里从上到下,有一半多都是越吉的人……越吉此前曾想要招揽我,但我并未同意。本来那家伙想要用兵,不想烧戈的女人跑回老家,求来援兵。再加上蛾遮塞部落也对越吉不满,所以越吉也不太敢对我轻举妄动……   大人不在,部落里人心惶惶。   许多人动心思想要投奔越吉,我见情况不妙,便让出了牧原,退到这武威县里。   至少在这里,有城池可以依托。周围的牧原虽说不算特别丰美,但养活我们已足够了。越吉就算想要吞并我们,我们也可以凭借此城池,与他周旋,而后向羌王和马腾求援。”   男子闻听,闭上了眼睛,久久不语。   这男子,赫然正是羌胡四大豪帅之一,雅丹。   凤鸣滩一战,雅丹被俘虏,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武威县城里。   他沉吟片刻之后,突然问道:“彻里吉,你认为如果越吉攻打我们,马腾会出面吗?”   “这个……”   雅丹苦笑一声,“他绝不会出面的!”   “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敢说,越吉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吞并,甚至视大王为无物,里面未尝没有马腾的支持。烧戈羌……哼,说不定就是越吉在里面挑唆,而后才找到借口出兵。   彻里吉,大王老了!   他已经无法继续控制这西凉羌胡几十万部众。之前马腾为什么会和我们交好?是因为羌胡上下一心。而今,羌胡四分五裂,正合了马腾的心思。我敢肯定,马腾早就想吞并了咱们,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凤鸣滩一战之后,他找到了机会。”   彻里吉愕然看着雅丹,半晌后轻声道:“大人,马将军不会吧……他可是咱们的朋友。”   “朋友?”   雅丹突然怒道:“他若是朋友,凤鸣滩战败时,为何按兵不动,不肯出兵救援?那时候他如果强攻红泽,至少可以给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但是,他没有动作,反而兵退三十里,而后又撤退百里……烧戈羌混乱,越吉吞并时,他为什么没有出面阻止?他和大王有多年的交情,难道不是朋友?可是他却不理不问。”   彻里吉,顿时无语。   雅丹说:“如今蛾遮塞的人牵制着越吉,但必不长久。   等越吉干掉了烧戈的女人之后,必然会收拾蛾遮塞部落。一旦蛾遮塞部落被吞并,咱们就算是退到武威县城,恐怕也不是越吉的对手……最多两年,到时候连大王都无法保存。那个时候,这休屠泽就是,就是……越吉一手遮天,整个西凉,都将归附于马腾。彻里吉,你很聪明,可是在这大势上,却看得不清楚。”   彻里吉沉默无语,露出思忖之色。   “我这次能活着回来,赖朝廷之恩义。   曹将军并未为难于我,而是于我晓之以理。他在出兵红水集之前,曾与我有过一段话。越吉,不可信;马腾,亦不可信。他和我打赌,说越吉一定会进行吞并。当时,我不太相信……可是后来事态的发展,却不由得我不信他,信朝廷。”   “大人这次回来,莫非是……”   雅丹点了点头。   “曹将军说,我再不回来,我这家当,必被越吉所吞并。”   彻里吉沉吟良久,轻声道:“大人,汉家儿可信乎?”   雅丹眯起眼睛,想了想,低声说:“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曹将军,我却是相信……”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   “彻里吉,你可能想象,堂堂河西郡太守,北中郎将,和我交谈时,居然用的是羌语。只是他那羌语说的叫一个难听,错误百出,让人发笑……可就是这样,我更能感受到,曹将军的真诚,还有他广阔的包容心。至少我所知道的汉家儿里,为了能和咱们交流,而专门去学习羌语的人,没有一个……马腾他们,生活在这里,会羌语不足为奇。可是那位曹将军,是中原名士,居然找人一字一句的学习。正月里,他还请我吃了,吃了……哦,饺子!那味道可着实美妙。   据说,是他夫人亲手所做……   彻里吉,你听说过汉家儿的官员,让妻子做食物,给俘虏吃吗?”   彻里吉不由得动容,半晌后点头道:“若以大人这样说来,这位曹将军倒是不同。”   雅丹笑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彻里吉如果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那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大人分明是想要归附汉军啊!   或者说,他想要归附那位河西郡太守。   “大人,曹将军虽好,可毕竟是河西郡太守。而咱们的根,还是在这西凉……如果投奔曹将军,难道要抛弃咱们的根基吗?再说了,曹将军终究是朝廷的人,即便对您宽宏,可是对其他人……我可听说,那河西郡的汉民,人数不少。”   彻里吉考虑的,也不能说不对。   毕竟,羌汉之间的仇恨不小,不论是从生活习惯,还是从各个方面来说,区别甚大。   羌汉之间的矛盾,往往是源自于细节。   而朝廷对羌人的打压,也极为酷烈。当初羌人暴动,也正源于这一点……   百年前,羌人臣服于汉室朝廷,甚至甘为朝廷马前卒。   可是朝廷却对羌人无休止的征兵,并且施加以沉重的徭役和赋税,令羌人极为愤怒。最后不得已,羌人发动了暴动,致使河西……包括整个凉州在内,百年中战乱不止。从永元十年,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一百零五年,这仇恨可大了去。   雅丹示意彻里吉坐下,“你知不知道,河西郡商会?”   “这个……听说过。”   “那你知不知道,二月时河西郡商会组织的交易会上,河西毛奴羌,用八百头白牦牛和六百匹上等军马,通过河西郡商会,换来二百石粗盐,和三千支龙雀?”   “啊?”   “胡堡的柯里汉部落,因为牧原被汉民垦荒,而造成了冲突。   结果曹将军判定,被汉民开垦出了二十亩土地,作价两百贯赔偿给柯里汉,而引发冲突的汉民,更被杖脊二十,罚作三个月。柯里汉在这次交易会上,用一千头白牦牛和两千匹军马,换来五百担粗盐,和三万支箭矢,以及三千支长矛。   以前,咱们和汉民交易,总担心上当受骗。   可如今河西那些部落,有曹将军手下的商会进行保障,总能获得满意的结果。   河西二十八万人口,其中羌胡占居六成以上。可是所有归附的羌胡,无一不称赞曹将军公平,说他是羌胡人的好朋友,是值得信赖的好官员……你说呢?”   彻里吉听罢,再也不说什么了。   而雅丹继续道:“至于武威河西……哈,说穿了都是朝廷治下。   曹将军说的非常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是朝廷的天下,而现在的朝廷,是曹将军的族叔,曹司空掌控。依我看,这天下早晚会改姓为曹。武威,是曹将军的,不过早晚而已。马腾想要对付曹将军?非是我看不起他,他还真没有那个本事,更没有那个魄力。我们现在投奔曹将军,汉家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雪中送炭!等曹将军崛起之时我们过去,可就晚了。”   雅丹被俘三个月,这谈吐和见识,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就连彻里吉都认为,自家大人比以前厉害许多……   而且,听他这么说,似乎投靠河西郡,还真是一个最佳的选择。不过,彻里吉从雅丹的话语里,还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投靠曹将军,似乎也不需要背井离乡。   “大人,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你立刻派人,秘密联络烧戈的女人,让他们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拖住越吉。”   “这个容易,烧戈的女人曾派人找我求援,只是我当时不敢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彻里吉,你做的非常好。   联络了烧戈的女人之后,你务必要跳动蛾遮塞部落参与进来。这休屠泽越乱,对我们的好处就越多。等到武威郡变了天,也就是咱们崛起之日,到时候你当为首功。”   彻里吉闻听大喜,连连点头……   ……   建安九年三月,河东战事,呈现焦灼。   高干似乎对河东战局是势在必得,不惜一切的投入兵力。在短短十数天中,高干督兵马近十万人,越过通天山,屯扎蒲子县。河东的兵力,顿显薄弱。曹仁不得已再次向卫觊求援,从关中抽调出两万人马,与河东兵马并为一军……   曹仁亲自挂帅,督战临汾。   中郎将甘宁则一万兵马,进驻永安县,一边要死守汾水,同时还要守住霍大山一线,防止上党郡的乌丸骑兵突袭。河东的战局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曹操得知以后,也不禁为河东感到忧虑。他有心调凉州兵助战,不想河湟羌胡突然攻占了河关,直逼陇西郡。同时,韩遂在金城郡出兵,占领牧苑,令凉州局势顿时紧张。原本还希望卫觊能继续抽调兵马,可韩遂一动,却令关中风云变幻。   南阳,新野。   三月的南阳,已春暖花开。   漫山的桃红杏白,煞是动人……   刘备坐在门廊上,修长的手指灵活动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编出了一只草鞋。   一晃,四年!   自东海郡战败之后,逃亡荆州,寄人篱下,已四年之久。   四年来,日子过得倒也算是安宁。只是,这安宁的生活,终究不是刘备所期望。   他希望金戈铁马,渴望建立功勋。   堂堂大汉皇叔,难不成这一辈子,就寄人篱下,靠着编织草鞋来打发空闲时光吗?   “主公!”   就在刘备长吁短叹时,外面匆匆行来几人。   为首的两个,正是荀谌和诸葛亮。两人一进来,立刻拱手笑道:“主公,机会来了!” 第456章 凉州乱(四)   邺城,曹军大营。   夜色已深,中军大帐中,仍灯火通明。   曹操横卧榻上,似乎已经熟睡。王图小心翼翼走上前,将油灯的灯芯拨灭一根,使得帐中的光亮,一下子黯淡许多。可也就是这时候,曹操蓦地就翻身坐起。   “主公……”   “立刻请公达过来。”   “喏!”   王图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这个时候,曹操让他把荀攸找来,一定是有要事商量。自从他出任曹操的亲兵后,一直小心翼翼。得了吩咐,更不敢怠慢。   他可不是曹彬!   虽说曹彬并不是曹操亲生,但毕竟从小在曹操身边长大,更和他兄长曹真一样,随了曹操的姓氏,算得上是曹操亲信。如今,曹彬出任许都城门校尉司马,算是正式有了职务。王图很羡慕曹彬,一直希望能如曹彬一样,获得曹操看重。   不一会儿的功夫,荀攸来了。   曹操已坐好,整个人也清醒过来。   见荀攸到,也不客套,直截了当的说:“我欲启动黑山张燕,公达以为如何?”   “主公之意,令黑山张燕出手?”   “正是!”   曹操轻轻咳嗽,而后道:“没想到袁家子竟有如此魄力,死守邺城,却不令高干救援。我原本是想要张燕在黑山屯扎,待高干救援时,一鼓将其击溃,夺取并州。可高干居然弃邺城而不顾,反而猛攻河东。如果僵持下去,恐怕有变数。”   “主公担心的,可是马腾?”   曹操点头,轻声道:“韩遂屯驻牧苑,绝不是偶然为之,此必是马寿成所指使。   邺城之战,非一日之功可成。   审配非比等闲,守御颇有章法,一时间也难以攻取。而高干在河东倾巢而出,子孝压力甚大。虽有卫觊相助,但也难一下子就分出胜负来。高干出兵,必然是为马腾吸引注意。一俟关中兵力空虚,马腾趁势夺取河西,攻占安定,便和韩遂合兵一处,威胁关中。到时候,关中振荡,河洛必乱,而南阳刘表……”   曹操这一番话,使得荀攸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高干不救邺城,那么张燕这支伏兵,也无需继续隐藏,应该马上出兵河东。”   荀攸想了想,“不过张燕十万大军进驻河东,也非易事。   可分批进入,加以休整。只是这进驻河东之前,需有人前去策应,当以何人为好?”   张燕,是黄巾余孽,原名褚飞燕。   后随黄巾大帅张牛角的姓氏,改名张燕,坐拥黑山,号百万之众。一直以来,这张燕都是冀州的心腹大患。也许其麾下并无百万人,但是十万大军却是有的。   十万大军开拔,若没有个休整的过程,很难形成战斗力。   荀攸的意思,是派个人过去,让张燕的黑山军能够休整一下,而后再进入河东参战。这个休整,其实就是调拨粮草,提供辎重,进行淘汰。十万黑山军当然不可能全部进入河东,这里面必须要有一个调整。派人过去,就是这么个目的。   “子桓今在何处?”   “世子今在五鹿城,整编袁氏降卒。”   “让他去吧!”曹操想了想,沉声道:“就任他为中丘中郎将,负责整编黑山军。他既然要建立功勋,总是在后面也没甚意思。待整编结束,让他前往河东。”   荀攸连忙道:“荀攸明白。”   他知道,曹操是想要给曹丕树立一些威望。   自曹昂死后,关于继承人的问题,一直被大家所关注。论年纪和资历,曹丕无疑最为合适;但若说到宠爱,则是曹冲最受宠爱。才情最高者,是曹植曹子建;而武力最强横者,便是那位翘家跑去河西,在曹朋帐下效力的黄须儿曹彰……   曹丕已长大成人,而且颇有几分气度。   只是他战功太少,军中威望不足。   想必曹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故而抛去了治理一年的漆县,年初返家时,向曹操请求参战。曹操也同意了,但出于安全考虑,曹丕之前一直驻守在那五鹿城。   现在,想必是曹操希望给曹丕一些威望……   荀攸躬身退下,而曹操则就着灯光,翻阅战报公文。   袁尚这一招不可谓不毒,但也是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毕竟,一旦马腾失手,关中乱不起来,这邺城可就真成了一座孤城。   高干在河东元气大伤之后,就算想要救援,也有心无力。所以说,袁尚的这一手,非常凶险。但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他成功了,必然能和曹操鼎足而立,割据河北。   高明,真是高明!   曹操手指轻轻敲击桌案,忍不住笑了!   友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曹朋生于贫苦之家,才有了今日成就;袁尚也是经历了许多磨练,已渐渐的透出了一丝锋芒。   这也是曹操下定决心,要曹丕前往中丘的原因。   袁绍比不过我!   你袁绍的儿子,同样也不会是我儿子的对手……   “主公!”   大帐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呼。   曹操抬起头,向外看去,“何事?”   “许都急报。”   “哦?”   曹操闻听一怔,连忙站起身来,快走几步,来到大帐门口。   只见王图带着一名信使,匍匐在大帐外,见曹操行出,那信使紧走两步,“主公大事不好。”   曹操心里一咯噔!   “究竟发生何事?”   “六天前,刘备突然出兵,攻克安众,直逼穰城!”   曹操闻听,倒吸一口凉气:刘备出招了吗?   老子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之前曹操就担心,如果河北战事持续太久,很可能会造成后方的动荡。那刘备非等闲之人,没想到他还真的出手了……   这一次出手,选择的时机可是真好!   曹操被袁尚死死的拖在邺城……如果他不能打下邺城,势必会前功尽弃。   当年,他打徐州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状况。眼见这就要打下徐州,没想到后方大乱,濮阳吕布来犯,陈宫造反,使得曹操不得不收兵撤退。结果,便是便宜了刘备,而后造成了徐州四年里战乱不止。等到曹操收复徐州的时候,几乎成了一个烂摊子。若不是当时邓稷在海西屯田,为徐州保住了一丝元气,那后果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而现在,曹操再一次面临这样的情况,令他左右为难。   这一次,曹操面临的选择,比之之前更严峻。   他很清楚,如果他退兵,则河东战事也将随之平息,关中也会稳定,河洛不会动荡。   可这样一来,造成的结果必然就是,他再想夺取冀州,难上加难。   为了今日这一战,他耗费四个月时间,开凿白沟,花费了无数钱粮。无功而返的话,对他的声望必然是致命打击,甚至有可能会造成他朝堂上一次剧烈动荡。   可不收兵,则刘备也是一个麻烦啊……   “王图,立刻请郭祭酒来。”   “喏!”   曹操看了一眼信使,声音陡然转厉,“你且下去休息,不过要记住,不可将刚才的事情,透露半句。”   “喏!”   信使转身,刚要离开。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龙吟虎啸般的声息,仓啷啷,曹操拔出佩剑。   不待信使回过神来,曹操一剑,将他刺倒在地。   “主公!”   “今日只能委屈你了……汝死后,勿挂念,汝妻子我自养之。”   曹操是真不敢有半点的疏忽,如果后方遭遇刘备攻击的消息传开,势必会令军心动荡。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这信使必须死。曹操摆手,典韦带着人走过来。   “把他好生掩埋,不可声张。   还有,刚才那王图……悄悄处理掉。明日起,让羊衜来接手他的职务,暂为我亲随。”   “喏!”   典韦点头,二话不说,拖着那信使的尸体便转入暗处。   羊衜,泰山郡南城(今山东费县西南)人,也是官宦子弟。同时,这羊衜还有一个身份,便是蔡邕的女婿……蔡邕有两个女儿,长女蔡琰,如今在河西定居。   此女蔡贞姬,便是羊衜的妻子。   羊衜如今在曹操手下,出任军谋掾之职。   此人熟读兵书,且文采不俗。曹操将他招为亲随,自然也有他内心里的一番考虑。   自有牙兵,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至于王图嘛……曹操不需要担心,一切由典韦来解决。   不一会儿的功夫,郭嘉衣衫不整的走来。他是在睡梦中被唤醒,听说曹操召唤,甚至来不及梳理,便跑来了。   “主公深夜唤嘉,可是出了事故?”   “刘备,占领了安众。”   “啊?”   郭嘉闻听一怔,但旋即便明白了曹操找他来的用意。   “主公,此时决不可收兵。”   “哦?”   “今日若主公收兵,日后费十倍之力,未尝能夺取河北。甚至有可能发生动荡,令主公声威大减。刘备,小贼耳!虽夺取了安众,但却不足为虑。今南阳有张绣,叶县有元让,汝南尚有文和坐镇,李通亦精通兵法,有万夫不挡之勇……此皆善战多谋之人,即便刘备小胜,却也无碍大局,早晚都可以平定下来。   当务之急,主公应点兵马,强攻邺城。   绝不可以再拖延下去,时间越久,战事越发不利……至于河东方面,可令张燕进驻。”   后世常说,曹操有五大谋士。   但这五大谋士里面,最和曹操一心,最能体会曹操心思的人,那就得说是郭嘉。   荀彧也知道曹操的心思,可终究还牵挂着汉室。   所以,说起一心,荀彧还是差了郭嘉一筹。不过,这也和他二人的出身有关。荀彧出身世族豪门,而郭嘉则相对贫弱。郭嘉唯有紧紧跟随曹操,才能出人头地。   曹操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知我者,奉孝也!”   ……   南阳,宛城。   张绣长身而起,面露惊异之色。   “安众丢失了?”   “正是。”   “那穰城……”   “将军,穰城如今,已岌岌可危。刘备夺取了安众之后,命陈到守御,他自领兵,攻击穰城。将军,若再犹豫,只怕公子性命危矣。”   穰城守将,正是张绣之子张泉。   所以,在听说安众被刘备攻破以后,张绣也是吓了一跳。   这安众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进可击涅阳、棘阳、穰城三县;退可守新野,尚有刘表精锐。如此重要的地方,如果被刘备站稳脚跟,张绣就陷入被动。   更何况,他儿子正面临刘备的威胁。   张泉追随张绣,也算是久经战阵的主儿。如果对上普通对手,张绣倒不是太担心。可要和对上刘备,张泉绝非对手。且不说刘备同样久经战阵,所经历的战事,比张泉听说过的都要多。而且他手下有关张赵云,还有陈到等一干猛将,皆非等闲之辈。张泉决不可能是刘备的对手。他若不救援,则张泉性命不保……   张绣,只此一子。   此前他还有个侄儿张信,在宛之战时,已经战死。   凶手至今也不知是谁。   如果张泉死了……   张绣二话不说,立刻下令,点起兵马,驰援穰城。   不过,他倒也不是莽撞之辈,心知这样子前往穰城,甚有可能中了刘备的奸计。   那刘备,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   当初曹操那么多人都没能围困住他,反让他来了个千里大迂回,打得曹军狼狈不堪。如果这么傻乎乎的直奔穰城,焉知那刘备不会在中途伏击?所以,这穰城要救援。但并非是要去穰城……张绣命人通报夏侯惇,而后率部,直扑新野。   老子这一招,叫做围魏救赵。   你不是要打穰城吗?   老子就去打你的老巢,迫使你不得不放弃穰城,回兵援救新野。到时候,我在伏击你,趁势夺回安众。等夏侯将军挥军抵达时候,我们联手,直接灭了新野。   能够在东汉末年,割据一方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张绣当年能在猛将如林的董卓麾下站稳脚跟,而后在叔父死后,将西凉兵聚在一起,格局南阳,还打得曹操狼狈不堪,甚至连儿子都折进去,又岂是无能之辈?   以前,他有贾诩出谋划策。   而今贾诩不在,张绣也只有自行决断。   总之,这一次我要让你刘备,知道我的厉害,以后再也不敢来窥视我张绣的地盘…… 第457章 凉州乱(五)   天还没亮,张绣点起八千军马,向新野县城方向扑去。   此次,他可说是尽起精锐,其中更有两千西凉铁骑,誓要取新野县城于手中。   如今刘备的兵马在外,新野必然空虚。   张绣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不敢有半点耽搁,在当晚就绕过棘阳,抵达九女城大营。数年前,曹朋从九女城大营走出,改变了他的命运。而张绣在抵达九女城之后,距离新野县已不足五十里。于是便放慢了脚步,下令在九女城驻扎休整。   一天一夜的行军,兵士们也格外疲惫。   张绣虽然龙精虎猛,体魄健壮,可毕竟岁月不饶人,已过了他最巅峰的岁月……   空荡荡的九女城,不见一人。   据说早在几年以前,也就是曹操征伐湖阳的时候,刘表就下令将九女城的百姓全部撤离,搬去了韦子乡或者新野县居住。所以,九女城已经沉了废墟,而昔日的九女城大营,更杂草丛生,看上去颇有几分荒凉之色,令人不由心生感慨。   “大耳贼,可有动静?”   “尚未见有反应……安众县陈到还在整顿县城,安抚民众。刘备似乎已出发,准备攻击穰城。”   “好!”   张绣忍不住哈哈大笑,“此天助我也!今新野必然守备空虚,正可一鼓作气拿下。传我命令,儿郎们早些休息,明日丑时早饭,寅时点卯出击……我要在天亮之前,兵临新野城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嘿嘿,等刘备反应过来时,新野已落入我手中。”   “将军高见!”   军卒立刻马屁声不断,乐得张绣哈哈大笑。   入夜后,大营里渐渐安静下来,偶尔会有几声马嘶传来,在九女城大营上空回荡。   张绣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所以吃过晚饭,并没有急于休息,而是坐在油灯下,翻阅一部兵书。赶了一天的路,也着实有些累了。张绣看着看着,眼皮子开始打架,脑袋一沉一沉,困意袭来。帐外梆子声响,预示着已过了戌时。他放下书,和衣而卧,躺在榻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他梦到,自己攻占了新野,将刘备一众人斩首。站在新野县城的城头上,他放声大笑,眼前有一片血光弥漫……   “将军,将军醒来!”   就在张绣乐不可支时,一阵急促的喊叫声,突然把他唤醒。   张绣连忙坐起来,蹙眉问道:“什么事?”   “敌袭,敌袭……”   张绣还没有睡醒,本能的说:“敌袭就敌袭嘛……”   他一头栽倒,可是头刚碰到木枕,却激灵灵一下子清醒过来,呼的翻身再次坐起。   “你说什么?”   “将军,有刘备军夜袭!”   “啊,立刻迎敌。”   张绣说着,慌忙披挂归家,冲出大帐。   早有军卒为他备马抬枪,他冲上前,翻身上马,将大枪擎在手中……   ……   距离九女城大营外不远处,一名骑白马,手持丈二龙胆枪的将领,目视远处的大营。   他突然举枪,在空中一摆。   从他身后的蒿草从里,呼啦啦涌出两千名弓箭手。   这些弓箭手猫着腰,向九女城大营逼近。大约在距离大营百步时,他们停下来,从胡禄里取出特制的箭矢,擦亮了火折子,而后弯弓搭箭,对准了九女城大营。   “放箭!”   嗡!   一声弦响,一排火箭腾空而起,向九女城大营飞去。   第一排弓箭手刚射出去,第二排弓箭手就弯弓搭箭,对天抛射。第三排,第四排……弓箭手排列成了四排,每排五百人。数以千计的火箭腾空而起,飞向九女城大营时,望楼上迷迷糊糊的卫兵,懵了……眼见着那火箭入营,落在杂草丛中,呼的一下子燃烧起来时。这卫兵才反应过来,扯开嗓子大声叫喊道:“敌袭,有敌军夜袭……”   话音未落,一支火箭迎面飞来,蓬的一声正中他胸口。   卫兵惨叫一声,从望楼上栽倒下去,摔得个脑浆迸裂,当场毙命……时值孟春,正是多雨。可不知为什么,杂草遇到了火箭,顿时燃烧起来,蒸腾浓浓黑烟。   整个九女城大营一下子乱了!   张绣提枪上马,却见到眼前一片火光,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火势,蔓延的也太快了!   不好,中计了!   那些杂草丛里,已经有引火之物,否则火势不可能迅速蔓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刘备早有防备。他攻克安众,打穰城是假,引自己上钩才真……   如果是这样的话……   “突围,随我突围!”   张绣冷汗都出来了。   他的心思,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刘备掌握在手中,可说是一清二楚。   这个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了,刘备以前似乎没这么厉害,难道说到了荆州,有长进了吗?   就在这时,营外突然传来震天介的喊杀声。   夜色里,也看不清楚有多少刘备的兵马,从四面八方掩杀过来,瞬间涌入九女城大营。   ……   一队军卒,簇拥着两人登高眺望。   黄罗伞盖下,这两人都是高个子,一个身披月白色鹤氅,手持羽扇,颇为魁梧,另一个则略显单薄,一袭青衫,面带笑容。   “军师,果然料事如神。”   那鹤氅青年,拱手赞道。   单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张绣,莽夫耳,不足挂齿。   只是这张绣一旦出事,必引来曹贼报复。今夏侯惇李通近在咫尺,不出三人,必会前来。接下来还需孔明费心,在刘荆州面前多多美言,借一些兵马过来才是。”   诸葛亮点头,“只要主公此次能拿下涅阳和棘阳两县,刘荆州又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呵呵,这话倒也不差。   不过荆襄世族对主公素有敌意,还需要孔明从中化解才是。”   “亮明白!”   ……   张绣方带人冲出辕门,迎面就见一白马银枪的大将,向他冲来。   “张伯鸾休走,常山赵云在此。”   说话间,那大将舞枪而上,一下子就拦住了张绣。   赵云?   没听说过!   若是关张二人,张绣少不得要小心一些。可是这赵云……看年纪也就是三十上下,不足挂齿。张绣也不畏惧,拧枪迎上前去。大枪扑棱棱一抖,分心便刺。可是没等他刺出一半,就见一抹银光刷的就到了跟前。那赵云枪疾马快,犹如闪电般。   张绣吓了一跳,暗道一声:好快!   他毕竟久经战阵,经验丰富。手中铁枪一个倒转,铛的一下子崩开了对方的银枪。可那赵云却没有退缩,手中银枪一枪快一枪,枪枪相连,枪影重重,犹如万朵梨花绽放。张绣大吃一惊,不敢在小觑对手,抖索精神,和赵云战在一处。   这家伙是什么人?   竟有如此武艺?为什么从未听说过……   张绣越战,越感到心惊。赵云的银枪不但快,而且力道凶猛,越打就越是凌厉。   两人马打盘旋,占了十余个回合,也不分胜负。   从乱军中,冲出一匹快马,马上一员小将,大声道:“子龙将军休慌,吕吉来也。”   说时迟,那时快,吕吉挥戟上前。   “鞑虺吉?你没死!”   张绣可认得这员小将,是吕布的假子。   当年吕布归附董卓的时候,吕吉才十几岁。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吕吉虽然长大了,可样貌并没有太大变化。特别是他那明显的混血特征,张绣一眼就认出来。   吕吉身披唐猊宝铠,配狮蛮玉带,掌中一杆方天画戟。   乍一看,张绣还以为是吕布来了……当年吕布死后,吕家人远遁海外,张绣还以为,吕吉也跟着走了。没想到他竟然投靠刘备……而且,看样子混的还不错。   说实话,吕吉的本领和吕布差的远了。   单打独斗,十个吕吉也不是张绣的对手。   可是,张绣被赵云杀得,有些狼狈。而周围喊杀声四起,火光中,到处都是刘备的兵马,追着他的宛城兵打杀。张绣本就有些焦躁,吕吉这一过来,立刻让张绣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他心知,再打下去,说不定就要陷在这九女城大营。   于是二话不说,虚晃一枪,拨马就走。   赵云想要追上去,却被十几名副将纵马拦住。   他不慌不忙,银枪乱舞,一道道一条条,一抹抹的银光在火光中划出奇诡弧光,十几名副将在瞬间,被赵云挑杀大半。而吕吉从旁助阵,也连杀两员大将……   不过,也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张绣已落荒而逃。   “休走了张绣!”   九女城大营中,不断回响着喊杀声,此起彼伏。   张绣拖枪而走,狼狈不堪。刚跑出去一两里,他突然看到一个身穿金甲的大将,手持雌雄大剑,在乱军中劈砍。   “刘备?”   张绣心头一震,喜出望外。   只要杀了刘备,这一战还是他赢!   “大耳贼,拿命来!”   张绣抖擞精神,跃马挺枪,便扑向了刘备。   有人说,刘备不是在穰城围攻张泉吗?   那就是个幌子!   其实,刘备根本没想要打穰城,荀谌献计说:如今凉州动荡,河东战乱。曹贼在邺城被袁尚拖住,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抽身。今正是主公行动之时,先攻安众,而后攻打穰城,则南阳郡必乱。南阳一旦动荡,许都也会发生骚乱,天下大势亦随之变化。   刘备说:“我打穰城,万一那张绣救援怎么办?”   没想到诸葛亮却说:“张绣必不会救援穰城……若我是张绣,趁此机会,当取新野。”   “那岂不是说,我不能打穰城?”   “不,主公还是要围困穰城,不过围而不打……明打穰城,实取张绣。”   诸葛亮初出茅庐,便展露才华。   他和荀谌定下的计策,便是声东击西,引蛇出洞。把张绣引出来,而后一举歼灭。至于围困穰城的兵马,不过是由关平领军。此时,关平怕已经退回安众了。   张绣看到刘备,眼睛都红了。   他跃马拧枪,向刘备冲去,誓要取刘备性命。   要说刘备,也不是那种无能之辈。他手中双股剑,名为剑,其实就是龙雀大环,长约五尺,每一把重达十斤。能在马上,舞动十斤的大环,说明刘备的臂力不小。从涿郡起兵至今,刘备大大小小经历过上百次战事,更经常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若说他没有武力,绝对是冤枉了刘备。可这武力,也要看和什么人比。   对付等闲之辈,哪怕是三流二流的武将,刘备不成问题。   可若是对付张绣这种超一流的武将,他可就力有不逮。见张绣如凶神恶煞般的扑来,刘备也怕了。二话不说,双剑一摆,劈翻了一个西凉兵后,做势要迎战。   “张伯鸾,还不下马投降!”   他喊完这句话,猛然拨转马头,催马就走。   把个张绣给弄得懵了!   这前脚还要我下马投降,后脚就跑?   不过他马上就明白过来,他被刘备给戏弄了!   心中顿时大怒,“大耳贼,哪里走。”   说话间,张绣催马就追。有几名白眊精兵上前阻拦,却见张绣大枪一抖,扑棱棱巨蟒翻身,一下子就杀出了一条血路。刘备在前面跑,张绣在后面追。没等他追出多远,耳听一声霹雳般的巨雷炸响:“伯鸾小儿,燕人张飞在此,死来。”   一匹黑马,从斜里杀出。   马上大将豹头环眼,威风凛凛,正是三爷张翼德。   他的乌骓马,被曹朋抢走了,送给了甘宁。后来投奔袁绍时,袁绍为拉拢刘备,又送给张飞一匹好马。不过论质量,却比不得原先的乌骓马那么有灵性……   张绣心里一惊,提枪应战。   而远处刘备已经勒住马,见张飞和张绣斗在一起,顿时哈哈大笑。   “张伯鸾,尔今插翅难逃,还不下马投降?”   说罢,他提双剑催马冲来……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了!   张绣心里面把刘备的祖宗八代都操了一遍。可是,他也知道,他不能恋战……   且不说他不是张飞的对手,就算他能打过张飞,可久战之下,必然精疲力竭,最后还是难逃一死。既然杀刘备已没有可能,那就赶快走吧。想到这里,张绣虚晃一枪,拖枪败走。刘备和张飞,在后面追杀不停,只杀得张绣狼狈而逃。   好不容易,看见了大营的侧门。   外面静悄悄的,似乎没什么人。张绣连忙催马加速,眼见着就要冲出营门时,却见一队校刀手呼啦啦从营门后冲出。一员大将,赤面美髯,卧蚕眉,丹凤眼,身穿金甲,外罩鹦哥绿的战袍。跳下马九尺身高,胯下一匹的卢马,掌中大刀。   “张伯鸾,关某在此,恭候多时……” 第458章 凉州乱(六)   金城郡,始于西汉昭帝始元六年,也就是公元前81年。   所辖之地包括了今甘肃兰州以西和青海部分,最初,其治下统领有九个县城。   随着时间的推移,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金城郡被并入陇西。   不过,在明帝时,又重新恢复了金城郡的设置,下辖允吾、金城、允街、枝阳、浩门、令居和榆中七县之地。金城郡的治所,依然是允吾县。一直到建安末年,才把治所改为榆中县。所以说,韩遂进驻榆中,屯兵牧苑,说他是犯境,并没有错,因为牧苑是在汉阳郡;可说他没有犯境,也不算过分。牧苑虽是汉阳郡的领地,但是从边章之乱以后,很难说的清楚,反正无人真正接手牧苑。   建安九年三月,曹操对邺城发动了总攻。   与此同时,刘备在南阳郡开始动作,偷袭安众县之后,又设计伏杀南阳郡太守张绣。   张绣一死,南阳大乱。   关平和陈到各领一支兵马,趁机夺取了涅阳和棘阳两地。   就在刘备准备攻取宛城的时候,贾诩抢先一步,命荡寇校尉,中郎将李典率部抵达宛城,并在夕阳聚,与贾诩联手夹击,一举击溃陈到和关平,夺回了棘阳。   随后,夏侯惇率部进驻宛城。   李典乐进则分守湖阳、棘阳两地,呈掎角之势,抵住了刘备的攻击。   张绣之子张泉,固守穰城不出。使得刘备也无可奈何,只好暂时收回兵马……   可即便如此,安众涅阳两县丢失,也预示曹刘两家的冲突,一触即发。   韩遂在允吾郡廨,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马腾,突然来访,令韩遂多多少少,感到猝不及防。   “文约,你我相知,有多久了?”   在大厅里,马腾喝了一口酒,突然发出感慨。   韩遂想了想,“自中平二年相知,已近二十载。”   “二十载?”   马腾哑然而笑,“这时间过的可真快啊……想当年,我不过一介小卒,而今却已两鬓斑白。文约,这二十年,你我有合作,也有过不愉快,但都不重要。你我联手,雄霸凉州半壁,就算是那韦端老儿,也奈何不得你我,算得上荣辱与共。”   韩遂道:“正是。”   他不清楚,马腾为何突然来金城。   不过他也相信,马腾过来,绝不是为了和他缅怀过去,畅谈友情。   只是马腾不说破,他也不会率先提出来。只是迎合这马腾,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人道是,大丈夫生于世上,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业。   而今,正是我辈施展拳脚,大展宏图的时候,我欲请文约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肉戏来了!   韩遂坐直了身子,看着马腾道:“不知寿成,欲取何等功业?”   “凉州虽好,不免苦寒。   你我虽坐拥半壁凉州,可终究难以成就大事。而今,中原混战,曹操被困河北,难以抽身。而河东战事炽烈,关中兵力空虚……古人言,得关中者得天下,某不欲去天下,却不愿关中受战火波及。我请文约联手,共谋关中,不知可否?”   马腾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这也使得韩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如何应对……   “寿成,欲为关中王乎?”   “哈哈哈!”   马腾笑了,连连摇头,“关中王谁来做,都不重要。若文约欲做这关中王,我亦支持。   不过,我已诚心待文约,文约却欺我。”   韩遂一怔,露出惶恐之色,“兄长,此话从何说起?”   “我在武威,已蓄势待发,攻取河西。   我请文约为我牵制汉阳杨义山,可是文约你……我今日来,其实就是想告诉文约,你我休戚与共,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若文约你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为兄只要能做到,就绝不会推拒。至于将来,你若想坐镇关中,我就留在凉州。   你要是想得凉州,我就去关中……你我相识二十载,事无不可言,你以为如何?”   韩遂,沉默了!   马腾开门见山,直抒胸怀,令他有些感动。   说他没野心?   那是胡说八道……到了他们这种地位,若说没有野心,那绝对不可能。只不过,韩遂表现的没有马腾那么强势,多年来两人合作,他一直处在一个辅佐位置。   关中?   韩遂不是不想要!   但他很清楚,他不能要……   “兄长,你为槐里侯,又是朝廷钦命前将军,督抚凉州,理所当然。   可是,烧当老王与我交情甚厚,今被困于龙耆城以西,生活日渐艰苦,曾多次与我请求,希望兄长能开放木乘谷……今弟厚颜恳请,不知兄长能答应吗?”   这龙耆城,就在今青海省的海晏县。   烧当,是生活在河湟地区的一个羌族部落。烧当老王因不服唐蹄的统治,数次抗争无果后,率部离开西凉,进入河湟落脚。不过当时的青海,比凉州还要贫瘠苦寒。在那样的环境里,烧当羌靠着韩遂的资助,才算是勉强的生存下来……   龙耆城,原本是西部都尉的治所。   但从边章之乱后,这里已不受控制……所以王猛为西部都尉,却只能落脚陇西。   如今镇守龙耆城的,便是庞德庞令明。   韩遂这一番话,听上去好像只是为烧当羌求情,可实际上包涵了两个意思。   这第一点,你马腾是槐里侯,是前将军。   似你这样的身份,理应坐镇关中。所以你要做关中王,我支持,绝不会反对。   而这第二点,则是韩遂的要求。   马腾借羌人而雄霸西凉,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整体而言,凉州羌人大都服从于羌王指派,所以马腾可以调动大批人马。但如果烧当羌从河湟杀出,必然不会臣服唐蹄,或者说,不会臣服马腾。烧当羌崛起的话,也就代表着唐蹄羌没落。   马腾和唐蹄关系好;韩遂和烧当老王,更好!   那岂不是就是说,你马腾做关中王,就去关中好了,把凉州给我让出来,我来统治。   这古人说话,总是喜欢拐弯抹角。   韩遂在话语中,表达了他想要占居凉州的意图。   马腾连连点头,“贤弟说的不错。”   之前,他称呼韩遂‘文约’,可是如今,已改称贤弟,已表示两人关系的亲密。   “令明少不更事,我倒是疏忽了!   那孩子凡事都喜欢认真,所以嘛……不过贤弟放心,我已命令明返回武威,出镇宣威县。从今以后,龙耆城就交由贤弟掌控,木乘谷从此就对烧当羌开放。”   韩遂闻听,心中大喜。   他原本是抱着试探的想法,不成想马腾立刻答应。   龙耆城,原本是武威所治。马腾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告诉韩遂,我愿意交出凉州。   这样更好,至少我们达成了一致。   韩遂心里高兴,立刻命人摆酒宴,款待马腾。   两人推杯换盏,喝得很开心。天黑后,韩遂留马腾在郡廨休息,却被马腾拒绝。   他带着兵马,驻扎城外,还是回兵营的好。   韩遂一听,也就更放心了。   又拉着马腾说了一阵子的话,才客客气气的,把马腾送出府邸。马腾走后,韩遂长出一口气。这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等马腾走了,他就能独霸凉州……   嘿嘿,关中王?   老子才不稀罕。   我只要能做好我的凉州王,就足够了!   王对王,咱谁也不见得比谁低一等。虽说关中富庶,凉州苦寒……但掌控了凉州,就等于控制了河西走廊,西域商路。其财富未必就少。而关中连年征战,颇为破败。到时候少不得要花费心思整治,而且还要面对这曹操从关外的反扑。   思来想去,还是凉州好……   “丈人,这件事,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哦?”   “马腾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人,就这么轻轻松松,愿意让出凉州?”   韩遂闻听笑了,“彦明不必担心,就算马腾是敷衍,只要烧当老王从河湟杀出来,与白马羌联手,这凉州就是我的天下。他到时候反悔,我就归附曹操,联合曹操对付此人。他要是答应,那我就坐拥凉州,他马腾又能奈何我呢?”   阎行听罢,还是有点不放心。   但是见韩遂那副高兴劲儿,他又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无所谓,想来他马腾,也奈何不得我们。这件事走一步说一步,如果他真愿意让出凉州,也不是坏事。   “丈人早些歇息吧……小婿还有事,去和公英商议。”   “去吧。”   韩遂很随意的点点头,走回后宅。   公英,名叫成公英,也是韩遂身边的军师,对韩遂忠心耿耿。   三国演义里,成公英并没有登场。但是在历史上,他从中平末年便跟随韩遂,被韩遂依为心腹。建安中,韩遂为曹操所败,兵败华阴,退还湟中,其部曲尽散,唯有成公英追随。后韩遂被部曲所杀,成公英为韩遂报仇后,便归顺曹操,拜列侯。曾以参军从雍州刺史张既,凭卢水胡伊健妓妾等,在延康、黄初之际,受诏佐凉州平陇右之乱,后病故。这同样也是一个被历史所湮没,不为人知的牛人。   成公英本来是要奉命出镇榆中,却不想得了风寒,以至于在家中卧床不起。   阎行找成公英,就是为了商议榆中的事情。   在病榻上,成公英听阎行说完了马腾的来意之后,也不由得眉头颦蹙,露出沉吟之色。   “这,的确不是马腾的风格。”   “是啊,我担心,此马腾诡计,可又想不出什么缘由。丈人对马腾的话倒是深信不疑,这让我非常担心。公英你是丈人最信任的人,不如明日你我再与之劝谏?”   成公英想了想,点头同意。   “彦明,我身体已经康复,最迟后日,便会前往榆中。   我离开之后,你要多多协助主公。主公有远谋,可是在小节上不免会有疏忽,你当时时提醒。另外,马玩梁兴等人,也要小心。这些人,说实话并不算可靠。”   “军师放心,行省得!”   两人在书房中,商谈即将到来的战事。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子时将至……   阎行起身告辞,成公英一直把他送到了府门外。   忽然,就听远处城门方向,传来一连串急促的梆子声,紧跟着喊杀声响起,火光冲天。   “怎么回事?”   阎行和成公英都一怔,愕然向城门方向眺望。   那喊杀声越来越响,瞬间传遍了整个允吾县城。与此同时,县城里许多地方出现了火光,眨眼间,就连成了一片火海。   敌袭?   成公英和阎行相视一眼,眼中顿时露出骇然之色。   两人不约而同的大叫一声:“马腾!”   成公英扭头对府中下人高声喝道:“来人,给我牵马备刀。”   “公英,可有大枪?”   “有!”   阎行是来找成公英商议事情,根本就没佩戴兵器。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好在,成公英府上有不少兵器,阎行选了一杆三十余斤重的铁脊长矛,翻身上马,甚至连盔甲都没有来得及佩戴。而成公英也是匆忙应战,骑上马,提着一口七尺大刀,领着家人,和阎行便冲了出去。他这口七尺大刀,刀锋暗红,是典型的曹公刀,又命青霜斧。刀重二十八斤,一面开锋,刀背厚重,刀身狭长。如果让曹朋评判,这口青霜斧,应该属于官渡之前,曹汲的作品……而不是如今曹汲的水平。在市面上,这口青霜斧售价一千二百贯。   成公英的家人不多,大约有百余人。   在阎行和成公英的带领下,冲到了长街之上。   火光中,但见到处都是叛军。阎行和成公英的脸色不由得一变,因为他们发现,乱军可并不是马腾的西凉兵,很多是金城兵。也就是说,金城兵造反了……   “是候选的人!”   成公英一眼认出那些叛军的来历,忍不住大声喊道。   候选,韩遂八部将之一。   那也是韩遂的心腹啊……而且候选和程银、李堪关系甚好,其中候选和李堪,还是儿女亲家。候选既然反了,那程银李堪岂不是说,也反了吗?还有马玩,杨秋、梁兴、张横,会不会也造反了呢?马腾又是怎么说降了他们?这城门,是如何被打开?   一连串的疑问,在成公英和阎行脑海中浮现……   不过,他们已没有时间考虑这些,阎行一咬牙,催马向叛军冲去,“公英,速救主公,我来拦住他们。” 第459章 凉州乱(七)   西北之战,渐入佳境。   小曹征伐凉州,迫在眉睫!   ……   允吾城墙,始建于始元十年。   当时设置金城郡,很大程度是源于河湟羌胡之乱。所以在建造之初,就充分考虑到了允吾县城的防御性能。城墙高八丈,驰道可并行四匹马,足见允吾巍峨。   马腾手扶城墙,仰天大笑!   韩文约,你想要做凉州王吗?   你的野心,太大了……若你肯老老实实的辅佐我,我大可以将金城陇西两郡合并交给你来打理。可是你要做凉州王,那岂不是在我背后,放上了一口利刃吗?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不要以为你暗中和杨阜联系的事情我不知道,在这凉州地界里,我才是真正的凉州王。   在马腾身后,有一个矮胖男子。   此人姓费,名沃,是金城大户。靠着贩卖私盐而发家,如今也称得上是金城的大家族。不过,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马腾的丈人。马腾如今的老婆,就是费沃的小女儿。靠着马腾这一层关系,这些年来费沃在凉州,端的是呼风唤雨。   整个河西商路,被他霸占了三分之一。   马腾庞大的军费开支,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靠着他这位丈人给他支撑起来。   费沃一直表现的很老实,似乎除了赚钱,再也没有什么兴趣。   十几年如一日,以至于韩遂已经把他给忽视了!不禁是韩遂,许多人都觉得,这老儿是个财迷,没什么大野心。要知道,其他大户人家,或多或少都会蓄养私兵。偏偏费沃家里,没有私兵,只有几十个门客,也就是为妆点他的门面……   不过,他也不需要私兵。   在凉州地界上,没人敢动他的商队。   如果进入西域的话,马腾自会出兵保护,哪里用得上什么私兵?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一手造成了允吾县今日之乱。他家里的那些门客,要么是游侠儿,要么就是作奸犯科的亡命之徒。当马腾决意要夺取金城,费沃二话不说,便答应做内应。同时,费沃还花费了大笔的钱帛,将金城八部将半数收买。   候选、程银和李堪,早已经暗地里归顺马腾。   只是马腾一直没有动作,所以他们也不好擅自行动,表面上对韩遂,是言听计从。   “若非丈人相助,腾焉能立于此处?”   费沃脸上的褶子笑得好像一朵盛开的菊花,“韩文约自恃孤高,竟然想要和将军平分凉州,实罪该万死。小老儿不过是顺应天时,并未立下什么功劳,将军过誉。”   “丈人,你我一家,何必说这等客套话?   对了,我打算让小铁出镇金城郡。他资历浅,年轻气盛。到时候还要丈人多多照拂。这孩子需要打磨一下,将来我这些家底儿,早晚都是要交给他来继承。”   “呵呵,将军放心,若小铁来了,我哪能不尽力呢?”   费沃,是马铁的外公,而且是亲的那一种。马铁来金城,费沃自然很高兴。不过最让他开心的,莫过于马腾的那句话:他这家底儿,早晚都会是马铁的……   也就是说,西凉的继承人选,马腾已有了决意。   城下,马超一身锦袍,在乱军中横冲直撞。一支大枪翻飞,好似巨龙咆哮,挨着就死,沾着即亡。金城兵虽然有不少忠于韩遂,可是却没有人出面组织。所谓群龙无首,大致上就是这种情况。眨眼间,城门楼下,遍地死尸,鲜血横流。   马超手执大枪,勒马向城门楼上看去。   那血染征袍的模样,令无数西凉兵感到敬服……   “马将军威武!”   也不知是什么人带头高呼,瞬间响彻允吾城头。   费沃脸色一变,“大公子,当真勇猛。”   马腾眼中闪过一抹戾芒,似是不在意的说:“只知冲锋陷阵,也不过一介莽夫耳!”   说着,他厉声喝道:“孟起,韩遂尚在,何不取他首级,停在此处作甚?”   你他妈的还不去给我杀敌,在这里耀武扬威是什么意思?   马超面颊抽搐一下,一咬牙,拨转马头,厉声喝道:“儿郎们,随我杀韩遂去。”   他一马当先,沿着长街急驰而去。   在他身后,西凉兵奋勇争先,紧随不舍……   “大公子的威望,可不低啊。”   费沃笑呵呵的一句,带着称赞的口吻。   马腾脸色又一变,眼睛眯成一条线,片刻后轻笑道:“这孩子自幼随我征战,立下不少功勋,的确是有些威望。这次攻占金城,我打算让他去龙耆城,对付烧当羌。那烧当老王和韩遂关系甚密。若知道韩遂出事,必然会出兵救援……在金城七县未稳定之前,必须要有人挡住烧当羌才行……孟起征战多年,勇武过人,而且在羌人之中,颇有威望。让他出镇龙耆城,定能使烧当羌不敢犯境。”   费沃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将军帐下,若说最能威慑羌胡者,非大公子莫说……呵呵呵,这一点,恐怕连将军都无法与之相比啊。”   “没办法,谁让这孩子勇武过人呢?”   马腾微笑着,一脸慈祥。   可是在心里面,却越发对马超感到忌惮……   ……   允吾县城里,已乱成一片。   老百姓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紧闭房门,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出来观看。   阎行浑身是血!   不过他身上的血,全都是那些叛军和西凉兵的。   从街头杀到了街尾,阎行也不知道,他究竟杀了多少人,反正那些叛军看到他,都远远的躲开,就好像看到了魔鬼一般。鲜血,顺着枪刃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面上,浓稠至极。阎行喘了口气,正要前往郡廨,忽听远处有人高声喊喝他的名字。   “阎彦明,休走!”   随着一声断喝传来,只见一匹白马从长街尽头,风驰电掣般冲来。   马上大将,同样是血染征袍。掌中一杆虎头金枪,上面沾染着浓稠的鲜血……   这虎头金枪,用精铁打造。   长约一丈一尺三,重四十八斤……枪头呈鎏金虎头形状,虎口吞刃,也叫做猛虎吐舌,是用百炼精钢所造,锋利无比。   阎行一见来人,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一下。   对这个人,他一点都不陌生。   建安元年,马韩发生冲突的时候,阎行曾与此人鏖战三百合,最后是折矛险胜。   九年过去了!   阎行自认武艺提高不少。   但是对方,同样也在进步。   从他跨坐马背,身体随马身起伏,犹如一体的姿势来看,马超已到了超一流的水准。阎行也在超一流武将的行列,可是这些年来他帮助韩遂治理金城,琐事缠身,不免有所懈怠。而马超在过去的九年里,却征战不止,从未有过懈怠……   九年前,阎行自认可险胜马超。   但九年后的今天,他隐隐有一种感觉,马超已经超过了他……   如今的马超,恰似一头猛虎。跨坐马上,所产生的无铸气势,令阎行暗自心惊。   可是他已无法躲避,唯有迎头而上。   当下阎行一咬牙,催马迎着马超就冲过去,掌中大枪一抖,朝着马超分心就刺。   马超的虎头枪,却微微一颤,看似不经意般,铛的崩开了阎行的大枪。   两人错身而过。马超枪头倒转,仿佛是从肋下突然生出,翻身一枪直刺。好在阎行有所提防,举枪一个二郎担山,挡住了马超这奇诡一击。论招式,两人都很熟悉。可是马超枪马纯熟,浑若天成。那夹在大枪中奇诡之势,令阎行格外难受。   这么打下去,早晚会被他所败!   阎行一边担心韩遂,一边又要和马超争锋。   这一心二用,渐渐就落了下风。两人在长街上,战了十几个回合,阎行拨马就走。   马超紧追不舍,同时暗自从兜囊里取出一枚流星锤。   这流星锤约拳头大小,重八斤开外。这也是他在红水集,受曹朋铁流星的影响,打造出来的暗器。马超拿出流星锤以后,猛然一催马,胯下龙驹长嘶,骤然提速。   随着龙驹提速,马超手里的流星锤,呼的一下子飞出。   阎行正拼命奔跑,那料到马超会用暗器?   猝不及防下,只听啪的一声响。   那流星锤正中阎行后背。也是阎行感觉到了危险,令战马突然提速,同时身体微微向前一顷,让过了那流星锤的猛劲儿。饶是如此,被击中的感觉也不太舒服。阎行伏在马背上,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手中大枪再也拿不住,当啷掉在地上。   “公子,休慌,我来救你!”   从一旁的小巷里,冲出一队军卒。   为首一名少年将军,朝着阎行冲来。   阎行认得,这小将,正是韩遂帐下亲兵牙将,名叫杨奇,年仅十六岁。   “公子速走,成将军已护着主公从西门撤离,我来掩护,请公子速速离开……”   那小将说完,跃马挺枪,就向马超冲去。   阎行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很清楚,杨奇绝不是马超的对手。他这样做,只是为了给他争取逃离的时间而已。   一名西凉骑军,迎面而来,挺枪便刺。   阎行虽然不是马超的对手,可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西凉骑军能够敌对。只见他在马上微微一侧身,探手蓬的一下子攫住大枪,而后大吼一声,将那西凉骑兵生生从马上跳起来,狠狠的砸落在地上。这枪的份量虽然不趁手,但好过手无寸铁。   阎行不敢再逗留,纵马拧枪,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落荒而逃。   杨奇拼死拦住马超,可终究差距太大。   只两三个回合,杨奇被马超一枪挑落马下,气绝身亡。待马超在准备追杀阎行,阎行已经夺路杀出允吾城。气得马超大叫一声,反手一枪狠狠蹲在杨奇的头上。这一顿,小将杨奇脑浆迸裂,散落一地……   ……   “什么?”   允吾郡廨大厅里,马腾怒声喝问:“你没有抓到韩遂,居然还放跑了阎彦明?”   “父亲,非是孩儿放跑,实……”   “住口!”   马腾怒骂道:“亏你还号称西凉第一猛将,如今状况下,却连个阎行都抓不到……”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费沃连忙劝道:“此事非大公子之过……阎彦明勇武,乃凉州人尽知。当年大公子曾败于阎行之手,心里面有些畏惧,也是难免。您又何必责怪大公子呢?”   这话,明里为马超开脱,实际上却是讥讽马超。   他不是抓不住阎行,是他怕了!   因为他输给过阎行,所以会有些畏惧。   “我……”   “住嘴。”   马超想要争辩,却被马腾喝止。片刻后,马腾突然笑了,“孟起,此事也怪不得你,阎行此人的确勇猛,你能把他打败,已是难得。今日,你征战一夜,也累了……回去歇息吧。等天亮之后,为父还有重任交付与你,望你休要推脱。”   听了这一番话,马超这心里面,多多少少舒服了一些。   “那榆中……”   “榆中之事,你莫再挂念。   我已命你兄弟马休,还有马岱前往榆中。有他二人,想必足以使那杨义山头疼。”   原来,马休和马岱,去了榆中。   不对啊……父亲把马铁留在武威,还让马成辅佐,更把庞德从龙耆城调去宣威,听从马铁的指派。也就是说,河西之战,将会有马铁来独立完成。现在金城夺取,汉阳之战肯定是有父亲亲自指挥。马休和马岱都坐了先锋,那我做什么?   马超这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知道,马腾会怎样来安排他……但他可以肯定,绝不会是什么逞心如意的差事。   ……   且不说马超心事重重的退下。   马腾志得意满,端坐在坐榻上,轻轻拍击坐榻的扶手。   “丈人,待明日各县平稳之后,我将前往榆中督战……杨义山,非等闲之辈,小休和小岱,恐不是他的对手,我必须要亲自前去。只是我这一走,善后之事,就要麻烦丈人。允吾城便交给丈人……韩遂阎行等人,绝不可放松,一定要设法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韩文约一日不死,都是这金城郡的心腹大患。”   费沃闻听,微微一笑,“将军只管放心。”   送走费沃后,马腾独自一人,坐在这空荡荡的大厅里,突然间感慨万千……   外面,喊杀声渐渐止息。   他依着坐榻,闭目思忖对汉阳之战的策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厅外传来,紧跟着就听到有人嘶哑着嗓子说:“武威急报,我要面见将军,武威急报……河西军兵困武威县,三公子特命我呈报!” 第460章 凉州乱(八)   武威郡乱了!   准确的说,是休屠泽乱了,武威县乱了……   由于雅丹还是俘虏(彻里吉并没有第一时间,将雅丹返回的消息传递出去),所以彻里吉就成了代理豪帅。面对着越吉越来越强硬的威逼,彻里吉放弃了原有的地盘,退守武威县城。对此,武威县县长也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意见,准许雅丹部落在武威县周围牧马。可是,越吉并没有就此而放过雅丹的部落……   烧戈的女人求来援兵,虽然对越吉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扰,可是并不能对他产生威胁。要想统一休屠泽,雅丹和蛾遮塞两大部落,是越吉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在唐蹄卧床不起,基本上不理世事的时候,也是越吉收拢羌胡力量的最佳时机。   他吞并了烧戈羌,实力暴涨。   但相比起唐蹄,还略显薄弱……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蛾遮塞和唐蹄之间是联姻的关系。蛾遮塞的姐姐,就是唐蹄的阏氏。虽说唐蹄病重,蛾遮塞战死凤鸣滩,可两家的关系犹在。越吉对付烧戈,唐蹄也许不会在意。但如果他对蛾遮塞的部落动手,唐蹄绝不会视而不见。所以,越吉最终还是把目光,落在了雅丹部落。   雅丹部落有六大部落组成,有近六万人口。   如果吞并了雅丹部落,再加上越吉从烧戈羌夺来的四万人口,还有他手里的八万人口,将一举达到近二十万人。那时候,就算是唐蹄和蛾遮塞部落联合,越吉也有足够的本钱抗衡。不过,吞并雅丹部落并非易事……越吉先是提出与蛾遮塞部落结亲,取了蛾遮塞的堂妹为阏氏。而后又向唐蹄恳求,愿意把他的女儿,献给唐蹄。越吉的女儿,名叫阿伊朵,古匈奴语中,包含着明珠的意思。   而阿伊朵,也的确是休屠泽的一颗明珠,长的美艳动人。   唐蹄,欣然纳之!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越吉终于决定,要对雅丹部落动手……   他命人向彻里吉发出最后的通牒,三月末若不臣服,他将会向雅丹部落开战。   而武威县,则在这时候,关闭了与雅丹部落的集市交易。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了马腾和越吉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者说,就是马腾在暗地里指使,支持越吉这么肆无忌惮的行事。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眼见即将到越吉所指定的时间,彻里吉却在某一天的夜里,突然对武威县发动攻击。   武威县猝不及防,被彻里吉占领。   县长在乱军中被人杀死,人头悬挂武威县城头。   随后,彻里吉宣布,武威县归于雅丹部落所有;而雅丹部落,自即日起脱离休屠泽,归附河西郡。   一时间,休屠泽振荡!   ……   庞统身着一袭黑裳,外罩棕绿色大袍披衣,颇为舒适的坐在一头白毛骆驼北上。   他手持一柄折扇,合起来,轻轻敲打骆驼北上的鞍辔铁环,表情悠然。   在他身后,十匹高大雄壮的骆驼,静静匍匐在地上,十名黑眊披衣的牙兵,持刀而立。   三月春风柔柔袭来,吹拂庞统发髻飘扬。   那张丑丑的脸,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这群骆驼,是在河西商会的交易会上得来。原来持有这批骆驼的,是一群西域胡商,用来充当驮马。可不知为什么,曹朋看到这些骆驼后,顿时产生浓厚兴趣。   竟然以昂贵的价格,将那些西域胡商的骆驼全部买来。   总量共三百二十一头……   曹朋在三百黑眊的基础上,组建起一直白驼军,组成了一支白驼军。清一色长矛大刀,连衣甲也做出了统一的更换和调配。同时,他又从河西军中,抽调出五百精壮骁勇,武艺高强的壮士,交给郝昭训练。并命人从西域继续购买白驼。   庞统问他,何故如此?   曹朋却笑呵呵道:“看着欢喜。”   令所有人都不禁哑然……   其实,曹朋心里自有其他的想法。   以前他组建黑眊,是看着刘备的白眊兵着实眼红,所以才用了黑眊这么一个名字。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刘备的白眊兵,老的老,死的死,几乎都被淘汰出去。而曹朋的声望越来越大,用‘黑眊’两字,不免有拾人牙慧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爽。他一直希望拥有一支独一无二的精兵,将来能够在史书中留下名号。   黑眊,白眊,实在是太容易混淆了!   历史上,刘备的白眊兵后来被说成了白毦兵,又变成了白耳精兵。   他这黑眊兵,可别到最后,变成黑耳精兵……要事不懂的人,说不定会把他误会成是刘备的人。两者相似度太大,实在不好区别。这让曹朋,心里非常纠结。   袁绍的大戟士、曹操的虎豹骑。   还有无当飞军,丹阳精卒……你听听,听听……简单而响亮,还容易被人记住!   所以,当他看到西域胡商的那些骆驼时,眼前一亮,顿时想到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那就是白驼兵。这年月,骆驼在中原可是稀罕物,甚至有很多人都不认得。   用这么一批白驼做标志,简单响亮,还能被人记住。   对,就是白驼兵!   身为一郡太守,他可以拥有八百亲军。   如果能搞来大象,曹朋甚至愿意组成一直象骑军来……不过大象那玩意儿的成本太高。如今好像只有天竺那边有。曹冲称象的故事也还没有发生,天晓得那是不是杜撰。反正据曹朋所知,整个中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大象踪迹。   他倒是让人去天竺寻找来着,但恐怕一时间,也不会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与其这样,倒不如用白驼。   黑眊是一支类似重装步兵的队伍,并不需要特别强悍的机动能力。   而且,白驼的机动能力也不差,即便发起冲锋,也能达到效果。最重要的是,白驼的负重能力,远非战马可比。白驼兵人手一头白驼,可以节省出六百匹马。   而在费用上,白驼的花费,更远逊色于战马,可以节省一大笔开支。   曹朋,还是他那匹狮虎兽,但三百黑眊,已变成了白驼兵。多出来的二十余头骆驼,庞统和徐庶,一人十一头。对于曹朋这种恶趣味,庞统和徐庶都表示了无奈。但不得不说,骑骆驼的感觉,的确比骑马强,最重要的是视野变得开阔。   手中折扇轻摇,庞统把思绪收回来。   “宣威,可有动作?”   “回军师,宣威守将庞德,已率部驰援。   据探马回报,最多一个时辰,他们就会抵达卢水湾。”   庞统微微一笑,点头道:“夏侯将军,可已准备妥当?”   “夏侯将军和王司马,已在卢水上游,堵死了都野的水流,随时等候军师发令。”   都野,就是休屠泽的别名。   后世,那是一片荒漠,但在东汉末年,都野却衍生出两支河水,在武威县以南,会聚成为卢水,是武威郡一条极为重要的水源。庞统沉吟片刻,轻声道:“再探!”   ……   武威县城下,喊杀声一片。   徐庶登上县城门楼,向城外看去。   越吉的先锋军,已抵达武威县城下。彻里吉趁对方立足未稳,率部杀出县城。   这彻里吉,也是一名羌胡悍将。   一柄铁蒺藜骨朵,重五十四斤,有万夫不挡之勇。   只见他纵马在乱军中驰骋,手中铁蒺藜骨朵翻飞,打得越吉先锋军,连连败退。   既然雅丹已经归降,曹朋自然不会亏待了他。   他用三千匹配备高桥鞍和双镫的战马,换取了彻里吉一千五百匹宝马良驹。   说实话,曹朋那三千匹战马,远远不如那一千五百匹大宛良驹。   就算是六千匹,也未必能比得上这个价格。   可如果加上马镫和高桥鞍,这价值就不一样了。曹朋的意思非常清楚,老子用科技换你的资源。彻里吉等人尝试了一下,二话不说,便同意了这一个交易。   就目前而言,马鞍和双镫,在中原已经开始流传。   但在西凉,还无人知晓。   至少在一年内,羌胡不可能普及这样的装备。雅丹和彻里吉自然愿意,享用这一年的优势。一年时间,足以令他们雄霸休屠泽。换一千五匹大宛良驹,有何不可?   “此,真猛士也!”   徐庶笑呵呵说道。   在他身后,曹彰一脸的不服气。   “军师,要是我出战,未必会输给他。”   “呵呵,子文勇武,我深信不疑。你是公子亲传弟子,若论武功,你是名副其实的大弟子,就算小艾也没有你辈分高。不过今日一战,只是为了吸引越吉的注意力。雅丹大人已赶赴王帐,你我还需忍耐。如果打得太狠,越吉就会避战不出。   让彻里吉先冲杀一阵子吧,等越吉来了,才是子文你展露身手,建立功勋的机会。”   曹彰闻听,眼中闪烁出狂热之色。   他心中暗爽不已:先生待我真好,竟给了这么大的功劳与我。   和其他人不一样,曹彰的性情,是曹操诸子当中,最与曹操相似的一个。   这个相似,是指早年的曹操。曹操年轻时,最渴望的就是扬威异域,建立功业。   黄须儿曹彰也是如此!   他对中原混战的兴趣,说实话不是太大。   可这扬威异域,开疆扩土,却让他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兴趣。若不是因为这样,曹彰也不会跑来河西。如果只是为了逃婚,他可以有很多选择。比如去找曹丕,或者到长安,曹操也未必真的要把他抓回去。可是最终,曹彰还是选择了河西。   几个学生里,曹朋也最喜爱曹彰。   从某种程度上说,曹彰的民族主义思想,甚至比曹朋还强烈几分。   他深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铁蹄踏踩之处,便是汉家之地。   此次,曹朋决意发动武威会战。   但是却不愿意让曹彰参与其中……   他有一个期望,那就是让曹彰枪下浸透异族鲜血,而不要去沾染汉家人的鲜血。   毕竟,那些事情有曹操,有他,有曹丕,甚至将来可能是曹冲,足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曹朋对曹氏的归属感越来越强烈。   他想要为曹操培养出一个霍去病似地骠骑大将军,而不是皇甫嵩那样的中兴名将。   城下,战事渐趋平和。   彻里吉本就是那羌胡中有数的高手,单以武力而言,仅逊色越吉半筹而已。   如今,城头上有曹将军的使者观战,正是他彻里吉展现的时候。   那铁蒺藜骨朵舞动,鲜血迸溅,尸横遍野。三千铁骑一阵凶猛冲杀,一举将越吉先锋军击溃。而越吉的先锋官,更被彻里吉在乱军中,一棒打得脑浆迸裂……   徐庶点了点头,转身往城下走。   已不需要在观战了!   此战,武威县大获全胜……但真正的鏖战,才没有开始。越吉大军抵达之时,武威会战,才算是彻底的拉开序幕。心里,隐隐有一丝激动,更感到无比兴奋。   这次武威会战,是他和庞统两人一手策划。   这一战,将会是他徐庶,立足凉州的首秀……此前的红水集,不过牛刀小试,现在才是对他的真正考验。士元,我不会输给你!公子谋主之位,我势在必得!   ……   宣威守将,名叫庞德。   也就是历史上那位的大名鼎鼎,抬棺而战的庞德庞令明。此人武功,非同小可,最初在马超麾下,以马超之勇,也无法掩盖去庞德的厉害,其人可见一斑……   后随马超,投奔张鲁。   刘备入川时,刘璋向张鲁求援,马超领兵出击。   庞德当时因病,留在汉中,没有参战。结果却是,马超临战倒戈,归降了刘备。   后曹操征伐汉中,庞德曾与之恶战。   最后迫使曹操用计才把他擒拿,并将其收服。   庞德一生,唯有显赫战功。最出名的,便是和关羽决战,甚至令关羽也为之赞叹。   后关羽水淹七军,生擒庞德。   庞德至死不降,而另一位曹军主将于禁,却归顺了关羽……   如今庞德,年二十七岁,正是黄金一般的年纪。但是从他身上,却少有那种张狂跋扈之气,盖缘于在过去数年间,他不知怎么得罪了马腾,被发配在龙耆城。   而今复起,庞德自怀一番雄心壮志! 第461章 凉州乱(九)   斜阳,夕照。   落日的余晖洒在澄净的卢水河面。微风拂来,河面上泛起层层涟漪,煞是好看。   河两岸,桃红杏白,遍地残落。   河水的鳞光,落日的余晖,与这满地的残落交相呼应,勾勒出一副清冷图画,美极了……   庞德无心欣赏着美景,勒马于河畔。   河面上原本有桥梁,可不知为什么,不见了踪影。   “传令下去,两个时辰内,我要见到河面上十座浮桥,子时之前,务必兵临武威。”   “喏!”   西凉兵对庞德,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   这位年轻的将领,少年成名,曾经在军中享有赫赫声威。‘马庞双壁’,这其中的庞,就是庞德。而另一个马,则是如今那位享誉西凉的锦马超马孟起。   不过,建安四年后,马腾对庞德渐渐疏远。   以至于后来,干脆发配到龙耆城,对付河湟的烧当羌。一晃六年过去,昔日的少年将军,已将三旬而立。那张古铜色的面庞,透着河湟朔风留下来的沧桑痕迹。   四年里,庞德与河湟羌人,大大小小有过近百次战斗。   他手中那口大刀,浸透鲜血,不知有多少羌胡猛将,折在了庞德的刀下,可谓战功赫赫。可是如此显赫的战功,却一直没有得到提拔。甚至这次从龙耆城调回武威,也仅仅是个都尉的头衔,表面上坐拥宣威,可实际上却受到重重节制。   许多西凉兵,都为庞德感到不值……   斜阳下,庞德立于河畔。   那张刚毅的面庞,如刀削斧砍般,棱角分明。   “将军,吃些东西吧……从晌午出发,到现在您水米未进,如何能解那武威之厄。”   “安平!”   “嗯?”   “这几年来,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什么?”   “还记得建安四年,我与君侯往许都的事情嘛?”   君侯,就是槐里侯马腾。   而这位安平,则是庞德的堂弟,名叫庞明。四年来,他一直随着庞德,征战于龙耆城。一道从耳根划到嘴角,血肉翻开,至今仍未愈合的刀疤,更使得庞明透着一股狰狞剽悍。他个子没有庞德高,身体也没有庞德壮,却别有一股气势。   “当然记得!”   也就是那次从许都回来,马腾开始疏远庞德,并最终把庞德发配到去了龙耆城。   庞明,怎不记得?   “我一直在奇怪,曹朋为何认识我?”   “啊?”   “那次在许都,一个偶然机会里,我见过曹朋一次。当时他刚从下邳回来,而且还是待罪之身……呵呵,不过你知道,那家伙惹祸的本事,可真是不小。   他当时私下里放走了吕布的家眷,只为当初吕布帮他,赠给他两百兵卒。这个人,我很佩服。不过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他,而他也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名声。主公介绍我时,他竟然脱口而出我的表字。我一介小卒,他怎么会认得我呢?”   对于庞德被冷落被发配的缘由,庞明并不清楚。   哪怕在过去四年里,他不止一次的询问,可庞德从未正面答复。   现在,庞明懂了!   庞德之所以被冷落,恐怕就是因为那次事情。试想,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怎可能知道对方的表字呢?庞德当时也只是在马腾军中有点名望,‘西凉马庞’之名,也是后来叫响。换做任何人,都会认为,曹朋和庞德一定是认识的……   庞德默默无闻!   可那时候曹朋,却已崭露头角。   曲阳一战,令他声名鹊起,而曹操对他的宠爱,在当时也被许多人所称道。   问题,就在于此。   那时候马腾签了衣带诏,是曹操的敌人。   而曹朋是曹操的心腹,庞德却被马腾看重。马腾因此而产生猜忌,庞德又无法解释清楚,自然会被冷落,流放。庞明疑惑的问道:“将军,果不识曹友学乎?”   “呵呵,你看,连你都怀疑!”   “我不是……”   庞德笑着摇头,我还真不认识他,当时只知道他是许都小八义之一,曾与吕布陈宫,鏖战曲阳。帮着他的内兄,治理海西,在淮南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名气。   那像是现在,人人皆知……   主公问我,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于我而言,虽被流放四年,但收获颇丰。这一次,将与那曹友学对决疆场,正是我洗刷冤情的时候,我定要与他分出高下……对了,传说吕布曾将毕生所学传他,不知道这谣言,是不是真的。”   “将军问我,可是为难我了!”   庞明道:“反正河西传的是神乎其神,不过我总觉得,太过虚假,未必是真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正要与他一战。”   兄弟二人在河岸上说着话,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河面上,浮桥已经搭建完毕。有军卒过来禀报,说是大军已准备妥当,可以过河。   庞德点点头,和庞明跨上战马,横刀而立。   一轮明月,悬于夜幕。   那河面上波光粼粼,异常美丽。   远处,牧草随风荡漾,仿佛波浪起伏。如此美景,若是个诗人,说不得会诗兴大发。   突然,河面上传来一阵喧哗。   庞德问道:“发生何事?”   “车仗从浮桥落水。”   “哦?”   庞德一怔,催马上前。   浮桥不宽,而且也不稳固。车仗行驶其上,很容易翻到,这本算不得什么事情。   “河水,怎地这么浅?”   当庞德看到那辆掉进河水的车仗,仍露出一个车把的时候,不由得一怔。这卢水湾,是两条河水交汇之地,河水应该很深。而西北解冻的时间,也比中原晚,暮春时节,河水刚刚解冻,水流正应该是湍急的时候,为什么会如此的平缓呢?   十座浮桥,搭在水面上,大军正陆陆续续的通行。   庞德突然间打了个寒蝉,一双虎目圆睁,厉声吼道:“停止前进,停止前进,都回来……”   话音未落,只听北面传来一声轰鸣巨响。   轰……轰……   连续两声巨响过后,从北面隐隐约约,传来隆隆巨声。好像有万马奔腾,又恰似地动山摇。庞德二话不说,拨马就走,“安平,快走,我们中计了,中计了!”   卢水上游,巨浪排空。   两条奔腾的巨龙,咆哮着从上游冲下来。   河水中,夹带着一根根巨木,还有尚未消融的坚冰。许多西凉兵站在浮桥上,举目看去,顿时被这一幕惊人的场面所吓住了。很多人,甚至忘记了要逃走……   可即便逃走,能逃往何处?   洪水直冲而下,位于最北面的一座浮桥,被数十根三人合抱的巨木,轰得一下子摧毁。浮桥上的军卒,瞬间被水龙吞噬。两条水龙在卢水湾相会之后,激起万丈水气。那水雾中,水龙合而为一,变得更加可怕。一名西凉兵,被水龙卷起,而后一根巨木飞来,把他撞得粉身碎骨。坚冰冲过去,更带走了一片血雾……   好惨!   十座浮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烟消云散。   浮桥上数百名军卒,在水龙的咆哮声中,无声无息的死去。   水龙并不肯就这么罢休,而是继续向下游冲去。积蓄了一整天的洪水,明显不是这卢水河道可以容纳,一下子冲上了河岸。河岸上的西凉兵,连人带马被卷入其中,随着洪水而走。战马悲嘶,军卒哀嚎,却被水龙的咆哮声,全部淹没!   庞德和庞明,带着人想要逃离。   可战马再快,也快不过那滔滔洪水。   一股巨浪,狠狠拍在了庞德的背上,庞德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便栽倒在马下。   庞明比他好不到哪儿去,直接被洪水冲翻在地……   三千西凉兵,只瞬间,便全军覆没!   ……   “将军醒来,将军醒来……”   庞德从昏迷中苏醒,想要站起,却发现自己被绳捆索绑,躺在一片泥泞之中,动弹不得。在他周围,有一百多个西凉兵,或昏迷不醒,或拼命的呼唤庞德名字。   庞明也在其中,但是看样子,还没有清醒过来。   庞德大吼一声,翻身想要站起来,却听身后劲风响起,呼!一根木棒,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老实点!”   “狗贼安敢……”   庞德被打的差点背过气去。   扭头看,只见一个带着极为明显匈奴特征的少年,正恶狠狠的盯着他。   少年不过十一二岁,手里是一根红松木制成的短棍,长约有三尺六寸左右,粗若鸡卵。那短棍一头,用锦缎子包裹,而后缠绕着银丝,将锦缎子固定起来。   短棍刷着一层红漆,锃亮!   少年见庞德瞪他,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先生吩咐,老实点,若乱动,就打断手脚。”   身上的绳索很粗,想要挣断,却不可能。而且这少年恐怕也是个练家子……刚才那一棍,绝对不是他这个年纪能打出来。如果真硬来的话,只怕是自取其辱。   洪水,已经平息。   月光皎洁,洒落大地,可以隐约看到,那河面上漂浮着的浮桥残断痕迹。   一群军卒正在河水中打捞尸体。   他们把一具具尸体从河水里捞出来,摆放在河畔。若有那幸存者,则直接捆上,交给河岸的军卒处理。   河滩上,横七竖八,一具具西凉兵的死尸,还有战马残骸。   庞德躺在泥泞中,心里暗自发苦。   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现在的状况,已经做出了最好的说明和解释。   原本想要建功立业!   可不成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成了阶下囚徒?   是谁做的?   庞德无需费心考虑。   这种时候,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恐怕也只有那位河西太守,北中郎将曹友学。   人言,曹朋诡诈,果不其然。   此人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步步连环,不死不休。如此对手,端地有些可怕,不是他庞德可以应付。只可惜,自己满怀雄心壮志,被流放四年后,渴望着能够建立一番功业,可是却……我死则死矣,只怕这武威郡,从此不再复‘马’姓了。   远处,马蹄声响。   庞德睁开眼,只见火光攒动。   一群骑着白色骆驼,身披白裘的军卒,簇拥着一个青年从远处行来。   操,好大的场面!   庞德可以肯定,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排场。特别是那三百匹白骆驼,给人以一种极强的视觉震撼。骆驼上的骑士,清一色长矛大刀,看上去格外威武。   而为首的青年,一匹罕见的狮虎兽。   跳下马身高八尺有余,魁梧壮硕。一件唐猊宝铠,罩百花战袍,腰系狮蛮玉带。   肋下配剑,马上挂刀。   身后,尚有一匹大宛良驹,驮着弓弩箭矢,和一杆沉甸甸,鹅卵粗细的画杆戟……   吕布?   庞德下意识的闪过一个名字。   吕布虽已死去多年,可虓虎之名,至今仍不为人忘怀。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这不是吕布……看年纪,看这排场,只有一个人,曹友学!   庞德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蔡迪按住。   “小迪,扶庞将军起来吧。”   曹朋甩蹬下马,踏着泥泞,走上前来。   在他身后,三百匹骆驼同时跪地,三百名白驼兵,齐刷刷甩蹬从骆驼上下来。   那动作,整齐的好像一个人。   庞德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心中暗自发苦。   好一个曹朋……只看他这些亲卫,就知道他的财力何等雄厚,花费了何等心思。   “庞将军,许都一别,别来无恙啊。”   “哼!”   庞德脸一红,扭过头,也不理睬曹朋。   你挖苦人不是这么挖苦的!要不是你曹朋,老子何至于被流放四年?而今,我为阶下囚,狼狈不堪。你是胜利者,堂堂北中郎将,河西太守,何来‘无恙’?   庞德已经想好了,如果曹朋劝降他,他绝不低头。   你说,我是啐他一脸唾沫,还是一头把他撞倒好呢?撞倒估计有点困难……对,他只要过来,我就啐他一脸唾沫。大丈夫死则死矣,绝不效仿那贪生怕死之辈。   想到这里,庞德胸脯一挺,露出傲然姿态。   曹朋在距离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却突然停下来。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含着笑意,上上下下打量,似乎在告诉他:你的小算盘,我已经知道了……   庞德脸一红,扭过头去。   “今日一战,某施计而胜,却胜之不武。”   “啊?”   曹朋笑眯眯说道:“想来令明也不会服气……不如这样,我放令明走,咱们姑臧城下,一决高下。” 第462章 凉州乱(十)   “小贼痴心妄想,某绝不……”   庞德怒气冲冲,怒声吼道。可吼了一半,那后面的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所有人都奇怪的看着他,就连刚苏醒过来的庞明,脸上也透着古怪,看上去很有趣。   “你要放我走?”   “是啊?”   “你……”   “你不杀我?”   曹朋忍不住哈哈大笑,“令明,我若取武威,如探囊取物,非你可以阻挡。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杀你?我看你也是条好汉,若杀之实为不祥。而且你心里必然不服,那么待我兵临姑臧城下时,咱们再一决雌雄。到时候,定让尔臣服。”   我是想招降你,不过不是为了武威郡。   我要打武威,谁也阻挡不住我的脚步……我就是欣赏你,所以要打得你心服口服。   何等霸气,何等张狂!   就连庞德也说不出话来,半晌后,他低下了头。   马腾,绝不会有曹朋这种气概。他也很霸气,但总体而言,给人感觉格局还是小了。   这番话若出自别人口中,庞德说不定会暴跳如雷。   简直就是视天下英雄无物嘛……   可出自曹朋之口,却让庞德怎么听,怎么觉得那么舒服。这感觉也不知因何而起,也许就是曹朋的那种坦承,那种睥睨天下英雄的豪迈,令他顿时心生敬重。   “小迪,给庞将军松绑。”   蔡迪二话不说,收起短棍,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一下子就割断了庞德身上的绳索。   庞德犹豫了一下,“公子气度,庞某敬服。不知,公子可留我这些部曲一条生路吗?”   “一并放走!”   曹朋手一挥,自有军卒将包括庞明在内的一百来人身上绳索割断。   “给庞将军两匹马,把我那口虎咆刀取来。”   有人牵马,王双捧刀上前。   曹朋接过虎咆刀,扫了一眼之后,展颜笑道:“身为大将,岂能身无宝刃?将军乃上将,需宝刀相称。此刀乃家父所造,是我心爱之物。今将此刀赠与将军,权作你我许都一面之情谊。日后疆场上见,咱们各为其主,某必会手下留情,还望将军奋勇而战,无需有甚挂念。宣威,已为我所取,将军回姑臧去吧。”   说着话,他解开身上那件大红色裘衣披风,上前两步,披在了庞德的身上。   “令明,走好!”   说完,曹朋转身就走。   王双牵马而来,他扳鞍认镫,翻身上马。   狮虎兽一声长嘶,身后白驼兵立刻骑上骆驼,随着曹朋风驰电掣般的离去。   而河两岸曹军,也纷纷散去。   偌大的河滩,眨眼间就剩下庞德等人,还有几匹孤零零的战马,在河滩上嘶吟。   庞德用力甩了甩头,总算是清醒过来。   “安平,他走了?”   “是!”   “会不会有什么诡计?”   “哥哥,这个时候,你我都这副模样了,人家还用得着解衣赠刀,耍诡计不成?”   “这个……”   庞德,还是有一种如堕梦中的感觉。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件大红色裘衣披风,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而手中擎着那口虎咆刀,长九尺,刀口暗红,散发这一蓬蒙蒙血光,寒气逼人,是一把宝刀。   刀上,刻有刀铭:建安七年汲造,吾儿冠礼。   这是曹朋二十岁时,正式行及冠之礼,一代大匠曹汲亲手所造,赠给曹朋的礼物。   如果是寻常兵器,庞德或许不会有什么感动。   可这口虎咆刀,同样采用的虎吐舌的设计造型,锋利无比,更兼虎咆刀本身独有的意义,使得庞德感受到了,曹朋对他的重视。一时间,庞德的眼睛竟红了……   “哥哥,咱们干脆降了吧。”   庞明突然说道。   “马腾父子视咱兄弟若鹰犬,只为一点点猜忌,便把咱们流放到龙耆城,忍受四年凄苦。而今把咱们调回来,意思非常明白。他想要立马铁为嫡,故而让咱兄弟为他儿子卖命。此等人,不值得咱们效忠,倒不如降了曹公子,至少舒心啊。”   一席话,庞明并没有刻意去掩饰。   庞德心里一动,也生出了奇怪的想法。他发现,那百余名西凉兵,似乎也有些动心。   “安平休得胡言!”   庞德激灵灵打了个寒蝉,猛然清醒过来。   他从小所受教育,忠孝仁义,这‘忠’字排在第一位。   庞德为他刚才那一刹那间的意动而感到羞愧,厉声道:“将军提拔我于贫寒,与我有知遇之恩。为人不忠,岂非禽兽不如?安平岂可胡言乱语,口出大逆不道之言。”   庞明神色一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我们走。”   “去哪儿?”   “姑臧……见三公子。”   “那宣威……”   “曹朋即说了宣威失守,那必然失守,你我回去,自投罗网耳。今自当赶赴姑臧,协助三公子抵御那曹……贼。今日之事,不许对外说,就当做没有发生。”   说罢,他一把撤掉了身上的披衣,本想把虎咆刀丢弃,可下了半天的决心,最终还是不舍。大将岂可无宝刃?了不起,将来我在阵前,饶他曹朋一命,权作酬谢。   可是,曹朋也饶了我一次……   这恩情,要还到什么时候?   庞德闭上眼,半晌后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那件大红色披衣上。披衣,已沾染泥泞,看上去不复之前的鲜艳色彩。庞德紧走几步,上前把那件披衣拾起来,小心翼翼的抹去上面的污迹。犹豫片刻后,他把披衣叠好,放在马背上。   做人要忠贞不二。   可也要晓得好歹……人家一番好意,解衣赠刀。他把这披衣扔了,又算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庞德心中苦涩。   不管怎么说,这个恩情,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偿还了。   “走,去姑臧!”   ……   月色,凄冷。   韩遂倒在一堆杂草中,气色奄奄。   他身中三刀,刀刀被砍中要害,基本上已无可挽回。   阎行和成公英脸色铁青,而阎行的妻子,也就是那韩氏女,抱着韩遂痛哭不停。   “真的没救了吗?”   成公英看那医士走出来,语气有些凝重。   医士,说穿了就是个在乡村之间的土郎中,医术很普通。若是小病小灾的,倒还能诊治一番。可韩遂目前的状况,又岂是小病小灾?他也是束手无策。   大半夜,被人从暖和的被窝里拖出来。   没想到是这么一码子事……本来心里还有点火气,可现在,他只有深深的恐惧。   “来人!”   “大王饶命……”   郎中吓坏了,扑通一声退下,抱着成公英的大腿,“非是小人不尽心,实在是……老爷的伤势严重,不是小人这等医术能够诊断。小人已经尽了力,大王饶命!”   成公英哭笑不得,摇摇头,伸手把他拉起来。   “先生勿怕,我非是要杀你。”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不过,如今形势,我也不能就这么把你放走。这样吧,委屈你在这里呆上一夜,天亮后再离开,我保你性命无虞,你看如何?”   这是怕郎中去通风报信。   郎中哪敢拒绝,连连点头道:“愿从大王吩咐,愿从大王吩咐。”   “来人,请先生去洞中歇息。”   几名亲兵,上前把那郎中带走。   成公英犹豫了一下,沿着缓坡,慢慢登上了山丘。   站在山丘上,可俯瞰金城大地……   远处,大通河河水奔流,滔滔不绝向东去,与大河汇聚。阎行身形挺拔,若一株古松,站在山丘上,看着远处河水,面色凝重。他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却没有回头。成公英走到阎行身边,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和他一起,眺望河水。   “彦明,再大的水流,终究是要汇聚大河。”   好半天,成公英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便不再往下继续说了。   阎行身子一颤,面颊抽搐。   他没有回头,轻声道:“丈人,真的没救了吗?”   “三刀皆中要害,那候选没有半分留手。   若非我赶去及时,而候选也没有带太多人手,恐怕主公首级不保。彦明,还请原谅,非是我不尽心……我已尽力,虽护家眷逃出,但终究无法保住主公性命。”   阎行的眼睛,登时红了。   他强忍着悲恸,笑了笑,没有指责成公英。   他真的没办法去指责成公英,为了保护韩遂一家,他连自己的家眷都顾不上。三个儿子在允吾城里战死,女儿投井自尽,妻子自刎于堂上。如此情形,阎行还能责怪什么?责怪他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去吗……他是韩遂的女婿,若不是杨奇拼死阻拦马超,恐怕已死在允吾。所以,成公英请罪,他只是用力的拍了拍成公英肩膀。   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种种……   阎行,出身贫寒,原本是湟中孤儿。   当初因误杀了湟中令的斗犬,以至于被定为死罪。   就在他命悬一线时,韩遂出现了!   那时候的韩遂,还不是金城郡太守,只是一个金城名士,在凉州之地,颇有名望。   见阎行可怜,于是便向湟中令求情,花钱替他买罪,保住了阎行的性命。   那一年,阎行十岁。   而那一年,正是中平元年。   韩遂收养了阎行,并教他读书识字,习文练武。阎行天生神力,而且非常聪明。   韩遂当时曾戏言说:此儿成长,可为吾佳婿。   所有人都以为,韩遂只是玩笑话。但后来,谁也没想到,韩遂居然真的把女儿嫁给了阎行。可以说,没有韩遂,就没有阎行。阎行见证了韩遂的每一步崛起。   从最初被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挟持造反。   到后来韩遂初有根基……阎行一点点的长大,武艺越发强横,更精通于兵事和政务。   阎行对韩遂的感激,发自内心。   韩遂虽非他亲父,但在他眼中,韩遂就是他的父亲。   如今……   阎行紧握拳头,那指甲没入掌心,手掌鲜血淋漓。他深吸一口气,“公英,这里且请你代为照看,我去见丈人,看他有什么吩咐,咱们再做决定,如何?”   “请!”   阎行转身,大步走下山丘。   他还没进山洞,就听到妻子的哭泣声。   “丈人,可醒了?”   “夫君,爹爹他……”   韩氏女看到阎行,更是痛哭流涕。   韩遂幽幽一声叹息,“彦明来了?”   “丈人!”   “女儿,你且先出去,我与彦明说些事情……乖女,爹有一句话,你要牢记。日后需谨守妇道,听你夫君的话,切不可似从前那样,动辄使性子,做个乖女。”   “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韩氏女眼睛通红,跪下来,朝着韩遂磕了三个头。   阎行知道,这是韩遂要交代遗言了。他鼻子一酸,险些哭出声来……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哭!他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他若是哭了,则所有人都将茫然失措。   在韩遂身旁跪下,阎行一如小时候那般,“请丈人教诲。”   小时候,他总是说:请先生教诲!   而今,先生变成了丈人,可那份濡沫之情,却丝毫没有减弱。韩遂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伸出手,握住了阎行的手掌,“若我当年未从贼,你我如今,说不定还在老家逍遥快活。我可以看着你和乖娃恩爱,还有我那小孙孙……”   “丈人,是阎行无能。”   “彦明啊,怪不得你,怪不得你!”   韩遂剧烈的咳嗽起来,从嘴角流出一抹血丝,他轻声道:“想我一生算计,甚至被称之为黄河九曲……没想到,到头来却被那马腾一介莽夫所算计……不过我不怨!我算计别人,别人也算计我,只看谁的手段,更加高明而已。   今允吾丢失,金城已无你立足之地。   和公英一起,带着乖娃走……去寻一个能保你建立功勋,成就功业的人辅佐吧。”   “丈人,那我该投何人?曹操吗?”   “曹操确是明主,但对你而言,并非最佳选择。   他麾下谋士如云,猛将无数……你才华横溢,却无半点根基,想要站稳,并不容易。我可以为你寻一人!他年纪虽然不大,却声名响亮,更甚得曹操所重视。”   “北中郎将?”   韩遂笑了!   “彦明,能阻止马腾一统凉州者,必是那曹友学。   去投他吧……他会接纳你们。此人有大才,且有包容心。投靠他,你日后成就,必不可限量……”   韩遂瞳孔,突然间放大。   他大笑三声,“马寿成,看你得意几时!”   说罢,气绝身亡。   ……   建安九年三月,韩遂亡! 第463章 凉州乱(十一)   西凉,姑臧。   马铁看着堂下的庞德,俊俏的面庞,布满阴霾。   “三千铁骑,三千铁骑……庞令明,你好大的本事,竟然一下子都给我丢没了。”   “末将无能,请公子责罚。”   “即然无能之辈,留你何用?来人,拖出去斩了!”   马铁是真的怒了!   原本武威县丢失,已让他感到愤怒。   那曹朋小贼,不过运气好而已。连河西都未站稳,居然就要攻打我武威郡。我不去找你麻烦,已经是好了……你既然自己上门送死,那我就不对你客气了!   听父亲说,这庞德是一把好手。   所以在得知武威县造反之后,马铁立刻让宣威守将庞德率部驰援。   可没想到……   脑海中,突然间闪现过一个流传许久的事情。当初庞德被流放龙耆城,就是因为他好像和曹朋有交情,却矢口否认,所以才被马腾扔到了河湟。难道说……   马铁突然道:“慢!”   刀斧手停下来,疑惑的看着马铁。   就听马铁道:“庞令明,你与那曹朋,究竟是何关系?”   “未有关系。”   “那你又是如何回来?”   庞德一怔,片刻后轻声道:“是那曹朋放我回来。”   “哈,还说没有关系!”   马铁怒极而笑,站起来手指庞德道:“若无关系,他会放你回来?若无关系?他会赠你宝刀。庞德,父亲离开之前就对我说过,要我防着你,说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本不信,还想着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没想到,你果然是归降了曹贼。”   “末将没有!”   刀,被收没了。   庞德无话可说……可要说他勾结曹朋,那断断不可承认。   他还要争辩,却见马铁上前,一脚踹在庞德的胸口。马铁年纪虽小,却是将门之子,从小习武,枪马纯熟。虽比不得他大哥马超那样勇猛,却也是一员猛将。   这一脚,踹的庞德喷出一口鲜血,险些栽倒。   “这物证当前,你还敢说没有?”   “三公子,末将的确是被曹朋所俘,不过曹朋此人,光明磊落,说是胜之不武,要与我在姑臧城下决战。故而放我回来……他说不想占我便宜,故而赠我宝刀。”   庞德胸怀坦荡,颇有一种事无不可言的意思。   他说的是理所当然,可是在马铁听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胡说八道。   “他器重你,所以放了你。   他要光明正大胜你,所以赠你宝刀……庞令明,你当我三岁的小孩子不成?”   马铁那张俊秀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分明是你降了曹朋,他派你混入我这姑臧,而后里应外合。庞德,亏我父亲看重你,你竟敢背主求荣。今日若不杀你,某项上人头,早晚成你觐见之功……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把他给我碎尸万段!”马铁暴跳如雷,厉声咆哮。   他倒不是生气庞德投降,而是气这庞德看不起他,居然用这种谎话来欺骗他。   马铁也知道,他在军中威望不足。   这一点从上次征伐红泽,各部将领不停调遣,就可以看出端倪。   那杂种欺负我也就罢了,你一个小小的庞德,也看不起我吗?老子今天要杀了你!   “公子,末将冤枉,末将冤枉!”   “拖出去!”   马铁一挥手,大声吼道。   就在这时,马成从外面跑来,大声道:“公子,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啊!”   “成叔,你要为此獠求情吗?”   马成气喘吁吁,停下脚步后,看了庞德一眼。   说起来,他对庞德很了解。这孩子是个很忠诚的人,而且任劳任怨,非常老实。   他武艺高强,却不似马超那般张狂。   当初马腾只是为些不足为人所道的理由,将庞德发配龙耆城,马成就不是太同意。   曹朋知道庞德的名字又有什么?   当时庞德刚崭露头角,说不定曹朋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庞德这个人的存在,你又何必怀疑?可马腾刚愎,马成也不好说太多,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腾把庞德发配,而且一发配,就是四年。可这四年来,庞德可是一句怨言都没有……   他尽心尽力的在龙耆城守护,与河湟羌胡大大小小打了近百仗。   死在庞德刀下,有名有姓的羌胡将领,至少也有几十个。正是庞德坐镇龙耆城,是烧当羌无法和韩遂联合起来,极大程度的限制了韩遂发展,才有马腾坐大。   曹朋?   诡计多端!   庞德输给曹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英雄相惜,也是常理。就算赠刀释放,也算不得什么。也许在常人眼中,这听上去荒诞不经。可那曹朋是常人吗?在马成眼中,河西那帮人,没有一个正常。   正常人,有胆量在凤鸣滩连败七阵,诱敌深入?   正常人,能在短短半年,平定了混乱的河西,把个红泽联盟,搞得四分五裂吗?   正常人……   总之,在马成看来,曹朋就不是个正常人。   可是,看马铁那愤怒的模样,马成也知道,他劝说不得马铁。这位三公子,倒真是像极了马腾。特别是那小心眼和刚愎的性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   马成苦笑道:“公子,非是我要为庞德求情,而是有军情禀报。”   “讲!”   马铁大手一挥,坐下来气势十足。   马成,深吸一口气,“休屠县,丢了!”   马铁刚坐下来,好像屁股下面有根弹簧似地,腾地一下子又窜起来,“你说什么?”   马成咳嗽两声,“休屠县,在昨夜被袭,休屠长战死,曹朋已夺取了休屠县,断去了显美和番和两地援兵。”   “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   贾星,就是武威人。   他那干爹贾诩,也算是姑臧极有名气的名士。   虽然离开凉州多年,但人脉还是有一些。特别是一些家族豪强,与贾诩当年多少都有交情。贾星凭贾诩之名,在夺取宣威之后,单骑前往休屠县,将休屠拿下。   这一点,连曹朋都没有料到。   休屠县,和休屠泽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位于秦汉长城之间,扼守着河西走廊和姑臧之间的咽喉。休屠县丢失之后,也预示着武威郡北方三县,就算是出援兵,也难以立刻驰援姑臧。而姑臧周围,兵力也不足。西凉精兵八千,几乎都在姑臧。   马成接着道:“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   马铁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大声咆哮。   “张掖太守邹岐,本已答应出兵援救。可是酒泉太守苏则突然发兵,夺取合梨山,占领了昭武。邹岐虽有心救援,可是却无力出兵。他必须先把苏则击退。”   苏则,酒泉太守。   邹岐,张掖太守,后黄初曹丕初置凉州,以其为凉州刺史。   不过此时的凉州,也非常混乱。凉州刺史韦端,听调不听宣,也就是说表面上我臣服朝廷,可是却不愿意听从调遣。历史上,韦端死后,凉州被他的儿子韦康所有。直到马超造反,杀了韦康之后,曹操才趁机出兵,将凉州真正的把持。   所以,用群雄割据凉州,来形容凉州目前的状况,丝毫没有夸张。   当然了,势力最大的,莫过于马腾韩遂韦端三人,三足鼎立。而河西走廊上,又有张掖郡和酒泉郡。其中,张掖郡太守邹岐,和马腾有着极为亲密的合作关系。而酒泉太守苏则,则是董卓时期,朝廷派出的官员,属于……有点说不清楚。   不过,从他在这个时候出兵张掖来看,苏则亲许都更多一些,似乎并无自立之心。   这凉州,可真的是乱了!   到处都在打仗。   马腾夺取了金城郡,威逼汉阳;曹朋攻入武威郡,连取三县,马上就要兵临姑臧城下;现在,张掖又起了战事,苏则出兵,必然拖住张掖兵马,令其无法救援武威郡。曹朋当初在设计拒敌于河西之外的计划,如今可算得上是大获成功。   只是,连他都没有想到,会乱成这副模样……   “公子,曹友学占领休屠,只怕接下来,就是姑臧了。   大战将起,若临战而杀将,乃不祥之兆。庞德既然说他没有归降曹朋,何不令他阵前将功赎罪,证明清白呢?若他能胜曹朋,则说明他并没有和曹朋勾结一起;若他再败,公子到时候二罪归一,斩了他首级,想来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个……”   马铁,犹豫了!   马成见马铁心动,立刻回身喝道:“庞德,某刚才所言,你可听得清楚?”   “末将字字听真。”   “那你可愿意迎战?”   “末将愿意……若不能胜那曹朋,末将就战死疆场,以洗清白,请公子明鉴。”   “来人,还不为庞将军松绑。”   马成松了口气,命人释放庞德。   哪知道,马铁却在这时喊了一声,“慢!”   马成心里一紧,扭头向马铁看去。只见马铁沉吟片刻,对庞德道:“成叔说的有理,临战杀将,乃不祥之兆。不过,我还是信你不过……来人,将他打入牢中,待我战败曹朋,再与你算账。”   马铁心里,终究信不过庞德。   同时,他更自信满满,一个曹朋罢了,有什么了不得?我就不信,少了庞德,我还赢不得他吗?   庞德,被押解出去。   而马成看着庞德的背影,心里有些发苦,暗地里……一声叹息。   ……   建安九年三月,就在曹朋攻占了宣威后的第六天,他兵不刃血的,便拿下休屠。   与此同时,越吉统帅大军两万,兵临武威城下。   那越吉,号称羌人猛虎,有万夫不挡之勇。掌中一杆长柄铁锤,重达百斤,力大无穷。这长柄铁锤,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使用,不但要力气大,还要有技巧。   三国演义里,除了越吉之外,还有其他人用这种兵器。   比如虎牢关外,北海上将武安国,用的就是长柄铜锤,不过分量只有越吉的一半。   那武安国,也是虎牢关外,登场不多,却没有被吕布所杀的武将。   只是他被吕布斩断了一只手,此后便销声匿迹。毕竟断去一手,就形同如废人。   两万羌胡,浩浩荡荡,冲向武威县。   不过他们才看到武威县的城墙轮廓,就见一支人马,列阵城外。   徐庶在城头亲自督战,命八千河西兵摆开了阵势,一副要与羌胡决战的架势。   越吉在中军,听闻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   “汉家儿张狂,若他们据城而战,说不得倒是要有一番争斗。可现在,他们竟弃城与我野战,分明是自寻死路。传我命令,全军出击,某今日当一战功成。”   两万羌胡,发出如同野狼般的嚎叫,纵马冲锋。   但见河西兵军阵不乱,徐庶依照着长兵在前,短兵在后的阵法,将三千弓弩手,放在最前面。河西兵的箭矢,是经过了特殊的打造。并不是这个时代最为常见的青锋箭,或者狼舌箭。曹朋请曹汲,打造出一种三棱箭,箭头较之普通箭矢细长,呈三棱形状。为此,曹朋还专门为这种三棱箭,取名为‘曹公矢’。   在正月里,首批二十万支曹公矢送至河西。   这是曹朋自己出钱打造,所以曹操也不是特别清楚。等这二十万支曹公矢送出之后,曹操才知晓了状况。他一眼看出,这曹公矢较之普通箭矢,有着无法比拟的杀伤力。想要追回,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命曹汲日夜赶工,打造三十万支曹公矢,准备用于邺城之战。为此事,曹操还斥责了少府刘晔,差一点把刘晔罢官。   曹操的三十万支曹公矢,还在打造之中。   而武威城外,曹公矢即将初显峥嵘!   徐庶站在城头,看着那疯狂冲来的羌胡骑军,眼中流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轻摇羽扇,猛然向前一指。   城头上,大旗招展,城外汉军将领,嘶声吼道:“放箭!”   千人箭队,挽弓而射。一蓬箭雨,嗡的一声冲天而起,朝着羌胡骑军射去;紧跟着,第二排千人箭队,开弓放箭,紧随那箭雨而行。第三排箭队,在喝令声中,也挽弓射箭。三排箭雨冲天,遮天蔽日,令日月无光。这种轮射之法,与当年秦军箭阵,颇有相似之处。所用强弩,皆特制而成,非力大者不能使用。   曹公矢在空中飞行,撕裂空气,发出刺耳锐啸。   三千支箭矢射出之后,第二轮箭阵已然准备完毕……   “放箭!”   又是一轮箭雨腾空! 第464章 凉州乱(十二)   三月的武威郡,青草嫩嫩,和风阵阵。   这,原本是一年里,最美的两个时节之一。可是在武威城下,天空中好像出现了一片阴霾,那温暖的太阳,被这阴霾所遮挡,笼罩着一层浓浓的肃杀之气。   徐庶,立于城楼。   在万箭齐飞的一刹那,风卷起那件月白色的鹤氅飘动。   那只紧握羽山,坚定遥指前方的手臂,在空中纹丝不动。那景象,真的帅呆了,酷毙了!   与此同时,万箭如飞瀑直落。   三棱箭强大的穿透力,根本无可阻碍。   羌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穿戴铁甲,更多的是一身布衣遮挡。如此简陋的防御,根本无法挡住那呼啸而来的箭矢。锋利的三棱箭,撕裂了肌肤,直没入体内。一支,两支,三支……当一个人在瞬间被插满了箭矢之后,那模样可端地恐怖。   骑兵连人带马倒下,甚至连声音都未能发出。   数百名羌胡骑兵连人带马同时栽倒,那场景也是格外壮观。   箭雨,一直在下。   更多的羌胡骑兵,倒在血泊之中。   与普通的狼舌箭不一样,三棱箭钻进身体之后,那鲜血顺着血槽,迅速的流淌出去,根本无法救治。许多羌胡骑兵倒地之后,并没有立刻死去。他们或是仰面朝天,或是被战马压着,或是匍匐地上。身体随着鲜血的流淌,抽搐不停……   武威城外的草地,瞬间被鲜血染成了一片红色。   越吉也没有想到河西军的箭阵会如此凌厉,如此凶狠。三棱箭的穿透力,远非狼舌箭可以比拟。同样的力量,可以打落狼舌箭,但对于三棱箭而言,却只能是偏离方向。细长的箭头穿透了身体。那赤茎白羽,在阳光下显得是格外刺眼。   羌胡骑军,越来越近。   眼见着他们快要冲破箭雨覆盖的范围,忽听武威城头,邦邦邦急促的梆子响。   紧跟着,从城头上飞出密密麻麻一堆物品。   是陶罐……   陶罐落地粉碎,从罐子里滚出各种奇形怪状的铁蒺藜,瞬间就散落一地。战马奔行,一脚踩在那铁蒺藜上,顿时发出一声声凄厉惨叫,扑通扑通的倒在地上。   前面的骑军摔倒在地,后面的骑军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攻势不由得为之一顿。   也就在这时候,城头上的令旗再次摇晃起来。   河西军将领嘶声吼道:“曹弩,平射!”   原本是抛射的弓箭手们,顿时改变了射箭的方式,从抛射变为平射,一蓬箭雨平地而非,呼啸着设想羌胡骑军。第一排箭阵射出箭矢,立刻蹲下;第二排弓箭手平射;而后第三排。这三排弓箭手,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移动,就在原地不停起伏放箭。   这一眨眼的功夫,就有数不清的羌胡骑军,死于曹公矢下。   如此密集的箭雨,就算是徐庶在城头上观察,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蝉……   “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他扭头,向身后的亲随询问。   “恩,是挺残忍。”   他有十名白驼扈从,专门负责保护徐庶。   说起来,他那些扈从,也都是久经战阵的主儿。可是,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猛的箭雨。   根本冲不上来嘛……   这也是曹朋在训练河西军时,提出的‘远程覆盖‘理论。   多多少少,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火力覆盖。不过这年月没有热武器,所以最佳的手段,就是加强弓箭的威力。曹公矢,就是专门为曹朋的‘远程覆盖‘理论而设计。   远程覆盖,要求弓箭手轮射,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手中箭矢设完。   并且,要和对手保持一个距离,所以当对手缩短距离的时候,弓箭手需要学会移动射箭。当然了,这需要非常严格的训练,也不是一时间就能够完成目标。   先是静止射箭,同时用其他手段,来进行辅助。   比如,发射铁蒺藜,已延缓骑军的冲击速度……为此,曹朋交给郝昭一万人,专门训练弓箭手。从河西平靖到现在,整整四个月时间,才练出了五千人,而且还不能让郝昭完全满意。这一次征伐武威郡,曹朋将五千弓箭手全部带出来。   单只是武威县,就有三千人之多。   这种远程覆盖的箭阵理论,最大的问题,就是箭矢消耗的速度。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徐庶心下粗略计算,恐怕消耗了至少近两万支曹公矢……   而整个武威城里,也不过五万支而已。   但效果还是非常明显,这杀伤力,也格外惊人。   徐庶轻轻摇动羽扇,突然叹了一口气,“既然已是残忍,那就更残忍一点吧。”   传我命令,十轮连射之后,骑军出击!”   十轮连射,那就是要把剩余的三万支曹公矢,全部射出。可别小看这十轮连射,对于弓箭手来说,这十轮下来,足以耗尽他们所有的力气。五万支箭矢过后,还能有多少人存活在面前?这个问题,不是徐庶需要考虑!他只知道,这五万支箭矢射出之后,羌胡骑兵,基本上也就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溃败,溃败……   “火蒺藜,准备!”   武威城头,令旗晃动。   “放!”   又是一个个黑影从武威城中腾空而起,好像蝗虫一样飞落而下。   还是陶罐,不过外面却裹着一层燃烧的干草,有那羌胡将领抬手将陶罐击碎,没想到这一次,陶罐里不仅仅是铁蒺藜,还装着半罐子的桐油。陶罐一碎,那桐油顿时烧起来,瞬间粘在了那些羌胡骑军的身上,铁蒺藜散落一地,遍地燃起火焰。战马受惊,希聿聿长嘶,有的一下子便把身上的骑兵给掀翻到马下。   火海,箭雨……   武威县城外,几近修罗场地域!   咚!咚!咚!   战鼓声,从武威县城的城头传来!   二百面牛皮大鼓摆在城上,虽是三月,风还有些寒。可四百名彪形大汉,光着膀子,腰系牛皮大带,手持鼓槌,轮圆敲击战鼓。鼓声,一开始缓慢,回响天地,甚至连那城外的喊杀声,都淹没,令人感到头皮发麻……至少,越吉就有一种毛发森然的感觉。整个羌胡骑军的军阵,已经完全乱了,至少有三四千人倒在疆场上,形容凄惨。明明已经看见了武威县,偏偏就是无法靠近,无法触摸!   那种感觉,真的很要命!   如果说,羌胡骑军一开始还能凭着一股子悍勇之气冲锋的话,那么到后来,近在咫尺,却远似天涯般的感受越来越强烈。死得人越来越多,羌人已经崩溃了!   当战鼓声响起的时候,无数羌人,不约而同了勒住了战马,迷茫和恐惧交织一起。   凤鸣滩的惨败,不约而同,出现在众人脑海中。   他们的对手,不是雅丹部落的羌人!   而是那群从河西走出来,杀人不眨眼的汉家军……   突然,战鼓声变得急促起来,似是在下令冲锋。越吉头皮发麻,拨转马头,大吼一声:“中计了,快跑!”   一阵风袭来,卷倒了越吉的中军大纛。   看那大纛消失,羌人顿时乱了……跑吧!   可是,来得及吗?   “须虎骑,随我冲!”   一员小将,从武威城外的高坡上,纵马疾驰,冲在最前面。在他身后,八百黑甲铁骑,紧随其后,这支骑军,犹如一股黑色洪流,席卷而来,瞬间就冲进了乱军之中。   而另一边,也是一个黑脸少年,舞动长戟,纵马冲出。   在他身后,飘扬大纛,上书‘小恶来牛’四个大字。那黑面少年,正是牛刚。   曹彰和牛刚,各领八百铁骑,奉命在成为高丘上等候命令。   须虎骑,是曹彰的卫队。   曹彰被曹操称赞黄须儿,可是在河西,人颂黄须虎之名。他对老爹的虎豹骑,早就羡慕已久。而曹朋组建了白驼兵后,更是让曹彰眼红。于是他干脆已黄须儿之命,给他的卫队取名须虎骑。至于牛刚那‘小恶来’之名,也是曹彰所起。   反正牛刚的舅舅是典韦,叫做小恶来也不为过。   至于典满他们是否答应,曹彰才不会去理会……反正我就是这么叫了,你能怎样?   两个少年,就如两头猛虎,领着两队骑军冲来。   有羌骑上前阻拦,却见曹彰牛刚二人舞枪弄戟,毫不畏惧。曹彰枪疾马快,且力大无穷。史书记载,他有生裂虎豹之力。如今虽曹朋习武,后来更随甘宁学熊搏术,别看他年纪小,这气力之大,就算是成年人,如李典等也无法相比。   牛刚更是有一膀子神力。   他习武,不如曹彰聪明,所以曹朋也没有教给他什么巧妙的招数,全都是那种硬打硬拼,以力取胜的招法。羌骑善于骑射,但曹彰牛刚的坐骑,可全都配备有高鞍双镫。凭此神器,等闲羌骑根本无法阻拦。而那位西羌第一猛将的越吉,这时候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哪里还顾得上和曹彰牛刚争勇斗狠,跑都来不及呢!   “明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曹彰在马上咆哮,大枪抖动,杀得羌骑血流成河。   这一战,在后世被称之为都野之战。它不仅仅是以摧枯拉朽之势,证明了曹朋‘远程覆盖’理论的可行性,也代表着曹朋的军事思想,日趋成熟(史官如是说)。同时,都野之战,也代表着曹氏第二代子弟,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本来,曹朋曹真,都属于曹二代。   可由于这两人的年纪,加之曹朋的声望太高,以至于后世很多人,从不把他看作时曹二代,甚至将他摆在曹一代的位置。毕竟,曹朋是曹彰和曹冲的老师,说他是‘曹一代’,似乎也不为过。而就在曹彰在都野冲锋陷阵之势,曹丕刚整顿好了行囊,带着司马懿,兴致勃勃的离开了五鹿城,向中丘县方向赶去……   建安九年三月末,邺城之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   时值初夏。   姑臧城,凉风习习。   曹朋在休屠县经过了短暂的整顿之后,领四千兵马,抵达姑臧城外!   四千人!   他只带了四千人……   其想法,不言而喻:姑臧之战,根本就不需要他费吹灰之力,四千人足以攻陷。   张狂,忒张狂!   完全不把马铁放在眼中。   事实上,不管是从战绩,还是从名望上来看,马铁也的确是没有和曹朋叫板的资格。可你不能表现的这么明显吧!马铁好歹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有为少年。你曹朋的年纪,比马铁大不了多少,这么赤裸裸的歧视,简直是叔可忍,婶儿不能忍了。   马铁暴跳如雷,不顾马成的阻拦,领兵出战。   他既然出城邀战,作为河西太守,北中郎将,完全不把马铁‘放在眼里’的曹朋,自然不会拒战。曹朋命贾星和王双,在军中坐镇,而后带了三百白驼兵,便冲出辕门。   姑臧城下,曹朋跃马盘旋。   狮虎兽大黄,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张狂的嘶吟,发出一阵阵恰如龙吟狮吼般的咆哮。   曹朋,甚至没有披挂。   一身白色战袍,掌中画杆戟,耀武扬威。   马狂,人更狂!   那副嚣张的气焰,足以让马铁咬碎钢牙,气冲斗牛。   这是斗将!   双方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斗将。   马铁在旗门下,厉声道:“何人与我取曹贼狗命?”   “末将愿往!”   马铁声音还未落下,就见一员将,纵马拧枪,冲出旗门。马铁大喜……此人名叫蓝山,号武威上将,杀法骁勇,颇有功勋。蓝山纵马,冲到两军阵前,大枪遥指曹朋,厉声喝道:“你家蓝将军在此,小贼还不下马就缚,否则取尔狗命。”   蓝山是谁?   曹朋露出一脸的迷茫之色。   西凉众将当中,他只知道马超庞德马岱……好吧,马铁好像也有些名气,演义里这厮保护马腾突围,着实费了曹操一番手脚。不过,蓝山又是哪一头呢?   既然你出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曹朋也懒得和蓝山多语,两脚一磕飞虎蟾,狮虎兽一声长嘶,长身窜出,似离弦之箭。   “无名之辈,也敢张狂。”   曹朋单手执戟,大吼一声,画杆戟在半空中舞出一抹圆弧冷芒,嗡……劈向蓝山。 第465章 凉州乱(十三)   蓝山,跃马而出。   他正要拧枪出招,却忘记了狮虎兽那惊人的爆发力。大黄长嘶,声起时身形窜出,声落时已到蓝山马前。曹朋在大黄窜出的一刹那蓄力轮转画杆戟,当狮虎兽止住脚步时,这画杆戟的力量随之达到了巅峰。蓝山吓了一跳,忙举枪相迎。   铛!   一声巨响。   战马希聿聿惨嘶不止。   那不是画杆戟,而是一座山,一座逾万斤之重的巨山压来。   蓝山也算得上西凉悍将,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对手。人倒是勉强还能撑住,可是胯下坐骑却惨叫一声,噗通就倒在了地上。蓝山被曹朋一招砸下了马,大枪也被甩出去老远。整个人,如同傻了,蓝山脑袋空荡荡的爬起来,还没等他站稳身形,却听到一声龙吟狮吼般的咆哮……大黄猛然仰蹄而起,蹄子上的马蹄铁,闪过一抹冷光,照着蓝山的胸口一记凶狠的踹击,蓬的将蓝山就踹飞了出去。   哇!   蓝山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   胸骨被狮虎兽踹的粉碎,那胸甲更有一个明显的马蹄形状,向内凹陷进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蓝山恐怕是没救了!   “贤弟!”   这边狮虎兽放下蹄子,西凉军中大部分人,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包括马铁在内。   蓝山,西凉上将啊!   如何才一个回合,就被斩落马下?   想当初,这家伙可是肆虐西凉的马贼,与其他三人,号称西凉四虎,少有人能敌。马腾费了多少心思,才算把蓝山四人收服。这次让马铁留守武威郡,马腾带走了马超等人,却留下了庞德和这四员虎将,以期能帮助马铁建立一些威信。   哪知道……   一个回合!   只一个回合……   马铁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若自己出战,当何结果?   他一时间胡思乱想,却恼了阵中的其他三虎。杨胡、张五、程造三人与蓝山可说是亲若手足,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当马贼,一起又归顺了马腾父子。   如今,蓝山被杀,杨胡三人眼睛都红了。   也不管马铁是什么想法,跃马就冲出本阵。杨胡善使双刀,张五一杆铁矛,而程造则是一柄大斧。直到三人冲出,马铁才算是反应过来。想要阻拦,已不太可能,这时候他若是拦住三人,非自己打起来不可,于是他大声喝道:“擂鼓!”   咕隆,咕隆隆……   战鼓声顿时隆隆响起,西凉兵摇旗呐喊。   反观曹军阵营,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三百白驼兵面无表情,列阵排开。   曹朋毫不畏惧,催马迎上前去。   画杆戟翻飞,呼呼作响,戟云翻滚,闪过一抹抹光毫。杨胡三人一到近前,立刻被曹朋给圈住。画杆戟每一次挥出,都会发出一阵阵古怪的雷音,势大力沉。   三人围着曹朋,马打盘旋。   三个回合后,曹朋趁着错马之时,左手从兜囊里取出一枚铁流星,反手就是一击。   那铁流星划出一道寒光,程造猝不及防,正中面门。   铁流星藏有巨力,一下子将陈造的眉骨砸裂。鲜血甚至眉骨,呼的一下子就涌出来,参杂着一些浑浊的白色物质。   “三弟!”   杨胡凄声呼喊,舞刀向曹朋劈过来。   而曹朋依旧是不慌不忙,大戟一横,铛的崩开杨胡双刀。这时候,张五正好身后冲过来,一矛刺向曹朋的后心。曹朋耳听身后有金锋声响,身体猛然向前一伏,那铁矛贴着他身体掠过,张五就已和他并辔而行。就见张五,面色狰狞,咬牙切齿的准备变招。曹朋呼的一下子坐稳的身子,在马上轻舒猿臂,蓬的就攫住了张五的大带。   “还不给我下来!”   曹朋厉声喝道,手臂一用力,硬生生把张五从马背上给提溜起来。而这时杨胡双刀再次劈来,曹朋双脚踩着马镫,猛然发力,扭身形将张五向外狠狠甩出去,正冲着杨胡的刀口。吓得杨胡连忙收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弃刀接住张五。   就在杨胡这一愣的功夫,曹朋手中画杆戟猛然一转,戟鑚做枪,反手狠狠戳去。   “啊!”   杨胡被那戟鑚戳得一个正着,顿时栽倒马下。   这时候,他也不用去考虑是否应该弃刀救人,人落下马,双刀直接脱手飞出。   张五正好砸在了杨胡的身体上,曹朋手起戟落,锋利的小枝,一下子将张五人头斩下。一腔子热血,就这么直接喷在了杨胡的脸上。杨胡将张五的身体推开,翻身站起来。却听马蹄声响,曹朋迎面扑来。画杆戟扑棱棱一颤,噗的一声,戟刃就没入杨胡胸口。曹朋一手勒马,单臂用力,大吼一声,画杆戟挑着杨胡的尸体,直接就举在空中。他催马上前两步,朝着西凉军阵前一甩,杨胡的尸体,就飞落地上。   “马家小儿,敢战否?”   西凉军的战鼓声,才响起一轮。   这搏杀,就已经结束……   西凉四虎,此时变成了西凉四头死虎。   程造的身体还在不停抽搐,但气息全无。而剩下三人,则死得不能再死了!   鼓声止息,搏杀结束。   曹朋的喝声也正好响起,简直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马家儿,敢战否?”   一直保持沉默的白驼兵,突然间举刀撞击长矛,齐声呼喝。   铛铛铛……   “马家儿,敢战否?”   铛铛铛……   刀矛撞击的声音,似蕴含着无尽杀气。   而那整齐的呼喊声,更似万人高喊,在苍穹回荡,令人胆战心惊。   西凉军,鸦雀无声!   一双双眼睛向马铁看去,那意思分明是在问:三公子,你敢和这个人,决一死战吗?   若是马超在,不用曹朋开口,已纵马冲出。   这是一个气势的问题。   曹朋没有叫阵,那就是马超邀战,从战略层面而言,这叫做主动出击;可是现在,马超不在,而马铁毕竟年纪小,根本没有经过这种场面。曹朋叫阵之后,不管他马铁是否出战,这主动权已经调转到了曹朋手中,西凉军的士气必受影响。   战,若败了,惨!   不战,那结果也好不到哪儿去……   马铁一咬牙,拧枪就要冲出旗门。却在这时侯,只听武威城头上传来铛铛铛……一阵铜锣声响。这叫做鸣金!所谓击鼓而进,鸣金而退,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就算是马铁身为武威主将,也不能违反这规矩。   听到鸣金声,他苍白着脸色,猛然举枪喝道:“收兵!”   西凉军,气势汹汹的杀出姑臧,却又灰溜溜的撤回。   曹朋也不追杀,突然回头朝着白驼兵笑道:“三千虎贲丧家犬,马家无人是男儿!”   白驼兵闻听,哈哈大笑。   “三千虎贲丧家犬,马家无人是男儿!”   “哈哈哈!”   “……”   白驼兵的笑骂声,传入姑臧城内。   西凉兵一个个,面红耳赤。马铁刚进城,听到这十四个字的时候,顿时气往上冲,眼睛都红了,拨马就要再次杀出去。马成从一旁冲过来,一把就攫住辔头。   “公子,不可再战!”   “成叔,你放开我,那曹贼欺我太甚。”   马铁快哭了!   长这么大,还没有遭遇过这种羞辱。就算是当初在红泽不战而退,也比不得今日曹朋的这十四个字来的耻辱。听听,三千虎贲丧家犬,马家无人是男儿……这种事情,谁能忍得?对马铁这种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那是万万无法承受。   马成厉声道:“公子,能敌曹贼否?”   一句话,令马铁顿时冷静下来。   他能抵住那如狼似虎,俨然若虓虎再生的曹朋吗?   四员西凉上将,几乎无还手之力,被人家轻轻松松的秒杀。马铁自认,单打独斗不惧任何一人,但若是三人联手,他就算能胜了,也要百余回合才能结束。可是,曹朋轻而易举的斩杀了西凉四虎,自己就算是冲出去,能胜得了那曹朋吗?   马铁闭上眼睛,眼见着吊桥升起,城门关闭。   而白驼兵的笑骂声,却仍清晰可闻……   “成叔,怎么办?”   “如今我姑臧城里,唯一人可敌曹朋。”   “谁?”   “庞德!”   马铁几乎没有考虑,二话不说,“不成……绝不能让他出战,此獠与曹贼不清不楚,万一他勾结曹贼,趁出战之际攻城的话,岂不是令姑臧沦陷入曹贼之手?”   “那就……避战吧。”   这个避战,并不是说避而不战,而是要开始正面交锋。   斗将,是为的一个士气。两军交战,特别是这种攻防战,绝对是无法避免。马铁原本是想要在西凉军中,建立自己的威望,故而主动出击,要求和曹朋斗将。   现在看来,这还真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看着马铁惨白的面容,马成这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儿。他原本就不赞成斗将,可是马铁却执意要斗将。好吧,你要斗将也可以!咱姑臧城里不是没有好汉……那庞德在龙耆城与羌胡交锋四载,连素以蛮勇而著称的河湟羌胡,也要赞一声‘庞将军威武’。观今日斗将,能与曹朋一战者,除大公子外,就是庞德了。   可是,马铁依旧不肯相信庞德,将他关在大牢里。   这马铁的性子,可真是越来越像主公了……既然如此,那就准备和曹朋来一场血战吧!   想必此时,主公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   马成这心里,随之轻松许多……   ……   “马腾应该得到消息了吧。”   曹营中军大帐里,曹朋洗了手,笑呵呵的问道。   贾星歪着头,算了算日子,而后点点头,“应该已经赶来了……呵呵,想不到这马寿成,还真是配合将军。将军这边刚准备出兵,他就要去夺取金城郡。没了韩遂,他马寿成的地盘虽说大了,可在一时间,恐怕也会力有不逮吧。”   曹朋揉了揉鼻子,在帅椅上坐下。   “接下来,怎么办?”   “就看士元那边,胜负如何。”   “那咱们这边……”   “且先耗着吧!今姜叙在休屠县,断无问题。西部三县想要救援姑臧,也没那么容易攻破休屠县。能救援姑臧的,也就只有一个鸾鸟县。不过鸾鸟县如今怕是自身难保。马铁将西凉精兵尽数屯于姑臧,鸾鸟县手里,也不会有什么兵马。”   曹朋,点了点头。   这一战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打姑臧。   用后世的军事术语,这是围点打援。曹朋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将马腾的援兵击溃。只要援兵没了,这姑臧城倒是唾手可得。别看马铁有八千西凉‘精兵’,但曹朋手里,尚有两千弓箭手,还有十万支三棱箭。   打野战,曹朋更不担心。   贾星善诡谋,但兵法不俗。   他二人联手起来,马铁就算在多八千人,也不在曹朋眼内。   这,就是自信!   从曲阳之战以后,一步步走过来。白马火烧颜良,延津斩杀文丑。战袁绍,俘虏高顺张郃……而后出使匈奴,督抚河西。曹朋的自信,是从一次次胜利中取得。而他手中,如今更有徐庶庞统这样的谋士,还有贾星这样的毒士。要兵有兵,要将有将,河西那边,还有一位大毒士藏于暗处,对武威郡虎视眈眈。   他怕个甚?   以目前的状况,不应该是他畏惧,而是马铁畏惧,西凉兵畏惧。   曹朋喝了一口水,轻声道:“可这么耗着,着实无趣……能否找些事情来做呢?”   贾星顿时笑了!   “将军,可是看中了那个庞德庞令明?”   曹朋倒也没有掩饰他对庞德的喜爱。事实上,在前世他就非常喜欢庞德这个人物。   忠诚,守诺,一旦认定目标,绝不会改变……   为报答曹操知遇之恩,庞德在重重怀疑中,抬棺而战,坚定了曹操对他的信任。   事实上,关羽水淹七军之后,于禁降了,而庞德却宁可杀身成仁。   可惜了一员虎将!   看三国演义时,曹朋当时就有这种想法。   所以在这一世,他希望能改变庞德的命运……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比如郭嘉,他身体强壮的不得了。   比如魏延,他现在是曹操的中郎将,能独领一军。   还有甘宁,步骘,阚泽……等等。而最大的改变,就是把诸葛亮的老婆,变成了他的老婆。既然改变了这么多人的命运,又何妨再改变一下,庞德的命运呢? 第466章 凉州乱(十四)   如马成所预料的攻击,并没有出现。   第二天,马成陪着马铁站在城门楼上,咬牙切齿的看着城下的曹军,竟半晌说不出话来。连马成这么一个老实人,都有点忍不下去了!这曹朋,真欺人太甚……   一面长约十米,宽近三米的白绢上,写着十四个大字。   三千虎贲丧家犬,马家无人是男儿!   这幅白绢,用两根大杆撑起,就插在曹营辕门外……   什么,你不认得字?   没关系,那些曹兵会告诉你,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五百曹兵在城下同时高呼,喊累了,换一批人过来接着喊。各种污言秽语,从那些曹兵口中吐出来,只让人面红耳赤。河西兵没什么文化,好多人甚至是胡人出身,骂起来无所顾忌。   更有甚者,在城下解开裤带子,冲着姑臧城撒尿,那嚣张的模样,让马铁咬碎钢牙。   “出击,随我出击!”   马铁厉声喝道。   马成知道,如果这么下去的话,那西凉兵的士气,会在这一阵阵笑骂声中丧失殆尽。   打一次吧!   于是,马成也赞成了马铁出击的要求,令三千骑军,杀出姑臧城。   不过曹军的反应,也格外迅速。两千弓箭手瞬息间冲出辕门,列阵等候。曹公矢冲天而起,射向了西凉兵。这一次,西凉兵算是领教了,什么是真正的箭矢如雨。   遮天蔽日的箭矢,以及从曹军大营中弹射而出的铁蒺藜,让西凉兵清楚的领略了一番曹朋的‘远程覆盖’理论。曹军根本就没有出击,十轮箭射,两万支曹公矢耗尽,三千西凉军死伤过半,狼狈的退回了姑臧城里。马成更身中三箭,血流不止。这曹公矢最狠毒的,不是他的穿透力,也不是他的射程。而是在箭头设置了两个小小的倒钩。如果依着处理狼舌箭那种的手法,直接能让人疼死。   一名西凉兵在被治疗的时候,医师还不清楚三棱箭的奥妙,直接拔箭。   就那一下子,至少撕下来半斤肉。那可怜的西凉兵中箭时还能忍住,可这治疗时,竟发出凄厉的惨叫,直接昏迷过去。同时,三棱箭上的血槽设计,也使得中箭者的血液流动加速。要拔出箭矢,必须将箭矢穿透,砍下来那箭头,而后在拔箭杆。可在这穿透的过程里,又不知死了多少人。鼓掌城门楼下,鲜血染红的地面。   马成昏迷了三次,终于稳定了状况。   不过,即便他醒过来,也是奄奄一息,再也没有半点力气……   “公子,情况不妙。”   “成叔,你先养伤,别说了!”   “公子,听我说,曹贼必有诡计。他们恐怕不是要打姑臧,而是在等姑臧不战自溃。   今西北三县援兵,已指望不上。邹岐恐怕也自身难保……   主公的援兵,未必能及时赶来,甚至有可能,曹贼已经设好了圈套,等主公前来。”   “啊!”   马铁顿时懵了!   他熟读兵法,也有些谋略。   不过呢,他的谋略,在大多数时候,就如同战国时那位只会纸上谈兵的赵国将军赵括一样。对着书,能滔滔不绝。可一旦临战,他这脑袋里,可就反应不过来。   马成识字不多,读的兵书也少。   但他追随马腾多年,从中平元年开始,从一个小卒子一步步到今天的地位,那可不是读几部兵书就能得来。他的战争直觉,远胜于马铁,甚至连马超和马腾都不如。所以,当马成感觉到了这形势,并不是他之前所预料的那样时,马铁却完全听不明白。他疑惑的看着马成,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如何发问。   “那曹贼,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姑臧于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公……只要主公一败,则姑臧就将成为孤城。这倒还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休屠泽的羌人!我料想,曹贼必然在武威,做好了准备。一旦主公援兵溃败,那么曹贼在武威县的兵马,必然会攻击休屠泽。   唐蹄,已失去了锐气。   越吉虽勇,却是莽夫,绝非那曹贼对手。   到时候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就是唐蹄和彻里吉联手,将越吉消灭,而后归附河西。如此一来,武威县的曹军,就能抽身出来,与唐蹄联手,将姑臧围困。   那时候,就算主公再想要救援,也无可能……”   马成越说越激动,脸色顿时呈现出一丝病态的嫣红。   马铁脑袋里乱哄哄的,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成叔,那咱们该怎么办?”   “必须派人通知主公……不过,曹贼必有防范,会有重重围堵。此人需有武勇,非等闲人可以担当。我知道公子还不能信任庞德,但请看在老叔的面子上,信他一次。让他杀出去,找主公报信,请主公提防……只要主公不败,则姑臧无虞。”   说着话,马成蓬的一下,抓住了马铁的胳膊。   “我知令明,性情淳厚。   请公子你能似信老叔一样,信令明一回。我相信,他必然会以性命报答公子信任。”   “成叔,你莫说了,莫说了!”   马铁眼睛红了。   他连连点头道:“我信他,我信他还不成吗?你先好好歇息,我这就放他出来。”   马成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松开了手,瘫在榻上,慢慢闭上眼睛……   马铁说:“老叔,我这就去释放庞德,安抚他,向他道歉……请他前去告之父亲。”   马成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马铁不敢再迟疑,扭头匆匆离去。   耳听马铁步履声渐渐远去,直至听不见。   马成这才睁开眼,眸光中,闪烁着奇异光彩……   寿成,吾弟!   哥哥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但愿得,小铁能从此改变性情,日后必有大作为。可惜哥哥不能看着你一统凉州,重振马家声威!就如小时候你和我说的那样,你要做凉州王。但是我,恐怕看不到了……真怀念,从前的时光啊……   马成的脸上,透出一抹笑意。   “父亲,孩儿未违背您的嘱托,孩儿来了!”   他伸出手,突然大声喊叫。屋外的亲兵听到马成的叫喊声,连忙跑进来观看,却见马成仰面朝天,那只手笔直的向上伸展,手指微微弯曲,似要抓住什么……   “将军!”   亲兵惊声呼喊。   这时候,马铁正朝房间走来,听到那亲兵嘶声裂肺般的哭声,身子不由得一颤。   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成叔!”   马铁的眼泪,唰的一下子流出来。   ……   “哥,马家如此待你,何至于再为他们卖命?”   姑臧城城门楼的卷洞里,庞明拉着庞德,轻声道:“用你的时候,对你亲热;不用的时候,随意辱骂。哥,咱别再犯傻了……这马家,不值得咱们去保啊!”   “安平,住口!”   庞德啪的把手搭在刀柄上,虎目圆睁,透出冷冷杀意。   “你若是在胡说,我认得你,可我掌中这口刀,却认不得你。”   “刀是别人送的……”   “你!”   庞德被庞明一句话噎得险些背过气去。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虎咆刀,这煞气也不禁为之一动。之前那份勇气,变得有些动摇了……他何尝不不知道好歹呢?   “安平,主公与我有知遇之恩。   此次又是成叔力荐,我才有此机会。于情理,我必须要拼这一次,为报答主公知遇之恩也好,为报答成叔保我性命也罢。这一次之后,我不会再为马家效力。   到时候,咱们一起回老家,好不好?”   庞明知道,他劝说不得庞德。   紧握着庞德手臂的手,也慢慢的松开了……   “能有命活着回来再说吧……你别忘了,你还欠了人家曹……的一条性命呢。”   “我……”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   准备吧,我会领兵吸引曹军注意力,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这运气如何了。”   庞明伸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声音微微发颤。   他走上前,给庞德的坐骑紧了紧大带,而后伸手抓住辔头,屈膝对庞德道:“哥,上马吧。”   “安平,你保重!”   “跟着你,我就算是想保重,也保重不得。”   庞德伸出手,用力拍打几下庞明的肩膀,一咬牙,踩着庞明的腿,跨坐于马上。   而庞明看着庞德上了马,脸上强挤出一抹笑意。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兄长,保重!”   “安平,保重。”   庞明转身走出了卷洞,翻身上马,从亲兵手中接过大枪。   扭头,朝着黑漆漆的卷洞里看了一眼,庞明一咬牙,纵马而去。他今夜,要带人偷袭曹营,以牵制曹军的注意力,为庞德的突围做掩护。尽人事吧……能否成功,谁也不知。   庞明纵马来到姑臧城的另一座城门下,就见一队军卒,正在等他。   “安平将军,可出击吗?”   “嗯!”   那名军侯,转身要走。   庞明突然问道:“听你口音,是天水人吗?”   军侯一怔,笑道:“末将确是天水人,将军何以知晓?”   “呵呵,我以前和兄长在天水呆过一阵子……恩,天水郡的冀县,那里风光甚好。”   “那可真的是巧了,末将正是冀县人。”   “哦?”   庞明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姜冏。”   “唔……姜冏,好名字!”庞明深吸一口气,对姜冏道:“一会儿出击的时候,记得跟紧我,我会护你周详……好了,去准备吧。一炷香后,咱们出击!”   “喏!”   姜冏闻听,拱手应命,转身离去。   跨坐马背上,手握冰凉的大枪……   庞明深吸一口气,心道:也不知兄长此时,在想些什么?   两兄弟,在同一座城池,为同一个人效命,却又相距甚远。   就在庞明在思忖的时候,庞德亦跨坐马上,手指拂过那口冰冷的虎咆刀……   “安平,要保重。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会信守诺言,和你一同回老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狟道(今甘肃省陇西东南,三国时属雍州南安郡治下)老宅子里的那颗老松,是否还在!   不知不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城门缓缓开启,露出了一条缝。庞明深吸一口气,催马从缝隙中行出姑臧城。紧跟着姜冏带着五百骑军,也悄然走出来。当行出姑臧后,庞明扭头向城门楼上看了一眼。城楼上黑漆漆的,也看不到人影。死城,真他的是一座死城啊……   为了这么一座死城卖命,真不甘心!   想到这里,庞明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大枪虚空一指,“尔等息声,不得有误。”   出城时,马蹄子都裹上了草,每个人口中,都咬着一根胡柴。   姜冏朝庞明点点头,示意明白。   庞明这才催马,朝着曹营方向,缓缓靠近。   与此同时,姑臧城另一边的城门,也打开了缝隙,庞德纵马冲出,朝着苍松方向疾驰而去……   ……   远远看去,曹营里灯火通明。   隐隐约约的,可以听到那营中传来的喧哗声。辕门外,那幅白绢格外醒目,在风中猎猎抖动,白绢上面猩红的字迹,看上去,让人感觉有一些触目惊心……   庞明面无表情,朝着曹营慢慢逼近。   辕门口,没有看到兵卒!   想必是曹朋胜券在握,没有做什么防御。   庞明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你曹朋也忒狂妄了……难道我西凉,就没有人能看在你眼中吗?对了,我兄长或许被你看重,只不过过了今夜,你怕是要对我们恨之入骨吧……也罢,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你当日不杀我们,是你自己愚蠢。今日,就让你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掌中大枪一颤,庞明骤然催马,“随我出击!”   姜冏等西凉军卒二话不说,随着庞明向曹军辕门方向冲去……   越来越近!   庞明眼看着,就要冲过那白绢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反手抽刀,向那白绢的杆子砍去。   这是西凉武将的耻辱!   可就在他长刀将看在那杆子上的时候,胯下马突然间希聿聿长嘶一声。紧跟着,地面好像突然间向下一沉……庞明暗叫一声不好,连人带马已落入陷马坑中! 第467章 凉州乱(完)   又上当了!   当庞明的身体随着战马向下坠落的一刹那,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姜冏,速走!”   他大吼一声,紧跟着身体蓬的一下子就砸在了坑里。也亏得是曹军没想往死里弄,若是在陷坑底部埋上几根木桩子,铁钩子什么的,庞明绝对是一命呜呼。   而在他身后的姜冏等人,正奔行着,忽听轰得一声,在那白绢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陷坑。庞明魁梧的身影,连同坐骑都不见了,耳边只回响着庞明的呼喊声。   “姜冏,速走!”   “将军……”   姜冏连忙勒住战马。   他倒是停下来了,可是不少西凉兵冲的太猛。   战马在陷坑边上停下来,马上的骑士,却随着惯性,一头就栽进陷坑里面。   庞明最惨,在最下面。   上面落下来一个,他就得承受一份力道。   也幸亏是他体格健壮,否则但就是这下饺子一样的往坑里掉人,就能把他砸个半死。   不过如此一来,庞明也就动弹不得。   只听地面上传来梆子声响。从两边突然窜出两队弓箭手。   一边五百人,组成五排箭阵。朝着那陷坑边上的西凉兵,就是两轮远程覆盖。   一边五百人,两边就是一千人。   两轮曹公矢出去,差不多就是两千支。   庞明这次没带多少兵马,只带了一部,四百人而已。   单只是掉进陷坑的就有几十个,剩下那三百来人,甚至不够那弓箭手瞄准的……   姜冏一开始,还准备拼死救出庞明。   可是那箭矢如雨,身边的西凉兵惨叫声不绝。姜冏也险些被那曹公矢射中,眼见西凉兵掉头就走,他也知道自己留下来,死路一条。唯有一咬牙,拨马往姑臧方向逃去。原本是打算袭营,不成想却被人家打了一个埋伏……从出城到逃走,甚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身后曹军也不追赶,只是冲着西凉兵哈哈大笑。   姜冏心道:这仗,真没发打了!   ……   曹营辕门外,曹兵手持挠钩绳索,站在陷坑边上,将那些掉进陷坑里的西凉兵抓出来,绳捆索绑。   刚才还说自己倒霉的西凉兵,等从陷坑里出来后,忍不住一个个暗自庆幸,同时脸色发白。这陷坑前方,竟然没有一个活物。西凉兵的尸体,战马的尸体,全都向刺猬一样,倒在血泊之中。就在那两轮覆盖过后,至少有一百多人被当场射杀。至于那些活着的西凉兵,没中箭还好……一旦中箭,那就是生不如死。   这些俘虏,可是看到过那些中箭的西凉兵被救回去之后,是何等的凄凉……   当时就有人说:“还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   话是这么说,谁又能对袍泽下的那个狠手?只能看着伤者在痛苦中哀嚎,死去!   庞明被人用挠钩拖出来,还想要挣扎一下。   就见一个青年上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也不知他手上是如何动作,只听喀吧两声,庞明的膀子就被对方给卸下来。想要挣扎,却没有那个挣扎的力气。   庞明气得破口大骂:“曹友学,尔也妄为上将,只知用这等诡计,可敢与俺一战。”   “咦,怎么又是你?”   一个童稚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顺着声音看去,庞明一眼就看到一个带着匈奴血统模样的少年,手持一根短棍,腰里插着一支匕首,正好奇的盯着他看。庞明那张脸,登时腾地一下子通红。   怎么这小子也在?   少年,就是蔡迪。   之前在卢水湾的时候,他就见过庞明。   人常言:童言无忌。可有的时候,这童言不禁无忌,而且即伤人,伤的还很深。   那诧异的口吻,令庞明无地自容。   怎么又是你?   老子被个娃娃给鄙视了!   “蔡迪,你认得他?”   在蔡迪的身后,一个瘦削的青年,开口问道。   这青年一张口,一口道地的凉州口音,让庞明不由得一怔。   蔡迪说:“军师,卢水湾的时候,此人被先生擒获了一次……哪晓得这厮好不知羞,居然想要来偷袭。哼,这会先生不在,可不能再放他,简直就是白眼狼。”   “哈哈哈……”   青年不由得笑了。   不仅是青年在笑,还有刚才卸了庞明膀子的青年,也在笑。   “小迪,这话不能这么说。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怎能说他是白眼狼呢?了不起就是不识好歹,不识时务的蠢货。”   “嗯,蠢货!”   庞明的脸通红,只发烫。   可是对方的羞辱,却令他感到愤怒。   索性,他不再去理睬对方,而是大声咆哮:“曹贼,曹朋!可敢与某家决一死战。”   蔡迪用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盯着庞明。   他笑道:“大个子,你莫喊了……先生如今不在营中!   你以为你们很聪明吗?先生和军师早就猜到,你们有可能会派人突围……声东击西嘛。你知不知道,先生乃兵法大家。你们这套把戏,先生早就著书立说,和我讲解过呢。想必现在,先生应该已经堵住你们要突围的那些人了吧……嘻嘻,有先生和军师在,你们那点把戏,有岂能瞒过?告诉你,就算你们能突出去,还有庞军师,夏侯世父,韩世父和潘世父他们等着,就算插翅也难飞。”   庞明,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阁下,不是庞士元?”   青年忍不住笑了,“你听我这口音,像是那荆州的庞阿丑吗?”   “你是……”   “在下贾星,字退之。   家父贾诩文和公,也是这姑臧人氏。某今拜河西参军事中郎将,在公子帐下效力。”   参军师中郎将,类似于一个参谋长的职务。   和真正的中郎将,有着很大的区别……曹朋的谋主,是庞统和徐庶两人。但在明面上,却是贾星。因为他是朝廷任命的军师中郎将。相比之下,庞统和徐庶却少了一个正统之名。不过,三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和利益上的冲突……   准确的说,贾星代表的是曹操,他是曹操的人。   而徐庶和庞统,才是曹朋的心腹。对这一点,三人都很清楚,所以相处也很融洽。   贾诩吗?   庞德听说过!   那也真算得上是姑臧的一位名士。   可笑自己这些人,还以为得计……却不知道,人家虽在城外,可城内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控之中。   不对!   如此说来,我兄长危矣……   ……   就在庞明醒悟过来的时候,庞德也陷入了重围之中。   他离开姑臧之后,打马扬鞭,朝着苍松县方向疾驰而去。苍松、鸾鸟,都是武威郡的治下。鸾鸟县在姑臧西南,而苍松则位于姑臧东南。它背靠秦长城,准确的说,更似武威郡的一个隘口。从金城郡道武威郡,就必须要经过苍松县。   从姑臧向东南,需经天梯山。   庞德不敢有半点耽搁,不停催马急行。   绕过天梯山,便是官道,可直通苍松。距离姑臧越来越远,庞德这才算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忽听一阵急促的梆子声。   紧跟着从天梯山的拐角处,杀出一支装束极为奇特的兵马来。   清一色的白骆驼,披挂铁甲。骆驼上的骑士,一个个身着白色裘衣大氅,在山风中舞动。   近两丈的长矛,矛刃奇长,在月光下流转毫光。   骆驼背上,还配有九尺大刀。这支奇特的骆驼军拦住了庞德的去路,三百支长矛寒光闪闪。那架势,只要庞德敢动,这支白骆驼军,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他碾碎。   白驼兵!   庞德认得这支骆驼军……   莫说是武威郡,恐怕整个凉州,也只有那位河西太守,才有这么一支装备奢华的奇怪队伍。对于曹朋的品味,不仅是庞德无法苟同,就连河西郡的那些将领,也颇有些受不了。你说你组织亲军,用什么不好,居然跑去用骆驼当坐骑……   而且还偏执的非要用白色骆驼。   一头白骆驼,差不多是两匹大宛良驹的价格。   好吧,你用白骆驼也就罢了,连骑军也必须是白色甲胄,披挂白色的披衣……   这厮甚至不惜耗费重金,在那些长矛上涂抹银漆。   连刀鞘,也要弄成银色。   一般而言,战场上很少有人用白色。一来有点不吉利,二来嘛,太过于醒目。   就好像曹彰那匹爪黄飞电,曹操非常喜爱。   可是从来不愿意骑着爪黄飞电上战场……何故?白马的目标太明显了!   往那里一站,大家就知道你是谁!   当然了,也有那种不怕死的偏执狂,比如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如今,又跑出一个比公孙瓒还要偏执的主儿,曹朋!而且他更过分,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好歹是马;你曹朋的白驼兵,干脆全都用骆驼。可是,曹朋属于那种大事上可以商量,小事上谁也甭想劝说的主儿。我喜欢,我高兴,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不仅如此,连庞统和徐庶,现在也被逼着使用白骆驼。   庞德一见白驼兵出现,就知道坏了!   白驼兵既然在这里,那说明曹朋也在这里……马铁的打算,已经被对方看穿了。   既然曹朋敢离开大营,那也就是说,曹营里必有埋伏。   安平危矣!   想到这儿,庞德二话不说,拨马就想要走。   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令明,既然来了,怎么这么急着回去?”   在来路上,出现了一队人马。   还好,这支人马比较正常,至少他们是骑马来的。   人数不算太多,大概在百人左右。为首一个青年,胯下狮虎兽,掌中画杆戟,面带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朝这庞德轻轻点头,颔首示意,“令明,别来无恙。”   你他妈的就不能换句话吗?   庞德那有心情和曹朋在这里纠缠……二话不说,拔刀就向曹朋冲了过来。   而曹朋脸上,笑容不改。见庞德冲过来,他大笑道:“早就想要和令明一决雌雄,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我就在这天梯山下,分个胜负。令明, 吃我一戟。”   我和你很熟吗?很熟吗?   你叫的这么亲热,又算是哪门子事!   庞德这心里面,郁闷的快要死去。当初就是你那一句‘令明’,还得我在龙耆城受了四载苦寒。你他娘的欺人太甚了……老子今天和拼了,和你曹友学拼了!   虎咆刀在庞德的手中,恍若有了生命一样,幻出刀影重重。   当初,曹汲在设计虎咆刀的时候,在上面还搞了一个小机关。当持刀者用力舞动的时候,虎咆刀就会发出刺耳的声音犹如猛虎咆哮。这也是虎咆刀的来历之一。   庞德手持虎咆刀,全然没有留手。   大刀翻飞,势大力沉;而曹朋也毫无惧色,画杆戟舞动戟云翻滚,招招致命。   自曹朋达到了超一流武将的水准后,还没有人和他痛痛快快的打过。   夏侯兰潘璋等人曾联手与他过招,可终究还是有所顾忌。而曹朋,也不可能施展全力。自己如今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准?他也不太清楚……不过,庞德是三国中有数的猛将,武力值绝对超过了九十。而且,他的年纪刚好,正在往巅峰走,所以可以当做一个标尺,来检验一下子,自己的武艺,究竟是什么一个状况。   白驼兵,和飞眊点起了火把。   火光照耀天梯山下,只见那火光中,寒光闪动,杀气逼人。   刀戟交击所产生的气流,不断的扩散开来,迫的白驼军和飞眊不得不向两边退。   庞德,施展出了毕生所学。   而曹朋,更没有丝毫留手……人打得激烈,连坐骑也在不停的发生冲突。狮虎兽不断朝着庞德的战马发动攻击。毕竟是天生异种,狮虎兽一旦发起性子来,可不是普通战马,可以抗衡。一开始的时候,庞德凭着虎咆刀,和曹朋打得不分上下。   可是随着战况的延续,他那坐骑,可就渐渐顶不住了。   狮虎兽就是头流氓马,连踢带踹,又撞又咬……只片刻功夫,庞德的坐骑被狮虎兽打得遍体鳞伤,不停的哀鸣。庞德虽有心保护,却被曹朋的画杆戟死死压制住。他自身难保,又如何能顾得了胯下的坐骑。两人打了几十个回合,庞德的马终于顶不住了,被狮虎兽横身一个撞击之后,两腿一软,噗通就跪倒在地。   虎咆刀,飞出去老远。   庞德躺在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耳边,回响着急促的马蹄声,曹朋纵马冲过来,画杆戟高举,刷的一戟刺出…… 第468章 庞德归曹   冰冷,带着淡淡血腥之气的戟刃,几乎是贴着庞德的面颊没入地里。   庞德看着画杆戟落下,便知道完了……他闭上眼,可是半天却感觉不到任何动静,于是睁开眼睛看去,就见曹朋跨在马上,俯视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庞德大怒:“曹友学,要杀就杀,休得辱我。”   曹朋摇头笑道:“令明何必如此激动?我又何时说过要杀你……今日之战,你并非败于我手,而是运气不好,又没得一匹好马,以至于才会败得如此凄惨。   某亦胜之不武!   令明,似你这等忠勇的好汉,如今越来越少。某虽非好汉,却也不愿杀你,免得这尘世中,少了一个热血的汉子。回去吧,来日换匹好马,你我再分胜负。”   说罢,曹朋拔出大戟,拨转马头。   “令明,你保重吧。”   白驼兵和飞眊病,随着曹朋迅速撤离。   天梯山下,夜风阵阵。   庞德躺在地上,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不过,身上的疼感却在提醒他,这并非虚幻。   曹友学,你究竟是何等样人?   他翻身爬起来,却见战马蹒跚而来。   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战马的脸颊,那匹马打了个响鼻,发出一阵呜咽,似乎是在向庞德抱委屈。   “好了,我知道,怨不得你!”   庞德轻声说道,似是对马匹,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口虎咆刀,叹了口气,大步走上前,将虎咆刀捡起来,挂在马背上。   可是,看着战马的模样,估计一时半会儿的,派不上用场。   马腿不住的颤抖,虽然幅度很轻微,但却感受的很清楚。刚才和狮虎兽一战,这匹马被欺负的够凄凉。也幸亏狮虎兽没往死里弄它,否则现在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一回事儿。抬起头,看了看天色……一轮明月高悬,已近寅时,天快亮了。   想赶去苍松,显然不太可能。   曹朋虽然饶了他的性命,却不代表会允许他破坏计划!   想到这里,庞德牵着马,沿着原路缓缓而行。黎明时分,原野里寂静无声……   启明星闪烁,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的光亮。   战马经过这许久的歇息,总算是缓过劲儿来。看上去还是有些精神萎靡,但至少只身子已不再颤抖。庞德翻身上马,一咬牙,朝着姑臧城方向,疾驰而去。   也不知道,安平今若何?   ……   曹营中,庞明被绳捆索绑,压在大帐外。   只见这军营里,灯火通明,军卒一个个看上去神色轻松,但同时又步履匆忙。   忙,而不乱!   这就是庞明的感觉。   偌大的曹营里,看上去井然有序。   贾星不断发出各种命令,军校们毫无紧张之色,透着沉稳干练之气,进进出出。   这才是大将之才!   庞明不由得感慨万千……   相比之下,姑臧里那小孩子,又如何能够比得?   他摇了摇头,不免有些担心兄长的状况。也不知道,兄长是凶是吉?曹朋亲率兵马阻拦,恐怕有完全准备。兄长单人独骑,就算再厉害,恐怕也难以突围吧。   就在这时,营中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声。   一队白驼兵出现在辕门外,紧跟着曹朋领着一百飞眊,纵马冲进了辕门。   中军大帐里,贾星也得到了消息,连忙带领将官走出大帐,向曹朋迎了过去。   “将军,辛苦。”   “呵呵,不过是遛马而已,何来辛苦之说。   倒是军师彻夜未眠,抵御敌兵,才是真正辛苦。有军师在,曹某可真是省了许多心思。”   对贾星,曹朋也很看重。   贾星的才华毋庸置疑,小毒士之名,并非凭空得来。   也许在大局上,他比不得贾诩李儒,甚至比不得庞统徐庶。但是,他却继承了贾诩那种事无巨细,算无遗策的本事。在局部的谋划之细密,犹胜于庞统徐庶。   这也是个鬼才!   贾星笑了,“些许贼兵,何来辛苦?”   庞明闻听大怒,“某乃西凉大将,尔等犯我边境,反而诬我等为贼兵!依我看,你们才是贼,一群助纣为虐的国贼。曹朋,只知诡计邪(音ye)?可敢与我一战。”   “哈,原来是庞明将军,卢水湾一别,才几日功夫,你我又见面了。”   曹朋的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了庞明。   一句话,臊的庞明脸通红,但却昂着头,毫不畏惧。   “和你那兄长,倒是一个德行。”   “你把我兄长怎地?”   “我能怎地他?”   曹朋笑了,突然话锋一转,笑呵呵问道:“庞明,你喊着要和我一战,却不知,和你兄长相比,你又如何?”   “米芒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   庞明对兄长庞德,素来敬重,所以言语间,也透着无比的骄傲。   “那你可知,皓月之辉,却源于骄阳?”   “啊?”   “连这都听不明白,简直是对牛弹琴。”   曹朋不再理睬庞明,和贾星并肩向大帐里走去。   庞明一脸的茫然,突然大声吼道:“曹朋,你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你是牛,懂不懂?”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却见蔡迪一脸‘你无可救药’的表情,摇了摇头说:“皓月之光,是因骄阳而生。没有骄阳,何来皓月?这都听不明白,怪不得两次中计。依我看,就算再来十次八次,你也只能是阶下之囚……大个子,休要瞪我。我刚打听了,你哥哥没事儿,他在天梯山下被先生堵住,和先生打了三十个回合后落败……不过先生没杀他,估计这会儿,正在往姑臧城的路上走吧。   大个子,你那兄长倒是真厉害!   自我从师以来,还没有见过什么人,能与我家先生打三十回合,你兄长是第一个。”   庞明脑袋嗡的一声响,顿时懵了。   “小娃娃,你休得胡言……我那兄长,有万夫不挡之勇,其实你那先生能战败?”   蔡迪嗤笑一声。   “万夫不挡之勇?   这句话,我已听得耳朵里生了老茧。可除了先生,我还没见什么人,真能万夫不挡之勇。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了不得?你那兄长,可有与当年虓虎争锋之能?”   “这个……”   蔡迪道:“对牛弹琴,先生说的一点不错。”   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要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一甩袖子,径自离去。只留下那庞明在帐前,目瞪口呆。   “喂,那小娃娃究竟什么人?”   一个白驼兵笑道:“此蔡邕蔡伯喈之孙,蔡大家之子,名叫蔡迪,是我家公子学生。”   庞明恍然大悟。   蔡邕,他倒是听说过。   不过蔡大家又是哪个?但这蔡迪,能拜曹朋为师,想来也是个了不得英雄人物吧。   将来若有机会,定要领教领教。   但旋即,庞明苦笑。   如今是阶下之囚,恐怕曹朋也不可能再放过他。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谁又知晓?   ……   天,大亮。   一轮骄阳升起,照亮大地。   庞德骑着马,来到了姑臧城下。却见姑臧城门紧闭,城头上,西凉兵戒备森严。   “是庞将军?”   有人一眼就认出了庞德,不由得惊呼一声。   庞德苦笑,在城下下马道:“请报与公子,就说庞德有辱重托,没能突围出去。”   “庞将军,稍等。”   这个时候,军卒们也都留了心思,谁也不敢轻易的打开城门。   庞德倒是可以理解这些军卒的想法,所以也没有为难,于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忽听得城头上一阵嘈乱之声。   紧跟着,就见马铁出现在城门楼上,手扶垛口向下看,脸色看上去极为坏败……   “庞令明,你何以在此?”   庞德连忙拱手道:“公子,庞德未能突围,故回来请罪。”   “请罪?”   马铁冷笑一声,声音突然变得尖亢狞戾,“我看你不是请罪,是要向那曹朋邀功吧。”   “公子,此话怎讲?”   “我问你,你可遇到曹贼阻拦?”   “遇到了……”   “那你为何身无半点血迹,就这么回来了?可别告诉我说,是那曹贼不忍杀你,所以将你赶回来。你若不是归降了曹贼,又岂能如此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庞德,你一出去,你兄弟就被俘了。   而后你又这么完完整整的回来,就好像出去遛马一样,莫非以为本公子好欺,来糊弄我不成?庞德,父亲早就看出,你脑后生有反骨,绝不可以相信。但看你四载在龙耆城也算尽心,所以才把你召回来,希望你能将功赎罪,辅佐于我。   成叔让我信你……   可他终究是老了!你这等人,又岂能相信?今日你向诈我姑臧,我告诉你,休想!”   说着,马铁也不给庞德任何解释的机会,手一举,从他身后冲出一排弓箭手,朝着庞德就是一阵猛射。庞德大吃一惊,连忙舞刀护住周身,将箭矢一一磕飞出去。他倒是可以保护自己,可他那匹马,却是猝不及防。一眨眼的功夫,战马就被射成了刺猬一样,希聿聿惨嘶着,扑通就倒在了地上,鲜血瞬间染红大地。   庞德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喊道:“公子,庞德并未投降曹贼。”   马铁举手,弓箭手停下。   但见庞德狼狈不堪,盔歪甲斜。   他眸光悲伤的看了一眼那倒在血泊里的战马,心中无比痛苦。这匹马,没有死在曹朋手里,没有死在狮虎兽蹄下,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想来,它一定很难过吧。   “公子,庞德对天起誓,绝没有归降曹朋。   若公子不信,请与我一匹战马,庞德现在就去曹营挑战,若不能胜,愿献上人头。”   “哈,临走还想骗我一匹马吗?”   马铁忍不住,嗤笑起来。   “公子要如何,才能信我?”   “你现在自尽了,我就信你。”   马铁原本并不是这种性子,但马成亡故,而城外曹军兵临城下,城内人心惶惶。   以前,马成活着的时候,上可以凭借他的威望,震慑众人。   可现在,马成死了!   单凭一个马腾最宠爱的幼子身份,马铁还真就缺乏足够的威慑力。若是马超在,西凉兵也不会如此。毕竟那马超十二岁上战场,十余年征战,那勇武之名尽人皆知。可马铁还没有证明过自己的能力!唯一一次可能证明的机会,却被庞统凤鸣滩一战破坏。马成没了,西凉四虎也变成了四头死老虎……父亲的援兵,遥遥无期,而且还不知道能否抵达姑臧。这种种压力,在一夜间,令马铁变了个人一样。以前,马成活着还能劝解;可现在,谁又能为他疏导,为他减压呢?   马铁脸色狰狞,厉声道:“你若自尽,我就信你。”   庞德脸色顿时大变,呆呆看着城上的马铁,半晌后,突然一咬牙,举刀横在颈间。   “今日庞某,就以项上人头,证明清白。”   “哥哥,休得鲁莽。”   就在庞德要举刀自刎时,远处一匹战马疾驰而来,庞明在马上,大声的呼喊。   “安平,你没死?”   “哥哥,你怎地如此糊涂啊……”庞明马到庞德跟前,怒声骂道:“那马家父子,视你我若走狗,你却还要为他们卖命,你到底想要傻到什么时候?”   “我……”   马铁在城头上厉声道:“我就知道,你兄弟二人,早就图谋不轨。”   “公子,我……”庞德还想要辩解。   可是庞明,却一把将他拉住,抬头厉声喝道:“马铁,竖子耳!你有何德能,使三军为你效命?你有何德能,令大将为你尽心。我兄弟自为你马家效力以来,屡遭迫害。兄长更被流放龙耆城四载,每日受那朔风苦寒。你看看我兄弟身上的伤痕,全都是为你马家卖命的代价。可是我哥哥不过在卢水湾战败,就被你左右怀疑,打入大牢。用的我兄弟时,你好言相向,用不得是,便翻脸无情。   你马家上下,皆无情之辈。你马铁,更是心胸狭窄,无能小人……   今日某兄弟与你马家割袍断义,从此再无关系。马铁,他日我定取你项上人头。”   庞明说着,一把从庞德手中夺过虎咆刀,撩战袍,虎咆刀划过,一片战袍飘然落地…… 第469章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曹营望楼上,曹朋手搭凉棚,注视着姑臧城下的变化。   从庞德抵达姑臧城下的时候,曹朋就得到了消息。而当马铁箭射庞德之后,他便知道,这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不是他想要陷害庞德,只不过一切顺其自然而已。历史上,曹操收服庞德,也是通过张鲁手下进谗言,才获得成功。曹朋没有去陷害庞德,只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马铁的一言一行,尽在贾星掌握。   要说对人心的把握,贾星堪称高手,绝对属于一流。   在单骑说降了休屠县之后,贾星便通过种种途径,对马铁做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是个心高气傲,同时又被宠坏了的刚愎孩子!   对付这种人,只要不断露出破绽,让他去怀疑,让他去敌视,自然就能马到功成。   当庞明夺过庞德手中的虎咆刀,割袍断义的时候,贾星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容。   “将军,成了!”   曹朋一笑,“何以见得?”   “将军以为,庞明可敌庞德否?”   “两人之间相距颇大。”   贾星道:“若非庞德心思已动,以庞明的身手,岂能从庞德手中夺过兵器?庞德如今,只怕是心灰意懒。将军可以带人,去迎他一下,之后就敬候佳音吧。   想来,马腾的援兵也要到了!   士元恐怕已做好了准备,待马腾兵马抵达之后,一举将之击溃,则西凉便可定矣。”   曹朋点点头,表示了万分的同意。   这符合他之前的计划,收服庞德,围困姑臧。消灭马腾的有生力量,威慑西羌臣服,从而兵不刃血的将整个武威郡拿下。武威郡若得,则河西走廊门户顿开。这对于河西郡商会的发展,也极为有益。掌控西域商路,是一个极为关键的步骤。   只有重启丝绸之路,贯穿河西走廊,河西郡才能够真真正正的发展起来。   毕竟,河西郡太小了……虽说这是一块宝地,可是他的环境,也制约了将来的发展。向北,有贺兰山为屏障,固然可以增强河西郡的防御,但同时也使得河西郡向北发展,变得困难起来。也正是这个原因,曹朋宁可损失资源,请檀柘部落北出石嘴山口,占居漠北之地。为的,就是希望为将来北上,而打好基础。   向北发展,不太可能。   向东呢?有黄河天堑,也很困难。   南下,则是安定郡的治下。曹朋总不可能强行掠夺安定郡的利益,那会造成纷扰。   张既与河西郡的关系不错,而且也非常支持河西郡的发展。   若为一点点小利益,而失去了张既的支持,得不偿失……所以,这南下之路,也就难以成功。唯一的出路,是向西发展。打通河西走廊,重启丝绸之路,令西域和中原连为一体。只有这样,才可以让河西郡在短时间内,发展起来……   曹朋对河西郡,有整体的规划。   三年内,在满足了基本需求之后,河西郡必须改变发展模式。   单一的依靠屯田,绝非长久之事。随着人口的增加,土地资源会越来越少,矛盾冲突也将随之增加。所以,未雨绸缪,曹朋对城镇的发展模式,也有一个小小的设想。把城市的政治军事职能淡化,而增强其经济职能,从而让河西成为勾连西域漠北的贸易中心,通过商业手段,对西域和漠北渗透,加强控制力。   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曹朋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来慢慢的规划和发展……   ……   只是,就在曹朋准备出营,迎接庞德兄弟的时候,姑臧城下,却是风云突变!   一双双眼睛,注视着马铁,令马铁恼羞成怒。   庞明破口大骂,让马铁颇有些难堪。最重要的是,他从那一双双凝视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疑惑和不信任。庞明的那些话,可真的是正中马铁的软肋……   他,对于姑臧城的掌控力,着实太弱!   在失去了马成和西凉四虎之后,马铁在西凉的威望,可算是降到了最低。   这一点,马铁也很清楚。   只是在此之前,并没有人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说出来。庞明一番话,等于扯下了马铁身上仅存的遮羞布。他是马腾的儿子,而且还是最受马腾宠爱的儿子!   可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   文不成,武不就!   这六个字来形容现在的马铁,绝对是最妥当的词句。   马铁的脸,因羞怒而变得通红,突然间他拔出肋下佩剑,“庞德,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说着话,他厉声喝道:“谁人为我取庞德首级?”   西凉众将,一个个噤若寒蝉。   庞德之勇武,众人皆知。以前西凉四虎在时,或许还能和庞德叫板,可是现在……   马铁更怒,“谁人为我,去庞贼首级?”   “末将愿往!”   就在众将闭口不言,马铁快要爆发的一刹那,忽然有人大声喊道。   人群骤然分开,一员小将,从人群中风一般的扑出来,向马铁就冲了过去。   那小将,年纪也就是二十出头,掌中一口环首刀。   只见他面色狰狞可怖,眨眼间到了马铁跟前,厉声喝道:“庞将军何等英雄,却受你如此迫害,我等众人,安得尽心?今日若不杀你,早晚必被你坏了性命。”   话音未落,这小将手起刀落,一刀将马铁劈翻在地。   “尔等,甘愿受此人所使乎?还不开门!”   马铁被劈倒在地的时候,脑海中仍就是一派迷茫:这家伙,又是什么人?   城头上大乱,西凉众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看那小将的装束,身份和地位不会太高,估计也就是个军侯之类的低级军官。很多人,甚至不认得他,也叫不出他的名字。可就是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却将所有人都震慑在城头。   与此同时,城门洞下,一阵骚乱。   喊杀声四起……   紧跟着,城门开启。   “将军,何不夺取姑臧,以为觐见之功。”   城头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庞德兄弟目瞪口呆。庞明也是一时气愤,才决意要反出姑臧。可不成想,一眨眼的功夫,姑臧城上已变了天。马铁被人砍翻在地,城门大开。   庞德还在犹豫……   可庞明却大喜!   他认出,那小将正是姜冏。   “哥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你我兄弟已反出西凉,何不趁此机会,建功立业。”   “这……”   “哥哥,休再犹豫了。”   庞德一咬牙,一把夺过了庞明手中的虎咆刀,抢身上了庞明的战马,纵马就冲向了姑臧城。   是啊,已经撕破脸了,还遮遮掩掩做什么?   要说庞德心里有没有怨气?肯定有,而且非常大……只是之前,他都尽力的压制着他的怨气,毕竟他和马腾,曾有那么一段主仆之情。可是现在,马铁死了,再说什么主仆之情都是假的。当马铁下令箭射他的时候,那情谊就已经烟消云散。   没有情谊,也就没有什么顾忌。   事到如今了,庞德别无选择。也罢,就让这姑臧城,做我归降曹朋的觐见之礼吧。   远处,曹朋刚行出大营,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   好在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厉声喝道:“三军听令,随我攻取姑臧城。”   他知道,当那小将砍翻马铁的时候,形式已然失控。   曹朋可不是那刘备,面对着城门洞开的姑臧,他断然没有理由,去拒绝姑臧……   西凉,是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   这里讲究的是实力!些许仁义道德,并不是那么重要。更何况,他和马腾本就是敌对关系,又何需讲究仁义?今有人要献城,他若不取,只可能害了对方……也罢,反正这姑臧城迟早要得,虽说有可能坏了他的计划,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到这里,曹朋甚至来不及披挂盔甲,更来不及让人取来方天画戟。   他骑着马,手持一口大刀,就朝着姑臧冲去。在他身后,三百白驼兵和一百飞眊,立刻紧随出击。贾星在经过了片刻迟疑后,也二话不说,下令曹军向姑臧攻击。   好像玩儿的有点大了!   但愿得,不要坏了士元的大事,否则士元回来,必然不会与我善罢甘休……   贾星脸上,闪过一抹苦笑。   ……   庞德一马当先,冲进了姑臧城里。   姜冏手下的那些兵卒,正在和西凉兵鏖战。他们偷袭得手,打开了城门。不过西凉兵人数毕竟占了优势,眨眼工夫,姜冏的手下,可就渐渐的落了下风。庞德纵马来到城门卷洞中,猛然从马上跳下来,舞虎咆刀便冲进了乱军之中……   他发现,有少部分人胳膊上都系着白布,想来是自己人。   既然分清了敌我,庞德再无半点犹豫。那口虎咆刀刀光闪闪,罡气四溢。这许多日子来,所受的种种委屈,在刹那间爆发出来。庞德如同一头疯虎般,在人群中冲杀。所过之处,只见残肢断臂散落,鲜血四溅,竟无一人能够将他阻拦。   “挡我者死!”   庞德那张敦厚的脸上,透出狰狞。   老实人也有脾气!   庞德性格虽说敦厚,甚至有些食古不化,有些余忠。可一旦放开了手脚,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变得格外凶残。紧跟着,庞明也冲进了城门里,劈手从一个西凉兵手里夺过长矛。他大吼一声,长矛扑棱棱一振,便杀进了人群之中。   这兄弟二人联手,西凉兵还真就有些抵挡不住。   原本已透着败相的那些军卒,在庞德兄弟冲进来之后,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奋勇厮杀。这小小的城门卷洞里,喊杀声四起,血流成河。西凉兵则茫然不知所措!他们之所以攻击那些兵卒,与其说是敌视,倒不如说是出于本能反应。   当庞德两人冲过来后,西凉兵顿时溃败下来……   与此同时,姜冏在城头上,也陷入了苦战。   西凉众将惊慌失措片刻,便立刻把他围起来,疯狂的斩杀。姜冏倒是一个好手,一口钢刀使得是风雨不透,硬是抗住了西凉众将的围攻。但毕竟人单势孤,片刻后,他就遍体鳞伤,有些撑不住了。而在这时候,庞德浑身浴血,好像一个血人一样,杀上驰道,冲上了城头。那驰道上,横七竖八尽是西凉兵的尸体。而庞德犹如一头疯虎,红着眼睛,面色狰狞,紧走几步,上前便砍翻了两名西凉武将。   “马腾无道,某决意归顺朝廷,哪个再敢乱动,庞令明这口大刀可认不得人情!”   吼声,在城上回荡。   西凉众将被庞德那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吓得鸦雀无声。   也不知是谁,铛的将手中兵器扔在了地上,“某早欲归降,只苦于没有机会……今,愿随将军归降。”   “愿随将军,归降。”   西凉兵,兵败如山倒。   曹朋的白驼兵冲进姑臧城后,几乎没有费什么手脚,便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了局面。   紧跟着,曹军蜂拥而至。   有那西凉兵想要冲上去拼杀,却被拦住。   “疯了吗?忘了曹军的箭阵攻击?”   一队铁骑风驰电掣,冲进了城里。那马上的骑士,跨刀持弓,纵马疾驰。当战马飞驰的时候,一支支曹公矢飞射而出,将那还在负隅顽抗的西凉兵射杀在地。   箭阵?   西凉兵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一想到昨日那铺天盖地的箭雨,西凉兵就面如土色。   那情形,太可怕了……而这些曹军骑兵,骑射简直惊人。他们竟然能毫不费力的在马上挽弓射箭,看那轻松的模样,甚至比精于骑射的西凉兵,还要娴熟几分。   城头上的喊杀声,已经止息。   西凉兵就算再傻,也知道大势已去……   当官的都停止抵抗了,咱们还打个什么?所以,西凉兵将兵器往地上一扔,抱着头蹲在路边,大声喊道:“休要再杀,我等投降,我等投降了!”   曹朋,勒住了战马,目光扫视。   武威,姑臧!   这座年不过三百年的城市,始建于公元前81年……如今,竟如此轻松的被夺取。   可问题是,曹朋心里,并不希望这么早的将姑臧拿下。   不由得苦笑一声:这战场上瞬息万变,还真是难以掌控,却让马腾躲过了一劫。 第470章 马文鹭   “曹太守,你成功了!”   庞德领着西凉众将,沿着驰道走下来,在曹朋马前停下了脚步。   在他身后,庞明搀扶着遍体鳞伤的姜冏,神情有些复杂。也难怪,他和庞德从十几岁,便开始为马腾效力。也算是感情深厚。可现在,他们却和马腾分道扬镳。   刚才,庞明还义愤填膺。   但当他攻取了姑臧后,又有些空虚,有些寂寞,有点冷……   和姜冏这种刚为马腾效力的将士不同,庞氏兄弟对姑臧,还是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这姑臧城,姓马已近二十载。不过从今天开始,它不再姓马,而该姓曹了……这种感觉,并不是特别美妙。所以庞德兄弟看到曹朋时,表情都有些古怪。   “呃……”   曹朋,有些尴尬。   不过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庞德撩衣跪倒在地,“罪人庞德,今领姑臧,愿降公子。”   贾星的眼睛一眯,闪过一抹精芒。   庞德没有说,愿归降朝廷,也没有说,愿归降曹操。他说,他愿归降曹朋,而且直接以‘公子’相称。从某种程度上,也就是说,他只是臣服于曹朋,并不是降于朝廷。或者说,从这一刻起,庞德将会以曹朋的家臣身份而示人……   友学,这恐怕就是你所希望的结果吧!   贾星的脸上,透出一丝笑意。   只有他才清楚,曹朋为了这庞德,花费了多少心思。   两擒两纵,最终得一猛士……这笔帐,怎么看都是曹朋得了便宜,沾了大便宜。   曹朋连忙下马,将庞德和庞明等人搀扶起来。   “曹某今得令明,实曹某之幸。”   说着话,他解下白裘大氅,亲手披在庞德身上。这也是曹朋第二次解衣相赠!   只这一个动作,就令庞德感激不已。   忍不住,他涕泪横流,“公子看重庞德,亦庞德之幸,敢不效死命?”   曹朋大笑,上前和庞德一个熊抱,也顾不得庞德身上的血污,沾染在他雪白的大袍上。这个动作,让许多降将为之羡慕!他们知道,这庞德从此,必为曹朋心腹。   “安平,今若非你,我险失猛士。”   曹朋转过身,向庞明看去,突然扭头道:“王双,取一头白骆驼,赠与安平。”   庞明一怔,刹那间喜出望外。   那白骆驼所代表的含义,他已经知晓。   白驼兵,那是曹朋的牙兵亲卫。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他兄弟再也无需担心前程。   “你,叫什么?”   曹朋看着遍体鳞伤的姜冏,沉声问道。   “末将姜冏,天水郡人,见过曹太守。”   “姜冏?曹朋搔搔头,心道一声,这名字好囧。不过他还是称赞道:“今日某得姑臧,将军当为首功。不知你可有什么心愿?提出来,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拒。”   姜冏一怔,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愿为安平将军马前卒。”   “啊?”   曹朋万万没想到,姜冏居然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让他有些诧异。他向庞明看去,旋即笑道:“这有何难……既然你愿为安平效力,我答应了!王双,再取一匹白骆驼,赠与姜冏。对了,你是天水郡人?若是愿意,可令家人在河西安置。”   曹朋是好意。   在他想来,这姜冏应该是没什么根底的人,家里恐怕也不太宽裕。   安置在河西,也能给一些照顾。毕竟,天水郡并不受曹朋管辖,所以也难以太过照应。   姜冏连忙道:“末将父母已不在,今妻儿皆在姑臧。”   “呃?姜冏已有了妻小?孩子多大了?”   “小犬两岁,方得名维。”   “呃,姜维……呵呵,好名字。”   曹朋说着话,目光向其他人扫去。不过,他心里猛然一咯噔,突然扭头向姜冏看了一眼。   姜维?   难道,就是那大胆将军?   曹朋心里疑惑。不过他倒是记得,姜维好像也是天水郡人……不过据记载,说他幼年丧父。难道说,这姜冏就是姜维的父亲?不会这么巧吧!得一姑臧,收服了庞德兄弟,还要搭上一个未来的蜀汉名将?有趣,当真是有趣……以后,要对这个姜冏,多一些关注才是。姜维,人才啊!但愿得两人是同一个人!   不管姜维在日后会是什么成就,可现在,还只是个两岁的小屁孩儿。   就算他以后再厉害,现在却什么都不懂。可以关注,但并不值得曹朋太过于重视。   以后的事情,天晓得是怎样。   说不定这未来的发展,根本就轮不到姜维建立功业。   曹朋一一安抚了西凉众将之后,而后下令,不许惊扰姑臧百姓,整顿军纪,招抚降卒。   而后,他在众将的引领下,来到了姑臧郡廨。   昔日马腾的住所,而今已被白驼兵所把持。曹朋下令,不许惊扰了马腾的家眷。所以姑臧城里虽到处都有乱兵的踪迹,可郡廨内,却显得格外安宁,丝毫不乱。   费氏,领着马家老小,聚在一个跨院里。   当曹朋走进来时,费氏等人,都流露出慌张惊恐之色。   看着一群老弱妇孺,曹朋倒是真没有为难她们的心思。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从那群妇孺中突然间冲出一个少女,手持利刃,恶狠狠的朝着曹朋扑过来。   也幸亏是曹朋身手高绝,当那少女冲出来的时候,他便感受到了危险。   脚下一滑,身体猛然一矮。少女手中的利刃贴身划过……紧跟着,曹朋身形猛然一退,凶狠的向后一贴。蓬的一下子,那少女被曹朋这凶狠的后靠,直接撞飞出去。   不等她站起来,王双已上前,将她按住。   曹朋眉头一蹙,扭头向费氏等人看了一眼,那目光中闪烁的杀意,令费氏脸色发白。   “她是谁?”   “狗贼,犯我家园,害我家人……只恨我是女儿身,不得亲手杀你。”   费氏吓得说不出话来,那少女则倔强的昂起头,朝着曹朋大声咒骂。   曹朋朝那少女仔细的看过去,却发现,那少女却有着极为明显的羌汉混血模样。   羌女的脸庞,大都娇小,五官会显得非常精致。   而且,羌女的皮肤很白皙,看上去很柔嫩。曹朋觉得,这少女的面目轮廓,和马超有些相似。不过比起马超那种棱角分明,线条阳刚的相貌来,少女更透出一种娇柔的美感。   “曹将军,你是朝廷大将,当今名士。   你与西凉之争,是你们男人的事情,与我等无关。文鹭年幼,不晓得是非,还请将军大人大量,扰她性命。我保证,她不会再给您增添什么麻烦……”   从费氏身后,走出一名少妇。   她看上去,年纪大约在二十上下,生得甚美。   曹朋愕然,“你又是谁?”   “我夫君,便是马超。”   马超的老婆?   曹朋还真不是太有印象……   反正在三国演义里,好像是没有太着重提及马超的妻子是谁。倒是有一种说法,马超在西凉造反失败以后,妻儿尽被屠戮。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马超已经有了妻儿。但是他失败逃走,未能将妻儿带走。后来先是投靠了张鲁,张鲁曾有心将女儿嫁给马超,却被人劝阻下来,未能成事。马超在汉中时,倒是又娶过一个庶妻,姓董。不过马超投降刘备以后,董氏和马超的儿子马秋,留在汉中。   曹操攻占了汉中以后,董氏被曹操赏赐给了阎圃。   而马超的儿子马秋,则交给张鲁处置,后被张鲁亲手所杀……   这听上去,似乎很残忍。   许多人在读三国的时候,会喜欢那份热血豪情,喜欢那铁马金戈,但是隐藏在那豪情之下的残忍和血腥,并没有太多人留意。马超归顺刘备之后,也不得重用。盖因他野心太大,令刘备忌惮,所以冷藏起来。演义里,马超在归顺刘备之后,几乎就没有再出场过。甚至连黄忠那样的老将军,都要比马超出彩几分。   马超在西川,再次成亲,妻子不祥,但生有一子一女。   子名马承,继承了马超的爵位;女儿马氏,则嫁给了刘备之子,安平王刘理为妻。   眼前的女子,相貌很娇美。   那双闪动的眸光,却透出一种不太相称的精明。   “马夫人?”   “妾身姓杨!”   东汉时,女子结婚后,可以保留自己本来的姓氏,而不是后来那般,要把夫家的姓氏强加在自己姓氏之前。   “杨夫人!”   “正是!”   曹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说的不错,我与马腾之争,本不应牵连到你们这些女子。可你们既然嫁到马家,就应该知道,要承受什么样的结果。我不会为难你们,但不代表,我会任由尔等羞辱。那女子,你是马腾的女儿?对不对?”   “哼!”   马文鹭昂着头,看着曹朋,丝毫不惧。   “马小姐,休要给你找麻烦,也莫给这些人找麻烦。   刚才的事情,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家人,是阶下囚。把你那大小姐的脾气给我收起来……否则的话,休怪我心狠手辣……   我虽读过圣贤书,但也不会做那养虎为患的事情。   费夫人,杨夫人……你们在这里,虽然会失去自由,但我会保你们安全无虞……所以,请老实一些,看好你们这位大小姐。再有下一次,我让你们生死两难。”   曹朋言语中,透着一股子煞气。   马文鹭虽然倔强,却也能感觉到,曹朋不是在说笑。   曹朋看了她一眼后,笑着摇摇头,摆手示意王双将她放开,而后迈步走出跨院。   “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庞德在跨院外面,躬身答谢。   曹朋却笑了笑,“我一个大男人,又岂能真的委屈这些女人呢?”   众人来到大厅之后,曹朋示意大家坐下。   “今去姑臧,虽说是一桩好事,但也坏了我原先的计划。   我本准备对姑臧围而不打,诱马腾前来救援,而后一举将之击溃。可是现在……不过,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会立刻赶往苍松,与士元商议应对之策。姑臧诸事,且交由退之打理。如今,姑臧陷入我手,武威诸县就不可以任由之。   我欲尽快平定武威之乱,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庞德庞明兄弟,面面相觑……   没想到,自己兄弟的一时冲动,竟坏了曹朋的计划。不过曹朋那份宽宏,也让两兄弟万分感激。他将这事情说的轻描淡写,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庞德想了想,看了一眼庞明,一咬牙站起身来,向曹朋插手行礼道:“未想我兄弟一时莽撞,坏了公子大计……公子虽然不怪,可庞德却心有愧疚。愿将功赎过,为公子扫平武威。”   “哦?”   “某兄弟二人,只需八百兵卒,可定武威四县。   至于都野西羌,不过乌合之众……待我兄弟定武威四县之后,直奔都野,取越吉项上人头。”   曹朋闻听,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他故作不见,贾星对他连使眼色,笑呵呵点头道:“既然令明出手,那武威可定,我便无需担心了……退之,请点两千人马与令明,我会在苍松,静候佳音。”   贾星这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太愿意。   毕竟庞德兄弟刚投靠过来,就让他们独领一军,是在有些不放心……   可既然曹朋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起身道:“我这就去为庞将军安排。”   庞德,激动不已。   他不是为别的,只为曹朋那份信任。   起身拱手,庞德大声道:“十日之内,若不能荡平四县,庞某愿提项上人头来见。”   曹朋大笑,“令明休要如此,我信你!”   一句‘我信你’,使得庞德彻底归心,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曹朋当天,令白驼兵三百,飞眊一百,离开姑臧,赶赴苍松县。也就是在同一天,庞德率兵马两千从姑臧出发,朝鸾鸟县方向连夜出击……   夜幕中,贾星站在姑臧城头,看着庞德兄弟领兵远去,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真不知,友学对这庞令明,何来如此信心呢?   ……   建安九年三月末,姑臧被曹朋所得。   闻听姑臧丢失,马腾连忙下令候选程银,停止对武威郡的驰援,并使二人,退回令居驻守。   四月初,也就是在姑臧被攻占九天后,鸾鸟,番和等四县,在庞德的威逼之下,举城献降。随后,庞德率部赶赴都野……只是未等他抵达休屠泽,便传来了捷报。   唐蹄率部归降,越吉在得知后,带着一部亲军,连夜逃离休屠泽,向张掖流窜…… 第471章 谁为姑臧令?   才入四月,气温陡然升高。   也许是受那如火如荼战事的影响,大河以北,变得炎热起来。三月以来,邺城几乎浸泡在了血水之中……袁尚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顽强,与曹军鏖战一个月。   巍峨高耸的邺城城墙,数次坍塌,却被袁军拼死赌上。   曹操已记不清楚,曹军多少次攻上了邺城的城头,但是又被袁军顽强的赶下来。   典满大腿受伤,退出了战斗。   许仪身中数枪,若非亲军拼死保护,甚至可能战死在城上。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尽的曹军将领,或死或伤,难以数计……曹军和袁军,都打出了真火。原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攻克邺城的曹操,却未想到遭遇到如此凶猛的抵抗。一个月里,曹军死伤无数,而袁军同样,死伤惨重,难以算的清楚。   打到这个份上,邺城的袁军也清楚,一旦邺城告破,他们必然没有好下场。   而曹军同样是怒火熊熊,如此惨重的死伤,使得他们都杀红眼了……   不过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邺城如今,已经是困兽犹斗,基本上败局已无可挽回。   河东的战局,也开始出现了转机。   高干虽暂时占居上风,但迟迟不得推进……   被袁尚寄予重望的凉州,也没有任何动静。马腾在夺取了金城郡之后,却失去了武威郡老巢。好在他那丈人费沃,在金城郡颇有些手段,迅速帮助马腾站稳脚跟。并且,通过费沃的关系,马腾与河湟羌胡取得了谅解,特别是烧当羌,也暂时与马腾罢手言和。马腾开放龙耆城,不再对烧当羌进行封锁;而烧当羌也愿意听从马腾的调遣,在必要时,给予马腾兵力上的支持,听上去似乎是皆大欢喜。   但马腾知道,他在金城郡,还缺乏足够的威慑力。   烧当羌之所以愿意谈和,是因为在过去的岁月中,马腾封锁河湟,令烧当元气大伤。   烧当老王需要一个喘息的过程!   一俟马腾露出破绽,那么烧当老王绝对会像那生活在河湟地区的野狼一样,冲上来把他撕咬的粉身碎骨。所以,摆在马腾面前只有两条路,或夺回武威郡,或另辟蹊径,取得其他胜利,安抚也好,威慑也罢,迅速在金城郡稳住脚跟。   但是,该如何选择?   马腾有些犹豫了……   ……   凉州战事,迟迟没有进展。   河东,也陷入了焦灼。   刘备不敢再轻举妄动,去试探曹操的底线。   特别是在贾诩从汝南抵达南阳郡,坐镇宛城,迅速平稳了南阳郡混乱的局势。   他毕竟是从南阳郡走出去,归顺曹操。   所以对贾诩的回归,张绣的部曲表示了极大的欢迎。   就连穰城的张泉,也愿意听从贾诩的调遣。所以,贾诩抵达宛城之后,第一个命令,便是让李典和张泉换防。由李典接手穰城的防务,是一个极佳的选择。毕竟,李典性格谨慎,而且沉稳,识得轻重。相比之下,张泉还是有些年轻了。   随后,贾诩复又向许都请命,调中郎将魏延,出镇湖阳。   魏延是南阳郡人,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安抚南阳郡有些波动的民心。此次河北之战,魏延并没有随军出战,而是驻守延津,保障曹操的粮道不绝。荀彧在考虑之后,同意了贾诩的要求,命魏延即刻率本部兵马,赶赴湖阳,接掌防务……   贾诩,没有急于发动攻击,也没有下令立刻夺回安众和涅阳。   他已极其平稳的心态,将南阳郡稳定下来,使得刘备再也无法讨得便宜。而后从容布置好防御,等待时机。贾诩,就如一头西北苍狼,等待着刘备露出破绽。   ……   武威战事,已经平息。   四月的骄阳似火,武威的天气,开始变得炎热起来……曹朋没有返回河西郡,而是命步骘暂领河西郡事务,他则领兵驻扎姑臧,开始着手处理武威郡的事务。   人常说,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   其实治理一个武威郡,也是一桩麻烦事。   从曹朋出兵,到攻占武威九县,不过是短短一个月时间。可是,要想要使武威郡平复下来,却需要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武威郡,是曹朋打通河西走廊的关键。   所以武威昌盛,则河西昌盛。   武威太平,则曹朋的财富,就会滚滚而来。   如何才能使武威郡稳定呢?   首先,不能够撤换大批的官员,如此一来,势必会造成那些降将人心浮动,有可能适得其反。   但有些县城的官员,必须要重新委派。   比如武威县、休屠县、苍松县、和鸾鸟县……如果再算上姑臧,曹朋必须要委任五名官员。其中姑臧令又是重中之重,若无合适人选,曹朋可不敢轻易委派。   庞统有些不甘!   他苦心策划,准备抽调兵力,给马腾一个深刻的教训。   哪知道这姑臧突然间失陷,吓得马腾军立刻撤退,竟退回令居,不敢妄动了。   如此一来,庞统准备的各种招数和陷阱,也都没了用场。   不仅派不上用场,但只是恢复原貌,就要耗费大批的人力物力。气得庞统在得知消息后,干脆当了甩手掌柜。把苍松交给潘璋接掌,领夏侯兰和韩德返回姑臧。   潘璋,为护羌都尉,驻守姑臧,倒也情有可原。   而后曹朋又命邓范驻守武威县,与凤鸣堡孟建遥相呼应,以震慑都野西羌各部。   唐蹄虽然臣服了!   可是西羌并不算太平……   一轮新的争夺,即将拉开序幕。   雅丹、彻里吉、唐蹄都在蠢蠢欲动。彻里吉是雅丹的手下,可是经过武威县一战后,倒是变得野心勃勃。他不甘就这样在雅丹手下一辈子,甚至想要取而代之。   三人之间,必然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徐庶在离开武威县的时候,告诉邓范:莫理羌人事,恪守中立。羌人事,羌人处置,但要记住,绝不可以让他们马上分出结果。西羌越乱,唐蹄他们斗得越凶,那么久越利于掌控。同时,徐庶还安排李丁和窦虎两人,留在了武威县城。   他二人对羌人习性熟悉,可以让他们,和羌人交道,趁机拉拢归化……   等到唐蹄他们分出结果的时候,想必这都野的大局,已经掌控在邓范的手里……   “严法将军,你是征羌校尉。   这个‘征’字,注定了你不能太心慈手软。若西羌不听话,你就应好好教育一番。”   邓范闻听,不由得笑了。   “军师放心,邓某晓得如何应对。”   随后,徐庶领曹彰牛刚,离开了武威县,直奔姑臧而去。   “宣威县令,鸾鸟县令,可以使耿庆接掌。”   曹朋在眼前的名录上,勾了一下,而后抬起头苦笑道:“可是姑臧令,谁可担当?”   庞统等人,也都无奈摇头。   对于武威郡的情况,他们还真不是特别清楚,于是把目光,转向了贾星。   贾星摇摇头,“莫看我……我少随义父离开凉州,怎知这武威太多事情?”   曹朋想了想,一摆手。   “干脆这样,命尹奉出任宣威统兵校尉,驻扎休屠,统领宣威。   姜叙往廉堡,为廉尉,协助贾逵驻守灵武谷。姑臧令的人选,咱们可以先放一放。   对了,退之可派人前往酒泉,与苏则联络?”   贾星道:“已派出使者。如今武威得手,邹岐有些恐慌,恐怕坚持不了太久时间。将军还要着手准备,接手张掖郡的事宜。想必苏太守,很快就会有捷报传来。”   曹朋对苏则,并不了解。   但听贾星话语中的意思,好像是对苏则很推崇。   想必,那又是一个被三国演义所隐藏起来的牛人吧。不过曹朋也很清楚,苏则之所以协助自己,并不一定是他心向曹操,而是因为,他是朝廷委派的官员……   他究竟是向汉,还是向曹魏,目前还不清楚。   和苏则打交道不可避免,但是必须要有所保留。可以合作,但不可以全信,需慢慢观察。   曹朋想了想,沉声道:“张掖郡的事情,我恐怕难以插手。   请转告苏太守,就说以弱水为界。我只求日勒,其余五县,我无力掌控,请他见谅。”   贾星闻听,顿时笑了。   “将军所言极是,我亦以为,求日勒足矣。”   日勒北依汉长城,南临弱水,是距离武威最近的城镇。过了长城,就是羌胡区,与曹朋而言,意义不大。如果他要接手张掖六县,势必会进一步分散兵力,造成人员配备的困扰。一个武威郡,曹朋还没有吞下,又何必去强行吃下张掖?   曹朋之所以要日勒,是因为这日勒,是西域胡商必经之地。同时,这日勒也可以作为武威郡西部的桥头堡,有弱水作为屏障,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保证武威郡的安全。毕竟,过日勒,就是武威西部三县。那可不是一个安稳的地带……   “日勒,何人可往?”   曹朋搔搔头,有些为难。   他手底下,如今的确是有很多能人。   可是这能派上用场的,还真不算太多……如果阚泽能来,也许可以缓解一下曹朋人手的稀缺。但是,他现在正在海西,估计在短时间内,无法来到武威郡……   这当官,需要有一个资历。   徐庶还好一些,毕竟出任过东郡从事,要担当一个下县的县长,绰绰有余。可问题在于,让徐庶去做一个县长,实在是太屈才了!他在武威郡打得很漂亮,曹朋更希望,徐庶能留在他身边做事。除此之外,曹朋还真就找不到合适人选。   “公子,某倒是有一个人选,颇为合适。”   “谁?”   庞统一笑,“公子何故忘记了你的弟子?”   “你是说……子文?”   “正是!”   曹朋闻听,不由得颦蹙眉头,轻声道:“子文还不足十四,让他出任县长,未免有些不太合适吧。再说了,日勒颇为关键,子文尚不足以独当一面。”   “呵呵,这有何难?”   庞统啪的将折扇打开,动作潇洒至极。   “公子可以令苏由任日勒长,而后命子文统兵协助。   想来,公子你要日勒,更多是希望借日勒,来打通西域商路。子文能统兵出战,正可磨练一番。同时苏由乃苏双之子,精于商事。他可以很好的扎根于日勒。”   曹朋,有些意动。   天色将晚,西北的夜风吹过,驱散了昼间的暑气。   曹朋独自一人,走出书房,站在门廊上,手扶栏杆,看着院中的紫丁香绽放,思绪却不太平静。   是否让曹彰出镇日勒,他还没有一个决定。   但不得不说,让曹彰接手日勒,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想那孙权,十三岁就坐上了奉义校尉的位子。曹彰也十三岁,为何就不能坐镇日勒呢?但问题是,曹操是否会答应?这是一个问题……同时,到了日勒,远离中原,他能否受得寂寞?   搔搔头,曹朋感觉很是为难。   日勒的问题,可以暂且放在一边。   毕竟苏则那边还没有结果,现在考虑日勒的事情,不免有些早了……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还需根据状况,再做决断。所以倒是不必急于一时,就做出决定。   姑臧令!   这才是让曹朋,感到最为头疼的问题。   眼角的余光,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曹朋猛然转过身,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一个婀娜身影,从两庑拐角处走出来。借着灯光,曹朋认出来人,赫然是马腾之女,马文鹭。   马文鹭这个人,倒是在野史里出现过,正史中并无任何记载。   甚至在三国演义里,也没有登场。   只是有一种说法,说马文鹭是赵云的老婆。不过曹朋是不太相信……因为赵云现在,已经三十多了,而马文鹭还不到二十。她没有走出过凉州,赵云也没有进入过武威,两人又怎可能相遇?就算后来马超投靠了刘备,恐怕也不太可能。   曹朋沉声道:“文鹭小姐,有事吗?”   马家的家眷被俘虏之后,曹朋倒是没有怎么为难她们。除了少数几个地方禁止通行之外,她们的脚步,可以遍及整个后宅。当然了,没有曹朋同意,她们无法离开郡廨。除此之外,吃穿用度,一如之前,曹朋也没有对她们怎样的克扣。   马文鹭咬朱唇,犹豫片刻之后,大声道:“曹将军,我只问,你何时放我们走……” 第472章 赵伟章   看着眼前的少女,曹朋忍不住笑了!   按着东汉时的习俗,女子十四岁便可以成亲,偏偏马文鹭已二九年华,仍小姑独处。在曹朋看来,马文鹭的相貌颇精致。可不知为什么,庞统那些人却认为,马文鹭的相貌很是一般。这是审美观点的不同,说实话也没什么值得争执……   倒是马文鹭的性子很直爽,有时候显得很天真,颇惹人喜爱。   从一开始对曹朋的敌视,到后来慢慢的缓和。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对曹朋的敌意,已减缓不少。不再如当初第一次见面,便拿着刀从人群中冲出来,和曹朋拼命。   “你嫂嫂让你来问的?”   曹朋看了马文鹭一眼,沉声道。   马文鹭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说实话,对马超的那个老婆,曹朋并不是特有好感。   有心计,同时还喜欢自作聪明。说那杨氏愚蠢,可能有些过了,但确实喜欢卖弄一下小聪明。   “你父亲杀了韩文约。”   “嗯……”   马文鹭低下了头。   她倒是知道韩遂,而且小时候,马韩两人交好时,韩遂还经常来拜会马腾,对马文鹭也非常宠爱。对于马腾杀死韩遂的事情,她实在不好予以评价。内心里,虽然不赞成马腾这种做法。可她一个女孩子家家,又怎可能阻止马腾行事?   “你莫误会,我和韩遂并无交情,他死他活,说实话与我干系不大。   但有一件事你必须清楚,你父亲是朝廷委任的武威太守,槐里侯,前将军……从官位上而言,他大过我,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为所欲为,凭性子来做事。   韩遂,也是朝廷命官。   我不管他是谁封的金城太守,至少到目前为止,朝廷并没有对他这个职务有异议。换句话说,韩遂和你父亲一样,都是朝廷官员,而且是两千石的大员……你父亲没有这个权力,随意诛杀一位朝廷承认的官员,否则就视同于谋逆……   我说这些话,你明白吗?”   马文鹭睁大眼睛,努力的想要理解曹朋这番话语中的含义。   可是到最好,她还是搔搔头,一脸的迷茫之色,“我不太明白,你就直接说吧。”   “好!”   看着马文鹭那小迷糊样,曹朋无奈的笑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就是我不能放你们走……你们现在是逆贼家眷,生死不由我来决断,而是由朝廷做决定!若朝廷说,马腾杀死韩遂,非是谋逆,那我就放了你们,甚至可以退出武威郡;但若朝廷说,马腾是逆贼,乱党……那么……”   曹朋的脸上,透出一抹厉色。   “文鹭小姐,我会尽力保全你们。   虽然说马腾所为,非你们可以阻止,但即为他子女家眷,有些事就无可避免的要去面对。我只能说,在目前为止保住你一家衣食无忧。待朝廷下诏之后,就不是我能做主。是生是死,是囚还是放,皆由朝廷决断……这么说,你可明白?”   朝廷,非汉室之朝廷,而是曹操之朝廷。   曹朋这一番话,令马文鹭脸上,露出黯然之色。   半晌后,她微微一福,轻声道:“文鹭还是待小娘和嫂嫂,谢过将军的心意。”   说罢,她转身离去。   看着马文鹭的背影,曹朋摇了摇头。   他倒不是推脱,也不是恐吓……而是他若想要掌控武威,就必须要坐实了马腾乱党之名。   相信,曹操也很愿意坐实马腾的谋逆之罪。   至于这些女人……乱世之中,为枭雄子女,本就要承受着不同一般的压力。也许很风光,但也许,会很凄凉。司马氏谋曹篡魏,曹氏子弟不也是死伤殆尽?   这就是谋取天下的代价!   历朝历代如此,非是他曹朋心狠手辣。   他现在,只希望这大好河山,莫要受那胡祸肆虐。若想要这般,就必须尽早结束战乱。三国,铁马金戈,英雄辈出。但最终受苦的,还是那些底层的屁民啊!   ……   想到这里,曹朋感觉思绪很纷乱。   他转身刚准备进屋,却听道:“公子,德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抬头看过去,就见庞德走过来。   说起庞德,却是个极有趣的家伙。他夺取了武威三县之后,按照功劳,至少能做个校尉。依着曹朋的本意,让庞德独领一军,坐镇苍松是最好的一个选择……偏偏他死活不肯!返回姑臧后,将兵权尽数交还,还恳请曹朋,愿为亲随。   就是说,他想做曹朋的亲随牙兵,而不是独领一军的将领。   曹朋再三劝说,可这庞德却好像认准了似地,就是不肯答应……   庞德的心思,曹朋倒是能够理解。   他也是怕!   庞德是降将,而且又缺乏足够的战功和资历。独领一军,看上去好像很风光,其实却有着很大的风险。首先,他初降曹朋,便独领一军,难免会有人不服,甚至会招来嫉妒。夏侯兰、韩德、潘璋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跟随曹朋许多年?就连资历最浅的韩德,从延津之后跟随曹朋,至今已有五年,却不过一个司马。   潘璋,那是朝廷委任的护羌都尉,他独领一军,无人会反对。   夏侯兰,从建安二年初就成了曹朋的护卫。宛城到涅阳,涅阳到郎陵,郎陵到许都,许都到海西。曹朋出使江东时,他是护卫;曹朋血战曲阳时,也为将领。再往后,潘璋当了官,可夏侯兰还是曹朋的护卫……本来,夏侯兰已经做到了千石俸禄的官员。可一听说曹朋要开辟河西,二话不说,弃官跑到了河西相随。   这样的人,哪怕是给他个中郎将,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庞德呢?   他或许武艺高绝,却不足以服众。   至少在曹朋身边众多部曲里,他的资历最浅,声名最小。   这也是姜叙梁宽可以成为县尉,苏由能被举荐为日勒长,耿庆可以当鸾鸟长,没人反对;而庞德……   庞德深知利害!   所以,他宁愿在白驼兵或者飞眊里当个小卒,也不愿独领一军。   领军在外,众口铄金啊。   曹朋也许会看重他,信任他,但如果被许多人吹风,庞德恐怕也吃受不起。他受够了当初被马腾流放的苦,也受够了被不信任的罪。于是他选择了留在曹朋身边做事。不说别的,但求把这资历混足了,真正被曹朋幕府接受,他才有那独领一军的资本。曹朋也是没办法,最后只得同意,让庞德暂时留在身边。   可这么一员猛将,曹朋也不愿意浪费。   夏侯兰的年纪也不小了,三十岁的人,再让他做护卫,实在是太委屈了夏侯兰。   曹朋向朝廷呈报,请夏侯兰为中郎将,独领一军,驻扎河西。   而韩德,也上奏为校尉,配合夏侯兰在河西组建军府,以尽快的推广那府兵制度。   夏侯兰一离开,白驼兵和飞眊,可就缺少了一名主将。   庞德便接替了夏侯兰,担任曹朋的牙将,统领白驼兵和飞眊。而庞明则任军司马,为飞眊主将;姜冏也出任军司马,担任白驼兵主将。算是填补了一个空缺。   “令明,有话但说无妨。”   “马腾为人暴虐,马超也极其刚愎,但文鹭小姐,却是个好姑娘。若将来朝廷真的定马腾为乱党,还请公子设法保全文鹭小姐一二。她……一直都很善良。”   “呃……”   曹朋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目光,看着庞德。   庞德立刻知道,曹朋误会了……   他连忙摆手,急道:“公子切莫误会,德与文鹭小姐并无干系……德在老家,业已成亲,且有二子。长子会已八岁,次子元也五岁。公子不要以为,德有甚私心。文鹭小姐在姑臧,声名很好。大家提起她来,都说文鹭小姐是好人,所以……”   “哈哈哈,令明不要着急。”   曹朋摆手,“我并不是误会,只是……好吧,我保证,会尽力保全文鹭小姐性命。”   “庞德谢过公子。”   曹朋笑了笑,转身往书房走。   他相信庞德的话……庞德和马文鹭,还真不太可能有什么私情。按照他的说法,他至少在九年前便成了亲,那时候也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后来被流放龙耆城四年,更不可能和马文鹭接触。所以,要说庞德和马文鹭有私情?还真说不过去。   他为马文鹭求情,说明这马文鹭平日里,的确是人品不差。   想来,保一女子,问题当不算太大……   至于那什么费氏啊,杨氏啊,曹朋没什么兴趣。如果朝廷下令,他绝对会将她们杀掉,而没有任何的犹豫。马文鹭,挺有趣的小姑娘!就当是给庞德个人情吧。   “公子!”   “令明还有事?”   庞德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公子,可是还在为姑臧令的人选,而发愁吗?”   “是啊,令明可有什么好推荐?”   曹朋倒不需要隐瞒什么,于是笑着问道。   庞德轻声道:“德确知一人,可当重任。”   曹朋闻听,不由得一怔。他刚才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庞德真的要推荐人选。   之所以没有在意,是因为庞德这四年来,一直都在龙耆城。   他在武威郡,也没什么根基,问他恐怕也不会有结果。但既然庞德说了,曹朋倒是很想知道,他要为自己,推荐什么人,“令明,那你说说看,谁可以担当?”   “天水郡,冀县赵昂。”   赵昂?   “赵伟章与杨义山同年,曾为羌道令。   梁双造反时,他两个儿子被杀,妻子王异和女儿赵英躲避及时,才幸免于难。后梁双求和,为保大局,赵昂最终没有寻梁双恩怨,只是将妻女迎回。但之后,他不愿再助韦端,于是便辞官不做,是个颇有气节的人。而且他才能卓绝,不仅精于内政,而且还通晓兵事。杨义山觉得他隐世可惜,硬是要请他出山,可是都被拒绝。去年,杨义山出任汉阳太守,又要征辟赵昂,但还是没有成功。   若公子能请出赵伟章,则武威郡必然得大治。   至少公子不必为姑臧的事情而担心……这个人,真的很有才华,故而才斗胆举荐。”   “你,认识这个赵昂?”   庞德搔搔头,轻声道:“德倒是不识……不过,他与明亮倒是有些关系,据说还是亲戚。公子若是想要请他来,可以让明亮去请他,想必赵昂必然不会拒绝。”   明亮,便是姜冏。   赵昂是冀县人,姜冏也是冀县人。   庞德说他二人是亲戚,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杨阜杨义山还是冀县人呢,而且和赵昂是同年。可杨阜那么请他,赵昂都没出山。让姜冏出面想请,就能请出赵昂吗?曹朋还真不是太清楚,赵昂是什么人物。也难怪三国演义里,倒是有过赵昂登场,但也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   三国演义那么多人登场,曹朋怎可能一一记得住呢?   不过梁双造反,他倒是听说过。   就发生在建安之初,当时曹朋刚到海西。   历史上的赵昂,在马超自西凉起兵时,可是立下了战功。曹操后来大封讨伐马超的十一位功臣为侯,赵昂受封的几缕最大。建安十八年,马超围困冀县,凉州刺史韦康,也就是现任凉州刺史韦端之子想要投降,赵昂是坚决不同意。   可韦康不听,最终还是被马超所杀。   马超劫持赵昂之子,迫使赵昂听命。但赵昂与梁宽等人(就是现在归附曹朋的梁宽)结谋起义,讨伐马超,致使马超兵败,投奔张鲁。马超的妻子,今已成为曹朋阶下之囚的杨氏,就是在那时候被赵昂所杀。建安十九年,马超得张鲁援兵,攻打祁山。又是赵昂和他的妻子王异,以微弱之兵,坚守祁山三十天之久。直到夏侯渊援兵赶到,才算是击退了马超。但赵昂之子,也被马超在祁山斩杀。   祁山之战,赵昂九出奇策,令马超无功而返。   只是史书中对赵昂的记载,着实不太多;不过赵昂的妻子王异,却是被写进《烈女传》中的人物。   曹朋疑惑的看着庞德,“明亮,如何能说得赵昂出山?”   庞德笑了,“赵伟章其人,品行甚好。但有一样,对妻子极为尊敬。   梁双肆虐天水时,姜冏的父母,为救王异母女而造乱兵所害……所以王异便认了姜冏为义子,对他极为爱护。若非赵伟章女儿年纪太小,甚可能嫁给明亮呢。”   “有这种事?”   曹朋还真是不太清楚,这其中的许多周折。   史书上可没说过,赵昂和姜冏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他想了想,道:“令明,去把明亮找来。” 第473章 曹之殇   面对曹朋时,姜冏显得有些紧张。   话说,王霸之气这东西一向都是一种很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是玄奇的存在。   你可以说他有,也可以说他没有。   一个生活在底层,连温饱都难以保证的人,这王霸之气基本上就是个传说。试想,肚子都吃不饱的人,哪儿来的那个精气神?而一个久居高位,或者声名显赫的人,在不经意间,就会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场产生,那就是王霸之气……   曹朋在曹操跟前,会战战兢兢。   但是姜冏在曹朋跟前,那份紧张,更甚于曹朋面对曹操的时候。   看他手足无措,说话都结结巴巴的,连不成句子,曹朋忍不住笑了。   “明亮,你我只是闲聊,不用这么拘谨。”   他没有立刻把话题引到赵昂身上,而是先谈起了姜冏的家庭,还有他那个宝贝儿子。   两岁的姜维,曹朋已经见过。   生的是粉雕玉琢,极为漂亮,好像个瓷娃娃一样。   不过,曹朋还是无法肯定,此姜维便是彼姜维。但看上去,这姜维倒是个聪明的娃儿。   聊了一会儿家庭,姜冏也轻松许多。   “听说,你和赵昂认得?”   姜冏一怔,摇摇头,“末将没见过赵昂,不过王夫人待我确很好。   当初,王夫人本想要举荐我到杨太守那边,可我不愿意,所以才投到了武威郡。”   “那赵昂此人,你了解吗?”   “赵先生啊……”姜冏似乎来了精神,顿时滔滔不绝。   从言语中,曹朋可以听出来,这个赵昂的确是一个有才华的主儿。而且,他有个好老婆,便是王异。王异为人处世,非常得体,更知书达理,有非常的才干。   姜冏说:“听英儿说,赵先生逢大事,一定要和婶婶商议。”   要想把赵昂请出山,王异是关键!   曹朋沉吟片刻,便有了决意。   按道理说,似这种事情,应该他亲自去请。   只不过,曹朋现在的确是抽不出身来。他想了想,从书桌上取出一本书,而后沉声道:“我有一种要事,希望你能代劳一趟。请赵先生一家,来姑臧做客。   到时候,你就把这本书,转交给赵先生……   就说,我此书我尚未完成,还请赵先生评定一番。当然了,他若不愿意,那就算了!”   说完,曹朋又让蔡迪取来一些书本,包在一起。   “这些书,是与王夫人。   你就说,蔡大家今正背书伯喈公藏书,实在太辛苦,希望她能来帮一帮蔡大家。”   曹朋从姜冏的话语中,感受到那位王异,也是个极重视学问的女人。   有蔡琰这块牌子,想来也容易打动这位王夫人……   “不管成与不成,你只管把话带到即可。”   “末将遵命!”   姜冏看上去非常兴奋,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这是他归降曹朋后,第一次领任务,而且是曹朋亲自下令。   所以呢,姜冏也非常的重视。他知道,若是办得妥当,他将可以得到更多重视。   于是,姜冏告辞离去,回家准备了一下之后,连夜便动身赶往天水。   曹朋把姜冏派走后,则感到了一丝疲惫。   这一整天,商量来商量去,各种事情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的,让他感到头晕脑胀。于是,他吹熄了油灯,转身回到卧室里,一头便扎在了那张木榻上。   睡习惯了家里那张雕漆大床,再睡这木榻,实在不太习惯。   想想,自己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离开武威郡,实在不行,就让人把步鸾和郭寰接来。身边没个暖床,没个贴心的人照顾,真有些空虚,有些寂寞,有些冷啊……   ……   这一觉,曹朋睡得并不是太好。   过了半夜,他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外,轻声呼唤。   连忙坐起身来,曹朋沉声道:“什么事。”   “公子,冀州战报!”   冀州战报?   恐怕是邺城那边,有结果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搓揉了一下脸,而后披衣起身,拿了快湿毛巾擦了擦脸。   恩,清醒很多!   曹朋拉开门,就见庞德站在门口。   “令明,这种事,以后让杂役去做就好。”   “公子身系河西安危,德岂能松懈?许都来人,说是有重要事情,需面禀将军。”   “带过来。”   曹朋点点头,往书房行去。   庞德忙传令下去,而后在书房外守候。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人,风尘仆仆的随着牙兵走进了书房,噗通就跪在地上。   “环平?”   接着屋中的灯光,曹朋一眼认出来人身份。   那人,说起来也不算陌生,在许都时,和曹朋也有过几次交道。此人名叫环平,没什么名气,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但他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环夫人族侄。   环平千里迢迢,从许都赶来,一定是有要事发生。   否则,环夫人也不可能派他过来。   “公子,您这行踪,可真不好找。”   “怎么了?”   “许都发生大事,婶婶命我前来报信。我从许都,赶到了河西,结果却说,你已在姑臧。”   曹朋笑了,轻轻摆手,“此也是无奈之举……对了,究竟什么事,令夫人这么着急把你派来?”   “二公子,二公子他,死了!”   曹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诧异问道:“哪个二公子?”   “便是子桓,子桓公子死了!”   脑袋,嗡的一声响,曹朋如中雷击,瞪大眼睛,半天也没反映过来。   “你说什么?”   “十五天前,二公子在中丘遭遇乌丸突骑偷袭,全军覆没。二公子他,被乌丸人杀了!”   “怎么可能!”   曹朋呼的一下子站起来。   “乌丸人,怎会在中丘出现,世子又怎可能跑去中丘?”   环平喝了口水,平息了一下情绪。   “本来,二公子奉命在五鹿城驻守。但由于高干强攻河东,所以主公便决意,让张燕提前下山。黑山贼,号百万之众,更有十万军卒。主公想要让黑山军在中丘整军之后,便进入河东参战。世子奉命,前往中丘整军……不想乌丸人突然出现……不是冀州乌丸,是辽东乌丸突骑。乌丸人出现的太突然,以至于二公子遭遇不幸。”   曹朋,称曹丕世子。   但环平,却称曹丕为二公子,也表明了环夫人的态度。   曹朋闻听,倒吸一口凉气。   曹丕,死了?   心里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悸动……没错,是悸动!曹丕活着的时候,曹朋一直有些顾忌。毕竟那是大名鼎鼎的魏文帝啊。可曹丕现在死了,却让他感受到恐惧。   历史,正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   原有的三国,正在改变着,而他对这个时代脉络的掌控,也随之变得越来越薄弱。   没有了曹丕,三国会变成什么模样?   历史,对于三国的时间界定,是在曹操死后,曹丕登基篡位而开始。而现在,曹丕竟然死了,那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曹朋可就真的是有些说不好了……   曹丕,是三国的一个标志。   当这个标志消失后,将会有什么人来取代?   “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曹朋呆坐半晌,总算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环平道:“夫人想要请教将军,接下来该如何去做呢?”   环夫人一直想要扶立曹冲,她的心思,曹朋倒是可以猜出来。而曹朋对曹冲,也是寄予了厚望。当曹冲在他面前,行拜师之礼,并用稚嫩的声音,称呼他为‘先生’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卷入了这场立嫡之争。只是曹朋一直在担心,曹冲的身体状况。历史上的曹冲,十二岁就死了……对于他的死因,也是有众多传闻。   曹丕下的手?   不好说!   从目前而言,曹丕似乎还没有那么心狠手辣。   但几年后,曹丕会变成什么样子,曹朋也不敢说。这只是一个可能……但曹丕一死,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曹朋也不敢说!不过,他感觉得到,曹冲会更危险。   那危险,不再是源自曹丕,而是源自于痛失爱子的卞夫人。   卞夫人三个儿子,曹丕,曹彰和曹植。其中,卞夫人对曹丕倾注了太多心血……   曹彰,好武事,性格张扬。   曹植,好文事,却是清高而自傲。   说实话,这两个都不是那种优秀的继承人。但曹丕一死,卞夫人必然会从这两人中,选择一个人来代替曹丕。曹冲渐渐长大,而且越来越出色。这会让卞夫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卞夫人,绝不容曹冲活下去!   想到这里,曹朋激灵灵,一个寒蝉。   如果不能尽早处理,曹氏甚有可能,重蹈袁绍覆辙。   倒不是说曹操会像袁绍,而是这立嫡之争,会变得更加残酷……   环夫人虽得曹操喜爱,但比起卞夫人的老辣弥坚,她似乎还显得有一些单薄。   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拼命的拉上曹朋。   环平,这时候一声不吭,甚至连呼吸,都强行压抑着。   这是决定环氏未来命运的时候,环平久在许都,他非常清楚,环夫人对曹朋的看重。   呼……   曹朋长出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门旁,拉开房门,走到了门廊上,负手凝视那院中的紫丁香。   他现在只要说出一句话,就等于彻底绑在了环夫人的战车上。   不过,在许多人眼里,他恐怕早就是环夫人一系的人吧。想到这里,曹朋不由得暗自苦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小至平民百姓,大到帝王将相。自古以来,这争夺利益的事情,就从来都没有断绝过……   “令明!”   “喏!”   “三十步内,不得有人靠近。”   庞德立刻明白,有大事发生。   他二话不说,立刻跑下去,紧跟着就听到一连串的口令声,隐藏在暗处警戒的白驼兵,瞬间出现。他们每隔十步,组成一个岗哨,将书房牢牢的保护起来……   环平,也是万分紧张,看着曹朋,一言不发。   曹朋慢慢转身,又回到屋中。   这种事,他不可能与任何人谈及。   “环平,两件事。”   “请公子吩咐。”   “其一,告诉夫人,千万不要妄动。   世子方故,主公正心伤。这时候任何动作,都可能会造成主公的反感,甚至敌意。不但不可以妄动,而且还要尽量安抚卞夫人。名义上,要承认世子的地位。”   曹朋,向环平看去。   环平连忙站起来,欠身回答说:“环平记下了。”   “第二件事,同样重要,尤甚于第一件事。”   曹朋揉太阳穴,闭上眼睛,低声道:“从现在开始,仓舒起居,必须要由专人照拂。仓舒喝得谁,吃的饭,包括他生病要使用的药物,都必须要经过检查,最好先找人尝试。无事之后,才能让仓舒使用。另外,仓舒的安全,也要留意。   他身边的护卫,最好让贴心人来负责……   若夫人信得过我,我可以推荐人选。你回去的时候,我会让王双跟你一同回去。   总之,从现在起,仓舒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可以疏忽。”   曹朋睁开了眼睛,凝视着环平道:“你,可明白?”   “明白。”   “还有,第三件事……”   曹朋看着环平,心里面突然一声轻叹。   我变坏了!   变得冷漠,变得残忍,变得视人命如草芥了……   “告诉夫人,今日之事,出我口,入你耳,不可为第三人知。”   环平连忙道:“我记下了。”   “如此,你且先休息一下,我会让人送来食物。   天亮之前,我派王双随你返回许都,要尽快把我今天这些话,告诉夫人。”   “明白!”   曹朋看着环平,温和一笑。   他走出书房,吩咐庞德,命人准备饭菜。   同时又让人把王双唤来,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吩咐了好半晌。   王双并不愿意回许都,但曹朋既然这么吩咐下来,而且态度坚决,他也知事情重大。   于是,王双领命,下去准备。   而曹朋则站在门廊上,手指轻轻的敲击栏杆。   曹丕的死,会产生许多衍生的变故。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模样,曹朋不是太清楚。   但有一点,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出来!   他,留在西北的时间,恐怕不会太多了…… 第474章 云动(一)   建安九年四月,曹丕在中丘县遭遇袭击,战死于城中。   他到死也没有投降,而是和乌丸人血战到底。他杀死了近二十名乌丸人,却因寡不敌众,最终被杀。   四月的天气,炎热。   可是在邺城外的曹军大营里,曹操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彻骨寒意!   建安二年,他攻伐宛城,而使得曹昂战死;七年后,他攻伐邺城,却又痛失爱子……   “公达,那辽东乌丸,何故在中丘出现?”   初闻噩耗,曹操当时就昏倒在大帐里。   此时,他已经清醒过来,可是看上去,却显得是那样萎靡不振。原本还是半黑的头发,在一夜间,变成了灰白。一向健壮的身体,就好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显得那么佝偻,那么衰老。邺城尚未告破,爱子却丢了性命!曹操岂能不哭?   荀攸有些担心的看着曹操,唤了声:“主公……”   一个小过渡。   凉州决战即将到来,曹马之争,也将要进入高潮阶段。   ……   “我没事,我只想知道,那辽东乌丸,何故在中丘?”   “辽东乌丸素与袁熙交好。自辽东出击,必经幽州,想必是袁熙从中在作祟吧。”   “幽州,可有异动?”   “据说已正在易水集结。”   袁熙在幽州的举措,岂能瞒得过曹操。   只是,曹操没想到一向柔懦的袁熙,竟然有如此胆量,跨境出击……   “张燕那边,情况如何?”   “张燕遭遇袁熙攻击,只怕一时间,难以抽身出来。”   “嘿嘿,嘿嘿嘿……”   曹操不怒反笑,到后来,仰天哈哈大笑,“袁本初,却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他终于明白过来,高干为何会在河东做出那么大的动作。   原来,这三人竟联起手来。   高干在河东的举措,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给马腾营造条件,也是为吸引曹操的注意力。黑山军出山,即遭遇袁熙的攻击,说明袁熙早有准备。袁尚、袁熙还有高干……三个袁家子,竟谋划出一盘好大的棋。错非曹朋在河西反应及时,出兵夺取了武威郡,只怕现在,凉州已经乱成一锅粥,而马腾便可以顺势夺取关中。   “高明,高明!”   “主公息怒!”   “公达莫担心,我并非怒气。   只是,这些年来我也许太顺了,以至于小看了这些小儿。官渡以来,战事顺畅!袁绍一死,我原以为河北唾手可得,却不想延续到了现在,也没有拿下邺城。   袁熙既然出手了,想来那袁谭,也不可能甘于寂寞……   公达,速传我命,使子廉立刻屯兵界桥,做好准备;再命徐晃,自五鹿城秘密出发,藏于贝丘。命臧霸吕虔,从高唐渡河,严密监视袁谭动作。一俟袁谭异动,就立刻夺取平原郡。而后命子廉和公明在清河国夹击,务必要将袁谭消灭。”   荀攸躬身,“遵命。”   “传典韦、许褚、史涣和文则。”   荀攸连忙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典韦等人小心翼翼的走进了中军大帐。   “主公!”   曹操一摆手,眼中闪烁着一抹戾色。   他轻声道:“三日,三日之后,某要站在邺城城头。”   声音非常小,但是在典韦等人耳中,却犹如一声惊雷。曹操这是要下狠心夺取邺城了……这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曹军将不惜代价,甚至要将邺城夷为平地。   典韦二话不说,洪声道:“主公,三日之内不克邺城,典韦提头来见。”   “许褚愿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克邺城。”   史涣,于禁两人,也不敢有任何犹豫。   曹丕的死,令曹军众将,感受到了莫名的羞耻。以如此优势,竟被一小儿算计。小小邺城,竟猛攻月余而不克,实在是太丢人了。典韦等人扭头,大步流星走出中军大帐。而曹操,也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瘫在了太师椅上,老泪横流。   莫非,天令我曹操要受此灾厄?   子桓,我儿!   泪水在曹操脸上流淌着,身体不住的颤抖。   偌大的军帐里,只回荡着曹操,那强压抑着的哭泣声……   许久,曹操稳住了心神,猛然站起来,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进之!”   “末将在。”   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就见一个青年,大步流星从帐外走进。   此人,名叫羊衜,表字进之,也就是蔡琰的妹夫。之前,王图被曹操密令诛杀,便令羊衜接替了王图的位子,出任他的亲随牙将。羊衜走进来后,躬身行礼。   “请主公吩咐。”   “传我命令,让张燕领黑山军出击,十日之内,务必荡平中山国,夺取北平……告诉他,我准他黑山军,在中山国纵掠三日。但是,若十日内不至北平,让他提头来见。”   “喏!”   纵掠三日!   羊衜心中,不由得一声叹息。   中山国,完了……   曹操所说的北平,可不是后世的首都,而是位于中山国东北部,顺水的一处城池。那里毗邻易水,一旦袁熙敢动作,张燕便可以自北平出击,一举而歼灭之。   只是,这纵掠三日之后,中山国,还能剩下几人呢?   ……   位于中山国南部,有一座县城。   它东向平原,西依太行,南邻滹沱。其境内,地势平坦,西高东低,呈缓坡倾斜。绵亘数十里,膏壤沃野,四季气候分明,雨量充足,是一个生产粮食之所。   这县城,名叫无极。   无极县里,有一大户人家,姓甄。   这甄家,就是洛神甄宓的家族。此时,整个甄家,显得格外混乱,所有人都面带凝重之色。   甄家的花厅里,甄氏族人尽聚于此。   甄尧轻轻敲打额头,神色有些茫然,“张燕,自黑山出兵,已攻入了中山国。”   “那又怎样?”   “怎样?”   甄尧看着那开口的族人,突然间破口大骂,“袁熙引来了乌丸突骑,在中丘袭杀曹操长子曹丕。你知不知道,曹操大怒,已下令血洗邺城。七天前……邺城被曹操攻破。审正南满门被杀,袁尚更被曹操凌迟处死;五天前袁谭在清河国被曹兵伏击,当场被杀。平原郡随即告破,袁谭满门,皆被压至邺城,等待处置。   曹操,这回是真怒了!   如今常山国告破,安平国告破,曹军已兵临下曲阳,随时都可能打到无极城外。   曹丕是怎么死的?   是袁熙引乌丸突骑所杀!   袁熙是什么人?那是咱家的姑爷……   那你现在告诉我,如果无极县告破,会怎样,会怎样?”   看着甄尧那扭曲狰狞的面容,甄氏族人吓得不敢出声,所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我儿,到了这时候,也非是发火的时候。”   甄尧身后,是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妇人。   她轻叹一声,“我早就说过,这富贵来的太容易,并非好事。   若在治世,小宓生有皇族气,是一桩好事;可如今……你父亲就是不肯听我劝说。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   只有丢下眼前这基业,离开中山国……”   “离开中山,去哪里?”   老夫人想了想,半晌后抬起头,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来:“河西!”   “去河西?”   甄尧一听,脸色大变。   “母亲,万万使不得啊……河西,那不也是曹操治下。我听说,那河西太守曹朋,是曹操的族侄,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若是去了河西,岂不是自寻死路?”   “曹朋,与我们可有仇?”   “呃……没有!”   “与我们可有怨?”   “这个,好像也没有。”   老夫人轻声道:“说起来,曹朋还欠着咱们。”   “母亲,此话怎讲?”   甄尧发了一通火,将那些无干人等都赶走之后,听老夫人这么说,不由得愣了。   老夫人轻声道:“我儿莫非忘了,你妹妹今在何处?”   “这个……”   “那曹朋,是个重情义的。   老身曾仔细研究过此子,确是不俗。当年,他为了吕布那一点恩情,不惜杀身之祸,救走了吕布一家人,远赴海外。听说,那吕家在海外,如今倒也风生水起。   咱们就过去,看他能怎么处置咱们。   要真是杀了咱们,那是咱甄家命该如此……但若是他肯帮忙,咱甄家说不得,还能在河西闯出一个家业。苏双为什么要跑去河西?不就是为投奔那曹朋吗?论行商坐贾,咱甄家打出家业的时候,苏家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咱怕了他们?”   甄尧,陷入了沉思。   老夫人的一番话,倒是让他有些心动。   只是,这一去河西的话,他那孝廉的功名就等于废了……   “那要赶快准备才是。”   “准备个甚!”   老夫人顿时怒了,呼的站起来,低声喝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要准备什么?   通知你几个妹妹,今晚就走。”   “啊?”   “不要通知任何人,悄悄离开。”   老夫人说罢,靠在榻上,轻声道:“从今天开始,你便不再是中山国甄氏子弟,是河西甄氏子弟。至于那些族人,你也看到了……从前他们捧着咱们,靠着咱们。可这大难临头之时,只怕那些人,一个个都存着要拿咱们去做那觐见之礼的心。他们不会跟咱们走,只可能在关键的时候,给咱们一刀,为那晋身之礼。”   甄尧面颊抽搐两下。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这么一个现实,但也不得不去面对。   只看那族人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出那句‘那又怎样’的话,怕真的存了这心思。   “我儿,你立刻去准备一下。   笨重之物都丢了,不要带着。只要带上一些紧要的金银器软,而后准备两辆马车,咱们趁天黑前,离开无极县。这些家业,生不带来死不带走,重要的是咱们在塞外的那些商路,必须要带走。那东西,才是咱们立足于河西的根本啊……”   “孩儿,明白!”   甄尧不敢再犹豫,立刻下去召集姐妹,开始准备。   老夫人坐在堂上,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她睁大浑浊的花眼,半晌后,突然笑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这塞翁失马……呵呵,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及,深不可测啊……”   ……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建安九年的五月。   河北战事,渐渐落下了帷幕。而高干在邺城失守,袁谭被杀之后,迅速撤离河东。曹仁旋即下令,使曹军跨过通天山,进入并州治下。柯最乌丸首当其冲,遭遇曹军的攻击。乌丸大人柯最在抵御了十天之后,终于抵挡不住曹军凶猛攻势,率部逃窜。   也就是在这时候,从江东传来消息:孙吴水军大都督周瑜,奇袭江夏……   江夏太守黄祖被周瑜所杀,黄祖之子黄射被东吴俘虏,斩于江上。顿时,荆州大乱。   而同时,孙权命大将太史慈自居巢出兵,攻占六安。   合肥岌岌可危,寿春更面临威胁。   曹操得知消息后,不得不暂停对河北的攻击。从战略角度而言,他此次攻至下曲阳,夺取了中山国,已经达到了目的。而孙权这突然的举措,令曹操不免感到忧虑重重。在与众谋士商议之后,曹操命徐晃张辽二人,暂领河间、渤海两郡,与张燕所在的中山国,联手,对幽州形成了包围之势……而后迅速返回许都。   河北之战,至此告以段落。   然而对曹朋而言,河北战事告以段落,则预示着,凉州之战,必须要加快速度。   建安九年五月,张掖之战结束。   苏则在昭武大败邹岐之后,迅速攻入了张掖郡。   同时,他派遣使者抵达武威,请曹朋代为向朝廷上书……他这个看似极为平常的举措,也让曹朋顿时放下心来。   这个苏则,属于曹派!   至少,他对曹操并不反感。   否则的话,以苏则身份,大可以直接上奏朝廷。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要通过曹朋。明眼人都知道,曹朋上奏,与其说是上奏朝廷,倒不如说是上奏司空府。   如此一来,苏则的政治倾向,也就明白无误的表现出来。   曹朋依照着之前和苏则的约定,命苏由出任日勒长。而曹彰以十三岁的年纪,出任日勒统兵校尉。同时,曹彰之前所立下的战功,曹朋也命人迅速递交许都。   至于张掖太守有谁担当?   曹朋并为给出任何意见……他的目光,已经从武威郡的西部,转而向金城郡看去! 第475章 云动(二)   许都,司空府。   虽是三伏,但是在司空府内,却丝毫感受不到半点暖意,甚至还让人有些发冷。   环夫人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如往常般的动人。   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环夫人越发透着娇媚,好像一颗成熟的蜜桃,让人看到,忍不住想要扑上去,狠狠的咬上一口。   环平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将曹朋的那些话,一五一十,转述一遍。   环夫人很认真的听罢,脸上闪过了一抹喜色。   “只有这些吗?”   “呃,曹将军最后还说,出我口,入你耳,不可为第三人知晓。”   环夫人随口道:“这是当然。”   不过,她心里突然一动,眼中陡然闪过一抹精芒。   出我口,入你耳,不可被第三人知道。   这原本只是一句非常普通的叮嘱话语,可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似乎就不太寻常了。   “环平,这一路上也辛苦,去歇息吧。”   “喏!”   环平离开后,环夫人蓦地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旁。   就见环平的背影,在跨院的小门边上消失。环夫人的眼中,透出一抹杀机,旋即又有些不忍,脸上似乎有些犹豫。曹朋那句话的意思,她已经明白了……   如果是在平时,那句话不算什么。   可这本来就是秘密联络,自然不可能被人知晓。   能知晓这些事的人,自己、曹朋还有环平,一共三个人。曹朋明知道那环平是心腹,还要专门提醒一句:不可被第三个人知道。那意思,岂不是非常清楚了?   环夫人、环平还有曹朋,三人中必须要有一人死去。   这个人不可能是环夫人,也不可能是曹朋,那么死去的人,岂不就是呼之欲出?   只有环平死了,才是真真正正‘不被第三人知道’。   但是,环平跟了自己多年……   环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一咬牙,似下定了决心。   ……   时间,在飞快的流逝。   转眼间,就近了初秋,河西郡迎来了即将丰收的时节。   沉甸甸的麦穗,如一片黄金色的海洋,威风拂过,起伏若波浪般……看着那片金黄,曹朋站在红水县城门楼上,一脸的喜色。河西,即将渡过最困难的时期。这一年来,他在河西郡的投入何止亿万钱计?海西两年的收益,几乎被他一下子砸进来,才有了今日的河西秋收。牧原上,传来悠扬的牧歌声。天很蓝,白云悠悠,与这大地上的金黄色构成了一副极美的画卷,让曹朋的心,飘飞起来。   这,才是他所希望的河西!   这,才是那传说中的塞上江南。   进出红水县城的人们,看到那城门楼上的曹朋,都会发自内心的,躬身行礼……   曹朋也报以微笑。   谁也没有说什么话语,一切都是在默默无声中进行。   曹朋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门楼的厅廨中。庞德已命人摆上了一张大椅,曹朋坐下来,示意庞德兄弟也落座。而后,他喝了一口河西人自酿的糯米酒,香醇可口。   “没想到,河西如今竟变得如此繁华。”   庞明忍不住发出感叹。   曹朋一笑,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这一年,我征战在外,并未投下太多的精力。   河西有此规模,全赖子山等人的辛劳……呵呵,都说是我的功劳,却和我未有关系。”   风,从门外吹进来,透厅廨而过。   曹朋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他此次返回河西,并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丰收。随着武威郡渐渐稳定下来之后,曹朋想把步鸾和郭寰接到姑臧去。却不想,从河西传来消息,步鸾竟坏了身子。   算算日子,步鸾怀上的时间,正是曹朋离开河西,出征武威的那段日子。   虽说,步鸾不是正室,而且出身也很普通。但说较起来,这步鸾也是最得曹朋喜爱,最为懂事的人。她心思灵巧缜密,与郭寰那种北方女儿的大气不同,而是一种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她不会去争夺什么,但是每件事,都会办得合曹朋心意。如今听说步鸾怀了身子,曹朋自然不敢让她长途跋涉,于是便赶回红水县。   距离诞下婴儿,时间还早。   曹朋和步鸾郭寰商量了一下之后,决定还是搬去姑臧。   同行的人,还有蔡琰母女。相比较红水县,姑臧位于河西走廊之上,蔡琰也早就想去看看。同时,她也想早日将那些书籍经典背写完毕。姑臧的条件,要优于河西郡。也许过些年,河西郡能迎头赶上,但就目前而言,姑臧还是最佳的选择。   而且,步鸾和郭寰走了,她留在河西也没什么意思,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总不可能,让蔡琰找一帮子老爷们儿去交流吧。   蔡琰既然要走,那么甄宓也要跟去。随行的还有两个从许都送来的女婢,都是很懂事,也能识文断字的女儿家。河北战事,已经落下帷幕。邺城告破,也预示着河北之争,将进入尾声。甄宓心里挂念家人,却也不敢在这时候,返回老家。   听说黑山贼出山了!   整个中山国,都陷入一派动荡之中。   曹操在邺城大开杀戒,尽屠邺城百姓;张燕也在中山国纵掠抢夺,令人感到惶恐。   好在,随着张辽和徐晃两人占领河间渤海两郡,中山国正渐渐的恢复稳定。   即便如此,甄宓也不敢回去。   她哀求蔡琰,通过蔡琰找到了步骘,而后送信回家。   家中恐怕也很乱吧!   不晓得母亲和兄长他们,是否已经有所准备?   在蔡琰的劝说下,甄宓渐渐稳定了情绪。这次蔡琰要去姑臧,甄宓自然要跟随。   “公子,确是好悠闲啊。”   就在曹朋闭目在厅廨里歇息的时候,外面脚步声传来,步骘满面春风,走进来。   “子山,快坐!”   曹朋连忙站起,迎上前去。   “这段时间,可是让子山辛苦了。”   “公子此话从何说起?步骘在这里,安稳的很呢……远不似公子在武威经历风险。”   两人客套了几句,步骘让人取来了一部账册。   “这是河西郡,这些日子来的发展情况。”   “呃,我实在懒得看,子山口述就是。”   步骘点点头,翻开了账册,“今红水县人口,已超过了四万……”   “怎么这么多人?”   “一来,根据公子的吩咐,我加大了对羌胡异族的归化力度。公子给出如此优渥的条件,许多羌胡也愿意加入咱们。仅这几个月里,就有大小数个鲜卑杂种胡归化过来,人口大约在六七千人左右。同时,还要感谢高干,那家伙在河东用兵,造成河东百姓人心惶惶,故而过往几个月里,自河东迁入河西者,也有不少人……粗略计算了下,红水县增加了近五千人,而廉堡方面则增加了三千余人。   秋后开荒的力度,势必要加大。   河西地势偏高,故而我准备沿河水以西开荒,待来年,河西耕地可多达十万顷。   这人口数量,将能突破四十万……”   “那粮食方面如何?”   河西人口四十万,也就代表着要增加近一半的人。   曹朋首先考虑的便是这粮食问题。民以食为天……肚子不饿,才能建设家园。   步骘说:“河西今秋的形式很好,我粗略计算了一下,六万顷田地,足以保证郡府各县的存粮。除此之外,苏行首已派出商队,入西川购粮……听说,今年西川风调雨顺,想必又是个丰收年景。成都的粮食,已降至二十贯一斛,比之中原,低了五倍之多。但具体能购来多少粮食,目前还不清楚,需苏行首确认。”   西川?   曹朋眼眉儿一跳,心里不由得一动。   李儒,已开始行动了吗?   他当初把这桩事情交给李儒,说好了不会去过问。   所以具体李儒是怎么安排,又是怎么展开行动?曹朋并不是特别的清楚……   但既然李儒行动了,那么他就必须要加快在许都的活动。   想了想,曹朋点头。   “来年,还要投入多少?”   步骘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公子若暂时停止向漠北购买奴隶的话,估计不会投入太多;但如果继续购买奴隶,只怕还需要一大笔投入。具体的数量,我也要和苏行首商议过后才能确认。但步骘粗略计算,至少也要八千万钱以上……”   一旁聆听的庞德庞明兄弟,心里一个劲儿发颤。   不到河西,不知道什么叫做败家。   只听曹朋他们商谈的数目金额,就让人感觉头皮发麻。动辄就是逾亿,少则也要几千万。   庞德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财力雄厚。   武威郡也算是家底比较厚实,可满打满算,恐怕还不如人家说句话功夫花费的钱帛。   殊不知,这许多钱财,已经快耗尽了曹朋的腰包。   从他在海西组建行会开始,官售粗盐,贩卖盐引,这些年的收益,几乎全都砸在河西。当然了,他动的是他自己的腰包。奉车侯府自然还有一笔收入,他不会去动用。可即便如此,曹朋也感到了压力。八千万,还真他妈要了我的亲命!   “购买奴隶,不可以停止。   不但不能停止,还要加大力度……苏双那边恐怕一时间也难以在扩宽路子,咱们要再想办法。朔方还没有乱起来,鲜卑还不足以伤筋动骨。子山,这件事你不要管,这笔钱不从库府里出,我会通过商会想办法解决。八千万,还太少!”   朔方的南匈奴之争,似乎渐渐落下帷幕。   刘豹占居朔方,并且和高干勾结在一起,很快稳下了阵脚。   相比之下,去卑在河套以外,就显得有些吃力。他背后还有一个轲比能的鲜卑,时时威胁他的地盘。若不是曹朋把檀柘请去漠北,与去卑联手,恐怕他已经支撑不住。买卖奴隶,现在是檀柘和去卑手中一大财源。如果曹朋停止了收购,两人恐怕很难在支撑下去。哪怕是给他们信心,曹朋也只有不断加大力度……   轻轻搓揉面颊,曹朋苦笑道:“我就知道,子山来找我,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好事吗?”   步骘笑了,“要说好事,还真有一桩。”   他拍了拍手,就见两个亲随抬着一筐走进来。   “公子,可知这是何物?”   曹朋扫了一眼,眼角一动,“石墨?”   “正是……前些时候,耿钧在巡视的时候,在县城西北,就是当初公子剿灭石魁的黄花林,发现了这种石墨。不过呢,好像和我们以前所见过的石墨有些不同。”   “不同?”   曹朋站起来,走到那筐子旁边,伸手从里面取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焦炭?”   曹朋认出,这黑乎乎的东西并不是普通的石墨,而是焦炭。   黄花林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在曹朋的记忆里,焦炭似乎是要经过加工才能生成。记得小时候,家乡就有一座炼制焦炭的工厂。说是要把烟煤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加热到一千度左右,在经过干燥,热解,熔融,粘结、固化和收缩之后,最终才能形成焦炭。这个过程,叫做高温炼焦,也叫高温干馏。   这玩意儿,可是高炉冶炼、铸造不可或缺的物品。   其实,早在汉代,人们就发现了煤炭。   只不过当时很多人并不认得,曾有人请教白马寺的高僧,说这叫做‘劫灰之灰’。   古人,敬天地,敬鬼神。   并不敢大肆进行开采。只是在那煤炭裸露之地,捡来使用而已,所以不算太普及。   曹朋把焦炭扔在筐里,想了想,突然道:“子山,把耿钧找来,让他带我去黄花林看一看。”   “喏!”   耿钧,如今是红水县的兵曹,在李其手下效力。   曹朋和庞德兄弟匆匆走下城楼,早有军卒备好了马匹。   他翻身跨坐马上,刚要离开,却听到城门口上,传来一阵骚乱嘈杂的声音……   “我们是曹将军的家眷,何故阻拦我等入城?”   曹朋闻听一怔。   我的家眷?   难道是月英她们来了?不可能啊!她们之前还派人送信,说是无法过来。这家眷,又从何说起呢?   他举目,向城门口望去…… 第476章 云动(三)   红水县城外,甄尧面红耳赤的从车上下来。   两个族人的叫喊声,让他感觉很没有面子,甚至有一些难堪。他甄家,何时要借助他人名号立足?但没办法,如今的甄家只是一头落难的凤凰,连鸡都不如。   从中山国一路下来,不晓得遭遇了多少磨难。   由于撤离匆忙,甄尧并没有带太多的资产,也没有带太多的护军。   途中时常会遭遇匪军,以至于逃离冀州的时候,损失极为惨重。护卫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几十名老家臣还随行保护。至于财产,也丢失了不少。其中有很多是那些护卫在散去的时候,顺手拐带走。甄尧有心阻止,但却是力有不逮。   一直到进入河东,情况才算好转了一些。   但是,在渡河的时候,还是遭遇了一些状况。由于他们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证明,差一点被黄河渡口的曹军当成流民缉拿。河东人口流失,令曹仁也感到无奈。他无法责怪曹朋,所以只能尽量控制这种情况。未带证明,就要受到严密盘查。   加之甄尧一行人,一口河东口音,让曹军非常小心。   无奈之下,还是老夫人出了一个主意,让甄尧打上河西郡太守,北中郎将曹朋的旗号。   说来,还真有些巧,驻守龙门山的曹军将领,赫然就是刚从霍大山退下来的甘宁甘兴霸。听闻有曹朋的家眷要渡河,甘宁也非常吃惊,还以为是曹朋的家人,于是便前来拜会。哪知道……老夫人便取出了一封书信,上面有河西郡郡府的大印,以证明自己并非袁绍奸细。甘宁看到了信封上的河西印绶,才算相信。   虽然不清楚曹朋何时与甄家联系上,但联想到之前,苏双借道河东的事情,甘宁也没有怀疑太多。不过,他还是派人,把甄家护送到了富平渡口,让他们平安渡过河水。甘宁,是为了防备甄家人出幺蛾子;殊不知此举正中了甄家的下怀。以至于很多家臣都认为,甄宓和曹朋,一定是有着极为密切而特殊的关系。   “你们是太守家眷?”   红水县门卒,露出疑惑之色。   就在这时,曹朋带着人走上前来,伸出手道:“把那路引拿来,让我看一看。”   门卒一见,连忙行礼,将甘宁开出的路引递上。   “你们,是曹朋的家眷?”   “正是!”一个家臣大声道:“我家小姐,乃尔等太守内室,所以赶快让开通路。”   曹朋的脸,腾地一下子沉下来。   我内室?   那不就是说,是我老婆?   你家小姐谁啊……怎地如此不知羞臊?   他打开路引,扫了一眼之后,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中山国无极县甄氏?   曹朋搔搔头,似乎有些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不禁有些尴尬起来。   没错,甄宓被劫持,并非他授意,甚至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不管怎么说,甄宓现在的确是在河西,就在这红水县,而且就住在那郡廨中。蔡琰母女来到红水县后,曹朋担心蔡琰生活凄苦,干脆让她住在郡廨里,并效仿司空府和典府的格局模式,设立两个大门,看似两个宅院,但实际上就是从郡廨里划分出去罢了……   为的是,方便照应。   蔡琰有什么事,可以很快通报过来;步鸾和郭寰,也能有一个说话的人,可以解闷儿。   可问题是,这事情说不清楚啊。   他还看过赤身裸体的甄宓,更有些……   甄宓现在看到曹朋,还有些恐惧,经常是躲在蔡琰身后。虽不似一开始那般战战兢兢,但却多少会有些慌张。同样的,曹朋每次看到甄宓,脑海中也会浮现出那具犹如羊脂白玉般的曼妙胴体……所以,曹朋也是尽量不与甄宓单独相处。   现在,人家的家人找来了!   他挠挠头,把路引便收了起来。   “放他们进去吧。”   “喂,把路引还给我们。”   家臣一见曹朋将路引没收,顿时急眼了。   这一路上,特别是在进入河西郡以后,这份路引可是起了大作用,所以不敢丢失。   曹朋眉头一蹙,厉声道:“休要呱噪!路引,我收回……你们进城去吧。自会有人带你们前去住处,路上莫惹事生非,若触犯了律法,谁也保不得你们……子山,找个人带他们去蔡大家的府上,就说是甄小姐的家人,切莫要怠慢了。”   从城头上刚走下来的步骘,闻听不由得一怔。   旋即,他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让曹朋顿时面红耳赤。   这边曹朋也不迟疑,翻身上马,带着庞德兄弟便离开了城门。   步骘上前,看了一下门口的两辆马车,就见甄尧快步走过来,将家臣喝令退下。   “在下甄尧,不知……”   “三公子,请随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令妹。”   步骘和曹朋,都穿着便装,所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他也不想赘言,径自上了马,在前面领路。而甄尧则一头雾水,登上马车,随步骘进入红水县城。   这红水县,尚未兴建完整。   但整个县城的格局,已初具规模,让人一目了然。   县城被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域,其中西部是校场,东部是集市。南北则分别是住户。河西郡廨和红水县廨连为一体,位于县城中心位置。其中,郡廨临近校场,而县廨则靠近集市。县城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但城市内部,仍在建设。   街道很整洁,有一部分还未完工。   坐在车厢里,甄尧可以看到那施工的场面……   一群囚犯打扮的人,抬着一筐筐碎石,洒在路上。而后由壮硕的公牛,拉着沉重的石头碾子,在路上一遍遍的压过去,使得地面非常平整。没有什么差役监视,也没有看到什么军卒监工。但那些囚犯却极为认真,丝毫没有偷懒的迹象。   这河西太守,倒是有些手段!   甄尧暗自称奇,连连点头。   其实,似这样的场面,他已不是第一次看到。   初至河西,河西郡的道路让他感到无比的震惊。与河北官道相比,河西这蛮荒之地的道路,显然更盛一筹。平整,宽敞,道路两边栽种树木,使得景致极为美妙。快马在官路上疾驰,丝毫不需要担心道路的畅通问题。马车行驶其上,也少有颠簸的感觉。沿大河一路,河堤上也栽种职务,据说都是河西太守所命。   “那些囚奴,何以如此忙碌,却无人监守?”   当时甄尧好奇的询问当地人。   “客人一看就知道是外来的……咱们太守有令,所有奴隶只要完成一百个工分,就可以脱离奴隶身为平民。到时候,可以在官府报备,并安置产业为平民开荒,可得五分利。这每一段道路,都有划分。每一段道路就是一个工分,若完成的快,完成的早,凑足了一百工分后,便可以得到平民身,谁有愿意偷懒呢?”   类似于后世的承包制度,最大限度的调动奴隶的积极性。   随着河西奴隶人数日益增多,平民化的进程,也必须要加快脚步……   所以,曹朋就想出了工分换户籍的方法,鼓励奴隶们进行劳作,换取足够工分。   而奴隶们有了盼头,自然也不愿意偷懒。   要知道,每一个工程,都代表着他们距离平民,会更近一步……   河西郡有律例,凡逃奴,勿论原因,格杀勿论。而与此同时,曹朋又不断改善奴隶的生活条件,使他们避免生活的困难。一边是屠刀,一边是希望……大部分奴隶,愿意选择希望,而不是死亡。在给予了足够的物质保证之后,曹朋又启用了连坐之法。逃一奴,连坐十人;逃一族,则连坐百人……使奴隶相互监视。   “母亲,依我看,这河西不出十年,必赛过中山。”   老夫人有些疲乏,听了甄尧这番话后,也点点头,“这位曹三篇,确有些本事。”   不知不觉,车到一座府邸门外。   步骘派人去通报,而后也不与甄尧等人告别,径自离去。   “母亲,那人好生无礼。”   缩在老夫人怀中,生的粉雕玉琢,颇为美丽的小女娃,突然对老夫人说道。   这小女娃,便是甄尧最小的妹妹,甄荣。   “乖女,休得乱语……那位先生举手投足,颇有官位,气度不凡,不是等闲人。他能亲自领路,已经是极大关照,岂能在说人家的不是?这里非无极县,也不是咱甄家的老宅。以后说话,要多些小心,莫被人小看了,说咱家教不严。”   老夫人气度温和,但话语中,却隐含警告之意。   甄荣撅着嘴,虽然不太情愿,却还是点点头,轻声道:“女儿记下了!”   “母亲!”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时,甄宓似一只百灵鸟般,从府邸里跑了出来。她站在台阶上,看到老夫人众人,不由得泪水涟涟,泣声从台阶上冲下来,一头扑进了老夫人的怀中。   “我儿,却是苦了你!”   老夫人抱着甄宓,也是大放悲声。   蔡琰牵着阿眉拐,从府内行出。看到这一幕,她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轻轻点头。   “这里,为何写着蔡府?”   “母亲,这是蔡姐姐的家宅啊……哦,我还未与母亲引介,这就是蔡姐姐,蔡邕伯喈公之女,蔡琰蔡大家。”   蔡邕之女?   老夫人一惊,连忙肃容上前拜会。   甄家虽说有些地位,却终究比不得蔡邕这声名响亮。   蔡琰更是以才学,而闻名天下,从小就有才女之称,容不得老夫人敢去怠慢。   心里有些疑惑,何以女儿住在蔡琰家宅里?   “小妹,刚才领我们前来的人,又是哪个?”   “领你们前来的人?”   甄宓一怔,向家丁看去。   那家丁连忙道:“是步子山步郡丞,亲自前来。”   “啊?”   甄宓吓了一跳,“怎劳动步先生大驾?”   送我们过来的人,是河西郡郡丞?那可是河西的二号人物,手握财政大权,是曹朋的心腹。听说,他还是曹朋的亲戚,他的堂妹,就是曹朋最宠爱的妾室……怪不得,那人对我们没有好脸色。确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好像不对啊!   步骘是河西郡二号人物,那么能指挥他的人……   甄宓突然想起,在城门口看到的那一幕景象。步骘好像是受了一个青年的指使,才来引路。   整个河西郡,能指使步骘的人,不就只有……   “小妹,曹公子,生的什么模样?”   甄宓一怔,脸顿时通红。   “哥哥说的,是哪位曹公子?”   “这河西郡还能有几位曹公子?”   “恩,还有司空三公子子文,是曹将军学生,也是曹公子啊。”   “我说的当然是曹将军……”   “曹将军生的……”   甄宓还真不晓得怎么回答。   那天恍惚间,就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格外可怖;后来由于惊慌,心思不稳,所以也没有注意他的相貌。再后来,曹朋开始征战武威,甄宓更极少见到曹朋。虽然最近见过几次,但每一次,她都不敢正眼观瞧,心里总是有些紧张。   要说样貌?   曹将军好像挺威武,但也很普通。   只是那种气度和威势,令人印象深刻……   甄宓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是,甄尧可就感觉有些不妙。   “小妹,你与曹将军……”   “哥哥怎说的话,我与曹将军并无干系。他待我一直很尊重,让我帮助曹大家撰写经文。”   说着,甄宓睁大一双水灵灵,柔媚的双眸,“哥哥,何以如此询问?”   坏了,好像闹岔了!   甄尧脸色一变,暗叫一声不好。   同时,他隐隐猜出,那位在城门口出现的青年将军的身份。   这事情可怎生是好?妹妹和曹将军并无干系,岂不是说我一家来河西,来的冒昧?   若无曹将军的支持,我甄家又如何能在河西立足!   甄尧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心里暗自叫苦。事情并不是他和老夫人以为的那样,人家曹三篇好像也没有打自己妹子的主意。可现在已经来了河西,总要想个主意才是。这件事,已不是甄尧能够做主。这一路上,他们都是打着曹朋家眷的名号。如今才知道妹子和曹朋没有干系,若曹朋追究起来,岂不是大难临头?   台阶上,老夫人和蔡琰谈笑风生。   甄尧眉头紧蹙,思忖半晌后,突然道:“小妹,待会儿要好生与我说说曹将军的事情。还有这河西现在的种种状况……此事,干系到咱甄家以后的生死存亡。”   甄宓一怔,轻轻点头。 第477章 云动(四)   黄花林,的确是出现了不少焦炭。   但这之所以会出现,完全是一个意外。黄花林的地下,蕴藏着一个煤矿(也就是后世的红水田煤矿)。这个煤矿的煤炭蕴藏量不小,而且并不难开采。建安八年,曹朋火烧黄花林,造成了整个黄花林变成了废墟。位于黄花林东面的沼泽地中,受大火波及,形成了一个密封的环境,意外的使得底层表面的烟煤,炼化成为焦炭。不过,这个数量并不算太多,又因为沼泽的缘故,使得焦炭的开采,变得极为复杂。整体而言,曹朋想要大规模提炼焦炭的想法,似乎不合实际。   同时,炼焦的过程和工艺,也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   黄花林之所以出现焦炭,可以说是一个很难复制的巧合。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浮于地表的焦炭,让曹朋隐隐约约猜测到,在这红水地下,很可能蕴藏着煤矿。   对于这个时代,煤炭能产生怎样一种冲击?   曹朋并不是特别清楚。   而且,如何开采这个煤矿,同样也是一个难题……   这黄花林的煤矿,让曹朋隐隐约约的产生了一个构想,只是这个想法还不算清晰。   离开黄花林后,曹朋返回红水县。   可是这一路上,他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好几次都差点走岔了路。   庞德兄弟,还有耿钧,更不敢打搅曹朋。只能小心翼翼的跟随着,一直到天黑,才抵达红水县城。   红水县,有夜禁的规定。   事实上一直到宋朝,夜禁始终存在。   虽然曹朋有些取消这个规矩,可由于红水县所处的位置,以及它目前的经济状况和物质条件,想要向商业化发展,还需要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非短时间可以做到。   城市,由军事化,政治化而演变成商业化,历经千年。   曹朋重生东汉不过短短九年,所能产生的作用,还非常微小。   想要将河西郡向商业化演变,首当其冲的便是对商品和物质的需求。而这一点,恰恰是东汉末年,无法达到的基本需求。当需大于供的时候,人们首先要做到的是完成衣食住行等方面的基本要求。所以,商业化的道路对曹朋而言,还要有一个漫长的探索周期。将千年的进化,转为十余年,二十年的进化,何其艰难。两淮才初步开发,大运河尚未出现,而后世的东南经济圈,还处于蛮荒。   两湖之地,尚未演变成鱼米之乡。   天府之国的财富,由于蜀道艰难,而无法顺畅输送中原。   春秋战国时楚国大夫屈原在《离骚》中道: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   那种心情,曹朋似乎有所体悟。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回到郡廨中,他孤立于门廊上。   院子里,有淡淡的紫丁花香萦绕,一轮明月皎洁,月光洒进庭院,却无法照亮曹朋心中的迷茫。   物质的极其丰富,人口的极其膨胀,是经济发展的基础要求。   但以目前的状况而言,这似乎有些困难。塞外的异族,对中原仍旧是虎视眈眈,那历史上所谓的‘民族大融合’,已成为萦绕在曹朋心中,一块无法消失的阴霾。   凉州,必须要尽快稳定。   丝绸之路务必要尽快的打通……   对漠北异族的经济侵略,也必须要加快脚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曹朋心中的紧迫感,也就变得越发强烈。   算算时间,马腾该有动作了!   ……   “公子,甄尧求见。”   “甄尧?”   曹朋愕然回头,脸上透出茫然。   姜冏轻声道:“便是蔡府甄小姐的兄长。”   “啊……”   曹朋一拍额头,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这该来的,总归是要来。   他堂堂的河西郡太守,也没有理由要躲避甄家。再说了,甄宓的事情,和我也无关系。这半年来,我可是对那位甄小姐,待若上宾,并没有半点侵犯和猥亵。   不过,一想到甄宓,脑海中便立刻浮现出……   “有请!”   曹朋深吸一口气,将绮念压下。   他揉了揉脸,迈步向花厅走去。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不到三旬的青年,战战兢兢进来。   “罪民甄尧,特向将军请罪。”   甄尧一进花厅,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甄先生,何故如此?这罪民二字,又从何说起?”   甄尧一脸尴尬之色,轻声道:“我等为避难河西,不得不用将军名号,称将军家眷,才得以诸多照拂。只是……甄家今至将军治下,又怎能不与将军请罪?”   “呃……”曹朋脸一红,连忙搀扶起甄尧。   他日间之所以没有表露身份,就是感觉着,有些尴尬。可这件事,终归要有个说法,他也清楚,无可避免。甄宓如今在河西,在他的治下,是一个事实!哪怕他为了避嫌,让甄宓住在蔡府。可问题是,蔡府和郡廨比邻而居,也很难说清楚状况。苏双劫持甄宓,曹朋毫不知情……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太相信!   这种事,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爽。   不过既然甄尧来了,总要给个说法才行。   曹朋苦笑一声,“令妹之事,乃曹某之过。先生一家前来,我自当予以关照。”   他犹豫了一下之后,又轻声道:“只是这件事,还是少为人知的好。   还请先生尽力约束家臣,若走漏了消息,与曹某,与先生,恐怕都没有什么好处。先生当知,我家主公世子,因何而遭难。若被人知晓,必会有杀身之祸。”   甄尧脸色变幻,片刻后一咬牙,轻声道:“请将军放心,尧知当如何处理。”   “甚好!”曹朋点点头,“此后,甄家乃河西一部,昔红泽部落之一。这身份,我自会与先生尽力隐瞒。只是从现在起,河西无中山甄氏,还请先生牢记之。”   声音低沉,听上去很柔和。   但是给甄尧所带来的压力,却无比巨大。   曹朋的气场很强,强到了让甄尧胆战心惊的地步。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甄尧当然也很清楚了……你甄家的富贵,我可以保障!我也可以保证,令你甄家在河西有一席之地。但是,你必须要将过往都忘掉才行。从今以后,只有河西甄氏!昔日中山无极县甄氏一族,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是一个大方针!   曹丕的死,毕竟干系重大。   哪怕曹操对曹朋再信任,若知道这件事情的起因,未尝不会生出一丝怨念来。   所谓未雨绸缪,大致就是这样。   曹朋,必须要做好被曹操知晓的准备。   好在甄尧这一路,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有甘宁清楚。   而甘宁,是曹朋的人,所以这一点,曹朋倒是很放心。警告了甄尧之后,曹朋便把话题岔开。他和甄尧聊起来,却发现这甄尧,确有一些本领。他和苏双一样,作为中山大户人家,对商业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不过所不同的是,苏双长于贸易,而甄尧却善于规划。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两人有些重叠,但又能相辅相成。河西郡商会,虽说是由李儒监控,苏双打理,但还缺少一个监督。   此前,曹朋手里没有合适的人选。   而甄尧的出现,似乎将这一块短板弥补过来……   “先生,可愿出山,为我谋划河西?”   曹朋心里一动,将河西郡商会的事情向甄尧介绍了一下,而后非常期待的看着甄尧。   苏双,劫走了甄宓,令甄家险些陷入万劫不复。   所以甄家决不可能和苏双联手,相反会在恰当时机,对苏家予以制约和报复。   这样一个存在,对曹朋无疑有着极大利益。   特别是在对河西郡商会的掌控方面,有甄尧,可以令曹朋的监管力度进一步加强。   甄尧一怔,旋即喜出望外。   “尧愿为公子效死命。”   “诶,这大好光景,何言‘死’字?   我不日将往武威郡,屯扎姑臧。甄先生若是愿意,可以随我前往姑臧,一展身手。”   “甄尧,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直到此时,甄尧心里的惶恐,才算是缓解了一些。   不过单只是如此,还不成!必须要进一步加强和曹朋的关系,成为他的心腹……   如何真正进入曹朋的核心幕府?   这恐怕还要从小妹身上着手!从刚才曹公子谈及小妹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对小妹并不反感。回去之后,需和母亲商议一样,尽早促成甄家和曹家进一步结合。   想到这里,甄尧已暗自打定了主意!   ……   甄家到河西,并没有停留太久。   两天后,曹朋领着步鸾和郭寰,还有蔡琰母女,启程离开红水县,前往姑臧。   而甄家也跟随着曹朋,一同前往。   只是这次离开,甄家的家臣少了一半还多。不少人被留在了红水县,在郡廨效力。表面上看,这些家臣得到了重用。但甄尧却知道,他再也见不到,这些家臣。   既然他们这么轻易的就另投别家,也说明不足以信任。   而随行的八九人,则是甄尧的心腹,甚至还有两个甄氏族人,将成为河西甄氏的核心。有时候想想,或许有些残忍。但为了自家前程,却也不得不狠下心来。   虽说甄家的几若破灭,可一个新的甄氏,将会在西北崛起。   得失之间,甄尧倒是还算看得清楚。   临走时,曹朋正式任命夏侯兰代理红水县长之职,同时委任武亭都尉,河西统兵校尉。河西军事,尽由夏侯兰执掌。这也算是曹朋对夏侯兰这八年忠心耿耿追随的一个报答。虽说只是个千石校尉,但性质却和从前,有很大程度的不同。   权力!   夏侯兰的权力得到了极大提高。   河西五镇,东起大河,西至凤鸣堡,尽归夏侯兰执掌。   同时,曹朋也暗中开始推行府兵制度。在常备军的编制下,进一步加强府兵制的建设。河西五镇,兵农合一,兵牧合一之法,借鉴老秦兵制,以及曹朋、徐庶庞统的整合,还有李儒的进一步改动,渐趋合理,可以尝试着进行推广……   而这份府兵制度,也随着夏侯兰出任统兵校尉的奏折,一同送交许都呈报。   毕竟,擅自改变兵制,那几同于造反。   府兵制一旦在河西推广开来,迟早会被曹操知晓。   与其到时候被动,倒不如主动上奏。权作一个试验田,想来曹操也不会反对。   建安九年六月中,曹朋一行,返回姑臧!   ……   “阎行,成公英?”   曹朋抵达姑臧后,便接到了潘璋奏报。   阎行,不就是那位号称凉州第一猛将,曾险些折枪击杀马腾的主儿,韩遂的女婿吗?   他,怎会来投奔我!   要知道,曹朋虽说占领的武威郡,可在表面上,却要听命于韦端父子的节制。   而且他在凉州的根基,并不算深厚。   哪怕是攻取了武威郡,也还算不得稳定……   至少,武威郡九县之中,曹朋并未完全控制。西部三县,为了平抚西凉旧部的情绪,曹朋也不敢大刀阔斧的进行变动。只能在最小程度上,进行一些调整,以免刺激到西凉豪族对他的反感。从这一点而言,曹朋对武威的掌控力,远不如河西五县。当然,曹朋也清楚这一点,有些事情并非能一蹴而就,需慢慢调整。   “按理说,阎彦明当投韦端父子,岂不是更好?”   新任姑臧令赵昂闻听,顿时笑了。   “韦端名为凉州刺史,但并不足以令人信服。   此人有贤名,却胆小如鼠,而且好妒甚重。此前司空任了西部都尉,他便纠结许久。韩遂这个人,好谋,有算计,最清楚韦端性情。要说阎行主动前来相投,我倒是不信。甚有可能,是韩遂临终嘱咐……阎行若直接归降司空,以司空目前的情况,只怕未能有他一席之地。他在中原,并无根基,倒不如留在西凉。   投公子,有几个好处。   而最大的好处,便是在日后,能有人照拂一二。   阎行此人,倒也有些本事。不过我倒是以为,若以才干,倒是那成公英更需重视。”   “哦?”   对于一个老凉州的建议,曹朋又岂能不去重视?   “那伟章先生以为,当如何安置他们?”   “阎行,可留在帐下,不可令其远行……倒是成公英嘛!听说,武威县如今尚无安置,只设有军府。成公英久居凉州,善与羌氐交际,何不令其为武威县长?”   曹朋,连连称赞…… 第478章 云动(五)   许都,司空府。   卞夫人看上去很平静,并无半点痛失爱子后,等闲女子的歇斯底里,她很冷静。   “大丈夫马革裹尸,乃生平快事。   子桓自幼,便有大志,希望能为司空分担忧愁。今大丈夫得偿所愿,岂不快哉?”   说话间,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卞夫人这通情达理,也让曹操心中更感愧疚。   宛城之战,他痛失长子曹昂,更与丁夫人因此而产生间隙,最终劳燕飞飞。原以为回来之后,卞夫人也会如丁夫人那般,却未想到,卞夫人竟如此通情达理。   曹操沉声道:“夫人能如此明事理,操幸甚!”   痛失爱子的悲恸,在历经了血洗邺城的发泄后,似乎已缓解许多。   曹操说罢,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环夫人在一旁心里一动,偷眼向卞夫人看去,暗自敬佩不已。这位出身并不高贵的卞夫人,却有着远比当年丁夫人更可怕的睿智和冷静。在这种时候,她还能克制自己的情绪,恰如其分的表达出,她的悲伤,更使得曹操多出几分爱怜。   友学说的不错!   仓舒未来,最大的敌人不是其他,而是眼前这位卞夫人。   自从听了曹朋的点醒后,环夫人就格外留意。她不但将王双秘密招来,为曹冲护卫,更加强了对曹冲的监管和保护。卞夫人倒是没有对曹冲流露任何敌意,甚至变得格外慈祥。她时常会让人送些点心,说是曹冲读书辛苦,当注意身体。   可越是如此,环夫人就越是感到恐惧。   一个冷静的女人,更加可怕……   虽说环夫人暗中提防,却仍可以觉察到,曹冲对卞夫人由同情,而变得更加仰慕。   这,绝非好现象!   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卞夫人越是如此这般,环夫人就越能感受到,在那慈祥背后,所隐藏的杀意……   可她无法拒绝卞夫人释放的善意,还有曹冲,毕竟年幼。哪怕他再聪明,却终究难以分辨,什么是真善,什么是假善。好在曹冲听话,而环夫人得了曹朋的指点,也没有落井下石。相反,当卞夫人释放善意的时候,环夫人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关怀和体贴。原本应当是被悲伤笼罩的司空府,却因此而变得更加和谐。   在外人看来,会称赞卞夫人的大度,赞扬环夫人的体贴。   但实际上,两人之间的暗战,已到了炽烈的程度。   见卞夫人如此作态,环夫人眼珠一转,突然道:“司空,人言司马八达,仲达最良。他一直跟随子桓,为何没有半点提醒?不知司空,可曾处置了这司马仲达呢?”   司马懿,是卞夫人推荐。   果然,环夫人觉察到,卞夫人的手,突然握成了拳头……   但这女人竟能忍住,没有开口。   曹操蹙眉,“司马懿如今下落不明,中丘战场,也未找到他的尸体。   我曾命人质问过伯达,但他似乎也不太清楚。伯达如今的状况,也不是太好。他在军中,粗衣恶食,极为简朴,以至于身体,颇有不良。此前,他上书请辞,但又建议推行井田……其法虽有非良策,然其心甚善,我亦不愿再责备于他。   司马仲达,是司马仲达,莫去牵累他人。”   “是!”   卞夫人开口,“既然伯达身体不良,何不令其在许都将养?   今张仲景、华元化等皆在许都,正可令他们为伯达调理……子建如今也将十四,平日里和杨修那些人混在一处,谈论诗文。事情虽好,却不免流于浮夸,非是长久之计。我观伯达老成,且才学过人,即便司马仲达,也非乃兄可比……妾请司空,让伯达多多提点子建。唯有如此,子建才不至于走入歧途……”   说罢,卞夫人盈盈一拜,道尽了严母之情。   果然!   环夫人心里又是一颤。   友学猜测的不错,卞夫人开始为子建而筹谋。以前,曹丕在世时,卞夫人一心放在曹丕身上,希望能扶助曹丕成就事业;而今,曹丕不在,卞夫人那一腔心血,必将转到其他人身上。曹植,她想要扶立曹植……所以才要拉拢那司马朗。   “司空,今子桓方故,子建尚未成人。   妾以为,不如让子文回来,也可以慰藉姐姐……而且,子文也是时候,把那婚事了结。”   你想要曹彰领兵在外,将来扶助曹植吗?   我偏不让你如意……   曹操倒是没有觉察到两位夫人之间的那番勾心斗角,反倒是欣慰而笑。   “子文方立新功,只怕未必肯回来。不过,他年纪的确不小,和孙氏女的婚事,总是要有个决断。那孙氏女虽说是东吴孙氏所出,却也称得上知书达理。这两年,她在府上贤淑,总不成一直耽搁。孙仲谋……嘿嘿!”   曹操突然冷笑两声,不再言语。   孙权命太史慈威逼合肥,其野心昭然。   曹操早就清楚,那孙权非等闲之辈,所以也一直有所提防。   这次孙权威逼合肥,与其说是挑衅,倒不如说是一次试探。他在试探曹操的底线,而曹操更清楚他心中所想。孙权攻占了江夏,也在担心,曹操的最终态度。   此子所图甚大,需要早些防备。   可是,如何防范?   曹操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合肥,需有良将出镇,但让谁来接掌合肥,他却至今仍没有一个稳妥的人选。   夏侯渊?夏侯惇?或者曹洪曹休曹仁……   似乎都可以!   但又似乎,都不太合适。   曹操的心思,也随之被转移过去。   环夫人眼睛一转,笑道:“既然如此,何不使孙氏女往日勒去?”   “不可!”   卞夫人闻听,一惊。   以曹彰那性子,若是强压着他,弄不好适得其反。   她也想曹彰回来,陪在身边。可是,她也知道,曹彰那性子,并不适合为继承人。   他太刚直,也深得曹操所喜。   可是,曹彰却不是一个合适的继承人选。   让他留在河西,说不得还能牵制住曹朋,断了环夫人一臂。将来,也可以帮着兄弟,建立事业。   卞夫人微笑道:“子文难得有此功业,这桩事倒也不急。”   环夫人还要再说,就见曹操一摆手,“此事不急,我自有安排……”   曹操既然这么说了,环夫人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她向卞夫人看去,却见卞夫人也在看他。平静的面容下,蕴藏着浓浓的敌意……   环夫人知道,她和卞夫人之间的战争,不过刚拉开序幕。今后,她必须要更加小心,这是个大敌!   脸上,露出妩媚笑容。   但是在她眼中,却闪过一抹不示弱的精芒。   ……   七月,秋老虎肆虐。   按照原有的历史,曹操这时候本应留在邺城,准备着手征伐袁谭,一直到年末才返回许都。可现在,事情却似乎有了一些些的变化。袁尚并没有如历史上那样逃出邺城,跑到幽州和袁熙汇合,而是死于邺城之下。同样,平原郡也被攻占,袁谭战死。袁氏三子之中,只剩下一个袁熙,尚在幽州垂死挣扎,而高干则与刘豹联手一处,并与乌丸柯最,幽州袁熙一起,准备和曹军,进行最后决战。   横扫河北,听上去很畅快。   但实际上要执行,却并不容易。   并州幽州,皆苦寒之地,军卒悍勇,是个出精兵的地方。同时由于这里许多异族,有的归化,有的未归化,各方势力纠缠一处,绝非可以一战而功成的事情。   曹操自征伐冀州,至今半载。   青州已全部被他所控制,而冀州大部分地区,也成为他的治下。   骤然获得两州之地,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这时候冒然与袁熙高干开战,势必造成战线过长,而给养无法跟进的窘境。所以,在思忖良久之后,又和其他人商议一番,曹操还是决定,暂时收兵返还许都。同时又派人对冀州青州两地进行安抚,更委派程昱为冀州刺史,尽快令河北稳定……由于连年征战的缘故,冀州目前的情况,也不是太好。特别是曹操春季出击,造成冀州大部分地区绝收。   既然出现绝收,必然会有饥荒,乃至于流民四起,最终会爆发战乱。   为此,曹操下令,从许都库府调拨六十万石粮草,已赈济冀州,缓解饥荒灾情。   这两年,曹操倒是不需要再为粮食而发愁。   海西屯田范围进一步扩大,将海西、曲阳、淮浦、凌县四地连为一体,形成了一个极为独特的大海西格局。整个大海西屯田,占居了徐州总收益的五成以上。   而且,随着海西的发展,两淮人口增加。   加之徐璆在徐州治理井然有序,而新任广陵郡太守徐宣,又是个通晓兵事的人,和陈矫联手,将东吴拒之于大江以南。徐州在过往四年里,可称得上是发展迅速,稳定而繁荣。渐渐的,人口开始猛增。昔日逃离徐州的百姓,开始慢慢的回归。   两淮手工业发展迅猛,涌现出大批的能工巧匠。   而九大行会,在打通了和中原的商路之后,有进一步发展起来,成为徐州不可或缺的一方力量。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河之南在近年来,未发生太大的流民暴动。   整体情况,非常稳定,也给曹操营造了一个优良的发展环境。六十万石粮草,对许都而言算不得什么。在返回许都之后,曹操再次下令,从徐州征调八十万石,运往冀州。如此一来,便可以确保整个冀州,在今冬无需为粮食再去忧虑。   回到书房,曹操刚坐下来,就有人来报:荀彧郭嘉来访。   “请!”   曹操的精神,比之早先在邺城时,已好转许多。   至少没有那么疯狂,没有那么歇斯底里,没有那么暴虐了。不一会儿,荀彧和郭嘉走进来,躬身向曹操行礼作揖。曹操一摆手,让两人先坐下来,自有人取来刚做好的蜜浆。这个时节,气候比较干燥。蜜浆有温补润肺功能,正和季节。   “文若,奉孝,你们先坐。   我这里有一份公文,看完之后,再与你们说话。”   “主公自便。”   曹操也不客套,认认真真,将公文看完。   他沉思片刻,突然道:“我欲在来年收回海西税赋,你们以为如何?”   荀彧一怔,马上回答:“我今日来,也正要商量这件事情……主公对河北用兵,耗费巨大。虽说咱们如今不缺钱粮,可是这治下越来越广,所需要花费之处,也越来越多……冀州就不用说了。但只是平原郡一地,来年至少要投入近百万贯之多。而关中目前,也需要大量的投入,才能够恢复原先模样。我和子扬粗略计算了一下,来年若使关中彻底稳定下来,至少需要投入千万贯的钱粮……   除此之外,豫州,兖州也要有所投入。   叔孙准备在来年重置白马,必然会有大量支出……这不算不知道,一算还真可怕。   友学坐享海西说服已有多年,而今年这海西的税赋,几乎占据了总税赋的三成之多。据徐刺史估算,来年海西会进一步扩张,与盱台淮阴连为一体。如此一来,势必会产生更加惊人的财富。友学如果继续持有,只怕对他也不是件好事。”   “可问题是,我曾答应过他,五年不动海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主公觉得不好说,其实可以从其他方面补偿。   比如免去河西的税赋!   据我所知,友学在河西投入巨大。   但若说见成效,只怕还要很长时间。索性就送个人情,把河西的赋税交给他处置。”   河西!   荀彧也好,曹操也罢。   在他们看来,河西主要的收益,源于屯田。   但他们却没有想到,曹朋在河西的建设方针,实际上是以商业为主。   通过河西独有的地理优势,形成一个将河西走廊,西域,漠北和关中连为一体的大商业圈。这个商业圈一旦建成,必然会爆出惊人的财富。只不过,在目前而言,所有人都没有关注河西这一块。大多数人把目光,更多投在河北冀州之地。   曹操想了想,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就有文若拟文,传于友学。   告诉他,从来年开始,免河西赋税十载;再通知他一下,来年将会收回海西赋税。”   “喏!”   “另外,友学打下了武威,而苏则有取了张掖。   这也令凉州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太守的空缺。文若你和人商议一下,选几个合适人选。这一次马腾吃了一个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告诉卫觊,进驻河东的关中兵马,当陆续返回。不过,单凭卫觊,恐怕也无法保得关中周全,需有大将坐镇。   我准备让子廉坐镇关中,你们以为如何?”   荀彧想了想,点头赞成。   “另外,还有几件事情,也是关于友学。”   “哦?”   曹操疑惑的抬起头,向荀彧看去。 第479章 云动(六)   今天这是怎么了?   所有的议题,似乎都和曹朋有关!   荀彧取出几卷公文,呈递到了曹操的面前,“这是刚收到的河西郡奏报,友学想要在河西推行兵农合一,兵牧合一的兵制,并取名为府兵。根据河西五镇目前的状况而言,这府兵正适合。但擅自变动兵制,事关重大,友学好像也有些犹豫。故而上书,请求在河西推行……这件事我也不敢做决断,只好请司空决定。”   府兵制?   曹操一蹙眉,也感到了一丝为难。   这兵制,是有汉以来便制定下来的章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进行改变。   若是改的不好,很有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   正如荀彧所说的那样,这不是一桩小事!可问题是,好端端这曹朋为何要改兵制?这里面,可是有些古怪……若说他有野心,可改兵制这种事情,似乎更应该在私下里偷偷摸摸的进行;若说他没有野心,为什么又要在河西推行这府兵制?   在河西推行府兵制,问题不大。   事实上,即便是河西现在已独立为一郡,可在许多人的印象里,好像并不存在。河西,一直被人认为,是一个蛮荒之地。如果不是曹朋主动要求,恐怕连曹操也不会留意这个地方。在一个没有人关注的地方,推行新的兵制,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曹操感到疑惑的,不是曹朋设计出的府兵制有什么问题,而是他的目的。   并不急于看府兵制的内容,而是抬起头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若都是关于友学,那就一并告之,莫要让我再费什么心思猜测了,这孩子……”   荀彧道:“还有一件事,也是关于友学。”   他说话间,将另一份公文递上来,苦笑道:“与友学接触,我总是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他的想法之兔脱,令我颇有些难以跟上。这份呈报,我思忖良久,虽未觉出友学之心意,但隐隐可以感到,绝不简单,友学似乎有更大的想法。”   “能令文若束手无策,还真是少见。”   作为曹操的首席谋主……没错,就是首席谋主。   历史上,曹操五大谋主之中,若说最重要的,不是郭嘉,不是贾诩,甚至也不是最早就支持他,一直坚定不移支持曹操的程昱,而是眼前这看似柔弱的男子。   荀彧少有兵事,最精彩的一战,恐怕就是兴平元年,抵御吕布的濮阳之战。   据说,诸葛亮的空城计,其实就是源于荀彧的濮阳之战。   而诸葛亮终期一生,也未使用过这样的计策。这似乎更符合诸葛亮本人的个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哪怕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用空城计是迫不得已。但毕竟是杜撰。真正使用空城计的人,恰恰就是荀彧,这个内心极其强大的男人……   濮阳之战以后,荀彧从军事,逐渐转移到了内政。   曹操征伐天下时,往往都是荀彧坐镇后方,调拨钱粮,保证曹操的粮道不会断绝。   这是个类似于萧何般的人物,虽说他一直在汉魏之间摇摆,却是曹操最为信任的谋臣。   如今,连荀彧都感到为难,这也让曹操产生了些许兴趣。   他将公文打开,仔细的阅读起来。   片刻之后,他也不由得眉头蹙起,露出一丝迷惑……这公文的内容,其实非常简单:曹朋决意,将他在银楼中的份额释出,请司空府接手这银楼的各项事务。   在保持原有业务的基础上,曹朋恳请曹操,加强货币管理。   公文里,曹朋再一次阐述了货币价值的道理。并称这货币,是朝廷的颜面和尊严所在,是民生大事。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货币统一起来,以促动商品流通……所以,这货币,是国之重器,必须要由朝廷掌控、调节!   奏疏的中心意思,是要曹操改变目前市上货币混乱的情况。   东汉末年,随着朝堂腐败,致使货币变得混乱不堪。先有黄巾之乱,造成了诸侯崛起,拥有铸币的权力;而后董卓之乱,大肆发放无文钱,使得货币市场进一步混乱,物价上涨,通货膨胀等现象屡有发生。至今,各地都充斥着私铸币,令国家财税变得越来越少。曹朋的意思,便是通过银楼,对货币进行统一管理。   铸币,流通,借由银楼而出。   如此一来,可以慢慢收拢各地的经济财权……   曹朋不是学经济出身,奏疏的内容,也是经过和很多人反复讨论,而制定下来的章程。虽然是从最大可能的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特点,但读起来不免有些生涩和混乱。   曹操连着看了三遍,才大致明白了曹朋的意思。   这又是一个非常头疼的问题!   曹操自掌控朝堂以后,也非常看重货币的问题。经过多年的努力,将豫州等地的物价,从一升数百钱,将至今日的百余钱,也是通过货币的调整,以良币淘汰劣币的手段进行控制。不过,他可以以良币淘汰劣币,诸侯也能通过劣币淘汰良币来对抗。如此一来,就使得货币变得非常混乱,良币和劣币同时充斥市场。   好在,诸侯目前的行动,大都是无意识的自行调整,并不是有意识的进行淘汰。   否则的话,曹操要承受的压力,必然巨大。   曹朋是第一次,将货币职能单独提出,无疑令曹操豁然开朗,似乎打开了一扇窗户。   他抬头向荀彧看去,却见荀彧点了点头。   那意思是说:这法子倒也不是不能推行尝试……   可改变币制,也是一个复杂而缓慢的过程,需要各方面的统筹和安排,绝非一蹴而就。   “文若以为,如何?”   “尚需仔细琢磨!”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你来处理。   恩,你回头和长文谈一谈,告诉他朝廷想要收回他手中银楼的份额,看他是否愿意。这件事,最初是由长文和友学两人发起,就让长文暂领尚书之职,司空掾,行参军事……文若,你说要不要把友学召回,让他也参与这件事情呢?”   “这个……”   荀彧闻听,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表示反对。   “今凉州战事,尚未平息。   马腾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恐未必肯就此罢休。我以为,最迟秋后,马腾必会发动战事,已谋取更大利益。毕竟,他丢失武威,根基毁坏,岂可忍气吞声?   友学初定武威,这时候换人去,恐怕未必能震慑西北……而且,友学此前已有奏报,他现在应该已前往氐池,和苏文师相会,商议西域事务。若现在把他召回,苏文师定然会产生其他想法,岂不是前功尽弃?我以为,马腾不灭,不可使友学回还。”   曹操闻听,连连点头,表示称赞。   “文若所言,亦我之心意,方才不过玩笑耳。”   他想了想,沉声道:“既然如此,先前与河西免赋十年,却有些小气了……友学这一次可是损失颇大,且功劳甚巨。这样,减免河西赋税二十载,以为奖赏。”   二十载,听上去似乎很优惠。   可实际上呢?   却是一个空头支票。   谁能知道二十年后,河西是什么模样?   至少在曹操目前的想法里,河西还是一穷二白,蛮荒之地。那里北面匈奴和鲜卑,是一个战乱频发之地。二十年的赋税是什么状况?恐怕谁也无法说得清楚。   荀彧和曹操,又商议了一会儿,告辞离去。   而郭嘉,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拿着那份关于货币的奏疏,一遍遍的查看。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精芒,他暗地里,不住的点头称赞……   “奉孝,你怎么看待此事?”   郭嘉抬头,露出疑惑之色。   “我是说,友学改兵制,论币制的事情。”   郭嘉不禁一笑,“兵制若改,于何人有利?”   “嗯?”   “而传扬开来,谁人将承受骂名?”   曹操一怔之下,旋即恍然大悟。   改兵制,将进一步削弱汉室的影响,从而加强曹操自己,对军队和朝堂的控制力。   而提出改兵制的人,定会遭遇那些清流的攻击。   曹朋提出修改兵制,最终受益的是曹操,而他将为曹操,承担起大部分的骂名……   曹操的眼睛,登时亮了。   “那这币制……”   “友学言,劣币淘汰良币。   我大致上可以推测出,他的真实用意。想来友学这篇奏疏,明言币制,实某巴蜀。他要主公掌控这个……哦,货币职能,恐怕为的,就是他对巴蜀发动攻击。”   曹操一双细眸,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线。   片刻后,他突然道:“奉孝,你现在去找一下文若,告诉他,武威张掖官员人选,最好还是让阿福来推荐。毕竟他如今身在西北,恐怕对当地的情况更熟悉。”   曹操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对曹朋的称呼。   从呼曹朋表字,又恢复从前的叫法,直接唤曹朋乳名。   这也是一个心态的变化,预示着曹操对曹朋的警觉之心,重又降低许多。郭嘉连忙拱手应命,在心里却暗自道了一句:阿福啊阿福,但愿你是一心为公,否则可真就是辜负了我这一番苦心劝解……不行,回头要好生和叔孙说说,让阿福少在凉州搅动风云。   郭嘉,早在和邓稷认同门时,便把曹朋当成了自己人。   他非常清楚曹操的想法,也知道曹操,对曹朋产生了些许顾虑。所以,他表面上从不为曹朋说话,但在暗地里,却是不动声色的,来消弱曹操对曹朋的怀疑。   从目前而言,他做的很成功。   只是能不能彻底打消曹操对曹朋的顾虑?   还需要曹朋自己,来向曹操证明!今日这两份奏疏,可真真来的是恰到好处……   ……   八月今秋,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位于张掖郡的弱水,水势湍急,奔流不息。这弱水,出于合黎山,是张掖郡治下的一条主要河流。早在《尚书·禹贡》里,便有记载。后世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中,有一处名为流沙河的地方。而这流沙河,也正是出自于弱水……   曹朋应酒泉太守苏则之邀,领白驼兵,于八月渡弱水之后,来到了氐池。   苏则早已在氐池等候,见到曹朋之后,也是显得非常热情,当晚在县廨中设宴款待。   这苏则,表字文师,是扶风武功县人。   其人少以学识和才干而闻名,所以被举荐为孝廉,后又为茂才。兴平元年,出任酒泉太守至今。历史上的苏则,同样是起家于酒泉,后又历任安定、武都太守,所治之地,借有威名。曹操征伐汉中的时候,途径武都,见苏则后非常高兴,命他引导兵马,攻入汉中,大破张鲁。而后又命苏则,通河西道,为进城太守。这苏则外已怀柔之法,招拢羌胡,得其牛羊之后,养育孤老之人,与百姓分粮而食之。不到旬月,凉州流民尽归,得数千户人口,令金城大治。   后陇西反,苏则率羌胡围攻,谋反者尽降。   曹操死后,苏则有平定了麴演之乱,被封封为护羌校尉,赐爵关内侯……   苏则有生之年,大都是在凉州,先后平定过无数次谋乱,在凉州声名极为响亮。   曹丕登基后,曾评价苏则,是一位直臣。   在三国志当中,苏则也被单独立传,称他:威以平乱,既精通政事,而且矫矫刚直,风烈足称。   只不过,在三国演义里,苏则并未登场。   所以曹朋对苏则,也是全无印象。   苏则是个标准的关中大汉,身材高大,体格健壮。   试想,在酒泉这种羌胡肆虐的错居之地,环境艰苦,若没有一个好身子,如何能做的了大事?其人言谈,也颇有西北大汉的直爽,全无半点扭捏作态……一顿酒宴下来,曹朋对苏则心生好感。而苏则呢,对曹朋也是暗地里称赞。   他此次邀请曹朋,一是要确认张掖郡的事情。   邹岐被杀,张掖无主。按照苏则和曹朋的约定,曹朋只去日勒一县,兵不过弱水。其余诸县,皆有苏则治理。对于苏则而言,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他只是想要确认一下,曹朋究竟是怎样一个打算。隐隐约约,他能觉察到曹朋对河西走廊的重视。而苏则久在酒泉,对西域也格外了解,所以想和曹朋交换一下想法。   而这第二点,苏则想要弄清楚曹朋下一步计划。   “将军欲启河西商路,金城势在必得。   金城不治,河西商路不宁。我知公子河西郡,可是尚不足以令西域打开门户。”   也就是说,开启丝绸之路,充分发挥河西走廊的优势,金城郡极为重要。   曹朋对苏则的这个观点,也非常赞同。单凭河西郡,还无法完全发挥河西走廊的优势。只有彻底掌控凉州,使司隶与河西走廊连为一体,才能重现当年丝绸之路。   不过,使司隶和河西走廊连为一体,并非易事。   曹朋和苏则相谈甚欢,回到住所之后,却陷入了沉思……金城郡,马腾?他在纸上写下这五个字,手指急促的敲击桌案。看起来,是时候和马腾,决一胜负! 第480章 云动(完)   曹操和马腾之间的交锋,早在马腾签下衣带诏的那一天,便已经注定。   而曹朋和马腾之间的仇恨,也在马铁被姜冏砍死的那一刻起,已变得无法化解。   只不过,马腾的家眷,如今还在曹朋的手里,让马腾多少有些顾忌。   马铁被杀,对马腾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连带着让他也开始反省,自己之前的种种做法。没错,马铁很聪明,可终究一直在自己的保护下,未有经过历练。反观马超,在此前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这些年,对他却有些过于苛责。   马铁死了,那么西凉的继承人……   马腾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将马超重新启用?   “丈人,我想把孟起,调回允吾,如何?”   马腾疲惫不堪的看着费沃,用商量的口气和费沃说道。   这在以前,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马腾属于那种极为刚愎自负的人,一旦下定决心,便无人能够改变。可是现在,他却要为马超的事情,找人商议过后,才能够稳定心神。由此可见,马铁的死,西凉的丢失,对马腾的打击何等巨大。   费沃眸光一闪,笑道:“寿成不必与我商量。   孟起勇武,乃世人皆知……今使他驻守龙耆城,终究不是一桩美事。烧当老王已愿意臣服与你,依我看,龙耆城就不用再费心神,让孟起回来,确是最好。且孟起在军中威望甚高,马岱和小休对他也非常敬服。包括候选程银他们,也愿意听从孟起调遣……恩,他一回来,必然能使军心稳定,士气振奋,理应调回。”   费沃对马超,满口称赞,表示赞同马腾的决意。   可是,马腾心里却一颤,更加犹豫。   马超这么大的威望,已经超过了自己。他在西凉军中,本就声名响亮。不管是马岱还是马休,对马超可谓言听计从。而现在,候选他们对马超也很尊敬,一旦回来允吾,自己又将置于何地?哪怕是亲父子,也会为权力而勾心斗角。马腾此前一直压制马超,也让他有些担心,一旦马超夺权,他又如何来阻挡呢?   费沃口口声声在称赞马超,但实际上,又是在不断的刺激着马腾心中的那处柔软。   他当然不希望马超回来!   马超回来,绝不会给他好颜色。费沃心知肚明。   看着马腾那副颓然模样,他又有些不屑。什么伏波将军后裔,也是个没胆气的家伙。小小的失败,居然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丢人!若你马寿成斩钉截铁,要召回马超,我倒也不说什么。可都到这个时候,还拿捏不定,想来也难成大事。   费沃道:“不过,将军当务之急,还是要站稳金城。”   作为马腾之下的二号人物,费沃除了供应马腾军需所用之外,还承担着谋主的身份。   “今年赖韩文约之力,金城也算丰收。   但人心尚不稳定,需要尽快收复。邺城之战,已经停息,关中兵马,即将回归。将军若不及早打算,只怕很难撑过今冬。以我之见,将军还是该振奋精神,先谋求自保,而后在徐徐图之。我有一计,可令将军可以安然度过眼前的危机。”   “危机?”   “将军以为,曹操会善罢甘休吗?”   费沃心中更加不耻,连最起码的判断力都没有了,你马腾又如何成就得一番大事业?   可他现在,也别无选择。   马腾是他的女婿,注定让费沃绑在西凉的战船上。   而且,他不仅仅是要为马腾谋划,也要为自己谋划。所以,费沃也只能全力以赴。   “我听说,曹朋受苏则之邀,前往氐池。   以苏文师之能,必不会坐视金城为将军所有,说不得还会和曹朋联手,对付将军。将军目前最大的依仗,便是羌胡。可苏文师对羌胡,同样有着巨大的影响。他在酒泉十载,酒泉无羌胡之乱,便可看出端倪。所以,将军若还是不作为,怕早晚被曹操算计……今曹朋不在西凉,确是将军重整旗鼓的最佳时机!”   “你是说,攻取武威?”   马腾眼睛一亮,顿时振奋精神。   费沃摇头,微微一笑,“那曹友学,非同等闲。   不但自己长于兵事,能攻善守,手下更有能人相助,想要复夺武威,恐怕不易。”   是啊,那曹朋能那么准确的把握战机,夺取武威。   他现在虽不在武威,武威又岂能没有防备?说不定,人家已经挖了坑,正等着他上门送死。   马腾沉吟片刻,“即不取武威,当如何行事?”   “今将军所虑者,无非西凉。   不过,曹朋一日不在西凉,那么西凉就不会轻举妄动。今关中兵马,尚未返回,所以兵力空虚。若以我之见,当东进取汉阳陇西两郡,同时派人与汉中张鲁联络,让出武都郡,使将军与张鲁连为一体。那张鲁,与刘璋有杀母之恨,将军大可以此为借口,表示若能稳住阵脚,便和那张鲁联手,一起征伐益州刘璋。   汉中,乃汉室龙兴之地。   张鲁治汉中以来,更风调雨顺,实力不俗。将军愿为他守住汉中门户,同时又愿意为他报杀母之仇,他必然愿意联手。我想,张鲁未必会愿意坐视这凉州,被曹操所得……凉州一旦为曹操掌控,那么汉中就等于是暴露于曹操眼皮底下。”   不得不说,费沃此计,非常巧妙。   连张抗曹,的确是马腾目前,最好的选择。   最重要的是,一旦马腾夺取了陇西和汉阳,必然士气大振,重新恢复往日雄风。   只要马腾活着,那么费沃就还有寰转的余地。   如果被马超掌控的大权,那才是他费沃,最痛苦的事情……   “可是西凉,未必肯让我放手一搏。”   “这有何难?”费沃笑道:“大公子勇武过人,且在西羌,威望不凡。将军何不使大公子出马,必然能震慑西凉。同时,还可以让大公子与西羌唐蹄等人联络。西羌今新附曹朋不久,未必真心臣服。到时候,大公子说不定能夺回武威,于将军岂非喜事?就算无法夺回西凉,有大公子坐镇令居,也可使将军免后顾之忧。”   把马超扔到令居,让他阻挡曹朋。   最好是让他和曹朋两败俱伤,更能稳住费沃如今的地位。   马腾的眼睛更亮了!   不得不说,费沃这一招确是好,说不定还能让他反败为胜,重新夺回武威郡……   凭汉阳陇西两郡,加上金城武威,四郡之地足以让他为一方诸侯。   进可与曹操交锋,退可以入汉中自保。   这样一来,马腾就有了足够的本钱,和曹操周旋,立于不败之地。   “丈人此计甚好,只是张鲁那边……”   “将军放心,张鲁最信任者,乃其帐下谋士杨松杨柏兄弟。那杨松兄弟,贪婪好货,只需施以重金,必可为将军美言。我早年间曾和杨柏有过交道,就通过他,和杨松联系,请他在张鲁面前说话。到时候,张公祺必会同意与将军联手。”   “既然如此,那就烦劳丈人。”   费沃的一番劝说,令马腾又雄心勃勃。   他站起身来,走出书房。   金城的秋天极美,天蓝蓝的,白云悠然……   马腾一拳砸在廊柱上,大声道:“曹朋,竖子!某早晚要把你,碎尸万段!”   ……   曹朋和苏则的见面,非常愉快。   两人畅谈之下,发现有很多观点一致。特别是对羌胡的态度,更出奇的相似。   曹朋认为,对羌胡当施之以威,怀之以柔,软硬兼施,将其归化。   而苏则也是这样的看法,而且在酒泉十载,他所用的手段,几乎和曹朋一模一样。用武力震慑,而后收拢分化,将羌胡渐渐置于手中。也正因此,苏则在酒泉十载,除了最初几年,羌胡偶有暴动之外,近些年来,酒泉羌胡再无任何异动。   这次苏则对付邹岐,就是借羌胡之手。   包括合黎山在内的羌胡,几乎尽起兵马,听从苏则调遣。   若非如此,苏则想要战胜邹岐,而后几乎是以兵不刃血的态势,横扫张掖,根本就不可能。   有了相同的观点,交谈起来,自然更加愉快。   曹朋表示出,对西域物产的兴趣;而苏则也表示,可以帮助曹朋在西域寻找他需要的各种物品。比如瓜果蔬菜的种子,比如西域特产的商品,两人在一番交谈之后,曹朋列出了一大张清单。   苏则笑称:“友学于西域诸国之事,尤甚于我。”   曹朋道:“此班定远之功!我读班定远传,心向往之,故而对西域诸国,也算特意做过了解。在海西时,通过当地的商人之口,对西域的了解更加深切……可惜自班定远后,西域都护府名存实亡。此次返回姑臧,我当上疏司空府,重设西域都护府。到时候,必少不得要烦劳苏太守,还希望苏太守莫拒绝才是。”   重开西域都护?   这也是苏则所向往的事情。   当天,苏则喝得酩酊大醉,更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若司空重开西域都护,苏文师愿为马前卒,为司空导路。友学果然有见识,今日一见,某心甚畅快……”   曹朋更感兴奋!   送走苏则,曹朋回到房间,也有些熏熏然。   一阵小风吹过,令他不由得感到了些许困乏。正准备回房歇息,却看到曹彰独自一人,坐在门廊上,似乎怀着心事,手撑着下巴,看着院中的花朵,沉思不语。   “子文,何故独自一人?”   曹朋走过去,在曹彰身边坐下。   他能感觉的出来,曹彰有心事……   自从知道了曹丕的死讯之后,曹彰好像一下子变大了似地,整个人成熟了很多。   也难怪,他和曹丕毕竟是亲兄弟。   曹丕的死,给曹彰带来的触动,可算得上巨大。   他开始慢慢懂得一些事情,一些他从前不屑于知道,或者说不愿意了解的事情。   “先生,你说兄长,何故放弃大好前程,一意要往冀州?”   “嗯?”   曹彰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来找先生时,曾途径漆县,拜会了我兄长。当时,他精神看上去很好,我能感觉到,他的确是很用心的再治理漆县……去年时,他治下漆县,乃三辅第一。当时他对我说,再给他两三载,必能使漆县,成为三辅最繁华之地。可突然间,他却选择了放弃,而跑去了冀州参战。”   曹朋愕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曹丕的选择,在他意料之中,也在他意料之外。   其实,曹丕大可以通过漆县为契机,坐镇三辅之地。对于曹操而言,关中稳定,同样是一个无法忽视的成绩。可是,曹丕却选择了放弃,而跑去河北,参加邺城之战。   他的想法,曹朋倒是能够明白……   军权!   曹丕渴望军权,渴望在军中建立功业。   历史上,这个时候的曹丕,风华正茂,初露峥嵘;而今,他却化为一冢枯骨……   是自己带来的变化吗?   曹朋也说不清楚!   想来,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曹丕也不至于,会有如此急切的心情吧。   历史上,曹操攻占了邺城,曹丕也曾参战,并娶了甄宓为妻。可现在,甄宓却出现在姑臧……所有的一切变化,都是因曹朋而起,使得曹丕产生了巨大的压力。   听到曹彰的询问,曹朋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曹彰好像也不需要曹朋的回答,自言自语道:“其实,我知道兄长心里的苦楚。   先生来之后,对仓舒甚为喜爱。也正因为这个,兄长感受到了压力……他其实对先生,也是敬重的,只是他不似我这般的性子,没办法在先生面前张开嘴。当初我拜先生为师,兄长很羡慕。私下里曾对我说,要好生听从先生的教诲……   我离开漆县时,兄长执我手,千叮咛,万嘱咐,犹历历在目!”   说到这里,曹彰突然扭头看着曹朋,轻声道:“先生,他日若我与仓舒相争,先生会帮谁呢?”   “这个……”   曹朋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曹氏兄弟之间的争斗,虽然一直存在,但说实话,都是在暗处,而非似曹彰这样,一下子摆在台面上。曹冲,是他的学生,寄托了曹朋的厚望;曹彰,也是他的学生,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对曹彰格外喜爱,甚至丝毫不逊色于曹冲……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这帮谁不帮谁?   曹朋一下子茫然了……   以前,他从没有想过曹彰会和曹冲相争。   可如果曹彰和曹冲真的相争,他又该帮助哪一个呢? 第481章 世界有多大?   看着曹彰那带着期盼的眼神,曹朋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自曹冲拜师以来,他一直都期盼着,曹冲有朝一日能够继承曹操的事业。这里面多多少少,有私心作祟。除了曹冲是他的学生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曹冲年纪还小,可发展的空间,远比曹丕大。不可否认,曹丕同样优秀,但在他背后,有着太过于身后的世家背景,并非曹朋所愿意看到的结果。相比之下,曹冲则单纯许多,更容易雕琢。加之环夫人的刻意拉拢,也使得曹朋站在曹冲一边。   可是,曹丕不在了!   如果曹彰真的要和曹冲相争,他该如何选择?   曹彰很真,也很直率。   同样身为曹朋的学生,曹彰一直以来给曹朋的印象,是一个热血少年。如果他继承了曹操的事业,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曹彰一直没有表露出这种想法。   沉吟半晌后,曹朋突然道:“子文,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嗯?”   曹彰有些犹豫。   曹朋笑了笑,站起身对曹彰道:“子文,且随我来。”   他领着曹彰走进书房,点亮了油灯之后,在书案上铺开一张白纸,提起笔来……   想了想,曹朋突然对一脸迷茫之色的曹彰道:“子文,人常言逐鹿中原。   我想问你,这中原究竟有多大?你知道吗?”   曹彰毫不犹豫的回答:“中原有九州!”   “好!”   曹朋提笔,在纸上画出了九州形状,而后招手示意曹彰过来:“这就是中原,对不对?”   “好像是……不过小了些吧。”   “你别急!”   曹朋想了想,按照前世记忆中的世界地图,又在九州的周围,三两笔点墨,勾勒出来。   “这是什么?”   “这才是这蓝天之下,真正的世界。”   曹彰不由得来了兴趣,靠过来仔细的看着这幅并不算规则的简陋世界地图。   “中原,很小啊!”   “是啊……人常说逐鹿中原,逐鹿天下,却不知道,这天下究竟有多么大。你看,这里是大秦国,这里呢,叫做埃及。而在紧邻着西域的地方,还有一个名叫波斯的地方,同样有着辉煌的历史。这里,有一个小国家,原本叫做马其顿。   这个国家曾有一个君主,叫做亚历山大,曾率领大军,横扫了整个地中海……大秦国也有一个皇帝,叫做凯撒,从这里,一直打到了埃及,算得上雄主二字。   这些国家,比不得咱们昌盛,可是他们的眼界,却看的似乎更远。   我们整日里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殊不知在九州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   曹朋对欧洲史,并不是很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凭着印象,和曹彰信口开河……   “这里,叫做大洋洲;这里,叫做美洲。   这些地方,还是一片蛮荒,但是却有着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物产。只不过,这些地方的人,比之羌胡还要野蛮,却占领者如此肥美的土地,和广阔的空间。”   曹朋放下笔,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轻声道:“我曾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可以走遍这整个世界。   子文,我曾说过,我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是这只是一个虚幻的口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   说实话,你刚才问我,是支持你还是支持仓舒。   我很为难……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你和仓舒,各有优点,同样也各有缺点。让我帮谁?我不知道。但如果一定要我选择,倒不如两不相帮,带着人向北走……鲜卑,匈奴,皆我之心腹大患。与其为你兄弟而头疼,还不如去打一个天下。”   曹朋的措辞,非常凌乱,条理也显得不太清楚。   可是在曹彰听来,却又似句句发自肺腑一般,情真意切。   “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真要去争,我也会支持你,给你一些建议。但我绝不会插手你和仓舒之间的争斗!子文,你性情豪爽,有冲劲儿,是个做大事的人,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作为先生,都不会阻止。因为这是你自己选的道路。   只是有一句话,却不吐不快!   子文可知这天下,究竟有多大吗?”   曹朋拍了拍曹彰的肩膀,站起身,走出了书房。   曹彰呆呆的坐在书案旁边,看着眼前那副看上去简陋的令人发笑的地图,久久不出声。   图上的墨迹,渐渐干了。   曹彰突然把图小心翼翼的卷起来,拿在手里,而后吹灭了油灯。   眸光里,似乎多了些许坚定之色,他大步走出书房,朝着那已经熄了灯的卧房一揖,而后转身离开。卧房里,曹朋站在窗内,静静地看着外面。曹彰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内。当曹彰离去的一刹那,曹朋知道,他心里已做出了决断。   ……   第二天,曹朋再次和苏则会面,双方又具体的商谈了许多事情。   算算时间,来氐池也快二十日了……再过几天,就要九月,他离开武威,足足近一个月的时间。该商量的事情,都已经商量完毕,于是曹朋决定,返回姑臧。   苏则有些不舍,毕竟能找到个谈得来的人,并不容易。   人道知己难求,大致如此。   苏则在酒泉这么一个近乎于荒僻偏冷之地驻守,也着实不太容易找到一个能说得来的人。他和曹朋的年纪,相差了近一倍,但却能说到一起,也是一种缘分。   今曹朋要返回姑臧,苏则一直把他送到了弱水河畔,两人才拱手道别。   过弱水之后,曹朋一行人直接返回日勒。   曹彰在经过一番考虑后,最终决定留在日勒县,同时把牛刚也留下来,协助他整备兵马。在曹朋的心中,日勒是武威西面的一座军府,也是极为重要的一处要塞。曹彰年纪虽不大,但已有大将之风。武有牛刚,文有苏由,足以协助他将日勒治理妥当。毕竟,日勒的主要作用,是在于沟通西域的商路,成为连接酒泉和武威的纽带。曹朋给曹彰,留下了八百兵卒,同时准他设立军府,推行府兵屯田制度。   对此,曹彰也非常爽快的答应。   亲历过许都屯田,又见识过曹朋在河西的推行。   曹彰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了一些经验。商路之事,自有苏由打理,无需他费心思。   留在日勒,牧马山丹,倒也别有乐趣。   在日勒停留了两日,曹朋又对曹彰好一番叮嘱,这才踏上了返回姑臧的归途……   整体而言,曹朋很满意这次出访张掖所取得的成果。   所以,在归途中,他看上去非常轻松。只是这种轻松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破坏。曹朋一行人抵达番和后,就遇到了从姑臧赶来的信使。这信使是赵昂派来,目的地正是日勒。看那信使风尘仆仆的模样,就知道他这一路上,必然是非常的匆忙。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还透着疲乏之色。   “发生何时,如此匆忙?”   “回将军,七日前,马超突然攻占张掖。”   信使的回答,让曹朋一脸茫然。   “马超攻占了张掖?”   这怎么可能!   他刚从张掖过来,根本就没有看到马超的踪迹。再者说了,马超不是在龙耆城吗?就算他要攻打张掖,要么翻过祁连山,要么就是先占领武威,而后才可能威胁张掖郡。   已入暮秋,先不说马超是如何穿越过河湟那荆棘密布,野兽出没的千里无人区。但只是一个祁连山脉,就足以令马超兵马精疲力竭。所以,马超越过祁连山的可能,基本上等同于无。如果不是走祁连山捷径,那就只有攻取武威郡了……   问题是,可能吗?   武威郡现在可说是兵强马壮。   经过数月的休整之后,曹朋并没有一味的扩充兵马。他虽然也下令征召兵卒,但同时有设下了极为严苛的限制。二十六到三十五之间,才会被征召入伍。身有残疾者,不招;家中独子者,不招……林林总总十条规定,不仅仅稳定了武威的民心,同时还强化了兵源的质量。要知道,东汉末年的凉州,是出精兵锐卒之地。与并州军,幽州军和丹阳兵齐名。武威地处羌汉混居之地,颇为混乱。   许多西凉人,十二三岁便骑马挽弓,上阵搏杀。   其中,最为著名的恐怕就是那位马超马孟起,十二岁便开始征战疆场……   这也使得西凉兵有着极为丰富的战斗经验,至二十五岁时,大都成为身经百战的老兵油子。   曹朋设定年限,也正是由此而考虑。   他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武威郡,而不是穷兵黩武,挥霍武威郡的元气。   几个月下来,曹朋在武威征召兵马七千人,却个个都是精兵强将,能以一当十。   加上他从河西带来了八千人,武威郡如今共驻军一万五千人。   这样的兵力,对于物质基础本不是特别牢固的武威而言,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如果继续征召,势必要加重武威郡的负担。   文,有庞统徐庶贾星,更有赵昂这等沉稳干练的官员;武,有阎行潘璋韩德,特别是那阎行,骁勇善战,精通兵法,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在这种情况下,马超想要强攻武威?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所以,曹朋才会放心前往张掖……   “你说清楚一点,马超怎攻占了张掖郡?”   信使闻听,立刻明白曹朋这是误会了!   他连忙解释道:“将军误会了,马超并非攻占张掖郡,而是攻占了张掖县!”   “啊?”   曹朋顿时面红耳赤。   原来,在凉州除了有张掖郡之外,还有一个张掖县,就隶属于武威郡治下。   张掖县的位置,大约在今武威市凉州区东南,位置相对偏僻。   自汉武帝元鼎二年置武威郡以后,到东汉时期,武威郡下属共十三个县城。张掖就位于鸾鸟(武威市凉州区西南西营河水库北部)正南方,与苍松三足鼎立,形成了一个极为奇特的相互呼应的态势。不过,自东汉末年羌人暴动以来,特别是在马腾占领了武威县之后,张掖县逐渐被忽视,以至于不置官吏,不予驻兵,形成了一个极为混乱的羌汉错居区域,渐渐被人们所遗忘掉……   这与武威郡人口本就稀少有很大的关系。   而张掖县的设置,原本是为了抵御羌胡。但马腾和羌人之间的关系,又注定了双方相互依存。如此一来,张掖县的用途,也就显得不再那么重要,和必需了!   曹朋占领武威郡之后,虽然得赵昂成公英的提醒,让他知道了张掖县的存在,可由于种种原因,曹朋并没有急于收复张掖县,而是使其保持原有的状况。毕竟,自中平之后,张掖县就属于三不管地区,羌汉混居。这个区域的羌人众多,如果强行收回,很可能会刺激当地羌人的情绪,引发出第二次羌人暴动。   这也是曹朋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前往张掖郡,和苏则会面的一大因素。   他希望借由打开西域商路这个办法,慢慢收拢羌人部族,继而再去控制住张掖县。   只不过,他似乎晚了一步。   马超抢先一步攻占张掖县,着实出乎曹朋的意料之外。   张掖县一旦丢失,就意味着丢失了武威郡南大门外的一座桥头堡。虽然有鸾鸟和苍松可以为屏障,但如果任由马超占领张掖,早晚会使得武威郡,发生混乱。   马家在西凉的影响力,可不容小觑……   “赵县令和军师他们,如何安排?”   信使连忙回答:“今庞军师已赶赴苍松,与潘护羌汇合;徐军师和阎行将军则率部前往鸾鸟,抵御马超的攻击。成县令和邓范将军,在武威县整备兵马,夏侯将军则率部,在凤鸣滩集结。赵县令命卑下前往日勒通知将军,请将军速做决断。”   从这一番安排来看,确是滴水不漏。   特别是让阎行在鸾鸟出战马超,无疑最为合适……   羌人重勇士,今武威郡能与马超抗衡者,除曹朋和庞德之外,恐怕就是阎行阎彦明。阎行在凉州,极有威望,可以稳定军心。而徐庶善于战阵之法,精通野战,他和阎行联手,的确是一个最佳的选择。有庞统在苍松,也可以阻止金城援兵。   但不知为什么,曹朋总觉得,马超这个时候突然攻打张掖县,似乎显得有些诡异。   “令明!”   “末将在。”   曹朋在思忖片刻之后,沉声令道:“立刻整理行装,咱们连夜动身,赶赴鸾鸟。” 第482章 凉州大决战(一)   建安九年秋天,许都又迎来了一场难得的丰收。   黄月英和夏侯真配着张氏,漫步在田园里,一同享受这丰收的快乐。曹汲与刘晔在河畔席地而坐,推杯换盏。如今,曹汲已成为刘晔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闲来无事时,他就会跑来和曹汲畅饮……曹汲今官拜城门校尉,掌武库,奉车侯。官职越来越显赫,地位越来越高,可曹汲却似乎变得,越来越悠闲。   做官做到一个地步,就是一个用人的问题。   曹汲现如今手下也算是人才济济。   不但有曹遵曹彬这种曹氏子弟效力,还有牛金牛银两兄弟,打理日常杂务。   虽说官拜城门校尉,可曹汲自己清楚,他不是那块料子。   每天不过应个卯,露个面,而后就呆在家里,或是找人喝酒,或者起火造刀,过的好不悠闲。只不过,曹汲感觉现在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以前在棘阳时快活。   儿子,远在西北;女儿随着女婿,去了东郡。   生平好友,也呆在陇西,似乎能和他一起说话的人,越来越少……   已年过四旬的曹汲,两鬓略显出斑白之色,看上去有些苍老。他喝了一口酒,靠在身后的树干上,看着身旁那条从颖水引出,贯通整个田庄的溪流,呆呆发愣。   “隽石,何故如此沉默?”   “转眼间,两年了!”   “啊?”   “阿福离开许都,快两年了……”   刘晔顿时明白过来,曹汲这是想儿子了。   可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刘晔如今的情况也算不得太好,官拜司空主簿。看上去,似乎颇受重用,但实际上却地位尴尬。他身为汉室宗亲,却倾向于曹操,为宗室所不容;但汉室宗亲的身份,又让他在司空府内,情况尴尬,曹操虽肯用他,却终究不能完全相信。   这种状况,自官渡之战以后,越发明显。   刘晔虽然有所不满,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昔日和他一起投奔曹操的人,升官的升官,外放的外放,大都得了重用。唯有他,此时却是不上不下,甚至连个亲近的人也没有。曹操和汉帝之间的矛盾,这两年有所缓和。特别是袁绍死后,南匈奴又大乱,好像一下子耗尽了汉帝的精力。整日里和伏皇后在宫中戏耍,甚至连早朝都取消了,似乎已经认了命……   可越是如此,刘晔的情况就越是难过。   “隽石不用担心,阿福在凉州做的极为出色。”   曹汲笑了,言语中带着丝丝的骄傲,“我从不担心他做事……那孩子从一开始,就知道去做什么,该怎么去做。在海西是这样,在雒阳是这样,在凉州同样如此。”   “既然如此,隽石又担心什么?”   曹汲苦笑道:“我昨日听人说,凉州又要乱了。”   刘晔的手,轻轻顿了一下,而后点点头道:“我也听说了……汉中张鲁不太老实,凉州南部诸羌,似乎也有些蠢蠢欲动。马腾在金城的根基不稳,势必会趁机作乱。不过,阿福那边的问题,想来不会太严重,我倒是有些担心陇西和武都。”   “为什么?”   “马腾复夺武威的可能不大,阿福也不会让他得逞。   今关中兵马尚未返回,若我是马腾,必然会趁机攻取陇西和武都,而后与张鲁联手,与朝廷讨要好处。所以,隽石倒是不用担心阿福的安危。再说司空已下令都护将军前往长安。以曹子廉和你家阿福的交情,断然不会坐视阿福有麻烦。”   说的也是!   这种事,曹操肯定会有统一的安排。   马腾那点心思,又岂能是曹操的对手?只是,曹汲眉头旋即又紧蹙起来,露出凝重之色。   “陇西,我那老哥哥可是驻扎陇西呢。”   “你是说王猛?”   “是啊!”   “应该问题不太大吧……王猛父子皆良将,这两年也履立战功,当不会有什么麻烦。再说了,那凉州刺史韦端,就驻扎狄道,也在陇西郡,马腾怕也难得逞。”   担心,就担心那韦端啊!   韦端表面臣服朝廷,可是对于交权一事,一直有所抵触。   看他的种种作为,颇有把陇西打造成他韦氏家天下的意思。王猛年初回许都时,曾和曹汲谈过这件事。他和韦端的矛盾不小,主要就集中在这陇西的兵权上。   王猛是南部都尉,掌陇西武都羌人。   而韦端作为老资格的凉州刺史,却想要把南部都尉手中的兵权,一并掌控于手中。   此前,为南部都尉人选问题,韦端就和朝廷闹过矛盾。   只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韦端最终还是退让,将南部都尉交了出去。而今的状况是,韩遂死了,马腾实力大减。韦端自然想要借此机会,将整个凉州拿下……   他手里有陇西汉阳两郡,已远远超过了凉州其他诸侯。   也许再过几年,待河西和武威发展起来,曹朋能压住韦端。但就目前的状况而言,韦端无疑力量最强。他不但有人有地盘,更师出有名。曹朋也在名义上,受韦端节制……韦端想要把凉州打造成家天下,那么冲突和矛盾,自然无法避免。   特别是南部都尉,就在临洮,是陇西郡治下,连通武都。   王猛的存在,就是韦端心里的一颗钉子;而戎丘都尉王买,恰好守在三郡之间,坐拥戎丘,掌控射虎谷,也让韦端感觉极不舒服。更不要说,临洮令石韬……   曹汲轻声道:“若是有可能,我倒是想让老王回来。   哪怕是让他来做城门校尉都可以……凉州太乱了,他性子又直,我担心他吃亏。”   这是曹汲的心里话。   他不愿意当什么城门校尉,对行军打仗,也全无兴趣。   曹汲喜欢的,是所谓的奇淫巧计!比如说,怎样才能造出更好的宝刀;如何让曹公车的效率更高。亦或者,让他陪着黄承彦,蹲在后院里的池子旁,看如何挂出一张张白纸……这些事情,远比操练兵马,巡视都城更加有趣,更让曹汲开心。   只是,有的时候他也无法选择。   曹汲出任城门校尉,是曹操对曹家即将失去海西的一个补偿。   而且曹操也知道曹汲并不适合担当,甚至连曹朋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曹汲出任城门校尉之后,曹朋也好,曹操也罢,都在为他寻找助手。从最初的郝昭、夏侯兰,到如今的曹遵曹彬,还有牛金兄弟……曹汲对这一点,也非常清楚。   可是,他还是不喜欢!   刘晔倒是知道曹汲的心思,忍不住哈哈大笑。   “隽石,别人都期盼着高官厚禄,你倒好……不过,既然你真不愿意做这个职务,明日我和司空商量一下,看看能否让司空下令,把王猛兄弟从陇西郡召回。”   曹汲虽说是抱怨,但有一点却没说错。   王猛真的不太适合在陇西!   凉州的形式,如今越来越复杂……王猛虽说武艺高强,也能治军,但终究缺乏一些威望。刘晔觉得,哪怕是让邓稷出任南部都尉的职务,恐怕都要比王猛合适。   别看邓稷少了只胳膊,可做起事来,一点都不含糊。   在东郡这一年来,他顶着各方压力,硬是将白马和延津两个地区连为一体,推行屯田政策。今年东郡的收成很好,差不多有四十万斛米粮。不但能自给自足,而且还给予了濮阳地区极大的支持。按照这个进度,东郡早晚会成为黄河南岸的一颗明珠。待到来年之后,甚至有可能打造成整个兖州,最富裕的郡县。   屯田,历经多年实验,已经证明了,是目前最佳的方案。   当然了,屯田必然会触动许多世家大族的利益。这也是曹操屯田推广,困难重重的主要原因。邓稷很聪明,他用白马和延津来推广屯田,也是有他自己的考虑。   白马,被曹朋一把火烧城了废墟。   延津之战,也使得酸枣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两场大战的结果,为邓稷扫清了障碍。所以在这两地屯田,反倒没有太多人拒绝。   今年东郡的屯田成果,来年必然令邓稷多出许多底气。   这足以证明了,邓稷手段的圆滑和高妙。只可惜,邓稷的政绩越好,就越难以在短时间内从东郡脱身。否则的话,刘晔一定会向曹操拒绝,让邓稷前往凉州。   曹汲点头道:“那就拜托子扬了。”   ……   羌道,因县境内以羌人为主体而得名。   王买登上城楼,看着城下密密麻麻一片的行人,感到无比的吵闹。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进出?”   “回都尉,据说白马羌和参狼羌之间,发生了冲突。这段时间闹得非常厉害,以至于河湟的羌人,大批逃离,都拥堵在县城外,才会出现目前这样的状况。”   白马羌和参狼羌,是白龙江流域最大的两个羌族部落。   两个部落,隔江相望,矛盾由来已久。据说早在西汉时,两个部落便发生过大规模的冲突。只是后来朝廷出兵镇压,才使得两家罢手,隔江而牧。自东汉末年,羌人暴动发生以后,朝廷对河湟的约束力越来越小,两家的冲突愈演愈烈。   白马羌和参狼羌,靠近武都和陇西,属于南部都尉治下。   王猛听说之后,本打算亲自前来羌道视察,但由于当时金城之乱,他领兵屯驻河关,不得不改变行程。不过,他还是派王买去羌道查看,却不想正赶上了两羌爆发战乱。白马羌和参狼羌,都是古氐羌人的分支,又叫白马氐或者参狼氐。   王买抵达羌道县之后,羌道长已不知去向。   无奈,王买只好暂领羌道,平稳局势。只是看眼前这状况,怕是一时间难以平息。   但只是这些城外的逃难羌人,就让他感到非常头疼。   更不要说前往湟中,阻止两羌冲突……   “这许多人拥堵城门,终究不是一桩美事。   万一发生暴动,只怕谁也无法阻止。传我命令,在沓中开设营地,自湟中而来难民,皆居于沓中。县城内务必要加强巡视,一旦发现有异动,立刻向我禀报。”   沓中,历史上曾为姜维屯田北伐之地。   整个羌道地区,山峦重叠,沟壑纵横……山高,谷深,造成了整个县境内地势复杂。   相比之下,沓中算是一块较为平缓之地。   必须要尽快把这些难民安顿下来,否则必然会发生暴乱。   王买搔搔头,看着城下乱糟糟的场面,也感觉到万分的头疼。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不过跟随曹朋多年,也历练了许久,也算是有些经验。   他知道,一旦这些羌人暴乱,必然会引发连锁反应。   眼见着,冬天即将来临。   羌道库府空荡荡,还要面对这许多难免的问题,始终是一个大麻烦。   “立刻派人前往临洮,告诉石县令,就说羌道情况复杂,需要他支援……请他务必在入冬之前,解来一些粮草。三万斛……实在不行,一万斛,也可以。”   凉州动荡多年,又是苦寒之地,本就算不得富庶。   石韬在抵达临洮之后,在王猛和王买的支持下,也是勉强站稳了脚跟。年初,他开始在临洮进行屯田,基本上保证了临洮本地的赋税。但问题是,临洮的情况本身也算不得太好。屯田虽然保证了临洮今冬可以安然度过,但根底终究不足。   三万斛,怕有些多了!   一万斛,却未必够……   可是,王买却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办法。   好不容易,到天黑。   羌道总算是安静下来。难民们得到了分流,情况多多少少稳定一下。可是,王买却知道,这安静不过是暂时的……湟中两羌若继续冲突,势必会造成更多羌民涌入羌道。到那个时候,吃没吃的,住没住的,才是麻烦真正的开始。   要是阿福在,会如何解决呢?   王买倒在榻上,看着屋顶,思忖不语。   阿福如今在河西,端地是风生水起。还是大熊那家伙聪明,跑去帮阿福做事,好不轻松。早知道,我就跟阿福一起去河西了……也好过现在这般,头疼不已。   想着,王买不禁苦笑…… 第483章 凉州大决战(二)   鸾鸟城下,马超走马盘旋,不断向城上叫骂。   曹朋站在旗门下的阴影当中,看着马超兔脱飞扬的模样,也不禁暗自称赞一声:好一个锦马超!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和马超碰面。   但一如之前在红水集时,他藏在暗处,偷偷的观察。   此时的马超,与当初在红水集那种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模样大不相同。虽然看上去依旧是那么张扬,但却好像多出了一份内敛的沉稳气质。这也使得马超给人一种老辣的感觉。远处,西凉兵列阵整齐,气焰熏天。站在城上,犹自能感受到那浓浓的煞气……这也是马超和马铁不一样的地方!马铁虽然张狂,但更多是让人感觉轻浮。而不似马超这种,走马阵前,便生出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滔天气势。   “这马超,果真不俗。”   曹朋突然轻笑一声,回身看去,“如何?诸君有什么看法?”   阎行默不作声,只是死死盯着城下马超,牙关紧咬。   而徐庶依旧显得风轻云淡,好像根本没有把马超放在眼中,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笑意。   至于庞德庞明兄弟,则是面无表情。   “阎彦明,无胆之徒,可敢与某一战?”   面对马超的挑衅,阎行勃然大怒,扭头便要请战。   却见徐庶一把拦住他,轻轻摇头道:“彦明,何必为一莽夫动怒?休看他此时张狂,实已无计可施。你现在若是出战,正中了他的下怀……彦明日后必有大前程,这凉州的将来,还要多多依赖于彦明。所以,除非你有十成把握获胜,否则别轻易出战。胜则好,若是败了,会令彦明的声名大减,于日后有诸多不利。”   徐庶一番话,顿时令阎行冷静下来。   他偷偷看了在旗门下,默不作声的曹朋一眼,心中暗自欢喜。   徐庶这些话,分明是告诉他:曹朋很看重他,日后的凉州,肯定会有他阎行一席之地。   当初,阎行听从韩遂遗言,与成公英来武威投奔曹朋。   但说句心里话,他对曹朋并没有太大的信心。不是怀疑曹朋的能力,而是因为曹朋的态度。在他和成公英之间,曹朋似乎更看重成公英,一来就委以他重任。   也许在别人眼里,为武威长若同于流放。   可对于久居凉州的阎行而言,却知道这武威长,其实是一桩美差。   武威县毗邻西羌,而西羌又是武威县极为重要的一支力量。让成公英出任武威长,正说明了曹朋对他的看重。那里看似荒僻,却可以获得极大的权力。武威县节制都野,可以说,整个西羌都受武威县的控制,几十万羌人,尽归成公英所制……几十万人啊!那几乎就是一郡人口。小小的武威长,有近乎太守的权力,还有什么不满呢?若是可以,阎行很愿意和成公英换一换,去武威县任职。   曹朋对阎行似乎很尊重。   可阎行却能觉察的出来,曹朋和他之间,似有些猜忌。   今听了徐庶一席话,阎行一下子放下心来。他的确没有把握能战胜马超……他和马超之间的差距并不算太大。几年前,他或许能险胜马超,但如今,却有些危险。   原因嘛,很简单!   建安元年之后,马超东征西讨,从未放下过兵事。   而阎行在那之后,却慢慢从兵事上转移,而把重心摆在了内政之上,疏忽了自身的武艺。这习武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天不练天知道,两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天下人全都知道。一边是持之以恒,一边慢慢懈怠,自然就有了差距。当然了,阎行如今的身手,也不算差!至少在曹朋帐下,可列前三,尤胜潘璋。不管怎么说,也算得上是超一流的武将,绝非浪得虚名。   曹朋一摆手,“咱们回去。”   “公子,那马超若强攻……”   耿林忍不住问道。   “若他强攻,还以弓矢即可。”曹朋笑了笑,对耿林说:“云鹤不用担心,马超远来,其麾下多为张掖县的羌人,擅野战而不擅攻坚,所以断然不会强攻。”   说着,他扭头向城下看了一眼。   “且随他呱噪。”   曹朋大步向城下行去,阎行等人紧紧跟随。   耿林站在城上,看着城下的马超,紧张之色渐渐隐去。是啊,马超手中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想要攻破鸾鸟县城,只怕是要费些心神。今公子亲至督战,又何需担心呢?   想到这里,耿林轻轻摇头,不再感到畏惧。   ……   鸾鸟县廨里,曹朋在花厅落座。   “沙盘可曾准备妥当?”   “业已准备完毕。”   徐庶说罢,一摆手,就见几个彪形大汉,从外面抬进来了一张三米见方的沙盘。   沙盘中,是鸾鸟县城百里之内的地形。   山峦,河流,丘陵,平原,可一目了然……   曹朋在占领了武威之后,便下令制作出各县的沙盘。   特别是姑臧、苍松、鸾鸟三县优先,耗费了不少人力和物力。武威县治下包括了都野,故而一时也难以造出沙盘。而其余各县,相对放缓,并不急于制作。   各县沙盘制作完毕后,都集中在姑臧。   此次徐庶前来,将鸾鸟县沙盘带来。这鸾鸟的沙盘,耗时整整一个月,动用了许多人力。曹朋走到沙盘跟前蹲下,鸟瞰鸾鸟地形,手指摩挲下巴,陷入沉思。   而阎行,则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沙盘。   其立体的视觉冲击,远非地图可以相比。   他不禁好奇的走上前,和徐庶窃窃私语。当得知这沙盘构思出自于曹朋之手后,阎行有些敬畏的看了曹朋一眼。在他看来,能有如此奇思妙想之人,必不是等闲之辈。有了这副沙盘,整个鸾鸟县便一目了然,尽在掌控中,着实巧妙。   “这是什么地方?”   曹朋突然用手,指着沙盘的一点,抬头问道。   徐庶顺着曹朋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标注这一个大写的叁,于是取来一本册子,扫了一眼后,立刻回道:“这里名叫卢水滩,卢水在这里,进入南山山脉而消失……”   “怎样?”   曹朋又问道。   他这种没头没脑的问话,让阎行有些糊涂。   这是一种经过长时间合作,才能建立起来的默契。徐庶点点头,“甚好!”   “嗯!”   曹朋便又低下了头。   “军师,公子方才是何意思?”   阎行低声问道,透着些羡慕之色。这种心领神会,是一个心腹才能拥有的殊荣。   阎行似乎明白了!   为什么徐庶和庞统,能得曹朋重视。   很简单,他们能够迅速的理解曹朋的想法,无需赘言。试想,为上位者,哪有不喜欢聪明幕僚的道理?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绝对是一种能力的体现。阎行以前没什么感觉,因为他是上位者;而今,他似乎有些明白,这察言观色,揣摩心思的重要性……要想站稳脚跟,这种默契可不能不学。   徐庶轻声道:“公子只怕是想在卢水滩,设立小寨。”   “哦?”   “彦明可注意到,卢水滩正在鸾鸟和张掖县之间,依卢水,背南山,地势开阔,易守难攻。若在此设立小寨,进可以击马超军肋部,退可以南山为屏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必马超还没有留意到这里,以至于卢水滩至今尚未驻军。公子是问在卢水滩设立小寨的可能……我觉得,当不成太大的问题!”   阎行,恍然大悟。   沙盘上,红蓝两色小旗,泾渭分明。   红色代表着曹朋,而蓝色代表马超……卢水滩的位子,正在马超军的侧背方,看上去极其醒目。   曹朋思忖片刻,站起身来,在花厅坐下。   “元直,可觉察到什么?”   徐庶一怔,旋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马孟起这次攻击鸾鸟,着实有些古怪……按道理说,他应该清楚,武威虽是方定,但想要攻取,并非易事。公子如今,攻不足而守有余,他若图谋武威,即便获胜,也是两败俱伤。若我是马孟起,与其夺取武威,倒不如图谋武都郡。”   “何也?”   “武都,地势复杂,背靠汉中,侧依湟中。   马超与羌胡,素有交情……而武都守御,则明显空虚。若占了武都,进可图谋陇西汉阳,而至关中三辅;退可以入汉中,与张鲁联手,皆汉中地势阻挡……   我明白了,马超并非是要取武威,而是佯攻武威,实取武都。”   曹朋神色凝重,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徐庶的说法。   阎行道:“难不成,马腾要放弃金城?”   “那倒不至于……他若是能取了武都,势必不会放过陇西。若是能将陇西金城和武都连为一体,马腾之声势,也就会随之暴涨。即便是司空,也需谨慎小心,不敢妄动。他这是合纵之术,联张抗曹,若执行的妥当,可居凉州半壁而坐大。”   曹朋心里紧张了!   他倒不是担心其他,只是因为在陇西,有他的亲人和兄弟。   说真的,马腾能否夺取陇西,占领武都,是否和张鲁联手,他都不是特别在意。   李儒的‘河西’计划,已经开始执行。   苏双的河西郡商会,在经过了近一年时间的准备之后,开始向西川发动攻击。汉中,是西川必经之路,同样也是一个富庶之地。既然要扰乱西川的经济,那么汉中也必然不可能不受波及。可以说,曹朋已经做好了扰乱汉中经济的准备。   三年,只需三年!   汉中的经济必然会出现糜烂……哪怕是马腾和张鲁联手,也难以支撑太久。   经济战,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还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虽然在此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战例,但大都是一种无意识的攻击。管仲提出了仓廪足而知荣辱的概念,将货殖首次摆放在台面上。而后司马迁著史记,更单独列传。这说明,人们已知道货殖的重要性,但如何以此为手段来进行攻击,尚未有一个完善的概念。曹朋对此,也不擅长……但他前世为刑警时,也接触过一些经济犯罪的案例,所以对于这种扰乱市场的手段和手法,相对要熟悉很多。   失去了货殖的支持,马腾和张鲁,也就失去了与中原抗衡的资本。   所以,只要能使凉州平稳发展下去,早晚都能占据主动。可王猛如今就在陇西,王买和石韬,也都在陇西做事。万一马腾攻击陇西,他们岂不是要面临危险?   马超,只是一个幌子。   他占领张掖,更多是想要牵制住曹朋,同时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   沉吟良久之后,曹朋对徐庶道:“立刻派人往汉阳,请杨义山多加留意马腾的动向。”   他和韦端父子没有太多联系,而且彼此还处于不同的阵营,所以不太方便传话。   杨阜则不同。   他明显是倾向于曹操,同时在私下里,和曹朋也有过一些接触。   通过杨阜之口,让韦端多加留意,是一个最好的途径。同时,曹朋又让徐庶设法和王猛取得联系,让王猛他们小心马腾的偷袭。待安排妥当之后,曹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能让马超继续在鸾鸟张狂下去……必须要尽快将他驱逐出去。   “彦明!”   “末将在。”   阎行上前一步,插手行礼。   曹朋手指轻轻敲击太师椅扶手,目光炯炯,凝视阎行。   那眸光,好似两柄利剑,直透阎行的内心。阎行顿时紧张起来,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半晌后,曹朋道:“马超,武威之患。   若不早除,必成祸事……我欲请彦明,在卢水滩设立小寨,不知彦明可否愿往?”   阎行,顿时大喜。   这是曹朋对他的重视啊!   “末将愿驻卢水滩。”   曹朋脸色陡然一沉,“彦明,我知你和马超,有不共戴天之仇。   然此次命你驻卢水滩,关系甚大。望你莫以私仇,凌驾国事之上……你这次往卢水滩,乃秘密潜行。若无我命令,不可以擅自出击,更不可使马超有所觉察。   我可以答应你,适当时机,定会让你报仇雪恨,复夺金城。但在此之前,尚需隐忍。你若能答应这一点,我方可安心派你前去。若是不能,就只能留在鸾鸟……彦明,你要想清楚……此乃军令!一旦答应下来,绝不可违背,否则……”   曹朋声色俱厉,令阎行心惊肉跳。   半晌后,他咬牙道:“请公子放心,若阎行违抗军令,公子可取阎行项上人头,绝无怨言。”   曹朋,这才露出了笑容。   “既然如此,那就要拜托将军!” 第484章 凉州大决战(三)   三国演义里,曾出现过这么一个情节。   马超自西凉起兵之后,一路势如破竹,在渭水河畔,与曹操相对峙。当时的马超,兵强马壮,挟大胜之势,气焰熏天。即便是曹操,也无法与之正面交锋。   于是,曹操决意分兵。   他亲领大军,与渭水和马超相争。   同时命大将徐晃秘密渡渭水,从后方奇袭。曹操从最初的连败,到最后的大获全胜,也正是因徐晃这支奇兵。而今,曹朋使出了同样的招数。只不过让阎行代替徐晃,而他将从正面,牵制住马超,吸引马超注意力,而后伺机一战功成。   曹朋,不是曹操。   而此时的马超,也不是历史上,那个在建安十三年和曹操对峙于渭水的马孟起。   所以细算之下,倒是半斤八两的局面。   为使阎行顺利偷渡卢水滩,次日马超再次叫阵时,曹朋亲率白驼兵,杀出鸾鸟。   马超吃了一惊!   他在鸾鸟叫阵数日,始终不见曹军动静。   没想到今日刚摆出了阵势,不等他去挑衅,曹军就出城迎战。   而且,出战的这支曹军,人数并不算多,而且装束极为奇特。清一色的白骆驼,大刀强弩,透出浓浓的杀气。虽只有三百人,却令马超不得不小心的应对……   “兄长,我听人说,那河西曹朋有一支亲卫,曰白驼。”   马岱见状,连忙向马超密报。   哪知道,马超眼中闪过一抹精芒,沉声道:“你是说,曹家小贼,已到了鸾鸟。”   “正是!”   马岱话音未落,就见马超已跃马冲出旗门。   他走马盘旋,在阵前厉声喝道:“曹朋小儿,既然已至,何不出来说话。”   只见白驼兵呼啦啦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一匹狮虎兽,驮着一员大将从旗门下冲出。马上将领,年纪大约二十出头,掌中一杆画杆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只看那气势,丝毫不逊色于马超。   马超的眼都红了!   看到曹朋,他就想到了死在红水集的虎白虎道之。若非曹朋从中作梗,只怕河西早已经落入他手中;若非曹朋出手,虎白也不可能死在红水集,令他折损一臂。   虎白活着的时候,马超倒是没有觉察到什么。   可虎白一死,马超就感觉到了,缺少虎白的坏处。   从前,他根本不需要去费心思,自有虎白为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可如今,凡事都要他亲力亲为,那种疲惫感,只有马超自己清楚。而且,马超的妻子,现如今也在曹朋的手里!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看到了曹朋,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曹朋,马某等你多时了。”   说话间,马超一催坐骑,胯下马长嘶一声,恰似离弦利箭,想着曹朋就冲过去。   而曹朋似乎早有准备!   “马孟起,我也侯你多时!”   胯下狮虎兽,毫不示弱的仰天咆哮。   曹朋两脚一磕马腹,大黄风一般就迎上前来。   掌中方天画戟刷的一下子抬起来,朝着马超分心便刺。曹朋的画杆戟,长有一长八尺,而马超手中的虎头錾金枪,不过一丈二尺。论份量,两者相差不算太大,可是这长度的差距,却使得曹朋抢了上风。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方天画戟后发先至,生生迫的马超不得不举枪封挡。两个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的废话,二话不说就打在一起。   而两边的军卒,也都愣住了!   马超和曹朋的交锋,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以至于谁也没有提前准备。   马岱率先反应过来,厉声吼道:“三军,擂鼓!”   咕隆隆!   战鼓声隆隆响起。   西凉兵齐声呐喊,回荡苍穹。   而城头上,耿林也立刻还击,下令擂鼓助威。   顿时,这鸾鸟城下,鼓声隆隆,喊杀声接连不断……   马超,蜀汉五虎上将!   曾几何时,也是曹朋前世少年时的偶像,仅逊色于赵云的存在。而今,曹朋与马超打在一起,却感到无比的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和真正意义上的超一流武将交锋。哪怕之前的庞德,虽然也是超一流武将,可相比之下,总觉得不如马超。   事实上,两人这一交手,曹朋就能感觉出来。   马超枪疾马快,比之庞德,绝对要高出半筹,甚至一筹。   他也不敢大意,抖擞精神,方天画戟舞成车轮一般,戟云翻滚,将马超连人带马笼罩其中。而马超也不示弱,大枪快如闪电,枪影重重,丝毫不落曹朋下风。   枪戟交击,发出一声声巨响。   战马长嘶不止,犹如两头猛虎一般,纠缠在一处。   马超身为西凉第一名将,胯下坐骑自然不差。他的战马,是西羌羌王唐蹄当年所赠的汗血宝马,已战斗力而言,丝毫不逊色于曹朋胯下的那匹狮虎兽,大黄。   只见他,虎头錾金枪颤动,枪花陡现。   大枪夹带着风雷声,呼的便刺过来……曹朋在马上,举大戟划出一个诡异的圆弧,铛的一声,枪戟撞击一处,声若闷雷。枪戟上的罡风,司仪……产生出一圈圈奇异的波纹。马超越战越勇,掌中大枪也越来越快,产生出一道道炫目的枪芒残影,招招都奔着曹朋的要害;曹朋的大戟翻飞,却显得有些迟缓。一道道弧光在空中出现,看似缓慢,却丝毫不逊色于马超的大枪,更显诡谲……   一个是快的惊人,一个是慢的诡谲。   偏偏不管是快还是慢,却又平分秋色……   两边观战的武将,一个个目瞪口呆。马岱和张掖羌人豪帅李越,连连称赞马超,不住为马超喝彩;而庞德庞明,则是不断点头,暗自为曹朋的杀法而感慨。   庞德一直觉得,天梯山下一战,他输给曹朋,是因为战马的问题。   可现如今看起来,就算他换上一匹好马,恐怕也不是曹朋的对手……当然了,两者差距不会太大,也就是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可就是这一点点的差距,足以让庞德敬服不已。曹朋,才二十出头,尚没有达到那种巅峰的黄金年龄。等他到了巅峰年纪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也许,这曹朋就是下一个虓虎,吕奉先吧。   马超越打越恼火,越打越生气。   只见他忽然拨马跳出战圈,返回本阵之后,一把将身上的衣甲扯下,而后复又冲出。   虎痴裸衣战马超!   没想到,今日却有了马超裸衣战曹朋。   马超虽然没有光着膀子冲出来,可是卸下了衣甲的马超,却丝毫不逊色于那许褚。   曹朋大笑,纵马迎上。   他同样未着衣甲,一身白裳,在战场上显得格外醒目。   方天画戟招数陡然一变,戟首仿佛挂着千斤重物,如开山大斧般,朝着马超就劈斩下去。马超毫无惧色,大枪扑棱棱一颤,枪头幻化,好像一头猛虎般,朝着曹朋就扑出去。两人又战在一处,一时间难分胜负……一百个回合过去了……两百个回合过去了……三百个回合过去了……   曹朋和马超的衣服,全都湿透,头顶上更蒸腾着一蓬雾气。   而两军的战鼓,更不知道敲烂了多少面,军卒的嗓子已经嘶哑,却仍伸长了脖子,嘶声呐喊。   好一场龙争虎斗!   不知不觉,已过了正午。   马超渐渐透出了疲色,手中大枪,也变得缓慢许多。   而曹朋在力战了一个晌午之后,同样感到精疲力竭……   马岱见此情况,二话不说,催马就冲出来,“兄长,我来助你!”   他战马刚窜出来,就见从白驼兵中飞出一骑,“马岱,恁无耻,欲仗人多而取胜乎?庞德在此恭候多时。”   声止,马到。   庞德拦住了马岱,轮刀就砍。   马岱怒道:“庞令明,早就知尔怀贰心。今日,就取你狗命。”   他没有和庞德交过手,但也知道,庞德非同等闲。早在庞德驻守龙耆城的时候,马岱就听说过庞德的名号。内心里,对庞德也颇有些看不起,总觉得庞德徒有虚名。不过,当二马照头,两人轮刀战在一起时,马岱顿时感受到了莫名压力。   庞德,竟悍勇如斯?   这家伙的力气,比马岱要大许多,大刀舞动,势大力沉。   马岱使出了全力,才堪堪抵住了庞德。不过只二十多个回合,马岱就有点撑不住了。   张掖豪帅李越,见势不妙,忙策马冲出。   另一边,庞明怎可能坐视马岱李越联手?跃马拧枪,便拦住了李越的去路……   一时间,战场上更加热闹。   六个人分成三个战团,打得难解难分。   城头上的耿林见此状况,立刻下令,“出击!”   白驼兵首当其冲,三百锐卒持刀而上,朝着西凉军就冲了过去。白驼兵的装备,号称河西第一。手中的大刀,更是曹朋拜托曹汲,在河一工坊专门打造而成。   在中国的历史中,曾有一支精锐,名为陌刀兵。   关于陌刀的具体情况,后世众说纷纭。不过大致上有一个认识,那就是陌刀是一种两刃长刀,重量惊人,非大力士难以使用。曹朋也说不清楚陌刀是什么模样,但却听过一种说法:陌刀的前身,便是汉代少府所制的斩马剑。为此,曹朋在许都幽居的三年里,曾经和曹汲仔细研究过斩马剑,并以斩马剑为基础,进行了一些改造。把斩马剑两边开刃,而后又加厚剑脊,通过双液淬火法反复锻打,以增强其性能。时隔四年,曹汲终于造出了第一批‘陌刀’。长约有八尺左右,其中刀茎就将近半米,必须以双手握持,而后才能够使用开来……   由于受冶炼技术的限制,首批陌刀的重量,大都在四十斤左右。   一般人别说使用,恐怕轮几下,就会没了力气,更别说杀人了……为此,曹朋的白驼兵更是精挑细选,身高,体重,不达到一定要求,不得加入。而且要成为白驼兵的首要条件,至少要有三石的力气。如此选拔出来,才可以加以训练。   之所以将黑眊更换为白驼,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曹汲在送来第一批陌刀的时候,曾让人告诉曹朋:这种刀,太难打造,而且极费材料。曹汲耗时一年多,花费了无数钱帛,也只打造出了三百零七支陌刀来。用他的话说,打造出一支陌刀的花费,至少能造出二十支龙雀……所以,曹朋的白驼兵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人数不可能太多。三百白驼兵,已经是极限。   不过白驼兵的战斗力,却格外惊人。   当西凉兵冲上来的时候,白驼兵列阵挥刀,那八尺长的大刀横扫出去,把西凉兵顿时搅的四分五裂,死无全尸。犹如一群猛虎冲进了羊群,西凉兵人数虽多,却无法抵挡住白驼兵的冲击。这些白驼兵在经过严格选拔,和残酷的训练之后,足以当的‘锐士’两字。两人一组,一人封挡,一人挥刀,相互间配合极为娴熟。刀出,人亡……白驼兵所过之处,只留下了遍地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马超被曹朋缠住,偷眼观察,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有心抽身出去援救,却被曹朋死死缠住。两人又站了十余个回合,二马错身之时,马超突然从兜囊中出去一枚流星锤,脱手飞出,想着曹朋的后脑就砸去。   而曹朋,也有些不耐烦了!   马超甩出流星锤的一刹那,他一个犀牛望月,两枚铁流星呼啸着飞出……   叮!   一声脆响,一枚铁流星正中流星锤上。不过,第二枚铁流星飞出,奔着马超的后背砸去。只听啪的一声响。铁流星正砸在马超的背上,砸的那甲叶子乱飞。   马超吃痛,不禁大叫一声,拨马就走。   而马岱和李越见马超败走,更无心恋战,立刻败退而去……   三名主将一走,西凉兵登时大乱,迅速溃败而逃。曹朋并没有下令追击,而是将画杆戟高高举起,示意曹军停止追杀。他知道,马超今日虽败了,可元气未伤。   若再打下去,与曹军而言,也必将是损失惨重。   “好一个锦马超!”   曹朋长出一口气。   别看他刚才和马超搏杀,略占上风。   可其中的凶险,只有他自己清楚……论武艺,他至少差了马超一筹。只不过占了马镫高鞍的便宜,才算是勉强压住了马超。一个马超就如此了得,却不知那赵云,又将是何等的骁勇。此时,已夕阳西下……残红笼罩鸾鸟县城,透出浓浓血色。   曹朋身上的白裳,已经看不出眼色。   他勒住狮虎兽,举目向远处眺望:想必,元直和阎行这时候,已安然渡过卢水! 第485章 凉州大决战(四)   一场混战过后,天色已晚。   鸾鸟城下,灯火通明,却是曹朋派人清理战场,收拢曹军的尸体。日间一战,西凉军死伤数百人,而曹军也死伤过百。总体而言,一比四的比例倒是可以让曹朋满意,只不过白驼兵也战死了六人,受伤者十数人,让曹朋还是感到不满。   西凉兵的尸体,也一并被收拢起来。   只是曹朋自然不可能为这些尸体费太多心思,而是依照着羌人的习俗,将尸体焚化。虽是秋季,天气转寒,可这尸体如果不能及时处理,必然会造成大麻烦。   曹朋可不希望来年开春,鸾鸟变成一座死城。   戌时,徐庶传来消息,已率部平安渡过卢水,预计在明日傍晚,会抵达卢水滩。   一切都在曹朋的掌控之中,总算是让他长出了一口气。   把事情忙完后,已经快到丑时。曹朋颇感疲惫的回到房间里,一头栽倒在榻上,很快便睡着了。   和马超一战,颇为吃力。   最后虽说惨胜,但曹朋并不感到开心。   西凉兵的悍勇还是颇让他吃惊……在全军溃败之际,仍能保持阵型不乱,说明马超的控制力,确实高明。至少,比起当初在姑臧和马铁交手,马超的掌控力,远超马铁。同时,曹朋进一步觉察到,马超攻击鸾鸟,绝对是别有用心。   从他围而不攻的行动上来看,马超此次更多的,是为了牵制武威,而不是想要夺取……   那么,马腾的意图,也就越发清楚。   ……   “猛伯,何故在此?”   曹朋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充满了疑惑。   一个雄壮,如同黑铁塔般的中年人,笑呵呵的站在他跟前,眼中透着慈祥之色。   “阿福,天要凉了,多注意身体。”   王猛对曹朋叮咛道。   这样的话,在曹朋小时候,还住在中阳山里时,王猛时常这么说。那时候的曹朋,体弱多病,每逢天气转凉,必然会出现病症。每次生病,都是王猛和曹汲轮流背着他,从中阳镇一直走到舞阴找医生诊治。那时候的王猛,看上去是何等的雄壮和结实。可一眨眼的功夫,他似乎苍老了许多,脸上多了岁月的沟壑。   细想一下,自从到了许都之后,曹朋就没有像以前那样,那么依恋王猛了……   可是内心中的濡沫之情,却从未减少过。   曹朋连忙说:“猛伯,你放心吧,我现在身子骨,可结实的很呢。”   “呵呵,是啊,我家阿福已经长大了!”   王猛说着,伸手搭在了曹朋的肩膀上,“以后,可要多帮帮虎头,他最听你的话。”   “猛伯,那是自然。”   “阿福啊,猛伯以后没法子照顾你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不知为何,曹朋感觉着王猛的语气怪怪的,于是抬起头,向王猛看去。可这一看,却让曹朋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的王猛,突然间满脸的血污,浑身是血。   “猛伯!”   随着曹朋这一声大叫,呼的从榻上坐起来。   额头上,冷汗淋漓。   原来是一个梦!   可这个梦,不免太过诡异了。   “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屋外姜冏低声询问。今晚,是姜冏当值,却听到房间里传来曹朋凄厉的惨叫声。   曹朋呆呆的坐在榻上,片刻后沉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已过了寅时,快卯时了。”   用力的搓揉了一下面孔,曹朋披衣而起。   他点亮的灯,打开房门走出来,站在门廊上,脑袋里仍一阵阵的纷乱。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的时候,这梦境就是现实的反应,带有警告之意。   难道说,猛伯出事了?   应该不可能啊……猛伯身边有虎头和石韬帮助,兵强马壮,一般人岂能动得了他?再说了,他在陇西,而陇西又有韦端的兵马驻扎,马腾想要偷袭,可没那么容易。不对,这个梦肯定是乱的……想必是我多时未见猛伯和虎头,想念所致。   曹朋走下门廊,却见月光如洗,洒在庭院里。   姜冏站在门廊上,关切的注视着曹朋。他跟随曹朋的时间不算太久,但是对曹朋的了解却不少。在他看来,曹朋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处事手段极为老辣。别看他年纪小,可有的时候,他的眼光和手段,根本不是同龄人可以相提并论。   而今,曹朋看上去,似乎有些烦躁。   这也是姜冏自跟随曹朋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不管什么时候,曹朋都显得是自信满满,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可是现在……   这说明,曹朋真的遇到了麻烦。   姜冏不敢吭声,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廊上。   只见曹朋把身上的大袍脱下,在月光下活动了一下身子,慢悠悠打起了一套拳。   是拳术吗?   可是看上去绵弱无力,好像没有半点威力。   只是那那种缓慢软绵之中,又有一种行云流水的感受,使得姜冏产生出一种视觉上极为怪异的冲突。听韩德说,公子拳术过人,莫非说的,就是这套拳法吗?   “姜冏!”   “……”   “姜冏!”   “啊,末将在!”   姜冏想的出神,甚至连曹朋叫他,都没有听到。   清醒过来后,姜冏忙快步从门廊上下来,透着诚惶诚恐之色。   “去使令明前来。”   “喏!”   姜冏连忙快步离去,曹朋则走到一口水井旁,打了一桶水,洗漱一番,返回房间。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庞德行色匆匆赶来。   “公子,有何吩咐?”   曹朋示意庞德坐下,沉吟片刻后道:“令明,不瞒你说,这次唤你前来,是一桩私事。”   “请公子吩咐。”   曹朋点点头,脸上露出回忆之色。   他轻声道:“我的过去,你可能并不清楚。世人皆知,我是司空族侄,却不知道,在建安二年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谯县曹氏究竟何人。我本南阳郡中阳山人氏,家父当初,也只是中阳镇里一个不为人知的铁匠,每日为养家糊口而操劳……”   庞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对曹朋的出身,的确是不太清楚。甚至一直以为,曹朋就生活在谯县……也难怪,自曹朋成名以来,他的过往在有心人的掩饰下,或多或少的被隐瞒起来,以至于很多人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没想到,公子居然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不过越是如此,就越是让庞德感到敬佩。如此艰苦条件,仍有今日之成就,此非等闲人可以为之……不过,公子和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时候,我父亲有一个至交,名叫王猛。”   “南部都尉,王猛?”   “你也知道他吗?”   庞德苦笑一声,心道:我如何能不知道?好歹我在凉州多年,岂能不知南部都尉?   曹朋笑了笑,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自顾自的说起了往事。   “与我而言,生平除父母妻儿之外,最感激的便是猛伯。当年若没有猛伯的关照,我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令明,说了这么多,没别的意思。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古怪,而且不好的梦。这个梦,也让我无法平静,所以找你来,是想请你往临洮一趟,待我去探望一下猛伯和我那虎头兄弟。临洮令石韬,是和徐军师一同投奔于我,也算是自己人。你到了临洮之后,若猛伯那边情况不妙,你就暂留在那里,助他一臂之力。若有危险,你务必要护我猛伯的周全。”   说罢,曹朋凝视庞德。   “令明,我可以将此事,托付于你吗?”   庞德说实话,并不愿意离开鸾鸟。   可曹朋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足以表明他的态度。同时,这何尝不是曹朋对他的一种信任?比起马腾那种只为一桩莫须有罪名,便把他赶到龙耆城受罪的行为,曹朋这种看似让庞德脱离战场的举动,更像是一种对庞德的托付和信任……   庞德二话不说,匍匐在地。   “末将必誓死保的王都尉周全。”   “如此,我便可以放心了……我的飞驼兵,一并带走。   到了临洮以后,务必多加小心。我估计,那马腾对陇西郡虎视眈眈,你切莫掉以轻心。他虽失了武威,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要小心提防。马腾诡诈,需小心才是。你到了临洮之后,就先在我猛伯帐下效力……待时机成熟,我自会从武威出击。到时候你我联手,夺取金城,则凉州之乱,也就可以平息了。”   “末将明白!”   “我这边,让安平留下即可。   你和姜冏一同出发,我就不啰唆了……你现在就去准备,越早动身,越好!”   不知为什么,曹朋心里很乱。   庞德也不敢再逗留,二话不说,拱手与曹朋告辞,然后叫上了姜冏,便匆匆离去。   飞驼兵,也就是早先的飞眊。   自从曹朋把黑眊变成了白驼兵之后,飞眊之名,也就随之取消。   飞驼百骑,共一百零八人,人手三匹大宛良驹,骑射出众。所配备的甲胄,也和普通士兵不一样,清一色的铁甲,战马更配有马铠。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曹朋的飞驼百骑,已具备了重骑兵的雏形。所使用的兵器,也都是统一打造而成了丈八长矛,用以冲锋。把飞驼百骑交给庞德带走,曹朋相信,足以保王猛安全。   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   在屋里呆坐片刻后,突然在书案上铺开了纸张,奋笔疾书。   “来人!”   “喏!”   “唤云鹤前来。”   云鹤,便是耿林。   只片刻光景,就见耿林匆匆跑来。   曹朋把一封书信,递给耿林,“立刻派人,以六百里加急赶赴红水县,命郝昭率部渡河。这里有一封书信,是给安定郡张太守!到时候让郝昭把书信转交张太守,向张太守借一些兵马,而后即刻赶赴陇西郡,协助南部都尉王猛守御临洮。”   “喏!”   耿林一听六百里加急,也是吓了一跳。   在东汉时,分有百里加急,二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和六百里加急四种形式。   这六百里加急,属于最高等级,代表着事态重大。   耿林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可六百里加急出口之后,也让他不敢再多问半句。   他立刻告辞离去,安排信使,赶赴红水县。   曹朋站在门廊之上,手指轻轻叩击栏杆,自言自语道:“伯道之铁壁,庞德之骁勇,此二人若到了临洮,想必可以令临洮无虞……恩,最好再派人往长安,请卫将军多加留意。”   想到这里,曹朋长出一口气,而后拍了一拍额头。   天,亮了……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阳光照耀大地。   曹朋一袭月白色大袍,领着庞明走出县衙。   昨日和马超一场恶战,想必那马超定然不会服气。为了吸引马超的注意力,掩护徐庶阎行顺利抢占卢水滩,曹朋决定,今日主动搦战,去找那马超的麻烦。   这些日子来,都是马超搦战。   现在,也该是他出手,打压一下马超的气焰。   他刚准备去校场点起兵马,却见耿林行色匆匆,一路小跑的来到了他的跟前。   “公子,刚得到探马消息,马超昨夜兵退二十里,似有意回还张掖县。”   “啊?”   曹朋闻听,不由大吃一惊。   马超,撤兵了?   不对,这可不是马超的行事作风……难道说,他发现了徐庶和阎行的行踪吗?   不可能啊!   如果他觉察到了自己的意图,定然会向西移动,而非向南。   马超这一手,的确是有些出乎曹朋的意料之外。他在这时候撤兵,又是什么居心?   曹朋沉吟片刻后,“云鹤,你留在城内。   安平,立刻点起兵马,随我出城观看。我倒要看看,马超这一次,究竟是何用意。”   ……   陇西,临洮。   石韬在大厅中徘徊,神色显得有些紧张。   他刚得到消息,汉中张鲁以大将杨昂杨任,率八千精兵,突然自汉中出击,攻占了武都郡沮县。张鲁这个时候出兵,不免有些诡异。联想到湟中轰轰烈烈的两羌之乱,石韬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情况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他唤来亲随,准备派人前往羌道,提醒王买留意两羌动静。   可就在这时候,一名浑身浴血,遍体鳞伤的军卒,在亲随的带领下,跌跌撞撞进来。   “石临洮,大事不好,马腾偷袭河关,王都尉兵败白石,被马腾围困,恳请援兵。”   石韬一怔,手中笔啪的一下掉落,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486章 凉州大决战(五)   白石,于东汉年间新置。   自汉末动乱以来,陇西郡人口锐减。河关、白石、袍罕三县,加起来竟只有5628户,两万九千余人,衰败的已不成模样。然则,河关终究是金城和陇西郡之间的门户。即便是衰败如斯,韦端也没有放弃对河关的驻防,由王猛来接掌。   建安九年九月,马腾突袭河关县。   王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大败而走,败退至白石县驻守。   这白石县与其说是一个县城,破败的甚至比不得河西的红水集。城内人口只有六七千人,当听说败军抵达,一下子又减少了一半有余,甚至凑不足三千百姓。   好在,白石县的城墙还算完整,没有什么缺失。   王猛登上城门楼,手扶垛口向远处眺望。只见西凉兵源源不断而来,瞬息间将白石县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回身,向城里看去,只有两千余人……王猛咬着牙,凝视逼近的西凉兵,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厉声喝道:“儿郎们,备战!”   奔走一夜的曹军,精疲力竭。   但是听到王猛的呼喊,犹自咬着牙,登上城楼。   “都尉,都尉!”   一个青年匆匆跑上前来,面带惊喜之色,“刚才清点库府时,发现武库内尚有投石机三架,箭矢无数。”   “哦?”   王猛一听,也是万分惊喜。   他原以为白石县的库府里不会留存什么东西,没想到居然还能找到这么多的军械。   “儿郎们,咱们坚持一下。   我已命人前往临洮和狄道求援,不出三日,援兵必至。咱们食国家俸禄,报效国家就在今日。只要能撑过三日,那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我会向朝廷为大家请功。”   “都尉,放心吧,三天没问题!”   王猛在军中的威望不弱,所以军卒们虽士气低落,却一呼百应。   见此,王猛不禁松了一口气:也不知,石广元是否已接到了消息……   同时,他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太正常。按道理说,马腾此前一直是盯着狄道,怎么忽然间,调头来攻打河关?而狄道方面,竟然全无半点反应,着实怪异……   他来陇西快两年了!   总体而言,对这里的情况还算熟悉。   从狄道出兵来白石,只需要渡过洮水,不需两日即刻到达。韦端也不是个糊涂人,说不定现在已经得到消息。只希望,能坚持三天,待援兵抵达后,即可脱身。   城外,传来了悠长的号角声。   王猛连忙带人返回城头,举目观瞧。   只见一名年过五旬的将领,催马来到了城下,“某乃前将军,槐里侯马腾,王都尉可在?”   他就是马腾?   王猛没有见过马腾,也没有和马腾打过交道。   此时见到,却觉得这马腾外貌雄毅,颇有几分威武气概。   王猛大声道:“马槐里,尔乃朝廷命官,身受皇恩,何故犯我边界?”   “正因马某是朝廷命官,所以更不得坐视朝中被奸臣所控。我知王都尉是明白人,你我虽未交道,但也听说过都尉大名。故马某劝都尉一句,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奸臣当道,都尉同样身受皇恩,何不与马某共襄义举,讨伐那奸贼?”   马腾口中的奸贼,自然就是曹操。   他也知道,王猛和曹氏的关系密切。不过考虑到临洮县的位置,他还是决定,劝降王猛。如果王猛愿意归降,那么他就能兵不刃血的拿下临洮,完成他的计划。   王猛闻听,不由得大笑。   “马槐里,欲使王某为那第二个韩文约?”   你别说的冠冕堂皇,你若真是为了朝廷,就不会偷偷摸摸,连自己的盟友韩遂都干掉。   王猛如今也不是当年那个刚从中阳山走出来的猎户。   在朝堂上历练几年,说起话来也颇不客气。   马腾闻听,顿时大怒……谋杀韩遂,可算得上是他的一着败笔。原本向吞掉金城,壮大实力。不成想却丢了老家武威郡,以至于如今他的状况,颇为尴尬。   “王都尉忠直,某也不会为难于你。   若都尉不肯降,只要献出临洮,马某便放你离去。你看如何?”   “马槐里,莫非以为人人皆是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吗?王某奉命出任南部都尉,岂能任你夺取临洮?马槐里,我倒是有一言相劝。想你也是名将之后,莫一错再错,到头来平白污了你祖先的名声。你向取临洮,就放马过来……”   话说到这个程度,基本上也就算谈崩了。   马腾恼羞成怒,厉声骂道:“王猛,尔即欲死,今日马某,就成全了你的忠孝之道。”   说完,他拨马就走。   当马腾返回本阵之后,西凉兵的军阵中,立刻响起了隆隆鼓声。   王猛眉头一蹙,看着城下那密密麻麻的西凉兵,心里也不由得暗自嘀咕起来……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回头。   谁都可以降,偏他不能降。   因为,在他身后不禁是他一个人,还有王买,还有曹汲一家,都与他休戚相关。   “儿郎们,准备迎敌!”   看着城外簇动的西凉兵,王猛一咬牙,随即喊出了命令。   不管怎么说,都要顶住三天!   ……   陇西,狄道。   刺史府内,韦端在习惯性的睡了一个午觉之后,便精神抖擞的走出了卧房。   “主公,临洮令石韬,在门外已恭候多时,言马腾偷袭河关,王都尉被困白石,恳请主公出兵相助。他从晌午一直等到现在……主公,是不是要见他一下呢?”   凉州从事李俊,上前禀报。   韦端清癯的面容上,浮出一抹森然之色。   “我已传令义山调拨兵马,想必很快就有结果。   今狄道也面临西凉大军威胁,我如何抽调出来兵力?王都尉才华高绝,断然不会有事,就让他再坚持一下。一俟杨义山兵马准备妥当,便立刻出兵救援。至于那临洮令,让他回去吧……非是我不愿出兵相救,实无能为力。张鲁攻取沮县,武都郡岌岌可危;湟中两羌暴动,也需要派兵马平抚,我手里确实无兵。”   李俊张了张嘴,有心再劝说两句。   可是看韦端那严苛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我这就让石广元,先返回临洮。”   他拱手与韦端告辞,却没有看到,韦端脸上透出的森然冷意。从回廊拐弯处,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来到韦端身旁,垂手而立,直到李俊的背影消失不见……   “父亲,真不救那王猛吗?”   中年人,名叫韦康,是韦端的长子。   这韦端是京兆韦氏族人,如今为凉州刺史,拜太仆之职。   他冷笑一声,“为何要救?马腾不过是借道陇右,我遂了他的心意就是。元将,此时此刻,切不能有半点心思手软。马腾去了武威,答应让出金城。只要咱们控制住金城郡,再算上汉阳陇西,还有敦煌马艾,足以保住咱们在凉州利益。   王猛那厮,仗着是朝廷所派,好生无礼。   他出任南部都尉以来,已坏了咱们几次好事,我又岂能轻易放过他……   等三天,三天之后再出兵援救。他王猛若真有本事,自然可以撑过三日,若没有本事,也就怪不得我。倒是湟中那边,闹得有些过了……你这两日得空走一趟白龙江,让白马羌和参狼羌见好就收。羌道与他们,除此之外,一概不应。”   “那武都郡……”   “武都郡的事情,你莫要插手。   张鲁不过是配合马腾而已,反正那武都于我们而言,并无什么用处,让给马腾又有何妨。只要咱们拿到了金城郡,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占居半壁凉州,何乐不为?”   韦端露出阴森的笑容。   没错,他对王猛的怨念很大!   而这怨念,恰恰源自于王猛那南部都尉的身份。   世家大族的生存之道,有许多种,商业也算作其中一部分。世家传承,犹重家学,但如果没有足够的财货支撑,也难以持久。韦氏立足京兆,同样拥有他们自己的商业。而这其中,向羌胡出售军械兵器,以及食盐等禁运物资,占居了极大的比重。以前,韦端可以凭借他凉州刺史的身份,为所欲为,不受任何限制。   可自从王猛出任南部都尉以后,几乎把韦氏的商路,断了一半。   韦端向湟中诸羌私售盐铁,必经临洮。而临洮恰恰是王猛驻扎之地,盘查极为严格。   一开始,韦端也不想和王猛闹得太尴尬,曾私下里接触了两次。   他的意思是,让王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一来大家的日子就都会好过一些。可谁知道,这王猛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对韦端的暗示,他全然不理,一如平常严格盘查,使得韦氏损失惨重。这也使得韦端对王猛无比仇视……只不过碍于王猛的身份,他也不好处置。而且,王猛掌控诸羌,手中颇有兵力。这也是让韦端感到顾忌,担心长此以往下去,他这凉州刺史,将会名存实亡。   如今,终于有机会除掉王猛,韦端又岂能放过?   马腾派使者,告诉他希望借道陇右,前往武都……作为代价,他可以让出金城郡。   韦端对金城,早有图谋。   只是之前的韩遂,如今的马腾,都不是他可以对付。   马腾要离开金城郡?而且愿意将金城郡交给韦端?如此诱惑,他又岂能拒绝?   于是,他便答应了马腾的要求,才有了马腾偷袭河关之举。   接下来,他就是等待。   等马腾让出金城后,他便可以派人前去接手。韦端甚至已经想好了金城郡太守的人选,便是韦端手下亲信赵衢。王猛死了,他可以继续控制往湟中的商路,大发其财;马腾走了,他可以得到金城郡,从而是韦氏控制住半壁凉州,实力壮大。   想到这里,韦端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转身,走进了书房。   推开窗子,但见院中菊花绽放,好不动人。   心情顿时变得大好,韦端一撇嘴,自言自语道:“王猛,你既然不识抬举,就休怪我无情!”   ……   建安九年九月,凉州再次动荡起来。   继韩遂被杀,马腾失西凉之后,汉中张鲁突然出兵,接连攻占沮县、河池两县。   九月初,马超奇袭张掖县,兵临鸾鸟城下。   随后,马腾先是佯攻陇西汉阳两郡,而后突然掉头,偷袭河关。南部都尉王猛猝不及防,败走白石县,被马腾围困。韦端则按兵不动,迟迟不肯出兵救援……   九月十日,羌道县发生暴动。   参狼羌出岷山,攻取羌道县。而前往羌道视察的戎丘都尉王买,仓皇逃离羌道,下落不明。   一时间,整个凉州都似乎被战云所笼罩。   曹操得知以后,也是大惊失色。他急令新任京兆尹,都护将军曹洪火速赶赴长安,调集兵马,驰援凉州。此时,曹洪刚得了任命,才堪堪走到雒阳。接到曹操的命令之后,曹洪也吓了一跳。他可以立刻赶往长安,可问题是,关中无兵啊!   这时候,身为长安司录参军,负责协助曹洪的陈群,献上一计。   既然关中兵力空虚,而关中兵马还集结在通天山附近,一时无法返回。那不如向曹仁借调兵马,让龙门山中郎将甘宁,率部进驻长安,足以解燃眉之急。   曹洪一听,立刻同意。   他当然知道,那甘宁骁勇善战,一身武艺,在曹操帐下,可位列于前十位。而且,甘宁和曹朋关系莫逆,可说是曹朋一手推荐上去。曹朋和曹洪,又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这也使得,曹洪可以深信甘宁。有他入关中,的确是最佳选择。   于是,曹洪在雒阳启程的同时,兵分两路。   一方面派人前往河东,找曹仁借兵;另一方面则派人前往龙门山,命甘宁准备。   他自领亲随,星夜赶赴长安,以应对凉州发生的种种变故。   建安九年九月中,白石县告破。   与马腾鏖战四日,却迟迟不见援兵的王猛,终于抵挡不住西凉兵凶猛的攻势,全军覆没。   王猛在城破之时,纵火焚烧县衙,自刎于大火之中。   石韬曾率部想要救援,无奈手中兵力太少。在袍罕遭遇马腾伏击之后,去向不明……   马腾在夺取了白石之后,顺势攻占临洮。   大军兵锋,陡然转向,直指狄道。韦端抵挡不住,只得撤狄道,带家人逃往汉阳。 第487章 凉州大决战(六)   曹朋呆滞的站在庭院里,看着那爬满了院墙,却又呈现出凋零之色的紫丁香花,一动也不动。   第三天了!   陇右风云突变,曹朋在十天后才得到了消息。   王猛战死,王买和石韬下落不明……曹朋好像傻了一样,一下子变得茫然不知所措起来。马腾终于动手了,他明明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却无法改变结局。   哪怕是当上了大将军,又能如何?   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保护,又有什么用处!   曹朋没有哭,也没有落泪。不过却好像一下子失了魂魄一般,再也提不起半点精神。   “公子!”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曹朋蓦地转身,就看到甄宓站在不远处,目光中带着一丝畏惧。   “蔡姐姐请你用膳。”   原来,耿林见曹朋情绪有点不对劲儿,立刻派人前往姑臧。   原本步鸾和郭寰要过来,但步鸾的身子已经大不轻松,郭寰只得留下来,陪伴步鸾。蔡琰听说后,便自告奋勇,带着甄宓一同前来鸾鸟。甄宓如今还在协助蔡琰背书经典,不过已基本完工。五百三十余部经典,比之历史上要多出一百多部,也算是一件了不得的功绩……接下来,就是抄录,而后派人送往许都。   不过这些事情,蔡琰已不去理会。   赵昂的妻子王异,主动承担起了校对整理的工作。闲下来的蔡琰,也颇感觉无趣,得知曹朋在鸾鸟有点不太正常,她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神使鬼差似地跑过来。而甄宓呢?本不愿意来……但在家人的劝说下,还是随着蔡琰同行。   用甄尧的话说:小妹此去鸾鸟,不为别的,但求与公子多些接触。   甄氏今不如昔,若没有曹公子支持,日后必然会有许多艰辛。你看那苏双,舍家前来,却已站稳了脚跟。而咱们呢?来的晚了,就需要更加主动才是……   那话语中,几乎点明了!   可甄宓又怎能舍得下脸来,去主动勾引?   她本就不是那种主动的女子,虽说这年月礼教大防还没那么严格,可这廉耻之心却还是有的。但甄宓也知道,哥哥说的不错!如今的甄家,的确需要有靠山。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愿意把自己献出去。   随着蔡琰来,只是为了照拂蔡琰。可是当甄宓见到曹朋的时候,却被曹朋的模样吓了一跳。在甄宓的印象里,曹朋是个精壮魁梧的青年,好象有用不完的精力。   可现在……   曹朋清瘦了很多,颧骨都凸现出来。   眼窝身陷,气色坏败。   最可怕的,是他那一头原本乌黑的长发,似乎在一夜间,增添了许多花白,以至于让人看着,就不由得心碎。   “我知道了!”   曹朋淡淡道:“烦劳小姐和蔡大家说,我不饿。”   “可是……”   曹朋不等甄宓说完,甩袖走向了书房。   甄宓眼圈刷的一下子红了,眼眶里水光闪闪。她知道,曹朋并非是针对她,可这心里面,还是感觉到很不舒服。从小到大,几乎所有人都围着她,捧着她……即便是后来嫁给了袁熙,袁氏兄弟反目,可对甄宓而言,却没有太多变化。   自从被苏双绑架过来后,甄宓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从天上,坠落到了人间……   以前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似乎一去不复返。   她,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女孩一样,似乎并没有太多出彩之处。比起蔡琰的学识渊博,甄宓不如;比起步鸾的温柔体贴,勤劳坚韧,甄宓不如;比起郭寰的精明,甄宓依然不如。和周围的女孩子一比较,甄宓发现她好像谁都比不上。   这种失落感,让她很不舒服。   而此次被兄长劝说着,前来鸾鸟,却不想又是个热脸去贴冷屁股的局面。   曹朋似乎完全无视她的美丽和动人,使得甄宓更感难过。   在庭院里站立良久,甄宓强忍着落泪的冲动,返回后宅,把情况告诉了蔡琰……   曹朋,站在沙盘跟前,手里拿着一支支彩色小旗,推演战局。   马超最近的表现非常古怪,兵退二十里后,就不再有任何的举动。说他要返回张掖?不像!看他的样子,并没有收兵的意思。事实上,曹朋能隐隐觉察到马超的意图。他占领张掖县的目的,就是为了拖住曹朋,令曹朋无法分心于他处。   这个他处,自然就是陇西!   可不得不承认,马超这一举动,的确是让曹朋很难受。   他有心出兵,却又要考虑马超的威胁。这家伙就好像一颗钉子,死死的楔在曹朋的心头,让曹朋如鲠在噎,难受异常……这绝非马超能想出来的招数,此乃阳谋。就算是曹朋知道了马超的意图,却偏偏化解不得。如今,马超屯兵于鸾鸟二十里外,退可返回张掖县,进可攻击鸾鸟县。同时,他驻扎的地方有恰恰和卢水滩拉开了一个距离。使得曹朋此前的布置,一下子落空,难以实现目的。   徐庶和阎行悄然屯扎卢水滩。   本来一个很好的计划,却因为马超这意外的撤兵,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想要偷袭马超?   有些苦难!   马超守御森严,没有露出破绽。   若偷袭张掖县呢?似乎也没有可能。一旦徐庶不能迅速占领张掖,势必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马超这一手,无意中使得鸾鸟的战局,出现了一种僵持和焦灼。   他撤退三十里,其作用恰好和曹朋命徐庶驻扎卢水滩一模一样。   站在沙盘跟前,曹朋不断进行推演,试图将这个死局破开。偏偏,他找不到头绪。   令居的西凉主将,是韩遂昔日八部将之一的程银。   演义里,这就是个龙套的角色。可实际上,韩遂麾下八部,各领一军。程银能独领一军,本身也就说明了一些状况。至少,这个人绝非演义中那么的无能……   庞统身边,有潘璋韩德两人,屡屡想要将程银解决。   但程银也非常狡猾……   庞统出击,他就退回令居,严防死守;庞统撤退,他立刻出击。程银所部出击的距离也不远,围绕着令居县五十里的范围内活动。如此一来,就使得庞统也格外难受。庞统在苍松,是进不得,退不得。和曹朋所面临的情况,竟然出奇相似。   武威郡,以苍松和鸾鸟为掎角之势。   而金城郡,则是以令居和张掖县相呼应……   一方是拒不应战,另一方求战不得。这种僵持胶着的情况,令曹朋也感到束手无策。   推演良久,曹朋突然暴怒。   把手中的小旗,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如今的势态,必须要有一支奇兵来破坏这种平衡。可这支奇兵,又从何处寻找?   还是没兵啊!   曹朋突然发现,他似乎犯了一个错误。   在这个时代,动辄几十万,百万大军的出击,而他却要走精兵路线……三国的战场有多大?他即便是有精兵,也只是在局部战场上取得胜利,但在大局上始终处于劣势。就比如官渡之战时,表面上看,只是中牟一处战场。可实际上呢?青州、兖州乃至于豫州,三州之地,处处是战场。若非老曹兵力充足,只怕早就被袁绍打得千疮百孔……而今,马超屯兵张掖县,正恰恰击中了曹朋软肋。   兵力不足……   正因为兵力不足,所以曹朋无法摧枯拉朽一般的进行攻击。   正因为兵力不足,他不得不分兵守御。如此一来,却变成了守有余,而攻不足的局面。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河西郡人口稀少,胡汉混杂,本就没有太多兵力。   吞下了武威郡之后,又要安抚百姓,物资也略显不足,自然无法大肆征召兵马。   他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河西走廊,而不是流民四起的战乱之地。   所以必要的休养生息,无法避免,也造成了曹朋,不可能去大规模的征召士兵……真是一个为难的事情啊。这样子持续下去,对曹朋而言,绝非一件好事!   忽然,门外传来了轻弱的脚步声。   紧跟着,一阵饭香飘进来,让曹朋回过神来。   是饺子!   他一下子就闻出来,那香味是饺子的香味儿。扭头看去,就见蔡琰捧着一个托盘,甄宓和阿眉拐,一个抱着酒坛,一个拿着杯盏,紧跟在蔡琰的身后进来。   “蔡姐姐……”   曹朋疑惑的看着蔡琰。   说起来,他和蔡琰也认识了近两年之久。   从一开始的彼此陌生,到后来曹朋为蔡迪,也就是阿迪拐的老师,两家渐渐熟悉,走动的也日趋频繁。蔡琰在河西,没有其他的依靠;而曹朋呢,在河西同样是人生地不熟。所以两人时常接触,一来二去之下,曹朋也就改了蔡琰的称呼。   于外人时,他还是会唤蔡琰‘蔡大家’。   不过在私底下时,他却称呼蔡琰为‘姐姐’,这也使得两家的关系,变得更为密切。   蔡琰长途跋涉来到鸾鸟,也让曹朋很感动。   只是他因为王猛的噩耗而悲恸,所以显得有些怠慢。   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饺子,曹朋有心发怒,却实在不好意思……   “弟弟忙于军务,做的好大事。   可也要保重身体,莫累坏了……你如今可是有儿女的人,小鸾的身子也一天天大了,更需要你多多保重才是。莫要到头来,儿女孤苦伶仃,那才是一桩惨事。”   说着,蔡琰把食盘摆放在小案上。   阿眉拐很乖巧的走过去,将杯盏放下,然后怯生生道:“请叔父用饭。”   而甄宓则走上前,把酒坛子放在一旁,而后退到一边,低着头,也不吭声……   曹朋搔搔头,突然长出一口气。   他也清楚,自己这几天的情绪非常不好,以至于很多人都在暗地里为他而担心。   搭手向蔡琰道:“劳姐姐费心。”   然后又看了甄宓一眼,沉声道:“甄小姐,刚才朋有些无礼了,还请小姐莫怪。”   甄宓的眼睛,刷的一下子又红了。   心里的那点委屈,却随着曹朋这一句道歉,一下子烟消云散,再也不见了踪迹。   “公子不要这么说,是甄宓不晓事,刚才打搅了公子的思考,怪不得公子。”   “好了好了,莫再客气。”   蔡琰倒是很大方的把曹朋推到了小案旁坐下,“快吃吧,再放下去,只怕会冷了。”   那边,阿眉拐乖巧的给曹朋满了一盏酒,“叔父,请酒。”   脆生生的声音,在曹朋耳边回荡,令他心里不由得一动,眼泪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呼唤王猛。而今,王猛不在,王买下落不明,更让他牵肠挂肚……结果酒盏,他抿了一口,轻轻拍了拍阿眉拐的小脑袋瓜子。   “阿眉拐真乖,日后也不知谁家儿郎有福气,能娶得阿眉拐这般的媳妇。”   “弟弟休要胡言。”   蔡琰说着,夹了个饺子放在曹朋面前的小碗里,“快点吃吧,再不吃就要凉了。”   她在一旁,为曹朋收拾那桌案上的物品。   而曹朋则坐在小案后,一口一个饺子,吃的格外香甜。   “弟弟,可还在为金城军务而忧愁吗?”   “嗯!”   曹朋嘴里塞满了饺子,含糊的点了点头。   甄宓听蔡琰说起了军务,连忙带着阿眉拐,悄悄退出了书房。这种事情,蔡琰可以当作家长里短和曹朋闲聊,但她却不能在一旁聆听。这是个规矩……甄宓毕竟也是出身大户人家,多多少少知晓这礼法。她和蔡琰又不一样,她是俘虏,没资格过问;而蔡琰却是声名在外,曹朋对蔡琰的尊敬,也使得她少了许多顾忌。   “姐姐也知兵事?”   “倒算不得知晓,不过当年元叹师兄在家父门下求学时,偶尔听他们提到过罢了。”   “元叹师兄?”   曹朋觉得,这名字好生耳熟。   蔡琰笑着说:“便是那吴郡顾氏的顾雍顾元叹。”   顾雍,是蔡邕的学生吗?   曹朋还真的不是特别清楚……若非蔡琰主动提起,他甚至不知道两人有这么一层关系。   他见过顾雍!   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当时他陪着荀衍出使江东,无意间破坏了孙权的一桩阴谋,只是顾氏和松江陆氏成功联姻,也算是成就了一桩功德。而今,陆逊和顾雍都已经入仕,而陆逊的弟弟陆瑁,却在许都的太学里求学……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当年之事,犹历历在目。   曹朋不禁笑着,提起了当初与顾雍相识的事情。   蔡琰也是第一次听曹朋谈起这件事,不由得微微动容,“弟弟竟与顾师兄相识?” 第488章 凉州大决战(七)   夜深了!   曹朋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   喝了一下午的酒,到最后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反正醒来时,发现他已倒在卧室的榻上。   翻身坐起,只觉得身上凉嗖嗖的,有点不太对劲!   低头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竟是光着……   屋中生着火盆,倒也不算太冷。空气中有一缕暗香,糅合着一种古怪的气味,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是初哥了!身体的反应告诉他,在他醉酒后,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脑海中,酒醉前最后的一个画面,似乎是和蔡琰坐在一起对酌。   是她吗?   曹朋完全失忆了!   甚至连自己干过些什么,都想不起来。   虽然身体被擦拭过,可那残留的记忆烙印,却真实的告诉他,的确发生了一些事。   站起身,穿上了衣服。   曹朋端起桌上的水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浑浊的大脑,似乎清醒了很多。但那空白的一段记忆,却依然没有浮现在脑海。   是蔡琰!   曹朋可以肯定。   这算是酒后乱性,亦或者是……   不可否认,曹朋对蔡琰很有好感。不仅仅是因为蔡琰的美艳,还因为她那渊博的学识。自南匈奴返还之后,蔡琰总是保持着冷静,丝毫没有为过往的凄苦遭遇,而自哀自怨。   不仅是曹朋对她有好感,包括郭寰步鸾在内,也极为钦佩。   她有一种大家风范,同时又带着成熟女人,独特的诱人风韵。曹朋承认,他偶尔也会意淫一下,但却始终不敢接近。毕竟,蔡琰的才学,不是他这个文化大盗可以相比。每每和蔡琰一起谈论诗词文章,曹朋都战战兢兢,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受。   而现在……   “安平!”   曹朋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   暮秋的夜风很凉,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蝉。   从门廊拐角走出一个壮硕男子,正是庞明。只见庞明快步上前,搭手行礼道:“公子,有何吩咐?”   “我……”   曹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难道问庞明,他是不是和蔡琰睡到了一起?   想了想,他轻声道:“蔡大家回去了?”   “是,回去了快一个时辰。”   “她没事儿吧。”   庞明一脸茫然表情,“应该没事儿吧……只是公子午后和蔡大家一直在饮酒,后来都过了量,蔡大家便在这边歇息。当时末将被耿县长唤去商议事情,所以并未当值。蔡大家走的时候似乎也没什么异常……公子,莫非是丢了什么东西?”   曹朋顿时露出尴尬之色。   老子丢了贞操!   可我能告诉你吗?   他摆摆手,迅速恢复了正常之色,笑呵呵道:“没有,只是担心蔡大家酒过伤身。   不过既然她没事儿,那就好……算了,你下去歇息吧。有事情我会叫你。”   庞明躬身应命。   “对了,你兄长可传来消息?”   “未有消息传来。”   曹朋一蹙眉,并没有再去询问。   他命庞德前往陇西帮助王猛,可是至今,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当然了,曹朋并没有想要去责怪庞德,算算时间,白石县告破的时候,庞德应该还没有抵达陇西,这并不是他的错误。只是,庞德应该有消息传回来才是……就算人没有回来,至少也应该有个音讯。可是,庞德姜冏,连带着那一百零八飞驼兵,如石沉大海一般,音讯全无。这让曹朋多多少少感到担心,莫非是出了意外?   曹朋不担心庞德会带着飞驼兵叛离,因为他也带不走。   再说了,庞德的性子憨直,而且极为忠诚。当初若不是马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生生把庞德给逼反了的话,恐怕他也不会归降曹朋。这个人的忠诚度极高,不可能朝秦暮楚,无需担心。曹朋是怕庞德想不开,而发生不必要的事故……   他派庞德去保护王猛!   结果王猛死了,临洮县丢了,石韬和王买下落不明。   庞德有的时候又是个认死理儿的人,万一想不开,带着飞驼兵找马腾拼命,那可是万分凶险。   不行,得派人打听一下庞德的下落。   郝昭如今已抵达安定,听说甘宁即将进驻关中,就让他二人去打听一下吧。   想到这里,曹朋已有了主张,迈步走进书房。   书房里很干净,一张书案,一张小案,还有那张巨大的沙盘摆在屋中。小案上的食盘已收拾干净,屋中有一抹暗香浮游,和卧室中的那种香味,非常接近。   书案上整整齐齐,可一目了然。   曹朋点亮了油灯之后,在屋中呆立片刻……   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早先那么悲恸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虽然他依旧思念王猛,但却好像少了一丝刻骨铭心。轻轻揉着太阳穴,曹朋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可真是酒后乱性啊。   把油灯拨亮,他慢慢走到了沙盘旁边。   抛开了所有的杂念,目光复又落在沙盘之上。   令居——苍松;张掖——鸾鸟!   四座城池映入眼帘,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曹朋却感觉到,他似乎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一丝灵感。   也许……   ……   翌日,天刚蒙蒙亮,曹朋便来到了花园里。   园中的花朵大都已经凋零,只有几支菊花犹自倔强绽放。地面上,铺满了凋零的花瓣,透出一种莫名的萧瑟之气。菊花残……也许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吧。   不过,他并不是来看菊花。   蔡琰有早起的习惯,起来后会带着阿眉拐,在花园中散步。   曹朋等了一会儿,就见那小径的尽头,蔡琰慢步而行,看上去非常轻松。她脸色红润,精神也非常好,神色颇为悠然。曹朋见到蔡琰,忙快步迎上前去……   “姐姐!”   他搭手行礼,“怎起的如此早,不多歇息一下吗?”   蔡琰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很古怪的神采,稍纵即逝。不过,即便是如此,却被曹朋准确的捕捉到了!一定是她……昨天一定是和她,酒后乱性,有了关系。   可她为何看上去,如此的轻松淡然,浑不在意呢?   蔡琰道:“我每日都这时候起来,弟弟为何如此询问呢?”   “我……”   曹朋嘴巴张了张,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倒是蔡琰,显得很轻松,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弟弟今天这是怎么了?”   “呃……没什么。”   “嗯,却要多注意身子,莫伤了。   猛世父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也不必自责。这种事,谁也怪不得,重要的是要早点恢复过来,为猛世父报仇才是。对了,过两日,我就要返回姑臧了。”   “这么快?”   “是啊……姑臧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总不成把什么事情都推给王姐姐,我这个主事的,却整日在外面逍遥快活。”   这原本是一句非常普通的话语,可不知为何,曹朋却觉得有些怪异。   她在躲着我!   别看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她在躲着我!要不然,何来逍遥快活之说?要不然,她又何必急着离开?一定是这样,她不知如何面对我,所以才要离开。   “对了,你这边也需有个照顾的人才是。”   “啊?”   蔡琰微笑道:“天寒了,你这边军务繁忙,战事操劳,身边却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小鸾和小寰一时间怕过不来,就让小宓留在这边,也好多个照拂。那丫头虽说有些笨手笨脚,但心却好的,也颇体贴人,你可不许再欺负她……”   为什么要用‘再’?   曹朋没有留意,只是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昨夜发生的事情,他说不得还要客气两句,感谢一声。   可是现在,蔡琰这一番话出口,在他看来却好像是理所当然,并没有什么突兀。   “我自会小心。”   他还想再说两句,哪知蔡琰却不给他机会,径自离去。   站在小径上,曹朋搔搔头……蔡琰给他的感觉,有点怪异,似乎是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曹朋前世,就不是一个很会揣摩女人心思的家伙。   而重生之后,似乎也没有机会让他去历练。他和黄月英也好,夏侯真也罢,能在一起更像是一种缘分。缘分到了,水到渠成,基本上没有花费太多的心思。   包括步鸾和郭寰,也是如此!   如今让他去猜测蔡琰的心思,还真有些头疼。   想了想,他摇摇头苦笑一声,循着蔡琰来的路径,离开了花园……   奇怪,怎不见甄宓呢?   以前蔡琰来花园散步,甄宓一定会和她相伴,怎么今天只蔡家姐姐一个人过来?   ……   回到书房后,曹朋又站在沙盘旁边进行推演。   马超依旧没有搦战,和之前一样,一方面保持着对鸾鸟的压力,另一方面又严阵以待。   这家伙,如同一头刺猬似地,让人无从下嘴。   即不打,也不退,让曹朋感到非常头疼。不过,曹朋的心思,却渐渐从眼前移开。他站在沙盘旁边,目光越过了张掖县,顺着大通河,越过湟水,凝视允吾。   眼前,豁然开朗。   他似乎找到了一个破局之法,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公子!”   庞明在书房外,轻声的呼唤。   “什么事?”   “贾军师来了!”   “啊?”   曹朋一怔,旋即喜出望外,连忙快步走出书房,沉声道:“速速请军师前来……” 第489章 凉州大决战(八)   北风呼啸,从河湟平原吹来的西北风,卷裹着鹅毛大雪,漫天纷扬。   马超站在中军大帐外,看着漫天雪花,脸上透着几分阴鸷,令他那张俊朗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   “令居的粮草,还未送抵?”   身后脚步声传来,马超头也不回的问道。   马岱在他身后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还未送达……我已经派人前往令居催促,但也不敢确定,是否能讨来粮草。李越昨日返回张掖,也不清楚能否征收来一些。兄长,这眨眼间已经月余,初雪已至,若粮草不济,咱们可撑不了多久。以我之见,最好还是退回张掖县,而后命人前往允吾,督催一下。”   程银,是费沃的人!   令居在承担着牵制苍松曹军的同时,还担负着供应张掖粮草的任务。   张掖县是一个以羌人为主体的县城,大都是以畜牧为主,只有少部分人进行农耕。以往,张掖羌靠武威郡的供给而生。他们已牛羊马匹,还有从河湟收购来的皮毛,向马腾换取衣食住行的必需品。而今武威郡被曹朋占居,张掖羌又在交换的季节,反出武威郡,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粮食、食盐等各方面缺乏的窘况。   马超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李越的忠心,无需他去怀疑。   但要想从张掖搜集粮草,困难重重。   近万大军,每日消耗粮草惊人,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张掖县,能够担负起来?   之前,依靠着金城郡源源不断的供应,倒也能支撑一下。   可现在金城郡的粮草出现问题,使得马超顿时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如今,营中粮草,能支持多久?”   “上次程银送来的粮草,所剩已不多了……晌午时我问过主簿,说是仅能支持十日。这还是李越带走了一部人,如果李越的人返回,恐怕撑不过七日的光景。”   十天,听上去非常美妙。   可实际上,这十天与战场上而言,不过挥手之间而已……   如果李越征收来粮草也还罢了,若征收不来,势必会有大麻烦出现。这打仗靠的是后勤,若后勤无法保障,于战局有着至关重大的影响。马超原本以为,靠着金城郡的输送,问题不大。可现在看来,只怕这金城郡,未必能够供给……   “不能动!”   马超苦笑一声,“咱们之所以驻扎此处,也就是考虑到张掖羌负担太重。   如果咱们这时候回去,只怕张掖羌一日之间,就会崩溃。八千兵马的消耗,绝非张掖羌能够支撑,咱们驻扎在外,张掖羌尚可以鼎力支持;若是回去了,只怕会立刻出现矛盾。李越虽说是张掖羌豪帅,到那时候也无法压制的住……”   马超考虑的,很周详。   张掖县人口甚至不足两万,本就是一个物资匮乏之处。   之所以随马超起兵,更多是由于李越对马超的崇拜和支持。一个物资原本连自给自足都无法保证的县城,如果再增添八千兵马,那所造成的冲击,何其巨大。   马超不敢,也不想去赌!   他只盼望着,马腾能尽快结束战争,这样一来,便可以抽调出一部分力量,来增强对武威郡的压力。这张掖县绝不能丢失,一旦丢失,就丧失了马家在武威郡最后一部分力量。所以,马超才会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仍坚持守在张掖。   “那,我再派人去催促一下?”   马岱轻声问道。   “这件事,催促程银用处不大,还是要看费主簿那边……程银,不过是费沃养得一条狗而已,催促他,还不如催促费沃。这样,你持我令箭,立刻派人前往允吾,请费沃尽快调拨粮草。费成大屯兵洛都谷(以及乐都县),粮草很充足。只要费沃开口,费成大那边拨出粮草,最多五日,便可以缓解咱们的粮草匮乏。   到时候,可以命李越自张掖出击,攻打卢水滩……   曹友学以为他派人驻扎卢水滩,我不知道?嘿嘿,我只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如果曹朋在这里,一定会很吃惊。   这还是那个有勇无谋的马孟起吗?从他这一番言论来看,这家伙绝对是个心思深沉的主儿,而且极能隐忍。不过想一想,也能理解。马腾能坐镇西凉,靠的就是马超。当初郭援高干肆虐河东,不就是马超领兵,协助曹操将郭援击败吗?   一个能统领一军的主儿,又其可能有勇无谋?   马岱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马超则带着亲军,径自向后营行去。   后营的面积并不是太大,但却守御森严。两名西凉武将看到马超过来,连忙迎上前行礼。   马超一摆手,沉声问道:“怎样,可打造出来?”   “大公子,这玩意儿其实并不难制作,末将已参照曹军的装备,命工匠制作出来。不过,马镫易做,马鞍却有些费事……咱们这边没有那么多的皮匠,所以要完全依照曹军装备仿制,恐怕不太容易。末将又一个主意,可以用皮毛和粗麻混制。这样的话,皮匠的压力就会减少许多,而这种针线活,可以让女人承担。”   “效果呢?”   “相差不会太大,只是比不得全皮毛那般耐用罢了。”   马超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道:“牵马来。”   一匹踏雪乌椎,神采飞扬的从马厩中牵出来,看到马超,希聿聿一阵长嘶,好不快活。   这是马超的坐骑,极为神骏。   只是,它此刻身上却配着一副高桥鞍,马鞍扎紧,两只马镫悬挂在马腹两侧……   高桥鞍,双马镫!   如果曹朋看到,又会大吃一惊。   马超,已经发现了曹军的秘密。之前马超和曹朋在鸾鸟城下交锋,就觉察到了有些诡异。他发现,曹朋和他不过是伯仲之间,可不知为什么,曹朋居然能够在马上连续发力,而且跨坐马身之上时,显得非常沉稳,令他感到有些好奇。   他立刻猜出,曹朋的手中,必有巨大的秘密。   于是命人收拢曹军战马,很快便发现了高桥鞍和双镫的存在。好在,除了飞驼兵和白驼兵之外,曹朋还未来得及在全军推广马蹄铁。否则马中三宝的秘密,会尽数曝光。立下营寨后,马超调养数日,便开始命人着手进行马镫和高鞍的仿制。   这原本就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工艺,关键是一个认识。   你知道了,那么工艺也就等于被破解了!   你若是不知道,那还是一个秘密……马超扳鞍认镫,翻身跨坐马上,两脚一磕马腹,踏雪乌骓希聿聿长嘶,撒蹄在后营内奔跑。马超身若巧燕,在马背上做出各种动作,以检验这马鞍和马镫的用途。只见战马飞奔,马超人马合一,引得西凉众将连连喝彩。跑出了十几圈之后,马超猛然嘬口打了个悠长的口哨。   踏雪乌骓立刻停下来,马超翻身下马。   “大公子,如何?”   马超哈哈大笑,“由此宝贝,我西凉铁骑如虎添翼。   立刻下令,加紧赶制马镫和马鞍……恩,赶制出来后,先配给我的飞虎近卫,而后在全军推广。至于那个混制的问题,飞虎近卫的八百副马鞍需以皮毛为主,至于其他,可以考虑进行混制。总之,要尽快完成对全军的更换,而后……”   马超脸上,闪过一抹阴森。   待我装配这些东西以后,曹朋!咱们再较量一番,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转眼就已三日。   正如马超所猜测的那样,程银没有调拨粮草。   不过他的理由很充分,那就是令居也没有太多的存粮。马超在张掖牵制鸾鸟,令居同样不轻松,必须要渡湟水支流,不断出击,对苍松施加压力,牵制苍松。   令居的粮草消耗,同样惊人。   据程银说,他现在完全是靠着洛都谷的补给,根本没有余力,来支持马超兵马。   程银是金城郡人,曾经是韩遂部曲。   韩遂死后,程银和候选便通过费沃这一层关系,得到了马腾重用。   而洛都谷的主将费龙,也就是费成大,是费沃的儿子。相比之下,他们同是金城人,而且费成大和候选程银交往密切,自然不可能亏待了程银。但马超就不一样了……马超和费龙没有半点关系,更因为马铁的原因,费家和马超并不和睦。   要让费龙支持马超,难度的确很大。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费沃是什么态度。如果费沃愿意支持马超,费龙自然也不可能刁难。可现在,费沃究竟是怎么一个想法?谁也不清楚。陇西之战如火如荼,费沃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顾及马超。马腾攻取了狄道之后,将韦端父子赶去汉阳郡。但这并不代表,马腾就轻而易举的,将整个陇西郡都掌控在手中。   陇西郡十一县,除了河关白石袍罕之外,马腾只占居了狄道和临洮两处。   除此之外,随着韦端败走,马腾又得了首阳和安故两县,如今屯兵五溪聚,正在对漳县用兵。也就是说,陇西十一县,马腾得了七县,尚有五座县城在抵抗。   其中,漳县又格外重要。   马腾并不想完全占领陇西郡,但却必须要夺取漳县。   杨阜在救走了韦端父子后,命大将孔信和王灵二人,死守漳县、襄武,才算是保住了汉阳郡不受战火波及。但能够支持多久,恐怕连杨阜自己,也不太肯定。   凉州战事,还没有结束。   在初雪到来之日,不过刚刚拉开了序幕而已。   马超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也知道,费沃不太待见他。   可现在,他又别无办法,只能依靠费沃的支持。若费沃不肯调拨粮草,张掖必败。   马腾胜,而马超败?   这绝不是马超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那样一来,会使他的声誉暴跌……天晓得刚刚改变了主意的马腾,会有什么想法?   “费沃那边,可有消息?”   马岱苦笑道:“信使刚返回,言费主簿答应,会尽快筹集粮草,缓解张掖之危。”   “尽快?那究竟有多快!”   “……”   马超哭笑不得!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袍泽。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压制我,还想着要内斗?你外孙已经死了,你闺女被曹朋擒获,你手里还有什么资本,和我叫阵呢?除非,你再生个闺女,来当我小娘,否则这凉州的基业,早晚归我所有……费沃,你这是在给你自己,找不自在。   费沃的那点心思,马超如何猜不出来?   可是,他现在却没有别的办法。至少从目前而言,若费沃不支持他,早晚必败。   “……”   他沉吟片刻后,突然站起来道:“贤弟,这样吧,我立刻带人,前往允吾面见费沃,催促他调拨粮草。你和李越,一守军寨,一守张掖,务必要防止曹军偷袭。   前日,探马说曹朋因王猛之死,而一病不起,已返回姑臧。   区区小计,焉能骗我?他这是想要引蛇出洞,骗我出击……我偏偏不遂他心意,看他能坚持多久。如今,就看谁有耐性,先行出手。我去允吾,最多三五日,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和李越谨记,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待我回来,再做决断。”   马岱是个性子较柔和的主儿。   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野心,也拿不得主意。   别人怎么吩咐,他就怎么执行。马岱是一个极为出色的执行者,而非是决策人。   这一点从三国演义里就可以看出。   马岱随马超归降蜀汉之后,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除了斩杀魏延……哦,那还是得了诸葛亮的遗嘱而为之。几乎他出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以令而行。   这样的,不会有大成就,但也不会犯大错误。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曹朋前世时,就和人笑言过:诸葛亮在蜀汉最大的成就,就是养出来一群听话的狗。街亭之战,若是马岱为主将,说不得能大获全胜。   可惜,诸葛亮最终却选择了一个不太安分的马谡。   马岱拱手道:“兄长放心,我会盯住曹军。”   马超点了点头,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他当天,点起兵马,冒着风雪离开大营,直奔允吾而去。   只待我粮草充足之时,便是咱们决一胜负之日!   曹朋,你给我等着…… 第490章 凉州大决战(九)   时间过的飞快。   进入十月后,随着第一场初雪到来,凉州的局势,逐渐出现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张鲁攻取武都郡之后,并未继续出兵,而是命杨昂杨任两人,分守故道和沮县,屯兵东狼谷。这算是表明了张鲁的态度:只要我汉中两座大门,其余兴趣无多。   而马腾初始时,可谓一帆风顺。   先是占领狄道,而后兵不刃血,夺取临洮。   他命次子马休率部进驻武都。原因嘛……很简单!马腾和湟中两羌颇有交情,勿论是白马羌还是参狼羌,对马氏父子都很敬重。毕竟,马腾身体里始终流淌着羌人的血液。这也就注定了,马腾和羌人的不可分割,以及相互之间的依存。   马休身为马腾次子,和羌人也经常交道。   所以由他接掌武都郡,最容易获得羌人的支持……   而恰恰,武都郡的羌人也是一个主要群体,和汉人的比例,差不多是二比一。汉人二,而羌人一。若非马超在张掖郡牵制曹军,说不得是最合适的人选。但马超不能来,马休也可以。他可以在武都郡获得最大程度的支持,羌人支持!   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   马休在进驻武都郡后,白马羌滕子京,参狼羌王屠,各派出三千兵马,协助马休平抚武都郡。仅十余日光景,马休取羌道,得武都道,领上禄、下辨河池共五县,屯兵番冢山,与杨昂相互呼应,屯守武都门户,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总体而言,战事出奇,马腾占居了绝对的上风。   然而随着战事逐渐的推进,马腾在漳县襄武两地久攻不下,士气渐渐开始低落。   而曹军在经历的最初的慌乱后,随着曹洪驻守长安,立刻展开了反击。   十月十六日,河西郡长史郝昭奉命渡过大河,进驻安定郡。他持曹朋手书,向安定太守张既借调兵马兵马三千,连同自身所带两千人,迅速向汉阳郡驰援。   张既手中兵马也不算太多,借调三千,已是极致,无甚赘言。   本来,韦端并不愿意让郝昭兵马进驻汉阳,可杨阜的一席话,却让他不得不同意。   “明公今时,已无其他选择。   汉阳本非兵强马壮,若无外援,恐难以持久。到时候,明公或死战,或战死,别无他途。曹公方定河北,损耗甚巨,恐不愿接手此时凉州。若明公拒绝河西援军,势必会令曹公坐视不理……明公当知,这是武威曹友学的友谊。明公据曹三篇之善意,则长安曹子廉,必不会再有动作。三辅兵力虽然空虚,但自守有余。而那龙门中郎将甘宁,更出自曹友学门下,到时候又岂能与明公以援手?   郝伯道既然驰援,明公当放手为之。   否则的话,寒了众人的心,于明公不利……”   韦端不希望曹军进驻凉州,一方面是担心大权旁落,另一方面,则还有心病。   王猛之死,是他一手造成。   万一……   不过在杨阜的劝说下,韦端也只有点头答应。   的确,如果没有援兵,他恐怕难以抵挡住马腾凶猛的攻击。若继续迟疑下去,恐怕整个陇西,就要被马腾所占据。马腾若得了陇西郡,焉能不窥视汉阳郡呢?   十月二十日,郝昭率部南渡渭水,驻扎落门聚。   虽只五千兵马,可是给马腾带来的压力,却极为巨大。   落门聚西可驰援漳县和襄武,南下只需两日光景,便可以兵临临洮城下,威胁武都。   十月二十二日,马腾下令张横李堪,接掌临洮,已防御郝昭偷袭。   同日,曹洪在长安起兵,以中郎将甘宁为前锋,率两校共四千精卒,兵临大散关。   虽只有四千兵马,却是精兵强将。   甘宁手下兵马,参与数次河东之战,在霍大山和乌丸人连番血战,经验丰富,不是那乌合之众可比。最重要的是,河东之战结束后,关中兵马在卫觊和曹仁督战下,越过通天山,进驻并州。可甘宁的这些兵马,却被下令驻守于龙门山,得到了充分的休整,士气极为高涨。今再临战场,就如同一群出闸的猛虎……   大散关外,便是古道和番冢山。   马休和杨昂得知后,立刻率部偷袭,想要打甘宁一个措手不及。   哪知道,甘宁却严阵以待。   在马休杨昂抵达大散关当晚,他亲率百名精卒,自大散关内冲出,直扑西凉和汉中联军大营。甘宁仗手中宝刀,斩汉中十二将,杀得联军狼狈而逃……   翌日,甘宁挥兵南下,直扑番冢山。   马休刚退回番冢山,甚至还没来得及休息,甘宁已经杀到。双方在番冢山下鏖战一日,马休大败而走,退回河池。而甘宁也不追击,屯兵于番冢山下,对武都郡虎视眈眈,同时和郝昭联手,对临洮形成了夹击之势……汉阳陇西为之震动。   甘宁,自刀斩文丑之后,声名大振。   西凉军士提起甘宁,莫不心惊肉跳,私下唤之为‘甘猛虎’。   锦马超,甘猛虎!   凉州这西北苦寒之地,在一日间,群英汇聚,变得格外热闹。   建安九年十月二十五日,曹洪亲率六千兵马,以陈群为军师,兵临大散关下!   ……   从张掖县到允吾,并不太远。   只需渡过湟水,不过两日功夫。勒马允吾城外,看着漫天阴霾下,巍峨耸立的允吾城墙,马超不知为什么,突然生出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这允吾之行,恐怕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因为这允吾,姓马而非姓费。   城门口,门卒守卫森严,盘查进出行人。   马超来到城下的时候,早有人前去通禀费沃。而门卒也没有上前盘问,立刻放行,让马超一行人进入城中。那麻流的动作,让马超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些快意。   至少,这帮人还不敢来招惹我!   允吾县城,作为金城郡的治所,原本极为繁华。   韩遂这个人有野心,好算计不假,但总体而言,他对金城的治理,是相当得力。   自中平年间开始,韩遂夺取了金城郡。   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他在政务上,的确是尽了心力。在韩遂活着的时候,金城郡人口增加了十余万。这在整个凉州人口都趋向下降的大环境下,更显得难能可贵。   其中,归化羌胡约五六万人,从河关等地区逃亡而来的流民,有六六七万人之多。   这也是河关三县,为何只有两万九千余人的主要原因。   韩遂是金城本地人,更倾力打造一方乐土。即便是在凉州最为混乱的时期,金城在韩遂的治理下,非但没有衰弱,反而日渐强大。在这一点上,韩遂和马腾不一样。马腾是依靠兵强马壮,四处征战,来进行壮大和发展;而韩遂则更多是依靠治理,挖掘金城郡本身的潜力。所以即便是灾荒年间,金城郡也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流民动荡,和周遭的羌氐部落,也保持着极为友好,平等的关系。   允吾县,作为金城郡治所,人口一度多达六万。   往来于关中和西域的客商,必经允吾,使得允吾县格外繁华……   只是此时的允吾,全无当初韩遂治下时的热闹。长街上冷冷清清,透着一股子凄冷。   马超催马在长街上行进,不由得眉头微蹙。   “允吾,何至如此清冷?”   他向领路的一名军卒询问。   那军卒苦笑一声,“大公子,整个陇西,都在打仗。”   陇西郡,是勾连金城郡和关中的必经之路。这‘必经之路’战火弥漫,哪里还会有商人往来?没有商人往来,自然就少了许多活力,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可为什么那些店铺,都没有开张?”   “没东西可卖!”   “哦?”   “大公子有所不知,今主公在陇西用兵,征召了近六万人。   仅仅允吾,就被征召万人……再加上人心惶惶,不少人逃离家园。如今允吾只怕不足三万人,大家哪里有心情贩卖?再加上大军行动,更造成了城中物资紧缺……没有人,也没有东西,开门又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呆在家里面安全一些。”   马超眼睛一眯,上上下下,打量眼前这个门卒。   他年纪看上去不大,可能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但举手投足间,却透着灵性。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胡,单字一个遵。”   “胡遵?”   马超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听口音,不是金城人。”   “小人是安定临泾人,早年随家父一同来到金城。家父如今已经过世,正逢城中征召,小人就从了军。”   “胡遵,可愿跟随于我?”   “啊?”   “我是说,做我的亲军……你若是愿意,可回家准备一下,晚上到府中来报到即可。”   胡遵眼睛唰的亮了!   他不过是一介小民,也没什么背景。   若是能跟随马超的话,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小人愿意。”   “呵呵,愿意就好。”   不知为什么,看到胡遵,马超就想起了虎白。   当初他初遇虎白的时候,虎白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穷困潦倒。但是,他身上有一种灵性,就和胡遵此时的模样,极为相似。马超决定,将胡遵带走,日后说不得,会成为左膀右臂。而胡遵对此,似乎也极兴奋,一路上笑个不停……   在郡廨外,马超下了马。   他把缰绳随手丢给了胡遵,“帮我看好了!”   “将军放心,小人绝对不会有失。”   马超微笑着点点头,迈步走上郡廨台阶。   “大公子,你怎么回来了?”   “我若再不回来,张掖八千精卒,就要活活被饿死了……费主簿可在,速速通禀。”   “请大公子稍候。”   门丁前去通禀,自有人领着马超,来到了大厅中等候。   这座郡廨,是费沃出钱修缮。平日里费沃就住在这里,负责处理一些公文要务。   马腾也默许了费沃的行动,平日里更敬若上宾。   也难怪,如果没有了费沃,马腾想要在金城郡做事,着实不太容易。毕竟,他是从韩遂手中夺走了金城郡。而他之所以能夺取金城郡,就是靠费沃周旋……   马超在大堂上坐了一会儿,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就见费沃从外面进来,不过脸色看上去,好像有一些古怪。   “大公子,不在前线,何故亲至?”   马超阴沉着脸,“我若不回来,只怕我那些信使,也见不得费主簿的面……费主簿,咱们开门见山,不必拐弯抹角。我此次回来的目的,想必费主簿你心知肚明。我要粮草!至少一万石……否则我在张掖县,很难支持下去。你也知道,父亲在陇西征战,武威不可不防。那曹朋,可是虎视眈眈,随时会出击。”   “一万石?”   费沃顿时露出苦涩笑容,“大公子,你不如杀了我吧。”   “费主簿,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公子可知道,主公在陇西郡,投入了多少兵马?”说着,他不等马超回答,伸出了两只手,“八万,足足八万大军。虽说主公夺取了不少县城,可是除狄道和临洮之外,其他五县的库府,几乎是空的……我不禁要承担八万大军的粮饷,还要顾忌那五县近十万人的温饱。前些天,主公又派人催促,开口就是三万石。   可你知道金城今秋收入几何?   加起来也只有二十万斛而已……这还不包括给湟中两羌的资助,允吾库府,如今已经快见底了!”   马超闻听,脸色大变。   他倒是能猜到金城郡承受的巨大压力,可是却没有想到,会窘困如斯。   看着费沃那张清瘦不少的面容,马超一肚子的火气,也似乎一下子变得小很多。   “可是令居……”   “令居那边,如今也是十日一发。   程银早先还派人向我抱怨,说粮草不够。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总不成扣了主公的粮草吧。大公子,我知道你对我有不满,但如今咱们都是为主公效力,这事情的轻重,我分得清楚。这样吧,我想想办法,看看从其他地方能不能抽调一些。   五天……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会设法凑足三千石粮草,送至张掖县,你看如何?”   “三千石?”   马超想了想,伸出一个巴掌,“五千石,不能再少了。”   “这个……我尽量!”   马超心满意足的走了,费沃脸上的苦色,旋即消失不见。   这时候,从后堂走出一个青年,来到费沃身边停下,“费主簿,今日五千,明日就是一万。以金城弹丸之地,奉十万兵马,你就算有通天之能,又能撑到几时?再说了……呵呵,今日马超有求于你,故和颜悦色。但他日若得了势,你又将如何自处呢?”   费沃,脸色阴晴不定…… 第491章 凉州大决战(十)   是夜,费沃回到家中。   却见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女子迎上来,微微一福,轻声道:“父亲,听说马超来了?”   “是啊,来讨粮饷。”   费沃看着眼前女子,眼中流露出慈爱之色。   这女子,赫然就是他的女儿,那位嫁给马腾的费夫人。   “父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听阿娘说,最近马腾催促粮饷也很紧,库府中有些吃受不起。女儿有一个疑问,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出来。”   费沃一摆手,“乖女但说无妨。”   “是马腾大,还是朝廷大?”   费沃一怔,苦笑道:“乖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自然朝廷最大……今司空扫平河北,夺取冀州,北方一统之势,已无人可以阻挡。马腾,虽有能为,又和张鲁联盟,但只怕也非曹公对手……向那袁绍当初何等厉害,还不是成了冢中枯骨?   乖女,这问题可不是太好。”   费夫人却说:“既然父亲也知不好,为何还犹豫不决呢?”   “这个……”   “我听说,曹公已经派出兵马,令其本家兄弟驻守长安。   今长安有曹洪,而武威又有曹朋。此二人联手,父亲以为,马腾可能敌对的住?”   费夫人话中的意思,已明白无误的表达出来。   费沃又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这其中的奥妙?但是他心里,还有一些顾虑……不管怎么说,他是马腾的老丈人。他已经反了一次韩遂,再反了马腾的话,日后可就真的没了信誉。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又是一阵心烦意乱,眉头紧蹙起来。   费夫人虽说嫁给了马腾,却只是政治联姻。   试想,她比马腾足足小了二三十岁,又其怎可能有真感情?   以前她还有个马铁可以依持,而今马铁死了,她又能依靠何人?说恨,她确实对曹朋充满了恨意;可这并不代表,她会盲目的恨下去。费夫人出自费家,她以前为费家而嫁给马腾,而今却必须要为费家谋一出路,只能抛却了仇恨……   费沃很为难,低头不语。   费夫人又说道:“父亲,马超这次,讨要多少粮饷?”   “说是一万石,不过被我压到了五千石。”   “那马腾又要多少粮饷?”   “三万石……”   “父亲,整个金城郡不过收了二十万斛。   今儿个马超要五千石,明天马腾再要三万石……还有湟中两羌,要不断接济,陇西十几万人,也需要吃饱肚子。粮饷就那么点,父亲你又能支持到什么时候?   现在马腾看你有用,对你言听计从。   但若是你派不上用场,他还会睬你吗?小铁不在了,女儿却不想,再没了父亲。”   费沃,长叹一声。   “贾长史,怎么说?”   “他保我一个两千石的俸禄。”   费夫人一怔,轻声道:“那岂不是一个太守?”   “可我有点信不过他……你说他不过一介长史,又如何保我太守之位?”   “父亲啊,你可真糊涂!”费夫人说道:“这不是贾长史保你,是曹将军保你!   曹将军是曹公族侄,而且鼎鼎大名。   若他不能保你一个两千石的太守,女儿觉得,这凉州无人能保你太守之位。哪怕是韦端,也不太可能……既然他这么开口,那一定是有把握,父亲还犹豫什么?”   “可他保我的,是张掖!”   费夫人不由得沉默了。   半晌后,她轻声道:“父亲以为,若反了马腾,还住得金城吗?”   “这个……”   “其实,张掖就张掖,女儿觉得也不差。我在姑臧,曾听人说,曹将军要建一个河西走廊,将西域和关中连为一体。张掖,就在那走廊之上,虽偏荒,却是个有前程的去处。女儿倒是以为,若曹将军保你什么金城太守,武威太守,反而显得不太可信。但若是张掖郡,女儿信了……那是曹将军可以控制的地方。”   费沃猛然抬头,“女儿,真要反?”   “若父亲想要让费家飞黄腾达,想要哥哥能出人头地,如今就只剩这一条路走。”   费夫人说的斩钉截铁,让费沃终于下定了决心。   “也罢,费家存亡,就在此一举。”   ……   金城,允吾官驿。   贾星垂手而立,神色极为恭敬。   屋中,摆放着一个铝制的炭火盆,炭火熊熊,斗室中温暖如春。曹朋坐在榻上,将竹简放在书案上,抬起头看这贾星,轻声道:“如此说,马孟起就在允吾。”   “正是!”   “那费沃,究竟是什么态度?”   “观其状况,必有些心动,但恐怕不是一下子能下定决心。   不过我倒是能猜出,他心里现在顾忌什么。还是害怕他反了马腾之后,于名声不利。”   “那你说,他究竟何时能决定下来?”   “只在这一两日。”   曹朋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当日贾星抵达鸾鸟,向曹朋献上一计。   贾星在姑臧,一直关注战况发展。他不擅长行军打仗,却好奇谋,攻其必救。   凉州之战的关键,不在鸾鸟,不在陇西,而是在金城!   这是贾星做出来的判断。而金城郡的关键,就是费沃……若能说降了费沃,则大事可成。当然了,这并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好在贾星手里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费夫人。他屡次登门,与费夫人做过交谈,知道这是个有心思的女子。   哪怕曹朋和她有杀子之仇,但费夫人更多的,是考虑费家的未来。   于是,贾星劝说费夫人,放弃和曹朋之间的仇恨。毕竟,眼下这情况,马铁已死,费夫人别无选择。如果她执意要报仇,到头来举家灭亡,无一人能够逃脱。   但如果她愿意配合,则保费家一个大好前程。   费夫人在考虑良久之后,决意和贾星合作,说降费沃。   毕竟,儿子已经死了,难不成让父母兄长,也为马腾陪葬?   当贾星把这件事告诉曹朋之后,曹朋却提议,要和他一同前来允吾。一方面,一旦费沃拿不定主意,曹朋可以出面,使他下定决心;同时,他还想打听一下,王买等人的消息。王买石韬,庞德姜冏,如石沉大海一般,音讯全无,这让曹朋非常担心。至于鸾鸟方面,他倒不太担心。他离开之后,可以让邓范接手。   邓范和曹朋是结义兄弟,而且遇事沉稳有度。   再加上赵昂等人的协助,足矣保得武威郡一个周详。   就这样,曹朋隐姓埋名,带着庞明和一百白驼,悄然随着一支西域商队,来到允吾。   允吾的情况,并不乐观。   最主要的还是这接连不断的战事,令允吾物资匮乏,有些吃受不起。   费沃对费夫人的回归,惊喜异常。不过到目前为止,都是贾星出面和费沃接触。   马超的突然到来,着实令曹朋有些惊讶。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金城郡已经快要达到极限。   事实上,以金城郡的实力,不可能同时支撑起两个战场。更不要说在两个战场开战的同时,还要救济湟中两羌,以及偌大的陇西郡。费沃快撑不住了……这是曹朋和贾星做出来的判断。现在,只差一个机会,让费沃下定最后决心。   贾星说:“明日我再登门费府,看看能否让费夫人那边使点力气。”   “最好,盯住马超。”   “嗯?”   “马孟起,勇士也。   此人并不似我之前所想象的那样有勇无谋,若能将之除去,放能去我心头之患。   若马超死,马腾不过冢中枯骨,早晚死耳。你可以试探一下费沃的口风,若他愿意出手将马超杀死,我保他费氏一门,荣华富贵。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曹朋说着话,眼中流露出骇人的杀意。   他对马超并无太大的仇恨,只是感觉着,若不能解决马超,必然会酿成一桩大祸。   贾星点点头,“我自会设法,与费沃说明。”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庞明的声音:“公子,费沃来访,请贾军师相见。”   曹朋闻听一怔,旋即露出一抹笑容。   贾星道:“看起来,不需要我去劝说费夫人,费沃顶不住了。”   “你让他来书房商议,我去隔壁。”   曹朋说着话,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贾星让庞明将费沃领到书房里,他把油灯拨亮了一些,而后静静等待。不一会儿的功夫,费沃神色紧张,随庞明进屋。   “费主簿,何故深夜前来?”   费沃看着贾星,突然道:“我可以献出金城郡,但我需要保障。”   “保障?”   “我需要曹公子一道手令,保我一家安全。同时,我还需要一个保证,那就是张掖郡太守之位。这两件事,若贾长史能令我心安,费某即可,便可起兵反马。”   贾星愣住了!   费沃的直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他很快就醒悟过来,“费公所言,我会设法。只是费公又如何能保证,献出金城郡?”   “我子费龙,今就驻扎于洛都谷。   金城八将之中,杨秋马玩与我关系甚为密切。杨秋先驻守榆中,只要我投降,则杨秋一定会献出榆中。而马玩如今就在允吾城外,我可以让他帮忙,控制允吾……我若降,令居程银也会按兵不动。到时候长史可令将军出兵,大败马超。”   费沃说罢,直看着贾星。   “但不知,贾长史如何能令我心安?” 第492章 凉州大决战(十一)   马超率部驻扎城外,并没有住在城里。   虽然允吾县城里那座看上去颇为奢华的郡廨府邸,名义上属于马家,可马超却没有任何归属感。那个家,并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武威,在姑臧,而非允吾。   父亲不在,弟弟也不在。   妻子和妹妹落入曹军手中,至今生死不明。   一座空荡荡的府邸,显得极为冷清。虽然费沃在府中配备了许多奴仆家丁,可是在马超看来,那终究不是他的家。与其住在城里,倒不如在城外扎营自在。   他此次来允吾,带了三百亲卫。   扎上一座小营,似乎更加舒适和自由。   当晚,胡遵前来报到,马超安排他做了自己的亲随。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不断催促费沃,终于在第二天头上,得了费沃肯定的答复。   明日,送粮!   这是一个大好的消息,可不知为何,马超却没有感觉到快乐。   相反,在马超的心里面,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受。原因,他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不踏实。   “马玩今天入城了?”   “嗯!”   马超有些疑惑不解,想不明白马玩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进驻允吾城中。不过也好,他和金城众将的关系一直不算太好。马玩入城,倒是少了些不自在。可问题是,马玩为何在这时候入城?马超想不太明白,心中的疑虑,随之加深。   “费主簿,可筹集到了粮草?”   胡遵回答道:“好像是筹集了一些……今天到城里的时候,看到校场那边车马进出,好像是粮车。不过上面用布蒙着,所以无法看清楚。大大小小,也有一二百两的样子。我偷偷问了城门口的人,据说是费主簿给咱们准备出来的粮饷。”   “那就好!”   马超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粮草有了。   明天等费沃送过来,他就立刻动身,立刻允吾。   这里总觉得气氛有些压抑,远不如鸾鸟那边,天苍苍,野茫茫,那种天高云淡的爽气。   费沃这一次,倒是爽快!   “对了,陇西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只听说曹军出击了……”   “哦?”   “是个叫什么甘猛虎的家伙,在大散关外大胜杨昂和二公子,夺取了番冢山之后,把二公子赶回河池。据说那家伙很厉害,只用了一百人,便打得杨昂大败。”   “甘猛虎……甘宁?”   马超对曹军的将领,了解颇深。   特别是在和曹朋敌对之后,他更可以的打听了一下曹朋的过往。他发现,曹朋的手下,个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先不说早先和他一起归附曹操的魏延,如今也官拜中郎将,出镇南阳郡的湖阳县。那些后来投奔曹朋的人,也个个英雄。   甘宁,据说就是那斩杀文丑的曹军上将,也出自于曹朋门下。   马超心里,不由得有些好奇。   同时又隐隐有些兴奋……不知什么时候,能与这甘兴霸,鏖战一场呢?嘿嘿,想来我杀了曹朋,那甘宁自会前来报仇。到时候,定要让他知道我西凉人不可欺。   “还有什么消息?”   “其他倒是没什么了……好像是说,主公已经延缓了对漳县的攻击。陇西那边现在挺混乱,估计主公是准备稳一稳,而后再做计较。主公得了金城,还未来得及稳固。又得武都郡和陇西七县,看上去甚好,可末将却以为,有些不妥当。”   马超眼睛一亮,“此话怎讲?”   “主公当务之急,应该尽快将占领之地稳定下来。   一味猛攻,仗越打越打,军需消耗越来越多,对主公并无益处。与其这么分开来打,倒不如集中力量,击溃一支曹军。如此一来,主公就有了和曹军谈判的底气。似现在这样子到处打,到处僵持,每日损耗甚巨不说,只怕效果也不好。”   马超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好奇的上上下下,打量胡遵。   “胡遵,你这些东西,是从何处学来?”   胡遵露出赧然之色,轻声道:“家父曾为都乡侯偏将,所以对兵事倒不算陌生。都乡侯策免后,家父亦返还故里。后封关中大乱,家父才带着我,来到金城安身。小时候,家父常和我说一些军旅中事,故而末将多多少少,能看出端倪。”   此,天赐我虎道之!   马超心中大喜,看胡遵的眼神,也更加亲切。   论行军打仗,搏杀于两阵之间,马超自忖不输于任何人。可是这种极具战略性的思维,却是他最缺乏的东西。当初虎白活着的时候,曾向他提出过许多出众策略。至虎白死后,马超在许多事情上,还是依照着虎白生前所设定下来的计划。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马超需要第二个虎白。   而在胡遵的身上,他看到了这种特质。   虽然胡遵说的非常模糊,可是却隐隐正中了要害。   假以时日,这家伙说不得能成为一把好手,就想道之生前那样,辅佐我成就事业。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   允吾城门打开,一辆辆粮车从城中缓缓驶出,朝着马超驻扎的营地行去。马超也得到了消息,匆忙洗了一把脸,带着人行出了辕门,准备接收这些车辆。   心里面还有些责怪费沃:怎么也不提前招呼一声?   允吾城的清晨,气温很低。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从湟水上游袭来的浓雾,弥漫天地,笼罩在军营上空。远处巍峨的允吾城城墙,在雾气之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马超也只能看到那车队的轮廓,但具体的数量,却又无法看得个清晰。   听声音,数量可不少……   那车轱辘碾碎冰渣时发出的声音,在清晨时分格外刺耳。   隐隐约约,伴随有牛鸣之声。   “传令下去,准备查收。”   当粮车越来越近,已快抵达辕门时,马超扭头,下令查收。按道理说,身为亲随的胡遵应该应诺而行。可是,这家伙居然没有吭声,让马超不由得感到奇怪。   “胡遵?”   胡遵的脸色,却在这时候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大公子,快让他们停下来。”   “怎么了?”   “不对……那车上装的不是粮草。若是粮车的话,在这种天气里,行走会非常缓慢。可是你看,车辆行进的速度……如果装满了粮食,绝不可能走的这么快。”   马超闻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猛然转身,盯着远处行来的车仗。   “传令,让他们停下来……让儿郎们准备迎敌。”   马超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儿!没错,装满了粮草的车仗,在这种天气下,绝不可能行走的如此迅速。那些车辆上看似装的满满当当,偏偏又行进迅捷……只有一个可能,车上装的并不是粮食。费沃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在糊弄我?   “前方车仗立刻止步,否则格杀勿论。”   “将军休要误会,此费主簿命我等前来为大公子送粮。”   送粮?   马超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突然厉声喝道:“停下来,把帷帐给我扯下。”   车队,骤然止步。   片刻后,就见浓雾里火光一闪,紧跟着一团团烈焰蒸腾而起,伴随着牦牛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朝着小营就冲了过来。   火牛阵?   马超大惊失色!   “公子,上马。”   这时候,胡遵牵着踏雪乌骓上来,将那杆沉甸甸的虎头錾金枪,一起交给了马超。   穿戴盔甲,肯定来不及了!   马超也不敢迟疑,翻身跨坐马背上。   而这时候,那牛车已到了近前……哪里是什么粮车,分明是装载着满满当当枯草的车辆。拉车的牛,被火光所惊吓,疯了一般,想着马超就冲过来。马超勒住马,大枪扑棱棱一抖,猛然探出去,蓬的正盯在一头火牛上。只见他双脚踩死马镫,在马背上猛然一个发力,口中大吼一声,那头火牛竟被马超生生挑翻在地。   火牛身后的火焰车,也随之轰然倒地,火星子四溅。   其他的火牛被这满地燃烧的柴草惊吓住了,变得更加疯狂,也变得更加不受控制。   不好好在,这么多的火牛没有继续向小营冲锋,而是四散奔逃。   有一部分火牛绕过满地的火焰,拉着燃烧的车辆,狠狠的撞在了小营的木栅栏上。   只听轰得一声巨响,小营的围墙顿时坍塌。   一团团火焰,冲进了营地当中,顿时引得小营里,一阵混乱……   马超气得在马上大叫,“费沃,小人!早就知道,尔不得信,今日若斯,欲反乎?”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非常清楚。   费沃反了!   马超虽然不清楚费沃因何造反,可是却不得不承认,费沃这一手,玩儿的漂亮。   先安抚住他,而后运粮的时候,发动火牛阵偷袭?   如果不是胡遵看出了破绽,说不定此时马超已深陷维危险之中。不过,毕竟是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大将,马超很快就稳定下来,纵马疾驰,朝着火牛阵后的浓雾中,便冲了过去。他知道,费沃一定还有后招。所谓先下手为强,且探探虚实。   就在这时,就听从浓雾里,传来一声熟悉的马嘶。   与其说是马嘶,倒不如用龙吟狮吼来形容。马超心里不由得激灵灵一个哆嗦,连忙勒住了战马。也就是在他勒马的一刹那,一头狮虎兽,从浓雾中冲出来。马上驮着一员大将,身穿唐猊铠,腰系狮蛮带,三叉紫金束发金冠,在风中摇晃,掌中一杆方天画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就好似那出海的蛟龙一般……   “马孟起,丧家之犬!”   马上的大将厉声喝道:“曹朋在此,已恭候多时……” 第493章 凉州大决战(十二)   马超大惊失色!   费沃的突然反水,虽令他措手不及,但说心里话,马超并不畏惧。相反,当他确定费沃要造反的时候,心里面反而升起了一种奇妙的冲动:正好借此机会,干掉费沃!   哪知道,费沃没有出现,曹朋却来了!   曹朋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鸾鸟,亦或者返回姑臧养病吗?   马超脑海里,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了一个疑问。但不管他是否能找到答案,曹朋就在他面前,已容不得他去考虑太多。心下一横,马超纵马拧枪,就冲了出去。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交锋了。   上次,曹朋皆装备之利,占居了上风。   而这一次,马超也配备了高鞍和双镫,但却没有穿戴铠甲。   这也使得他从一交手,便落入了下风……毕竟,没有盔甲的保护,马超必然要多一份谨慎。从两人交锋的一刹那,马超的心态,就表现的淋漓尽致。依照马超以前的风格,搏杀疆场,打得是一个勇气和锐气。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双方看谁更能一往无前,谁就占居上风。这一点,在相差不多的武将之间,尤为明显。   所以,马超一般而言,会以疾风暴雨般的攻击,压制对方的士气。   可现在,他一出手就显得有些畏手畏脚。没有甲胄防护,始终让他感到有些忐忑。而这一忐忑,顿时令他和曹朋之间的对决,变得胜负分明。   曹朋亲自接待了费沃。   费沃并不认识曹朋,以至于当他从贾星口中得知曹朋的身份时,竟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同时,在费沃的心里,更生出一种被重视的感受。他是个商人,虽说在金城郡颇有地位,但始终只是个商人。不管是韩遂,还是马腾,与他交往更多是因利益拉拢。可曹朋,竟然在这种时候,深入险境,单刀赴会,也显示出来,他对费沃的极端看重。若非如此,他又何必亲自前来见费沃呢?   曹朋向费沃保证,张掖郡太守之位,非他莫属。   同时,他还告诉费沃,如果费龙,也就是费沃的儿子费成大愿意,他可以举荐费龙到军中效力。不管是武威曹军,亦或者长安曹洪帐下,曹朋都可以一力承担。   费沃最终选择了,让费龙去长安。   不是他不信曹朋,而是在凉州人心里,长安终究是一块风水宝地。   继续留在凉州?   不需要!   西凉有他费沃一个人足矣!他奋斗大半辈子,把女儿嫁给马腾,后来有反叛韩遂,不就是为了家族能有一个前程?费龙继续留在凉州的话,就始终无法融入中原的大圈子。君不见韩遂,贵为金城郡太守。可实际上,韩遂最希望的,还是被中原士林认可。相比之下,另一个凉州名士贾诩,则因走出凉州,如今贵不可言。   去长安,才是费龙唯一的出路。   有了曹朋这一番保证之后,费沃彻底下定了决心。   他与贾星商议之后,先是安抚马超,而后在设法一举将之击溃。   为保证允吾的安全,费沃把马玩找来,与他彻底摊牌。殊不知,马玩对马腾也不是特别看好!他当初归顺马腾,也是迫不得已。而今费沃有更好的出路,他自然不会拒绝。所以,依照计划,马玩先率部进驻允吾城,将县城完全控制。   而马超驻扎城外,自然不可能清楚……   待万事俱备,费沃选定了时间,绝对袭击马超。   原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偷袭,不成想却因为车速的问题,被胡遵看出了破绽。   既然被识破了,那就唯有强攻。   百余辆牛车,随着烈焰腾起,疯一样的向马超的营地冲去。   曹朋更是养精蓄锐,眼见马超冲过来,他二话不说,催马就迎上前去。画杆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光,铛的就劈在了马超的大枪上。人借马力,马借人威,这凶狠的一戟,直令马超双臂发麻,胯下踏雪乌骓更希聿聿向后连退了十余步。   “咦?”   曹朋敏锐的觉察到了异常。   马超的力量,和承受力似乎比之上一次交锋,增强了许多。   这才多长时间?   距离上次曹朋和马超的交手,不过一个月而已,马超居然有如此进步?这当然不可能!且不说马超的年纪,已经过了飞速增长的巅峰时期,即便他和曹朋一样大,也不可能增长如此迅速。上次和马超交锋时,马超还无法如此镇定自若的封挡。而这一次,他居然在马上纹丝不动,其中必然有一些诡异之处……   曹朋的眼睛,扫过踏雪乌骓,顿时了然!   双镫,高鞍……   怪不得马超会如此轻松,原来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不过,曹朋并不惊慌。   高鞍和双镫,说实话算不上什么惊天的秘密。这东西制作起来,并不是特别复杂,可以说只要画出个图形,找个工匠就能打造出来。被发现,是早晚的事情,也没什么了不得。但曹朋还是暗自称赞,这马超还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只一次交锋,他就觉察到了高鞍和双镫的存在……   曹朋忍不住笑了,“孟起兄,咱们现在扯平了,正可放手较量。”   说着话,他马打盘旋,架戟冲出。   马超大怒:你这厮也忒不要脸,什么叫做扯平了?老子身上可是连半片甲叶都没有,你却全副武装。   心中虽然恼怒,可是马超却丝毫没有慌乱。   他咬着牙,大枪一颤,铛的架开了画杆戟,催马上去,和曹朋便战在一起。   两人,这是第二次交手。   虽然只交锋过一次,可是对对方却极为了解。   上次曹朋和马超在鸾鸟,鏖战数百回合。对方有什么招数,大致上都心知肚明。   所以这一战,两人轻车熟路,却变得更加凶险。   马超经验丰富,枪马纯熟;曹朋年富力强,锐气磅礴。这一次再交手,彼此没有半分试探,招招都冲着对方的弱点而去,打得是难解难分。不过,马超被曹朋缠住,可他那些部曲,却有些抵挡不住。庞明一马当先,舞枪就冲进了敌营。   只见他大枪翻飞,如同出海蛟龙。   马超的亲随,个个都是能征惯战的猛士,但比起庞明,仍有所不如。   战马过处,杀得是人仰马翻。一百名白驼兵紧随其后,舞动手中陌刀,乱军中横冲直撞。   西凉兵和白驼兵的装束,明显不一样。   火光照应中,只要不是身着白色衣甲,那就是敌人。   陌刀横扫,血流成河……   马超耳听一声声惨叫,不由得心里发急。可是他被曹朋死死缠住,也无可奈何,两人交锋十余个回合之后,马超已变得岌岌可危。失去了甲胄的防护,令他束手束脚。可眼看着曹朋步步紧逼,马超却怒了……二马错蹬时,马超突然间大吼一声,猛然从马背上长身而起,弃枪呼的一下子腾空,向曹朋凌空扑击。   曹朋猝不及防,被马超抱住。   身体再也无法控制住,一下子便被马超从马背上扑下来,蓬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马超就地一滚,翻身站起。   而曹朋却感觉脑袋晕乎乎的,他身着重甲,虽加强的防护力,可是被马超扑下马来,摔得更重。用力晃晃了脑袋,方天画戟也不知道跑去了何处。曹朋刚清醒,就见马超已冲到了跟前。但见他拳脚飞舞,冲着曹朋一阵凶猛的打击……   曹朋本能的双手护住了头,连连后退。   虽说身上的甲胄,挡住了马超拳脚上的大部分力道。   可是那笨重的甲胄,却让曹朋无法灵活躲闪。眨眼间,便被马超轰中了十几拳,那尽力透甲而入,让曹朋感觉极为难受。他妈的,老子比拳脚还没有输过谁!   就算是典韦许褚,和我比试拳脚,也休想占我便宜……   雨点般的拳头打在曹朋身上,却让他勃然大怒。曹朋一声大吼,双手崩开了马超的拳脚,猛然跨步而上,身体凶狠的靠上前去。八极拳,铁山靠。曹朋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变得越发强壮,这八极拳也就的大开大阖,硬碰硬打,也就成了最适合的一种拳法。身上的甲胄,虽然影响了曹朋的灵活度,却使得他无惧马超的拳脚。不管马超怎么打,他全然不顾,一副硬碰硬的打法,逼得马超连连后退。   而此时,金城郡兵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马玩亲自督兵,喊杀声四起……   “休走了马孟起!”   “休放走马超……”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让马超感到心烦意乱。   而己方的劣势,也使得他感到了莫名的压力……曹朋凶狠的逼迫,也令马超渐渐有些抵挡不住。他打曹朋十几拳,曹朋未必会有事,可曹朋的每一次攻击,都让他不得不闪躲。所谓一力降十会,大致上就是这样一个情况。曹朋行动虽然不灵活,可是拳脚之凶猛,却使得马超感到无比头疼,越打心里面越是心惊。   闪身,躲过了曹朋的拳头。   马超刚站稳身形,却听曹朋一声大喝。   笨重的身体,陡然间腾空而起,凶狠的扑上前来。这突如其来的扑击,令马超心里一惊,他连忙闪身,想要躲过去。不成想曹朋单手化鹰爪,劈面落下。这一记鹰爪,使得极为巧妙。马超闪躲不及,被曹朋蓬的一下子扣住了肩膀……   手上猛然间发力,曹朋借着这一扣之力,猱身就贴到跟前。   只听呲啦一声锦帛破裂的声响,马超一声惨叫,身体好像被大锤拍中,顿时飞起。   一口鲜血喷出,马超飞出数米,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第494章 凉州大决战(十三)   此时的马超,发髻蓬乱,狼狈不堪。   一条袖子被撕扯下来,露出一只臂膀,手臂上有三道血痕,血肉模糊,鲜血淋淋。   也幸亏是冬天,马超身上的衣服比较厚。   若薄那么一点的话,曹朋这一招鹰爪力,说不得将他的膀子都给扯下来。锦袍褴褛,胸口沾着血迹。马超挣扎着爬起来,火光照耀下,那俊面显得格外狰狞。   曹朋这一记铁山靠,足有千斤巨力。   也幸亏是马超的身子骨强健,否则的话至少要丢半条命。   可即便如此,马超也有些撑不住了。他半跪在地上,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曹朋。   即便是全盛时期的马超,曹朋也不会害怕,更不要说这时候已经废了一半的马孟起。自己那记铁山靠的威力,自己心里清楚。本就是八极拳中的一记杀招,再加上他身上这一身沉甸甸的铠甲,贴上去威力更大,一般人根本无法受得住。   曹朋嘿嘿一笑,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口长刀,大步向马超走去。   马超想要起身应战,可胸口的剧痛,让他感觉好像瘫了一样,使不出半点力气。   眼睁睁看着曹朋向他走来,却又无法阻止。   “孟起,你今日之败,非战之败,而是因为你看不清楚,这天下的大势。”   曹朋走到马超跟前,忍不住得瑟了一句。   马超破口大骂:“小贼休要得意,马超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那就让我看看,你如何不放过我。”   曹朋说着话,抬手举起长刀。   火光中,那长刀寒光闪闪,透着一股子冷冽之气。   看着那冷森森的刀口,马超眼睛一闭,暗道一声:完了!   他已无力反抗,当下只能闭目等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曹朋手中长刀要劈出的一刹那,只听一声弓弦响,一支利箭飞来。曹朋有所觉察,连忙闪身想要躲避,却见那利箭飞快,蓬的正中曹朋的手腕。曹朋啊的一声轻呼,手中长刀铛的掉落在地。他反应极其迅速,当长刀脱手的一刹那,立刻向后飞退。马超先是一怔,捡起长刀,抬手就要劈砍曹朋,可是已经晚了,这凶狠一刀,落了空……   “大公子,速走!”   一匹快马,从乱军中冲出。   马上一员小将,飞快的来到了马超跟前。   只见他在马背上匍匐,探出手,一把抓住了马超的胳膊,“大公子,莫要恋战。”   与此同时,庞明正快马赶来。   马超心知,想要杀曹朋已经不太可能,一咬牙,忍着身上的伤痛,翻身就跳上马背。   小将也不迟疑,催马就走。   庞明这时候也到了曹朋跟前,纵身跳下了战马。   “公子,可无碍?”   曹朋抱着鲜血淋淋的手腕,看着已经逃走,没入浓雾之中的马超,不由得恨恨一跺脚。   “那小子是谁?”   他是在问,救马超的那个小将。   庞明摇摇头,“不知道,以前从未听说过。”   “该死!”   曹朋咬牙切齿的骂道。   眼见着就要杀了马超,却被他逃走了……此一去,就如同放虎归山,马超早晚必成祸害。有心追赶,可是却没有马匹。曹朋嘬口一声长啸,只听战场上传来狮虎兽龙吟狮吼般的嘶鸣,伴随着一匹战马,希聿聿的悲鸣,显得格外突兀。   踏雪乌骓,遍体鳞伤的被狮虎兽赶了过来。   很显然,刚才曹朋和马超交锋,这狮虎兽和踏雪乌骓之间,也发生了一场惨烈搏斗。   那踏雪乌骓虽说是汗血宝马,但比起狮虎兽来,似乎仍差了一筹。   至少,狮虎兽身上虽然也有伤痕,但比起踏雪乌骓,却显得好了百倍。踏雪乌骓已经被狮虎兽制服,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狮虎兽撒蹄,眨眼间来到曹朋跟前,看到曹朋手上血淋淋的样子,不由得愤怒咆哮,仰天长嘶不止。吓得那匹踏雪乌骓,四蹄发软,希聿聿不住的悲鸣……   “安平,这里就交给你,速战速决,不可以放过一人。”   “速战速决,不放过一人。”   庞明大吼一声,擎枪上马,厉声吼道:“公子有令,速战速决,不可放走一人。”   白驼兵齐声呐喊,手中陌刀挥舞更加凶狠。   一时间,西凉兵被杀得鬼哭狼嚎,溃不成军!   ……   喊杀声渐渐弱了。   西凉兵大部分已停止了抵抗,只剩下零星死硬,还在挣扎。营地里,灯火通明,照映的通通透透。那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似乎在告诉人们,这里曾发生过一场何等惨烈的战斗。马超的三百亲随,有一半战死。剩下一半人中,又有半数重伤。那些投降的西凉兵,或多或少也都带着伤,一个个看上去极为狼狈。   曹朋的伤势并不严重。   当时那西凉小将的一箭,看上去挺吓人,其实影响并不算太大。   经过简单的包扎之后,曹朋骑着马,在费沃马玩两人的陪同下,一起来到战场。   此时,天已蒙蒙亮。   不过雾气仍未散去,使得视线仍有些模糊。   那座小寨,已变成了废墟,一片狼藉。帐篷几乎全部被焚毁,地上东倒西歪的,是一头头火牛。尸体被火烤的六七成熟,散发着浓浓的味道。那些摔倒了车仗,有的已经熄灭,有的还在燃烧,把这废墟里的一切,照映的都极为清楚……   费沃,一夜未睡!   眼睛红得,好像兔子眼睛,一脸憔悴之色。   马玩倒是显得很精神,也很冷静。他与费沃并排而行,紧跟在曹朋身后,看着那雄魁背影,心中也是一个劲儿的打鼓。就是眼前这青年,战败了有西凉第一猛将之称的马超。曹公帐下,果然多豪士。这位曹公子,不愧是曹公的爱将。   “公子,那小子打听清楚了。”   “嗯!”   庞明上前,勒住马沉声道:“就走马超的人,名叫胡遵。   据说是马超来允吾之后收下的亲兵,虽然时间不长,但好像对此人非常的看重。”   “允吾兵?”   马玩一怔,露出紧张之色。   曹朋忍不住笑道:“将军,莫担心……此事乃我太过轻敌,才被那胡遵偷袭,怨不得你。”   “公子英明。”   马玩还真害怕曹朋因为这胡遵,而迁怒于他。   他反了韩遂,又反了马腾……如果曹朋不待见他的话,那他可真就剩下做马贼一条出路。不过,这胡遵又是哪个?按道理说,能射伤公子,应该也非等闲之辈。   “那胡遵,原本是允吾门丁。”   马玩长出一口气:允吾门丁,那就不是我的人了!   他扭头向费沃看过去,却见费沃也是一脸迷茫。   很显然,费沃也不知道,这胡遵是何方神圣。   好在曹朋并无心追究此事,而是很大度的一摆手,“区区小卒,不必费心。与其关心这小卒来历,倒不如留意马超动静。马孟起,西凉猛虎,绝不可掉以轻心。他被我打伤,想来也逃不太远。还请费公和马将军费心,设立关卡,搜查此二人。马超,绝不可使其放虎归山,否则的话,必为凉州之祸,金城之祸。”   “喏!”   不知不觉中,曹朋已取得了允吾的主导权。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地位转换。当费沃和马玩决定袭击马超的时候,他们和曹朋之间的关系,已然出现了变化。也许,他们自己并没有觉查出来,可事实上呢,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低,表示出以曹朋为主导的态势,成为了曹朋附庸。   没办法,他们已没有选择……   胡遵?   曹朋用马鞭,轻轻敲击靴子。   在确定了他对胡遵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之后,旋即把这个人,也就抛在了脑后。   对曹朋而言,胡遵不过是个小把戏。   如今费沃既然已经造反,那么接下来,就是武威战事收官之时。他想了想,从身上取下一枚腰牌,反手交给马玩,“马将军,还烦劳你派一心腹之人,立刻前往苍松。凭此腰牌,见潘璋庞统之后,命他们立刻出兵,夹击张掖县……   令居那边!”   曹朋说着话,朝费沃看去。   费沃哪里还能不明白曹朋的意思?   他当下在马上拱手道:“公子放心,程银那边我马上派人通知,令他撤守允街,请公子派人接掌令居。还有榆中方面,我已派人前去,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如此,甚好!”   曹朋点点头,露出一抹满意之色。   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轻声道:“还有一件事情,需烦劳费公。”   “公子但请吩咐。”   “临洮县令石韬,如今下落不明,我结义兄长王买,也不知所踪……此外,我曾命我心腹大将庞德,领兵潜入陇西,至今也音讯全无。费公在凉州人脉颇广,交友广阔。所以曹某有不情之请,还望费公费心,代为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   费沃心里,顿时开怀!   曹公子让我帮忙做私事,这是把我当成自己人啊……   他连忙说:“公子放心,费某定会想办法,尽快找到他们。”   曹朋,长出了一口气。   他猛然拨转马头,神色淡然道:“马超败走,马腾早晚会得到消息。马玩将军!”   “喏!”   “我想借你兵马,连夜偷袭狄道。   趁马腾尚未得到消息,将狄道夺取之后,与他决一死战,不知将军愿随我一行?” 第495章 凉州大决战(十四)   临洮,东门。   喊杀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回荡在苍穹,久久不息。   城下,曹军列阵,向临洮发起了凶猛的攻击。一辆辆井阑车在城下空荡的平地上,缓缓推进。临洮县城的城墙不高,约七丈有余。而曹军的井阑车,高有四层,有近八丈的高度。在一头头覆甲牦牛的牵引下,缓缓行进。井阑车上,弓箭手不断朝临洮城头射箭,压制着临洮的弓箭手……不过,每当井阑车靠近临洮城墙,便从城中飞出一块块巨石,伴随着轰鸣声,夹带万钧之力,飞向井阑。   轰隆!   一辆井阑在承受了数次巨石轰击之后,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井阑车上的曹军弓箭手,随着井阑的倒塌,也摔得骨断筋折,头破血流,死伤大半。   甘宁眉头紧蹙,立于战车之上。   他手扶车栏,凝视着临洮城墙,脸色铁青……   “将军,不能这样硬攻了!”   一名校尉从战场上败退下来,噗通跪在车前,放声哭道:“如此强攻,儿郎们死伤实在太过惨重。”   甘宁闻听,勃然大怒:“混帐东西,竟敢阵前乱我军心。   我问你,你的部曲今在何处?可曾听到鸣金声响?我之前已经下令,胆敢畏战不前者,格杀勿论……今二罪归一,来人啊,给我把这贪生怕死之徒拉下去,斩!”   甘宁根本不给那校尉以解释的机会。   战车两边,两名军校冲上来,将那校尉拿住,一名刀斧手上前,手起刀落,将校尉斩首于阵前。一时间,曹军阵中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再敢跳出来说话。   甘宁厉声道:“擂鼓,再攻!”   咕隆隆,数十面牛皮大鼓,隆隆作响。   刚刚被逼退的曹军,闻听鼓声立刻发出凄厉嘶吼,向临洮城头,发起亡命攻击。   已十一月!   天气越来越冷……   甘宁击溃了马休之后,迅速和郝昭取得了联系,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郝昭从落门聚,直扑西县,而甘宁则率部,向临洮发起了攻击。两人也算是老朋友了,甚至没来得及见上一面,两军擦肩而过,便各自展开了行动。与此同时,陈群兵进戎丘,与郝昭在西县,遥相呼应,形成了对武都西凉大军强有力的钳制。   而曹洪则坐镇大散关,使得汉中杨昂不敢轻举妄动。   曹军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令西凉军顿时手足无措。马腾在漳县,被王灵死死拖住,一时间也进退不得。如果临洮丢失,那就等于是切断了陇西和武都的联系。   马腾只得严令李堪张横两人,死守临洮……   不管李堪张横是否愿意,他二人已没有其他的选择。   无奈之下,也只能凭借临洮坚城,和甘宁展开了一场鏖战。一眨眼,三天过去,李堪坚守不出,任凭甘宁搦战。无奈之下,甘宁也只有选择了强攻临洮一途。   只是,这强攻的代价,着实惊人!   历经无数次大战,甘宁早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面对惊人的死伤,他丝毫没有在意,目光死死的盯着临洮城头,眼中闪动杀机。   不管是从私人感情出发,亦或者是从公事上言,甘宁必须要夺取临洮。   这临洮令石韬,还有戎丘都尉王买,是曹朋的心腹,如今却下落不明;而作为曹朋长辈的王猛,更战死白石城,令甘宁无比愤怒。他和王猛交情也不错,别看王猛比他大很多,可是却丝毫不影响两人的友情。一个是豪爽果敢,一个经历丰富……当甘宁未入仕之前,在许都时常会拉着王猛,走街串巷,饮酒作乐。   而今,王猛死了!   甘宁心中万分恼怒。   他恨不得立刻攻下临洮,而后直扑狄道,将那马腾碎尸万段。   可是,临洮的防御,着实让他感到吃惊……李堪张横二人,虽说声名不显,可能做到金城八部将,也不是寻常之人。两人指挥城上西凉兵,拼命的反击……城中的投石机更成了攻城的一大障碍,一连摧毁了甘宁两辆井阑车,死伤无数。   甘宁此次前来,一共只带了八台井阑。   这一下子就损失了两台,也算得上是损失惨重。   见曹军再一次被西凉兵打下来,甘宁有点耐不住了……   “传令,井阑车于百步之内停止前进,弓箭手给我压制住城头上的叛军!”   “喏!”   甘宁吩咐罢,纵身从战车上下来。   只见他披上重甲,手持长刀大盾,厉声喝道:“白翎精兵何在?”   百余名精卒,呼啦啦上前,在甘宁身前停下。   这百名精卒,清一色重甲披身,头插白翎。甘宁扫视众人,猛然转身,厉声道:“白翎儿,与我攻城。”   白翎儿,是甘宁亲兵的名号。   随着他这一声嘶吼,白翎儿发出震天介的呐喊:“白翎,先登!”   百名精卒,随着甘宁健步如飞,朝着临洮城墙扑去。六辆井阑,一字排开,在距离城墙大约百步停下,朝着城头上,就是一波疯狂的箭雨。而临洮城头上,也丝毫不示弱。一边抵挡着井阑车上的攻击,一边朝着城下,疯狂的挥洒箭雨。   嗡!   飞蝗遮天蔽日。   十几名曹军惨叫着,倒在血泊中,全身上下被射的好像刺猬一样。   甘宁全然无视那些哀嚎的曹军,大盾高举,想着临洮城墙不断靠拢。在他身后,十数架云梯紧紧跟随,越来越近……投石机用来轰击井阑,是一个极佳的选择。可是面对着散开来,蜂拥而上的曹军,投石机的效果,明显被降低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在这百步距离中,还是有几十人被巨石轰得血肉模糊。   李堪站在城上,手持长刀,嘶声吼道:“弓箭手,放箭!”   ……   临洮城下,尸横遍野。   不过,那疯狂的箭矢,并没有阻挡住甘宁的冲锋。   蓬蓬蓬!   随着一连串的声响,云梯搭在了临洮城墙上。甘宁一马当先,张口将长刀衔在口中,一手持盾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扒着云梯,手脚并用,如灵猴般飞快向上攀沿。与此同时,白翎儿全都是甘宁那样子,口衔刀,手持盾,沿着云梯往上爬。   城头上的西凉兵大惊失色,向城下抛洒礌石。   一块礌石砸在甘宁手中的盾牌上,巨大的冲击力,令甘宁不得不稳住身形,脚下猛然发力。咔嚓一声响,云梯断了一块……也幸亏是甘宁反应敏捷,一把抓住了梯子,才算是没摔下去。   甘宁瞠目,却毫无惧色,再次向上爬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到了云梯顶端。只见他猛然腾空而起,单手扒住了城墙垛口,顺着那股子力道,身体一下子便甩到城上。双足刚一落地,四五支长矛便狠狠刺来。甘宁脚下错动,身形忽闪,在几支长矛的缝隙间掠过,抬手从口中取下长刀,轮刀便砍……   就在甘宁登上城头的一刹那,驰道上一队西凉兵,正冷眼旁观。   一个大胡子轻声道:“七公子,怎么办?”   他一口雒阳官话,向他身旁的一个青年询问。   那青年,身高八尺开外,魁梧健壮。黑黝黝的面膛,透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掌中,一口大刀,紧盯着正在和西凉兵搏斗的甘宁。   突然,他抬手将身上的衣袍撕下来一条,往胳膊上一缠,“祝道,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说话间,这青年猱身扑出。   由于他一身西凉兵的装束,所以也没有太多人留意。   李堪正背对着他,手持大刀,指挥西凉兵围杀甘宁等人。而张横则在城门楼上,命弓箭手继续向城下放箭。   甘宁虽然勇猛,可是这城上的西凉兵,实在太多。   渐渐的,他有些抵挡不住,不断向城墙垛口退去。虽然白翎儿纷纷登城,可毕竟还是少数。甘宁气得哇呀呀大叫,手中长刀舞得更加凶猛,但却阻止不了颓势。   青年,如幽灵般不断向李堪靠近。   眼见着就剩下二十多步的距离,李堪的亲兵觉察到了他的存在。   “来者何人,为何不去参战?”   那青年面色狰狞,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他突然发力,猛走两步,“爷爷王买,今日特来取尔等狗命,看刀……”   手起刀落,血光崩现。   一名亲兵当场被青年砍成了两半,肠子散落了一地。那亲兵的惨叫声,令李堪心里一惊,他连忙回头查看,就见一名西凉兵打扮的青年,如猛虎般,向他扑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队兵卒。   为首是一个大胡子,中等身高,掌中一口利剑。   但见他冲入人群,手中利剑舞动,剑光霍霍……那口剑好像有了生命一样,不断的夺取李堪亲兵的性命。这两个人打头,而在他二人身后的西凉兵,则个个赛下山猛虎。只是他们的招数,明显是江湖游侠儿的打法,使得亲兵难以阻挡。   “李堪,哪里走!”   那胳膊上缠着布条的青年,眨眼间就到了李堪的跟前。   李堪大吃一惊,连忙拔刀相迎。两口大刀交击,铛的一声响,李堪那口长刀,顿时断为两截。   青年狰狞一笑,“李堪,拿命来!”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垫步腾空,大刀轮圆了,一记力劈华山,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斩向了李堪。李堪吓得,将手中断刀扔开,转身就要走。却见那青年突然变招,大刀猛然向前一推,一个顺水推舟,刀口闪动着血红色暗芒,刷的抹过……   一蓬血光,崩现! 第496章 凉州大决战(十五)   “李将军死了!”   李堪人头飞起,一腔子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瞬间然后了身体。不过,人头不见了,可身体仍直立着。那副诡谲的模样,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莫名含义。   好快的刀……   大半个城墙上,时间仿佛一下子凝固。   虽只是短短的瞬间,却令所有人记忆深刻。李堪尸体旁,那个浑身沾满血迹的青年,龇牙若凶神恶煞。一刹那间,西凉兵乱了……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整个临洮城头,顿时沸腾起来。而正在城门楼指挥的张横,听到喊叫声不禁吓了一跳。他扭头看去,却正好看到一颗熟悉的面孔朝他飞来,啪的落在他脚下。   李堪,死了?   “虎头?”   甘宁这时候,也看清楚了那青年的样貌,不由得失声呼唤。   王买,居然是王买!   他没有死……   甘宁心中顿时狂喜,精神也随之振奋起来。   “李堪已死,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甘宁挥舞盾牌,啪的将一名西凉小校拍翻在地,舞刀便冲了过去。而西凉兵此时,却是魂不守舍。李堪突然被杀,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压力,甚至感到了一丝迷茫。而那五十名军卒的临阵倒戈,更让他们不知所措,变成了一盘散沙……   青年,不,是王买瞠目吼道:“兴霸,臂膀抹白者,皆为袍泽。”   “我知道!”   甘宁说着话,大刀已经劈翻了两人,迅速和王买汇合一处。   “虎头……”   “甘大哥,稍候再说,先抢了城门!”   甘宁立刻点头,“我在这里拖住贼兵,你只管行事。”   他抬头,一眼正看到张横,二话不说,垫步便冲上前去。而王买摆刀向城下冲去,一边杀,一边喊道:“祝道,随我夺门……不要恋战,先夺取城门再说。”   张横这时候总算是清醒过来,拔出宝剑,指挥兵卒拦住甘宁。   与此同时,城外的曹军开始蜂拥逼近。临洮城里的投石机,没了指挥,也变得凌乱不堪。六辆井阑车,隆隆行进,井阑车上的曹军,弯弓放箭,压制的城头上西凉兵,竟无法还击……甘宁犹如一头疯虎,登上了城门楼。掌中那口大刀翻飞,刀云重重,所过之处,尸横遍地。张横想要稳住阵脚,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甘宁越来越近,他慌了手脚,也顾不得继续指挥,扭头就要逃走。   就在这时,忽听城门卷洞里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城门洞开,曹军如潮水般涌入。   张横脸色苍白,突然丢了手中兵器,大声道:“休要再战,张某愿降!”   话音未落,王买沿着驰道的另一侧复又登上城墙。正好和张横打了个照面……   他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刀。   张横正高喊着要投降,哪想到王买根本不理。   一个杀红了眼,一个根本没有抵挡。只听咔嚓一声,刀光一闪,张横人头落地!   ……   王买,又如何出现在临洮?   这说起来,就要从羌道讲起……当时王猛还没有战死,王买奉命,视察羌道事务。   只是,他从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所以对当时羌道的混乱,虽感到了一些头疼,却没有觉察到,其中所隐藏的危机。参狼羌和白马羌的叛军,趁机混入羌道城中。并在入夜之后,突然发动偷袭,里应外合……王买被打了个措不及手,虽死战,却无法阻止羌道沦陷的命运。也幸亏是亲兵死战,才算是护着王买逃离。   逃出羌道之后,王买身边只剩下十余人。   此时,整个武都郡已经混乱起来,武都太守黄华被部曲所杀,张鲁的大将杨任,占领了沮县,并配合杨昂,迅速逼近河池。王买眼见武都局势已无可挽回,便准备退回戎丘。不过,在途经武都道的时候,他意外的遇到了一支商队……   河西郡商会的商队!   自入夏之后,河西郡商会便开始了动作。   历经半年时间的筹备,李儒铸造出大量含铅的劣质五铢,总数量多达三十万贯。   而苏双,则通过河西郡商会的途经,开始向西川进行渗透。   他携带了大量劣质五铢钱,秘密进入成都。在开设店铺的同时,将手中的劣币分批量的投入西川流通市场。而后又借助这些货币的能量,收购了大批粮食,匹缎,蜀锦等西川物资。说来也是西川承平太久……自刘焉接掌益州之后,天府之国风调雨顺,年年丰收。这也就造成了益州有大量货物的积压,却又因为种种原因,无法送出巴蜀。这大批货物的囤积,造成了西川物价极为低廉。   就比如说,一斗粮,在许都市面上,加之三百钱,平均一斤粮食,折合约二十钱。这还是历经了屯田丰收,曹操整治之后的粮价……相对粮价较低的地区,比如徐州东南大海西地区,一斤粮食市面上明码标价十二钱。可是在益州,却仅仅八钱便可以买到。如果你大批量收购,价格可能会更加低廉,六钱,甚至五钱便可以卖出……   苏双并没有大规模的投放劣币,而是通过将劣币和塞外的皮毛牛羊等商品混合搭配,分批次小心翼翼的投入。如此一来,大批物资从西川源源不断的向河西输送,而苏双手中的劣币也不断的减少,可勿论是益州刘璋还是汉中张鲁,都一无所知。历经近四个月时间的操作,苏双决定暂时停止放出劣币……毕竟,一下子投放亿钱,实在是太过于醒目,很容易被人觉察到其中的不正常。   可即便如此,苏双还是放出了近八千万劣币在益州。   这数目听上去很大,其实也只不过八万贯而已。这八千万劣币,散落于益州146县,就好像石沉大海一般,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李儒设计了一个十年规划,准备在十年之内,向益州投入五百万贯劣币,将整个益州彻底摧毁。   五百万贯,一贯千钱,加起来近五十亿……   可以想象,当这五十亿五铢劣币完全投入益州后,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由于关系重大,苏双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八千万不少了,可以缓一缓,待市场将其消化再说。   八千万能买来什么?   这么说吧,在三国时,几个有名的大商贾,例如麋竺,资产也不过逾亿而已。当然了,这个逾亿,是指麋家的货币资本,其隐性资产加起来,估计有三四亿的样子。可隐形资产,还包括了许多商路,客户等无法评估的东西。曹朋在海西锁住了盐路之后,麋竺的资产就立刻缩水……麋竺用逾亿资产倾力资助,为刘备打下了基业。那么八千万的资产,差不多就等于是刘备在徐州的基业……   这些货物送抵河西,将极大程度缓解河西来年的物资匮乏。   同时,也会给曹朋带来巨大的收益……只是这收益在短时间内,还无法看出来。   苏双命祝道押送一批货物,撤离汉中,恰好和王买相遇。   本来,祝道并不认得王买,所以两人一直都很警惕……直到王猛的死讯传来,王买才露出了破绽。为此,王买差一点和祝道火并,不过幸好两人,及时说开。   临洮丢了!   石韬下落不明,王猛战死白石。   王买悲愤至极,拒绝了祝道让他去河西的邀请,决意带着部曲,混进临洮县城。   “阿福定会为父亲报仇,早晚会收回临洮。   我要去临洮,为他做接应……到时候,我要杀了马腾,为我父亲报仇雪恨。”   祝道当年在洛阳时,曾得罪过曹朋。   虽然说曹朋已表明了态度,不会和他计较,但在祝道的心里面,始终是一根刺。   他不是无知平民,早年游侠儿的生涯,让他明白‘秋后算账’的道理。   所以,祝道一直希望能建立一些功勋,来进一步促进他和曹朋之间的关系。只不过,他却找不到机会。祝道不懂兵事,也不知道如何处理政务。虽使得一手好剑,但又非临阵搏杀之道。所以,他只能挂名在河西郡商会下为曹朋效力。   王买是什么人?   那是曹朋的结义兄弟!   小八义里,他排第七,也是和曹朋关系最为密切的人。   可以说,小八义虽然休戚相关,但真正能让曹朋为之发狂的,恐怕也就是王买和邓范两人。毕竟,这两人早在曹朋还没有到许都的时候,便已经亲如手足……   如果我能帮王买一把,以王买和公子的交情,公子必然会看重我!   每个人心里,都匍匐着一头猛虎,一头渴望功名的猛虎。想当初,小八义里的老四朱赞被杀,就让曹朋不顾一切的为他报仇,寻找朱赞死亡的真相。而今换上了比朱赞更亲密的王买,那曹朋又岂能不念祝道的好处?好吧,就算曹朋不念,王买也会念……不管是谁念他祝道的好,对祝道而言,都是一条康庄大道。   “公子若不嫌弃,祝道愿领兄弟,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王买想了想,觉得这事儿靠谱。   毕竟,他手里只有十几名部曲,想要在临洮城里起事,可不是一件易事。   而祝道剑术高明,他手下那些江湖豪客,个个也都是好手。正可以祝他一臂之力。   于是,王买让祝道从护队里,挑选出四十名江湖豪客,一起混进了临洮。   也就是这时候,李堪和张横奉马腾之命,接掌临洮县城……郝昭,已兵进落门聚,而甘宁也率部抵达大散关。李堪张横二人惊慌失措,连忙在临洮征召兵马。   在这种情况之下的征召,必然是鱼龙混杂。   许多被征召的兵卒,甚至来不及进行训练,便被派上了战场。所以,也没有上追八代,清查身家的程序。只要你来报名,那我就可以收下你,不过兵器自理。   祝道以游侠儿的身份,加入西凉军中,得了一个都伯的军职。   而后,他迅速将王买等人收拢在身边,组成一队,而后便在临洮县城里潜伏下来。   没过多久,甘宁率部兵临城下。   王买和祝道混在西凉军中,登上了城楼。   当甘宁亲率白翎儿攻上临洮城墙的时候,王买就知道,这时机已经成熟了……   于是,才有了他临阵倒戈,刀劈李堪张横的举动!   ……   临洮城门洞开,曹军涌入城中。   张横和李堪战死之后,西凉兵群龙无首。虽然还有一部分死硬派在拼死抵抗,但是于战局而言,已经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喊杀声,随着曹军源源不断的进入,渐渐减弱下来。   甘宁和王买,并辔而行,在临洮长街上巡视。   路旁到处都是尸体,不时可以看到一队队西凉兵,在曹军的看押之下,抱着头往城外走。   在洮水畔,一座简易的战俘营正在搭建。   俘虏们将被关押进战俘营内,等待最后的发落……   “虎头,叔父的事情……”   甘宁看着王买那张满是阴霾的面容,忍不住想要劝慰两句。   王买却摆手,阻止了他的话语,“甘大哥莫劝我,我没事儿……今临洮复夺,还请兄长尽快派人通知阿福。我估计马腾若知道了临洮被咱们夺取的消息之后,会立刻放弃漳县和襄武,掉头攻打咱们。这临洮,可是勾连汉阳和武都的咽喉。”   虎头,似乎长大了很多!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变得沉稳了,能够分清楚轻重。   “这件事你只管放心,我会立刻派人,前去通知阿福……而后我将会和伯道换防,若说攻城掠地,我不输任何人。但若要坚壁清野,我远比不得伯道做的出色。   虎头,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戎丘驻守。”   “不,我要留在这里!”王买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若不能去马腾项上首级,我王买枉为人子。”   这家伙,看起来已打定了和马腾死拼的主意!   甘宁也知道,他劝说不了王买。   事实上,这个时候能劝说得王买的人,除了曹朋之外,恐怕也就是曹汲夫妇和曹朋的姐姐曹楠。可惜,这四个人都不在……甘宁想了想,便下定了决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暂缓对武都的攻击。   我和伯道一起驻守临洮,哪怕是死了,也要保护虎头周全,他日也好向阿福交代! 第497章 凉州大决战(十七)   两日后,郝昭抵达临洮。   西县的防务,由陈群全面接手。虽说陈群并不擅兵事,但坚壁清野,却问题不大。   再说了,曹洪驻扎在大散关,足以威慑武都军。   而滞留在河东的兵马,在曹洪的催促下,也陆陆续续返回关中。其先锋兵马,已渡过黄河,抵达华阴。换句话说,关中兵力空虚的状况,正得到极大的缓解。   随着关中兵马源源不断的回归,马腾的优势,也将随之消失……   不过,王买甘宁郝昭三人在临洮布防,严阵以待,却没有等来马腾疯狂的攻击。   建安九年十一月,费沃在允吾宣布反马。   紧跟着,驻守于令居的程银,撤出令居,退守允街县,随费沃一同宣布起事。   潘璋随即开拔,进驻令居县。   由此,金城郡大门,彻底被打开……   失去了令居的牵制后,庞统如同放飞的雄鹰,立刻调集兵马,以韩德为先锋,领三千兵马,向马岱发起了攻击。而接手鸾鸟的曹军主将,征羌校尉邓范,随即倾巢而出,与韩德合兵一处。两县兵马加起来,以逾万人。马岱虽然骁勇,可面对着曹军疯狂的进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连忙向张掖李越求援。   李越率六千羌骑,倾巢出动。   不过,早已等候多时的阎行,在徐庶的安排下,及时的发动了攻击。   李越在驰援马岱途中,被阎行伏击。双方一场鏖战,最终李越被阎行临阵斩杀。   随即,徐庶率部,攻占了张掖县。   阎行在击杀了李越之后,立刻赶赴战场,和曹军汇合。   集合了邓范阎行韩德三员悍将的曹军,远远不是马岱可以抵挡。而马超去允吾,杳无音信。在支撑了三天之后,马岱只得率部突围,带着残兵败将,败退河湟。   至此武威战事全面告捷。   随即,邓范以阎行为先锋,以韩德为副将,徐庶庞统为军师,率部突入金城郡。   洛都谷费龙率先归顺,献出破羌城。   紧跟着,榆中杨秋,允街程银,纷纷投降,曹军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毫不费力的便占领了大半个金城郡。十一月初十,阎行的先锋兵马,抵达湟水河畔。   而此时,马腾已经得到金城反马的消息。   他大惊失色,连忙停止了对漳县和襄武的攻击,命成宜梁兴二人分守首阳和安故两县。马腾亲率大军三万,浩浩荡荡向狄道赶赴。他准备先回到狄道,补充粮饷之后,再出兵金城郡,复夺允吾县。到那时候,他一定要把费沃千刀万剐!   ……   从漳县战场返回狄道,路程并不算太远。   马腾在安故做了休整之后,只用了一昼夜的时间,便兵临狄道城下。   可是,出乎马腾的意料,狄道城门紧闭,城头上鸦雀无声,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马腾这心里,不由得感到奇怪。   他连忙命人到城下喊话,好半天,望楼上探出一个人来……   “原来是主公回来了!”   那人兴奋的大声叫嚷,让马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何故城门紧闭,如临大敌?   候选呢?为何不来迎接?”   狄道守将,便是韩遂八部将之一的候选。   说起来,这候选也倒霉。当初他受费沃的挑唆,投降马腾。八部将中,唯他最心狠手辣,做事情也最绝。他伤了韩遂,杀了韩遂家小,可谓是功劳最大。   也正因为此,马腾对候选深信不疑。   做事情做到候选这地步,他事实上已经没有其他退路。   可没想到,才一转眼的功夫,费沃又造反了!候选即便是想后悔,怕也没有去处。   “回禀主公,侯将军前两日听闻费沃造反,气得卧床不起。   这两天,金城曹军斥候不绝,将军害怕出事,故而下令封城,等待主公返回。”   马腾听罢,松了一口气,倒也不疑什么。   事实上,候选做的那么绝,已经断了他的后路。韩遂的女儿女婿,还有成公英现在可都在曹朋手下做事。候选即便是投降了曹朋,只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快开城门!”   “请将军稍候。”   马腾下令兵卒在城外扎营,他自领兵马,准备入城。   那难怪,他三万大军不可能都驻扎在城中。狄道虽然是陇西郡的治所所在,面积并不是太大。当初之所以选择狄道,也是为了震慑羌狄,其军事作用更大。   三万大军,自行扎营。   等马腾入城之后,会将辎重粮饷送至营内。   马腾催马来到城下,等了一会儿,边听城门内传来嘎吱嘎吱的扭盘声响。千斤闸徐徐升起,城门缓缓打开。马腾见城门开了,心里便更加放心,带着亲随,策马往城内行去。马腾的亲兵,有八百人左右,簇拥着马腾往城里走,显得格外轻松。也难怪,到家了吗!狄道是自己的地盘,又何必再去严阵以待的防范。   可是,当马腾进城门之后,敏锐的觉察到,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从卷洞里,可以看到城中的长街,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城里,好像有点反常!哪怕是封城,可是这街道上也不可能这么冷清,至少会有店铺开张,行人走动。可如今这模样,分明是大战将临的氛围……狄道大战?马腾突然想到,候选没有出现。虽然刚才那人说候选生病,卧床不起,可是至少该有个熟悉的人出面才是。城上的那人,明显看着眼生。难道说……马腾激灵灵,一个寒蝉。   “有埋伏,撤退!”   随着一声嘶吼,马腾猛然调转马头,就想要往城外走。   他那些亲随还有些迷茫,不太清楚这马腾,好端端为何突然要退出县城。一时间,卷洞内混乱不堪,后面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在往里走;已经进去的人,听从马腾的命令,掉头准备往外走。一下子,这些人拥挤在一起,寸步难行。   与此同时,城里突然传来一阵梆子响。   空荡荡的长街两侧房舍,突然间门户大开,涌出一队队曹军。   弓箭手当前,瞬间便占领了城门下的广场。随着城头上一声喝令传来:“放箭!”   这些弓箭手二话不说,弯弓搭箭,朝着卷洞里的西凉兵,就是一排箭雨。   卷洞里的西凉兵,也是一阵慌乱。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袭击,瞬间就有十几人倒在血泊中。这些曹军所使用的,清一色曹公矢。三棱箭无比强大的穿透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马腾被挤在中间,进退不得……眼看着亲随死伤越来越多,形式变得越来越危急。他一咬牙,怒吼一声,拔出长刀,左劈右砍,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边往外走,马腾一边大声吼叫:“撤退,撤退!”   当他战马冲出卷洞的一刹那,身后传来绞盘锁链放开的声音。只听哗啦啦一身铁链滑动的声响,紧跟中,轰得一下,千斤闸一下子落下来,将十几名西凉军卒,活活砸的血肉模糊……千斤闸一落,生死立判。城里的西凉兵见没了退路,便想要往卷洞外冲击。可是那迎面疯狂飞来的曹公矢,令他们一个个栽倒在地。   “放箭!”   马腾冲出城门,惊魂未定。   耳听城楼上传来一声厉喝,紧跟着弓弦声响,只听嗡的一声,一排箭矢如暴雨般倾下。   马腾连忙舞动长刀,拨打雕翎,同时催马往外跑。   可是,那箭雨来的实在太猛烈,也太密集。给马腾的感觉,就好像是狄道城里所有的箭矢,都朝着他射出来一样。胯下战马希聿聿一声悲嘶,十几支凋零便没入战马体内。战马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把马腾也摔出去老远。马腾身体刚着地,一支雕翎箭飞来,正中他的大腿。那箭矢力道强猛,直接贯穿……   马腾不由得大叫一声,差点跪下来。   好在,他手中长刀没有脱手,疯狂舞动,将箭矢磕飞。   只是有了第一箭,就有第二箭,第三箭……城头上一个冷冽的声音传来,“弓箭手,射杀马腾者,赏百金……就是那身披金甲之人。”   马腾生平,恐怕从没有像此时这么后悔。   好端端,穿什么黄金甲呢?   不等他抬头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一蓬箭雨便向他飞来。见过马蜂没有?在马腾的眼中,那一蓬箭雨就好像是被捅了窝的马蜂一样,密密麻麻,令他眼前一黑。   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十余支雕翎箭射中马腾。   马腾被那雕翎箭巨大的力量撞击,噔噔噔后退几步,仰面朝天便摔倒在了地上。   “速救将军!”   马腾的亲随一见,也大吃一惊。   十几个亲随冲过去,拦在了马腾的身前,手举盾牌,为马腾遮挡雕翎。与此同时,驻扎在城外的西凉军,也反应过来。十几名西凉将领纵马飞出,朝着城下奔来。   马腾浑身上下,中了二十余箭。   好在他身穿重甲,挡住了要害,才没有被射成刺猬。   可即便如此,胳膊,大腿上,鲜血淋淋。一名西凉将官冲过来,将马腾拉到马背上,拨马就走。   而城头上,箭雨戛然而止。   那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狄道城墙上空,“马寿成,你杀我世父,今日只是一部分利息。候选首级在此,一并赠你……来日咱们临阵,我誓取尔狗命!” 第498章 凉州大决战(十七)   夜色,笼罩洮水上空。   狄道的夜幕阴沉沉的,令人感到无比压抑。城头上,黑漆一片,只见人影晃动,犹如鬼魅。在城门楼下方,一排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上面,在风中不停摇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一具具无头死尸,被丢在城外,让人有一种毛发森然的感受。   远处,西凉军大营灯火通明。   曹朋在黑暗中,手扶垛口,面色阴冷。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的寒意,甚至比这西北的风,还要让人难受。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不仅是曹朋披麻戴孝,城上所有曹军,皆是如此打扮。   “公子,香案准备好了。”   庞明身披孝衣,走到曹朋跟前。   曹朋点点头,又看了远处西凉兵大营一眼,眼中闪烁浓浓恨意。   他转身走进了城门楼的大厅里,只见厅中已经被布置成了一座灵堂。白色的布幌子,在风中摇曳,透出一副悲恸之气。正中央的香案上,摆放着王猛的灵位。   王猛战死后,尸体随大火无踪。   曹朋也找不到她的尸体,只能以灵位来替代。   他走上去,从庞明手机接过香,在灵前跪下,用一种近乎压抑的声音道:“世父,侄儿今天,已为你讨回了些许利息。然则马贼不死,侄儿绝不收兵……请世父保佑侄儿,能在这狄道城下,手刃那马贼首级,为世父报仇雪恨。   侄儿二求世父,保佑虎头平安无事。   待战事结束,侄儿必亲自去寻访虎头哥的下落……侄儿向你发誓,若虎头哥有万一,侄儿就用让那白马和参狼两羌十万人性命,祭奠你和虎头哥在天之灵。”   在曹朋身后,庞明静候。   而大厅外,白驼兵一字排开。   曹朋的声音,从漆黑的灵堂中飘出,眨眼间传遍了整个狄道城头。   那清冷的誓言,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庞明甚至可以闻到,弥漫着湟中上空的血腥之气。   “誓杀马腾!”   “誓杀马腾!”   “誓杀马腾……”   也不知是谁先喊出来,好像瘟疫般,瞬间蔓延。   狄道城头上,回荡着曹军那声嘶力竭的呐喊声,誓杀马腾……远远传了出去。   “掌灯!”   随着曹朋一声令下,狄道城头,顿时灯火通明。   “誓杀马腾!”   呐喊声此起彼伏,令远处西凉大营中的西凉兵,不由得胆战心惊!   ……   西凉大营里,愁云惨淡。   不少西凉兵躲在背风之处,瑟瑟发抖。没办法,营帐不够……这听上去似乎有些突兀,行军打仗,怎可能连军帐都没有备齐?可事实上,却正是这种状况。   由于是从安故匆匆返回,所以就没有准备太多辎重。   想想也是,到了狄道之后,大可以让狄道负责安排营地,又何必携带那么多的辎重,耽误时间。可谁也没想到,狄道竟然失守了!没有了狄道,三万大军就只能在瑟瑟寒风中,生火取暖。许多人紧靠在一起,相互取暖,相互安慰……   “没事儿,主公已派人往安故,最迟明天,就会有辎重送到。”   “你说的那是狗屎。”   一个西凉兵忍不住骂道:“咱们这么多人,安故怎可能备齐军帐?就算明天送过来,也是先让那些当官的住宿。几千顶军帐,没有几天时间,怎可能凑整齐?”   周围众人,顿时息声。   看着眼前的篝火,耳边回响着噼啪的声息,一个个心中茫然。   远处,中军大帐外聚集了许多人。   但见从帐中进进出出,每一个人都面色凝重。   一个医生从帐中出来,神色疲惫不堪。西凉众将连忙围上去,紧张的问道:“先生,我家主公安好?”   那医生苦笑,“这射箭的人,好生歹毒。   每支箭上,都装有倒钩……好在发现的及时,否则以将军伤势,未必能受得住。   还好,箭矢已经取出来,不过将军还未苏醒,恐怕需要将养些时日。”   “那……”   “放心吧,不会有性命之忧。”   医生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校,神色慌张的跑出来。   “先生,情况有点不对劲……请先生快去看看。”   “怎么了?”   “主公一个劲儿的打摆子,而且伤口似有脓水流出,好像,好像是毒箭。”   那医生闻听,大吃一惊,“不可能!”   他仔细检查过那些箭镞,已确定了上面并没有涂抹毒药。可是听了小校的话,医生也有些紧张了。他连忙转身,匆匆走进了中军大帐里。只留下西凉众将,一个个神情紧张。   大帐里,点着火盆。   地上扔着十几支被截断的箭支,上面鲜血淋淋。   马腾躺在榻上,昏迷不醒。   医生走上前,“掌灯!”   小校们举着火把,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将马腾身上的布条取下。马腾肩膀上,手臂上,大腿上,十几个箭孔触目惊心。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此时从伤口中,有脓水往外冒,还夹杂着一股恶臭的气息。医生连忙让人取来清水,小心翼翼的擦拭伤口。半晌后,他眉头紧蹙,直起腰来,看着那小校道:“确是脓水……”   “啊?”   “不过,没有中毒。”   “那怎么会……”   “这个,就恕在下学艺不精,看不出端倪。   按道理说,将军箭伤虽重,却不应该这么快就出现脓水……问题,恐怕还是出在那些箭上。”   说着,他弯下腰,用一块布条,捻起一个箭簇,在火光下仔细观察。   箭镞是非常普通的狼舌箭箭镞,稀松平常。不过箭镞上,似沾着一些暗黄色的东西。一开始,医生还以为那是锈迹。可现在看来,恐怕不是铁锈那么简单……把箭镞放在鼻子下,医生轻轻耸动了几下鼻子,眉头不由得紧蹙起来……   “怎么了?”   “气味好大。”   “什么气味儿?”   “你闻闻。”   医生把箭镞给小校,那小校小心的接过来,也闻了一下。   “好臭!”   “依我看,将军这问题,就出在这上面。   但绝不是什么毒箭,也不知道射箭的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观将军这状况,恐怕没那么容易康复。以我之见,最好还是找一个良医,再好生的诊治一番……我开个方子,可以防止将军发寒发热。但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根源,只怕是……”   医生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白无误。   “那就烦劳先生。”   医生下去了!   马腾仍躺在榻上,昏迷不醒。   军帐外,西凉众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主公这一伤,只怕是很难在夺回狄道了吧。”   “是啊!”   “那……咱们该怎么办?”   不管马腾为人如何,在西凉军中,还是享有极高的声望。也许,只有马超能和他相提并论。只是马超现在也不在军中,而马腾又昏迷着,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有道是,将是军中胆。   一军主将的存在,影响深远。   当主将不在,军队也就成了一盘散沙。特别是那些将领,也都开始起了小心思。   “如果主公……咱们该怎么办呢?”   “胡说,主公身经百战,戎马一生,区区箭伤能奈何他?”   “我当然知道那箭伤奈何不得主公,可凡事都有意外……万一,咱们该怎么办?”   众人顿时沉默无语。   是啊,咱们该怎么办呢?   隆冬的风,极冷。特别是到了晚上,从洮水上游吹来的西北风,更像刀子一样,往骨头缝里剜。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忽然间,就听到军帐里传来一个悠长的叹息声。   “主公醒了?”   “可是主公清醒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名小校走出来,轻声道:“主公已经醒来,请诸位将军进去。”   众将闻听,那惶恐不安的心,好像一下子稳定了许多。   他们鱼贯而入,走进了中军大帐。就见马腾半靠在榻上,火光跳动,照映得他那张脸惨白惨白,没有半点血色,好像死人一样。看他这模样,众将又是一阵心冷。   “诸君,坐吧。”   马腾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他摆手示意众人落座,而后咳嗽几声,道:“今曹贼虽占了狄道,看似占尽上风。不过呢,依我看他们未必能撑得住……孟起在鸾鸟,尚牵制住曹军主力,所以狄道曹军,必然兵力不多。明日天亮之后,我大军出击,强攻狄道……只要夺回狄道,军心自然可以稳定下来。到时候,咱们便可以稳住阵脚。”   “主公,说的极是。”   “不过如此一来,咱们想要夺回金城,恐怕有些难了。   我准备让孟起率部返回,等他到了,就由他来主持军务,我则前往武都养伤。”   众将闻听,不由得连连点头称赞。   若是马超来主持军务,那倒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不过,想要夺回武威郡,恐怕就更难了……好在还有陇西和武都两郡,十七县之地,倒是比当初在武威郡好很多。而且,守住陇西武都,背靠汉中,可以获得张鲁支持。待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兵马士气恢复过来,自然可以打回武威去。   “我等遵主公吩咐。”   “既然如此,待天亮之后,夺回狄道,就拜托诸君。”   “末将愿效死命……”   就在这时候,营外一阵骚乱。   从狄道城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声浪,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什么事情?”   马腾眉头一蹙,沉声问答。   “是狄道曹军在呼喊。”   “他们在喊什么?”   “他们在喊……”小校有些犹豫。   马腾怒道:“说!”   “他们在喊,誓杀马腾!”   马腾一怔,惨白的脸,浮起一抹红光。耳听着曹军的喊骂声传来,他不由得气怒攻心,大吼一声,“小贼欺我太甚,明日,我必取狄道……”   说完,只觉心口气血浮动。   马腾脑袋嗡的一声响,嗓子眼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复又昏迷不醒…… 第499章 凉州大决战(十八)   人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马腾自认是西凉猛虎,戎马一生,叱诧西北。即便是董卓雄霸凉州时,也没能占过马腾太多便宜。可不成想,遇到这曹朋之后,却束手束脚,一直落在下风。   这让心高气傲的马腾,如何能承受得住?   武威郡被曹朋夺走……金城郡突然反水,连他的老丈人都跳出来要造他的反。如果说,之前马腾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的话,那他现在已经清楚了其中的玄机。曹朋,又是这曹家小贼!必是他在中间搬弄是非,才使得费沃决定,反马投降。   曹朋既然出现在狄道,那说明马超……   马腾身上有伤,再这么一想,顿时怒极攻心,昏迷不醒。   一夜间,他醒过来,昏过去,一直都昏昏沉沉,令西凉众将,莫不感到担心。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事到如今,马腾这样子根本就无法主持大计。而军卒士气低落,物资匮乏,更让人感到心乱。三万大军,听上去好像很厉害。可实际上呢?如果粮草不济,这三万大军会立刻变成乌合之众,溃散而走……虽说已经通知了安故的成宜,但大家都很清楚,安故县的库府中,并没有太多的存粮,即便是送来,怕也是杯水车薪。陇西郡的辎重粮草,几乎集中在两个地方,那就是狄道和临洮县。   一个是陇西郡的治所,另一个是南部都尉驻扎之地。   “要不然,派人去临洮求援?”   “嗯,也只好如此!”   西凉众将在商议之后,只得命人前往临洮。   殊不知,此时的临洮,已经落入了甘宁王买手中……   所谓病急乱投医,也差不多就是这种状况。失去了金城郡为依持,又丢了狄道,西凉军人心惶惶。别看这三万大军,目前还保持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当粮草不济,亦或者时局败坏,三万大军会立刻烟消云散。   而最能稳住军心的马腾,又在昏迷之中。   前途渺茫,前途渺茫……   好在,马腾这些手下的将官,大都是跟随马腾多年的老部曲。虽然眼下情况不妙,可大家并未起别的心思。他们一心期盼着,马腾能早点醒来,带着他们摆脱目前的困境。   “这么守着,恐怕也不是事儿。”   一名校尉轻声道:“要不然,天亮之后咱们打一场,试探一下狄道的虚实,如何?”   “打一场吗?”   “嗯,总比大家在这里挨饿受冷,无所事事的强。   我估计,狄道曹军人数未必会有多少。咱们打一场,试探一下,至少能振奋一下士气。否则这样子下去,只怕到明天,儿郎们就撑不住,甚至会出现溃逃。”   “那,就打一场!”   众将一番商议,最终拿定了主意。   ……   与此同时,一支兵马,沿洮水而行,趁着夜色,来到了狄道城下。   “还请通禀曹将军,就说阎行韩德,奉两位军师之命,特来驰援,请打开城门。”   城上的曹军,立刻通知了曹朋。   正为兵力而发愁的曹朋,闻听喜出望外。   他虽占领了狄道,可说实话,兵力也确实不足。在允吾归附之后,马玩率三千兵马,陪着曹朋一起,连夜奔袭狄道。狄道主将候选,并不知道费沃已经投降,所以非常热情的迎接马玩入城。可马玩一进城池,立刻就变了脸,夺了候选兵权。   候选被庞明斩杀于县廨大厅,随后曹朋收拢兵马,将俘虏看押在狄道校场之中。   也幸亏狄道是陇西治所,其城中校场面积很大。   狄道三千名俘虏,被看押在校场中,可为此曹朋要拨出五百人,负责看守……在这种情况下,曹朋设计,先伤了马腾。但他很清楚,真正的战争,才刚开始而已。马腾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狄道必然会面临一场惨烈的苦战。他命人往武威通知,让庞统从速派出援兵。只是,曹朋也没有把握,能否支持到援兵到来。   没想到,援兵来的这么快!   曹朋命人接阎行和韩德入城,并在大厅内设宴款待。   “彦明,武威局势怎样?”   “禀将军,只管放心,武威战局已经平靖。   今张掖县复夺,由三公子亲自驻守。邓征羌已率部抵达金城县,潘都尉也屯扎在允街。榆中统兵校尉杨秋,已表示愿意归降,潘都尉不日将前往榆中接收……   军师率部,已读过大通河,在破羌屯扎。   估计用不了几日,就会接收允吾县……徐军师吩咐,请公子务必要拖住马腾所部十日,十日后,两位军师将率部前来,到时候一举击溃马腾,平定陇西战局。”   “十天?”   曹朋搔搔头,感觉有些为难。   “你们此次前来,带来多少兵马?”   “回禀公子,由于战局进展太快,所以造成了兵力分散。末将和韩将军此次,只带来两校兵马,不满四千人。”   “四千人啊!”   曹朋直接过滤了‘不满’二字。   加上自己手中的三千人,狄道屯兵七千,倒是可以和马腾一战。   只是,守有余而攻不足。单凭防御,想要拖住西凉兵十天,恐怕也不太可能……   西凉军粮草不足,撑不了太久。   以马腾之精明,见势不妙,肯定会撤往临洮。   不行,不能让他跑去临洮……必须要在这狄道城下,将西凉兵一举击溃。否则这三万西凉兵到了临洮,凭借洮水天堑,势必又是一场鏖战。那绝不是曹朋所期望的结果。拖住马腾,将其击溃……这是曹朋目前,要做出的一个决断。   “安平,取地图来。”   曹朋连忙下令,不一会儿的功夫,庞明带着一副狄道地图,匆匆走进了大厅。   把牛皮地图悬挂在厅中,地图上,狄道方圆百里,尽在其中。   一山,一水,甚至一草,一木,都有显著的标注。这地图,始造于兴平二年,是韦端任凉州刺史之后,亲自所制。所以,地图绘制的也极为准确,非常精细。曹朋等人站在这地图前,虽比不得沙盘那么直观,却可以将狄道一目了然……   “彦明,我有一计,需你配合。”   阎行闻听,立刻躬身应道:“凭公子吩咐。”   “我要你带本部兵马,立刻撤出狄道。注意,要保密,不可以被西凉军觉察。你带一千本部兵马,并一千狄道卒,押解三千狄道俘虏,连夜渡过洮水,在洮水对岸……也就是这里,广河滩滩头的密林和芦苇荡中扎营。多带旌旗和战鼓,每个降卒,需持一旌旗,藏于河滩。一旦狄道窜起狼烟,你就摇旗呐喊,擂鼓助威。记住,只造出声势即可,无需出击……日间狼烟,晚间火光,就是信号。”   阎行愕然,看着曹朋半晌说不出话来。   疑兵之计吗?   说实话,他并不愿意担任此事,只因为他这次要面对的,是马腾!阎行希望,能够手刃马腾,为他丈人韩遂报仇雪恨。可这是军令,军令不可违,他岂能不知?   如今,他可不是当初的金城郡驸马爷。   他只是曹朋帐下一员将官……论武艺,曹朋韩德、邓范潘璋,都是骁勇善战之人,更不要说那个失踪的庞德,还有远在河西郡的夏侯兰,也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论谋略,曹朋有庞统徐庶贾星,皆多谋善断之人。   赵昂是天水名士,极有才干;甚至连成公英,也有一技之长,那就是善于处理羌人关系。相比之下,阎行在韩遂手下虽然出众,可是在曹朋手下,却显得有些泯然众人。这也难怪,曹朋如今手中,聚集的大都是三国时期的英才。比如赵昂成公英,或许算不上大牛人物,可至少也是小牛,端地可以称之为人才济济。   一开始,阎行对这种落差,也不太舒服。   但成公英离开姑臧,前往武威县之前,和他一席长谈。   “曹公子,非等闲。   年纪虽不大,可即便是明公,也不可与之相比。明公在曹公子这般年纪,也不过是他人门下客。但曹公子却已经打下了一番基业,立下无数功勋。曹公子发迹于中原,乃清流公认的后起之秀。乃至于孔融那些人,也对他极为称赞……   在他手下效力,也是你我福气。   公子是个有情义的人,你我只需尽心辅佐,听凭调遣,迟早会有出人头地之日。   但在此之前,你我所要做的,就是尽心竭力的做事。以前明公依持你我,是因为你我是心腹;可是在曹公子帐下,你我都是新人,所以还是不要和公子争执。”   新人!   这两个字,道尽了阎行目前的状况。   他想了一想,拱手道:“末将,遵命。”   “彦明,我知你想要报仇……事实上,我与那马腾,也有不共戴天之仇。但越如此,你我就要越冷静。我想你保证,一定会给你一个,手刃那马贼的机会。”   阎行闻听,顿时感激涕零。   “行,必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当夜,阎行押解着俘虏,悄然撤离狄道。   此时正值隆冬,洮水冰封。四千人趁着夜色,渡过了洮水,在洮水对岸的广河滩密林之中,扎下了营寨。一如曹朋所吩咐,多带旌旗和战鼓,阎行密切留意着,狄道的战局。   可只是如此吗?   ……   翌日,天光大亮。   马腾折腾了一夜之后,总算是清醒过来。   他才一清醒,便迫不及待的下令,命西凉兵列阵,准备对狄道县城,发动攻击。   可是,不等他发出命令,却见小校匆忙跑来。   “启禀主公,大事不好……那曹朋领兵杀出狄道县城,正在阵前向主公搦战!” 第500章 凉州大决战(完)   三国时代,马腾也算得上一员猛将。   至少在后世的游戏里,这家伙的武力值属于九十靠上。按照曹朋的观点,马腾应该属于一只脚已经迈入超一流武将行列的准超一流武将。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气力衰退。已年过五旬的马腾,比之当年叱诧西凉的马腾,有着明显退步。   可是,骨子里那份高傲,却从没有消减。   并且随着他事业的不断壮大,年龄的不断增长,越发强烈。   “小贼,欺我太甚!”   马腾怒不可歇,险些又昏迷过去。   “来人,与我抬枪备马,某必取小贼狗命。”   “主公不可!”   西凉众将吓了一跳。   别开玩笑了,您老人家现在这模样,还要上阵杀敌吗?看您这样子,估计一个小卒都能胜你,更不要说去和那曹朋交锋……曹朋有多厉害?其实在西凉众将心里,并没有一个清楚的概念。也难怪,曹朋攻取武威的时候,这些人在金城。   而曹朋和马超交锋的时候,他们正忙于在陇西征伐。   只是听说过曹朋很厉害,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多数西凉武将的心里,曹朋可能比较厉害,但也没有传说中说的那么玄乎。什么吕布亲传,什么吕布将毕生功力灌顶……谁都知道,吕布死于关羽之手。而那时候的曹朋,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怎可能得到吕布亲传?有时候,就是这样子,传的太过于玄乎了,也就会让人产生怀疑。至少在西凉众将心里,曹朋的勇武,估计也就马马虎虎。   如果马腾身体健康,没有人会阻拦。   这个时候,如果马腾走马取曹朋性命,对于西凉军而言,绝对是一桩好事……   可问题在于,马腾现在的状况,别说上阵搏杀,恐怕骑马都成问题。   所以,众将纷纷阻拦。   一员武将大声道:“主公,人常说杀鸡何用牛刀?谅那小贼不过徒有虚名而已,末将愿代主公出战,将小贼项上人头献于主公。”   马腾一见此人,顿时大喜。   这武将名叫石修,原本是张掖一个马贼。   此人跳下马,八尺七寸,近两米身高,生的膀阔腰圆,体型宏大。善使一口长柄铁锤,力大无穷。在西凉武将之中,此人绝对可算得上是马腾手下一员悍将。   “洪山愿出战,正合我意。”   马腾笑道:“如此,某便在这里,静候洪山佳音。”   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因为笑容,而变得生动许多。石修二话不说,拱手领命,大步行出中军大帐。西凉众将一个个露出羡慕之色,不少人感到后悔,为何刚才自己不抢先一步请战?否则的话,这临阵斩杀曹朋的首功,便可以归为自己。   马腾闭上了眼睛!   刚才说了一会儿的话,让他感到非常疲惫,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道,那曹贼到底用了什么东西,令他的伤口始终不见好转。一夜工夫,换了好几次金创,可是那伤口处,却不断涌出恶臭的淡黄色脓液,令马腾万分难过。好在,这次出征带了军医,否则的话,只怕他现在,还无法苏醒过来……   大帐外,传来了隆隆战鼓声。   并伴随着震天响的喊杀声,传入军帐。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见一名小校狼狈的冲进大帐,“主公,大事不好,石修将军和曹友学战不到二十回合,被曹朋斩于马下。”   “啊?”   马腾顿时大惊。   可不等他开口,就见一员武将跳将出来。   “主公休要惊慌,待某家前去杀了小贼,为洪山报仇。”   此人,名叫车震。   武山人氏,本为氐人。   与石修关系深厚,曾一同为马贼,肆虐陇西汉阳。   后又和石修一同归顺马腾,成为马腾手下的左膀右臂。听闻好友被杀,车震悲恸万分。   他不等马腾同意,大步流星冲出中军大帐。   战鼓声,再次响起。   喊杀声似乎比之刚才,更加惊人……可以想象得出,那阵前必然有一番龙争虎斗。   “启禀主公,车震将军与那曹朋交锋二十余合,被曹朋挑杀。”   马腾,不由得目瞪口呆。   以车震和石修两人之武力,单打独斗,即便是马腾也不能保证在二十合内获胜。   曹朋两战皆胜,令马腾感到吃惊。   而对于西凉众将来说,也是出乎预料……   “何人敢再出战?”   马腾目光扫过大帐中众将,最后将目光落在一个四旬男子的身上。   此人,名叫王虎,表字山君。   生性桀骜,有千斤神力。一口开山斧,重六十余斤,与马腾更是交往甚密。王虎和马腾一样,也有一半的羌人血统。他比马腾小十几岁,从小就跟着马腾,好像跟屁虫一样。后来马腾从军,建立了功勋,崭露头角。当时年方二十的王虎,带着乡人前来投奔。此人杀性甚大,曾一夜间,尽屠西羌的叛乱部落,无一人活口。后来还虽马腾一同前往长安,又因为性情暴烈,和吕布发生冲突。   结果嘛……   吕布胜了!   但王虎能在吕布手中生还,已足见其高明。   西凉诸将当中,王虎可以排名前五,除了马超之外,似也只有庞德可以取胜。   即便是马岱,也不是王虎的对手。   感受到了马腾目光,王虎二话不说,便站出来,拱手请命,“主公休要担心,末将请战。”   到了王虎这个年纪,已不复当年那好勇斗狠。   不过,当马腾需要他出手的时候,王虎绝不会有半点推辞。   马腾犹豫了一下,沉声道:“贤弟只管出战,我随后与众将亲自出营,为贤弟助威。”   王虎桀骜大笑,“区区小贼,何必主公辛劳。   尔等学艺不精,平白丢了性命不说,还涨了那小贼气势。待我出战,取他狗命。”   王虎在西凉众将中,人缘不算太好。   只因为他资格老,而且武力过人,谁也不放在眼里。   所以得罪了不少人,但王虎却从不在意。而马腾呢,也因为王虎这脾气,对他极为信任。不拉帮结派好啊,你不拉帮结派,那就只有为我效命,我若不信任,哪还有天理?   不过,王虎虽然这么说,但马腾还是要亲自督战。   他命人抬来一个软兜,而后坐在上面。在众将的簇拥下,马腾点起兵马,杀出辕门。   ……   狄道城下,曹军军威鼎盛。   曹军人数不算太多,大约也就是两千人左右。   其中,尚有一部分兵马,骑着骆驼,佩刀观战。那些骆驼都匍匐在地上,似乎根本不在意阵前的搏杀。而在两军之间,一员小将,胯下狮虎兽,掌中画杆戟,正与王虎战在一处。只见那小将身形魁梧,体格健壮,犹如一头雄狮般,气势逼人。掌中画杆戟翻飞,戟云翻滚,随着他口中一声声暴喝,王虎虽然竭力相争,却隐隐透出了败相……马腾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有些感到紧张了……   他连忙扭头,刚准备下令鸣金!   却听得疆场上传来一声巨雷般的怒吼,曹朋纵马腾空而起,人在马背上,突然长身直立,双手握戟,扭腰呼的一戟挥出。王虎那见过这等场面,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举开山斧,想要招架。说时迟,那时快,曹朋的画杆戟犹如一头巨蟒,扑棱棱一抖,快如闪电……那锋利的小枝,直接撕开了王虎胸前的甲胄……   咔嚓,甲胄碎裂。   二马错身而过,曹朋浑然不理睬王虎,径自返回本阵。   而王虎骑在马上,正面对西凉军阵。胸前已经是血肉模糊,一道可怖的伤口,从胸口处一直滑到了胯子。肠子从伤口滑落而出,而王虎却好像全然没有觉察。   大斧铛的脱手落地,一双环眼圆睁,他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马腾,缓缓伸出手来。   “贤弟!”   马腾大惊,失声喊道。   却见王虎嘴巴张了张,似乎有话想和马腾说,可是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说不出一句话来。身体在马背上载两载,晃两晃,扑通一下子就摔落在尘埃,气绝身亡。   “公子威武!”   城头上,马玩一见,立刻大声呼喊。   这位曹公子,可真是少有的悍将……即便是马超,在曹公子这个年纪,恐怕也要逊色几分。他亲自上前,从一个军卒手里抢过鼓槌,轮开膀子,只听咕隆隆一阵得胜鼓,回荡在狄道城头。曹军齐声呐喊,‘公子威武’之声,响彻苍穹。   曹朋一身素甲,连狮虎兽身上,都裹着白色飘带。   他面无表情,单手举起画杆戟,遥遥向马腾一指,而后抬手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那嚣张气焰,令西凉兵不由得为之色变。   马腾只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更白……   他咬牙切齿,厉声喝道:“三军儿郎,与我出击。”   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等窝囊气。马腾那高傲的性情,又怎能容得曹朋如此嚣张。   西凉兵,齐声呐喊。   而在这时,狄道城头上,窜起一股浓浓狼烟。   远处,突然响起了隆隆战鼓声。   马腾不由得一怔,刚要下令查探,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和嘈杂的声音……   西凉军,阵脚顿时大乱。   “后军发生了何事?”   “回禀主公,有曹军冲营。”   马腾闻听,忙回头向身后看去,可这一看,却让马腾脸色大变,透出一抹愤怒的嫣红。 第501章 生子当若小曹贼   三战之后,西凉兵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极点。   但毕竟三万之众,想要一举击溃,难度可不会太小。徐庶让曹朋拖住十日,在曹朋看来,难度太大。而且单纯的守御,并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那会造成过多的伤亡。所以,思来想去,曹朋决定抛开徐庶的主意,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   他的方式?   那就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马腾是个极其高傲的人,断然不会容忍曹朋在他头上耀武扬威。   曹朋在正面打击西凉军的士气,一旦发生乱战,则有阎行在洮水对岸,疑惑马腾。   如此一来,马腾就很难专注。   他必须要防备曹朋,同时还要顾虑洮水对岸那支不知来历的兵马。   所以,按照曹朋的计算,最多三日,马腾肯定会撤退。但是他想要渡河退往临洮,恐怕没那么容易。毕竟洮水对岸有那么一支疑兵存在,会让马腾感到困惑。   也就是说,马腾要退,只有退往安故。   而后凭借安故和首阳两县,集中兵力,强行突破漳县襄武。   曹朋要做的,就是把马腾逼到安故,而后和王灵联手,将西凉军困在白石山一线。待兵力充足时,一举将之消灭,便可以永绝后患。之后再夺取临洮,想必临洮守将在知道马腾战死之后,必然无心恋战。到时候就能兵不刃血,收复陇西。   可没想到,意外发生了……   ……   一支兵马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了西凉军的后方。   人数好像不多,甚至不足千人。这些兵卒,清一色曹军的装束,而为首的一支骑军,最为醒目。骑军大约在百人左右,胯下大宛良驹,跨刀持矛,犹如一把利刃,冲进西凉大军的后阵之后,迅速便劈开了一条血路。一员大将,胯下马,掌中虎咆刀,在西凉军中若猛虎般,奋勇当先。所过之处,杀得西凉兵血流成河。   西凉武将上前想要阻拦,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他马前走过三合……   好一员猛将,好一个壮士!   马腾认出了那武将的来历,顿时怒不可歇。   此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庞德庞令明……在庞德身后,姜冏拍马舞枪,紧随不舍。   飞驼百骑恰如一群猛虎般,冲进了西凉军阵。   这些飞驼兵,精神抖擞,移动迅速。往往是三人一组,一人当先,两人掩护。在奔袭中,不断变换位置。当西凉兵上前阻拦的时候,为首飞驼率先出枪,西凉兵闪躲的瞬间,其后的飞驼兵立刻跟进,将西凉兵卒刺杀在地。随后,第三骑冲到最前面,与之前的首骑配合。于是乎,三骑之中,始终可以保持两人配合冲锋,显示出极为强横的冲击力……西凉兵在飞驼兵的冲击下,懵了!   而马腾,却怒了……   “庞德!”   他忍不住一声怒吼。   想当初,他对庞德是何等的看重,甚至连前往许都觐见汉帝,马腾没带上马超,却带着庞德过去。谁知,他竟然和曹朋认识。哪怕庞德后来否认,却始终未能让马腾相信。不过,马腾却不想就这么放弃庞德,于是就把他派去了龙耆城。   一晃四年过去,马腾复起庞德,命他辅佐马铁。   结果,马铁死了,庞德降了……要说马腾不恨庞德,那纯粹瞎话。他对庞德的恨意,尤胜于曹朋。如今,庞德出现了,一下子冲乱了自家的阵脚,也让马腾更加愤怒。他深知庞德的厉害,更清楚,若不能拦住他,三万兵马势必溃不成军。   本就士气低落,如果再被庞德凿穿,军卒们哪里还有斗志?   “拦住那背主狗贼。”   马腾嘶声吼叫,只是中期不足,显得有气无力。   但足够了!   十几名西凉武将纵马扑出,向庞德冲去。   ……   不过,曹朋此时也认出了庞德。   和马腾不一样,曹朋兴奋无比,忍不住在马上哈哈大笑。   庞德,果然未曾负我!   这些日子来,曹朋一直在担心庞德的下落。飞驼百骑音讯全无,着实让他紧张了一下。甚至有不少人在私下对他说,庞德很有可能带着飞驼兵,再次造反了!   可曹朋不信。   他对庞德深信不疑,笑道:“他人我不知晓,但令明必不会负我。”   但说是这么说,心里面总归有一点嘀咕。庞德真的不会反我吗?恩,他绝不会反我!   在没有庞德的消息时,曹朋一次次的这样告诉自己。   而今,庞德出现了!   并且是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在一个极为奇妙的时机,从天而降。至于庞德身后那几百曹军如何得来?曹朋已经无暇猜测。他敏锐的捕捉到,也许他不必再去把马腾逼到安故。他现在,已经可以将马腾彻底击溃,庞德来的正是时候。   “三军听令!”   “喏!”   “随我,出击……”   曹朋大吼一声,狮虎兽仰天咆哮,噌的一下子窜出。   与此同时,狄道城头上的狼烟,突然变幻了颜色。黑烟滚滚,却夹杂着一种紫青色的烟雾,显得极为醒目。这是狼烟加上硝石之后,产生出来结果。曹朋在提醒洮水对岸的阎行,不必继续使疑兵之计了,你现在可以出击,攻打马腾侧翼。   韩德,庞明两人,紧随曹朋。   而曹军阵前的白驼兵,突然间齐声呐喊,百余头白骆驼,呼的一下子便站立起来。   骆驼的速度不慢,披上重甲之后,犹如一群重型坦克,呼啸着向西凉兵冲锋。白驼兵亮出了陌刀,跨坐骆驼,犹如凶神恶煞。而在他们身后,则是韩德带来的武威兵马。三千曹军齐出动,犹如一股洪流般,想着西凉兵冲击而去……   在人数上,曹军处于明显劣势。   但一个个士气高涨,看上去竟比之那三万西凉兵,气势更足。   西凉军此时已经阵脚大乱。那庞德被十几名武将围在中间,却丝毫不惧。只见他手中虎咆刀发出一声声如同猛兽咆哮的声音,刀光闪闪,刀云翻滚。战马所到之处,血光崩现。那些武将虽然拼命阻拦,无奈庞德太过勇猛,竟无一人能够拦阻。一眨眼的功夫,十几名武将,被庞德刀劈挑战,有四五人已栽落马下。   与此同时,曹朋一马当先,已经冲进了西凉军阵。   不等马腾吩咐,就见八九个武将一拥而上,将曹朋围住。   曹朋单手运戟,另一只手从兜囊中,取出两枚铁流星,身体腾挪躲闪之际,铁流星已经飞出。一名西凉武将猝不及防,正中面门,顿时被打得面门凹陷,摔落尘埃。曹朋舞动画杆戟,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不时间会有铁流星飞出,眨眼间就有三人丧命。西凉武将人数虽多,可是却无法抵挡住曹朋这头疯虎……   而此时,韩德和庞明也杀过来!   马腾坐在软兜之上,气喘吁吁,脸色惨白。   眼看着西凉兵已阵脚大乱,开始呈现溃败的迹象。戎马一生,神经百战的马腾,如何还不知道,这大势已去?眼见曹朋在乱军中冲杀,马腾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复杂的念头。作为对手,他开始羡慕曹操……竟然有这么一个厉害的侄儿!   可惜我……   其实,孟起不错!   只可惜我早先蒙蔽了眼睛,只看到了小铁,却忽视了孟起这许多年来的赫赫功勋。   这是一种英雄末路的感慨。   不过,也只是在马腾的脑海中一闪即逝。   我还没死!   哪怕是明知道大势已去,马腾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牵马来。”   “主公!”   亲随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想要阻止。   马腾咬紧牙关,从软兜上下来。当双脚落地的一刹那,他腿一软,险些站不稳。   “主公……”   “我还没输!”   马腾厉声吼道:“牵马来。”   亲随们知道,他们劝说不住马腾,值得将马腾的坐骑牵来。   在亲随们的搀扶下,马腾吃力的跨坐上马。而此时,曹朋和庞德已经汇合一起,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马打盘旋,相视一眼,而后曹朋拨转马头,向中军大纛看去。   也许,是感受到了曹朋的目光,马腾猛然挺起了胸膛。   当看到马腾的一刹那,庞德心里,竟升起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   曾几何时,这个如今连骑马都困难的男人,是他心中的偶像。当初他从临泾,赶去西凉投奔马腾。一晃,差不多快十年了,而马腾看上去,却似乎变得苍老了!   “令明,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马腾看不清这天下大势,已跟不上这个时代。如今,是你我的天下,是你我的时代。我辈正应奋勇争先,在这乱世之中打出一片天地,方不负来这世上一遭。”   庞德闻听,不由得热血沸腾!   是啊,马腾已经老了……   公子说的不错,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大丈夫当纵情快意,方才对得起这一身本领。   “公子,且看庞德立功!”   庞德大吼一声,催马就向那中军大纛冲去。   曹朋,不由得哈哈大笑,两脚一磕马腹,狮虎兽长嘶一声,虽后发却先至,眨眼间便超过了庞德。   “马腾,是我的!” 第502章 枭雄归天   洮水河畔,出现了一幕极为奇怪的景象。   三万西凉大军,在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之下,被数千曹军打得落花流水。庞德从后军杀入,阎行从河对岸突击,再加上曹朋正面冲锋,将整个西凉大军的阵势,冲得七零八落。西凉兵哭喊着,叫嚷着,四散奔逃,已然是溃不成军。   而曹军则猛追猛打,毫不留情。   洮水河面的坚冰,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浓稠的血液在严寒中,迅速和坚冰融为一体,十里洮水,血红一片……   马腾连骑马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和曹朋交锋。   也难怪,前日曹朋射出的箭矢,的确没有涂抹毒药。这天寒地冻的,也不好找毒药,所以曹朋让马玩将狄道库府中存留的箭矢铁镞,放在金汁里熬制一夜。   什么是金汁?   哈,其实就是把粪便和腐烂之物放在一起,用大火熬制。   这种金汁,在历史上也曾多次被使用。三国时期,郝昭坚守陈仓时,就大规模使用过。滚烫的金汁浇在人身上,会令人的皮肤迅速溃烂,可谓是杀伤力惊人。   把铁镞放入金汁熬制,最大的效用,就是一旦被箭矢射伤,伤口就会出现严重的感染。而在三国时代,这种感染足以要人的老命。马腾所受的箭伤之所以不断反复,迅速溃烂化脓,就是因为被金汁感染后,曹造成的后果……效果不错!   西凉众将,拼死拦住了曹朋。   马腾在亲随的保护下,落荒而逃……   马匹上颠簸不止,令伤口再次破裂,感染也进一步加剧。   身后,西凉兵的哭喊声传入马腾的耳朵里,让他感到无比的难受。可他有没有办法,所谓兵败如山倒,西凉军目前的状况,正是如此。当务之急,是要逃离此地!马腾开始后悔,昨天晚上就应该撤离狄道……如今,该往哪里逃呢?   安故、首阳,距离最近。   可弹丸之地,根本不可能抵御住曹军的攻击。   而且那里还是陇西第一线,距离漳县襄武,甚至不足一天的路程。如果去了安故和首阳,才是真的自投罗网。到时候被困白石山,也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出路,是临洮!临洮尚有兵马无数,李堪张横对马腾,忠心耿耿,绝对可以信任。   最重要的,是临洮毗邻武都郡。   那里如今是他马腾的地盘,马休就住在河池。   只要到了武都,自然也就能高枕无忧。武都地势复杂,多高山崇岭,不适合大规模的作战。到时候坐拥武都,内有张鲁向呼应,外有湟中羌人可以提供帮助,足矣自立。或许武都的面积比不得武威郡,可单以守御而言,却是绰绰有余。   马腾趴在马上,在瞬间做出了决定。   “过洮水,过洮水……”   他大声喊道,亲随立刻改变了方向,朝着洮水而去。   在他身后,曹朋紧追不舍。   曹朋让庞德庞明兄弟,带着姜冏领军在狄道城下,清理残局。而他则领着韩德,死死盯着马腾。如果这一次不能干掉马腾,日后在想要干掉他,就会很麻烦。   他之所以不让庞德追击,还是考虑到庞德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庞德之前是马腾的部下。虽然他对自己忠心耿耿,可若是说对马腾没有愧疚,断然不可能。背主或许可以接受,但弑主就有些狠了。这对于忠厚的庞德而言,若马腾真的死在他面前,说不定会造成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曹朋可不希望,自己的爱将患上心理疾病。   对于曹朋的安排,庞德也心知肚明,感激万分。   他自领着兵马,打扫狄道战场。而曹朋一马当先,韩德领飞驼兵,紧随其后。   虽不足百人的追兵,却让马腾等仍感到了莫名压力。   “主公,如此下去,恐怕难以逃脱。   请主公速走,末将愿留下来殿后,护主公周详。”   几名西凉武将大声说道,猛然勒住了战马,带着二百多人,转身杀回去,拦住了曹朋的去路。   马腾也没有赘言,只是趴在马上,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亡命而逃。   身后,传来了金铁交鸣的声响。   战马希聿聿长嘶,一声声惨叫,传入马腾耳中。   马腾,悲由心生!   若我儿在此,焉得小贼张狂?   他这时候想起了马超,心中更加的悔恨。   悔不当初,他一力打压马超。在占领了金城之后,马腾本有意将马超召回,授予兵权。可他偏偏又听信了费沃的挑唆,对马超产生了猜忌。以至于最后让马超留在西凉,牵制曹朋……如今曹朋出现在了狄道,说明马超也失败了!不知道超儿如今怎样?想来以他的勇武,即便曹朋狡诈,也奈何不得他吧……   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此起彼伏。   马腾随着颠簸,脑袋越发昏沉,思绪也越来越混乱。   身后喊杀声,似乎越来越小,渐渐的消失。身边的亲随,冲着他大声叫喊,可是却听不真切。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朝着他微笑着走过来。   那是他的前妻,也就是马超的生母。   当年那个随着他一起同甘苦,共患难的羌女,如今早已成为一冢枯骨。已经有多少年了,马腾以为自己要忘记这个女人。可是在这一刻,他眼前似乎只有这个女人。   “你答应过我,要照顾好超儿。”   “我照顾了!”   “可是,他却受了很多委屈。”   “我知道!”   马腾的眼睛湿润,眼看着那如花一般美丽的女人,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抓住。   蓬!   手一松开,身体立刻从马背上栽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坚硬冰凉的冰面上。   “主公,主公!”   亲随吓了一跳,连忙勒住马,冲上去搀扶马腾。   刚才就发现马腾有点不太正常,怎么喊他都不理睬。可不想一眨眼,马腾就从马上掉下来。看着他那张惨白的脸,亲随们不由得放声大哭。总体而言,马腾这人虽说耳根子软,多疑而且还刚愎自用,但是他对手下,还是相当的友善。   这也是到了这种程度,仍有人愿意为马腾卖命,仍紧紧跟随……   看着马腾的模样,亲随们不知所措。   “先把主公搀扶到岸上再说。”   一个亲随提醒道。   看马腾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危险。   曹军的追兵,此时已不见了踪影,想必已经甩脱了。   亲随们抬起马腾那宏大魁梧的身子,刚要往河对岸走。忽听远处,马蹄声响起。   一员大将,身穿铁甲,手擎长枪,纵马疾驰。   “马腾,哪里走!”   是阎行……   亲随们顿时大惊。   甩脱了曹朋,没想到却来了阎行。   这两个人,和马腾都有着深仇大恨。不过,阎行并没有带什么人,而是单人独骑。   “速保护主公撤离,兄弟们,如今正是我等以死报答主公恩情的时候,拦住阎贼。”   二十多名小校二话不说,扳鞍认镫,跃马冲出。   单以武力而言,这些人远非阎行的对手。可是一将效死,三军莫辟。二十几名小校,抱着必死的决心,拦住了阎行。即便阎行武力过人,也被这些人丝丝缠住,一时间手忙脚乱。而另一边,十几名小校把神志不清的马腾搀扶上马,打马扬鞭而去。眼见马腾越走越远,阎行气得哇呀呀大叫,大枪翻飞,西凉小校纷纷落马。   可是,当他解决了那二十多名小校的时候,马腾已经不见了踪影……   ……   马腾看上去,越发的神志不清了。   忽而大声叫喊‘超儿’,或是喃喃自语‘凤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昏沉沉,一言不发。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亲随们拜托了阎行之后,一直跑出去二十多里,在紧邻洮水河畔的一处密林中避风。   “主公这样子下去,可撑不了太久。”   “我知道!”   “那咱们……”   “就算是撑不下去,也得撑下去。”一个头目似地亲随,厉声道:“主公与我们有知遇之恩,若无主公,你我说不定早已战死。如今主公落难,正是你我报还之时。那么多兄弟舍命掩护,不就是想要保住主公性命?咱们说什么也不能放弃,待天亮之后,咱们保着主公前往临洮,估计明日傍晚,便可以抵达……”   “如此,也好!”   肚子里,咕噜噜的响起来。   一干亲随这才想起,他们已一整天水米未进。   由于败的突然,所以众人身上也没有携带什么干粮和水囊。大家你看我,我看着你,片刻后,几个健壮的亲随站起身来,“我们去寻些吃食,你们照顾好主公。”   “那,有劳了!”   几个亲随抄起弓矢,跨刀往密林外行去。   林中,几个小校走到马腾身边,小心翼翼的将马腾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把缠绕在伤口上的布条扯下来,但见那伤口溃烂,脓水和鲜血混在一起流淌,色泽发黑,带着一股子浓浓的恶臭气,让人不由得窒息。一个小校取出一颗金创,在嘴里嚼碎,吐出来,把金创药压在伤口上。而后骂道:“曹贼狠辣,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令主公成了这副模样。这伤口一直不见好,该如何处理呢?”   “到了临洮,请先生诊治就是。   若临洮的先生不成,咱们就去武都。听说汉中有些先生的手段高明,说不定能看出端倪。大家辛苦一点,保护好主公。等到了临洮,咱们就能轻松一些了……”   说着,那小校站起身来。   忽然间,耳边一声弓弦响,一抹寒芒恍若凭空幻出,噗的一声,正中那小校哽嗓咽喉。   小校瞪大而来眼睛,身体直挺挺栽倒地上,一声不吭。   其余几名小校,大吃一惊。   连忙站起身来,向四周观察。   密林中,光线幽暗,视线极差……   “什么人?”   一名小校惊恐叫嚷,可是却没有人回答。   众小校脸色惨白,握紧了手中兵器。其中一人缓缓迈步,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见,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他飞来。小校本能的挥刀将那物体拍飞,落在了地上。那圆乎乎的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在篝火旁边停下来。火光照映下,众小校看得极为真切,那赫然是一刻血淋淋的人头,面目栩栩如生,极为真切。   “是二牛!”   众人一眼认出,这人头是刚才说要出去找食物的亲随首级。   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顿时有一种入赘冰窟的恐怖感受。一个小校忍耐不住,大喊一声,朝着林外冲去。却见密林中人影一闪,一抹寒光掠过,正中小校面门。那小校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上。紧跟着尸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刷的一下子没入草丛之中……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亲眼看到那尸体消失,仍感到毛骨悚然。   “拼了!”   幸存的六名小校,拔刀向外冲去。   一抹抹寒光掠过,眨眼间夺走了六名小校的性命。   篝火熊熊,马腾躺在地上,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人,从黑暗中走来。   他身高八尺开外,体型宏大而魁梧,犹如一头雄狮。   一身孝衣,头戴白色抹额,步履坚实,缓缓逼近。掌中一口短刃,闪烁着一抹暗红色的光。   马腾突然开口道:“曹朋,休要装神弄鬼,马某不怕你。”   “堂堂槐里侯,大名鼎鼎伏波将军后裔,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若马伏波泉下有知,必然会为你感到羞愧。”   来人,停下了脚步。   火光照映下,一张英武的面容显现出来。   浓眉,大眼,杀气腾腾……正是曹朋!   马腾一笑,“成王败寇,随你怎么说。马腾今日输给你,非战之过,实费沃误我,乃天意。”   “费沃吗?   若非你贪心不足,想要谋取金城,我焉能有机会,夺取武威?若非你杀了韩遂,只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孤家寡人。马腾,你确是一条好汉,只可惜你不该坏我世父性命。我今日要杀你,非是为了国仇,只为我世父报仇,祭他在天之灵。”   马腾此时,精神似乎好转许多,不再复先前那神志不清的模样。   “大丈夫战死沙场,快哉快哉……王猛是一条好汉,我亦敬佩不已。不过,既然他坐在那位子上,就应明白,早晚会有那么一天。我杀了王猛,也知道迟早有一日,会死于他人之手。曹朋,今日你杀我,他日我儿,定取你项上人头。”   “你是说,马超?”   曹朋并不急于杀死马腾,而是在篝火旁站稳,静静的看着他。   对于这位伏波将军的后人,曹朋并无太多的恶感。前世,他挺喜欢马腾这个人,忠诚,耿直……虽说现在看来,演义里的马腾明显是经过了小说家的美化,而现实中的马腾,也是个野心勃勃的枭雄。但这并不能妨碍他对马腾的尊敬……   这,恐怕是曹朋重生以来,所杀的第一个枭雄人物。   此前的吕布,非他所坏。   而颜良文丑,说实话也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感受。   颜良文丑死于甘宁之手,和他关系不大。虽然,在世人眼中,颜良是被他所杀。   马腾,是第一个将要死在曹朋手里的大人物!   也许他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对于曹朋而言,亲手杀死这么一个大人物的感受,却是极为奇妙。   “马超如今,恐怕也是自身难保。   我忘了告诉你,马孟起在允吾被我打成了重伤,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而你在西凉的那些兵马,也已经溃败而逃。李越战死,你侄儿马岱同样生死不知。”   马腾的眼睛,蓦地睁大。   他瞪着曹朋,牙关紧咬,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超,败了?   他有些无法相信,可他也知道,曹朋不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喉咙一甜,马腾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刚才还精神奕奕的模样,一下子变得坏败。   超儿,输了!   “我不信!”   曹朋脸上透出一抹森然,手腕一翻,亮出钢刀。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马超不会是最后一个,接下来,我会杀了马休,将你马氏一家,彻底诛绝。”   “你……”   马腾一脸惊怒之色,看着曹朋,久久不语。   半晌后,他突然道:“小贼,你赢了……曹操老儿端地好运气,竟有你这么一个族子。不过你别得意太久,费沃其人,狡诈多变,他早晚会反了你,咬你一口。”   曹朋笑了!   他走到马腾身边,猛然抬手,一刀狠狠刺进了马腾的胸口。   “我知道……所以,用不了多久,他会和你在黄泉路上相见。马将军,这是我赠你的最后一样礼物,希望你能够喜欢。”   马腾长大了嘴巴,口中发出嗬嗬嗬的声响,脸上的恨意,却渐渐淡去,露出一抹笑容。   曹朋一咬牙,拔出钢刀。   一蓬热血喷溅出来,洒在了他的脸上。   马腾的身子一抽搐,头一歪,顿时气绝身亡……   闭上眼,曹朋的眼前,又浮现出了王猛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他杀死成纪之后,逃离中阳镇的时光。王猛背着当时体弱的曹朋,一路上有说有笑,在夜色中行进。   那宽厚的后背,给当时还显得稚嫩懵懂的曹朋,带来了无比的安全感……   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流淌出来。   曹朋突然仰天啊的一声大叫,他抬起头,透过密林的缝隙向夜幕仰望。   “王伯伯,我已经为你报了仇,你看到了没有!”   不知不觉,泪水打湿了曹朋的衣襟…… 第503章 惊怒   马腾,死了!   当他的尸体被悬挂在狄道城外的柱子上时,整个凉州,全都为之轰动。   谁也没想到,强悍若斯的马腾,就这么死掉了。之前还占尽了优势的西凉军,在一夜之间烟消云……凉州,要变天了!随着马腾被杀,曹朋的名字,迅速传遍了凉州大地。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曹朋的名字,更了解到了他显赫战功。   蠢蠢欲动的河湟诸羌,立刻安静下来。   烧当老羌王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命其子柯吾,携带大量物资,前往允吾拜会。   谁能抢在最前面,第一个得到曹朋的支持,那么接下来,他就可以在凉州大地站稳脚跟。与此同时,曹朋在河西推行的天下一家,天下大同的思想,也开始被那些羌人,氐人所了解。曹朋在河西,并没有对胡汉进行区别对待,而是一视同仁。   羌人可以保留自己的生活习惯,可以自由买卖。   但是,他们必须要承认自己汉民的身份,由此才可能在河西立足……   得到了官府的承认之后,他们的牧场,将会受到保护;他们和汉人的交易,不必再去担心受到欺骗,而是公平买卖。最让人吃惊的,莫过于在九月中,河西发生的一个案件。一群关中商贾,在河西买卖皮毛,结果用劣等货物进行交换。   当地的羌人自然不肯答应,于是双方发生了严重冲突。   关中商贾死伤数人,以至于惊动了官府。那些羌人部落随即紧张万分,担心受到官府的报复,立刻调集兵马。哪知道,三日之后,那些关中豪商被罚没了货物,更被罚作三个月,充当苦役。而同时,官府派人将那些被关中豪商骗走的货物归还羌人,并给予了丰厚补偿……所有人,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但三天后,羌人自动把杀人的羌人押解到了官府。经过询问,官府判羌人虽有杀人之过,但事出有因。所以判罚那十几名羌人输作红砂岗,刑期三年,令羌人拜服……   河西,真正做到了对羌胡和汉人的一视同仁。   这也使得凉州各地异族,对曹朋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这是一个好官!   如果到了河西,去询问那些羌胡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告诉你,曹朋是个好人。   也正是这一案件,令曹朋的名望,在河西更加响亮。   包括武威在内的西羌,也开始将名册低调官府,表示愿意融入官府的治下……   烧当老王明显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在狄道战事结束不久,立刻派人前来拜访。   只可惜,此时曹朋尚在狄道。   烧当小王柯吾,并未能见到曹朋,只是受到了庞统和徐庶的接见。   徐庶表示:金城郡愿意接纳烧当羌,但前提是,烧当羌必须要纳入官府的治下。   待名册户籍登录完毕之后,朝廷将会在龙耆城,开设集市,以方便河湟诸羌和关中的联系。当然了,开设集市之后,必须要遵循律法。不过徐庶保证,朝廷会对河湟诸羌一视同仁,绝不会搞什么差别对待。不但如此,一旦设立集市,官府将逐步对河湟开放食盐管制,并且欢迎河湟羌人,到金城郡定居,落户……   如此条件,对于柯吾而言,并不算严苛。   河湟的生活条件艰苦,物资相对匮乏。粮食,食盐等生活必需品,很大程度上受金城郡的影响。如果能够开放集市,那么对于河湟诸羌而言,无疑是巨大福音。   至于名册……   徐庶也说了,并不想过多参与羌人的事务当中。   羌人治羌,这是一个极其新鲜的名词,据说是出自曹朋之后。柯吾可以明显的感受到,这其中的巨大利益。一旦得到了官府的支持,烧当将获得极大的利益。   所以,柯吾当下决定,愿意归附。   为了使柯吾更加放心,徐庶决定,送柯吾前去狄道,面见曹朋。   柯吾,自然感激万分……   ……   似烧当老王这样的聪明人,不在少数。   与此同时,狄道大捷的消息,也迅速传到了武都和关中。   马休得知消息后,放声大哭,下令三军披麻戴孝,誓要找曹朋报仇雪恨。可是,杨昂却缩了!他代表张鲁,坚决反对马休出兵的决意。   “今曹军势大,而西凉军士气低落。   这个时候出兵,绝非上上之策。再说了,曹洪已兵出大散关,屯扎西县。以西凉军目前的状况,想要攻破西县,只怕是很困难。我家主公的意思,是请二公子先冷静下来,在武都整备兵马,休养生息。所需一应辎重,我家主公会予以提供。公子当尽快振作起来,挽回军中士气。待兵强马壮时,我家主公自会配合公子出兵。到时候,公子横扫凉州,为父报仇,绝非一句空话……请公子三思。”   言下之意,张鲁不同意马休现在用兵。   如果马休一意孤行,那么张鲁会断了马休的辎重供应。   马休心里清楚,随着马腾战死,而金城陇西两郡丢失,马家与张鲁之前对等的关系,已经随之告破。他们,将成为张鲁的马前卒,守门犬……双方从平等的地位,在悄然不经间,变成了附庸的关系。马家附庸张鲁,已经无可改变!   马休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低头。   毕竟,马家在武都并没有太多根基……而马腾一死,西凉军精锐十亭折了六七亭,早已大不如从前。如果他这时候和张鲁反目,弄不好张鲁会勾结曹操,夹击马家。   “既然如此,马休愿从汉中王之命。”   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马休心里,感受到了无比的屈辱。   而杨昂则得意洋洋,返回故道。   杨昂走后,马休气得砸坏了新备置的家具。不过,他很快便转怒为喜……因为,他得到了马超的消息。马超在允吾遭遇伏击后,身受重伤,被胡遵救走,逃往河关。结果没等马超身体康复,就传来了马腾的死讯。马超气怒攻心,当时就要找曹朋报仇,却被胡遵拦住。胡遵说,如今曹朋势大,不可触其锋芒。   老将军大仇,当然要报。   可最重要的,还是要保全自身……   河关不足以为屏障,必须尽快撤离,赶往武都郡,和二公子汇合!   马超听从了胡遵的建议,将当初马腾留在河关的八百西凉兵集合起来,连夜撤离。他们取道石城,经大小榆谷,进入河湟。而后,马超迅速与湟中参狼羌首领王屠取得联系,并通过参狼羌,抵达羌道……次年三月,马岱率残部横穿河湟,抵达武都。   曹洪得知狄道大捷后,喜出望外。   当晚,他喝得酩酊大醉,拉着罗德的手,笑骂道:“我早就知道,那小子不是吃亏的主儿。友学用兵,若羚羊挂角,捕捉痕迹。马寿成,莽夫耳!焉能与我曹氏为敌?”   罗德,昔日陈郡司马,如今官拜司法参军。   其职位近似后世的厅局级干部,主张京兆地区的法度,是曹洪的亲信。   罗德点头道:“将军为京兆尹,不可以再冒进。既然曹公子平定了马腾之乱,将军当退守大散关,而后呈报许都。想来主公也等的焦虑,如今年关将至,将这喜讯传递许都,必然能是主公开怀,也能为许都,增添许多喜气,如何?”   曹洪连连点头,“正当如此!”   可是,连曹洪自己都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退回关中,才使得曹朋酿成了大祸。   此后话,暂且不提!   杀死马腾之后,积郁已久的曹朋,心情顿时开朗许多。   他带着马腾,在第二天返回狄道,与众将汇合。阎行虽然没能手刃马腾,为丈人韩遂报仇雪恨,可是看到马腾的尸体,他这心里面,也感觉着舒服了很多……   曹朋倒是没有忘记他对阎行的保证。   在返回狄道之后,他下令在狄道城外,洮水河畔竖起高杆,将马腾尸首悬挂赶上十五日,以震慑宵小。这也是三国时代,极为常见的事情。枭首示众,悬尸示众,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阎行,非常开心的得到了将马腾尸首悬挂高杆的任务。   他亲自动手,将绳索套在了马腾的尸体上,而后挂在那根高达五丈的高杆之上。   也就是这么一挂,使得阎行心里的郁闷,消减了许多。   待十五日后,曹朋自会将马腾尸体收好,派人送往武都,也算是了却一桩前世夙愿。   至于马家人是否感恩戴德?   与曹朋无干……   同时,曹朋下令,将马超妻子杨氏,和马氏家族其他人员,从姑臧押解来狄道后,到时候连同马腾的尸体,一同送往武都郡。这样的安排,也算是还了庞德一桩夙愿。不过,曹朋却没有想到,在押解的途中,马文鹭将两名守卫杀死,逃匿无踪。而到了后来,这马文鹭更给曹朋制造了许多麻烦,使得曹朋颇为头疼。   但此时,曹朋并不知道这日后要发生的事情。   他回到狄道,处理了战后事宜之后,庞德来报:“石韬在门外,负荆请罪。”   “广元无恙?”   曹朋在大厅外,拉着石韬的手,感到惊喜万分。   询问之下,他才知道,原来石韬出兵救援王猛时,遭遇马腾伏击,带着残兵败将,狼狈而逃。王猛死后,石韬一直想要为王猛报仇,却在这时,正好遇到了前来陇西郡,准备救援王猛的庞德一行人。两人相见后,便合兵一处,藏于白石山,准备袭击马腾。可马腾兵力强盛,守御森严,令二人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石韬赤着膀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子,王都尉本不至于死,奈何那韦端老贼,迟迟不肯出兵救援。乃至于王都尉最终被困白石城,惨遭马贼所害……马腾固然该杀,可是那韦端……我曾多次恳求,但是那韦端始终不肯出兵援救。” 第504章 凉州好大雪   一夜豪雪,将许都笼罩在银装素裹之中。   临沂侯府内,刘光披着一件厚厚的棉袍,站在门廊上,一动不动。乍一看,他似乎是在欣赏花园中的雪景。可仆人却知道,从昨天到现在,临沂侯一直都是如此。   “侯爷,国丈来了!”   “有请!”   刘光蓦地清醒过来,道了声‘有请’,便向书房行去。   距离出使南匈奴,眨眼间已近两载。   从表面上看,他那次出使似乎毫无用处,以失败告终。可实际上,随着呼厨泉被杀,左贤王刘豹迅速崛起,刘光的成绩不可否定。只是这成绩一时间还无法看出端倪。因为刘豹虽然自立南匈奴单于,坐拥单于庭。但去卑尤未臣服,南匈奴所控制的面积,不过原来的五分之三。而且,去卑在年初和一支从河西走出来的鲜卑部落联手,隐隐有掌控漠北的趋势。大河以外地区,尽归此二人之手。   刘光有理由相信,那支鲜卑部落,是出自曹朋的手臂。   他们来自河西,明里说是遭遇汉军打击,不得不退出河西。但是,从南匈奴传来的消息看,这支鲜卑部落,装备精良,辎重丰厚,实力不可小觑。最可怕的,莫过于他们拥有极为精良的武器。据说,那些武器大都是被曹军淘汰下来的器械,使得这支鲜卑的战斗力极强。同时,他们还源源不断,向去卑输送辎重。   原本,随着刘豹占居单于庭,去卑已处于下风。   可是在获得了大批辎重后,去卑迅速恢复了势力,并且有意识的收缩兵力,屯扎于弹汗山和受降城一线。而去卑原先占居的申屠泽,被那支鲜卑部落掌控。   如此一来,刘豹就不得不两面受敌。   正北面,是去卑十万控弦;而西面,则有鲜卑近五万兵马,虎视眈眈。   从占居了绝对的优势,到如今持平……刘豹如今的状况算不得太好,甚至隐隐处于下风。也幸亏是河北战事告以段落,高干虽然在河东失利,却并未收到太大的打击。相反,他在袁熙的协助下,趁机吞并了柯最的乌丸部落,一下子壮大起来。   与袁熙联手后,高干又主动和刘豹结盟,并提供了大批辎重,帮助刘豹站稳脚跟。   如此一来,南匈奴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至少在和去卑的对抗中,刘豹挽回了劣势。可是,要等到刘豹完全掌控局势,形成助力,还需要时间。刘光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他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或者说汉室还能坚持多久……特别是凉州大捷传来后,刘光这种危机感,越发强烈,甚至隐隐感到了恐惧!   为何,我汉室宗亲之中,没有曹朋这等人物?   刘光拿起书,却无心翻阅。   马腾一死,衣带诏中署名者,只剩下刘备一人。   可刘备现在仍自身难保,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只能寄人篱下。虽说刘备在新野,和曹军数次交锋,也颇有胜绩。但总体而言,他那些胜利,都是小打小闹。   相比曹朋这次凉州大捷,刘备的成绩也就显得微不足道。   曹朋杀了马腾,曹操西北之患,也将随之消减。接下来,只看曹操如何迅速夺取凉州,把凉州完全掌控。   “临沂侯!”   刘光蓦地警醒过来,抬头看去,伏完已走进了房间。   他身着一身黑色长袍,大袖飘飘,将残缺的手臂藏于大袖之中。走进屋子,伏完朝刘光一礼,“临沂侯,先前呼唤良久,却不见回答,莫非有什么心事吗?”   伏完的精神挺好,看上去红光满面,比以前胖了不少。   在经历了那断手之难后,伏完渐渐从朝堂上淡出众人视线,变得清心寡欲,每日在家中诵道德经,显得非常自在。可刘光却知道,伏完一直没有停止动作。   在他那副风轻云淡之下,却藏着一颗炽烈的心……   伏均,死了!   让伏完对曹氏的恨意,越发强烈。   他表面上退出了政治舞台,可是私下里,仍在努力的为汉帝拉拢人才。这一点,从伏完家中激增的门客便能看出端倪。过往一年,伏完门下食客逾千人,大都是一些不得志的清流书生。每日高谈阔论,抨击时政,指点江山,已成为许都一道风景。而这些人所造成的结果,就是令许都街头巷尾,多出许多流言蜚语。   比如,曹操要谋朝篡位啊……   屯田之法,过于苛刻啊!   亦或者有人直接说,曹操如今所推行的律法,颇有暴秦味道,必然祸乱江山。   不过,这只是流言蜚语,也无法巡查出源头。   刘光一摆手,“国丈,请坐。”   哪知道伏完眉头一蹙,看着厅堂里摆放的那些家具,沉声道:“临沂侯乃当朝太仆,又是皇亲国戚,当谨守礼制才是,何故也效仿他人,置办这些奇淫巧计?”   伏完所说的奇淫巧计,是指刘光书房里的圈椅,书案……   刘光一笑,“国丈,礼在心中,何必拘泥。”   祖宗的礼法,藏在我心里面,我不需要告诉别人。一句话,让伏完顿时露出笑容。   “我欲派人前往关中。”   “呃?”   “马腾无能,被那小贼所杀。   如今凉州局势,已朝着曹老儿靠拢,不可以坐视。关中素有豪门望族,且利益纠葛,牵连甚深。我准备借关中之力,助韦端坐稳凉州,使曹老儿空欢喜一场,如何?”   刘光一怔,手指轻轻敲击书案。   这是曹朋的习惯,却不知为何,被刘光学会。   伏完的意思非常清楚,就是坚决不能让曹操完全控制住凉州地区。   关中有豪门世族,在凉州的利益极为深厚。比如韦端,就借助凉州通路,向羌氐贩卖违禁品,以牟取惊人利益。这只是冰山一角,事实上关中的豪族,丝毫不比中原少。比如平陵窦氏,京兆韦氏,还有弘农杨氏……诸如此类的家族甚多。   虽然如今的关中豪门,远比不上中原世族那么强势,但其底蕴犹存,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关中豪门,多忠于汉室。   比如弘农杨氏,临泾皇甫等家族,对汉室忠心耿耿。   刘光不禁轻轻点头!   这恐怕是伏完牵制曹操的最后一招……   “那韦端,可愿意配合?”   “我已命人前去和韦端联络,同时我准备在许都放出谣言,替韦端制造声势,助他取得凉州兵权。”   言下之意,他想要让韦端做凉州牧。   韦端虽然是凉州刺史,但相较而言,还是逊色于州牧的职位。   刘光想了想,“国丈既有此意,还要妥善安排。为韦端制造声势,还需要谨慎一些,以免被曹操觉察。我这边,会尽量为国丈清除障碍,令陛下提出朝议。”   “如此,伏完告辞!”   伏完如今做事,雷厉风行。   一旦商议完毕,就立刻告辞离去。   对于他这种行事作风,刘光倒是非常满意。   至少,比之那断手之前,做事总是犹豫不决,蛇鼠两端的辅国将军,强上百倍。   曹友学,咱们的博弈,还没结束……   ……   “主公此次返回狄道,还需与曹太守多些友善。   今曹太守连取三郡,声势正大,到时候难免会有些言语得罪。少年得志,大多如此……主公若想要尽快将陇西收回,还是放低一些。想来,他也不会为难。”   韦端耳边,回响着杨阜的嘱托。   随着陇西战事平息,他返回狄道,收复陇西的事务,已变得迫在眉睫。   陇西,必须要尽快拿回来。   还有金城郡,也要从速取回。韦端非常清楚,陇西和金城的重要性。只有将这两郡掌控在手里,才算是高枕无忧。可问题是,曹朋会心甘情愿的交还给他吗?   车轮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崩碎的冰屑向两边飞溅出去,散落一地。   对于杨阜这位老部下,韦端是非常信任。   可他心里面,却感觉到很不安稳,同时也有些不太舒服。   马腾,夺走了陇西,把他韦端从陇西赶到了汉阳;而曹朋,却在短短时间内夺回了陇西,甚至还把金城郡一同抢走。这分明是说他韦端无能,好响亮的一记耳光,打得韦端心里难受。要知道,他当初可是听信了马腾的话,才丢了陇西。   用力搓揉了一下面庞,韦端突然掀起车帘。   “元将!”   “父亲……”   韦康听到韦端的呼唤声,连忙策马上前,“父亲,怎么了?”   “到哪里了?”   “已过白石山。”   韦端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传令下去,今夜驻扎白石山,待天亮之后,再启程。”   “啊?”   “我心里,不太安稳。”   韦端轻声解释,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韦康是个孝子,既然老爹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便点头应下。   于是,车队便驻留在白石山下!   这白石山,在安故县和首阳县之间。   原本,这里是马腾的地盘,由大将成宜和梁兴二人驻守。不过,马腾死后,安故和首阳也就变得岌岌可危。这两人原本是韩遂手下八部将,但由于韩遂死了,两人便归顺了马腾。算不得马腾的亲信,却又属于贰臣,多少有一些尴尬。   自归顺曹朋以来,除了在夺取狄道时,立下些许功勋的马玩,便主动向曹朋提出,愿意来说降成宜梁兴二人。狄道大战,马玩寸功未立,基本上是站在城里看热闹。如今这大战将歇,马上就要论功行赏,马玩自然希望为自己增添一笔功劳。   他和成宜梁兴,原本同属八部将,关系一直不差。   所以自告奋勇来到安故,与成宜梁兴一说,两人立刻顺水推舟,表示愿意臣服。   所以,安故和首阳,如今为曹朋所占领。   本来韦端是想要让他的两个部将,襄武孔信,还有漳县王灵出手,夺取安故首阳两县。毕竟,如果两县被他拿下,多多少少能挽回一点当初被马腾赶走的尴尬。   可没想到,曹朋根本不给他喝汤的机会,直接拿下了两县。   同时,又命阎行驻守首阳,马玩镇守安故。马玩还好说一些,可阎行却是一员悍将。王灵孔信二人虽说也善战骁勇,却不敢去碰触阎行的锋芒。更不要说,狄道还坐着一个曹朋,手下精兵悍将无数。而临洮又被甘宁郝昭拿下……这两人,一个出自曹朋门下,如今自立门户,另一个还在曹朋帐下效力,非同等闲。   再加上大散关的曹洪,以及西县的陈群。   孔信王灵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招惹曹朋。弄不好,就会被曹朋连根拔起……   天,已经暗了!   乌云翻滚……   韦端心神不宁,在大帐里徘徊,显得格外焦躁。   “父亲,您这是……”   “元将,你说那曹友学,真的会把陇西交还过来吗?”   韦康搔搔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这个问题真的说不清楚。反正在韦康看来,如果换做是他,费尽心思夺取了陇西之后,决不可能轻易交出去。但这些话,他又如何与韦端说明呢?   “他应该会交还。   父亲毕竟是凉州刺史,曹朋不过河西太守而已。如今他占据了武威郡,已经是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再霸占陇西,恐怕会招人是非。依我看,他肯定会交出来,只是父亲到时候,难免会付出一些代价。曹友学不是傻子,他以一下郡太守身份,霸占整个凉州,莫说别的,只怕杨义山他们都不会答应,更不要说关中那些家族,在凉州颇有利益……父亲放心,他会交出来陇西,但要费些周折……”   “嗯!”   韦端不由得精神一振。   没错,我才是凉州刺史,他曹朋不过是一个下郡的太守。   义山说的不错,他年少得志,到时候我只要把姿态放低一些,自然能讨要回来。   等我稳定了陇西,哼哼……   可心里,又有一层顾虑。   当初王猛被马腾围攻,我见死不救,造成王猛之死。若是被曹朋知晓,会如何?   好在,这件事知晓的人并不多。   除了他父子之外,也只有石韬清楚。   当时石韬曾到狄道,恳请韦端出兵相助,但是被韦端拒绝……好在,石韬如今下落不明,多半是在救援王猛的时候,被马腾杀了。恩,死得好!石韬若还活着,那必然又是一桩麻烦。他如今死了,想来曹朋也不太可能知晓其中真相……   韦端突然有些后悔!   他后悔当初,为何要听信马腾的谎言,坐视王猛战死白石。   虽说王猛这个人耿直,不懂得变通。可整体而言,对韦端还是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尊重。   如果王猛没死的话,说不定这次回去,还能为自己美言几句,少许多麻烦……可再一想,如果王猛没死,他未必会丢失陇西,被马腾打得好像丧家之犬一样。   “父亲,父亲?”   韦康的呼唤声,把韦端从沉思中唤醒。   “啊?”   韦端猛然醒悟过,强作笑容道:“元将莫担心,为父没事。   只是这一路奔波,有些乏了……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韦康点点头,告辞离去。   和儿子聊了这么一会儿,韦端的心里,好像舒服了很多。   他坐下来,捧起一卷书册,在灯光下翻阅。书,是蔡邕当年所著的东观汉纪。蔡邕死后,这本书也随之丢失。好在蔡邕之女蔡琰,读过此书,所以默记出来。   后韦端派人拓印一卷,时常捧读。   以前,他每逢心乱,一读书便会平静下来。   可今天却不知怎地,一直无法平静……忽然间,风卷帐帘,拂动灯火摇曳,忽暗忽明。韦端心烦意乱,于是披衣而起,迈步走出了帐篷。却见漆黑如墨的苍穹,风云色变。大风起,呼啸肆虐。营中的几座小帐被狂风吹倒,军卒们狼狈跑出。   一杆大纛,轰隆倒地。   使得韦端心里,不由得一颤……   鹅毛大的雪花,呈六角星的形状,纷纷扬扬飘落。   一眨眼的功夫,天地变成了一片雪白,令人心中顿生一种莫名的寂寥感慨……   好大的雪!   韦端负手而立:这,恐怕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吧……   ……   翌日,风止。   雪扔在下,地上厚厚的积雪,足可以抹过脚踝。   车仗再次启程,碾压着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由于雪势很大,道路也变得极为难行。原本从白石山到狄道,只需要半天的时间,韦端一行人,却足足走了快一天。   当天色将晚,大雪停息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狄道城墙的轮廓。   落日下,巍峨的狄道城墙,在洮水河畔,透着古老雄浑的气息……   韦端长出了一口气,心神也变得平静下来。眯着眼,眺望狄道,他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   我,终于又回来了!   “传令下去,命车队加快速度。”   韦端吩咐罢,刚准备放下车帘……却见韦康纵马而来,在车前停下,翻身下马。   “父亲,河西太守曹朋,率狄道大小官吏,已至十里亭相迎。”   “啊?”   韦端心里一颤,脸上顿时流露出一抹喜色。   曹朋亲自出城相迎,说明他把自己当成了上司。换而言之,曹朋定会交出陇西郡。   既然曹朋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出身望族的韦端,自然也不能失礼。   他从车上走下来,整了整衣衫,而后下令道:“打出旗号,元将随我一同前往。” 第505章 愿为马前卒   雪,停了。   但风却未止……   风不大,从雪原上掠过,卷起一道道雪窝旋流,旋即又消散无踪。   曹朋负手站在十里亭,神色显得安详宁静。至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和。只有那不断闪动的眸光,显示出他内心中的激荡。   风掠过,扬起他身上的黑袍,猎猎而动。   曹朋一言不发,静静的站在那里,看似恭敬,可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汹涌的气势。   庞统站在他身后,轻轻叹息一声。   友学,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   庞统是在狄道之战结束的第四天,匆匆赶来。   原本,他和徐庶打算,让曹朋坚持十日,待兵马整顿之后,再往狄道援救。毕竟,曹军自西凉一路打过来,虽然没有经历什么惨烈战斗,却也是马不停蹄,昼夜兼程。当大军抵达允吾的时候,军卒们已筋疲力尽。这种疲乏不仅仅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哪怕明知道已经获胜,但是在没有确认之前,谁又敢放松警惕。近十天的路程,只有了不到五天,便打过来,是何等的疲乏。   可没想到,曹朋居然胜了!   而且是胜得干净利索,胜得极为漂亮。   以数千人之众,大胜三万西凉兵,堪称奇迹。徐庶得知消息后,也是大吃一惊。他原本也想要过来,可是允吾的事务太多,太过繁杂,根本容不得徐庶抽身。   费沃非常聪明,在得知狄道大胜后,便彻底放手,将允吾交给了徐庶。   他如今就在家坐等,等待前往张掖赴任的命令……同时,他又把费龙从洛都谷召回,千叮咛,万嘱咐。徐庶抽不出身来,只能让庞统一人前来。毕竟在处理政务上,庞统也颇有才学,足矣令曹朋轻松下来。只是,庞统却没有想到……   数日前的一场争执,也是庞统和曹朋相识以来,最激烈的一场争执。   当曹朋得知,王猛之死另有原因的时候,顿时暴跳如雷。也就是这时候,从临洮传来了消息,甘宁已经收复了临洮县,而王买并未死去,令曹朋多少冷静下来。   “友学,冲动不得啊!”   庞统劝说曹朋道:“如今你好不容易创立下了大好基业,若这时候冲动,只怕会前功尽弃。一旦你不在凉州,谁可承担偌大场面?你做的那些计划,你做的各种准备,谁又能妥善执行?友学,切不可为了一时冲动,而丢掉了大好机会。”   灯光下,曹朋在钢刀上扑了些刀粉,而后认真的擦拭。   半晌后他抬起头来,沉声问道:“士元,你说我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啊?”   “为荣华富贵吗?”   曹朋一笑,露出不屑之色,“我今之情形,何止荣华富贵?过往几年,我在海西的收益,达数亿金。若只是为了荣华富贵,我又何必把那些钱财丢去河西?   我待在家里,坐享其成。   单靠银楼,每个月就能有十万钱收益,又何苦在河西,受两载苦寒,呕心沥血?”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将钢刀入鞘。   “我曾以为,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想要尽快结束这个乱世,可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实在太微薄。如果我告诉你,这场战乱会持续很久,甚至百年。到时候中原十不存一,而异族长驱直入,会是什么样子?有时候,我不敢想……我们算计来算计去,其实到头来算计的是自己。我们自以为很聪明,可实际上呢?最愚蠢的人,就是我们这些人……”   庞统懵了!   他有点听不太明白曹朋的意思。   曹朋回身坐下,沉声道:“要想尽快平定这乱世,就要尽快解决那些个国贼。   这不是你坐拥一城一地便能够成功。   当今天下大势,业已分明。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公之于袁绍,名微众寡,然曹公遂能克绍,此天时人和。今曹公坐拥河之南,攻取河之北,屯兵关中,攫取凉州,一统北方之势,已无人可以阻止……   曹公奉天子以令不臣,居大义之名,无人可与之争锋。   孙权居于江东,三世之泽。有大江天堑,又有贤能为之所用,可徐徐图之……然,终究偏安一隅,早晚被灭,难以成事。待曹公平定北方,必马踏荆襄。若曹公得荆襄之地,北据汉水沔水之利,得南海之利;东临吴会,西通巴蜀,可一举平定江山。此天下雄主,必成就大业。刘璋张鲁,坐拥天府之地,民殷国富,却不足以守成。我有一策,可令天府之地哀鸿遍野,必早晚归降。唯一变数,便是那寄居荆州的刘备。此人亦枭雄也,只可惜金麟岂是池中物,未遇风云难成龙……   我,才谋不若曹公;坚忍不比刘备;恩泽不似孙权。   若强为诸侯,其结果……   我所愿者,便是能早日结束这中原大战,为这天下留一分元气;我愿永驻北疆,为我中原屏障。大丈夫当扬威域外,建立功勋。我实不愿继续消耗九州元气。”   庞统,目瞪口呆。   这也是曹朋第一次敞开胸怀,将他的理想,告诉外人。   庞统有一些失落,却又有一些震惊。   不为别的,只为曹朋这一番言语……一直以来,庞统都希望辅佐曹朋建立功业,但究竟是建立怎样的功业?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听上去好像很美,但只是一句空洞的言语。   事实上,国人最喜欢的,不正是如此?   一句句空洞的口号,令多少热血青年为之丧命。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伟人说出了‘枪杆子里出政权’的真理,才指出了一条明路。   什么是万世功业?   如何为天地立心?如何为生民立命?如何为往圣继绝学?如何为万世开太平?   庞统此时,似乎有了一些明悟。   曹朋对他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他不是一个雄主的料!   他愿意做的,是为这九州大地,存留一分元气……仔细想来,曹朋出仕后功劳卓绝,可是真正参与征战,又有多少?他更多的心思,是放在推广屯田,开设商路,令百姓安居乐业;说他才学过人,可时到今日,他并没有留下太多经典。   曹朋所做的几篇文章,不过是展现自己的风骨气节而已……   而他称得上经典的几部著作,勿论是千字文,还是三字经……曹三篇之名固然响亮,可仔细思想,就会发现他所做的文章,都是在如何开启民智,教育人才上面,而非是为了名留青史,著书立说。   曹朋不愿意争取天下,固然令人失望……   但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间,庞统突然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感受。   至少,他是个脚踏实地,认真在做事的人,而不是那种满口道德文章,夸夸其谈之辈。   虽不能辅佐一位雄主,但却可以为生平知己。   人常说,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庞统觉得,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他一生所学的知己。   明明可以篡取天下,却为苍生虑,而放弃了这皇图霸业,是何等气魄,何等胸怀?   良久,庞统站起身来,一揖到地,“我得友学为友,即喜亦悲。   不过,友学不愿让这九州元气丧尽,固然美好,但还请友学为身后谋,多做准备。   庞统不才,愿与贤弟一起,扬威域外,建立不世功业。   但不管友学是否赞同,凉州始终乃友学基业。河西,武威尤为重要。贤弟若决意如此,庞统请为河西太守,举子山武威太守,为贤弟守住这西北大好基业……”   一直以来,庞统跟随曹朋,从来无欲无求。   他没有向曹朋求取过一官半职,身上的职位,大都是曹朋主动给予。   而现在,他却主动求官。   其意下已非常清楚,就是绝不能让河西和武威两郡,落入其他人之手。曹朋愕然看着庞统,他甚至已经做出了,庞统听完他这番话之后,撒手离去的准备。   可是,庞统却留下来。   以庞统之才能,为一郡太守并不困难。   而河西郡,只是一个下郡。其地理位置和面积,注定了河西郡的地位不会太高。   庞统愿意留下来,已显示出他足够的真诚……   曹朋不禁喜出望外,当天便写下奏折,命人六百里加急,送往许都,报备尚书府。   基本上,曹朋举荐的人,大都会被荀彧认同。   庞统出身名门,在许都时,便与荀彧颇有交往,故而困难并不太大。而步骘更简单……他担当过海陵尉,又出任过海西令,主持过海西屯田,政绩卓著。本来,曹操是要把他调过来,担当司空辞曹,那也是一个极为显赫的职务。   可是步骘,却来到了河西。   让他出任武威太守,曹操那边也不会有太多的意见。   不管结果如何,这两人都能够很好得延续曹朋的规划,绝对是最佳的人选……   ……   “公子,韦端来了!”   庞德的声音,将曹朋从沉思中唤醒。   他抬起头,举目向远处眺望,眼中闪过一抹森寒,突然道:“走,随我去迎接韦凉州。” 第506章 大丈夫当快意恩仇   韦凉州?   也许在曹朋心里,韦端就是一个伪凉州。抛开私人恩怨不说,这个为牟取私利,将禁运物资贩卖两羌,制造河湟冲突,使得凉州混乱的凉州刺史,根本就不配做凉州刺史。当敌人大军兵临城下,率先逃离,丢掉自己的根基,算得什么韦凉州?   说句心里话,韦端自兴平年间出任凉州刺史,至今已有十年。   可在这十年当中,他为凉州做出的贡献,甚至比不上韩遂和马腾。至少在韩遂马腾的治理下,武威金城两郡,基本上保证了平靖局面。人口虽说没有大幅度的增长,可是却能安居乐业。与异族的相处,也颇为妥当,没有出现大的暴动。   相反,韦端治下的陇西郡,却一年不如一年。   中平年间,董卓出任凉州刺史时,陇西十一县总人口近四十万。其中河关,大夏,袍罕三地人口,超过十万人。而到了建安九年,陇西总人口不足二十万。河关大夏袍罕三地总人口加起来不足三万,比之董卓时期,足足减少了三分之二。   这么一个凉州刺史,如何能让人心服口服?   如果韦端不是出身关中豪门,如果他手下不是聚集了一帮子能臣,凉州早已糜烂不堪。也真幸亏了韦端还算聪明,留住了杨阜赵衢等人,使得汉阳保持稳定。   事实上,曹朋并不知道,他挖走了韦端多少手下。   如今在他手下效力的尹奉梁宽,姜叙赵昂,都是韦端之子韦康的部曲。历史上,韦康被马超杀死后,正是尹奉梁宽姜叙赵昂四人,联手杨阜,外加王灵孔信赵衢等人,将马超打得大败而逃。其中,赵昂更在马超第二次反扑凉州时,九策退敌,建立了偌大功勋。不过,不管怎样,这都无法令曹朋消减他对韦康的仇视。   但在表面上,曹朋还是遵从礼数。   他表现的非常恭敬,带领众人走出十里亭,迎接韦端父子。   见曹朋如此模样,韦端心里的不安多多少少也消减了许多,言语间更不经意的流露出那种世家子弟倨傲之色,俨然是一副上级对下级的嘴脸,令许多人心生不满。   庞德强压着怒气,心中不住冷笑。   庞统面带笑容,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而曹朋呢,似乎全无觉察,依旧是一副恭敬之色。   韦康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兆。他觉得,父亲有些过分了!可是曹朋等人的反应,却太过于平静。   曹朋是什么人?   也许韦端没有关注,但韦康却留意过。   作为曹操安插在凉州的一颗钉子,同时又是享誉中原的名士,韦康岂能够小觑?   根据他对曹朋的了解,这也是个性情中人!   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傲气,绝不是那种能忍气吞声的主儿。   当初在许都时,曹朋身为越骑校尉,宫中旁门司马,而且在延津斩颜良,诛文丑,俘虏高览张郃,掩护酸枣百姓撤退,保护曹操性命,复又大败袁绍……一系列的功勋,为曹操在官渡进行周全安排,做出了偌大贡献,可谓前程似锦。   偏偏为了伏均纵马撞伤了曹楠一事,此人拼着不要前程,闯进辅国将军府邸,斩杀数人,还看了伏完的手,令其变成残疾,无法在朝中任职。这样一个人,又怎可能忍气吞声?他如今越是表现的平静,韦康就越是感觉提心吊胆……有心想要去提醒韦康,却又被庞德庞明二人,在不经意间把他和韦端分隔开。   按道理,韦康应该紧跟着韦端。   可现在呢,却是韦端走在最前面,曹朋落后半个身子。   庞明庞德兄弟作为曹朋的牙将,跟在曹朋身后。两人都是那种身材魁梧,体格壮硕的大汉,把个韦康挡的严严实实。韦康并没有注意到,当他随着韦端入城后,他那些随从,已经被曹军悄然围住。实际上,他父子二人,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韩德率人,悄然把韦端父子的扈从隔开。   韦端毫无觉察,随着曹朋入了狄道城门,一路直奔州廨。   沿途,只见狄道井然有序,丝毫没有大战之后的混乱……不过,长街两边的商户,大都房门紧闭。韦端倒也可以释然……毕竟大战方止,要正常营业,还需要时间。所以,他也没有在意。但韦康却留意到,路上太过于冷清,除了巡兵严阵以待,基本上看不到一个行人。这哪里是迎接的场面,更像是如临大敌一般。   眼看着韦端已到了州廨,准备进去。   韦康再也忍不住,快走两步,想要呼唤,提醒韦端注意。   哪知道,不等他开口,就感到从身后袭来一股金风。蓬的一下子,脑后遭到了重击,一只大手旋即捂住了他的嘴巴,韦康眼前一黑,顿时昏迷不醒。姜冏一摆手,两个白驼兵上前,便架住了韦康。与此同时,韩德朝着两边曹军一挥手,曹军呼啦啦一拥而上,便将韦端的那些扈从围困中间。有几名扈从想要反抗,却被曹军上前,乱刃分尸。凄厉的惨叫声,惊动了韦端,令他不由得一惊……   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门槛,他刚要收回来,回身观望。   哪知曹朋一探手,蓬的一下子攫住了韦端的手臂,“韦凉州,已经到家了,何故过门不入?”   “你……”   韦端大惊失色,刚要呵斥曹朋,却感到一股巨力,拉着他的身子向前一扯。   韦端噔噔噔,脚步踉跄着,就跌进了州廨大门。   脚下一个踩空,噗通就趴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屎。头上的进贤冠,滴溜溜在地上滚动,衣服也撕扯开了一道口子。鼻子正好撞在一块石头上,疼的韦端眼泪横流,鼻子里流出鲜血。他惨叫一声,捂着脸爬起来,想要开口对曹朋喝骂。   可当他看清楚院中的景色时,那到了嘴边的话语,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只见这州廨前堂,笼罩在一种庄严和沉肃的气氛当中。庭院两边栽种的树木上,挂着一根根白绫,在风中飘飞。两庑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所有的军卒,全都披麻戴孝。而正对着大门的前堂大厅门框上,也挂着两道白绫。站在州廨门口,可以看到前堂的摆设。一张香案,燃着相助,摆放着一个黑色灵牌。   哐当!   一声巨响,州廨大门关闭。   “王公祭祀,典礼开始。”   “曹朋,你干什么?”   韦端话音未落,就见从一旁冲出一个青年,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他的身上,把韦端踹翻在地。两名白驼兵上前,一巴掌就打乱了韦端的发髻。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凉州刺史,此刻竟变得披头散发,看上去狼狈的,好像一头丧家之犬般。   庞明上前,将曹朋身上的黑袍脱下,露出一身孝衣。   一名牙兵手持白绫,走过来,缠在曹朋的额头,而后带上披上一件白麻衣。   曹朋,没有去理睬韦端,而是大步上前。   两个白驼兵立刻退到旁边,不等韦端站起来,曹朋探手,蓬的一把抓住了韦端的头发,在手里挽了一圈之后,扯着韦端大步流星向灵堂走去。   “有客祭祀,孝子行礼。”   前堂上,摆放着一个火盆。   王买正跪在火盆旁边……   当曹朋扯着鬼哭狼嚎的韦端走进大堂时,王买伏地一礼。   “猛伯,侄儿来给你报仇了!”   “曹友学,欲反乎?”   曹朋松开韦端的头发,反手就是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极为响亮,韦端噔噔噔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根子边上嗡嗡直响,连脑袋都在发木。半张脸,顿时肿成了馒头状,后槽牙也被打得脱落。韦端吐出一口血水,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抬头向那灵牌上扫了一眼。   王公猛之位。   王猛?   韦端激灵灵打了个寒蝉,抬起头骇然看着曹朋。   “你,现在明白了?”   曹朋面透杀机,咬牙切齿道。   “韦端,亏你也妄称凉州刺史。   我伯父为你镇守大门,你却为一己之私,置国家而不顾,见死不救……若非石韬幸存,我险些放过了你。今日,我就要在我伯父灵前,将你碎尸万段,为国家,为我伯父,报仇雪恨。”   “曹公子,你休要自误!”   这时候,韦康苏醒过来。   他被白驼兵扔在大堂上,抬头看到那灵牌,顿时就清楚了。   他大声喊道:“家父乃朝廷钦封凉州刺史,乃万石大员……你若杀了我父,也必会受到牵连。不如这样,饶我父子一命,我们可以退出凉州,从此隐世?”   “呸,而休要污了隐世二字。   你父子这等人,方是真正国贼。国家养你,赐你高官厚禄,尔等不思报效国家,却勾结羌贼,残害忠良。隐世者,贤良也!似我恩师孔明先生,居庙堂之高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忧其君,此方为真正隐世。而你父子,沽名钓誉,国贼耳!”   曹朋说罢,厉声喝道:“取刀来。”   姜冏二话不说,捧一口牛耳尖刀大步上前。   曹朋伸手接过刀,一把攫住了韦端的衣领子……   韦端这时候也惊慌失措,再也没有半点刺史风范,大声叫喊道:“曹朋,尔若杀我,必有大祸。”   曹朋哈哈大笑,“大丈夫若不能快意恩仇,妄来世上一遭。   今日我杀你,只为我伯父报仇……若朝廷降罪,我自一力担之,死又有何憾。”   说着,曹朋抬手,举起尖刀! 第507章 一世人,两兄弟   “阿福,让我来!”   就在曹朋手中尖刀要落下的时候,王买突然冲上来,一把就抓住了曹朋的胳膊。   “我要亲手杀了,这害死我父亲的混蛋。”   王买的要求,合情合理。   不知是什么原因,当王买冲上来的时候,庞统和石韬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王猛是王买的生父,而韦端坐视王猛被杀,拒不发兵救援,是害死王猛的仇人。   所以,王买杀韦端,天经地义,任何人都说不得过错。   但是,王买想要夺下曹朋的尖刀,却被曹朋手腕一翻,身体随之一动,手臂发力,生生震开了王买的手,而后一把勾住了王买的脖子,头抵着王买的头,恶狠狠的说道:“虎头,我们是不是兄弟?”   “当然是!”   “我父子两代人,承伯父之恩义太多。   我生病的时候,是伯父上山狩猎,为我猎来肉食补身,我至今仍不能忘记。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虽非亲兄弟,却胜似手足。伯父是你父,亦为我父,你可有异议?”   王买面颊一抽搐,摇了摇头。   曹朋轻声道:“虎头,这灵堂之上,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杀了这老贼。你可知道原因?因为这老贼身后,尚有关中望族支持,你若杀他,必受他的牵累……伯父被这老贼害死,我不能让这老贼死了,还要连累你,还得伯父断了血脉。   我则不同!   我若杀他,虽会受到牵累,但却不会送命。   了不得,过个几年,我还能起来……可是你却不一样,你若是沉沦,再无机会。”   韦端父子眼中陡然一黯。   在王买冲过来的时候,他二人心里还有一丝庆幸。   可是当曹朋这一番话出口,却让他们,顿感绝望……曹朋说的没错,如果是王买杀了韦端父子,以韦氏在关中的力量,杀死王买,就如同捻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如果换成了曹朋,还真就不太好说,韦端身后虽然代表着关中世族利益集团,可是曹朋的身后,也有中原清流名士撑腰。他的老师胡昭,那是中原清流的代表人物。而曹朋本身,因三篇蒙学文章,也得到了不少世族的支持……   曹朋杀了他父子,正如曹朋所言,罪不至死。   可如果王买,乃至于这灵堂上的每一个人,包括庞统在内,都会让事情变得严重。   王买,愣住了!   “虎头,你一世人,两兄弟。   你父亲就是我父亲,我杀了这老贼,就是你杀了这老贼。我已向朝廷荐你为西部都尉,如果我离开凉州的话,我要你好好呆在那里,为我牢牢把持住金城商路。   如此,就权作是我代你出手的代价……”   王买身子,剧烈的颤动。   半晌后,他突然退后一步,匍匐在曹朋跟前,“阿福,我代父亲,给你磕头了!”   “曹朋,你休得自误!”   事到如今,韦端真的怕了,扯着嗓子呼喊道。   可不等他话说完,曹朋一把掐住了韦端的脖子,反手一刀,狠狠的扎在了韦端胸口。   韦端瞪大了眼睛,嗓子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说不出一句话来。   “恁呱噪的畜生,曹某顶天立地,焉能惧你?”   说着,曹朋猛然拔出尖刀。   一蓬温热的心血喷溅在曹朋的脸上,身上……   白麻衣顿时染成了红色,在灵堂一片素白中,透出一抹鲜艳的诡谲。   韦端倒在血泊中,身体抽搐一阵,便气绝身亡。鲜血从他身下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地面。曹朋一刀下去,只觉积郁已久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说实话,重生东汉末年,除了当年在中阳山,杀死成纪之外,还真没有特别想杀某一个人。黄射也许算一个,邓才也是……但这两个人,在如今曹朋的眼中,不过无名小卒,并不值一提。   他一直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行进着。   虽然偶有大出风头的状况,但在大多数时候,曹朋基本上保持了一种沉默和低调。   因为,他不想做英雄。   前世做英雄的结果,至今仍无法忘怀。   这世上最丑陋的,就是人心……虽说三字经里有‘人之初,性本善’的说法,但更多时候,人性本恶,似乎更符合事实。曹朋一直忍耐着,一直在观察……斩颜良,诛文丑,并非他本愿。那是各为其主,也算不得是去逞英雄的行为。   就似他和庞统说的那样:重生以来,他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也不知道诸般算计,究竟是为了一个甚?直到,他杀了马腾之后,突然有一种明悟!重生近十载,他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他本就不是一个有太大野心的人,也算不得英明神武,虎躯一震能令天下人臣服的雄主。他来这世上,所为的就是活的精彩。   靠山?   他已经有了!   背靠曹操,还有什么靠山比这个更大?   曹丕死了,司马懿下落不明……而曹彰曹冲,都是他门下弟子,即便是曹操死了,也可以求得一个平安富贵。父亲,官拜城门校尉,坐享两千石俸禄;姐夫如今是东郡太守,如果早个十年,那就是一方诸侯的角色。他还有什么可担心?   活着,以无需再去为那些基本需求而努力。   河西二十载免税,等于是在未来二十年里,把河西交给了曹朋。   未来二十年,河西郡将会创造出何等惊人的财富?曹操他们或许还不清楚,但曹朋却很清楚。坐拥一郡财富,他还需要去为那些琐事而去算计,而去费心?   既然这些事情都不在需要去费心,他所求的,就是一个精彩……   当一个鼎鼎大名,在历史上留下名号的枭雄人物死在他手里时,曹朋感到很开怀。   这本就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   这本就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年月……   铁马金戈,指点江山,方为男儿本色。   他本无所求,那为什么还要去战战兢兢?那些牛人们,也并不是如想象中那么强大。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他们也有喜怒哀乐,和他曹朋并无分别。   曾几何时,他仰慕诸葛亮。   可是当他手刃马腾时,却感觉着,诸葛亮似乎并没什么可怕。   他曹朋可以改变历史,而诸葛亮却不可以!   那穿越众与生俱来的优势,两千年文化沉淀凝聚成的底蕴,他为什么要去害怕呢?   既然不需要怕,那索性就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   和那些牛人们交锋,不也是一场快事?   至少,这样的经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拥有。即便是无法再掌控住历史的脉搏,又有何妨?   而当他把尖刀插在韦端胸口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目光,向韦康扫去。   而此时的韦康,却冷静下来。   他不似他父亲那般,喜欢各种算计。   相对而言,韦康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在历史上,他的人望可不低!接掌凉州以后,以宽仁而著称。这也是后来马超诈取历城,杀死韦康后,杨阜赵昂这些人,为什么会费尽心思,抵御马超的主要原因。因为这个人,在凉州任上做的不坏。   韦康原本还有些恐惧,可是当韦端被杀的一刹那,他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今日果,却是当日因。   如果当初父亲抛弃那诸般算计,出兵救援王都尉的话,想必也不会有今日这般下场。”   他说的下场,并不是韦端被杀。   而是指丢失了陇西,丢去了狄道……   陇西是韦氏根本,他丢了陇西,也就代表他失去了根本。   如果陇西郡没有丢失,如果韦端当时没有弃狄道而逃,又怎可能落得这般结果?   韦端平静的看着曹朋,突然笑了。   “曹公子,你今日为曹公,立下了好大功勋。”   “嗯?”   “我父子占居凉州,即便是马韩毙命,你占领了武威金城,曹公想要接掌西北,仍有许多困难。可我父子一死,曹公接掌凉州,再也不会有任何阻碍。你以一人之得失,而为曹公取一州之地,岂不是好大功勋?好算计,果然是好算计。”   曹朋愣住了!   他可以对天发誓,他这一次真没有算计……   他不让王买动手,是出自于对王买的关照。至于杀了韦端父子,会产生什么结果?曹朋还真没有考虑过。韦康这一说,却让曹朋一下子了然,他确是立下了功劳。   “如此说来,我更不会死喽?”   “当然不会……而且我敢保证,公子再次出山时,必然飞黄腾达,无人可以阻挡。   只是,今日公子杀我父子,康无怨言。   当初我曾反对父亲的决定,只是……如今说这些话,似乎已没有用处。康唯有一个请求,恳请公子赐康不流血之死。不知公子,可否答应康这最后一个请求?”   曹朋看着平静的韦康,心里陡然生出感慨。   这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只可惜,他并没有任何印象。   “可!”   曹朋探手,扯下了一根白绫。   他大步上前,将白绫套在韦康的脖子上,却听韦康低声道:“湟中两羌贪得无厌,反复无常。若他日公子欲取武都郡,可以从两羌着手,定能够马到功成。”   手上一顿,曹朋惊讶的看了一眼韦康。   片刻后,他低声道了一句,“不出十载,两羌必亡……大公子,该上路了!”   说罢,曹朋手上一用力,只听喀吧一声轻响,韦康便倒在了灵堂上…… 第508章 曹公问策   年关将至,许都城里,一派繁华景象。   官渡之战后,曹操的地位越发稳固。而随着袁绍病死,曹操夺取冀州,在朝堂上的权柄也随之增强。虽然依旧有人对曹操心怀不满,但却没有人敢当面顶撞。   即便是那些个老牌汉臣,也都纷纷息声。   而后,朝会也变得越来越少,汉帝在有意无意间,被屏蔽起来,很少出现人前。   曹操也越发得意……   ……   司空府中,鼓乐齐鸣,歌舞缤纷。   曹操面带微笑,端坐堂上,笑眯眯的看着堂下那曼妙身姿,随鼓乐而舞动……   歌舞之人,身材高挑,姿容出众。   此女名叫来莺儿,原本是雒阳有名的歌姬,声名响亮。   自从来到许都,很快就闯下了偌大名声。即便是曹操,对此女也赞不绝口,非常欣赏。今日,他在家中摆酒,邀请臣工前来,并特意命人,把来莺儿找来。   人常言,饱暖思淫欲!   曹操本就喜好渔色,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当初他夺取宛城,就把张绣的婶子给拉到营帐里嘿咻,结果却令得曹昂丧命。   之前他忙于军务,忙于征伐之事,倒也无甚心情。   而今,冀州经过一年治理,渐渐稳定下来。也使得曹操的心情,随之变得大好。   程昱在冀州,以雷霆手段,震慑河北世族豪门。   那些倾向袁家的望族,非降即亡,再也不敢挑动是非……而早先流窜于冀州地区的马贼盗匪,也遭遇了程昱凶狠的打击。随着大批物资,源源不断流入冀州,早先的人心惶惶,也渐渐消失。至少从表面上看,冀州如今的形式,一片大好。   曹操已决意,在开春后,向高干用兵。   只是高干和袁熙勾结一处,并且向鲜卑乌丸大肆借兵。东鲜卑大人燕荔游派出三万鲜卑军卒,而辽东公孙康更借给了袁熙两万兵马。同时,袁熙在过去一段时间,频繁和高句丽接触。他以让出乐浪为代价,换取高句丽三万兵马助阵……   仅幽州地区,袁熙就屯兵十万,要与曹操决一死战。   高干,还是袁熙?   二者之间,该选择谁做下手的对象?   经过一番争执,曹操最后决定,对高干动手。   原因嘛,很简单……相比起袁熙,高干的实力较差。特别是在他杀了柯最,屯兵河北乌丸之后,引起了塞外异族的不满。而此前曹仁卫觊率部越过通天山,打进并州,也给高干造成了巨大的损失。相比之下,高干远非袁熙可以相比。   但问题是,如何牵制住袁熙?   这同样是一桩麻烦事!   袁熙在辽东根深蒂固,与乌丸鲜卑关系密切。   想要牵制袁熙,着实要费一番手脚……同时,攻打高干,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高干和南匈奴勾结,坐拥朔方,是心腹之患。   南匈奴刘豹,似乎倾向于汉帝;而刘豹的敌人去卑,却早已经向曹操臣服。孰近孰远,也就一目了然。去卑在去年和檀柘鲜卑联手,渐渐稳定了局势。可还是不够。曹操认为,必须要进一步打压刘豹,才可以稳定河套地区的局势。   同时,通过打压刘豹,也能够削弱高干的力量……   战争并不全是铁马金戈。   在战场外的各种算计,各种决策,似乎更加重要……建安九年十二月,曹操名少府刘晔为特使,出使中鲜卑,与轲比能联手。只要能够与轲比能联合,就可以形成对东鲜卑的压制。到时候,燕荔游无力再去支援兵马,那么袁熙就只能坚守。   毕竟,东鲜卑三万兵马,还是有着极强的实力。   但这需要一个过程!   在刘晔没有返回,并确认和中部鲜卑的联盟之前,曹操只能对并州施以威逼,而不可以轻启战端。   外交上的胜利,有时候犹甚于战场之上。   不过在这个时候,曹操很放松,只是津津有味的欣赏着来莺儿的歌舞。   就在这时,荀彧从外面走来……   “文若,何故来的这般迟?当罚酒三爵。”   曹操笑呵呵的向荀彧招手,言语中透着几分轻松。   最近一年,荀彧表现的非常好。从他的态度上,似乎越来越倾向于曹操,而非是汉帝。   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曹操也说不清楚!不过,这总是一桩好事。   荀彧的才学自然无需怀疑。他越是肯帮自己,曹操自然越是高兴,态度上也变得越来越亲切。   可是荀彧的脸上,却没有露出笑容。   他径自走进大堂,来到了曹操的身边,“主公,出大事了!”   “啊?”   曹操一怔,看向荀彧。   “凉州!”   又是凉州……   过去这一年来,凉州的动荡,已经超出了曹操的预计。   先是马腾造反,杀了韩遂,夺取金城郡;而后是曹朋占领了武威郡,令西北之危随之缓解。   但随后,张鲁出兵。   马腾又攻占了陇西郡,与张鲁联手。   好不容易等到了陇西平定,马腾被杀。曹操本以为凉州的事情,也就这样结束那了。哪知道朝堂上突然传出,关中豪门,恳请韦端为凉州牧,令曹操打为恼火。   凉州牧?   那干脆不如把凉州交给韦端,让他成西北王来的痛快。   可这是关中豪门的要求,而且态度极为强硬。作为关东世族,素来与关中豪门往来密切。在这种时候,自然不好发表意见,所以令曹操感到非常的恼火……   曹操和世族间的矛盾,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官渡之战时,就有大批世族子弟,向袁绍表示递交降书。   只不过由于人数太多,曹操也不好处置。所以只好一把火将那些降书焚毁……   可世族的蛇鼠两端,却让曹操恼怒至极。   此次凉州发生的暴动,若说没有关中士族从中捣鬼,曹操打死都不会相信。   韩遂死得时候,没有一个人开口。   但马腾丢失了武威,却有许多人跳出来,说曹朋轻启战端,应该退回河西才是。   也幸亏曹朋在中原士林中有名望。   所以关中士族虽然跳出来,却没有产生太大的波澜,直接被曹操给无视掉了……   而现在,支持韦端为凉州牧者,却是大多数。   曹操很清楚,所谓凉州牧,是关中门阀的利益。他们当然希望韦端出任这个职务,如此一来,自然能获取更多利益。特别是曹朋在河西,着手开始重启丝绸之路,令许多人感到心动。丝绸之路一旦重启,必然会带来越来越大的利益。   曹操有心反对,但无奈关中士族这一次态度非常坚决,令他颇有些头疼。   “又发生何事?”   “韦端,死了!”   “啊?”   曹操顿时愣住了……   “韦端死了?”   荀彧低声道:“是友学所杀。”   曹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堂下,来莺儿的歌舞正到好时,那回旋转动,衣袂飘飘,恍若乘风仙女,令人怦然心动。可是曹操却没有心情再看下去,站起身来,叫上了郭嘉荀攸董昭等人,拉着荀彧就往后堂走……曹朋,居然杀死了韦端?   这绝不是一桩小事!   曹操心里不禁暗自苦笑:这友学还真是个不肯停歇的主儿。   在凉州掀起偌大的风浪也就罢了,如今竟杀红了眼,连韦端也一起干掉……韦端,可不是马腾韩遂之流。那是京兆豪门!他身后所代表的,恰恰是关中士族利益。你把韦端杀了,岂不是要断了关中士族在凉州的利益?他们不闹起来在怪。   “主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郭嘉刚才正看得津津有味,却被曹操叫到了书房。   曹操苦笑一声,“还是让文若来说吧。”   郭嘉和董昭,随之将目光转向了荀彧。   荀彧也是一脸苦笑,看了一眼众人,而后沉声道:“六天前,曹朋在狄道,杀了韦端父子。”   “什么?”郭嘉诧异问道:“友学好端端,何故要杀韦端父子?”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奉孝可知南部都尉王猛?”   郭嘉道:“我当然知道!他与奉车侯关系甚好,友学对他也极为尊重。他……”   郭嘉话到一半,突然闭上了嘴巴,似乎有所了然。   荀彧点头道:“此前,王南部被马腾所杀,本可以避免。却因为韦端坐视不理,见死不救,拒不发兵,造成王南部战死白石县。原本此事并不为人知,哪晓得临洮令石韬竟然没有死。他很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并且曾多次恳求韦端出兵,但都被韦端拒绝。王南部被困白石县的时候,石韬眼见韦端不肯发兵,便率部救援。不想在救援途中,遭遇马腾伏击……一直到曹朋收取狄道,才又出现。   韦端父子从汉阳返回狄道后,就被曹朋拿下。   并且在王南部灵堂上,亲手取了韦端父子性命……此事,在关中引起很大的动荡。汉阳郡太守杨阜领赵衢等人,要来许都喊冤,幸好被子廉拦住,留在长安。   子廉命人六百里加急送报过来,我今日之所以迟到,也正是因为这桩事情……”   说罢,荀彧扭头向曹操看去。   “主公,此事若不得妥善解决,只怕关中会再起事端。”   曹操闭目沉思不语,脸上写满了凝重之色。   半晌后,他抬起头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郭嘉身上。   “奉孝以为,此事何如?” 第509章 稳定才是大道理   荀彧荀攸叔侄,恍然大悟。   曹操的真实用意,随着他这一句询问,也就显露无疑:曹操的内心里,并不想处置曹朋。   也难怪,曹朋杀了韦端,等于解决了曹操一桩心腹大患。   此前他还在为关中士族力挺韦端为凉州牧而感到头疼,现在韦端死了,那么关中士族的提议,也就自然而然烟消云散。曹朋这是立功了!曹操又怎可能处置?   虽说,随着曹朋不断的壮大,西北捷报频传。   曹操对曹朋多多少少,有了些许提防。但总体而言,曹操内心里还是非常欣赏曹朋,所以一直没有什么举措。如果因为这提防,而认为曹操就是猜忌,可就大错特错。曹操对本家弟子的信任,无可比拟。他之所以提防曹朋,是因为下一代的缘故。曹朋和曹冲走的太近,让曹操有些担心,曹冲受曹朋影响太大……   可实际上,曹操对曹朋的信任,从未有过消减。   他之所以向郭嘉发问,原因非常简单。   郭嘉和曹朋一家的关系密切,是许都城中人所共知的事情。郭嘉之子郭奕,拜曹楠,也就是曹朋的姐姐为假母,也就是干娘,可见两家的关系是何等密切。   问郭嘉的意见,那摆明了就是不想处置曹朋。   荀彧眉头微微一蹙,想要开口,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郭嘉沉吟片刻道:“韦端,乃朝廷册封凉州刺史,俸禄万石。曹朋,虽战功赫赫,但终究是韦端之下。以下犯上,本就触犯了朝纲法纪,更不要说为一己私仇,而杀朝廷大员,罪无可恕。若不与惩罚,只怕会乱了朝纲,坏了朝廷法度。”   荀彧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曹操似乎也不奇怪,只是点点头,“接着说!”   “曹朋,必须惩罚,绝无推脱道理。   以我之见,可免去他河西太守,北中郎将之职,着人前往凉州将其缉拿回来。按照律法,他杀韦端乃死罪……不过他此前夺武威,平马腾之乱,稳定凉州局势,也算的是功劳卓绝。功过相抵,死罪可免,活罪不饶,应判其鬼薪三岁。”   鬼薪三岁?   曹操眸光一闪,有些犹豫。   毫无疑问,他觉得鬼薪三岁,似乎有些过了。   所谓鬼薪,就是秦汉时期的一种徒刑。最初因为宗庙采薪而得名。鬼薪之意就是从事官府杂役,手工业生产劳动,已经各种重体力劳动。鬼薪三岁,也就是惩罚三年,从事重体力工作。这在汉代刑罚之中,属于中等程度的刑罚。依照律法,这种类似于后世劳动改造的惩罚,分为五等。分别是罚作一岁;司寇二岁;鬼薪三岁,完城旦四岁和髡钳城旦五岁五种。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死刑处罚,不一一列举。   曹朋擅杀朝廷大员,而且是万石大员,按律当斩!   可汉代又有赎罪的说法,更何况曹朋在凉州建立了偌大功勋。郭嘉也说了,功过相抵。   那究竟是如何相抵?   完全是看主政者个人的心思来决定……   本来,曹朋建立的功勋就很大,功过相抵的话,不罚不赏也能说得过去。只是他这次捅的篓子太大,如果只是简单的功过相抵,很可能会激怒整个关中士族。   所以,罢官去职,也在情理之中。   依照曹操想法,功过相抵,罢官去职足够了。   可没想到郭嘉竟然又加了一个鬼薪三岁,等于是劳动改造三年。   这可就有点超出了曹操的底线,让他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快之意。我让你发表意见,是让你想办法减免曹朋的惩罚。你倒好,功过相抵不说,罢官去职之后,还要鬼薪三岁?曹操看郭嘉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善,心里隐隐有一丝怒气……   郭嘉怎能猜不出曹操的心思?   可他却没有改变主意,大声道:“主公,若友学杀的是旁人,功过相抵足矣。   但问题是,他杀的是一个配享万石的朝廷大员。   而这个朝廷大员的背后,尚关联到整个关中士族的利益。主公若不狠狠惩罚,且不说关中士族是否会答应,恐怕于日后法纪,也会有极大影响。所以,主公要么不处罚友学,要处罚,就必须从重处罚,以儆效尤,否则日后必有祸事……”   这是杀鸡儆猴!   不仅仅是为了平息关中士族的愤怒,更是要警告那些骄兵悍将。   事实上,随着曹操攻取冀州,骄兵悍将的情况越发严重。这一点,曹操或许没有觉察到,可郭嘉却敏锐的发现。曹军将领骄纵情绪越来越严重,绝非一件好事。但由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郭嘉也没办法开口,更不好警告那些将领。   恰在此时,曹朋杀了韦端。   郭嘉和曹家的关系,那不必赘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郭嘉觉得,必须要借此机会,警告那些曹军将领……   曹朋,是曹操的族侄。   同时又是享誉中原的名士,有着极大名望;而且,他战功显赫,以前的事情就不说了,但只是他在河西这两年时间,平定河西,设立郡县,夺取武威,攻占金城,斩马腾稳定凉州局势……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那都是天大的功劳。   连这么一个人犯了错,都会受到严厉惩罚。   想必于曹军将领而言,必然是一种变相的警告……   郭嘉虽和曹家友好,但他首先是曹操的谋主,他要考虑的事情,自然以曹操利益为主。   曹操,陷入了沉思!   荀彧等人也轻轻点头,心道一声:果然不愧郭奉孝。   见曹操不说话,荀彧开口问道:“那当罚友学何处鬼薪?”   “荥阳!”   “嗯?”   郭嘉笑道:“主公莫忘记了,曹隽石曾言,友学在奇淫巧计方面,无人可比拟。   当初他创双液淬火法,以及风箱等各种工具,皆出自友学之手。   而河一工坊监令,是隽石昔日之家臣,同时还是友学妾室郭寰之父。让友学去河一工坊,正可人尽其才。再说了,有他丈人维护,他在那里也不会太过吃苦。   主公不是说,希望友学静下心来,好生做一番学问?   到了河一工坊,无人可以打搅,他有大把时间来做学问,主公又何必太过担心?”   “这个……”   “若主公还不放心,就使妙才为河南尹。”   曹操有点心动了!   夏侯渊,那也是曹朋的丈人。   河一工坊在河南尹治下,两个老丈人一起维护曹朋的话,还有谁能够为难曹朋?   荀彧又道:“韦端被杀,凉州刺史空缺,当派何人前往?”   董昭连忙起身,道:“主公,司空掾郑浑,素有清名,才华卓绝,可为凉州刺史。”   郑浑,又是一个在三国演义中,未曾出现的人物。   后世对郑浑,有诸多说法。   而其中最为可笑的,莫过于是说郑浑出身贫苦,是一个铁匠……而事实上呢?郑浑是汉代著名学者郑众的曾孙。而他的哥哥,也是东汉末年的一位名儒,名叫郑泰,曾官拜扬州刺史。论出身,论德行,论名望,郑浑的确是首屈一指。   在历史上,他曾为京兆尹,又做过各地太守,政绩卓绝。   加之他是郑泰的兄弟,而郑泰在关中士族当中,又有极大的声望……   董昭推荐的这个人才,的确不差。   曹操点点头,却意外的发现,荀彧荀彧,还有郭嘉都轻轻摇头,表示不太赞同。   “文若,你不赞同?”   荀彧说:“文公的才学和德行,我甚为敬佩。   若换做其他地方,他都可以胜任……但是凉州,我却以为文公怕难以担当……”   说着,荀彧朝董昭一拱手,“公仁,我并非贬低文公,还请见谅。”   董昭连忙道:“愿闻其详。”   “凉州,自永元羌人暴动以来,便战乱不止,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羌氐等族人错居一起。这些异族,皆虎狼之辈,好勇斗狠,桀骜不驯。文公虽有才学,却强硬不足。似凉州那等苦寒之地,民风彪悍,若无强力之人,焉能震慑他们?”   荀彧说罢,停顿了一下,又道:“而今凉州看似平靖,但却是友学一手打出来的平静。那些羌人敬服的是友学勇武善战,而非他才学过人。更何况,派文公前往,那些随友学征战的骄兵悍将,可能够服他?说句不好听的话,友学鬼薪三岁,而文公却在这时候前往凉州,分明是把他推进火坑里,必然会遭受那些骄兵悍将的敌视。到时候,文公若强硬起来,那些骄兵悍将,又怎可能服他?”   “这个……”   “所以,这凉州刺史人选,必须要符合几个条件。”   曹操道:“文若请讲。”   “首先,此人必须能令凉州那帮骄兵悍将服帖。   这本身就是一桩麻烦事……王买邓范,潘璋夏侯兰,还有阎行成公英,包括步骘那些人,是曹朋一手带出来的人,一般人又怎可能制服他们?这个人,必须要与友学有极为亲密的关系。   这其二,友学在河西,武威推广屯田,积极恢复西域商路。   一切都已经进入轨道之中。   新任凉州刺史,不能私心过重,擅自废去友学的此前种种努力,这也是一个麻烦。   而其三……”   荀彧林林总总,说出了一大堆的问题。   曹操听得,有些发懵。   “文若,你可有合适人选?”   荀彧看了一眼郭嘉,却见郭嘉面带笑容,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轻叹一声:奉孝,真鬼才也!   “我确有一个人选,但却不知道是否合适。”   “但说无妨。”   荀彧深吸一口气,看着曹操,大声道:“不知主公以为,那城门校尉,武库令,奉车侯曹隽石,如何?” 第510章 雒神,雒神   武威,姑臧。   杀了韦端父子之后,曹朋似乎没有任何负担。   汉阳郡杨阜等人得到消息后,无比愤怒。漳县王灵,襄武孔信更气愤填膺,要出兵为韦端报仇雪恨。曹朋在得到消息后,一不做二不休,立刻下令,命首阳阎行,临洮甘宁夹击两县,同时又下令郝昭,在临洮出兵,攻取落门聚。   落门聚,是汉阳门户。   一旦丢失,就等于向陇西敞开了大门。   而王灵孔信两人虽然了得,但终究不是阎行和甘宁的对手。   只一战,王灵便丢失了漳县,而后和孔信合兵一处,迅速撤离襄武,退守汉阳。   曹朋无与伦比的强势,让杨阜无可奈何。   他是谋士,是内政高手,却不是帅才。出谋划策,分析局势,杨阜毫无疑问无人可比。但行军布阵,搏杀疆场,十个杨阜,可能比不上一个甘宁,或是阎行。   好在陈群得知消息后,连夜从西县赶赴狄道,把曹朋劝住。   否则以曹朋如今的心态,说不得会长驱直入,直接把杨阜干掉,而后占领汉阳。   陈郡毕竟是士族,虽非关中豪强,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在安抚了曹朋之后,又前往汉阳劝说杨阜。把韦端做的事情详细解说了一遍,杨阜虽然不满,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韦端做的错了!但问题是,韦端代表了关中士族。而杨阜,虽说是凉州人,却属于关中士族的一员。就这么善罢甘休?杨阜肯定不会答应。就算他愿意,也不代表关中那些豪强们会偃旗息鼓……   所以,杨阜带着韦端次子韦诞,要往许都告状。   好在卫觊和曹洪再次劝说,让杨阜留在长安,并六百里加急,通知许都的曹操。   杨阜也不想回汉阳了!   如今的局势,已经非常清楚。   曹操接掌凉州,已是大势,无人可以阻挡。   以前,他们还可以把韦端抬出来,再加上朝堂上的推波助澜,足以让他们成功。   可现在,韦端死了,该怎么办?   凉州已经从关中士族手里脱离,无法再继续掌控。   同时,一些豪强从曹朋此前的种种作为里看出了巨大利益,那就是河西走廊,西域商路。   豪强们为什么要把持凉州?   说穿了,就是利益。   而今更大的利益,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又如何不心动?   谁不知道,中原的丝绸,陶器,铁器在西域极受欢迎。而西域丰富的物产,以及他勾连波斯湾的便利条件,使得关中豪强垂涎三尺。如果西域商路开通,绝对是一个好现象。关中豪强坐拥地利之方便,远非中原士族可以相提并论……如果能获得西域商路的通行权力,还有河西的贸易利益,又何乐而不为呢?   反应最为迅速的,便是平陵窦氏。   虽说平陵窦氏今不如昔,已非当年可比。   但其深厚的根基,还是占据了一定的话语权。从河西返回平陵的窦兰,一下子受到了平陵窦氏家族的重视。窦兰离开窦氏多年,早已不算是嫡支血脉。可由于窦兰与河西密切的关系,窦氏家族迅速提拔窦兰,请他前往河西,设法打通环节。   而此时,杨阜等人正在长安,信誓旦旦,要为韦端讨回公道。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平陵窦氏,也正是关中豪强的蚁穴……   ……   曹朋站在庭院门口,徘徊踱步。   他刚从金城返回,就得到了一个让他感到万分震惊的消息!   甄宓,怀孕了……   而且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子。   曹朋顿时懵了!   本来,甄宓怀孕,和他看似没有关联。   可是蔡琰却告诉他,“小宓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我的?”   蔡琰眉毛一挑,厉声道:“曹友学,何故如此模样?”   曹朋咽了口唾沫,连连摆手,“蔡姐姐,非是我不愿意认,可我和甄小姐并无关系,你是不是弄错了?”   “到此时,你还不认吗?”   “我糊涂了!”   曹朋哭笑不得。   一旁,步鸾抱着一个婴儿,和郭寰偷笑不止。   那男婴名叫曹允,小名十斤,正是曹朋和步鸾之子。步鸾在年初怀上了孩子,却逢曹朋征战。待来到姑臧之后,身子一天大似一天,而曹朋却因为马腾之乱,而离开了武威。就在曹朋拿下金城郡,准备夺取狄道的时候,步鸾诞下男婴。   生下来,这孩儿就很壮硕,足足十斤重,故取名十斤。   又因为当时曹朋在允吾,所以便取名曹允。   这也是曹家的第二个男丁!   在曹朋正在凉州的时候,郭寰也传来了喜讯。   他坏了四个月的身子,算算时间,正好是曹朋返回河西,迎接步鸾到武威的时候。   有道是好事成双!   曹朋威震凉州,返回姑臧,先得一子,而后又知道郭寰怀孕,自然万分高兴。   可这好事太多了,也不太好。   这不,甄宓怀了身子,据说这罪魁祸首,就是曹朋。   甄家对此事,自然万分开心。如此一来,甄家在西北的地位,必然变得更加稳固。   可问题是,曹朋是真不清楚,甄宓的肚子,怎么和他扯上了关系?   蔡琰勃然大怒,“曹友学,你干的好事。   你算算时间,小宓怀了两个月的身子,而两个月前,你又在何处?”   “两个月前啊……我在鸾鸟……”   曹朋蓦地一下子清醒过来,张大嘴巴,看着蔡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说到鸾鸟,他有点印象了。   “鸾鸟那次,莫非不是姐姐?”   他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顿时觉察到了不对。   步鸾和郭寰噗嗤笑出声来,而蔡琰羞得粉靥通红,那双妩媚的眼睛,闪烁着一抹恼怒之色。   合算着,那天我不是和蔡文姬,而是和甄宓!   怪不得,怪不得后来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不管是甄宓还是蔡琰的反应,很是奇妙。   当当时曹朋忙于准备战事,所以也没有想那么多。   如今想来,第二天早晨他和蔡琰在花园里相遇,当时蔡琰的那些话,也就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夫君是念着蔡姐姐。”   郭寰咯咯得笑不停。   曹朋也感到万分尴尬,恶狠狠的瞪了郭寰一眼,那意思是说:你别在这里添乱。   而蔡琰,虽然羞怒无比,这心里面却又有一些莫名的快意。   对于曹朋,她的感情也很复杂。   蔡琰感激曹朋把她母子三人从南匈奴解救出来,又收下了蔡迪为弟子,可称得上是恩重如山。在乱世中,女人择偶的条件与治世大不一样。太平盛世,女人选择配偶,自然是那种才学过人,儒雅风范的才子。比如当初的卫仲道……   可在乱世,女人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臂膀。   而曹朋不但有才学,更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只有那种强者,才能保护女人周全。   蔡琰对曹朋,有好感。   但她有自知之明。   蔡琰如今已是贰妇,也就是嫁过两次人。虽说在这个年代,女人并不需要做守节那等事情,可也要看对象。曹朋,中原名士,一代大儒胡昭弟子。论辈分,他和蔡琰倒是相差不大。但他同时又是曹操的族侄,能征惯战,是未来的栋梁。   如此一来,蔡琰自然不敢去往那边多想。   在河西的生活虽好,可偶尔梦中醒来,也会感到寂寞空虚……   哪知道,被曹朋这么当着面说出来,蔡琰怎能不羞怒。   只是这羞怒旋即无踪,她毕竟是经历丰富的女人,有着小女儿没有的冷静。   她今天,是要为甄宓讨回公道。   “友学,你休要胡言乱语。   我只问你,要如何对待小宓?当初,不管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反正小宓被你牵连,来到了河西。而今,她又怀了你的身子,不管怎样,你至少要给她一个名份。小宓善良,是个好女儿,你若是辜负了她,我哪怕是告到孟德跟前,也不与你善罢甘休。”   “我……”   “你自己考虑清楚,小宓如今就在府中居住,你若是想明白了,就去和她说吧。”   蔡琰鼓足了勇气,将话说完,而后逃难似地离开。   只留下曹朋和步鸾郭寰二女在屋中,三人相视,不知如何是好……   “小鸾,小寰,这件事……”   步鸾轻声道:“夫君,事情缘由,我们已经知晓。   这件事怨不得你,可也怨不得小宓。她本是看你醉的不成样子,想要帮你,哪知道却被你……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该如何决断,就要看你的意思。想来月英姐姐和真姐姐那边,也不会怪罪你。但妾身还是希望,夫君能妥善安排。小宓性情温婉,非常可人。而且知书达理,若能有个好归宿,才是正理。”   曹朋苦笑道:“这道理,我明白。   我也没说不负责任……只是这件事太过于突然,让我没有半点准备。而且,我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太好。我在狄道杀了韦端父子,主公必然会追究我的过错。   那韦端,毕竟是凉州刺史,又有关中士族支持。   这一次弄不好,又会和几年前在许都一样。甄小姐是个美人,可我却是待罪之身。”   步鸾和郭寰相视一眼,也不由得沉默了!   曹朋一回来,便把他将要面临的困境,告诉了她们。   她们又如何不清楚,这时候对曹朋而言,正是一个艰难时刻……性命之虞,断然不会有。可问题是,曹朋弄个不好会罢官去职,甄家是否还愿意继续联姻?   “夫君,不管是什么理由,妾身觉得,你总归要和甄小姐说清楚。   她愿意嫁你,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愿嫁,也不必烦恼。待她诞下孩子,让她走便是。不管是什么结果,你都要去见一见甄小姐,听一听她的意见才是。”   雒神,雒神啊!   站在庭院外,曹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曹子建那篇《雒神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色。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曹朋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迈步走进庭院! 第511章 美人卷珠帘   夜了!   正是年关。   建安九年在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最后一天。   也许是为了欢送,也许是因为要迎接。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冰雨,水蒙蒙,笼罩上一层雾气,显得格外朦胧。庭院中,还透着几分寂寥。几支藏在角落,即便是在隆冬时节,仍傲然绽放的红梅,不知是什么时候掉落,花瓣残落积雪之上。   屋内,点着灯。   蔡琰坐在窗边,出神的看着窗外的凋零,心里有些空落。   “那晚,我还以为是蔡姐姐!”   “蔡大家若是不弃,就请随我一起走吧……我们这一走,你一个人冷冷清清,倒不如随我们一起去姑臧。”   “好吧,那我就收下蔡迪了!”   “蔡姐姐,我也正要找人作伴,干脆你就搬到兵营里去吧……”   “……”   不知为什么,耳边不断回响起曹朋的声音。   从申屠泽初次相遇,转眼间已经两年。两年来,曹朋若兄弟一般的敬她,尊重她,从未有失礼之处。可前日那一句话,却不经意的拨动了蔡琰信中的那根弦。   说真的,她此前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可不知为什么,如今却显得有些茫然。   甄宓嫁给了曹朋!   虽然只是以妾室身份嫁给曹朋,可至少有了一个名份。   不管怎么说,她有了曹朋的孩子,日后也算是有了一个着落。哪怕是妾室,也好过似自己这般,孤苦伶仃。虽然有一个妹妹,却已经多年未曾联络,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蔡琰怔怔的坐在那里。她也说不清楚,当甄宓告诉她,曹朋要娶她的那一刻,他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有酸楚,又凄凉,还有些失落。   日间,看着甄宓那如花笑靥,还有一脸的满足时,蔡琰有些嫉妒。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的欢乐。   只是命运多桀,令她早已经变得麻木……甄宓虽然也是贰妇,可比起她来,却幸福的太多了!至少,曹朋是个很懂得女儿心思的男子。这并不是说曹朋风流,而是说他知道体贴,浑不似那些鲁男子般,不解风情,没有半点的情趣。   若真嫁给他,倒也是一桩幸事。   “阿娘,你不舒服吗?”   阿眉拐怯生生的开口,轻声问道。   蔡琰猛然惊醒,扭头看去,强笑道:“阿眉拐为何这么说呢?”   “阿娘,你的脸,很红,有点发烫!”   “是吗?”   蔡琰心里一动,这才觉察到,自己的脸确实在发烫。   不过,那并不是生病所致,而是……她伸出手,将阿眉拐搂在怀里,轻轻叹息一声。   “阿娘没事,阿眉拐莫担心。   天已经不早了,你早点睡,明天早起,去探望你甄婶婶……嘻嘻,你甄婶婶,要做新娘子了。”   “是和曹叔父吗?”   不知为什么,蔡琰心里一痛。   “是啊……好了好了,赶快睡觉,不然就不乖了!”   阿眉拐很乖巧的点点头,又缩回了暖和的被窝。只是她并没有立刻闭上眼睛,而是偷偷的观察着蔡琰。却见母亲坐在炕上,从窗户的缝隙里,怔怔的看着外面。   这是一幅土炕。   考虑到西北苦寒,曹朋特地设计出来。   阿眉拐极喜欢这土炕的感觉,睡着非常舒服。   只是,她可以看得出,母亲有心事……阿眉拐已经九岁,也渐渐的开始懂事。她隐隐约约可以猜得出来,阿娘的心事,必然和下午甄婶婶过来,有莫大关系。   曹叔父娶新娘子了,以后还会像从前那样,陪阿眉拐玩耍吗?   他还会像从前那样,让阿眉拐骑在他的脖子上,在庭院中奔跑,和她一起戏耍吗?   不知不觉,阿眉拐的心里,也有些发沉。   “公子现在也面临着麻烦。”   蔡琰的耳边,回响起甄宓下午时的话语。   “听小鸾和小寰说,公子在陇西惹了大祸事,把凉州刺史杀了,估计会有麻烦。我大姐有点不太同意,我嫁给公子……可我觉得,公子做的没错!那个凉州刺史,明明可以救下王都尉,偏偏为私心而不肯出兵。这比之国贼更加可恨……”   毕竟出身大家,甄宓的见识却是有的。   她早年曾加入袁家,对这朝堂上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杀了韦端?   他胆子可真大!   蔡琰轻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已经睡着了的阿眉拐,伸出手为她掖了掖被子,而后合上窗户,也躺在了炕上。身下,暖烘烘的,令人的心情,也随之舒爽许多……   房门,突然开了。   曹朋迈步从屋外走进来。   蔡琰惊讶的问道:“友学,你何故在这里?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在家中好好陪伴小宓,跑我这里作甚?”   “见姐姐今日有些低落,故而前来探望。”   曹朋经二话不说,坐在炕上。蔡琰心里一颤,向曹朋仔细看去,却见他的眸光中,闪动着一丝一样的光彩。她想要起身,却想起来,自己只穿着一件小衣……心里顿时大羞,嗔怒道:“友学恁无礼,还不出去,这般模样,成什么体统?”   哪知,曹朋笑嘻嘻的却不理睬,伸出手,轻抚蔡琰的面颊。   “你干什么?”   未等蔡琰推拒,曹朋的大手已顺着她的颈子,划入被褥里,抚摸着她的身体。而后,就见他伏下身子,用了的吻住蔡琰。那探进她怀中的大手,用力的搓揉着她胸前的丰腴。一种久违的快感,陡然涌出,令蔡琰欲拒还迎,浑身无力,瘫在了榻上。抹胸不知在何时被取下,曹朋已压在了她的身上。那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那种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都让蔡琰感到了莫名的慌乱,同时更……   “阿娘,阿娘!”   耳边,响起了阿眉拐的声音。   蔡琰激灵灵一个寒颤,猛然睁开眼。   就见阿眉拐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担忧之色。   曹朋,却不见了踪影!   原来是南柯一梦……   蔡琰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可当她想要起身,却发现了身体的一样。凉嗖嗖的,难道是……   蔡琰脸腾地一下子又红了,同时心里面,又有一种莫名的空虚。哪个女人醒来时,不是希望自己躺在爱人怀中。从前没有这种心思也就罢了,可这心思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制。那种空虚,那种寂寞,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情。   “阿眉拐,阿娘没事儿。”   天已经亮了!   建安十年的第一天,阳光明媚。   阿眉拐欢快的说:“阿娘,那我去找甄婶婶戏耍。”   “不要烦了你婶婶才是。”   “恩。”   阿眉拐蹦蹦跳跳的走了,蔡琰则发了一会儿的呆,才起身穿好衣服。身子总有些不太舒服,于是她唤来果果,让她去厨房烧些水来,准备一会儿清洗一下。   她坐在炕上,秀气的眉毛扭成了一团。   犹豫了片刻后,将被褥抽出来,准备一并清洗。   却在这时,房门敲响。   蔡琰扭头看去,不由得一怔。   “友学,你何故来这里?”   话一出口,蔡琰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这句话,不正是她梦中见到曹朋时,说出的言语吗?   曹朋看蔡琰这般反应,也是一怔,旋即道:“蔡姐姐,我是来和你道别。”   “道别?”   “嗯……我要走一趟日勒,估计三五日才能回来。   我这次去日勒,是要和西域的几位使者见面。所以我打算带上小迪,让他也去增添些见识。”   “那……你和小宓的事情?”   “唔,我回来之后,就娶她过门。”   虽然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可是听曹朋亲口承认,蔡琰心里面还是有些酸酸的感受。   “你带小迪,自带好了,何必与我知?”   言语中,突然多出了些许怨气。只是才一出口,蔡琰就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儿,连忙转过头。   曹朋,愕然!   他站在门外,恰好看到蔡琰那动人的侧影。   虽未施粉黛,而且也没有熟悉,可是却透出了一种极为慵懒而勾人的美丽。   一时间,曹朋竟呆住了!   阳光,从窗户投进房间,照映在炕上,也照映在蔡琰的身上。   单薄的身子,似有一层淡淡的光芒跳动,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朦胧。在曹朋的心里,对蔡琰始终怀着些美妙的幻想。只是他不善言辞,也不知该如何去表达。   前次蔡琰质问她,他脱口失言。   此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蔡琰……一来,是他公务繁忙,确实没有时间;二来,蔡琰也在有意无意的躲避着他,所以即便住在一座府邸中,也未曾见到。私下里,郭寰倒是劝说过他,若真的喜欢蔡琰,那不妨就和她明言,娶过来就是。   哪怕蔡琰出身名门,可有句俗话说得好: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蔡琰先后两次为人妇,再加上蔡邕已死去十余年,虽名气犹存,却今不如昔。   而今,中原人提起名士,大都是谈郑玄,谈胡昭,谈钟繇,谈司马徽……   蔡邕,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以曹朋现在的身份,娶蔡琰倒是轻而易举,算不得难事。而且,也不会有人在一旁指责什么。更重要的是,如果娶了蔡琰,对曹朋的声名极有利。毕竟蔡邕虽然是过去式了,可名声犹在。他生前门生无数,朋友也有不少。尤其是在关中,更颇有地位。当年王允要杀死蔡邕,说穿了,也正是妒忌蔡邕的才学和名声。   曹朋娶了蔡琰,能缓解他和关中豪门的关系。   至少,不至于被关中士族步步紧逼……   郭寰是一番好意,想要帮助曹朋把这危机消减到最低的程度。   可曹朋却不愿意!   他的确是喜欢蔡琰,却不代表,他要去利用蔡琰。那本就是一个历经无数坎坷的悲情才女,若再去利用,岂不是太没有人情味儿了?再说了,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杀了韦端,正如韦康死前所说,他为曹操立下了一件大功劳。曹操决不可能杀他,了不起罢官去职,回家呆个两年。等风头过去了,再重新复起……   这种事,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恐惧。   如今手上的事情很多!   一旦曹操治罪,他肯定要返回许都。不管是谁来接替他的职务,他都要做出妥善安排。   首先,他举荐了赵昂为陇西太守。   一方面赵昂是天水人,在当地颇有名望,且与杨阜等人交往密切,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另一方面,赵昂的才能,也足以担当太守之职。   他和曹朋在很多方面,有着共同的话语。特别是对开启西域商路,增强西域和关中的联系,两人的意见几乎一致。在关中和西域这条商路上,陇西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他勾连金城,同时又与汉中西川相邻,是西域商路必经之地。   同时,赵昂也算是曹朋一手提拔,可以算是自己人!   曹朋又举荐,成公英为金城郡太守,举荐阎行为南部都尉,驻扎临洮。这两个人选,也颇为关键。成公英在武威郡做的很好,也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他在金城郡有偌大名声,让他来出镇金城郡,可以迅速被金城郡人,所接受和拥戴。   至于阎行,能征惯战,是一员骁将。   他和马氏之间的仇恨颇大,所以也不需要担心他会反复。   有赵昂牵制他,又有曹洪在长安监视,阎行就算有天大能耐,也折腾不出花样。   随后,曹朋又上奏朝廷,以石韬为张掖郡太守。   张掖郡是个下郡,所辖八县,多为羌汉错居,极为复杂。若没个明白人驻守,很容易造成混乱。而石韬曾任临洮令,政绩卓绝。平马之战中,又立下了功勋,也不会有人反对。他在许都呆过很长时间,有足够的资历。而且又是颍川人,出身水镜山庄,所以在尚书府那边,不会受到刁难。对此,曹朋也很有信心。   孟建,会离开河西,出任石韬副手,担任张掖郡丞。   此二人一粗一细,又是同窗,配合起来会非常轻松……   曹朋这次前往日勒,就是要带石韬孟建二人过去,和苏则相商。毕竟,日后与苏则打交道的,就是他们两个,必须要做好准备。总体而言,曹朋已经把凉州的构架搭建完毕。这样即便是他离开凉州,也可以保证凉州庞大的国家机器,自行运转。即便新任凉州刺史心怀不轨,也不可能触动曹朋在凉州的利益,改变他对凉州的规划和设计。   “呆傻傻站在那里,又是作甚?”   “啊?”   曹朋猛然醒悟过来,尴尬一笑,搔了搔头。   “你且先坐,我去洗漱……这一大早的跑过来,来了又在这里发呆,真不知你在想些什么。”   蔡琰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丝嗔怪。   但听起来,却好像是小女儿的娇嗔……   曹朋又是一呆,迈步走进屋内。而蔡琰则抱着被褥往外走,和他错身而过。   “蔡姐姐,我帮你!”   “休要添乱,女人家的东西,那让你这臭男人乱来。”   蔡琰刚平复的心情,蓦地又乱了。   脸通红,她恶狠狠的道了一句,脚步有些踉跄的跑了出去。   正月初一,正是新年的第一天。   庭院中,一夜间透出了一抹嫩芽绿色,焕发勃勃生机。   阳光很温暖,照在身上,感觉很舒服,暖洋洋的……蔡琰闭上眼睛,沐浴在晨光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情突然间,变得好转许多,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实,家里有个男人的感觉,真好!   她来到了井边,打了些井水,把被褥浸泡在水中……   而后,又去浴室里清洗了一下身子,心情顿时大好,通体舒畅。   在果果的服侍下,她对着铜镜精心打扮了一番后,换上一身新衣服,回到了屋内。   却见屋子里,空荡荡的。   曹朋,并不在房间。   “曹公子呢?”   她向一个正在打扫房间的婢女问道。   “曹将军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不过刚才有人来找他,所以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走了?   蔡琰心里一怔,旋即露出一抹失落之色。   她走上去,看到婢女正在整理书案上的纸张。   大眼一扫,她发现那纸张上,似乎留有字迹,不由得一怔,连忙唤住了婢女。   “这是什么?”   “刚才曹将军在这里书写,走的匆忙,所以也没有收拾。”   婢女知道,蔡琰是很注意这些物品。一般而言,除非她同意,不许人使用纸笔胡乱书写。即便是阿眉拐,如今也是沙盘来充作纸张,练习写字。所以当蔡琰问起,婢女也有些害怕,神情紧张的回答。可她也没办法,总不能阻止曹朋吧……   蔡琰并没有追究,而是拿过来,轻声自语。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情绪,蔡琰笑着,眼睛却不由得朦胧了,泪水悄然滑落。   这家伙……   她深吸一口气,沉吟片刻后,突然唤道:“果果。”   “奴婢在。”   “收拾一下,咱们准备出趟远门。”   “啊?”   果果疑惑的问道:“夫人,咱们要去哪儿?”   “先去朝那,而后去长安,去弘农!”   朝那,位于安定郡,在后世的宁夏固原县东南。   这原本是一个声名不显的县城,却因为一个家族,在关中享有极大名声。那就是都乡侯,骠骑大将军皇甫嵩的故里。皇甫嵩虽已故去十载,但依旧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其子皇甫坚寿,曾拜侍中。天子东归之后,皇甫坚寿因病未随行,如今在家中休养。曹操曾多次征辟,皇甫坚寿却没有前往,而是留在了老家……   不知心恨谁?   其实,我早已不恨…… 第512章 龙凤怨   费沃一家,满门七十六口人。   除费龙之外,在途经张掖县时,遭遇河湟羌人袭击,无一幸免。   费氏所带财物,也被羌贼洗掠一空。对此,河西郡太守曹朋,向河湟诸羌发表了严厉的警告:必须要尽快交出凶手,否则朝廷大军,必兵临河湟,马踏诸羌。   一时间,河湟地区,风云变幻。   假西部都尉王买,率部兵临龙耆城,虎视眈眈。   而烧当老羌王更信誓旦旦,言若有人胆敢隐瞒不报,窝藏凶徒,绝不轻饶……   这是建安十年刚过正月,凉州发生的最大事件。   曹军摩拳擦掌,屯兵张掖县。河湟诸羌,特别是那些对曹军有所抵触的羌族部落,立刻撤离河湟,逃奔湟中。天晓得,曹军会不会借此机会,和他们秋后算账?   反倒是如烧当羌这些部族,丝毫不惧。   他们已归附了朝廷,并献上了名册,算是正经的汉家子民。   其中,烧当羌小王,也就是老羌王之子柯吾,更野鸡变凤凰,一下子成为朝廷命官。如今在西部都尉治所,也就是龙耆城,出任军司马之职。军司马,不过统领一部,了不起八百人而已。但是对烧当羌而言,这是正经的军职,可以配享俸禄。烧当羌被马腾压制了近二十年,如今总算是有人堂堂正正的成了军官。   烧当老王为此还专门带着厚礼,前往姑臧拜谢曹朋。   因为他非常清楚,柯吾这个军司马的职务虽说不显赫,却代表着汉家对羌人的认可。   以后,羌人的日子,必然能好过许多!   ……   “曹汲为凉州刺史?”   伏完气得一脚就踹翻了桌案,暴跳如雷。   他的确有足够的理由发火!   原本,他设计联络关中豪门,想要把韦端推到凉州牧的位子上。当河北袁氏即将覆没,荆州刘表无法依持,而南匈奴更远水救不了近火的时候,汉室的希望,就唯有寄托在关中豪门的身上。比之当年,关中豪强的确是衰落许多……   自刘秀定都雒阳后,便注定了关东世族的崛起。   而关中豪强历经二百载,虽说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壮大,却远远比不得关东士族的成长。董卓之乱,对于关中豪强而言,原本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没想到王允斩杀了董卓,造成关中大乱。李傕郭汜在关中肆虐,更令关中豪强,元气大伤。   可即便如此,关中士族仍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特别是在汉帝东归,定都许县之后,有大量关中士子前去投奔。   虽说他们并未获得太大的权力,可是在朝堂上,还是隐隐形成了一股潜在力量。   伏完希望借此机会,向关中豪强们示好。   哪知道他才出招,就传来了韦端被杀的消息……   从头到尾,他就好像一个跳梁小丑似地,上窜下跳。看似是得了希望,可一眨眼,人家曹操那边抬了抬手,就把他苦心策划的计谋,给破坏了一干二净……   尼玛,人生悲催,莫过于此!   明明看到的希望,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   “曹隽石,鄙夫耳!有何德能,出任凉州刺史?”   屋中,刘光双眸紧闭,手指轻轻敲击桌案。   在刘光下首,一个老者咳嗽不止,显得有气无力。此人,满头华发,看上去年纪很大。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他抬起头,看着伏完,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   “以国丈之见,谁才合适?”   “这个……”   “要我说,孟德任曹汲为凉州刺史,是目前而言最为合适的人选。   关中如今不稳,凉州方定,更需要一个稳定环境。曹汲这个人才学虽说不怎地,可是胜在没有野心,不会指手画脚。曹友学此前在凉州所为,我也曾留意过。开启西域商路,推广屯田,包括对羌氐匈奴鲜卑所推行的策略,确是妙着……   若换一个人,说不得会把曹朋此前的努力,全部推翻。   偏偏曹汲不会这样做,因为曹朋是他的儿子!推翻曹朋,就等于推翻他自己……   所以,我看曹汲,非常合适。”   伏完脸通红,瞪着那老者,似要喷火。   可他偏偏又发不得火!   因为眼前这老者,是汉室硕果仅存的一位大贤。   老者名叫赵岐,字邠卿。   京兆长陵人氏,如今已有九十八岁高龄。此人少有才学,是东汉末年有名的经学家,论资历甚至远胜郑玄。他的妻子,正是东汉末年大儒马融的侄女,却因为马融为外戚豪家,遂与马融断绝来往。其性情廉直,嫉恶如仇,为世人所忌惮。   历经桓灵二帝,屡遭迫害,却从不肯低头。   曾出任并州刺史,又因党锢而被罢官。黄巾兵起,复为议郎,迁太仆、太常。   观其一生,著作宏富。   有《孟子章句》和《三辅决录》为代表作,号称关中士人的代表人物。   历史上,赵岐死于建安六年。   可如今由于曹朋的关系,吸引来了张机华佗等当世名医。   所以赵岐的身体虽然一直不太好,却活到了现今。连曹操见到赵岐,也必须恭恭敬敬,尊一声老大人。勿论是年纪还是资历,包括学识名望,伏完在他跟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不过,赵岐属于保皇党,对于汉帝的忠心,自然无需赘言。   只是,这古人都有乡土情怀。   赵岐虽离开了关中,但是却一直希望,关中能够恢复当年的盛况。   而关中能否复兴,就决定于凉州是否稳定……他已经过了争强斗狠的年月。汉室从兴盛到衰颓,赵岐可说是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他现在,不争什么,不抢什么,所以看得更加清楚。从内心而言,他当然希望汉室能中兴。可他也看得清楚,这汉室的衰颓,从桓灵二帝开始变已经注定,历经甲子,已无可挽回。   所以,他现在只希望,家乡父老能过的好。   同时他也必须要去考虑,自己的子孙后代……   伏完,无官无职,手无兵权,才疏学浅;刘光虽然聪慧,才学过人,但毕竟年轻,没有半点权力。如此情况下,凭着他们手里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人,如何能挽回局面。再看曹操,雄才大略,手握兵马,麾下更有各种各样的人才相助。   赵岐笑了笑,站起身来,“国丈,老朽身体不适,就先告辞了。”   也不管伏完是什么表情,赵岐慢悠悠的离开。   刘光起身,恭送赵岐出门。   “临沂侯,你看,你看这老儿……”   “国丈,莫要再怪罪谁了。   韦端已死,关中之局面已无可挽回。你我如今,当隐忍再隐忍,寻找其他机会。   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关中豪强之争,和你我没有任何关系。”   “难道,就这么算了?”   伏完呆立半晌,突然间放声大哭,“陛下一心想要中兴汉室,可如今……是老臣无能,老臣无能,愧对陛下啊。”   “国丈,你这是干什么?”   刘光眉头一蹙,厉声喝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今天下仍是汉室之天下,那曹友学在河西,不也是以汉民而自居?而今朝堂为奸人把持,你我自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动辄哭哭啼啼,算什么样子?莫非,你能哭出一个中兴天下?   若可以,我陪你一起哭!”   伏完哭声,戛然而止。   “临沂侯,那你说怎么办?”   “我不是说过,隐忍,再隐忍……看过毒蛇捕杀猎物吗?每次出击,它总会先盘起,而后蓄力出击。你我现在,就需学那毒蛇,先把身子盘起来,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那曹友学……”   “曹朋之事,莫再起风波。”   刘光苦笑一声,“你没发现,这几日朝堂上的风气,已发生变化?关中那帮人,叫嚣的也不甚响亮,似乎没了底气。曹操这一次,也算是下了狠心。功过相抵,罢官去职,而且鬼薪三岁……若非死得是韦端,恐怕曹操也不会下次决断。   他已经给足了关中人面子……这时候再去生事,弄不好会发生意外,反而不美。”   “那……”   “这件事,你休要再插手,我自会处理。   倒是荆州刘景升那边,你要加强联系……还有,我已准备了一批辎重。你寻个机会,送去新野,交给刘备。如今,我们所能依持的人不多,所以就更要珍惜。”   伏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刘光长大了!   他已经从当年的‘汉家犬’,成长为汉家的一头恶狼。   从南匈奴返回,他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前,刘光不愿意参与朝政,而今,他已经在朝堂上,获得了不小的话语权。即便他现在还很弱小,却是汉室中兴的希望。   想到这里,伏完心里,乐开了花。   ……   曹朋从日勒返回,已过了元宵节。   他回来才得知,蔡琰带着阿眉拐,离开武威,不知去了何处。不过,不用担心她的安全。步骘让韩德率领一部八百军卒,随行保护。在关中之地,绝无危险。   只是她究竟去干什么?   步骘也不清楚……   “朝那?”   曹朋疑惑不解。   没听说蔡琰在朝那有什么亲戚,这好端端,跑去朝那做什么?   “可曾通知了张太守?”   “回公子,已通知过了。”   “那就好!”   曹朋搔搔头,依旧是满腹疑问。   不过有韩德带着八百人保护,又有张既在安定照顾,想来是不会有什么事情。   曹朋自身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比如,他和甄宓的婚事。   甄家人对是否把甄宓嫁给曹朋,颇有分歧。比如甄宓的大姐甄姜,就有些反对。   甄家毕竟是官宦出身,对于这局势,有着敏锐的直觉。   否则,当初也不可能果断抛弃中山基业,跑到河西投奔曹朋。如今,中山甄氏已经灭亡,先是遭遇黑山贼袭掠,而后又受到了袁氏牵连,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反倒是当初跑到河西的这些甄氏族人,站稳了脚跟。   靠着曹朋这棵大树,甄家在武威迅速崛起。甄尧如今官拜武威郡主簿一职,同时掌控着对河西郡商会的监察大权。至少从目前来看,甄家的复兴,只在早晚。   可没想到,曹朋竟杀了韦端。   他虽说是北中郎将,河西太守。   但擅杀上官的罪名……   甄姜觉得,这件事很可能会影响到曹朋。   如果甄家和曹朋扯上关系,说不得也会遇到麻烦。   但甄宓的小妹妹甄荣,却不太同意。她很支持二姐嫁给曹朋,并说做人不能如此势力。且不说甄宓已经怀了曹朋的孩子,就算没有,也不能就这样忘恩负义。   忘了说一句!   年仅十四岁的甄荣,和曹彰走的很近!   最后,还是老夫人一句话:既然当初我们决定投奔曹公子,那么不管曹公子如何,我们都没有其他选择。因为在甄氏的外壳上,有着浓重的曹朋烙印。所以,甄宓必须要嫁给曹朋……不管曹朋是兴还是衰,甄家必须紧紧跟随曹朋脚步。   在这一点上,甄家比不得苏家。   至少苏双到现在,始终坚定不移的支持曹朋。   如果甄家朝秦暮楚,将彻底失去复兴希望……   曹朋和甄宓的婚事,并没有大肆兴办。   毕竟甄宓是贰妇,而且是以妾室身份进入曹家,自然不可能太过隆重。   但为了补偿,曹朋设下家宴,将河西太守庞统、金城太守成公英、以及南部都尉阎行,武功中郎将甘宁,征羌校尉邓范,护羌都尉潘璋,陈仓校尉郝昭等人,纷纷请来。除此之外,尚有还未得到任命的步骘石韬夏侯兰等人,算是除了阚泽之外,曹朋所有班底都找来,给足了甄氏颜面。这也让甄尧,感到无比开心。   婚后第三天,朝廷传来了消息,任步骘为武威郡太守,石韬为张掖郡太守。   而邓范则迁为征羌中郎将,驻守武威县。   夏侯兰任河西统兵校尉,出镇灵武谷……此外,曹操准许曹朋在河西武威张掖三郡,推行府兵制度。   曹朋,总算是放下了心事!   建安十年,二月二,龙抬头。   曹朋亲自主持了武威郡屯田祭礼,而后返回城中。   刚坐下来,还没等他喝一口水,却见庞德急匆匆跑进来,“公子,大事不好!”   曹朋不由得一怔,愕然问道:“何事惊慌?”   “伟章派人传信,朝廷命裨将军张郃,前来缉拿公子,不日将出大散关,抵达凉州。” 第513章 大丈夫当如斯   该来的,终究要来!   曹朋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所以并没有感到吃惊,反而在内心里有一种轻松感受。   要回家了吗?   “伟章可有说明,司空欲治我何罪?”   曹朋的措辞,和庞德的有很大不同。   庞德口中是‘朝廷’派人,而曹朋言语里,则是‘司空’治罪。两者听上去没有太大的区别,然则却有着巨大的不同。曹朋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如果是汉帝要治我的罪,老子坚决不认;但如果是曹操下令,他便可以听从曹操的命令。   只是,这种措辞上的区分,庞德听不明白。   “这个,伟章倒是没有说明。”   “呃!”   曹朋一笑,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令明,过两日西域会再送来两百匹白驼,你让姜冏和庞明去接收一下。白驼兵和飞驼兵该补充的补充,该休整的休整,过些时候,我们就该回去了……还有,这件事不要传出去,等朝廷使节到来后再说。”   “喏!”   曹朋的风轻云淡,让庞德心情安抚了许多。   他躬身行礼,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曹朋正准备清洗一下,抬头却看到步鸾三人,那满是忧虑的面容。   “你们,都听到了!”   “嗯!”   步鸾和甄宓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在她们看来,曹朋这一回去,少不得有一番磨难。   倒是郭寰看上去坚强许多,但也是咬着嘴唇,轻声道:“夫君,司空如此,于夫君不公!”   “胡说!”   曹朋一声厉喝,“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我擅杀朝廷大员,一州刺史,本就是死罪。司空让我回去,我也心甘情愿,尔等岂能妄自评论?好了,休要再胡乱说,回去收拾一下,也许不出半月,咱们就要返回许都了……呵呵,小鸾,小寰,你们不一直在说,西北太过苦寒?”   “可是……”   步鸾还想在说,却见曹朋眼睛一瞪,到了嘴边的话语,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回家了!   虽然她们一直期盼着回家,可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去,终究不是她们所希望的结果。   ……   虽然曹朋竭力隐瞒消息,可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朝廷派人缉拿曹朋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凉州大地……   步骘第一个跑来询问,不过被曹朋严厉的呵斥回去。   “如今春耕方始,你不去关注民生,跑来呱噪甚?   需知,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春耕关系百姓的希望,更是他们生存的根本。武威历经战火,颓败不堪,再也经不起折腾。你当下之任务,是好生发展民生,尽快和苏则石韬庞统拿出一个章程,恢复西域商路,繁荣西北……其他事情,休要插手。”   “可是……”   曹朋一摆手,打断了步骘的言语。   他让甄宓取来一本小册子,递给了步骘。   “这是我早先想出的一些章程,原本想等凉州稳定之后,在河西和武威加以推广。   但现在看来,恐怕是不可能了!   不管新任凉州刺史是谁,我要你和士元,尽快着手,在来年开始推广实施。我之前已派人联系德润,让他通过徐州行会,设法从东部收购一些桑树和果树……你们要提前准备,一旦准备妥当,即可全面推广,莫辜负了我的希望才是。”   那小册子上,写着《塘基栽植》四个字。   步骘接过来后,粗略翻看了一眼,不由得眼睛一亮。   曹朋这本《塘基栽植》里的内容,其实就是后世桑基鱼塘,果基鱼塘的方法。这原本是介于后世珠江三角洲地势低洼,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耕植形式。如今放在河西武威,倒也算不得出奇。东汉时期的河西武威地区,和后世的宁夏甘肃并不一样。借河水之便,河西武威的水量充沛,河流纵横交错,土地极为肥沃。   后世有塞上江南,就是指这个地区。   桑基鱼塘,果基鱼塘,是把低洼的土地,深挖为塘,而后堆土成基,填高地势。相对降低地下水位来种植桑树国术,兼养蚕桑,增加西北物产,扩展凉州的生产渠道。从单一的农耕畜牧,向多元化转变,同时还可以对西北的环境,产生巨大的促进作用。蚕沙喂鱼,塘泥肥桑,栽桑、养蚕、养鱼三者有机结合,形成桑、蚕、鱼、泥相互依存,循环促进的效果,避免洼地水涝之患,营造出一个良好的生态环境。   曹朋不知道,西北的环境究竟是在什么时代遭到破坏。   不过未雨绸缪,提前做出准备,加强西北的环保意识,至少在他这一代,不会遭受破坏。对曹朋而言,这就足够了!同时,蚕桑,渔业的出现,也能增加西北的经济效益。特别是蚕桑的移植,可以对西域商路,产生巨大的推进作用……   早在建安九年初,曹朋已经开始着手计划。   只是由于马腾之乱,造成了他这个计划,最终未能执行。   而今,他将要离去。   但大西北的战略构想,却不能就此而亡。他想尽各种办法,举荐庞统步骘石韬出任三郡太守,也正是为了他这个大西北的战略构想而做准备。一旦河西蚕桑渔业兴起,便可以进一步刺激金城,陇西、汉阳,乃至安定地区。张掖郡到时候,作为一个贸易集散地,将着重于畜牧业和商业,而整个凉州,就会变成西域商路的基地,从而产生巨大效益。如果按照这个构思推进,不出十年,凉州必成鱼米之乡,真正的塞上江南。当然,这还需要一个持续而稳定的发展规划。   曹朋,把这个蓝图已经勾勒出来。   接下来,就看步骘石韬他们的手段……   相信,以他们的才学和能力,必然能让曹朋这个蓝图实现。   把这份册子交出去,曹朋只觉一阵轻松。   “子山,西北就交付与你们,我也可以松一口气,回许都享清福去了。不管朝廷此次如何处置我,都不会危及我性命,所以大可不必为我担心。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凉州刺史,最终会花落谁家!不过,勿论谁为凉州刺史,你们若是遇到了麻烦,可派人前去通知我姐夫,通过他,向朝廷呈报,请求支持。”   步骘,心潮澎湃。   看罢了曹朋这份计划书,他才知道,在曹朋心里,有一个何等巨大的蓝图构架。   这在他看来,几乎是不可想象。   改变西北的生产模式,营造大西北构想……   整个凉州,雍州,西域,乃至河湟,甚至包括关中!一旦实施成功,都将纳入这个大西北构想的蓝图之内。人常言,得关中者得天下。八百里秦川即便是再富庶,也经不起连年的消耗。而今,曹朋为关中设计出了一个循环系统,将会大大加强西北的地位,令关中变得更加富庶……而最重要的是,一旦大西北战略实施成功,西北豪门力量,会遭遇到强力的打击,甚至有可能会迅速的衰颓。   “公子放心,子山纵死,也会令公子计划成功。”   “哈……”   曹朋大笑,“不过是推行一个计划而已,哪至于到‘死’的地步。你可不能死,不但是你,士元,广元,公威,都要好好保重身体。到时候我会设法让太常御医派人前来,为你们诊治身体。我要你们活着,把这大西北经营成为人间天堂。”   步骘,匍匐地上,涕泪横流!   ……   送走了步骘,曹朋再次忙碌起来。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和曹允玩耍,享受天伦之乐。最多也就是半月,他就要离开西北。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必须要做好各种安排,制定下各种的章程。   首先,他命人找来邓范。   详细的交代了一些关于对羌、氐、匈奴、鲜卑的事宜。武威河西,各族混居,错综复杂。虽说曹朋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令各族开始归化。但融合归化的道路漫长,期间会出现各种各样复杂的状况。更何况,这是一个以‘我’为主的融合过程,自然少不得血腥的镇压和屠杀。这是‘民族大融合’不可避免的过程。   曹朋不希望日后被动的融合,那只有主动寻求融合。   征羌中郎将,就担负着这样的任务。   他不仅仅负责军事,同时还担当调节民族矛盾的责任,意义极其重大。邓范遇事沉稳,曹朋倒不太担心。只是,他少了些许灵活,也是邓范目前最大的问题。   “我会让退之留下帮你,出任祭酒之职。   他对西北事务了然,同时智谋过人。大熊你骁勇善战,但少了些机变。你二人合作,可谓奇正相合,相得益彰。所以,我把西北之安危,就交付你二人之手。”   邓范正色点头。   曹朋在狄道斩杀了韦端父子,令邓范感激万分。   有这样一个兄弟,他焉能不去效死?感同身受,如果是事情放在邓范自己的身上,曹朋也一定会拔刀相助。他和王买曹朋,一同从棘阳走出。自建安二年至今,已八年之久。虽说曹朋是小八义里的老幺,可在邓范心里,曹朋是真正大哥。   不管将来怎样,这结拜情义,永世不忘。   邓范说:“阿福你放心,只要我一息尚存,定使西北无虞。”   接下来,曹朋又分别联络了王买,夏侯兰等人,一一进行了叮嘱。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曹朋每天从早忙到了晚,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这一天,他正在家中编写一部关系西北归化的细则,忽听屋外传来了一阵喧哗骚乱。   “公子,朝廷使节,到了!”   曹朋闻听,放下手中的笔,显得非常平静。   他站起身来,迈步走出房间,就见庭院里,他的家臣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手持兵器。   “干什么,要造反不成?”   曹朋厉声喝道:“全都给我滚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休得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姜冏眼睛一红,“公子!”   “姜冏,欲逆我乎?”   “卑职不敢。”   姜冏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兵器放下,带着人让开了路。   曹朋整了整衣衫,扭头看去,但见长廊尽头,步鸾抱着曹允,郭寰和甄宓相互搀扶,泪汪汪的正看着他。曹朋微微一笑,朝她们点了点头,便昂首挺胸,向大门走去。   正堂上,一队军卒紧张万分。   张郃脸色有些难看,心里叫苦不迭。   他和曹朋,并无太多的交情。说起来,他当初被俘,还是拜曹朋之赐,败于甘宁之手。后来,官渡之战时,张郃奉命假越骑校尉,也正是接曹朋的职务……   此次前来凉州,还没有离开许都,他就得到了许多人的关照。   “见到友学,莫要为难他,需给他足够体面。”   这是典韦派人给他的传话。   “友学功劳卓绝,为小人所害。   斩韦端,乃大丈夫所为……俊乂当谨慎言行。”   这是途径管城时,河南尹夏侯渊在酒宴上的嘱咐。   此外,还有许褚,张辽、曹仁等人的交代。更有曹真典满许仪等人的拜托……   郭嘉亲自登门,要他小心行事。   荀彧派人私下里告之,不要委屈了曹朋。   此外,诸如孔融清流名士,也托人叮嘱张郃,说曹朋乃名士,不可以照等闲人的规矩去做,以免辱没了斯文。这让张郃还没出发,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途径长安,曹洪又叮嘱了一番。   最让张郃吃惊的,莫过于司隶校尉卫觊,以河东卫氏的声名,告之张郃:“曹友学扬威域外,威慑凉州,此乃有功于社稷的栋梁之才,俊乂此去,当不可怠慢。”   如果说,此前种种叮嘱,是曹朋的人脉。   那么卫觊的叮嘱,则明显带有别样的意味……   卫觊,河东大族,隶属于关中豪强序列。他的叮咛,无疑是代表着关中豪强对曹朋的敌意,正在慢慢减弱。同时,也标志着曹朋的名望,达到了一个高度。   一入凉州,张郃便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敌意。   勿论是在陇西,还是在金城……特别是在进入武威郡之后,那种敌意就越发强烈。沿途见到的武威百姓,似乎对他们存有极大的敌视。这也让张郃感到忧虑。   曹友学,究竟何等人?   张郃在一路上,都在思索这样的问题。   有一点可以肯定,曹操也不想为难曹朋,只是迫于无奈,才下令将曹朋缉拿……   原以为是一趟轻松的旅程,却不想,会承受这么巨大的压力。   早知道,就学高览那般,诈病拒绝!   相比之下,高览对曹朋的认识,远比张郃清晰。毕竟,高览是被曹朋亲手俘获。   “曹将军!”   张郃见到曹朋,拱手苦笑。   “好了,我知俊乂来意。”   曹朋笑呵呵说道:“我已准备妥当,不过这时候最好莫要离开,待天黑后再走。   你看如何?”   “就依将军之意。”   看看人家这气度!   张郃不由得为之心折。   似乎全不在意,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且,这时候离开,的确有些麻烦。入城以来,张郃感受到的那份敌意越发明显。如果这时候把曹朋带走,弄不好,会激发姑臧百姓的怒火,发生不必要冲突。   短短一年!   曹朋才占领姑臧一年,就得到了姑臧人,乃至武威人的爱戴。   也难怪,马腾占领武威的时候,依靠强大的武力震慑。穷兵黩武,令百姓承受巨大的压力;而曹朋掌控武威以来,减免赋税徭役,甚至严苛限定了征兵的范畴,令百姓获得了喘息之机。同时,曹朋大力推行屯田,扶助农桑,也令武威百姓,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希望和活力。现在,曹朋要走了,武威的希望在何处?   “俊乂,到了凉州之后,切不可态度骄横。   曹友学虽犯下了滔天大罪,可是却有功于社稷,有功于苍生,有功于司空。你在他面前,要尽量给予恭敬,这与你而言,既是考验,也是一个偌大的机会。”   这番话,出自许攸之口。   历史上这个时候,许攸被许褚所杀。   但是在这个时空里,许攸却意外的活了下来……   官渡之战以后,他甚至没有再出任任何官职,而是闲赋在家,过隐士一样的生活。   同为河北降臣,张郃自然和许攸走的比较亲近。   再加上许攸在河北本就有一定的声名,也使得张郃自然而然,喜欢向许攸求教。   考验?   我已经感受到了!   可是机遇,我尚未发现。   张郃暗自庆幸,他听了许攸的叮嘱,在进入凉州以后,保持了低调行事。否则的话,能否活着抵达武威,恐怕都是一遭难事……   曹朋,命人安排了住处。   随行八百军卒,被安置在城外的校场中。   曹朋并没有招待张郃,而是回房继续书写细则要目,准备留给步骘和庞统等人。   他相信步骘和庞统的能力。   但有些事情,过于超前……如果不做出一些详细的规则,必然会产生巨大的反作用。当然了,他也可以让庞统他们摸着石头过河。可如果能少走一些弯路,又何乐而不为呢?为此,曹朋这些日子,可是煞费苦心,耗费了不少的脑细胞。   ……   入夜,姑臧县城,渐渐的冷清下来。   曹朋换上了一身朴素的衣装,迈步走到了前堂。   白驼兵和飞驼兵,已奉命驻扎城外。步鸾三女在曹朋的命令下,在天黑前就悄悄出城,在城外等候。   曹朋看了一眼在堂下,一身灰衣打扮的庞德。   “令明,你大可不必随我走。   留在这里,有很多机会,让你施展才华。”   庞德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公子休在劝我,若不让德随行,德即刻自刎在堂下。”   “你这家伙……算了,随你去吧。”   庞德亲自牵马,一手是曹朋的狮虎兽大黄,另一只手上,则是曹朋赠给他的踏雪乌骓马。这踏雪乌骓,原本是马超的坐骑。在允吾被狮虎兽所镇压,便成了曹朋的战利品。后来,曹朋又把这踏雪乌骓转赠给了庞德,成为庞德的坐骑。   算起来,曹朋手里曾有过四匹好马。   除了狮虎兽之外,当初夏侯渊赠他的照夜白,如今成了夏侯兰的坐骑;从张飞手里缴获来的乌骓马,赠给了甘宁。而今,这匹踏雪乌骓,又成了庞德的爱马。   看着狮虎兽和踏雪乌骓,张郃不由得一阵眼红。   突然间,他似乎明白了许攸所说的‘机会’是什么。曹朋,倒是一个值得跟随的人!   “公子,该上路了!”   曹朋深吸一口气,站在府门口,看了一眼身后的府邸。   “子山,若是蔡姐姐回来,把这府邸交给她。   以后还请你多多照拂她母女……蔡姐姐一生孤苦,却也应该过一些好日子才是。”   前来送行的步骘,躬身行礼。   “子山遵命。”   “走吧。”   曹朋迈步走下台阶,登上了张郃准备的车仗。   张郃原本想要上马,可是看周围的人,竟无一人有上马之意。   马车缓缓行驶,众人或牵马相随,或垂手跟进,一个个面露悲戚之色,默默无声。   “为官若斯,虽死无憾!”   张郃心里,陡然生出这样一个念头。   这位曹友学曹公子,并不是那种徒有虚名的清谈之辈。   只看他这些手下的恭敬,便知道他是何等的手段。即便曹公,也莫过于如此吧……   马车行到城门口时,原本漆黑的城楼上,陡然间传来一阵呜咽的号角声。   刹那间,城头上灯火通明。   军卒们一个个盔明甲亮,站在城头上。   “我等,恭送公子还家!”   呐喊声整齐如一,犹如巨雷般,在夜空中回荡。   张郃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兵器,抬头看去,却看到那些军卒,一个个手持火把,列队呐喊。   城门,缓缓的开启!   张郃看到了一幕令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姑臧城外的原野上,火光星星点点,犹若天上璀璨星辰。   有上万人吧!   姑臧的百姓们,在城外扶老携幼,列成一排排,一行行的队伍。当城门开启的一刹那,人们突然发出了大声的叫喊声:“曹公子,莫走……曹公子,请留下!”   曹朋听到了喊声,诧异的从车上走出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他鼻子一酸,不由得热泪盈眶。   此回中原,不知何时能够再次返还。   他站在车上,朝着那武威百姓,搭手一揖到地。   刹那间,人群沸腾了!   呼喊声越来越响亮,那漫山遍野的火把,与夜幕闪闪的星辰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副壮观画卷。   张郃,心潮澎湃。   他向曹朋看去,但见那雄魁身姿在夜色中卓然而立,夜风拂动衣袂,更显卓尔不群! 第514章 师徒   武威已远……   苍松的城墙,也已经看不见轮廓。   从武威进入金城,张郃感受到了一种与来时所见,截然不同的感受。武威,处处充满生机,活力澎湃。相比之下,金城郡则显得有些荒凉。至于陇西,初入境内,便可以感受到一种大战过后的荒冷和惨败。从陇西一路到武威,是一种越来越繁华,越来越热闹的感觉,而踏上归途,感受到的是一种愈发破败。   也难怪,武威自曹朋攻取,至今已有一年。   经过了一年的休养生息,正渐渐的恢复活力。   特别今年开始,武威开始推行屯田之法,各种扶助农桑的政策出台,也让武威郡增添了更多激情。金城郡去岁,并未经历太多的战事!不过前期由于为了支持马腾,金城郡耗费了大量的钱粮,使得元气大伤。如今成公英接掌金城郡,也无法大规模推行屯田之法。他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来进行准备和休养生息。   至于陇西郡,则更加不堪。   论能力还人望,赵昂无疑比成公英更强几分。   但整个建安九年的下半年,陇西郡都被战火所笼罩。先是马腾攻打陇西,而后襄武和漳县的焦灼;临洮一番恶战,狄道大捷……乃至于后期,曹朋和凉州韦系人马的冲突,造成了陇西郡的彻底破败。按照曹朋估计,陇西若想要恢复元气,没有两年难以成功。原因嘛……非常简单!人口,人口……接连的战事,令陇西郡人口锐减。韦端时期的陇西郡,人口约三十余万,至陇西大战结束,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人口已锐减到二十余万。其人口数量甚至连河西郡都不如。   如此情况,想要恢复过来,的确是麻烦。   这也是为什么张郃会产生荒凉破败感受的原因……   ……   张郃渐渐的从离开姑臧时的震撼中走出。   但是,他仍有些紧张。   从姑臧一路行来,经苍松等县,时常会出现举城迎送的场面,令他感到莫名紧张。   不过在紧张的同时,还有一些热血澎湃。   大丈夫,当如是!   对于曹朋的认识,似乎也随着这一路下来,深刻了许多。   以前,哪怕是被甘宁俘虏之后,张郃一直觉得,曹朋徒有虚名。他能闯下偌大名声,还是他那曹操族侄的身份所致。若没有曹操那个光环笼罩,估计也就是普通。可现在,张郃发现他似乎错了!曹朋能在短短时间里,令大半个凉州臣服,绝非因为他是曹操的族侄。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能力,并非他的出身。   事实上,在长安时,张郃也觉察到了!   即便是反曹朋最为激烈的杨阜赵衢等人,也只是恼怒曹朋杀了韦端父子而已。   甚至在离开长安时,杨阜快马追赶,拦住张郃。   “俊乂见到曹将军,不可以无礼。”   当时,张郃还觉得有趣。   你杨义山不是恨不得曹朋死吗?何故又假惺惺的跑来,为曹朋说这些好话呢?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   杨阜弹劾曹朋,要追究曹朋的罪名,是私谊。   他跟随韦端已久,算得上是韦端的心腹。而且,韦端代表着关中士族的利益,而杨阜恰恰是关中士族的一员。但是,从公理而言,杨阜未必就赞成韦端。事实上曹朋占领武威,扼守河西,对凉州绝对是一件大好事……他令凉州再无西北之患,可以平稳发展。而且,对于曹朋在西北推行的政策,杨阜也很赞成。   与公义而言,杨阜和曹朋并无深仇大恨。   甚至在某些方面,他们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关中的未来而着想。   曹朋,你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一个能让你的敌人,都赞不绝口的人物,又是怎样的一种人呢?   看着前方的车仗,张郃陷入了沉思!   曹朋依旧是乘坐马车,只是在离开姑臧后,白驼兵和飞驼兵,便自动形成了保护。   张郃的部曲,根本无法靠近曹朋的车仗。   特别是那支白驼兵,清一色的白骆驼,军卒白衣飘飘,透出一种别样的韵味。而骆驼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味,会使战马焦躁不安。即便是飞驼兵,也很少和白驼兵驻扎一处。飞驼在前,而白驼护佑,行进间极有章法,令张郃赞叹不已。   曹朋并没有因为自己罢官,而忽视了对牙兵的训练。   相反,这一路上曹朋不断操演兵马,让张郃大开眼界……   行军时,庞德率二百飞驼在前,充当斥候,探路侦查。而白驼兵则已雁行阵而走,护佑车仗,缓缓推进。一俟出现警兆(曹朋所设计出来的假想敌),飞驼兵便立刻收回,白驼兵组成方阵突前。飞驼在白驼兵两侧蓄势,待曹朋指令发出,立刻分为两队,同时出击。先以骑射,而后施以大刀长矛,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张郃只看得是心旷神怡,到后来,干脆跑到曹朋跟前恳请,让他的部曲充当假想敌。   如此一来,枯燥乏味的旅途,变得生动起来。   此时的张郃,并非那个被诸葛亮忌惮无比的魏国上将。   他的兵法还显得有些稚嫩,甚至有些天真。勿论是行军打仗,还是列阵迎敌,都带着明显的雕琢痕迹。在一次次被击溃之后,张郃的兵法也随之变得灵活起来。   他不再拘泥于兵书上的那些战法,而是逐渐透露出他的风格。   当车队抵达湟水时,张郃已崭露出一种沉稳气概,令曹朋也不由得为之感慨万千。   真牛人啊!   果然不愧是诸葛亮晚年,最为忌惮的魏国大将。   他的进步,非常明显,隐隐透出了大将之风;当然了,庞德的进步也非常大,从最初的猛追猛打,到后期的灵活多变,其兵法特征,逐渐凸现出来,令人眼前一亮。   每次交锋过后,曹朋都会予以点评。   而张郃就好像一个好学的学生一样,聆听曹朋的教诲。   “今日俊乂,略有些慎重了!   战场之上,千变万化,绝不会拘泥于兵书上的教条。司马法,孙武十三篇,尉缭书,的确是前人先贤的智慧结晶。但如果你一味遵循兵法,也就落入下乘。   孙子说:兵者,诡道也!   何为诡呢?   说穿了,就是一个变化。天地造化,都存有一个变数……孙武子写十三篇的时候,尚是车战争锋之时。而到了尉缭书,秦国已大规模实行骑战,创出了三锥阵法。时代在发展,兵法也在演变。有道是,万变不离其宗,你们要抓住的是其根本,而不是按照兵书上所言的那些教条……相比之下,今日令明的表现很是惊艳。虽然你和安平一直处于分兵状态,可是当白驼兵推进困难时,你集中了骑军之力,发起冲击,令俊乂所部侧翼溃败,造成了今日之胜,确是一着妙手。”   万变不离其宗?天地造化,存有变数?   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却被融合在一起,让张郃与庞德,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湟水,滔滔!   正值春汛时,河水激涌。   车队分成了三队,白驼兵护着车仗,自成一营,飞驼兵悬于外,警戒周围。   而张郃的部曲,则组成一个圆阵,把白驼兵护在中央。   他站在篝火旁边,远远眺望。   曹朋怀抱着曹允,围着车仗奔跑,逗得曹允咯咯直笑。而步鸾则在车旁,小心翼翼的烹煮食物,郭寰和甄宓笑靥如花,看着曹朋父子,不时发出银铃般笑声。   而白驼兵,忠心耿耿的护在周围,形容警惕。   此时的曹朋,哪里是一个征伐天下,威震凉州的曹三篇,分明就好像小孩子一样,毫无半点形象。   公子,究竟哪一个你,才是真实的你呢?   别人被抓,莫不是愁眉苦脸。   偏你好像没事人一样,逍遥自在……   反正若放在自己身上,张郃一定会觉得委屈,甚至会产生不平之想。   但是看曹朋……   忽然,从远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声响亮的口哨,飞驼兵立刻上马,做好了迎敌准备。   而白驼兵则围成一圈,将曹朋一家人保护其中。反倒是张郃的八百部曲,显得有些慌乱。   张郃搓揉面颊,苦笑着摇头。   这,又会是哪一路神仙?   ……   从武威过来,这一路上张郃已经经历了太多这种状况。   三天前,他们遇到了一支羌骑拦住了去路。为首的竟然是河湟烧当老羌的小王柯吾。   据说,这柯吾是得烧当老王的叮嘱,希望能留曹朋在凉州。   双方差一点发生冲突,若非曹朋出面,把柯吾好一顿破口大骂,骂的柯吾连个屁都不敢放,乖乖的让路通行。不过,柯吾还是留下了很多礼物,足足有三辆大车。   离开姑臧时,曹朋一行一共也就是三辆车仗。   可到了湟水,这车仗已经增加到了十余辆……   “休要惊慌,看清楚再说。”   看着沉稳的曹朋牙兵,张郃好一阵的羞愧。   自己这些部曲,可都是许都精锐。可比起人家的私兵,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   不止是装备上的差别,其他方面,更远不如他们。   张郃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冲动,他不想再去当劳什子校尉,在曹朋手下当一名家将,想来感觉应该不差。   “休要误会,我是曹彰,特来拜见老师。”   远来那支骑军,大约有三百人左右。   为首是两个少年,魁梧而壮硕。   当先一骑,胯下马,一袭长衣,在马上大声呼喊。   “飞驼,弓向下。”   庞德一声沉喝,飞驼兵立刻止住了行进。   曹朋怀抱曹允,诧异的抬头向外眺望,“子文怎么跑来了?他不是镇守张掖,何故来此?”   把曹允交给了步鸾,而后带着蔡迪,迈步前行。   白驼兵自动分开了一条通路,与此同时,张郃也反应过来,连忙让部曲让开路。   曹彰,那是曹操的长子!   曹昂曹丕死后,称曹彰长子,丝毫不为过。   但见曹彰在距离圆阵尚有十余步的时候,甩蹬下马。   在他身后,是牛刚紧紧随行。   曹彰根本就没有去理睬张郃的见礼,更没有去搭理那些部曲。他快步跑上前来,噗通一下子便跪在了曹朋跟前,“老师还家,何故不与黄须知晓,莫非老师不当彰为弟子?”   曹彰这举动,让张郃吓了一跳。   他知道,曹彰曹冲,都曾在曹朋门下启蒙。   可说起来,曹朋和曹彰算是一辈人,一直以来,也没有人真的认为他们是师徒。   可现在看来……   张郃突然松了一口气。   “将军,何故如此?”   “我在庆幸。”   “庆幸?”   张郃苦笑道:“我庆幸这一路过来,我没有半点失礼之处。否则的话,我回到许都,只怕生不如死。”   那亲随听罢,顿时恍然大悟。   他看了一眼远处曹朋,也不由得暗自感慨。   尼玛,做囚犯做到曹朋这样的程度,可谓前无古人了……   曹朋一把将曹彰拽起来,“子文,你和牛刚不在张掖,跑来这里又干什么?”   “先生今还中原,身边岂能无弟子相随。   我和老牛商量了一下,决定和先生一起回去。我已经告知王买将军,他已命柯吾,出镇张掖县城。我和牛刚来的时候,还上书许都,估计这时候,已经过了雒阳。   呵呵,我和老牛决定了,先生去哪里,我们就去那里!”   “胡闹!”   曹朋勃然大怒。   “子文,你为张掖统兵校尉,怎可擅离职守?   兵者,国之大事。你说不干就不干,当这是小孩子的游戏吗?简直就是胡闹!”   曹朋的怒喝声,传到了张郃耳中。   却让张郃一咧嘴……   那可是曹操的儿子!   论辈分,你就是曹彰的族兄,居然训斥起来,好像骂孙子一样,丝毫不留情面。   偏偏,曹彰毫不生气。   “我不管,反正我已经来了。   先生要赶我走,那绝对不成……我觉得,随先生还能学到很多东西,难不成先生要把那些学问,都教授给仓舒吗?先生不能这般偏心,反正我跟定先生了……”   “你……”   曹朋的心里,陡然间涌起一股暖流。   曹彰话是这么说,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关切之意。   相反,从他杀死韦端到现在,环夫人那边没有半点问候传来。按道理说,环夫人哪怕是改变不了曹操的决意,但至少也该派人慰问一下,告之曹操的处理意见。   可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也让曹朋心里,略有些不满。   反倒是曹彰,听说自己要被拿回去问罪,舍了一身功名,从张掖千里迢迢追赶过来。看着他那一身风尘仆仆,曹朋要说不感动,那纯粹是谎话。曹彰,有一颗赤子之心。这种赤诚,是用任何财富都无法换来。曹朋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算了,你既然这么决定,我也不阻拦你。   不过,话说清楚,你舍得离开你那千娇百媚的小美人?而且回去之后,少不得被主公逼着完婚,到时候你可莫要向我抱怨。这件事,我可是一点都帮不得你。”   “那……我就待在荥阳。”   曹朋哑然失笑,“算你!”   说着,他拉着曹彰的胳膊,又叫上了牛刚。   “正好,小鸾烹好晚饭,正好填饱肚子……今日早些歇息,明日咱们还要赶路。” 第515章 父凭子贵   天亮了!   当车队再次启程,人员又增加了三百零二人。   曹朋倒也没有矫情,直接把曹彰牛刚丢到了张郃的队列当中,在凌晨时分上演了一处渡口之争的戏码。张郃主防,曹彰牛刚协助,而庞德则要保护车队安全渡过湟水。这无疑给庞德增加了难度,同时对白驼兵而言,也是一场严峻考验。   张郃以步军为主,在之前的演练中,机动力明显不足。   但是增加了曹彰三百骑军之后,顿时增强了实力……演习从凌晨持续到正午,最终以庞德失败而告终。这也是从武威启程以来,白驼兵的第一次惨烈失败。   众人在马车上,听着曹朋的点评,相互检讨缺失,都觉得大有收获。   曹朋点评的并不算太多,毕竟不是搞军事出身,偶尔为之还成,如果让他专业点评,则力有不逮。所以,在大多数时候,他会聆听!静静的聆听众人的讨论,对于他而言,同样是一种巨大的收获。当晚,彻底抵达允吾县城,成公英出城十里,在路旁恭候!   ……   在允吾休整了一天,曹朋再次动身。   不过这一次,他的心情相比之从武威出来,就显得有些沉重。   成公英告诉他,刚得到消息,关于新任凉州刺史的人选,已经决定下来。但目前尚未得到通知,说究竟是谁来出任。不过,听说新任凉州刺史,已经动身离开许都,不日将抵达陇西。关于这位神秘的凉州刺史身份,成公英也颇有猜测。   曹朋同样疑惑!   凉州刺史人选,迟迟未定。   就连张郃这个从许都来的使者,也不清楚最终的人选。   据说,在最初声望最高的人选,是夏侯真的叔父,夏侯渊。可不知为何,夏侯渊后来成了河南尹,也就自然而然淡出人们的视线。从内心而言,曹朋并不希望是夏侯渊来接掌凉州。原因非常简单,他和夏侯渊虽然颇有关系,不仅是夏侯真的叔父,早年还赠马与曹朋,应该算是不差。而且,夏侯渊这个人有真才实学,担任过地方主官,也出任过军职,战功显赫,威名远扬,似乎的确合适。   至少,凉州那帮子骄兵悍将,不会正面和夏侯渊对抗。   但问题在于,夏侯渊性子骄傲而刚烈。   他有才华,愿意做一个傀儡吗?   曹朋在凉州烙下的印记,夏侯渊是否心甘情愿的视而不见?   在曹朋看来,夏侯渊不会!   他会设法抹消曹朋的印记,哪怕他们有亲戚关系。原因非常简单,以夏侯渊那种性情高傲的人物,怎可能心甘情愿,生活在曹朋的阴影之下?这无关矛盾,而在于一个颜面和自尊。一旦夏侯渊要抹去曹朋的印记,那么曹朋对凉州的规划,必然将受到冲击。这绝不是曹朋希望看到的结果,想必曹操也能看出端倪。   所以,夏侯渊出镇河南尹。   既然不是夏侯渊,那么又会是谁?   曹朋这一路上,一直在思忖着这个问题,却迟迟得不到答案。   不知不觉,车马已经驶离金城郡,进入陇西郡治下。虽是当春,可陇西郡依旧一派残破景象。大战后留下的印记,绝非短短两三个月能够消除。赵昂即便是才能卓绝,想要一下子恢复陇西郡的生机,也似乎不太可能。昔日良田,大部分荒芜。行走百里,不见人烟……路旁不时会出现残骸,更显几分萧瑟和荒冷。   倒是原野上,那青青野草,透出绿色,显出生机。   曹朋走下车来,站在路旁,看着荒冷原野,不由得心生感慨……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关中路。   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时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一曲山坡羊,恰到好处的描绘了陇西如今的景象。   作为当年强秦崛起之所,而今一片残破凋零。想当年,道‘得关中者得天下’,恐怕说出这句话的人,看到如今的景象,必然不会赞同。曹朋负手而立,任风卷衣袂飘飘。他一声感叹,却让身后的曹彰心有所感,暗自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从车队里传来了凄凉琴声。   调寄胡笳十八拍,紧跟着有动人歌声传来,唱的正是曹朋刚才所做的这曲《山坡羊》。   歌声悲怆,曲调凄苦,令人不由得黯然泪下。   胡笳十八拍,是蔡琰自朔方返还后,历经一年光阴,整理而成。她采用了塞外胡笳之音,并融合了军中的横吹之声,以古琴演奏,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曲风。   将山坡羊和胡笳十八拍融合一起,倒也相得益彰。   只是在歌唱时,中间的停顿换气需要极高的技巧。若不是知道蔡琰不在,曹朋肯定会认为,这是蔡文姬所唱。不过听声音,他还是能听出,那是雒神甄宓的歌声。   “小宓,莫唱了!”   他忍不住开口打断,却让张郃等人,一个劲儿的翻白眼儿。   甄宓歌喉甚美,却不是一般人可以听到。   加之她容貌美艳动人,风姿卓绝,连张郃都暗自羡慕,曹朋的桃花运。如今好不容易听到甄宓歌唱,虽说曲调悲苦,但也是一种享受。哪知道,却被曹朋打断。   “夫君,莫非小宓唱的不好?”   车帘挑开,露出甄宓动人的面容,透着疑惑之色。   曹朋哈哈大笑,“非是不好,只是不合时宜……我做山坡羊,不过是见眼前凋零,心有所感。可你这一场,却又多了几分凄苦。让军士们,如何能打得起精神?”   甄宓偷眼向外一看,就见军卒们,一个个面带凄然。   “此颓音耳,还是少唱为妙。   不过,小宓能这么快寄调成歌,的确是不一般。   依我看,恐怕也只有蔡姐姐能胜你一筹……这样,我考考你,刚才我见荒原野草丛生,忽有感悟,得诗一首。小宓不妨试着为歌,如何?”   甄宓,同样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   或许,她不似蔡琰那般妖孽,能默记五百余册书籍。但其才华,却不容否认……历史上曹植做《雒神赋》,用辞之间可以看出,除了感叹甄宓美貌之外,更赞叹她的风姿。风姿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拥有,那是需要特殊环境的孕育。   比如后世金大侠的神雕,小龙女那种脱俗超凡,却源自于她深居古墓,不问世事。   而黄蓉的精灵古怪,却必须有黄药师那般人物的熏陶。   甄宓的风姿,不仅仅在于她的美艳,更在于她才华横溢而孕育出来的独特气质。   曹朋虽然娶了甄宓,但对她了解并不多。   此时闲来无事,他突然生出了玩笑之心。   想当初,他曹友学会因为剽窃一句诗词而面红耳赤。可如今,他已经能做到不动声色,挥洒自如。   张郃虽是武人,却也读过诗书。   庞德历史上以勇武而著称,但一直以来,也未曾放下学问。   至于曹彰,更如此。   被曹朋逼着,能把三字经,千字文,以及诗、论倒背如流。   隔壁马车上,车帘一挑。   就见一个青年美妇,也探出头来。   在她怀中,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子,大概有三岁左右。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向这边看来。   那妇人,便是姜冏之妻,而那小孩子,就是姜冏之子,名叫姜维。   曹朋到现在,也没有弄明,此姜维是否就是历史上那个姜大胆。不过这小家伙倒是不认生,平日里无事,也喜欢围着曹朋打转。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曹朋这次返还许都,姜冏也要跟随。他索性让姜冏带着妻儿一同前往……   从身份上而言,姜冏是曹朋的家臣。   所以他带着妻儿过去,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曹朋想了想,突然开口吟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将朝天子,萋萋满别情。”   这是一首类似于咏物诗的赋得体。   按照科举的规定,凡指定的试题,或者题目前,需加上赋得二字。   相传,白居易十六岁从江南到长安,带此篇诗文拜见当时的名士顾况。哪知那顾况看了白居易的名字之后,戏言道: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可是当他看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时候,忍不住拍案叫绝,称:“有才如此,居亦何难?”   可以说,这首诗,是白居易的代表作之一。   首句‘离离原上草,却正和眼前古原野草相合。叠字’离离‘描写春草茂盛,又扣住了当下时节。第二句月一岁一枯荣’,写出了古原野草秋裤春荣,岁岁循环,生生不息的规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正是如今陇西郡的写照?   曹朋,即将别离凉州,返还许都。   面对着这个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满怀离别之情……   不但应景,更蕴含深意。   甄宓不由得眼睛一亮,忍不住轻呼一声,“好诗!”   她用纤细修长,如羊脂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片刻后琴声悠扬,她轻启檀口,悠然而歌。那歌声,令人心旷神怡。曹彰忍不住抚掌称赞,连声叫好。   先前沉闷的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   对于曹朋的诗才,知道的人并不是太多。   比如步鸾和郭寰,曾在东陵亭江畔,见过曹朋七步成诗。   只是后来曹朋以陋室铭和爱莲说显名,又作三篇蒙文,掩盖了他作诗的‘才学’,所以除了极个别的人知道,大都不太清楚。甄宓久闻曹朋的才学,但很少见他显露。也难怪,曹朋自到了凉州,忙于政务,征战不断,哪有心情剽窃?   而今将返还许都,他倒是轻松不少……   长途跋涉,难免枯燥乏味。   偶尔剽窃两首诗词,却也可以调剂生活。   当众人再次上路的时候,心情就显得愉悦很多,不再复早先那般的那种单调!   ……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   不知不觉便过了狄道。   在通过狄道的时候,赵昂率部迎接。   曹朋并没有在狄道停留,而是直接离开。   分别是,赵昂提醒道:“公子,据说新任凉州刺史,已抵达临洮。”   “是谁?”   “尚不知晓。   不过元直已奔赴临洮迎接,我本来也应前往,可由于这春耕已经开始,事情繁忙,所以就拜托了元直前去。”   那言下之意就是:我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是不会轻易拜见凉州刺史。   赵昂跟随曹朋的时间不长,却亲眼看到了曹朋在武威,在河西推行的政策,甚为赞同。   他也担心,新来的凉州刺史会推翻曹朋之前的努力。   所以,他决定站在曹朋这一边,询问过曹朋的意见,再做决定……   曹朋心下暗自欣喜,他想了想,道:“伟章公务繁忙,情有可原。但凉州刺史,毕竟是朝廷委派,伟章于情于理,即便是再忙,也该前去拜会,否则就失了礼数。”   你尊敬我,我很高兴。   但是,你还是应该去看一看,哪怕是探探风声也成。   若因此而落人口实,反而不美……   赵昂心领神会,躬身一揖道:“若非公子提醒,伟章险些酿成大错。待处理手中之事,伟章即刻前往临洮。”   “如此,甚好!”   当下,曹朋也不再逗留,在张郃等人的‘押解’下,渡过洮水,直奔临洮而去。   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凉州刺史的身份。   第三天,车队进入临洮治下。   曹朋正在和曹彰等人车上闲聊,忽闻探马来报:“公子,凉州刺史率临洮官员,在洮水对岸渡口,迎接公子到来。”   “啊?”   曹朋一怔!   凉州刺史迎接我?   若是临洮的官员来迎接他,曹朋倒是可以接受。   毕竟,不管阎行也好,郝昭也罢,都是他的部曲和门下。   可凉州刺史……   这动静未免太大了些吧。   既然凉州刺史这么给面子,曹朋自然也不能失礼。于是连忙下了车,徒步到渡口之后,登上了早已经准备好了渡船,向洮水对岸行去。岸边,人头攒动……   当先一个彪形大汉,身穿青直裾衣,头戴纶巾,负手而立。   风从河面拂过,卷起曹朋的衣袂飘飞。他远远的,就看清楚那彪形大汉的模样,不由得,目瞪口呆。 第516章 红颜知己   老爹?   曹朋懵了!   老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那众星捧月的架势,似乎是领头人。难道说……   曹朋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了一个在他看来,是无比荒诞的念头:老爹,是凉州刺史?   之所以说荒诞,并不为过。   曹汲是什么状况,曹朋心里最清楚。   他刚重生时,曹汲大字不识一个。而且性格里,有一种随遇而安的闲散秉性。   那时候的曹汲,不喜欢和人争斗,也不喜欢招惹是非。   守着中阳镇的小铺子,也没什么大理想。   可以说,如果不是当时成纪欺凌母亲张氏,曹朋一怒之下,潜入成府,杀了成纪的话,曹汲说不定也不会离开中阳山,很可能一辈子就守在中阳镇里到老……   后来辗转,到了许都。   曹汲借势而起,凭借马中三宝,出任河一工坊监令,从而踏上仕途。   但真正令他成名的,还是那三十六支天罡刀。也正是因此,他得了隐墨钜子的名号。虽然连曹汲自己都不愿承认,可大家信了!此后随着他造刀技艺的提升,声名也越来越大。而入曹操法眼,则是因曹公犁和曹公车,从而得了奉车侯爵位。   当然了,曹汲那个爵位,很大程度上是源自于邓稷和曹朋在海西做出来的政绩。   由此,曹汲一飞冲天。   只不过,曹汲的学识一直为人所诟病。   于是便有了曹朋望父成龙,做八百字奇文的举动。曹汲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求学。并且与刘晔相熟,结识了不少名士。如果说,在八百字奇文未曾出现之前,曹汲是靠着曹朋发家;那么在八百字奇文出现之后,曹汲也逐渐有了自己的人脉。   建安八年,曹汲出任城门校尉。   但熟知内情的人知道,曹汲能为城门校尉,是源自于曹朋答应让出海西的利益。   这是一个交换!   两年来,曹汲在城门校尉的位置上,无功无过。   大部分事情,交由曹遵打理。文有曹彬等人协助,武有牛金牛银兄弟,所以安安稳稳。   如果按照这种形式,曹汲到最后,最多也就是做到九卿的位子上。   将作大匠,是最有希望的选择。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曹汲竟然能出任凉州刺史。   这可是万石俸禄的朝廷大员,曹汲,真的适合吗?   可如果你换一个角度,就会发现,曹汲还真就是目前凉州刺史,最合适的人选。   首先,他是曹朋的老爹,是曹朋的父亲。   从这一个关系来说,凉州的骄兵悍将们,绝不会刁难。特别是西北三镇,张掖、武威、河西三郡,都认得曹汲,甚至要尊一声伯父,交情深厚。石韬和庞统,在许都待了三年,就住在曹家,每天和曹汲见面,这关系也就自然不用再谈。   而步骘呢?   他堂妹是曹朋的妾室,曹汲也算得上是他长辈。   而且跟随曹朋时间最长,所以也不可能和曹汲对着干……   至于王买,那就更会俯首听命。   王买早在中阳镇,便称曹汲为叔父,可以说是通家之好。就如同曹朋视王猛为义父,王买同样视曹汲为父。他母亲早年亡故,得张氏照顾颇深,与曹家感情深厚;而邓范,是邓稷族弟。其父母一直在曹府做事,自建安二年结识至今,那也是深厚友谊。也就是说,西北三郡当中,掌控兵权最重的两个将军,都会信服曹汲。   一个西部都尉,督掌河湟;一个征羌中郎将,提点西羌。   再加上夏侯兰,也曾和曹汲一起出生入死。想当初宛城之败以后,他保护着曹朋一家,从南阳杀回汝南,这关系甚至不比邓范等人的浅薄。三镇鼎力支持,又是何等的力量。也就是说,曹汲只要到了凉州,就有一半以上的权力,被他掌控手里。   不要忘了,在陇西还有一个郝昭,也是尊曹汲为长辈。   而长安的曹洪,得曹汲好处颇多。   从建安二年,曹洪从曹汲手里,至少得宝刀二十支,每一支都获得了巨大利润。   有这种关系在,曹汲怎会怕刁难?   至于陇西赵昂,临洮阎行,金城成公英……不管他们是否信服曹汲,可看在曹朋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如此一来,凉州八成的权力,也就等于进入曹汲之手。   这是连韦端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事实上,曹汲为凉州刺史,最大的阻力是在关中士族和朝堂之上。   不过论资历,曹汲从两千石大员的城门校尉,到凉州刺史,好像也不算太过分。   他在朝堂八年,也立下许多功劳。   比如在建安四年时,豫州大旱,正是曹汲造曹公车,令豫州缓解了旱情。   当然,这曹公车是出自谁之手?   如今已经没有人去在意。不管是曹朋还是黄月英,人家愿意把这功劳给曹汲,谁能说出个不是?所以,想要用资历来拒绝,基本上不太可能。保皇党偃旗息鼓,而其中坚力量的临沂侯刘光,也在私下里承认,曹汲是目前最为合适人选。   保皇党顶不住了,就只剩下关中士族。   本来,关中士族还想要去争取一下凉州刺史的人选。   可不知为什么,就在前些时候,朝那的皇甫坚寿,以及司隶校尉,代表着河东卫氏家族的卫觊,竟突然发表意见,表示这凉州刺史的人选,曹汲最为合适。   弘农杨氏,旋即也表示了赞成。   使得关中士族一下子分崩离析,不再坚持……   这其中,有多少利益纠葛,有多少交易?曹朋并不清楚。   据曹汲自己说,连他都没想到,他会成为凉州刺史!甚至在郭嘉跑去告诉他这消息的时候,他还以为郭嘉是在开玩笑。哪知道,这件事居然是真的!   自己有多少本事,自己清楚。   曹汲一开始,也是惶恐不安。   说穿了,他就是个匠人。哪怕如今读书识字,最多也就是披着一身文人衣服的匠人。   这怎么一下子,就成为执掌一州的诸侯?   后来,郭嘉对他说:“世父可知,凉州之重要?”   “不知。”   “那世父可明白,友学在凉州投下的心血?”   “这个……”   “据我所知,友学几乎是倾其所有,打下了河西的基业。   而后才有今日凉州之变……如果换一个人去,只怕友学的心血,都将要付之东流。世父今去凉州,不是占友学的光,而是为他守住在凉州的那一番心血啊。”   你要说升官发财,扬名立万?   曹汲不愿意去!   他会觉得,他是踩着儿子,当上了凉州刺史。   可如果说他当这凉州刺史,是给儿子保住心血,那他肯定愿意。   这两者看上去区别不大,但对曹汲而言,意义却不一样。这也是一个枭雄,和一个普通人的区别。曹汲眼界不高,也不是那种有大志向的人,能力甚至不如王猛。可他是曹朋的老爹,他就算拼着性命,也要守住儿子所付出的各种努力。   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想法……   “爹,你怎会在这里?”   “我是来,为你守住你的心血。”   在临洮府衙中,曹氏父子相聚一处。   一别,已有两载。   阿福瘦了,但看上去很精神。   “你这次闯下大祸,幸得奉孝相助。   司空罚你鬼薪三岁,你可莫有怨言,这是为了你好……你娘已经在荥阳置办了产业,你丈人,还有你妻儿,都已经搬去那边。到了荥阳之后,切莫再张扬了……你知不知道,你娘听说你惹了祸事之后,一连几日都睡不着,还得你阿姐从东郡赶回来,日夜陪伴……不过,你做的好!不亏了老王以前那么疼你,想来他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开心。总之,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爹会为你看护好。谁要是敢破坏你的心血,爹就算拼了性命,也不会与他们善罢甘休……”   直到此时,曹朋那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凉州由曹汲在,他此前的种种归化,也就不会付之东流了!   不得不说,曹操这个安排,的确是巧妙无比。只是,曹朋有点想不明白,让曹汲出任凉州刺史,关中士族,为什么会突然答应?他自认和卫觊以及皇甫家族,没有任何交情。作为关中士族的代表人物,他们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好的,为何要替老爹说话呢?   “爹,你在长安,可见过卫校尉?”   “没有!”   曹汲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对了,说起长安,我还有一桩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   “你可认得,一个姓蔡的女子?”   曹朋一怔,本能的点点头,“爹说的可是蔡姐姐?”   “姐姐?”   曹汲挠挠头,突然一笑,“嗯,看她年纪,确是比你大不少。我是听子廉后来说的,那为蔡姑娘,可是帮了不少忙。本来,我能否当上凉州刺史,还是未知。是这位蔡姑娘托了关系,找人说项,才算是通过这个任命……阿福,那蔡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听子廉说,她挺有颜面的!可惜就是年纪大了些,还有孩子。   要不然的话……”   “爹,你胡说什么?”曹朋脸通红,“蔡姐姐是名士蔡伯喈之女,乃当今才女。”   “蔡伯喈?”   蔡邕在士林有着偌大名声,但毕竟已经死了。   对于曹汲这种草根出身的人来说,一点影响力都没有……   曹汲正色道:“我不管她爹是谁,总之我要告诉你,第一,不许辜负了月英和小真,她们这两年在家中侍奉你娘亲,都是好女子;第二,这位蔡姑娘,你也要好好感谢才是。哦,如果她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娶她过门,只是当不得正室。”   老爹,你可真敢说啊!   曹朋看着曹汲,有点哭笑不得。   那可是蔡邕的闺女,我要是纳她为妾,岂不是要被那些读书人喷死?   不过,内心中突然涌出无尽的感激之情。   他终于知道,蔡琰之前带着女儿,不告而别究竟是为了那般。一时间,曹朋沉默了!   这奇女子的这份心意,让他感受到无比的沉重!   只是……   曹朋精神,不由得一阵恍惚。 第517章 荆州神童   许都,环府。   随着环夫人的地位提升,琅琊环氏在许都,渐渐站稳了脚跟。   环夫人偶尔也会来这里散心,和家人商议一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事情。花园中,桃红杏白,争相斗艳。而那明媚的阳光,洒在人身上,也让人感觉到无比舒畅。   “曹朋,已过了函谷吗?”   环夫人站在凉亭中,看着花园中的美景,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   “是,若依着行程,这会儿应该快到雒阳了。”   青年垂手而立,神色极为恭敬。   只是,当他提到曹朋的时候,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恨意。   他叫环芳,同样是环夫人的族人。   而他的兄长,也正是那个神秘失踪的环平。环平突然失踪,环家上下皆闭口不言,仿佛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似地。不过,环夫人身边终归是要有自己人,于是便找来了环平的兄弟,环芳。对环夫人,环芳万分尊敬,不敢有半点的恨意……   可是,兄长莫名失踪,其含义不言而喻。   环芳隐隐约约知道,环平在失踪前,曾去了一趟凉州。   他是个聪明人,一下子猜出了其中的端倪。他不能,也不敢去怨恨环夫人,自然也就把心中怨恨,转移到了曹朋身上。他深信,环平的死,和曹朋有莫大干系。   环夫人叹息一声,露出复杂神色。   仿佛是自言自语,他轻声道:“却是失算了!”   当她得知曹朋杀了韦端的消息后,便知道,曹朋要有祸事。特别是从曹操那边,得知曹朋被罢官去职,环夫人心里也是格外的恼怒。按照她的构想,曹朋应该在西北领军,慢慢积蓄力量。待曹冲再大一些,到时候她会设法,让曹朋获得一个将军号,而后为曹冲臂助,去争取世子地位。可是,曹朋杀了韦端,也就等于是坏了她之前的种种安排……这让环夫人心中,又怎可能不感到恼怒?   所以,在曹朋这件事上,环夫人保持了沉默,更将王双从曹冲身边逐走,赶回曹府。   她相信,曹朋一定可以复起。   但是她要警告一下曹朋!   否则的话,这家伙到处惹祸,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不是曹朋的名声摆放在那里,如果不是在出事之后,各方作出的反应,环夫人甚至想把曹朋踢开,从此不管不问。可没想到,曹汲竟然成为凉州刺史。   最初,她也听到过这种风声。   但说心里话,环夫人只当成一个玩笑而已……   曹汲,三十多岁才开始识字,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地位,凭什么出任凉州刺史?   好吧,你说曹汲是城门校尉!   可明白人都能看得出来,曹汲这个城门校尉,名不其实。   真正的权力,掌控在司空府里,在曹操的手中。而曹汲只是一个傀儡,基本上对城门校尉的事务,不理不问!但是,最终的结果,却让环夫人大吃一惊。曹汲真的出任了凉州刺史一职,甚至连关中士族,也对这个任命保持了沉默……   环夫人很聪明!   却终究是一个女人。   自开天辟地,华夏五千年,女人主政,必有灾祸。   可以说,除了那位千古第一女帝武瞾武则天之外,几乎很少有成功的典范。   环夫人是一个女人,聪明伶俐,才学也不差,更懂得揣摩人心。   可女人先天的局限性,令环夫人在某些事情上,更注重眼前的利益。当曹朋失去了兵权,被罢官去职以后,环夫人感到了恐慌。同时,曹朋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性情,也令她有些控制不住的感觉。所以在事情发生的时候,环夫人竟做出了袖手旁观的决定。与其说,她想要教训一下曹朋,倒不如说,她对曹朋的失望。   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局势就发生了变化。   这让环夫人有些措手不及,更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悔意……   “仓舒那边,情况怎样?”   “世子这段时间倒也平静。不过,荆州使者到来后,世子似乎和刘先的外甥走的很近。最近一段时间,经常一起唱和。今天一大早,他和荀俣一同去了驿站。”   “刘先的外甥……你是说那个荆州神童,周不疑?”   “正是!”   环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仓舒,终于开始经营他的势力了!   自从司马朗出任了担当了曹植的幕僚之外,环夫人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此前的司马懿,如今的司马朗……   卞夫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拉拢士族豪强。   相比之下,曹冲虽得曹操喜爱,可由于年龄的关系,注定他会被士族豪强忽略。   荆州士族!   虽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可毕竟也算的一方豪强。   而那刘先,为荆州别驾,是刘表幕僚。只不过,刘先似乎更倾向于曹操,曾多次劝说刘表,归附曹操,却被刘表拒绝。此次,刘先之所以来荆州,是奉刘表之命前来。原因嘛……非常简单!曹操夺取了冀州,而凉州大定,令刘表感到惶恐。   他之前和曹操,多有摩擦。   而今曹操势力越发强大,统一北方之趋势,越发显著。   刘表有些害怕,所以派遣刘先来许都,与曹操结好……这刘先,好黄老之术,精通汉家典章,是零陵豪族,在荆州颇有威望,甚得刘表所器重。他此次前来,还带了他的外甥一同出使。刘先的外甥,名叫周不疑,表字元直,年十四岁。   周不疑少有异才,聪明捷达,有神童之名。   此次来到许都,曹操对其极为赏识,曾欲将长女曹宪许配周不疑,但被周不疑拒绝。   原因?   说不清楚!   天才的想法,总是让人无法猜度。   只是,这周不疑和曹冲倒是极为相称。两人年纪相差五岁,但都是那种天资卓绝,聪慧迅达的人物。所以相见之后,颇为亲近,一来二去竟成了亲密的朋友。   环夫人也乐得出现这样的结果,不问不理。   建安十年初,曹操任刘先为武陵太守,却把周不疑留在了许都。   本来,曹操想让周不疑住在司空府,可是却被周不疑拒绝,一直在官驿中居留。   环夫人道:“仓舒年纪不小了,难得有个知心朋友。   周不疑居住官驿,终究不是个常事……这样,你费点心思,给他找个住处。这样的话,也方便那些孩子们走动。省的仓舒出入,总是要受某些人的监视……”   某些人,自然是指卞夫人。   环芳躬身领命,“我这就去安排。”   不过,环夫人随即一蹙眉头,“为何邓艾没去?”   “这个嘛……小人倒是听说了一些端倪。似乎是上次世子和周不疑相见时,周不疑抨击了曹朋。邓艾那小子和周不疑争执起来,世子好像帮着周不疑说了两句,结果邓艾和世子就吵了起来。在那之后,邓艾和世子就很少再有走动!   夫人,小人心里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我知道夫人很看重曹朋,可是……邓艾不过是个小吏之子,就敢和世子摆脸色,甚至差一点还动了手,实在是不成体统。要我说,就应该好好惩治那小子才是。”   环夫人心里一动,眸光一闪,扫了环芳一眼。   “子阑,有些话该你说,有些话,不该你说,你要自己清楚。”   “是,是,是!”环芳吓得一哆嗦,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道:“小人失言,罪该万死……不过,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此次曹朋返回,黄须儿一路相随。”   环夫人柔荑握紧栏杆,关节陡然发白。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了……你还是先把周不疑的住处,安置妥当。”   “喏!”   环芳不敢再说什么,躬身退下。   而环夫人独自站在凉亭里,却是久久不动。   曹朋,你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   “阿嚏!”   曹朋在马上,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下意识紧了紧身上衣袍。   “老师,你没事儿吧。”   曹朋看了一眼曹彰,笑呵呵一摆手,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没事儿,想来是有人骂我了。”   “这又从何说起?”   “子文,这你就孤陋寡闻了。   我老家有一个说法,打一个喷嚏,是有人骂你;打两个喷嚏,就是有人挂念你。”   “那打三个喷嚏呢?”   曹朋脸色一正,“去看先生。”   曹彰闻听,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罢,他正色道:“若我知何人敢骂先生,必不与他善罢甘休。”   曹朋,也笑了!   他勒住马,举目眺望。   再往前,就是那雒阳八关之一的旋门关了。   离开凉州之后,他再也没有耽搁,直奔长安。哪知道,到了长安他才知道,蔡琰竟在三天前,回姑臧去了!两人,擦身而过,并未能遇到。这也让曹朋多多少少,感到了几分失落。蔡琰回姑臧,似乎也是在向他表明,她内心的想法。   她,是不会跟着曹朋,返回中原。   曹朋有些难过!   父亲曹汲的那些话,当不得真。   以蔡琰的出身,哪怕她嫁给一个普通人为正室,也不会给他做妾室,这是颜面的问题。蔡邕虽说死了,但声名犹在。蔡琰即便是贰妇,可她作为蔡邕之女,怎可能嫁人为妾?曹朋无奈,只得让人带了封书信回去,感谢蔡琰对他的帮助。   而后,他在长安逗留一日,便东出函谷,直奔雒阳。   过了旋门关,就是虎牢。   再向东,便是荥阳……   曹朋忽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慨,在马上回身而望,但见官道上军卒成一条长龙,浩浩荡荡。   近三十辆马车,沿途一字排开。   三百头白驼,整容壮观,两队飞驼,护持两翼。   前方,是三百骑军开路。队伍的后面,则有八百曹军压阵……   这哪里是押送犯人?分明是大军开拔!   曹朋忍不住笑了,扭头道:“子文,你可曾见过,如此庞大的押解犯人?”   曹彰一怔,也不由得哑然失笑! 第518章 疏离   荥阳,两京襟带,三秦咽喉。   楚汉时,刘邦项羽以荥阳的鸿沟分天下,划出楚河汉界。两汉时期,荥阳更是和长安、雒阳平级,号称‘富冠海内’、‘天下名都’。不过黄巾之后,荥阳的军事地位,渐渐大过于其经济和政治地位。作为许都北方门户,荥阳至关重要。   自曹操重开河一工坊,昔日的荥阳冶铁高炉重开,再次焕发生机。   建安十年三月初,春雨绵绵,桃杏凋落。   曹朋一行人,抵达荥阳城外,顿时引得荥阳热闹起来……   荥阳太守王植,亲自出城相迎。   以一郡太守之位,来迎接一个囚徒,却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除王植之外,少府诸冶监监令郭永也前来迎接。另外,还有虎豹骑副都督曹真,虎贲军校尉典满,虎卫军校尉许仪,许都城门司马曹遵,也纷纷齐聚荥阳,来迎接曹朋……   作为荥阳两大宗族的郑氏和潘氏,也派来了代表。   孔融更使其族子,代表清流前来迎接。   浩浩荡荡,竟有近百余人,在城外十里亭中等候。   看那架势,哪里是什么迎接囚徒,分明是在迎接一位凯旋回来的将军!   曹真四人还好说,小八义嘛!   他们来迎接自家的兄弟,在情理之中。   但是王植等人,则就显得过于隆重。以至于曹朋来到十里亭的时候,也不禁感到惶恐,忙下车步行,与众人相见。曹真等人与曹朋,热情的拥抱,好一番寒暄。   孔秀则代表着孔融过来行礼,“家叔因公务,无法前来,还请公子见谅。”   此人,乃是雒阳八关之一,轩辕关的守将。   三国演义里,他曾是关羽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的刀下亡魂。只不过,关羽如今并没有获得千里走单骑的机会,而孔秀则安安全全,继续当他的校尉。   这家伙,是孔融的族子?   这倒是出乎曹朋的意料……   说实话,他没听说过孔秀这个人。   只是在三国演义里有一点印象。孔融有这么一个族子,的确是让曹朋感到吃惊。   但基本上,他还是保持了足够的镇静。   曹朋虽然是囚徒,来荥阳是被鬼薪三岁,服刑而来。可他毕竟在凉州立下了偌大功勋,夺武威,平陇西,镇金城,令西北异族,不敢轻举妄动。重开西域商路,更是有着莫大的功勋。而河西郡的出现,也让人看到了巨大的利益……   曹朋虽然罢官去职,但是他在西北的影响力,依旧不可忽视。   且不说,他老子出任凉州刺史,如今是一方大员。单只是他在凉州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也让人不敢小觑。曹朋,虽是囚犯,但却有着所有人都不敢轻视的影响力。   似荥阳太守王植,是得了夏侯渊的吩咐。   而郑氏和潘氏两个宗族,则希望通过曹朋这一层关系,能够获取一些西北利益。   总之,大家各怀心思。   “友学,夫人和少夫人,已迁至荥阳。   如今正在家中等候……待办完了交接手续之后,你可以先回家去看看,然后再说。”   那言下之意就是告诉曹朋:别太当真!   你这鬼薪三岁,愿意来就来,不想来说一声就是,我这边会为你遮掩。   曹朋点点头,表示明白。   与众人寒暄过后,一起到了荥阳。   而郭永呢,则领着郭寰步鸾等人,直奔荥阳住所。   张氏在荥阳,买下了一块面积达二百亩的田庄,就位于河一工坊旁边。曹朋作为囚犯,虽然大家并不这么认为,可是这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上一遭才是。   张郃陪着曹朋,在荥阳县府办完了手续,而后依依不舍,返回许都。   王植原本是打算在府中设宴接待,但被曹朋婉拒。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回过家,没有见过母亲,没有见过妻儿。如今,家人来到了荥阳,也使得他归心似箭……   对此,王植等人倒也能够理解。   郑家和潘家的代表,与曹朋说好了时间,等曹朋稳定下来后,再前去曹家拜访。   一应寒暄结束,曹朋在曹真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荥阳的住所。   正值暮春,一场小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桃杏甜味儿……   田庄的农田,绿油油,透着一抹生机,令人陡然心情愉悦。张氏,带着黄月英和夏侯真,已经见过了步鸾三人。特别是甄宓,在弄清楚的情况之后,黄月英二女,倒也没有为难她,而是宽容的接纳了她的存在。不过,当曹朋抵达之时,二女并没有出现。并不是她们怪罪曹朋,而是这厅堂上,客人着实不少……   虽然都是自己人,但她们还是要严格的遵循礼法。   曹朋毕竟不是等闲人物!   以前在西北,或许没有人会在意。   但这里是中原,荥阳距离许都又不远。曹朋此次惹了偌大的祸事返还中原,一举一动,势必会被人关注。所以,也只是由张氏出面,来招待客人的到来。   “爹爹!”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曹朋耳边响起。   心口,好像被重锤击打,生出一种怪异的情绪。   曹朋看着那台阶上,粉雕玉琢的曹绾,牵着有些站立不稳的曹阳呼唤他时,眼睛顿时红了。   曹绾,已经快四岁了,她已经能清晰的呼唤‘爹爹’。   曹阳呢,虽然说话时还显得含糊不清。可是那种父子间,父女间骨肉相连的亲情,让曹朋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两个孩子,特别是曹阳,几乎对曹朋没有半点印象。曹绾可能还好一些,但那记忆,却也是非常模糊,甚是不太清晰。   两人躲在张氏的身后,一开始怯生生,不敢露头。   但是在张氏的开导下,随着曹绾那一声稚嫩的‘爹爹’呼唤出口,似乎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曹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   而后,曹阳很是没心没肺的,擦了一泡尿,把曹朋淋了一个透心凉……   众人不由得哈哈大笑!   曹彰站在最后面,鼻子也不禁有些发酸。   “子文,我这次过来,主公和夫人反复交代,让你回去一趟。”   “我……”   曹真一把搂住了曹彰,轻声道:“我知你担心什么,可不管怎么说,你离家近两载,可知夫人是何等思念。我时常见她,拿着你用过的物品,默默流泪!有些事情,我不好说。可为人子者,岂能如此作为?你常说友学是你老师,可这百行孝为先,你岂能一直躲着?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你老师面上无光?”   曹彰,沉默了!   “回去吧,我临行前,夫人说过: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她绝不会再逼你。还有,你在西北不是认识了一个女子?夫人也吩咐了,只要你喜欢,那娶过来就是。”   曹彰眼圈一红,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那等先生安定下来,我就回去。”   曹真,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   好一番见礼!   张氏抱着曹朋,又是一番哭诉,倾斜对儿子的思念之情。还有曹楠,牵着邓艾在一旁,含泪而笑。   丈夫,常年在外。   弟弟,又跑去了西北。   这两年来,曹楠一边为女儿,一边做妻子,还要当母亲,更要为姐姐,可算是操碎了心。特别是曹朋杀了韦端,消息传到许都之后,张氏担惊受怕,更令曹楠无比操劳。她表面上,要做出一副镇定模样,安抚母亲;可是在睡梦中,却时常梦到曹朋遭遇杀身之祸,浑身是血的出现在她跟前,每每令她惊醒,夜不能寐。   现在,好了!   总算是可以安下心来。   弟弟毫发无损的回来,这个家,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有时候,曹楠心里也暗自吃味,觉得父母太过于溺爱曹朋,甚至忽略了她这个女儿。   可是当曹朋出现在她面前时,曹楠心里的千般委屈,一下子消失殆尽。   她笑盈盈看着曹朋,直到曹朋走上前来,一把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这两年,辛苦你了!”   一刹那,心里的委屈,再也不见。   “舅舅!”   邓艾扯着曹朋的衣襟,大声呼唤。   曹朋忍不住笑了,蹲下身子,将邓艾抱起来。   “小艾,却长高了!”   一时间,曹府上下,欢声笑语。   张氏命人摆下了酒宴,招待宾客。   而后又让曹朋先去洗漱,更换衣服,祛除晦气。   直到这个时候,曹朋才算是得空,见到了黄月英和夏侯真两人。两年不见,二女看上去清瘦了许多。当她们看到曹朋的一刹那,也忍不住哭出声,扑过来。   将二女搂在怀里,曹朋心中涌现出无尽的愧疚。   “这两年,却是苦了你们!”   他轻声说道,却使得二女,哭得越发厉害……   洗澡水,早已经烧好。   黄月英和夏侯真,亲自服侍着曹朋,为他清洗身子。而步鸾郭寰还有甄宓,虽然刚到家,却也不能闲着。烧水的烧水,准备衣衫的准备衣衫,忙成了一团。   曹朋的身子,泡在浴桶里,全身毛孔都一下子张开。   四只娇嫩的小手,轻轻为他搓背,那感觉,更是格外的愉悦……   回家,可真好!   曹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睁开眼睛问道:“对了,小艾不是在就学,何故在此?” 第519章 疏离   狂欢一夜,曹朋酩酊大醉。   不过长久以来养成的良好习惯,让他还是在第二天一早,便睁开了眼睛……   看着怀中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成就啊!   绝对的成就感!   他终于让两个平日里端庄的女子,和他大被同眠,玩儿了一场双飞的游戏。黄月英和夏侯真骨子里,都是那种很保守的女人。单对单倒是能接受,可如果玩儿双飞,在她们眼中可就透着荒淫之意。所以,曹朋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机会。   别看他老婆两个,妾室三个,但都是那种相对传统的女人。   郭寰还算开放一些,有时候会和曹朋玩儿些游戏。但其余四女,就显得有些呆板。   本来黄月英和夏侯真,是坚决不肯玩儿双飞。   但是曹朋借着酒劲,硬生生把她二人拉到了一起。   一夜颠鸾倒凤,被翻红浪,令二女很疲乏。   以至于当曹朋起身时,两人却没有动静,依旧沉沉的昏睡。为二女盖好了被子,曹朋光着膀子,穿着一条手工制成的平角裤头,走出了房间。天还没有亮,灰蒙蒙的。庭院里很安静,不时会有一两声蝉虫鸣叫响起。隐隐约约,有鸡鸣声响。曹朋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而后高举起来,哗啦一下子来了一个痛快。   有些昏沉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冲洗了身子之后,又换上一身干爽的衣物,迈步走出跨院……   整个曹府,被寂静所笼罩。   三月的荥阳,不冷不热,正是好季节。   汜水,绕田庄而过,静静流淌。   曹朋走出庄园,沿着河堤而行,脑海中却浮现出,昨日的情形。   他询问黄月英,邓艾为何会在荥阳。   按道理说,邓艾如今正是求学的时候,怎可能有空闲跑来?而且,从曹楠的言语中,曹朋听出,邓艾似乎并不想返回许都,准备长期在荥阳逗留下去。这也让曹朋更加奇怪!在他的印象里,邓艾是个极为好学的孩子,读书也非常刻苦。   怎么好端端,要放弃学业呢?   可昨日事情太多,以至于他也没机会询问。   只是看黄月英和夏侯真两人吞吞吐吐的样子,似乎知道一些真相,但又不好说……   是什么状况?   曹朋搔了搔头,百思不得其解!   ……   回到家,天已经亮了。   即便是郭永为河一工坊监令,也说过曹朋不必遵循规矩,但曹朋还是换了衣服,准备前去报到。   不过,在出门之前,曹彰却找过来。   “先生,我准备回许都一趟。”   “回许都好啊!”曹朋连连点头,表示赞成:“你离家两载,想来主公和夫人,多有牵挂。如今既然回来了,若不回家看看,势必会落人口舌,绝非善事……   对了,既然要回家,别忘了带些礼物,权作一番孝心。   我之前猎来了那几张白狼皮,你带回去送给司空;还有一些西北特产,也记得带上,作为给夫人的礼物……子文这次回去,可不要再和你母亲较真。儿行千里母担忧,你现在或许还不懂,可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父母对你的牵挂。”   曹彰恭恭敬敬的行礼,“彰谨记先生教诲。”   “好了好了,莫要如此拘谨。”   “先生,彰尚有一事,想要请求先生。”   曹朋一怔,点点头,沉声道:“你说!”   “彰少时不懂事,只知好勇斗狠,而忽视学业。这两年来,彰读《史·项羽本纪》,忽感悔恨,恨少年时未曾读书。此次返家后,彰欲与父母相告,拜在先生门下就学。到时候,彰希望能来荥阳,陪伴先生左右,也可以早晚聆听教诲之言。”   曹朋顿时愣住了!   他诧异的看着曹彰,从那双诚挚的眼中,似乎想要看出曹彰的内心。   曹彰,是真要拜师,亦或者设想拉拢?   曹朋至今仍记得,在弱水畔,曹彰的那一句询问:若我与仓舒相争,先生帮谁?   这说明,曹彰并不是没有野心。   只是,他不懂得掩饰,也不会去隐瞒。   如果换做曹丕,绝不会这么赤裸裸的问出来,而是用各种方法来进行试探。偏偏,曹彰这么问了!曹朋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以为他那赤子之心……   若非早就做好了选择,曹朋一定会帮助曹彰。   但现在……   曹朋从曹彰的眼中,看出了发自内心的真诚。   他犹豫了一下,旋即笑道:“子文既然愿意就学,那是好事……你想来荥阳,我也不阻拦。只是这拜师一说,莫再谈及。我与你同辈,怎能为人师?当初你随我习武,我没有拒绝。可若说拜师……我自己还没有出师,如何教授得学生?   不过,你愿意来这里,那就来吧。   我们可以一同就学,相互讨论,取长补短,倒也是一桩快事。”   本来,曹彰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他觉得,曹朋是在推脱。   可后面那一句,顿时让他高兴起来,连连点头。   曹朋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要去工坊做事,便不送你了……回到许都,待我向主公和夫人问好。记住,切莫再使小孩子脾气,有什么话,和夫人好好商量。”   “彰,记下了!”   曹彰高高兴兴的走了。   但对曹朋而言,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   这家伙是个直性子,很爽快……历史上那个曹彰,当曹操在位时,曾立下汗马功劳。曹操病重,使驿马招曹彰返还。可惜未等曹彰抵达,曹操便死了……曹丕继位后,曹彰没有反对。可是,曹丕最终却收回了曹彰手中的兵权!   曹丕说,曹彰受命北伐,平定北方,功业茂盛,拜万户侯。   在黄初二年时,有进爵为公。   黄初三年,曹彰拜任城王。   但从此,再也没有率领兵马,南征北讨……   黄初四年,曹彰进京朝觐,却突然得了疾病,暴毙于府中,年仅三十三岁!   曹氏诸子当中,曹彰也许是最没有野心,也没有去结党立派。   以他的身体素质,三十三岁暴毙,未免太过于离奇。看着曹彰的背影,曹朋不由得眉头紧蹙。他在门口呆立片刻,而后上马直奔工坊。不是他心里阴暗,而是这三国时代,本就是一个阴鸷诡谲,阴谋迭出的时代,他岂能不多有猜测?   ……   河一工坊,濒汜水而建。   曹朋前世曾来这里参观过,不过当时汜水已干,河一工坊早已成了一堆废墟。荥阳县政府虽然试图重建这座历史上最早的高炉冶铁作坊,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却未能成功。只是往古荥的路上,设立了几块牌子,提醒人们这里曾有的辉煌。   只是,又有多少人留意过呢?   郭永身体很强壮,一身青色深衣官服,在工地上巡视。   曹朋来到后,郭永也没有与他赘言,而是带着他在工坊中参观了一下。   河一工坊自曹汲重建之后,越发繁荣。   如今,已经隐隐成为中原地区的一处冶炼中心。   这里,聚集了大批能工巧匠,并大规模采用了风箱技术。曹朋抵达时,工坊已经开工,热火朝天的景象,令人不由得热血沸腾。郭永陪着曹朋,一边走一边介绍。   “这里是专门用以打造曹公矢……这里是负责打造刀盾……这里是打造农具……”   整个工坊,划分了十几个区域。   曹朋粗略计算了一下,河一工坊的匠人,大约在三百人左右。   而各种杂役,则多达千人。   走了一圈之后,曹朋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效率!   工匠们各司其职,是一件好事。但是相对而言,却又显得有些重复……以至于效率低下。   比如,曹公矢的打造,从锻打铸模等各个工艺,完全是有一人负责。   这也使得许多人工,被平白重复浪费。   郭永道:“友学此来,我就能轻松许多了!   我准备让你负责记录,处理一些公文。平时也不是特别繁忙,你也不用天天过来。”   看得出,郭永还是很照顾曹朋。   曹朋也没有客套……说到底,他和郭永是一家人。郭永的大女儿郭昱,如今是邓稷的妾室,而小女儿郭寰,也快要为人母。就凭这层关系在,郭永岂能亏待曹朋?更不要说,郭永长子郭浮,次子郭都,现随曹汲,在凉州出任随从。   假以时日,郭家必会发展壮大。   所以,郭永对曹朋也就显得非常客气。   曹朋参观了一圈之后,已快到正午。   “丈人,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但说无妨。”   “我想请丈人为我造一私炉,我有些构想,希望能亲手完成,还请丈人成全。”   郭永当然不会拒绝!   他知道,曹朋曾随曹汲,学过造刀。   他要私炉,那就给他造呗……反正是在他职权范围之内,郭永也不需要费太多手脚。   而后,曹朋便告辞离开。   不过也没有人会记他的考勤,在这里,和在自家真没有太大的分别。   回到家之后,曹朋把一些工坊的资料放在了书房。   曹彰随着曹真等人,已离开了田庄。曹真他们,毕竟身负官职,不可能久离,所以曹朋也没有追问太多。和母亲张氏以及姐姐曹楠聊了一会儿后,他便吩咐下人:“去,把王双和小艾找来。”   “莫使人了,月英说你回来肯定会找他们两个,已经叫去花厅。”   张氏笑呵呵的说道:“他们正在花厅,你有什么事情,只管过去询问就是……”   曹朋闻听,心里又是一咯噔:看起来,果然有点不太正常! 第520章 且随她去!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朋走进偏厅的时候,就看到邓艾和王双,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   黄月英提升安慰了邓艾两句之后,瞪了曹朋一眼,而后便离开,只剩下他三人。   “王双,你先说!”   曹朋看着王双,沉声问道。   王双连忙站起身来,有些惶恐道:“非是双不从公子吩咐,实在是……双奉公子之命,回到许都后,便跟随五公子左右。可公子在陇西怒杀韦端,令夫人很不高兴。正月时,夫人言五公子身边人手足够,便让我返回家中,不再跟随……”   “是环夫人之命?”   “正是!”   王双,显得满腹委屈。   他的确是有足够的理由委屈。   当初,曹朋把他从武威打发回许都,其实王双的心里,并不情愿。只是曹朋命令在身,他也无法拒绝。于是,便乖乖的回到了许都,跟随曹冲,负责保护……   如今,那些留在西北的人,都已建立了功业。   哪怕是后来追随曹朋的苏由和耿林兄弟,最差也当上了军司马。更不说苏由耿林二人,如今已经是一县之长。而王双呢?依旧是两手空空,没有任何的收获。   看着王双,曹朋也有些不好意思。   看起来,王双之所以来荥阳,是被环夫人逐走。   他眉头微微一蹙,陷入了沉思。   环夫人的这个态度,让他感到非常不满。   你特么的用我时,低声下气,不惜把小真许配给我;而今,我失势了!你就摆出另一副嘴脸。特别是驱逐王双的行为,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打脸,而且打得生疼。再加上之前环夫人的沉默,也使得曹朋,心里开始有些抵触,甚至于恼火。   你觉得,自己羽翼丰满了吗?   曹朋突然一声冷笑,摆手示意王双坐下。   “这件事,的确是怪不得你……王双,你追随我已久,也算得上是我身边之人。我知道,有些委屈了你……”   “公子……”   “你听我说完!”曹朋摆手打断了王双的话语,沉声道:“我如今回来了,一时间也无法带你立功。不过,好在父亲出任凉州刺史,而西北表面平靖,事实上仍有许多麻烦。河西毗邻漠北,有匈奴和鲜卑之祸;武威金城,仍有羌人作乱。更不要说陇西,毗邻武都。我与马家已是水火不容,早晚必有一战。   我现在给你三个选择:其一,去河西,到子幽那边;其二,去龙耆城,王买可保你一个前程;其三,到陇西,在我父亲帐下效力,也可以获得大把的机会。”   “双,愿留在荥阳。”   “扯淡!”曹朋一声厉喝,“我现在不过一刑徒,要许多人作甚?   王双,你年纪也不小了,而且和令明他们的情况又不一样。若继续留在我身边,只怕是会越来越耽误你。如今家父在凉州,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时。你莫要以为,我对你有什么不满。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真心希望,你能建立功业。   这样吧,我为你决定。   去陇西……你到我门下也有几年,家父现在手里,也没有太多可用之人。你过去之后,就负责保护家父周全。你过去的时候,从老家带三百护兵过去,作为父亲亲兵。”   王双一怔,顿时大喜,躬身应命。   曹朋这么安排,也是有他的道理。   王双,不是个为帅之人。他是当将的材料,搏杀疆场是一把好手,可是行军打仗……   陇西那边相对还是有些危险。   马超在武都站稳了脚跟,背靠张鲁,早晚会成为祸害。   虽说,有郝昭驻守陈仓,阎行驻守临洮。但曹汲把州府设立在了临洮县,毕竟距离武都太近。若没有一个贴心的人保护,曹朋始终也不是太放心。王双在曹家,已经有好多年了,跟随曹朋也有些日子,忠心耿耿,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最重要的,曹汲对王双熟悉。   虽说郭浮和郭都也都是自己人,但相比之下,还是王双更加可靠一些。   让王双过去陇西,曹朋也能放心。同时呢,王双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去建立功业。   这对曹汲,对王双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   让王双下去之后,曹朋向邓艾看去。   别看邓艾并没有和曹朋一起生活太久,但是对自己这位舅舅,邓艾却是由衷的敬重,同时也是由衷的畏惧。当曹朋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的时候,邓艾不由得一个激灵。他低下头,不敢和曹朋的目光相接触,坐在那里,嘴里嘟嘟囔囔……   “反正,我不要回去。”   “你大声点,嘀嘀咕咕,娘们儿吗?”   曹朋一声厉喝,吓得邓艾连忙站起身来。   半晌后,他抬起头道:“舅舅,我和仓舒吵架了,所以我不要再回去许都。”   “和仓舒吵架?”   曹朋盯着他,半晌后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老老实实和我说清楚,不许有半点隐瞒……你和仓舒,关系不是挺好吗?怎么突然间吵架,还闹得如此厉害。”   邓艾沉默良久后,说出了一番缘由。   原来,邓艾和曹冲荀俣,一直在一起就学,而且关系很好。   可是前不久,曹冲认识了一个叫做周不疑的人。那周不疑也是个才学不俗,天资聪慧的主儿,和曹冲一样,能举一反三,思路敏捷。两个神童一下子就擦出了火花,彼此惺惺相惜,极为青睐。邓艾一开始,也没在意,甚至对周不疑的才智,也格外钦佩。他和曹冲的矛盾,产生于不久之前。也就是在曹朋杀了韦端之后,消息传到了许都。曹冲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和周不疑提起这件事。那周不疑口出不逊,大骂曹朋目无君父,擅杀朝廷大臣,罪不容赦,何当问罪。   邓艾,最崇敬的,便是曹朋。   其崇敬的程度,尤甚于他老爹邓稷。   闻听顿时就怒了,就与周不疑争执起来。   邓艾认为,韦端身为朝廷大臣,累受皇恩,自当报效国家。   可是呢,这韦端借用之权,谋取私利,勾结两羌,造成凉州局势混乱;他身为凉州刺史,却无治理凉州之能,以至于马腾韩遂做大,使得凉州民不聊生。最可恨的,就是这韦端在王猛被围困的时候,明明可以出兵相救,偏偏为私怨而坐视不理,害死朝廷大将……更不要说,马腾兵临狄道,韦端不战而逃,乃是国贼。   周不疑则说,就算韦端有错,也不是曹朋可以处置。   曹朋不过是下郡太守,而韦端则是一州刺史。曹朋杀韦端,就是目无法纪。而他之所以敢这样做,就是因为他仗着功劳大,仗着曹操的信任,这叫恃宠而骄,同时也是恃功自傲……   末了,周不疑还说了一句:“王猛,庶民乎?   韦端,累世官宦,有功于朝廷。为庶民而无视上官,杀高士,乃大逆不道之举。”   邓艾闻听,更怒不可歇。   周不疑言语中,不仅仅是在说王猛。   更映射了邓稷出身不高,邓艾也不过是一个庶民,不足以和高士同席。   本来,这种争执是邓艾和周不疑之间的争吵,和曹冲并无太大的关系。可偏偏,曹冲这时候冒出来了一句话:“先生为私怨而杀上官,这件事做得确实不对。”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邓艾出离愤怒。   他和曹冲争执,周不疑在一旁煽风点火,两人差一点就拳脚相向。   幸亏荀俣出面阻拦,总算是劝住了两人。可从那之后,邓艾就再也不肯去理睬曹冲。   而曹冲呢,也不知道是余怒未消,还是抹不下颜面,也没有来找邓艾。   反倒是经常和周不疑一起,看上去极为友善。这也使得邓艾越发恼怒,一怒之下,便离开了许都。   “那你,还要回去吗?”   “不回去!”   邓艾梗着脖子,脸通红,大声回道。   曹朋看着他,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那你不回去,又要如何?”   “我留在这里!”   “你留在这里,能有什么出息?”   邓艾咬着嘴唇,半晌后回答道:“反正学堂里也没甚意思,先生讲的枯燥乏味,我甚是不喜。还不如舅舅当初教我时有趣……我觉得,在学堂上也学不来东西。   舅舅的三十六计,连司空也赞不绝口。   所以,我想随舅舅身边学习……还有,还有……我想从牙兵,加入舅舅的飞驼百骑。”   邓艾要跟随曹朋学习,这个曹朋已经有些许准备。   可是,他竟然要加入飞驼?   曹朋不由得笑了,“小艾,你才不过九岁,怎能入得飞驼?”   “可是,我就是想要加入。”   “那你可知道,飞驼的训练,非常艰苦。   令明他们每天要一早起身,开始训练,若不合格,连饭都吃不上,你还要加入?”   “嗯!”   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小家伙,曹朋感到非常无奈。   不答应?   曹朋可以肯定,这小家伙弄不好,就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沉吟良久,他看着邓艾说:“飞驼,我不会让你加入。你年纪还小,正长身体,飞驼那么大的训练量,对你的身体,并无益处。不过,我可以让你先进入白驼。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要听从命令……小艾,舅舅不希望你成为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我要你到了飞驼之后,好好的学习兵法,看看姜冏他们,如何治军。至于你的训练,我会为你专门打造一个计划,你到时候照着练就是。   还有,你晌午去白驼练兵,午后在家,随你舅母读书。   等再过几年,我若是有机会复起,你和小迪便随我一起做书佐;若没机会复起,我会送你去凉州,在姥爷身边历练。你不想回许都,我也不强求你。但你既然要留在荥阳,一切就必须按照我的安排。若是不同意,我就送你会许都就学。”   一番话出口,邓艾顿时欢呼起来。   “谢,谢谢舅舅!”   “慢着!”   曹朋突然喝道。   他瞪着邓艾,上上下下的打量半晌,突然问道:“小艾,你怎么说话有口吃?”   “没啊。”   “可我刚才明明听见你……”   邓艾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其实也不算口吃。只是一高兴,或者一激动,就有些……”   “把这毛病给我改了!”   “可是……”   “不听话就送你会许都。”   曹朋声色俱厉,但心里面,却乐开了花。   口吃,邓艾竟然有口吃的毛病。   也许你会问,自家外甥有口吃,难道还是一桩好事吗?其实不然,曹朋一直在疑惑,他这个外甥,会不会就是那个历史上,奇袭阴平,灭亡蜀汉的邓艾邓士载。   可惜,曹朋对邓艾的记忆有点模糊,实在是想不起来他的来历。   但有一点他倒是记得清楚,历史上那个邓艾,也是个口吃。应该比此时的邓艾严重一些,后来靠口含石头,硬生生改掉了毛病。期期艾艾,这个成语就有邓艾的元素在里面。其中,期期二字,源自于汉初刘邦手下大臣周昌;而艾艾,就是因为邓艾口吃,常言‘臣艾……艾艾……’而得名,才有了期期艾艾这个成语。   此邓艾,八成就是彼邓艾。   好在此时的邓艾,口吃还不严重,所以也可以纠正过来。   ……   当晚,曹朋看完了从工坊带来的公文,已经将近戌时。   天完全黑了!   他走出书房,站在门廊上伸了一个懒腰,而后手扶廊柱,看着跨院里的花圃,呆呆发愣。   “夫君,可是为姨娘之事而难过?”   夏侯真悄然来到了他的身后,轻声道:“其实,只是些误会。若夫君愿意,我可以前去说项。”   曹朋回头,不由得笑了。   他轻舒猿臂,将夏侯真拢在怀中。   “说项个甚……夫人自有她的打算,她的主张,与我何干?   我现在,不过是一介刑徒,又何必贴过去呢?随她去!忙了两年,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我可不希望再和上次那样,整日里忙个不停。正好趁此机会,好生休养。”   曹朋说着,抬头远望。   那深邃的目光,似是要穿透围墙,跨越时空……   周不疑?   轰轰烈烈的大三国,即将拉开序幕!   这场戏,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精彩…… 第521章 吕氏女虎   残阳,如血。   慰礼城下,尸横遍地,战火弥漫。   残破的城头上,百济肖古王面色惨白,双手握紧了拳头,身子不住的颤抖。身为百济国第五代君主,肖古王并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事实上,他也身经百战,而且每每冲锋在前,曾是一员悍将。在他父亲盖娄王当政的时候,因接纳了新罗叛将,而使得百济和新罗之间征战不断。   更有一次,肖古王亲自断后,率领数百人,与新罗大军鏖战。   虽然最终丢了腰车城等两座城市,但肖古王善战骁勇之名,也随之在三韩城邦中显赫。盖娄王最终选择又肖古王接掌百济,在很大程度上,也正是因为肖古王的善战和骁勇。只是,肖古王从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曾被他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马韩,竟然重新崛起,攻无不克。   不过,此马韩,非彼马韩。   如今的马韩,应该被称之为吕氏汉国。   顾名思义,这汉国之主姓吕。只是,这位国主,却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之辈,令肖古王感到羞惭万分。   建安十年仲夏,百济慰礼城下,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攻防战。   斜阳中,一面面黑色大纛,在风中猎猎。站在慰礼城城头,举目向远处眺望,可见一座耸立山丘上,一面大红色描金大纛,在如血残阳的照映下,透出一股子浓浓的肃杀之气,令人心惊胆战。   吕氏女虎!   那面大纛上,掐金边走银线,飞舞四个古拙篆字。   大纛下,一匹赤红马傲然雄立。这匹赤红色的战马,又叫做汗血宝马,比之朝鲜半岛上特产的马匹,明显要高出一头,显得格外雄骏。马颈上,生着雪白色的鬃毛,红白相称,耀眼夺目。   这匹马,又有一个俗称,叫做玉颈嘶风兽。   马背上端坐一员将领,身披唐猊宝铠,腰系狮蛮玉带,百花战袍,外罩大红色披风。往脸上看,头顶三叉束发紫金冠,稚鸡翎在风中摇摆。只是面覆黑色面具,看不清楚那人长相。   掌中一杆画杆戟,在斜阳之中,散发血色寒芒。   虽然距离遥远,但肖古王却一眼认出,那人正是传说中的吕氏女虎。   ……   吕氏女虎的崛起,充满了传奇色彩。   据说,她们原本是中原汉国一位诸侯的家眷。那位诸侯,最终被如今的汉国掌权者所消灭。只是,这位诸侯曾有恩一个将军,于是那位将军冒着杀身之祸,偷偷将他的家眷放走,并送到了马韩。   吕氏女虎抵达马韩是,身边甚至不足八百人。   除了两位能征惯战的家臣之外,都是女儿之身……但她们携带了大批的辎重和军械,在登陆之后,迅速占领了马韩的一座城池。那时候的马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曾坐拥五十二座城池,横跨汉江两岸的强大马韩。事实上,朝鲜三韩,属于城邦制国家。而马韩实力最为强盛,包括百济在内,都曾经是马韩的附庸。不过现在,百济崛起,马韩已经衰弱不堪。   相比之当初,吕氏女虎登陆马韩时,马韩只剩下二十余城。   吕氏女虎立足之后,曾经历了最为艰苦的两年。马韩虽然不如往昔,可毕竟坐拥二十余城。   在吕氏女虎抵达后,马韩数次出兵征伐,试图将吕氏女虎击败。   可没想到,这吕氏女虎凭借着两个家臣,一个姓高,一个姓曹,率领数百健卒,屡次击溃马韩。同时,他们凭借着从中原源源不断输入的辎重和军械,以及大肆贩卖战俘,聚拢了惊人财富。在抵达朝鲜两年后,吕氏女虎开始主动出击。通过是用财富和武力,收拢镇压了七八座马韩城邦。与此同时,吕氏女虎主动向百济低头,并且用重金贿赂,得到了百济支持。   一晃,近十载。   马韩在三年前,被吕氏女虎消灭。   旋即,辰韩归附,吕氏女虎又迅速和新罗结盟,开始联手向百济发动攻击……   经过两年苦战,百济附庸四十余城,如今只剩下十余座城池。而东部新罗的凶猛攻击,也使得百济无法抽调兵力。吕氏女虎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连夺九城,兵临百济国都慰礼城下。   看着城下,密密麻麻,数千吕氏兵卒,肖古王后悔不迭!   三年前,他还曾想要娶那吕氏女虎为妃子,可不想,三年之后,吕氏女虎却领大军,兵临城下!   三日苦战,死伤惨重。   慰礼城已再难支撑,而吕氏女虎虽然也死伤无数兵马,可肖古王知道,她们还有一支最为精锐的陷阵营未曾出动。这支陷阵营,人数不多,统共也就八百人而已。但每一个兵卒,都是百里挑一,乃至千里挑一。临阵悍不畏死,骁勇异常。而主将,更是被三韩尊为‘战狼’。   曾有多少人,甚至包括新罗国主,试图招揽此人,却被他一一拒绝。   而今,吕氏军中虽未看到陷阵营的影子,但吕氏女虎既然出现,那头战狼,必然也随行抵达。   肖古王一想到陷阵营那可怕的战斗力,顿感一阵恐惧。   之前,他曾亲率六千人,与吕氏女虎决战弥邹忽。不成想那吕氏女虎只派出陷阵,生生将百济大军打得溃不成军。陷阵营悍不畏死的攻击,张弛有度的布阵,给肖古王留下深刻印象。   即便是再让他与陷阵交锋,他已失去了勇气……   就在这时,忽闻城外,鼓声隆隆。   吕氏军阵突然向两边一分,让出了一条通路。   玉颈嘶风兽的咆哮声,在空中回荡。但见那土丘之上,吕氏女虎纵马疾驰,在她身后,跟随一队女卒,大约在百人左右。一个个虽是女儿身,但奔行中却透出一股无可阻挡的惨烈气势。   战马冲到了阵前,吕氏女虎突然勒马。   身后亲随,立刻随之止步。   而在吕氏女中,却响起了震天介的呼喊之声。   吕氏军,多以三韩土著。他们用土著语高声呼喊‘女虎’之名,令城上百济军卒,面无血色。   与此同时,从吕氏军中推出一辆辆战车。   并且迅速在阵前组合。   只片刻光景,二十余架霹雳车就显出了雏形……   吕氏女虎单人独骑,纵马来到慰礼城下。在距离慰礼城城墙尚有数十步的时候,她勒住战马。   “肖古王,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一个时辰之后,若慰礼城依旧负隅顽抗,那休怪本王下令强攻。记住,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声音悦耳,中气十足。   虽然面覆黑色面具,看上去极为狰狞。   但是,肖古王依旧为那声音所陶醉。他见过吕氏女虎,那是一个何等千娇百媚的女子……可这样一个女子,怎如此大的杀性?据说,这女虎凶残无比,而且武艺高强,有万夫不挡之勇。自登陆三韩,死在这女子画杆戟下的三韩名将,没有一百,也差不多有七八十人。   中原,果然能人辈出!   一个女人,就有如此能耐,着实令肖古王震惊。   就在肖古王茫然不知所措之时,从吕氏女虎身后,纵马冲出一名女将。   但见那女将粉面朱唇,好不动人……一身甲胄在身,令她看上去英姿勃发,透着英武气概。   女将在城下走马盘旋,取下一枚铁胎弓,弯弓搭箭,照准城头就是一箭。   那支利箭破空,发出刺耳锐啸。   咻的一声,正中城头大纛。   绘有肖古王名号的大纛,顿时落下,引得城上军卒,一阵恐慌。   “是青狐,吕氏青狐!”   有军卒大声呼喊,又令得城头百济军卒,一阵骚乱。   青狐,是吕氏女虎手下的另一个恐怖人物。吕氏女虎帐下,一狐二狼,二狼凶猛,青狐狡诈。此女号称是吕氏女虎身边第一智囊,同时武艺之高强,丝毫不逊色吕氏女虎,而且尤甚一筹。此女好用奇谋,箭术超群,有百步穿杨之能。百济军折在这青狐之手的将领,更不计其数。据说,女虎凶残,但青狐更加诡谲。每战之后,所得俘虏要么被贩卖,要么就成为奴隶,被她百般折磨。曾有一名百济将领,在被俘虏之后,被那青狐吊在城下,花了三天三夜,生生折磨死。而那座城池里的百姓,也因此被吓得不敢再抵抗,乖乖的开城投降……   当青狐出现的一刹那,连肖古王,都感到了几分恐惧!   汉国,你们究竟放出的是一群怎样的女人?   吕氏女虎率部,缓缓退回本阵。   而吕氏军中的呐喊声,变得越发响亮……   在中军帐外,吕氏女虎下马,大步走进了军帐。百名亲随迅速将军帐保护起来,一个个持枪跨刀,警惕万分。   青狐,随着女虎一起进入军帐。   “祈儿姐姐,高叔父和曹叔父,已准备好了吗?”   “都已准备妥当,一个时辰之后,若那肖古不识抬举,必破他慰礼城……小姐,只管敬候佳音。”   青狐,也就是那名叫祈儿的女子,上前为女虎卸下了身上的甲胄。   女虎缓缓取下脸上黑铁面具,顿时露出了一张千娇百媚的娇靥。她年纪看上去并不大,也就是二十二三的模样。身材高挑,体态婀娜,靠在榻上,透着一抹慵懒,令人禁不住心生怜惜。   如果曹朋在这里,一定会万分惊讶。   大名鼎鼎的吕氏女虎,赫然正是当年虓虎吕布之女,吕蓝……   而那青狐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是当年追随吕蓝左右,拜吕布为义父的贴身女婢,祈儿。不过,她现在,名叫吕祈,是吕氏汉国的王宫女官。   “这一战过后,想必可以休息些时日了。”   “嗯,大夫人和小夫人都是这个意思,咱们扩张太快,马韩二十三城尚未消化,如今又得了百济十九城,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对了,新罗国主好像又派人过来,为他儿子求亲。”   吕蓝脸色一沉,透出一抹怒色。   “如果那蛮夷货再不知好歹,我就马踏他新罗国。”   祈儿闻听,不由得笑了。   “确实,新罗国主忒不识趣。   也不看看他那儿子的德行,居然敢来求亲?上次,他儿子跑来海东,我差点把那小子废掉。”   吕蓝嗔怪道:“那你为何不废了他,省的如今呱噪。”   祈儿咯咯的笑了,却没有搭话。   之前,如果不是小夫人及时派人前来阻止,说不定她真就下手,废了那位新罗王子。跟随吕蓝多年,祈儿自然很清楚,吕蓝心中的小女儿心思。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轻轻揉着吕蓝肩头。   “小姐,转眼你也二十出头了,总是要有个归宿才是……   大夫人也私下里和我说了好多次。咱们一群女人,支撑到现在,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夫人也知道你的心思。可你想想看,咱们还能回去吗?就算可以回去,他……还会记得你吗?”   “祈儿姐姐!”   吕蓝闻听,顿时大怒。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我其实也就是转大夫人的话而已,听不听在你。不过,有些事还是要想清楚,如果你真的忘不了他,最好还是能让他知道。   你也清楚,他的身份摆在那里,终究是个麻烦。   小夫人前些时候和我聊天,倒也提起过那人。小夫人说,如果你真的忘不了他,也不是不成……不过有一个条件,将来若有了孩子,必须姓吕。你觉得,那人会答应这个条件吗?”   吕蓝粉靥羞红,忍不住轻声骂道:“祈儿姐姐,你休要拿我说事。   你要是想嫁人,只管说就是了……何必拿我来打趣?他,也不知道,是否还记得我这个人呢?”   眼中,泪光闪动。   吕蓝娇靥,透着几分凄然。   祈儿看着她那娇柔的模样,也不由得心生怜惜。   走上前,轻轻把她搂住,低声道:“小姐若是真的还念着他,等回了海东,派人过去打听一下吧。   只是而今海西似乎已不复他所掌控,咱们要派人过去,还是小心一些……最好还是先和郁洲山的周校尉联系一下。这两年忙于征战,却是对中原的消息闭塞了,总要先探探路才是。”   “王上,高将军派人来说,一个时辰就要到了,是否开始攻击?”   就在这时候,军帐外传来一个女声。   吕蓝立刻起身,“传令,攻击!”   天,已经黑了。   大帐中燃起的烛火。   吕蓝抛开了杂念,正要穿戴盔甲,却被祈儿拦住。   “小姐,慰礼城已不堪一击,此战高将军和曹将军联手,必胜无疑。   你连日辛劳,就别再去督战了……好好歇息一下,我代你前往,一旦获胜,立刻来告知。”   “那,烦劳祈儿姐姐。”   祈儿笑了笑,而后拱手退出大帐。   她吩咐亲随,为吕蓝准备好晚饭,然后跨上马,打马扬鞭冲出辕门。   中军大帐里面,寂静无声。   吕蓝走到那一人高的铜镜跟前,看着镜中那个娇柔的美人,突然间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大坏蛋,你是不是真的已忘记了我呢?”   吕蓝自言自语,没有去擦拭脸上的泪水。   她呆立片刻,而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镜中的美人,露出灿烂笑容。而镜中的美人,笑容格外灿烂!   ……   “子文,已经走了吗?”   司空府中,卞夫人端坐楼阁中,身披一件薄薄轻衣,手里拿着一卷书册,正在用心的阅读。   堂下,一个婢女恭敬而立。   “世子已经出城了。”   “嗯,那你先下去吧……”卞夫人说罢,突然又抬起头,轻声问道:“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作为卞夫人的贴身婢女,当然能明白,夫人言语中的‘那边’所指何人。   环夫人!   表面上看去,环夫人和卞夫人极为和谐。   但暗地里,许多人都清楚,两人已是水火不容。   曹丕死后,卞夫人一直很努力的为曹植培养班底。在他看来,曹彰已经指望不上,只希望他能建立军功,掌握兵权,能够在将来,给予曹植一定支持。这也是卞夫人为什么在后来,不再抵触曹彰留在西北。她非常清楚,曹丕的死,和曹朋没有半点关系。她没必要去迁怒曹朋……如果曹彰真的能得到曹朋的帮助,那么在将来,也就能为曹植再争取一些利益。   可谁料想,曹朋竟杀了韦端!   曹操把曹朋抓回荥阳,曹彰居然也跟着回来了……   卞夫人没有去责备曹彰,相反曹彰这次回来,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惊喜。   甚至连曹操,也感到万分惊讶:那个从来不爱读书,拿起书就会感到头疼的黄须儿,竟然要读书了!   用曹彰的话说:读《史·项羽本纪》,而幡然悔悟。   并且,曹彰变得懂事了很多。他回家后,主动向卞夫人道歉,更让卞夫人喜得落泪。这黄须儿倔强的很,而且非常叛逆。没想到,从西北回来,居然知道,向她这个母亲道歉。卞夫人怎能不喜?   婢女轻声道:“却没什么动作。”   “呃?”   “倒是五公子最近,和那荆州神童出入太学,为许多人所称赞。   司空也很高兴,说五公子学问大涨,颇有风范……还下令让那周不疑,做了五公子的书伴。”   卞夫人眼眉儿一挑,闪过了一抹冷意。   不过,她旋即露出喜色,“世子去荥阳就学,是一桩大事,不可以失了礼数。   你去准备些礼物,以我的名义,送去荥阳,就说是谢礼……烦劳友学多年,如今他落了难,却不能怠慢。然后在派人持我令牌,去告诉王植。就说,曹朋在荥阳,要烦他多多照拂。”   (卷三终) 卷四 第522章 福纸   天色,渐渐暗淡。   曹冲兴冲冲的从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门阶。   “公子,夫人找你。”   一个老家臣突然上前,拦住了曹冲。   “母亲找我?”   曹冲一怔。   环夫人找他,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娘找儿子,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可问题是,派这么一个老家臣守在门口专门等他,可就有些不太正常了。曹冲敏锐的觉察到,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母亲现在何处?”   “在公子书房。”   曹冲点点头,不敢再犹豫,连忙向书房走去。   片刻后,他来到书房跨院门口,就看见房间里燃着灯,环夫人的身形在窗内影影憧憧。曹冲走到门口,抬手轻轻叩击门扉,而后拉开门,迈步走进房间。灯光下,却见环夫人背对着他,正坐在书案旁边,不晓得在看什么东西。甚至,连曹冲进来,环夫人也没有回头询问。   “母亲……”   环夫人瘦削肩头一颤,回过身来。   “仓舒,回来了?”   “是啊。”   “又去找那周元直了?”   环夫人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平静,感觉不出半点喜怒。   曹冲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轻声道:“是。”   “都做了些什么?”   曹冲小声道:“今天元直在毓秀楼上,与仲豫先生辩论。仲豫先生此前做《申鉴》五篇,元直大不以为然,故而与仲豫先生争论……母亲,元直果有雄辩之才,竟使得仲豫先生最后无以回答。孩儿今日在一旁聆听,收获甚大。元直虽有诡辩之嫌,但的确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曹冲越说越兴奋,却不见环夫人,眉头渐渐拧成了一团。   仲豫先生,亦即荀悦。   是荀彧的兄长,同时也是当今极为著名的一位名士学者。官拜侍中,曾为汉帝经筵讲解,更在建安三年到建安五年里,编撰《汉纪》,可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人物。   编撰汉纪之后,荀悦以年迈而请求致仕,不再担任任何官职。之后,他在家中潜心修《史》,在建安八年,连出《申鉴》五篇,抨击所谓的祥瑞谶纬之说,其矛头甚至直指董仲舒天人合一论调。   为此,常有人与荀悦进行争论,倒也成了许都难得的一桩盛事。   只是周不疑年方十四,来到许都之后,透着咄咄逼人,锋芒毕露……   之前他曾与孔融有过争论,后来还在一次聚会中,话语直指卧龙谷胡昭,险些引发一场动荡。   而今,他更是与荀悦发生了辩论,让环夫人感觉不太舒服。   看着曹冲兴奋的模样,环夫人心里突然感觉一阵后悔:让仓舒和这种全然不知掩饰锋芒的小子混在一起,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呢?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仓舒和周不疑呆的久了,不要沾染那狂士的习气。与士林而言,狂士或许是一种风骨,可以获得许多人的称赞。   其中最为人知的例子,便是那祢衡。   可祢衡最后是什么下场?   而且,为人主者,沾染狂士习气,绝非什么好事。   之前,环夫人希望通过周不疑的关系,而与荆襄世族取得关系;可是现在,她觉得这周不疑,少不更事,有点不知道轻重。那荀悦是何等人物?清流代表!你竟然指责这样一个士林大鳄,哪怕荀悦不会动气,可在士林中的影响,又当是何等巨大?是在不是一桩好事……   至于这谶纬符瑞之说,见仁见智。   荀悦看不惯,自有他的道理,轮不到你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来指手画脚。   可是,环夫人又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   她读书多,但这谶纬符瑞之说,却不是她可以评价是非。看着一脸兴奋之色的曹冲,环夫人眉头紧蹙。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口气,沉声问道:“仓舒,你曹家哥哥从西北返回,在荥阳至今已近半载。我问你,你可曾去探望过他?”   “这个……”   曹冲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曹家哥哥,就是曹朋。   曹冲一直称呼曹朋为先生,以至于环夫人说起‘曹家哥哥’时,他一下子也未能反应过来。   不过,从环夫人的言语中,他还是听出了一些端倪。   那就是环夫人似乎在有意无意间,淡化原来的那种师生之谊,而是把两人摆在了平辈的位子上。   这么做,倒也没什么错误。   曹朋和曹冲,本来就是平辈。   曹冲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未曾去过。”   “小艾,也有很久未曾来过了。”   “嗯!”   “听说你们吵架了?”   曹冲顿时激动起来,大声道:“母亲,这件事非我过错,是小艾太过于小气。只不过是几句口舌之争,他就不再理我。”   “那究竟是怎样的口舌之争?”   “这个……”   环夫人叹了口气,看着曹冲,不由得轻轻摇摇头。   “仓舒,你和周不疑都是聪慧之人,我让你和他接近,是学他的长处,而不是学他的狂生之气。周不疑抨击你曹家哥哥,不管有没有道理,你不该卷入其中。要知道,曹家哥哥毕竟曾为你蒙学,算的是半师之谊。你即便是赞同周不疑,却也不能表现出你内心里的看法。   周不疑和小艾之间的冲突,是他二人的事情。   而作为你,当时应该缓和两人矛盾,而不是站在一边说话,徒令这冲突加剧……”   “可是,元直并没有说错嘛。”   曹冲有点不乐意了,“易言,万物万事皆有阴阳,人自有高下卑贱。先生……曹家哥哥以下官而斩上官,本就不对。君臣、父子、夫妻,纲常自有天定。若是人人都如曹家哥哥这般,那要那纲常还有何用?再者说了,韦端乃名士,而王猛不过庶民,怎可以相提并论呢?”   环夫人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自董仲舒定下这三纲五常的礼法以来,君臣父子,是天定……从道理上而言,似乎曹冲并没有过错,可是环夫人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受。她闭上眼睛,不再和曹冲争执,而是沉吟不语。   环夫人这一沉默,曹冲也随之沉默下来。   他静静的站在一旁,也没有开口,等待着环夫人的指点。   “仓舒,你三哥今日,已离开了许都。”   “啊?”   曹冲一怔,诧异问道:“三哥去了哪里?”   对曹彰,曹冲倒是没什么恶感,只不过这一次曹彰回来,还是和曹冲闹出了一些小矛盾。   曹彰返回许都的第二天,就带着家将,直接堵了周不疑的大门。   若不是当时曹冲正好也在周不疑的住处,死死拖住了曹彰,弄不好周不疑就要被曹彰一刀砍了。   但也因为这件事,曹冲对曹彰非常不满。   可毕竟是兄弟,曹彰对曹冲一直不差,所以乍听曹彰离开,曹冲心里面,还是有一些失落。   他曾与曹彰,同在曹朋门下就学。   不过,他是向曹朋求蒙学,而曹彰则是虽曹朋习武。   环夫人道:“你三哥去了荥阳,说是要在那边就学。   你父亲非常高兴,还夸他有情义,大有长进……甚至,连他要去一西北商贾之女的请求,也一并答应,还同意立为平妻。仓舒,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知道的比我更加清楚。子文此去荥阳,说是就学,其实是陪你曹家哥哥;你当年也曾随你曹家哥哥就学,怎可以不去拜见?”   曹冲心里,莫名一颤。   不知为什么,他有些不愿见曹朋。   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其他的原因……总之,他一直不肯去荥阳,确是不知如何与曹朋见面。   或者说,他内心里,隐隐对曹朋有些畏惧。   可母亲既然说出口来,曹冲知道,他无法躲得过去。   犹豫了一下,曹冲轻声道:“这两日元直要和卧龙谷门人辩论,孩儿想听过之后,再去荥阳。”   “卧龙谷门人?”   “嗯!”   环夫人心里,更有些不喜。   卧龙谷,那不就是曹朋的恩师胡昭住所?   想来此前周不疑口出狂言,抨击胡昭的事情被胡昭的弟子知晓,所以才有人要过来和他辩论。   可这一来,岂不是更要和曹朋站在对立面?   周不疑若是输了,还好说一些;可如果他赢了,势必会进一步激怒曹朋,绝非一桩好事。   “不行,你必须立刻动身,前往荥阳。”   “可是……”   “仓舒,三天之内,你必须离开许都。”   环夫人凤目圆睁,声色俱厉。   曹冲从没有看到过母亲如此声色俱厉的训斥,竟吓得心里一颤,不敢再有半句反驳。只是这内心深处,隐隐有点不太舒服。他这个年纪,本就是叛逆的时候,再加上自幼得父母关爱,天资聪慧,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不敢有人和他争论。也使得曹冲,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种傲慢习性。母亲如此斥责,让曹冲觉得委屈,同时更有一种莫名的愤恨……   愤恨谁?   他也说不清楚。   但是,他就是感觉不满。   “孩儿,遵命!”   “下去吧,早些歇息。   你去荥阳的事情,我自会派人与你父亲知晓。”   “喏!”   曹操如今不在许都,而是前往邺城。   依照着曹操之前的计划,入秋后将会向并州发动攻击,准备在年末时,解决高干,收复并州。   轲比能已经同意,出兵攻打东部鲜卑。   如此一来,燕荔游必然会调回他支援袁熙的三万骑军,也就使曹操对并州之战,有了七成胜算。邺城自去年一场血战,几乎成了废墟。但又因为他特殊的地理位置,曹操在年初下令,重建邺城。并从各地迁一万三千户定居邺城。如今,邺城已经修建完毕,移民也纷纷抵达。   曹操此去邺城,正是为稳定民心,着手向并州用兵……   ……   建安十年暮夏,酷热难耐。   繁华的毓秀街突然响起阵阵锣鼓声,引得无数人的注目。   毓秀街,是许都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就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步行街。它位于毓秀门外,周围居住的都是高士名流,王公贵族。所以,在这条街上贩卖的,大都是极为奢华名贵的商品。   一座高足有三层的阁楼,披红挂彩。   黑色牌匾上,横书‘福纸’二字。   福纸,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可是却有人发现,那牌匾的下方,赫然有孔融题名。也就是说,这两个字,是孔融所题,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   阁楼里,清一色身着水蓝色蝉衣,一副学子打扮的女婢。   这些女人,很明显是经过专门的培训,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学子的气度,颇有气质。更重要的是,这些女子个个貌美,有书卷之气。进出阁楼,使许多人产生了浓厚兴趣,不由得驻足观瞧。   “这福纸楼,究竟是做什么的?”   一众刚从太学中下学的学子,面露疑惑之色。   “进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没错,进去看看!”   众人迈步走进阁楼,却见一楼大厅中,正中央是一个柜台,周围摆放着一个又一个书架。   书架上,全都是一刀刀的纸张,散发出淡淡香韵。   一个貌美女侍上前,极为恭敬的道:“各位先生,今日小店开张,先生们乃首批客人,可以得八折优惠,请随便参观,若有什么疑问,只管询问小婢。小婢编号08号,希望能使先生们获得一次愉快的购物。”   一个太学生愕然道:“你们这里,究竟是卖什么物品?”   “先生,小店名为福纸楼,卖的自然是福纸。”   “福纸?”   太学生更加奇怪,连忙又开口询问。   “请先生随我来。”   那女婢恭敬的引领众太学生,走到一个书架跟前,只见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纸张。   有常见的左伯纸,麻纸和桑皮纸,还有很多太学生们,未曾见过的纸张。   “这是……”   “此我家主人专门设计,制作出来的新纸。   又因家主人之名,而得福纸二字。先生请看,这是家主人采用孟门桑皮纸的原始工艺,经过改良之后而成的桑皮福纸。纸质坚韧,且具有保温性,可长期存放,用于契约文书,最为合适。   孟门桑皮,每一百斤可分为四百刀,每刀二十五张。   而家主人的桑皮福纸,每一百斤可以分为八百刀,每刀五十张。也就是说,同等重量的桑皮纸,我们可以多出四倍的份量,但纸质更好。同时在价格上,比孟门桑皮,要便宜五倍。”   孟门桑皮纸,起源于秦汉时期。   在东汉末年,与麻纸和左伯纸齐名,主要集中于并州离石地区。   由于其工艺复杂,而且制作费用昂贵,很少为人所用。在市面上,一道孟门桑皮,价值五贯,堪称昂贵至极。许多人只闻孟门桑皮之名,而不得其用,就是因为这昂贵价格令人望而却步。   东汉初,孟门桑皮一度成为供品,尤胜左伯纸。   左伯纸每刀一百张,价值八贯。可孟门桑皮的价格,比左伯纸高出两倍有余……   太学生们初闻是卖纸,都有些丧气。你说你贩卖纸张就贩卖,搞出这么多的动静又是何意?   可听罢那8号女侍极为专业的讲解,不由得兴趣大增。   要知道,自蔡伦造纸后,纸张的成本虽然较原来有所降低,可依然不是普通人能够购买。   一名太学生从女侍手中接过一张桑皮福纸,顿觉手感不同。   “好纸!”   他轻声赞了一句。   想来,此人家中富裕,所以毫不犹豫便定下了十刀桑皮福纸。   “姑娘,你们这里还有其他的介绍吗?这种桑皮福纸,与文书契约倒是合适,和我等学子,用这种纸……”   另一个学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却见女侍笑靥如花,连连点头:“先生们,请随我来。”   这福纸楼内的纸张种类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若没有人一旁解说,走进来足以让人头昏脑胀。   按照女侍的讲解,福纸楼内,共分有契约文书,书画,记账等十个大类。   每个大类,又分有无数个小类别。比如这笺纸,就有十数个类别。可以根据不同的对象,使用不同的纸张。比如,对那种社会地位不高的人,可以用染黄麻纸,与平辈儿,可以用冷光笺,对地位较高的人,又有宣纸可用。对女子,有彩笺,对男子,有素笺……等等,种类五花八门,只听得一种太学生,头晕脑胀。在女女婢温婉而悦耳的解说声中,不少太学生鬼使神差般,定下了各种纸张。从几十钱到几贯乃至几十贯一刀的纸张,堆积了一摞。   到结账时,太学生们看着这许多的纸张,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么多,我怎么拿回去?”   “先生们不用担心,小店设有送货上门的服务,店内配有车仗,可以帮助先生们送货到家。”   “那,可要额外费用?”   女侍微笑,“不用,这是小店的本份。”   当一干太学生,满意离去时,另一批客人,走进楼内。   从那服侍上可以看出,这些客人的身份不同于那些太学生。于是立刻有女侍走上前去,“几位大人气度非凡,一看就知道不比常人。小店里有各种纸张供大人们选择,11号女侍为您服务。”   几位客人一怔,旋即露出了赞赏之色…… 第523章 文化暴利   转眼间,来到荥阳已近半载。   暮春时抵达,而今已入了仲秋,天气渐渐转凉。总体而言,建安十年算不上风调雨顺,特别是青州,在年初时出现了旱情,入夏后又有局部地区,发生了疫情,使得青州在入秋后,险些出现大规模的流民暴乱。幸好曹操早有准备,命徐州刺史徐璆,晋级从海西调拨大批物资,稳定了青州局势。虽然说不得是一个好年景,可毕竟没有发生灾荒,也算的是一桩好事。   海西,发展越来越快。   其辐射区域,已横跨两淮,渐渐演变成为一块繁华富庶之地。   曹操在年初时,下令重修沭水、沮水和游水两淮三大河流,也进一步推动了两淮地区发展。   并且,在仲夏时,曹操又下令,在沮水和泗水之间,开凿河渠,连通两河。同时命豫州刺史满宠,着手设计在泗水和鸿沟之间开凿河渠。并使梁郡太守郑浑参与设计,负责督造……   郑浑,虽为成凉州刺史。   但由于他的出身和才华,最终令曹操下决心,委任一郡太守。   梁郡,也是泗水和鸿沟水之间的必经之地。地形相对复杂,所以这任务也就显得格外繁重。   按照曹操的规划,两个河渠道最后,必然要连通一处。   到时候,两淮所产生的财富,将会通过这新建造而成的河渠,源源不断输入中原,进一步抑制中原物价,有助于恢复民生。不过,和河渠建造,并非一蹴而就可成。根基荀彧等人的计算,如此浩大工程,几乎贯穿三州之地,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和人力……但若建成,效果也显而易见。所以,从一开始的抵触,到后来同意……荀彧规划,要十年方能竣工。   这分明就是大运河的雏形啊!   当曹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两淮的发展,已超出了曹朋的预料……   而今两淮的财富急剧增加,已成为曹操一大物资基地。当年偶然为之,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历史上,两淮的发展,至少要到东西两晋,南北对峙时期。可没想到,竟提前发生。徐州地形复杂,若不修建大运河,势必会影响到日后发展。可以想象,随着运河开凿,徐州将与中原,进一步联系在一起。所产生出的影响,也会随之时间推移,日益增大!   曹操,不愧是雄才大略之人!   而且他不是历史上那个开凿运河的杨广,所以在实施计划的时候,也极为谨慎,不会出现劳民伤财的结果。   根据荀彧的归化,运河开凿,于每年暮秋开始,持续整个冬季。   而这个阶段,也正是大量人力闲置的时期,更不会影响到来年的春耕……   每年四到五个月的时间,逐渐推进。十年之后,一条连接东西部的经济命脉,也将随之出现。   若真如此,那未来又将会变成怎样的一个局面?   曹朋不由得心生感慨!   但也仅仅是感慨而已……   海西,和他的关系已经不大。   阚泽正式从海西令的位置上卸任,转而为凉州从事。在一个月前,他已赶往凉州赴任,协助曹汲。   也正是从阚泽卸任的那一刻起,曹朋在海西留下的烙印,被彻底抹消。   除了郁洲山屯扎的水师,与曹朋尚有些关联之外,整个海西地区,曹朋的控制力等同于零。   不过,曹朋并不觉得可惜。   因为他能看出,海西在未来二十年里,无法获得太大的发展。   毕竟,江东尚在孙权掌控中,两淮的影响力如果不能向东南扩展,必然将止步于长江以北地区。   同理,受科技的限制,尚无法从陆地走向海洋。   大航海的时代还很遥远,那么海西的影响力,将随着时间的推移,收到越来越多的限制。除非,有先进的航海技术出现,除非,有先进的造船技术出现,除非,曹操能收复了江东地区。   然则这三点,最简单的恐怕就是收复江东。   相对于这第三点,前两个条件,还需要充足的时间……   曹朋毕竟不是百事通,并不清楚这造船和航海的技术。事实上,对于周仓屯驻郁洲山,组建水军的决定,至今在朝堂上仍有诸多的异议。周仓为水军校尉,可手中所控制的船只,并不算太多。对此,曹朋也无能为力!他只能尽可能的,为周仓争取到更多的船只以增强力量。   “没想到,这文化产业,还真是一个暴利行业!”   曹朋坐在书房里,看着从许都送来的财务报表,不由得连连摇头,发出一声感慨。   没错,许都福纸楼,正是曹朋所建。   历经六载,黄月英在黄承彦的帮助下,依照着曹朋之前所提到过的种种设想,最终造出了各种不同的纸张。比之原来的纸张,福纸的成本更加低廉,更有利于向民间推广。在曹朋返回荥阳之后,得知黄月英造纸成功的消息之后,便立刻在脑中产生出一个奇妙的想法……   卖纸!   他要设法,加大纸张的推广力度,增强纸张的普及型。   这可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在历史文明的传承历史中,纸张的推广和普及,无疑是极为关键的一步。此前,由于造纸成本的昂贵,在历经了两晋南北朝三百年时间后,纸张才算是完全普及开来。而今,他要做的是加快这个普及的进程,才好进一步推动他的下一个计划。   只是,曹朋没有想到。   这福纸楼,竟然产生了他无法想象的巨额利润。   由于身份的原因,曹朋并没有出面,而是委托了濮阳闿,来负责在许都开设福纸楼。而对于这桩生意,曹朋一如往常,先和曹洪等人联系。可明显,曹洪等人最终没有产生兴趣。   而后,曹朋和陈群,以及荀衍取得联络。   并通过荀衍的关系,与正在家中将养身体的颍川名士钟繇,达成合作关系。   经过一个月的试推广,福纸楼的构思,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在福纸楼正式开始营业十天后,濮阳闿通过他在太学院的关系,向福纸楼下达了一个大额订单,以供应太学院纸张。   旋即,尚书府也向福纸楼下单。   订购了大批的桑皮福纸,以及各种笺纸,用于公务处理。   就在三天前,豫州地区最大的书院,也就是那颍川书院向福纸楼下单,同样是订购纸张。   这些地区和机构的订单,各不相同。   比如尚书府的订单,已笺纸和桑皮纸为主。笺纸用于公务交流,而桑皮纸则是用于契约公文等用,价格相对昂贵;而书院主要是为方便学生使用……太学院订购的大都是价格中等的染黄纸和硬黄纸,还有少量鱼子笺和冷光笺;至于颍川书院,作为具有浓郁区域性和私立性的书院,则是以桑麻纸为主,价格相对低廉,但胜在颍川书院所需求的量大,故而也是一笔好买卖。   陈群已派人前来,和曹朋商议在长安设立福纸楼的事宜。   据说,曹洪懊恼万分,面对如此巨大利益而坐失,让他顿足捶胸。   曹朋已经开始计划,来年开春之后,会在雒阳等地开始三家福纸楼,到时候必然会产生更大的利润。   而造纸工坊,也已经完全竣工,可以投入生产。   工坊位于河一工坊以西,频临虢亭。造纸工坊的兴建,将吸纳近千流民,以缓解荥阳本地,土地紧张的局面。于荥阳太守王植而言,这个造纸工坊的出现,不但可以增加荥阳郡税赋,还能够降低荥阳人口密集,土地相对稀少的窘境。着实是一桩了不得的政绩,自然也拍手欢迎。   文化暴利,这就是赤裸裸的文化暴利!   曹朋预计,工坊在全力开工后,将会给他带来每月逾千贯的收益。而且这还只是初期,随着福纸楼未来在各地的设立,工坊进一步的扩大,所产生的利润,也毕竟是格外的惊人……   濮阳逸和陆瑁两人,坐在一旁,看完了这份报表之后,也忍不住发出感慨。   这曹朋,莫非有点石成金的本领?   曹朋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突然问道:“子璋,江东那边,如今形势如何?”   “前些日子兄长来信,说周都督在柴桑调兵遣将。但具体的目标,目前尚不是特别清楚。”   周瑜,果有动作!   曹朋哑然一笑……   河北荡平在即,而这天下格局,似乎变得越发微妙。   曹朋知道,孙权和周瑜,绝不会坐视曹操统一北方。他们会想出各种方法,来拖延北方统一的时间,以争取更多的准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谁也无法阻挡。自从黄巾之乱以后,诸侯割据,至今已有二十年时间。随着曹操统一北方,局势愈发的清晰起来。   只是,不知道曹操究竟何时才能结束北方之战?   曹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脸色微微一变。   “小逸,你什么时候回去?”   濮阳逸说:“最迟后日,我就要返回许都。”   “如此,你帮我带一封书信给张机先生。请他得空,为奉孝诊治一下身体,看看他的情况。”   濮阳逸一怔,“郭祭酒身体不好吗?”   “呵呵,也不是,不过是检查一二。”   郭嘉早年,曾过量服用五石散而身体虚弱。   虽然被董晓及时发现,并停止了他服用五石散的行为,但终究是曾有过一些病状出现。如今,曹操即将再次兴兵。曹朋隐隐约约记得,郭嘉就是在征伐北方的时候,因病而亡故,令曹操痛惜不已。   不管是出于前世对郭嘉的喜爱,还是今生,郭嘉和曹家的亲密关系,曹朋都觉得,有必要关注一下才行。毕竟,他已记不清楚,郭嘉究竟是在那一年病故。虽然依稀有印象,郭嘉是在北征柳城时病故,而现在曹操还在图谋高干。可病症这东西,不可能一日而形成,必然有一个积累的过程。郭嘉是在征伐柳城时病故,说不定这病根子,早已经在之前,出现端倪。   有备无患!   曹朋可不想郭嘉,重复那历史的命运……   “对了,有件事也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事?”   陆瑁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公子可知道周不疑其人?”   “当然。”   “此人近来,在许都极为活跃。   他年纪虽小,但是确有雄辩之能。此前已接连和文举公、仲豫公等人争论,声名极为响亮。   这段时间,他似乎隐隐有针对公子之意。   特别是前些时候,他公开抨击胡公,引起不小的反应。此子,好像是对公子含有敌意……而且他背后,似有五公子撑腰,言谈极为嚣张,引起许多人感到不满。据说,胡公门下周奇,不日将抵达许都,要与这周不疑争辩。此前周不疑已胜了一次,若再胜,只怕会对胡公产生不利。”   曹朋闻听,眼睛不由得一眯。   对于周不疑的作为,他也有所耳闻。   毕竟荥阳距离许都,不过一两日的路程,有什么消息,他都可以在第一时间获得……   对于周不疑的种种挑衅,胡昭也不是不知道。他甚至派人来荥阳,严禁曹朋参与其中。在胡昭和曹朋这个层次而言,周不疑的作为,分明是想踩着他们的肩膀,来获取更大的名声而已。若胡昭出手,或曹朋出手,即便是胜了,也胜之不武。弄不好,还会被人说是以大欺小。   此前孔融接受了周不疑的挑战,已经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胡昭在给曹朋的书信里言:童言无忌,且随他去!   而胡昭的这个态度,恰恰也符合曹朋的心思。周不疑?荆州神童才华卓绝……   呸!   在曹朋眼中,他的行为简直就和那跳梁小丑没有区别。   这就是一块膏药,沾上了就得要脱一层皮。虽然还不清楚这小家伙究竟是什么用心,但曹朋能感觉得出来,他的用心颇为险恶。绝不似表面上所谓的学术交流那么简单,而是别有用意。   不过,胡昭可以无视周不疑。   但他的学生,却未必能够容忍……   特别是之前输了一次后,卧龙谷门人怎能善罢甘休?   周奇,是胡昭的弟子。   入门比曹朋要早,可是若论地位,他还要尊曹朋一声师兄。当年曹朋在卧龙谷就学的时候,和周奇关系不错。不过那时候的周奇,还只是书院弟子,未入胡昭门下。而今,随着曹朋崛起,周奇也渐渐得到了士林的关注。此次他要来许都和周不疑辩论,怕就是要为胡昭争一口气。   曹朋沉吟片刻,问道:“周奇今在何处?”   “据说,尚在颍川书院盘桓。”   曹朋立刻走出房间,沉声喝道:“姜冏。”   “末将在。”   “立刻带人,马上前往颍川书院,找一个名叫周奇的人,不管用什么手段,定要请他前来。” 第524章 小人难测   周不疑,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物。   他只有十四岁,却才华横溢,能雄辩滔滔。   曹朋对这么一个人,可说是没有半点印象。至少,在三国演义中,这个人并没有登场出现。   他是荆州神童,突然跋涉前来,在许都定居。   他丝毫不做掩饰,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曹朋明显的敌意。   据说,周不疑是世族子弟,其舅父刘先,享誉荆襄。可问题是,按照东汉时的规矩,单字名为贵,双字名为贱。周不疑不是他的表字,他表字元直。也就是说,周不疑是他的本名。   一个拥有贱名的世族子弟,一个来历极为其他的少年。   曹朋百思不得其解,这周不疑究竟是何许人也?   送走了陆瑁和濮阳逸之后,曹朋独自坐在书房里沉思。越想,他就越觉得周不疑来历可疑。   但他的身世,偏偏又清清楚楚,没有任何疑点。   轻轻搓揉面颊,曹朋起身,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已经暗下来。   点燃油灯,他迈步走出了书房,站在门廊之上,看着院中秋菊盛开,嘬了嘬嘴,转身沿着长廊离去。早在他第一次听到周不疑这个人的时候,便开始留意打听。据黄月英说,刘先的名号她倒是知道,但对于周不疑,却不是特别清楚。也难怪,黄月英离开江夏的时候,周不疑应该不过五六岁而已,她自然不可能有太多的印象。所以,能给曹朋的帮助也不太多。   曹朋又派人前往颖阴,请教黄承彦。   同时更着人向徐庶庞统等人打听,想要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信息……   从黄承彦那里,曹朋再次确认了周不疑的存在。黄承彦是在建安五年离开荆州,当时周不疑八岁,以聪慧而著称,在零陵小有名气。不过,由于江夏和零陵相距甚远,而且周不疑当时还小,虽然有名气,却并不为黄承彦熟悉。毕竟,两者间的差距很大,以黄承彦当时的身份和地位,又怎可能会特别留意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哪怕,那孩子是一个极其聪慧之人。   不过,黄承彦说,会设法为他打听留意。   可那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打听出来的事情。毕竟,黄祖已死,而黄彣远离……江夏黄氏已大不如从前,想要打听消息,并非一桩易事。同时,庞德公在建安七年,深入鹿门山隐世,已极少露面。如果能找到庞德公,可能会比较清楚一些。可惜,没人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   庞统和徐庶也派人回信,知道有这么一个零陵神童的存在。   但和黄承彦的情况差不太多,他们对周不疑的情况,也不是非常清楚……   倒是孟建说出了一个情况,引起曹朋的注意:周不疑,曾随刘先一同前往水镜山庄拜访司马徽。   当时司马徽对周不疑,极为赞赏,称赞他是一个神童。   那是发生在建安六年的事情,孟建还在水镜山庄学习,所以曾和周不疑有过两次不算太亲密的接触。据孟建说,周不疑那是年方十一,但是举止狂傲,言语不羁,给人感觉很不舒服。不过,他和诸葛亮倒是能谈到一起,而且看上去会有所收敛。当时崔钧对周不疑极为不满,曾在一次闲聊时,说到周不疑。诸葛亮还为周不疑争辩了几句,后来便不了了之……   诸葛亮,周不疑,刘先,曹冲!   对于这几个名字,曹朋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诸葛亮如今在辅佐刘备,并通过他的关系,使刘备掌新野安众,坐拥樊城,在荆州站稳了脚跟。   不过,不知为何,刘备和刘琦走的很近。   而诸葛亮又是蔡家的女婿,使得两边关系复杂。   刘先,是刘表的别驾,似乎倾向于曹操。而周不疑,无官无职一个少年,却和曹冲成为朋友。   曹朋在这几个看似毫无联系的人员中,发现了一个问题。   据曹彰回来说,曹冲一直在家读书,很少与外人接触。可不知怎地,就和周不疑成了朋友。   周不疑是如何与曹冲成为朋友?   这是一个疑问!   曹操虽然欣赏周不疑,并曾动意将长女曹宪许配给周不疑,但没想到却被周不疑所拒绝……   以曹操的脾气,断然不会介绍家人与周不疑。   这不是小气,而是曹操想要招揽周不疑,却被周不疑拒绝?   为什么!   周不疑的心思,未必是向着曹操;或者说,周不疑对曹操有所抵触。那么,他为何要抵触曹操?   有些事情,真是不能往复杂里去想。   否则,越想就越是复杂。   曹朋不知不觉来到卧房,就见黄月英正在屋中看书。   他轻手轻脚,来到黄月英的身后,伸手抱住了黄月英。黄月英先是一惊,但旋即就闻到了那熟悉的体味,便停止了挣扎。   “阿福,干什么,一惊一乍?”   “在看什么?”   “你写的三十六计。”   黄月英放下书,回头温婉一笑,“正看到败战计一篇,刚要看那美人计,你却来了……夫君,美人计可是由那《孙武十三篇》的用间一篇,而衍生出来?勾践以西施取悦夫差,利用御寇,顺相保也。”   准确的说,美人计出自于《六韬?文伐》一篇。   其原文内容是: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   其意思是:对于用军事行动难以征服的敌手,就要使用糖衣炮弹。投其所好,而从思想意志上击败对方。这个美人计,不仅仅包括用美色迷惑,关键是在于投其所好,瓦解对方意志。   总体而言,说它是《孙武十三篇》的演进版,倒也不算为过。   可是,曹朋的心里,却没由来的突然一震。   “月英,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这美人计,可是由《孙武十三篇》用间而衍生……夫君,你怎么了?妾身可说的不对?”   黄月英是个女人,兴趣虽然广泛,但说实话,对兵法并无了解。   只不过闲来无聊时,曾翻看过几部兵法,所以言语间,也透着不太自信。可是在曹朋耳中,却似乎炸响了一声惊雷。原本有些昏沉的大脑,好像闪过了一道光,令他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用间?   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难道,这周不疑是一个死间?   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关键是在于,周不疑是何方死间。   刘表的?   不太像……   刘先可是赞成归附曹操。   但周不疑虽说是刘先的外甥,未必就会赞同刘先的主张。如果他和刘先并非一个派系,那他又会是隶属何方?   孟建似乎说过,周不疑好像和诸葛亮有些亲密。   那么,周不疑会不会是刘备的人?这个念头一升起来,曹朋越想,就越是觉得很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周不疑和曹冲的相遇,就带有极为明显的阴谋气息。   “夫君,夫君?”   “啊?”   曹朋猛然清醒过来,却看到黄月英一脸担忧的模样。   他连忙笑道:“别担心,我没事儿。刚才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有些出神。   对了月英,我之前让你帮我写的那篇工坊规程,你可写好了?我看一下,明日拿去给丈人。”   “呃,就是你说的那个甚流水线,对吧。”   黄月英笑着点点头,已经写好了。   她站起身,从炕头的小柜子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了曹朋。   曹朋接过来后,迅速翻了两页,而后收在怀中。   “月英,你先睡吧,我今晚有些事情想要考虑清楚,就莫要再等我了。”   “好!”   黄月英答应一声,送曹朋走出房间。   “对了,明天记得派人去许都,请肖先生来一趟,可不要忘记了。”   “你是说,那回春堂的肖坤?”   “正是。”   曹朋答应了一声,表示记在心里。   郭寰的产期快要到了,而甄宓的产期,也就在这一两个月。   虽说荥阳什么都有,如果需要,曹朋找人和王植说一声便可以办妥。但内心里,不管是曹朋,还是他的家人,似乎更信任那位东汉非著名妇科大夫,许都回春堂的肖坤肖先生。毕竟,肖坤曾接生过曹绾曹阳,还包括邓艾……稳婆之类的,可以在本地寻找。可这医生,还是请熟人更加放心。   ……   曹朋返回书房后,把那本流水线的章程取出,在书桌上放好。   这也是他在观察了河一工坊一段时间后,根据河一工坊的现状,结合后世的流水线作业,设计出来的一套章程。即把每一个工序分开,由专人负责。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提高效率,同时能保证一些秘密。特别是曹朋经过这几个月,还原出另一种造刀工艺,更要小心才好。   不过,他并没有急于去看那本章程,而是推开了窗子,站在窗边,向外观瞧。   刚才被黄月英一打断,思路有些链接不上。静下心,沉思片刻,曹朋又继续刚才的那一番猜想。   按照曹彰的说法,曹冲是在一次极为偶然的机会下,遇到了周不疑。   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熟悉,并成为朋友……   说实话,这快三年了,曹朋对曹冲的变化,并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他先是在学堂里就学,后来得了曹操的允许,在家中读书。他究竟读的是什么书?学到了什么?曹朋一点都不了解。   可是,从邓艾透露出的言语中,曹朋能够觉察到,曹冲似乎正在偏离他早先为他归化的路线。   特别是曹冲如今,似乎有一种优越感。   而正是这种优越感,令他开始产生出了一些其他的想法。比如尊卑,比如贵贱……最可怕的,是曹冲似乎正在把这种尊卑贵贱,归结于天。也就是说,天命如此!老天爷让你生在富贵家庭,注定了你这一辈子就高人一等;而如果你生在平民之家,也是上天早已经注定。   曹朋不知道,曹冲这种想法是从何而来。   但让曹朋看来,他这种念头更像是他前世遇到的那些所谓‘二代’。   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他聪明,他能举一反三。   之前曹朋看重曹冲,是因为他的可塑性;但现在看来,也正是这可塑性,很可能令他功亏一篑。   要知道,曹冲出师,才七岁而已。   而后他接触的人,看过的书,都会对他造成深远的影响。   天人感应!   根据曹冲目前的状况,无疑是受到天人感应说的影响。这也使得曹冲,必然对出身,对尊卑极为看重。而周不疑是不是真的赞同曹冲的观点且不去说,可他至少迎合了曹冲的观点。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令周不疑很快就得到了曹冲的信任。但是,他又如何知道曹冲的喜好?   也就是说,在许都一定有一个极为了解曹冲,甚至观察许久的人存在。   若不是这样的话,周不疑又怎可能如此准确的把住曹冲的喜好?从周不疑入许都以来,种种作为和表现来看,他好像一直在刻意强调着曹冲这种观念的正确性。为此,他和荀悦争辩,和孔融争辩,甚至把矛头直指胡昭。因为胡昭无疑是‘有教无类’的代表人物,他收取门人弟子,勿论出身年纪。只要是有心求学,胡昭就会接纳。这正好和天命尊卑,有所抵触。   谁?   是谁在观察曹冲?   或者说,是谁在暗中的引导者曹冲?   曹朋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一只黑手存在,正在操纵着这一切发生的事情……   诸葛亮?   有可能……但是他好像没有机会接触曹冲,甚至可能根本就不了解曹冲。那么,又会是谁呢?   曹冲有今日之变化,环夫人肯定是有责任。   环夫人原本就是世家出身,虽说已经没落,但毕竟是世家子弟。   此前,曹丕占居很大的优势。勿论是从年龄,还是从他的能力而言,都令环夫人产生了巨大的压力。于是,在无奈之下,环夫人借助曹朋之手,希望由曹朋扶持曹冲,与曹丕相争。   但曹丕一死,令环夫人松懈下来。   那世家女的骄傲……   错了错了,现在不是要追究环夫人的责任,而是要找到那只黑手。   曹朋轻轻的拍打着额头,脑海中突然间,闪过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会不会是他呢?如果这件事,整体就是由他一手策划出来,倒似乎也可以说得过去。该死,我怎能把他给忘掉呢? 第525章 绯闻   刘光!   那个当年赠他雪獒,送他犬奴的‘汉家犬’,一心想要和他做朋友的临沂侯,而今已和曹朋分属两个阵营,甚至不死不休。每每思及,曹朋就会感到遗憾。但时也命也,也许从一开始,他们便注定了会成为敌人。玉皇山顶,恐怕是曹朋和刘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谈。   那时候,曹朋曾幻想,让刘光抽身而出,不再插手汉家事宜。   但他也知道,那只是一个幻想。   汉室宗亲的身份,注定了刘光不可能袖手旁观。而大河之上,塞北牧原两次刺杀,也使得曹朋和刘光之间的仇恨,无法再化解。而今,刘光已不再是那个阳光少年,随着汉室老臣的凋零,世族各怀心思,刘光逐渐成为汉室的中流砥柱。虽然他很低调,平日里也不显山露水。可如果忽视了这个人的存在,一定会吃大亏!曹朋思及此,也不由得紧蹙起了眉头……   周不疑,和刘光之间,是否会有联络呢?   直到此时,曹朋才发现了他最大的一个短处:信息不通畅!   虽说许都和荥阳相隔不远,但是他对许都的状况,或者说对刘光的情况,没有丝毫的了解。   这也使得他在返回中原之后,大多数时间只能依靠猜测,而无法获得准确信息。   也许,应该加强一下对许都的信息掌控?   曹朋返回书案,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那本册子,突然间苦涩一笑……   自己现在还是个囚徒,考虑这么多做什么?曹操麾下,奇人异士无数,想必早已胸有成竹。   至于曹冲,管他作甚?   自己来到荥阳这么久,不求他似曹彰那样在荥阳相伴,但来探望一下,总归不是一桩麻烦。可是,一直到现在,曹冲也没有出现。倒是之前听说,曹冲近来生了一场大病,所以很少出门。不过是否真的生病?曹朋也不清楚。姑权作他生病了吧,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康复?   不管怎么说,曹冲曾经尊他一声‘先生’,而曹朋也曾经,对他投注了心血……   弟子的背叛……或者不能用背叛来形容曹冲,说他‘转变’,或许更为合适一些。弟子的转变,令曹朋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舒服。别看他表面上风轻云淡,可是内心深处,却颇有些难过。   周不疑无疑在这当中起了不好的作用!   这个家伙,着实有些可恨。   曹朋手上转动他那支自制的炭笔,眼中闪过一抹冷芒。   放弃吗?   他咬着嘴唇,神色变幻不定。   司马懿如今下落不明,想要再次篡魏,恐怕已非一桩易事。曹氏未来的江山,从目前看还是扑朔迷离。汉帝仍在,曹操断然不会篡位,那不符合他的作风。曹氏,将会由什么人来接掌?   想到这里,曹朋忍不住又叹息一声。   世事变幻,实在是太过于诡谲。即便是曹朋,也不敢再说,它能够准备的捕捉这时代的脉门。   大势发生变革,未来究竟如何?   窗外,传来蝉虫鸣叫,却平添了曹朋心中,几分忧愁……   ……   建安十年暮秋,冀州丰收。   作为素以钱粮广盛而著称的冀州,一场丰收过后,元气似乎已经恢复。在经过了为时一年的休整之后,冀州总算是苏缓过来。不过想要恢复到当年的鼎盛,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行。   不过,对于曹操而言,冀州丰收,也代表着对并州用兵的时机,已经成熟。   虽说自他推行屯田以来,已无需再为钱粮而费心。可是,向并州用兵,仍是谨慎异常,小心翼翼。   并州苦寒,民风剽悍。   兼之胡汉混居,颇有些复杂。   说穿了,建安十年,曹操还没有做好负责并州数十万民众温饱的准备。   大战一旦开启,必然是田园荒芜,流民四起。冀州青州,已经让曹操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若再加上并州,难免会感到吃力。更何况,建安十年之初,曹操必须要去考虑北疆异族的问题。占领了并州,也就代表着他将要直面北疆异族,势必会令他的负担,变得更加沉重。   而今,冀州丰收。   虽无法达到当年的鼎盛,但至少可以自给自足,无需从其他地区输送资源。   要知道,曹操的压力可不仅仅是在河北。西北同样要承担巨大的压力……这一年来,通过河洛,向关中输送的资源,可以以亿计。也幸亏了凉州暂时稳定,西北商路初露雏形,缓解了一部分压力。否则的话,但只是一个凉州,恐怕就要花费掉豫州一年的收益,又何等惊人?   如今,曹操治下,只剩青州一地尚未恢复元气。   不过由于青州毗邻徐州,而海西创造出来的财富,足以支撑青州渡过一个灾荒的年月,所以,总算是缓过了那一口气。   接下来,便是并州了!   建安十年仲夏,轲比能终于对燕荔游发动了攻击。   而且,河西郡在这一年,加大了对漠北的输出,不禁在粮草上提供了充足的保障,更包括大批的军械物资,通过各种途径和方式,输出漠北,令檀柘和去卑两人,实力大增。刘豹借大河之天堑,兼之与高干的联合,总算是稳住了阵脚。可如此一来,南匈奴能够提供给高干的支持,也就变得微乎其微。曹操认为,干掉高干的时机,已经成熟,可以着手出击……   但没想到,就在曹操准备出击的时候,东吴孙权,突然发兵。   孙权以庐江太守太史慈,中郎将鲁肃兵分两路,太史慈自桐乡出兵,攻占六安,鲁肃则跨江而击,夺取襄安,兵临巢湖。同时,水军大都督周瑜,也率部顺江而下,直扑濡须口。   九江太守李典,领兵出击,不成想就在李典出击之时,庐江人梅成突然造反。   这梅成,是庐江豪商,家境殷实。   他勾结陈兰,聚众万人,在氐起兵,迅速攻占六县,令城池破败,百姓流离。李典旋即率部驰援,却遭遇到鲁肃伏击,损兵折将,退守九江。一时间,淮南风云突起,书信往来不绝。   荀彧得到消息之后,立刻飞骑禀报曹操。   而曹操闻听,大惊失色。   若九江郡丢失,也就等于他失去了在淮南的桥头堡。   到时候,孙权坐拥江东六郡,凭借庐江和九江两郡,可以随时突击淮北,令局势变得糜烂。   相比之下,高干和袁熙,反倒变得不再重要。   若江淮糜烂,曹操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必将功亏一篑。   于是,曹操立刻下令,停止对高干的用兵。他命张辽和张燕,继续封锁袁熙,同时命曹休和辛毗,驻守下辨,防备高干偷袭。而后,他立刻调派兵马,使于禁和臧霸迅速向九江增援,又命徐州刺史徐璆,发兵增援,而后使豫州李通牛盖,兵临下蔡,随时准备渡淮水出击。   好在,李典在经历了连番惨败后,总算是稳住了脚跟。   他死守合肥,保住了濡须口不失……当曹军源源不断的从淮北渡淮水而来后,太史慈和鲁肃,也不得不改攻为守,与李典在濡须口对峙。   ……   虎牢关,属成皋县,为荥阳所治。   三国演义中,虎牢关三英战吕布……呵呵,纯属胡说八道。而所谓的温酒斩华雄,更不知所以然。盖因这汜水关,其实就是虎牢关。公元598年,也就是隋朝的开皇十八年,隋文帝改成皋为汜水县,入唐之后,为避李渊祖父李虎的名讳,虎牢关改为武牢关,而后又称之为汜水关。   三国演义中,二十二路诸侯讨伐董卓是有的,可是温酒斩华雄和三英战吕布,却并不真实。   事实上,斩华雄的人,不是关羽,而是孙坚。   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古都雒阳之东部门户,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曹操从冀州撤兵,经河内而抵达成皋。   立足跑马岭上,曹操回首眺望远处大河滔滔,犹如玉带环绕,景色极为壮观。   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慨,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若无江东碧眼儿,想来我已屯兵通天山。”   言语间,怅然若失,透着一股恨意。   倒是一旁的郭嘉,显得非常轻松,微微一笑,“主公何必忧虑?想那高干,今日不取,早晚必取,不必急于一时。嘉今之忧虑,乃江东孙仲谋。碧眼儿已经成势,终究会是心腹大患。”   “是啊!”   曹操也不禁暗自感慨。   同时,心里面又有一丝悲伤。   若子潃尚在,或若是子桓没有战死,说不得已能独挡一面。   而今,他膝下子嗣众多,却无能担当重任者。曹彰如今在求学,曹植整日吟风弄月,而曹冲年幼。这三人中,曹操也说不清楚,谁才算合适。各有长处,但各自的缺点,也非常明显。   “对了,此地举荥阳有多远?”   曹操突然回头,向郭嘉询问。   其实,他怎可能不知道虎牢关到荥阳的路程?   想当年酸枣会盟,二十二路诸侯讨伐董卓,曹操可是曾经率兵,攻打过荥阳。   “荥阳?”   郭嘉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也就是半日路程。对了,我记得阿福如今不是在荥阳鬼薪吗?算起来,主公也有三载,未曾和阿福相见了吧。既然来到这里,何不前去荥阳,顺便散散心。   主公若有意,嘉愿随行。   可命子和率部,直奔京县。到时候咱们从荥阳改道,去京县汇合便是……听说这半年来,荥阳治下不差。阿福好像又和人一起,在许都建起了一座福纸楼,据说声名可是响亮的紧。”   福纸楼的建立,曹操如何能不知?   事实上,在福纸楼开业的当天,荀彧便派人送信到邺城,与曹操知晓。   纸张降价了!   福纸楼推出的纸张种类,令曹操也是瞠目结舌。   以前,至少也要五贯一刀的左伯纸,如今在福纸楼,几乎无人问津。许多人转移了兴趣,有的喜欢冷金笺,有的爱好彩笺和云纹笺,其中最受欢迎的,莫过于最新推出的白鹿纸……   曹操还没有见过白鹿纸。   但是却久闻其名!   据说,这种纸张的制造工艺极其繁琐,而且难度甚大。   但是,却是一种极为难得的书画纸张。纸质一改东汉末年,染黄纸和素笺的特点,洁白而莹润如玉,纤维长而厚重,使得韧性十足。面滑若蚕丝,受没柔和。又因其纸张纹路,犹若鹿纹,故而得名白鹿纸,或者叫做鹿纹笺。这种白鹿纸,已成为市面上价格最高的一种纸张。   每张白鹿纸,有固定尺寸,一丈二尺,所以又叫做丈二笺。   一刀只有十张,价值三十八贯。一般人,只能望而却步,但偏偏销量极好,需提前订制才能获得。   据说,许都上流社会,文人雅士相聚,莫不以白鹿纸吟诗作画而自豪。   其中尤以陆浑山胡昭,颍川钟繇等人,对这白鹿纸赞不绝口,而变得白鹿纸贵,有价无市。   曹植曾写信给曹操,专门提到了白鹿纸,希望曹操能够想办法为他弄来一些。   原因无他……这白鹿纸太贵了!   贵的,连曹植都不敢奢用,格外小心。   由此可见,这白鹿纸是何等珍贵。   曹操忍不住苦笑,“我让阿福去荥阳修身养性,磨练性情,没想到这小子到哪儿都不安生。这才半年,他就搞出来这么一桩事情。子建之前还来信哀求,让我找阿福讨要一些白鹿纸。   我直接给他回信,你尚知白鹿纸可用,我却未得一见,如何讨要?”   郭嘉闻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亦对这鹿纹笺闻名已久,却不得一用。   之前长文来信,专门用这白鹿纸为笺,好生得意……不过我也问过叔孙,那家伙也只得十刀存货,任我哀求,死活不跟送我。这次到了荥阳,定要找那阿福,好生的责问一番才是。”   曹操闻听,不禁莞尔。   他知道,郭嘉和曹家内外的关系。   郭嘉越是这般坦白,就越是说明,他心底无私。   闻听这一番话后,曹操笑道:“你这家伙……恐怕阿福,又要肉痛一番了!”   四周都是亲信,曹操也无需隐瞒。   一旁,羊衜好奇不已,忍不住轻声问道:“主公,你们所说的阿福,可就是那曹三篇吗?”   曹操点头道:“正是。”   “那福纸,是曹公子所创?”   郭嘉笑道:“子路有所不知,友学乳名阿福,这福纸的‘福’,就是以他小名而来。   对了,说起来子路和阿福,好像还有些关联呢。”   羊衜一怔,“关联?”   “子路可知昭姬?”   羊衜说:“当然知道,那是内子的姐姐……不过,她好像和曹公子没甚关系吧。我只是听说,她曾为曹公子所救,今定居武威。这关联二字,又从何说起?”   曹操忍不住嘿嘿笑了!   他指点郭嘉,“奉孝,你怎可以把这道听途说之言,与子路知?”   “虽是道听途说,可这无风不起浪,我觉得还是有些道理。”   曹操连连摇头,见羊衜一脸迷茫之色,便开口解释道:“子路有所不知,当初我听说昭姬流落塞外,便趁着阿福出使塞北之时,让他设法接回昭姬。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直接联合黑水鲜卑,打了刘豹的老营,将昭姬母子三人劫持回来……昭姬返还后,不知是何缘由,便在河西定居。后来,又随阿福一同去了姑臧。至于奉孝所言的关联……算了,还是他说吧。”   每一个男人,心里都沸腾着八卦之血。   即便是曹操也不例外。   不过,当着下属的面,谈论对方大姨子的绯闻,终究有点不太妥当,非人住所为。所以,曹操装模作样的负手离开,看似浑不在意,但是那两只直棱起来的耳朵,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郭嘉说:“子路可知友学杀韦端之事?”   羊衜点头,“当然知晓。”   “那子路想必也知道,当初友学杀了韦端之后,关中士族义愤填膺,誓要将友学诛杀报仇?”   “这个,也知一二。”   “可子路是否知道,关中士族后来为何突然偃旗息鼓?”   羊衜迷茫摇头,“这个却不太清楚。   只是听说,朝那皇甫坚寿,河东卫觊突然开口,而后这声音,便逐渐止息,无人再提起了。”   郭嘉道:“可我却听人说,在关中那些人闹得最凶时,蔡小姐带着女儿,轻车而行,逐一拜访了皇甫坚寿,卫觊,还有弘农杨文先等人,苦苦为阿福求情,三人才算是答应出面说项。”   “啊?”   羊衜着实吃了一惊。   弘农杨文先,便是那位太尉杨彪,可谓曹操政敌。   只是之前被满宠整治了一番后,心灰意冷,回弘农老家养老。   郭嘉说:“当年董卓把持朝政时,皇甫义真和杨文先,先后遭到了猜忌,险些送命。也幸亏你那丈人出面说情,才算是缓解了状况,更把皇甫义真从刀口下救出。蔡小姐就是凭着这层关系,说服了他二人出面。至于卫觊,本是卫仲道族叔,蔡小姐也是苦苦哀求,才算点头。   若非……”   郭嘉挤眉弄眼,一副‘你懂得’模样。   却让羊衜心里,掀起了滔天波澜。   难道说,大姐和曹公子,真有些不清不楚吗?   就在他思忖的时候,却听到曹操开口道:“走,我们回去收拾一下,然后前往荥阳,且看看那混账小子,如今在做些什么。子路,你去通知子和,让他前往京县等待,而后咱们一同出发。” 第526章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东汉时,理学未兴。   对于女子的束缚,也不似明清时那般严苛。总体而言,两汉的儒学,尚在一个雏形的阶段,还没有大成。所以,这个年代的女子,相对而言比较自由,对于婚姻等各方面,有自己的主张。但比较自由,也只是相对。女子的地位低下,是这个时代,乃至日后千年无法改变的事实。特别是在班昭之后,对于女子的约束力,比之东汉初年,乃至更早时期,增强许多。   班昭,何人?   此女字惠班,扶风安陵人,是班彪之女,班固和班超的妹妹。   班固著汉书八表,以及《天文志》遗稿,未竟而卒。正是班昭继承其志,独立完成了汉书第七表《百官公卿表》以及第六志《天文志》。而后,《汉书》才得以成书,流传于后世……   班昭曾为皇后贵人师,号曹大家(音gu,平声)   在东汉时节,班昭无疑是女性的代表人物之一,为世人所称道。   之所以称之为‘曹大家’,则是因其嫁给了曹寿。班昭早年守寡,作女诫,也是当时女子的行为守则。   所以,一个贰妇,能为一个男子奔波,不惜抛头露面,其请何真?   蔡琰早年和卫家曾经反目,而今为了曹朋,甚至自取其辱,向卫觊求情,又岂是一般情感?   羊衜并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些流言蜚语。   但说实话,他不太相信。   盖因曹朋和蔡琰,年岁相差甚多。曹朋身边又不缺女人,怎可能和蔡琰走在一起?可话从郭嘉口中说出,其意味就显得不同。是啊,蔡琰能为了一个男人,和早已经反目的婆家哀求,若只是普通友情,怎可能做到?而且,看曹操的态度,对这件事好像不仅不反对,甚至乐见其成。   这里面的文章,可就多了去……   羊衜久闻曹朋之名,但并未见过曹朋。   此次,曹操轻衣简装,没有通知荥阳郡太守,更没有知会河南尹夏侯渊,只带着郭嘉和羊衜两人,并亲随牙兵数十人,悄然离开大队人马,往荥阳而去。说明,他不想被太多人知晓。   羊衜虽说是曹操亲随,但并非心腹。   这次对他毫不避讳,似乎也说明了一些问题。   那就是,曹操也认为,羊衜和曹朋之间,似乎也有些关系,所以才没有去特意让羊衜躲避。   看起来这件事,要与父亲知晓才行。   羊衜在路上,暗自拿定了主意。   他的父亲,名叫羊续,曾在灵帝时,出任过南阳太守一职。后因为朝纲混乱,于是致仕还家。   羊续,曾在蔡邕最艰苦时,帮助过蔡邕。   也正是因为这种友情,蔡邕后来把次女蔡贞姬,许配给了羊续之子,羊衜……   慢着慢着,父亲曾做过南阳太守。   据说,曹朋一家,曾累世居住中阳山。这岂不是说,当年曹家和自家,还有一些关联吗?   羊衜心里盘算着这其中的种种,不知不觉,陪伴着曹操一行,已进入荥阳县境内。   距离官渡之战,并不遥远。   作为当时整个大战的主战场之一,荥阳也遭受到战火波及。在没有进入荥阳之前,到处可以看到战火的痕迹。可是入荥阳县境内之后,却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同。暮秋时节,阴雨靡靡。大道两边的田地中,已经收割完毕。不时看到百姓,趁着暮秋时节的雨水,在翻整田地。   这是农耕的一道必要程序。   土地在经过了收割之后,进行翻整,而后再通过一个冬天的休养,待来年进行播种耕种。   这就像人在劳累之后,喘口气,休息一样。   翻整田地,就是喘的那口气,而入冬以后,大地就将休眠。   “没想到这荥阳县,治理的倒也不差。”   郭嘉忍不住发出一句感慨。   也难怪,一路下来,随处可见战火硝烟。   反倒是这荥阳,犹如一方净土。那些忙碌的百姓们,看上去很是逍遥,透着几分愉悦之情。   想必今年荥阳县的收成,不会太差。   曹操不是第一次来参观河一工坊,所以轻车熟路。   他们也知道,曹朋一家,就住在河一工坊旁边,所以也不需要去打听。行至汜水河畔,忽听一阵嘶喊声。   羊衜心里一惊,连忙摆手,示意护卫上前。   哪知,曹操却让他们散开。与郭嘉催马上了一座山丘,举目向远处眺望,只见不远处一座河滩上,有几队人马正在训练。那些人,看穿着并非官军,而是私兵装束。没有携带兵器,只是在河滩上行进,跑步,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有几个人,骑在马上,身着单衣,厉声呵斥。   但见那些军卒,却毫无怨言,遵照着骑马之人的吩咐,不断进行操演。   郭嘉,突然手指远处,就看到有一个赤面汉子,正在操练一队军卒。人数不多,也就是十人左右。他们赤膊走上前,随着一声喝令,军卒立刻列队在河滩上,将那十个人圈在中间。   随后,就见那十个人,开始和军卒交手。   从一开始的一对一,到后来,一对十,打得极为惨烈……   是乡间群殴吗?   似乎不是!   但是,羊衜从未见过,这样的练兵之法。   那十名军卒,明显是精锐。通过不断的搏斗,直到最后,被对手所制。那酷烈的景象,令羊衜暗自吃惊。   就在这时候,羊衜忽然听郭嘉轻声道:“主公,快看……那是不是三公子?”   曹操愕然,顺着郭嘉手指方向看去。   就见一员小将,领着一队人马出现在河滩上。   “安平,先生吩咐,让你明天带白驼兵,入山训练。”   “啊?”   “嘿嘿,这任务嘛……”小将勒住马,朝着那赤面汉子看去,“祝先生,你们今晚动身入山,明日安平会令白驼兵进山,围剿你们。这个训练,将会持续十天……十天之内,不会有任何支援。只要坚持过十天,你手下还能保存三成人手,就算胜利。安平,如果你输了的话……先生可吩咐了,到时候少不得来一场特训。对了,我和令明将为裁判,你们到时候小心。”   不管是赤面汉子,还是那骑马的彪形大汉,顿时苦了脸。   曹彰得意大笑,目光无意间闪过,一下子就发现了远处山丘上的曹操等人。   只是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楚是谁。曹彰眉头一蹙,二话不说,催马便朝着土丘方向冲过来。   “主公……”   曹操不由得哑然失笑。   “算了,别藏了,被人看到了,再躲藏,恐怕会惹出事端。   奉孝,咱们过去看看,顺便打听一下,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鬼。阿福又在玩儿什么花样。”   “喏!”   郭嘉当下应道。   曹操一马当下,冲下了山丘。   而这时候,曹彰也看清楚了曹操,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刚要喊出声,却见曹操做势,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别乱叫喊。   曹彰策马来到曹操跟前,甩蹬离鞍,快走几步,单膝跪地道:“父亲,你什么时候来的荥阳。”   “刚到。”   曹操抬起头,见远处虎视眈眈,一脸警惕之色的军卒。于是伸手拉起曹彰,“让他们散去吧,然后陪我去住处。”   “喏。”   曹彰连忙上马,跑了回去和庞明祝道交代一声,便返回曹操身边。   而庞明等人,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但想来也是地位尊崇。这段时间,家里不泛名流高士,所以两人也没有在意。自从曹朋开设福纸楼,家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不少人前来拜访,希望能从曹朋这边获得一些名贵纸张。同时,也有人希望和曹朋联手,一起经营福纸。   其中,就有河东卫氏的使者。   庞明也算是见怪不怪,于是拉着队伍,返回河滩。   “子文,他们在干什么?”   曹彰笑道:“那骑马的汉子,名叫庞明,是先生在西凉收的两头猛虎之一。那些兵卒,是先生的白驼兵,正在操练。赤脸的,叫祝道,是个游侠儿,之前曾在河西郡商会做事。临洮之战是,他和王都尉潜入临洮县城,协助甘将军攻取临洮,立下了汗马功劳。今为先生门客。   他手下那十个人,是先生命人从军中选来的锐士。   先生说对他们要特殊训练……孩儿当时好奇,还跟着训练了几日,后来实在是吃不得那个苦,只得退出。”   “啊?”   曹操吃惊不小!   要知道,曹彰在曹家诸子当众,属于那种很能吃苦的主儿。   习武之人,怎可能不吃苦呢?   所以听说曹彰也受不得那种训练,他暗自吃惊,曹朋究竟是如何训练呢?   “箭术,刀术,骑术,求生术,搏击术……”   曹彰在马上,掰着手指头开始诉苦,“先生一共设定了十种训练方法,还有隐匿之法,一个比一个奇怪。最初,先生从本地挑选,一个都没选上。后来先生跑去找夏侯叔父,从军中选出这些人。父亲,你不知道,先生选人,何等严苛。长的好的人不行,难看的也不行;太高的不行,太矮的也不成;能打的不成,不能打的也不成;年纪太大不成,太小也不成……   差点把夏侯叔父惹怒了!   不过后来夏侯叔父看了一次训练,才算是不再追究。   从三千人里,挑选十个人……我实在不晓得先生究竟是要做什么。问他,也是神神秘秘……”   三千人里才选出十人?   曹操也不禁暗自吃惊。   他知道,以夏侯渊和曹朋的关系,断然不会用一些老弱残兵去应付,绝对会给予一些精锐。   从三千精卒当中,挑选出十个人?   那是何等严苛的标准。   曹操看了郭嘉一眼,却见郭嘉也是一脸茫然。   于是,他将话题一转,“子文,你最近在这里,都做些什么?”   “晨间习武,晌午读书,午后就跟着先生的白驼兵,看他们训练,夜间先生考核,通过了才可以休息。”   曹操听罢,不禁眉头一蹙。   他上上下下打量曹彰,可以感觉到,昔日那个只知舞枪弄棒的黄须儿,如今真的是长大了。   看上去瘦了一些,但很精壮。   同时,又增添了几分沉稳的气度……   “都读了什么书?”   “一开始是八百字文,而后三字经。   现在开始学《论》,偶尔还会读父亲送我的《孙武十三篇注释》,有时候和小艾一起讨论《三十六计》,要不然就读六韬三略。呃,先生还让我读《书》,说不读《书》,不足以言兵事。   这段时间,可真苦坏我了!”   曹操大笑不止,连连点头。   “对了,友学的《三十六计》,已经成书了?”   “嗯!”   曹操扭头对郭嘉笑道:“奉孝说的不错,让他老老实实一段时间。我等他这《三十六计》,足足两载,如今总算是成书了!正好,让他用鹿纹笺给我抄写一部,待回去时,正要好生看看。”   郭嘉,笑而不语。   ……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进入田庄。   当得知曹操前来,把庄上众人吓了一跳。   张氏忙带着一家人前来拜会。   说起来,曹操也不算是外人,所以也不陌生。   不过,他没有看到曹朋,不禁感觉有些奇怪,于是开口询问。   “阿福这两日,一直呆在工坊里,很少在家。”   “他在工坊作甚?”   张氏不禁瞠目结舌,半晌后结结巴巴道:“叔叔莫非忘了?阿福如今尚在鬼薪,自然要去工坊。”   拜托,是你判他鬼薪三岁!   曹操顿时一脸尴尬,不知道该如何说才是。   我是判罚他鬼薪三岁,却不是让他真的去做苦力啊。可这番话,他又不好说出口,总不能对张氏说:我让他鬼薪三岁,就是做做样子,不必当真。那一来,岂不是平白落了脸面?   黄月英猜出了曹操心思,连忙道:“主公,其实夫君之所以去工坊,是有缘由。”   “哦?”   “夫君觉得,工坊效率不高,所以想出了一个流水线的做工方式。   这几天,新的章程刚开始推行,必须要有人盯着才可以。夫君所以才会在工坊,以方便进行整治。等这新章程为大家所熟悉之后,自然就可以抽身出来,还请主公莫要怪罪才是。”   “流水线?”   曹操愕然,一脸迷茫。   羊衜也觉得新奇,这做工的章程,自古就有之,需要改变什么?   “月英,究竟什么是流水线?”   郭嘉耐不住心中好奇,于是开口询问。   黄月英想了想,“其实,用夫君的话,六个字就可以概括:标准化、制度化!”   她开始详细的讲解了这流水线工作法,听得曹操,连连点头。而郭嘉则陷入沉思,待黄月英说完之后,他沉声道:“此法,似曾为暴秦所用。后暴秦灭亡,便不为人所知。友学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的确是不简单。看起来,他在西北两载,的确是收获不小,可喜可贺。”   流水线工作法,早在先秦便有之。   只是,这种方法在秦朝灭亡后,便少有人知,逐渐淡出。   若非郭嘉读书驳杂,恐怕也不清楚这件事情。在他想来,曹朋能想出这流水线的工作方法,应该是源于他在西北的两年。毕竟,那里曾经是老秦根基所在,说不定会有人能够知晓。   曹操,旋即释然。   就在这时,曹朋回来了!   他是得了曹彰的通知,才知道曹操到来的消息。   匆匆忙忙赶回家,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更换。看着曹朋一身泥污,汗流浃背的模样,不知为何,曹操鼻子一酸,差点流泪。   这,可是为我打下了西北的功臣!   却因为韦端那国蠹,而落得如此模样……   “阿福,近来可好?”   曹朋忙回道:“启禀主公,罪臣尚安好。”   “好了好了,莫要说什么罪臣,此事……我今从虎牢前来,正好途经荥阳,所以来探望你。   你明日,不必再去工坊,随我走走,说说话吧。   说起来,这一眨眼快三年了,咱们就未曾相见。对了,刚才路上,子文说什么入山训练,明日可否陪我前去一观。”   “此侄儿之幸。”   张氏见曹朋回来,便带着黄月英等人退下。   大厅里,只剩下曹操、郭嘉、曹彰、羊衜和曹朋五人。   “阿福,听说你又做父亲了?”   为什么说‘又’?只因曹朋不久之前,又添了一子一女。郭寰为曹朋生下一女,取名为曹媛,而甄宓则为曹朋生下一子,不过这名字,却颇为怪异,名叫曹叡。叡,是聪明的意思。   按照甄宓的说法,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聪明的小子。   可曹朋却觉得万分别扭!   只因为这曹叡,正是历史上的魏明帝,曹丕之子。   他有心反对,可无奈一家人都认为这个名字非常好,让他也找不出合适的辩解理由。为此,他这心里面,可是着实别扭了一段时间。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就渐渐的忽视过去。   反正曹丕已经挂了!   曹叡,是我儿子……   郭嘉好奇的问道:“为何不见小鸾他们?”   “呃,她们去雒阳白马寺上香去了。”   “哦?”   “我在西北新纳妾室,有些笃信浮屠。所以产子之后,想要去为孩子祈求福泽……小鸾和小寰正好也有心前往,就带着孩子一同前去。呵呵,估计过几日,她们就会返回荥阳吧。”   “原来如此。”   郭嘉也就没再追问。   几人闲聊了片刻,郭嘉突然开口问道:“友学,今江东孙权,屯兵濡须口,虎视合肥,你可知晓?”   曹朋一怔,“近来忙于工坊事务,确不清楚。” 第527章 初论江东   客厅里的气氛,陡然间凝重起来。   羊衜不明白,郭嘉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事实上,这种事一般非近臣心腹,决不可能提起,更何况曹朋待罪之身,为何要向他询问意见?他下意识向曹操看去,发现曹操浓眉微微一挑,脸色旋即变得有些阴沉。反观曹朋,却依旧是一副轻松之色,丝毫没有压力。   我一罪人,现在服刑,关心那么多大事做何?   他看着曹操,显得风轻云淡。   片刻后,就听曹操开口道:“今周公瑾督军,太史慈鲁肃为两翼,兵临濡须口。江淮局势万分紧张,你却整日里埋首工坊,沉迷于小道,终究是成不得大气候!阿福,你让我很失望。”   羊衜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过,他想不明白,曹操为什么会跑来和曹朋说这些事情。   而曹朋呢,似乎毫无惧色,呵呵的笑起来……   “笑什么?”   曹操勃然大怒。   曹朋却道:“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朋如今以待罪之身,鬼薪于工坊之中,理当洗心革面,闭门思过。故而,朋至荥阳半载,甚少与人联系。除偶尔与父亲通信,或三五饱学鸿儒往来,再也没有去理会外界种种纠纷。   至于所谓江东之祸,不过是有心人危言耸听而已。   自古以来,未有由南而北起事成功之道理。且不说江东人口稀少,虽资源丰厚,却是个未曾开发出来的贫瘠之地。孙权得父兄两世恩泽,堪堪站稳脚跟。若说他有意和主公为敌,我看他未必能有这等胆略。孙权出兵濡须口,与其说是窥视江淮,倒不如说意在北方,主公何惧之有?”   曹操不禁呆愣住了!   曹朋所说的由南而北起事成功,的确是没有出现过。   即便是当年的楚国,实力何等庞大,但最终还是被秦国所灭。   事实上,不仅是两汉之前,纵观中华五千年历史,似乎也只有有明一代,朱元璋自江南起事,横扫六合。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这样的例子。曹操闻听,不由得顿时产生浓厚的兴趣。   “那以阿福所荐,江南起事,何以不得成功?”   不禁曹操好奇,包括郭嘉也露出侧耳倾听之色。   羊衜极感兴趣的看着曹朋,等待着曹朋的回答。的确,对于东汉而言,曹朋的这个论调,颇为新奇。   这时候,蔡迪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放到了曹朋身边。   曹朋起身,洗了洗手,又擦了一把脸,拍了拍蔡迪的脑袋瓜子,示意他出去。   “那孩子是谁?看上去似不是中原人士。”   “哦,那是蔡大家之子。”   “你是说……”   曹朋笑了笑,“当初蔡大家方回河西,为子嗣将来而担忧。   我见她操劳辛苦,于是便把小迪收到了门下,蔡大家才算是安心下来。那孩子原本叫阿迪拐,今唤作蔡迪。随我已近三载,虽说资质不算聪慧,确是个能吃苦的孩子,倒颇为懂事。”   曹朋没有发现,郭嘉的表情有些古怪。   而羊衜呢,则是一副若有所思模样,慢慢低下了头。   曹操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蔡迪的背影,心里面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福,你接着说。”   “自有周以来,凤鸣岐山。   天下大势,无非东西之争。八百年混战,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勿论春秋五霸,亦或者战国七雄,其焦点始终集中于东西之间。虽有楚国崛起,但相比之下,却一直气度不足。至秦扫六合,汉室兴起,张子房劝都关中,垂安后世,于是有‘得关中者得天下’之说……反观江东,不过六郡之地,荒僻偏冷。有山蛮之祸,更有地理之局限,人口稀薄。   孙权偏安江东,借大江天堑,或能苟延残喘。   但若说让他逐鹿中原,单凭借一个江东,尚不足以维持……更何况,江南少马,多以步卒。   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   孙权非孙伯符,有开疆扩土之能。   此人不过一守家之犬,主公又何必担心……至于合肥之害,更不足为虑。只需派一大将出镇,辅以水军,足以令江东兵马退避三舍。”   曹朋说罢,凝视曹操。   他在言语中,透露出了一个信息。   那就是,水军!   而这恰恰是曹军目前最为缺乏,甚至说是最为薄弱的一个环节。纵观曹军上下,竟无一支可征战的水军。   曹操,陷入了沉思。   郭嘉抚掌而笑,对曹朋这番言语,极为赞赏。   他沉吟片刻,又问道:“那以阿福之见解,谁可出镇合肥?”   曹操立刻抬起头,向曹朋看去。   历史上,出镇合肥的,正是张辽。   大战逍遥津,令江东不敢正视,绝对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只是,张辽如今在渤海,正围困袁熙。   冒然更换,未免有些仓促。   合肥守将必须要有几个条件:能征惯战,精通兵法,骁勇刚烈……唯有此,才能震慑住那些江东悍将。   “张辽张文远,可镇合肥。”   曹朋用试探的口吻,提出了人选。   曹操摇头,“张辽今在渤海,责任重大。   袁熙犹在,需有智将防御。若张辽前往合肥,谁可替代?更何况,他在渤海已一载有余,刚稳定了状况。若派他人前往,势必又要有一番动荡……文远虽强,却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果然,还是被否决了!   曹朋早有心理准备,故而曹操话音刚落,他立刻道:“既然文远不可以轻动,那我举荐甘宁。”   “甘宁?”   曹操凝视曹朋,目光灼灼,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   “阿福,何故令兴霸出镇合肥?   我帐下猛将无数,难道除了与你交好之人外,再无一人可选嘛?”   这一番话,可有些诛心。   所有人都知道,曹朋和张辽交好;而甘宁,曾为曹朋家将,在官渡之战中,才出任了官职。   换句话说,曹朋推荐的两个,都是自己人。   我曹操手底下的将领有那么多,你一个都看不上吗?   羊衜心里面,不由得一颤,顿时紧张起来。   曹朋好像无事人一样,笑道:“张辽,甘宁,我知之甚深。主公问我何人可镇合肥,我自然选我了解之人。主公帐下,善战者的确很多,但我知之甚少。与其推荐一个我不了解的人,还不如举荐我熟悉的人。主公,三年前我推荐阚泽为海西令时,你当时也这么样子问过我。   而今,我的回答还是和三年前一样。   举贤不避亲!   在我眼里,兴霸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其他人我不了解,就算你让我推荐别人,我还是推荐张辽和甘宁两人。原因我已经说了,我不了解,不熟悉的人,自然也无法推荐给主公。”   曹操问的诛心,曹朋回答的也毫不客气。   羊衜手心里都攥出汗,暗自感到心惊肉跳……   说实话,他还没有见过有人似曹朋这样,和曹操说话。说不好听一点,曹朋就是当面顶撞。   曹操都说了,你推荐别人吧。   结果他还是认准了张辽和甘宁,并且说出一大堆道理出来。   曹操面沉似水,凝视曹朋,久久不语。   而曹彰和郭嘉,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的品尝着从西北送来的瓜果,毫无半点形象。   半晌后,曹操突然放声大笑。   他笑的很开心,也非常的畅快……   “阿福,你这孩子,鬼薪三岁依我看,还是不够,当送你去北疆,让你城旦髡钳城旦五岁才好。”   曹朋也笑了,“若主公非要我髡钳五岁,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我若去了北疆,还请主公把我妻儿一并送去。否则那苦寒之地,若无妻儿相伴,着实有些乏味。”   羊衜,目瞪口呆。   这两人的对话,令他有些感到惊异。   曹朋那么顶撞曹操,曹操居然不生气,反而以髡钳五岁打趣;反观曹朋,也好像丝毫不在意,居然和曹操讨价还价起来。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有趣,绝非只是族叔和族侄那么简单。   羊衜毕竟才二十多岁,虽才学卓著,但终究见识不足。   曹朋似刚才那样顶撞曹操,也是要分场合和时机。在推荐出镇合肥主将这件事情上,曹朋的坚持,反而令曹操非常高兴。为什么?只为曹朋那一句:其他人我不熟悉,所以无法推荐。   没错,曹操帐下,有很多武将。   李典乐进,徐晃于禁,哪个不是善战之人?   还有其他诸如曹休曹纯,夏侯惇曹仁……可曹朋这一番话,也等于表明了心迹:我没有拉帮结派,甘宁曾是我的家将,而张辽,更是我亲自劝降。这两个人,我了解,所以才推荐。   私下里,我没有去接触其他人。   “阿福,你刚才说到了水军?”   “正是。”   郭嘉若有所思的看了曹朋一眼,突然问道:“那你认为,谁可以为水军主将,协助兴霸呢?”   “周仓!”   “你是说……”   曹朋点头,反问道:“奉孝大哥以为,主公帐下,今有几支水军?”   郭嘉尴尬一笑,闭上了嘴巴。   没错,曹操手下目前,只有一支水军。   而且是舟船不过四五十只,人手不过三四千而已。说起来,这支水军还是曹朋一手打下的基础。当年曹朋从海贼手中缴获了几支舟船,让周仓执掌,屯驻于郁洲山。所承担的责任,也仅仅是沿海巡查,缉私剿匪而已。后来经邓稷、步骘乃至阚泽三人八载经营,才有如今的郁洲山靖海校尉周仓的出现。对于这支水军,勿论是朝廷还是曹操,都没有投注太多关注。   如果说,这支水军是曹朋的私兵,连曹操都没得辩解。   说实在话,他除了给周仓一个靖海校尉的头衔……而且属于杂号,俸禄只不过比千石,连普通的检验校尉都不如,更不要说那些正规的统兵校尉。所以,提到郁洲山,郭嘉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老曹还坐在这里,说的太多了,恐怕老曹的心里面,会感觉到有些不太舒服。   “周仓?”   曹操点点头,再次陷入沉思。   其实,曹朋在刚才的话语之中,还透露出了另外一个信息。   你想要对江东用兵,没有水军断然不可能!   要知道,江东水道纵横,又有大江天堑。骑军到了江东,势必少有可以施展拳脚的余地。   在江东,水军才是绝对的主力。   可问题是,曹操现在,哪有余力组建水军?   他沉吟片刻后,点头道:“阿福所言,倒是有些道理。只是这水军,当屯驻何处?”   曹朋想了想,招手对曹彰道:“子文,去我书房里,取地图来。”   片刻功夫,曹彰捧着一卷地图来到大厅,展开来悬挂厅中。   曹朋起身道:“这是我让周大叔绘制的一副地图,他常年周转于江北沿海,所以最清楚状况。   记得在东陵亭驻守时,这里有一座荒岛,正位于大江入海口处。   这座岛屿,临近海陵,西进可威胁丹徒,南下可逼近毗陵……若沿海而行,可以至华亭登陆,直逼娄县,虎视吴会。只是,这一带都是孙权所掌控,又有贺齐驻扎山阴,进攻不易。   但这座东陵岛(今如东)……哦,我给它起的名字。如今勿论是主公还是孙权,都未曾留意。这里进可入大江,退可至盐渎,是一个极为便利之地。主公可令周大叔驻守东陵岛,足以令江东水军忌惮。不过,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非百万斛,恐怕难以奏效,请主公三思。”   一支水军建成,牵扯到方方面面的问题,绝不是一天就能有效果。   曹朋邓稷,用八年时间,才组建成了一支小型水军。但在沿海尚可,入江之后,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   曹朋也不指望曹操能立刻下定决心,只是提出了一个主张。   至于曹操是否接受,就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事情……关键在于,曹操能对水军,投注多少精力?   水军,水军!   这两个字,也不断在曹操脑海中萦绕。   他恍然明白,他犯下了一个错误。自起兵以来,他一直忽视了水军的存在……曹朋说的很有道理,江东守有余而攻不足。但同样的,他要想踏平江东,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军,断无成功的道理。可是,要组建一直水军,并非一桩容易的事情。江东累三世经营,水军已成气候。   而自己呢?   自古以来,北人善骑,南人擅舟。   想要征服江东,看样子还需要费一番手脚才行…… 第528章 卧龙吟(上)   关于水军的问题,曹朋也只能点到为止。   总不成拿着刀架在曹操脖子上,让他现在就组建水军?反正该说的已经说了,至于怎么决断,那是曹操的事情,和他关系不大。毕竟他曹友学而今还是囚徒,鬼薪三岁,方才半载。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有些事情他管不了,也没法管,倒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荥阳过日子便是。   至于许都那边,曹朋已决定暂时放在一边。   周不疑风头正盛,他一时也无法压制。如果这时候跳出来收拾这家伙,弄不好反而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绝不是曹朋所希望的结果。而周不疑是否是奸细?他是否和刘光有关?都还是一个猜测。曹朋现在要做的,是默默的观察,等待周不疑露出马脚,而后在予以致命一击。   而今,他手头的事情多不胜数,哪有那经历,却理睬周不疑呢?   ……   曹操在荥阳呆了两天,便启程赶赴京县。   他来也匆匆,走也匆匆,没有和任何人进行接触,只是在郭永的陪伴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参观了一下工坊,而后又观摩了白驼兵和那十名曹朋口中的‘锐士’在邙山之中的一场较量,便悄悄的离开了荥阳……   此处的邙山,位于荥阳附近,而非是狭义上雒阳那座生在苏杭,葬在‘北邙’的邙山。   这邙山,属于秦岭山脉的余脉,崤山支脉。   广义上的邙山,自雒阳北起,沿河南岸延绵至管城(今郑州市)北部的广武山。   曹朋练兵的地方,就是在广武山。   从隶属关系而言,这里也算是邙山余脉。   故而在后世,广武山也称之为邙山,是郑州的一处景观。   曹朋为何要单独把这十名‘锐士’拉出来训练?曹操不太清楚,而且也不想去了解。在他看来,十名锐士能起得什么用处?在冷兵器时代,大军团作战才是正道,十个人……不过沧海一粟。   只是郭嘉,却若有所思。   曹操到荥阳时,轻车简装,未带车仗。   离开荥阳时,却带走了大大小小八辆车仗……   车子里,装了许多纸张,从最为昂贵的鹿纹笺,到市面上极为珍贵的冷金笺,鱼子笺,还有桑皮福纸等等,足足八车。郭嘉自然是笑逐颜开,而曹操,也对曹朋的懂事,表示非常满意。   唯有曹朋,在送走曹操之后,心痛了许久。   “他来这一趟,我至少要赔进去五千贯!”   曹朋哭丧着脸,对黄月英诉苦。   而黄月英和夏侯真,则是咯咯笑个不停。她们当然知道,曹朋不缺这五千贯。今秋河西郡的税赋,多达十三万贯。曹朋虽然不能立刻见到这些钱帛,可那毕竟是属于他名下的资产。   “人常言越是富贵,就越吝啬,越虚伪。”   “月英,你怎能这么说我。”   “族叔临行时,可是说过要给钱的……也不知是谁当时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要尽一份孝心。”   “就是就是,上次叔父向你讨要,你还要了叔父的货款。”   夏侯真抿着嘴,咯咯直笑。   气得曹朋勃然大怒,“尔等妇人,竟敢讥讽我?看为夫今晚,家法伺候!”   黄月英和夏侯真顿时脸羞红,惊叫着跑出了书房……   当曹朋在家中执行家法的时候,曹操和郭嘉,也正在往京县的途中,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阿福那天言语中,似是想我组建水军?   奉孝又如何看待此事……”   郭嘉道:“阿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欲取江东,需有水军……可这水军花费,必然格外惊人。”   曹操连连点头,“我亦如此认为。   今北方战事未绝,塞外胡蛮仍虎视眈眈。如果组建水军,只怕北方战事会有变数。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暂放缓水军之事。而且荆州有十数万水军,到时候拿下荆州,自可组建。”   “可这水军,谁人可督?”   “这么嘛……”   曹操捻着胡须,也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   建安十年十月,曹操返还许都。   他回到许都之后,江东兵马立刻退走。合肥之危,随即化解。   正如曹朋所言,孙权并无力吞并九江……他之所以出兵,说穿了就是想打乱曹操的计划,拖住北方战局,令他可以从容部属。一旦高袁被灭,曹操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向南方发兵。   这一点,不管是孙权还是刘表,都看得非常清楚。   曹操返还许都之后,孙权立刻偃旗息鼓。   但曹操兵没有因此而忽视了孙权的存在。九江郡作为他在淮南的桥头堡,必须要妥善安排。   李典虽能独当一面,却不足以阻挡周瑜等人。   如果曹操再次向北方用兵,孙权一定会再次出动。若没有一个可靠的将领出镇,终究非常事。万一合肥丢失,相信孙权一定会占居九江郡,而后屯兵淮南。到时候,少不得又要费一番周折。所以,合肥绝不能丢!曹操在回到许都之后,便立刻召集文武,商议这件事情。   而对于合肥的主将人选,也有各种各样的争议。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曹操在综合了文武大臣的意见之后,最终下定了决心。   只是,他的这个决定,却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曹操决定,把汝南郡淮水以南的地区划分出来,而后又把早先占领的庐江六县从庐江郡分离。合九江郡所治区域,在淮南分设三郡。分别是弋阳郡、安丰郡和淮南郡。招李典返还许都。虽说李典之前连败,但毕竟最终还是挡住了江东兵马,所以拜捕虏将军,屯兵邺城。   而后,任甘宁为淮南郡太守,荡寇将军。   对于这个任命,基本上众人没有太大的意见。毕竟甘宁自官渡以来,屡立战功。凉州之战,更率众先登临洮,立下赫赫功勋。所以,甘宁的任命,非常轻松的通过,也正式成为曹朋一系当中,第一个获得杂号将军,并出任两千石俸禄的太守之职。所有人都相信,甘宁之所以能得到任用,正是因为他出自曹朋门下的缘故。之前流传,曹操对曹朋大为不满的谣言,也随着这任命,一下子不攻自破。看起来,曹公对曹朋一系的人,还是极为信任……   随后,曹操命于禁为安丰郡太守,执掌淮南军务,位在甘宁之上。   而臧霸为弋阳郡太守,为于禁侧翼,同时负责平定梅成等人的暴动,也是一个显赫的职务。   但是,第四个任命,却令人大为疑惑。   任靖海校尉周仓为使江东中郎将,率领水军,屯驻东陵岛。所用辎重,皆由广陵郡提供,并且在初期,提供十万斛粮草,共周仓调配。可问题在于……这靖海校尉周仓,又是哪个?   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周仓的存在。   朝堂之上,知道周仓的人,并不算太多。   荀彧当然算一个,而后有郭嘉,荀攸,董昭几人。而在外,程昱和满宠,包括邓稷在内,不超过十人。   当初曹操任命周仓为靖海校尉,还是步骘离开海西时争取过来的官职。   而周仓本人呢?   除了在建安二年时,在许都停留了半年左右之后,便远赴海西。此后,周仓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所以,当曹操提起周仓的时候,很多人都露出茫然之色。   水军?   关键是,朝廷在北方,有水军吗?   而且看曹操的安排,似乎对这个人极为看重。   使江东中郎将?这绝对是有汉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官职。有辽东中郎将,有使匈奴中郎将,但就是没有听说过,使江东中郎将。这可是一个两千石俸禄的实权大员。同时,十万斛粮草……我的个天,就算是组建一军兵马,也要不了十万斛吧。此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众人茫然相顾,除少数人之外,大都是面露不解。   羊衜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他在荥阳见过曹朋和曹操的顶撞,更了解到了,曹操对曹朋的信赖。   可他却没有想到,曹操对曹朋竟信任如斯地步……两个两千石俸禄的大员,这可是两个两千石俸禄的职位。只因为曹朋那一番顶撞,却轻而易举,被甘宁和周仓;两个人获得手中。   曹朋,虽为待罪之身,又远在荥阳。   可是他却一直,在影响着曹操的决断……   当晚,羊衜写下一封书信,命人送往泰山郡老家。   在信中,他谈到了曹朋和蔡琰的关系。并且向羊续提出,能否接蔡琰从武威,前往泰山郡?   毕竟,蔡琰的妹妹蔡贞姬,就在泰山郡。   这件事即便是做了,也是合情合理……如果不能,就想办法在荥阳郡置办一些产业,赠与蔡琰。一个留在武威郡的蔡琰,并不符合泰山羊氏的利益;而一个留在中原的蔡琰,可以助羊氏迅速崛起。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羊家手中,正掌控着许多人所不具备的优势……   至于羊续会怎么决定?   羊衜不清楚!   但他相信,自灵帝时期,因倾轧而返还老家的父亲,绝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不仅是对羊家,同样对羊衜,也是一个好机会。   ……   时间,在悄然不经中流逝。   建安十年十一月,甘宁走马就任,为淮南郡太守,治合肥。与此同时,广陵太守徐宣,则悄然命人休整东陵岛,等待来年开春,周仓前来屯扎。东陵岛水军的设立,于广陵郡大有好处。   由于广陵和丹徒是隔江相望。   丹徒长吕蒙,在过去几年中,更数次出击,跨江犯境,令徐宣不胜烦恼。   没办法,江东有水军之便,吕蒙得临川郡太守朱然支持,骚扰江北地区,屡次获得成功。   朱然,本名施然,是东吴大将朱治外甥。   朱治膝下无子,于是便将姐姐家的儿子,也就是朱然过继膝下。他与孙权有同窗之谊,曾为余姚长。孙策死后,朱然被任山阴令,加折冲校尉,统督五县,政绩斐然。后孙权分丹阳为临川郡,而丹阳也正是朱然的祖籍老家,于是便任他为临川太守,并授予两千兵卒。适逢山贼盛起,朱然出兵讨伐。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平定匪患,得到了孙权的极力称赞。   广陵,缺少水军,只能被动防守。   这也使得江东兵马可以凭借水军之利,沿岸袭扰,根本无法防御……   而今,曹操命周仓驻扎东陵岛,无疑使广陵郡得了保障。而徐宣和周仓,也不算陌生。早在曹朋在海西的时候,两人就见过面。当时徐宣还只是一个从事,祖籍海西县。而周仓呢,则是海西县尉,自然不可能陌生。更不要说,徐宣和曹朋早在建安二年时,便已经成了朋友。   当年的陋室铭,也正是从徐宣陈矫等人口中传出。   郁洲山水军,虽然不多,但战力极强。   徐宣以前是苦于没有机会,而今有曹操的命令,自然不会有半点的拖延……   反正朝堂上的人是否知道周仓,不要紧!要紧的是,徐宣和徐州刺史徐璆,都知道周仓的存在。   ……   稀薄的雪花,在风中飘飞。   与其说是雪花,倒不如用冰棱子来形容更加妥帖。荆州在建安十年末,迎来了一场小雪。   气温陡然降低,也是荆州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刘备恍惚然从屋中走出,那迎面而来的风,让他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他站在门廊上,看着雪花纷纷扬扬,不由得露出一抹凄然笑容。在许多人眼中,他过得似乎颇为惬意。   在荆州虽说寄人篱下,但却有兵有将,自成一派。   可是,入冬以来,随着刘表的身体越发衰弱,不管是刘表,亦或者是荆襄人士,对他的敌意也越来越强烈。那种无声的敌意,压在刘备身上,沉甸甸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曾令他万分得意的皇叔身份,也因此而成为一种被敌视的负担。他如今正面临着,一个巨大麻烦。   “主公,军师求见。”   从院外走进一人,盔甲在身,看上去极为英武。   他年在三旬左右,相貌极为俊朗。   刘备正沉思之中,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去。   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笑容,刘备温然道:“既是军师前来,子龙……赶快请军师,来书房议事。” 第529章 卧龙吟(下)   史书上记载,诸葛亮身高八尺,容貌甚伟,时人异之。   事实上,近190公分的高度,总是给人一种伟岸的感受。更何况,荆州偏南,所以身材普遍不是太高。在一群170公分的人当中,突然窜出来一个190公分的个头,自然能引人关注。   诸葛亮是青州琅琊人氏,建安二年,也就是在他十七岁时,因叔父诸葛玄死,举家来到距离襄阳二十里处的隆中定居,并拜入水镜山庄,在司马徽门下求学。一眨眼,诸葛亮已二十四了!随着三年历练,加之时常和荀谌这样的人物交流,其眼界和见识,也日益的增加……   而今,他已经成为刘备身边,不可或缺的臂膀。   刘备身高七尺五寸,也就是173公分的模样。若不是站在门廊上,需仰视才能与诸葛亮交谈。   “孔明辛苦了!”   刘备带着和煦的笑容,温和说道。   由于入冬以来,刘表身体不太好,所以诸葛亮近来往返襄阳,极为频繁。   一来,是打探消息。   二来呢,蔡氏女,也就是诸葛亮这个时空的夫人,怀了身孕,需要他前去照看。蔡氏女和诸葛亮成婚三载,终于怀上了孩子,也让诸葛亮万分高兴。不过,蔡夫人却借口新野条件不好,把蔡氏女接去了襄阳照看。其实她的想法,诸葛亮也能揣摩出来,无疑是借用这种手段,来离间他和刘备之间的信任……只是,蔡夫人却小看了刘备!能成为曹操最为忌惮的人物,当时的枭雄,刘备的胸襟又怎是蔡夫人这样的小女子能够揣摩和猜度的出来呢?   刘备非但没有和诸葛亮疏远,反而鼓励他,照顾妻子。   这也令诸葛亮对刘备,更加信服……   为上者,若心胸狭窄,动辄就被猜疑,或者离间,又怎可能做一番大事业?   刘备一生颠簸流离。   张飞说吕布是三姓家奴,可刘备呢,这半生投靠的人,远比吕布多许多。只在于,吕布太过于功利,所以显示出小家子气。比如投靠董卓的时候,二话不说,便杀了丁原;不管丁原是如何待他,但至少有一点,吕布是凭借着丁原,才起家……而后,又杀了董卓。虽说是大义,可在德行上,已落人口实。以至于后来不管他投奔谁,都会引起其他人的猜忌。   在这一点上,刘备德行无亏!   之所以被人猜忌,更多时候是能力上的问题。   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诸葛亮愿意辅佐刘备。如果刘备德行有亏,那结果嘛……而且这个时代的德行,和曹朋前世的道德准则不同。如果用曹朋前世的标准来看,刘备无疑是个小人。但在这个时代,曹朋眼中的缺点,很有可能为世人所称赞;反之,曹朋认同的,却有可能被人诋毁。   总之,刘备是一个可以令人产生信服感的主儿。   诸葛亮道:“此次返回襄阳,亮听到了一个消息……樊城而今无人守御,刘荆州正为此踌躇。”   “哦?”   刘备眉头一蹙。   从诸葛亮的言语之中,他听到了一个信息。   樊城,就在襄阳旁边。如果以后世的地理位置而确定,那就是湖北省襄樊市中心的樊城区。   此地为襄阳犄角,颇为重要。   从樊城到襄阳,不需半日,便可以抵达。   刘备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那刘荆州之意……”   “关键不在刘荆州之意,而在主公如何决定。”   “孔明此话怎讲?”   诸葛亮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今刘荆州日益衰弱,夺嫡之争,已愈演愈烈。公子刘琦,是刘荆州长子,随刘荆州入荆州,甚得旧臣所重;而小公子刘琮,最为刘荆州所爱,所以一直难以做决断。拙荆在襄阳养身子的时候,曾得夫人透露了一个消息:若主公愿意支持琮公子,夫人可以将樊城让与主公。只是如此一来,主公和大公子之间,必然要面临决裂局面。”   辅佐刘琮,得蔡夫人所重?   这无疑是蔡夫人提出来的一个条件。   刘琮虽年幼,但身后却又庞大的荆襄士人为基础。   而荆襄世族,恰恰是刘表立足荆州的根本。如果能得到荆襄世族的认可,无疑能令刘备的环境改善。   只是……   刘备,陷入沉思。   “主公,大丈夫行事,断然不可以拘泥小节。   今荆州于主公,无疑有着巨大利益。主公若能在荆州站稳,可西望巴蜀,北向中原,实基业所在。   曹操,今主北方,一统之局已成。   一俟北方稳定,曹操必然以鲸吞天下之势,虎视荆襄。到时候,主公也将失去这最后的立足之地。一旦荆襄有失,主公又当何去何从?难道要前往巴蜀,继续寄人篱下,为刘璋所用?   此危急存亡之时,主公当速做决断,以迎曹贼。”   听得出,诸葛亮是为刘备考虑。   但问题是,刘备一下子,也无法做出决定。   他沉吟片刻后,开口言道:“以孔明之见,我若去荆襄,可敌曹贼否?”   “单以荆襄九郡之地,恐难以阻挡曹贼。”   “既然如此,我取荆襄,又有何用?”   诸葛亮精神陡然一震,露出兴奋之色,“主公莫急,且听亮代为言之。   他停顿了一下,朗声道:“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次诒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可推拒?而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今益州牧刘璋暗弱,张鲁再被,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皆思明君。将军乃帝胄,信义无双,总揽英雄,思贤若渴。武有关张赵云这等虎狼之士,文有荀谌先生这等当世大才。若跨荆益,保其岩阻,南抚夷越,外结孙权,则大业可期之。   试言,若天下有变,主公令一上将,将荆州之军取宛、雒之地,而主公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必恭迎主公。诚如是,则主公霸业可成,汉室可兴……故荆襄之地,断不可失。”   诸葛亮,目光灼灼,言语间透出雄心。   刘备则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   不错,诸葛亮所言,正合刘备心思,他焉能不心动?   荆襄,确是要地。物产丰厚,钱粮富庶。更重要的是,刘表治荆襄以来,以宽仁而治,故而百姓安居乐业。在短短十数年,荆襄人口激增,近百万之众,的确是一个可以为根基之所。   当然了,荆襄同样也有缺陷。   若说穿了,荆州的情况,类似于当初刘备所占据的徐州,是四战之地。   如今,曹操的经历都在北方,所以局势尚好。虽有小战,但也仅仅是局限在南阳郡一地。就整个荆州而言,目前还算稳定。可曹操一旦统一北方,势必要与荆州用兵。而荆州如今的这种平稳,还能够持续下去吗?若到了最后,荆州很可能会演变成与徐州相同的局面……   它连通汉水和沔水,直面中原。   东临大江,西通巴蜀,说穿了,就是一个八方通衢,战事不绝之地。   换而言之,荆州的富庶和平稳,就好像镜中花,水中月一样,不足以为依持。一旦战事延绵,荆州最终,必成为第二个徐州。刘备沉思不语,而诸葛亮,也不急于催促,而是静静等待。   不得不说,诸葛亮此时,已近大成。   其三足鼎立,东连孙吴,北拒曹操的战略思想,已有了雏形。   当然了,也不能说此时的诸葛亮,就达到了历史上的高度。他这个战略思想,其实和建安五年,孙权接掌江东之后,与鲁肃的《榻上策》,有许多共通之处。所不同的在于,鲁肃是站在孙吴的立场来考虑,而孙权比之刘备,无疑有着巨大优势。毕竟,孙权身负父兄之泽,基业已成。而刘备,如今要先寻容身之处……至少在目前,乃至未来一段时间,他需要寄人篱下。   不过,在鲁肃的榻上策中,也谈及荆州。   对于东吴来说,荆州有着至关重要的战略地位。   若能得荆襄,则东吴可成南北相峙之势,与曹操划江而治。同时西联巴蜀,袭扰关中,以待时机。   所以,荆州的未来,可以想象。   不仅仅是刘备渴望得到,包括孙权,曹操,都希望控制荆襄。   “孙权,可能相助?”   诸葛亮笑了,“若主公愿意,亮愿往江东,效仿那苏秦张仪之姿,凭三寸不烂之舌,令孙权与主公结盟。”   他的确是有这个底气。   毕竟,诸葛亮的兄长诸葛瑾,而今在孙权帐下,为长史,甚得孙权所重。   刘备没有立刻给予答复,而是在沉思片刻后,对诸葛亮道:“孔明,此事甚大,我需三思而后行。   你往来襄阳,奔波劳苦。   不若先歇息一下,再做商议。”   诸葛亮也知道,这个决定不好做出。   毕竟这牵扯到立场的问题,刘备肯定需要三思。   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所以诸葛亮拱手告退。临行时,他忍不住对刘备道:“主公,当速断速决。   亮闻曹贼,在淮南设立三郡,令于禁臧霸和甘宁三人出镇淮南,其野心已昭然若揭。于禁臧霸,皆人杰也。那甘宁……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据说,是那老贼族侄曹家小儿之门客……小贼以文章传世,更在凉州打下了赫赫威名。若非他杀了韦端,必然成为曹贼之臂膀。   亮曾试读此人,非等闲之辈。   此人有大才,且思想天马行空,若羚羊挂角,难以揣摩。老贼令甘宁出镇淮南,也是一个信号。此子不久,必将重新出仕。到时候他是会返回凉州,还是会前来南方,尚未可知。不过以亮之见,此子甚有可能,是老贼对南方用兵的一把利剑。若不早决断,必成为心腹之患。”   也许,诸葛亮并不清楚,曹朋不仅仅是他的对手,更抢走了他原先的妻子。   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曹朋的模样。   刘备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徐州下邳城外,曹朋一刀斩断辕门大纛的形象,至今记忆犹新。   而后,他虽然没有和刘备正面冲突,但是两人却交手多次……当初刘备滞留于许都时,正是因曹朋的一席话,而迫使刘备不得不逃离许都,颠簸流离。这曹朋,抢了张飞的坐骑,劫持过他的妻室。更不要说而今驻守湖阳的魏延,据说与曹朋关系甚好,屡次破坏了刘备计划。   若说曹操是刘备头号大敌!   那么曹朋,如今也已成为刘备的心腹之患。   诸葛亮说曹朋早晚成大害……可是,在刘备心里,曹朋早在建安四年时,已成了他的心腹之患。   ……   诸葛亮,告辞离去。   而刘备却久久无法平静!   毫无疑问,诸葛亮的那番言语,为他打开了一扇窗户。   荆州,原本是他栖身之地。但若真能成为他的根基,无疑会使他获得从未有过的巨大利益。   可问题是,要投靠蔡夫人吗?   这也是一个麻烦。   刘备当初能来荆州,说穿了是靠着刘表的老部下,才得以站稳脚跟。   伊籍等人,作为刘表山阳旧部,给予了刘备许多支持。事实上,即便刘备来荆州已有数载,始终被荆襄世族所排斥。而今蔡夫人通过诸葛亮妻子,向他释放了一个善意,表达出荆襄世族,愿意接受刘备的意愿。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刘备接受了,就等于是和山阳旧部决裂。   毕竟,这刘琦和刘琮之争,或者说,是刘琦和荆襄世族的矛盾冲突,绝不可能调和。   刘琮是蔡夫人所出,而蔡夫人又是襄阳蔡氏之女,代表着荆襄世族,在荆州的各种利益。   刘琦虽说是刘表长子,身后又有山阳旧部跟随。   可关键在于,山阳旧部是外来人,在和荆襄世族的争斗之中,一直处于下风……   该何去何从?   这将考验刘备的道德准则!   是与山阳旧部决裂,转投荆襄世族怀抱?还是继续和山阳旧部交好,而彻底与荆襄世族决裂?   若是和荆襄世族决裂,相信两者间的矛盾,再也无调和余地。   刘备不禁感到万分苦恼。   他在书房里枯坐半晌之后,迈步走出房门。   “子龙,请友若先生前来,我有些事情,欲和他商议。” 第530章 角力   襄阳,蔡府。   雪越来越大!   鹅毛大的雪花飘飞,给这寒夜增添了几分诡鸷的浪漫气息。   蔡瑁半卧榻上,一只手顺着身旁美婢修长的美腿,探进了裙底。一旁,另一个美婢则从垆上取来温酒,小心翼翼的送出。   张允赶来时,蔡瑁正在和美婢调笑。   堂上灯火通明,透着一股子旖旎之气。   张允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将大氅脱下,随手丢给了一个走上前来的婢女,口中调笑道:“德珪倒是好悠闲,却累得小弟冒如此大雪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呢?”   蔡瑁翻身坐起,摆手示意美婢退下。   他让温酒的婢女,给张允满上一爵,而后沉声道:“小妹那边,已经开始行动。”   “哦?”   张允收起笑容,喝了一口酒之后,看似随意的问道:“那孔明可说了什么?”   “孔明做的甚主张?只怕是要与刘玄德商议。”   蔡瑁说:“他昨日已离开襄阳,想必现在已经抵达新野……却是个聪明人,实不知为何做出这般糊涂的选择。当初小妹曾想让他过来,却被他拒绝。而今更是以刘玄德马首是瞻,着实有些可惜。不过,若刘玄德真心投靠,未尝不是一桩好事。如此一来,少主的地位自更加稳固。   估计这一两日,就会有消息。   却不知道,刘玄德究竟会做怎样的抉择。”   张允微微一笑,“这有何难?让夫人请主公派人,招刘玄德前来试探即可。   若是刘玄德依旧不肯表态,以我之见,此人不可以留,当尽快将其铲除,以免留下了后患。”   “是不是急了些?”   张允冷笑,“不急,若刘玄德还犹豫不决,恐怕很难成事。   与其这样,倒不如早些动手。难不成将来把新野放在他手中,让少主门前养一头猛虎吗?”   他看了一眼温酒的美婢,蔡瑁立刻明白。   笑了笑,蔡瑁道:“你放心,既然留她,自然可靠。”   “德珪,刘玄德,枭雄也!”张允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此人胸怀大志,又是皇叔,更曾签下衣带诏,声名远扬。你看他现在老实,那是咱们压制着。可即便如此,依旧有许多人慕名相投……将来让他辅佐少主,是否能听从咱们吩咐?莫要养虎为患,早晚酿成大祸。”   蔡瑁,点头沉吟不语。   半晌后,他开口言道:“刘备此人,确是一个麻烦。   然则他善战骁勇,手下又有关张这等猛将,连荀友若都为他出谋划策。想要动他,恐怕很难。小妹的意思是,先把他安抚住,徐徐图之……间其部曲,削其锐气。待他手中无兵权之后,再下手也不迟。对了,刘玄德似乎至今仍没有子嗣,我准备许以亲事,以安其心,如何?”   张允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   他问道:“德珪可选好了人家?”   “宜城向朗,有女颇具姿容。   那老东西素来孤傲,甚不合群,更几次诋毁你我,我早已不耐烦他。我想让小妹出面,将其女嫁于刘备。嘿嘿,以那老东西的秉性,焉能答应?到时候必然反对,也可以趁机难为那刘玄德。”   向朗,字巨达,官拜临沮长。   张允不免露出可惜模样,“向小姐确是花容月貌,平白便宜了刘玄德。”   蔡瑁冷笑一声,“待刘玄德死,便宜何人,尚未可知。”   说着话,他与张允先生,突然发生大笑。   而张允则是一副赞同之色,连连点头……   ……   与此同时,位于湖阳的一座大宅里,贾诩正看着书信,冷笑不止。   “贾太中,何故发笑?”   魏延拨了一下火塘子里的炭火,疑惑看着贾诩。   而今的魏延,早已没有了当年在九女城时的落魄。投奔曹操,算起来已有九年之久,虽算不得功劳显赫,但也着实建立了许多功勋。因功拜骑都尉,湖阳长,加比水校尉,算得上是独镇一方。贾诩这一年来,一直呆在湖阳,所以魏延与贾诩,也显得是非常亲热。他知道,这个家伙是何等厉害。当年贾诩在宛城辅佐张绣的时候,就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受。   同时,他又是曹朋极为推崇的谋士。   魏延或许不服气贾诩,但是对曹朋,却是极为尊重。   不仅仅是当年曹朋和他一起,投奔了曹操,也不是因为曹朋,是曹操的族侄。而是因为,曹朋在这些年来,所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使得魏延不得不感叹,少年英雄。   而今,邓稷官拜东郡太守。   那个当年的独臂节从,已成为一方大员。   更不要说曹汲,官拜凉州刺史,执掌一方。魏延有时候后悔,若当年他没有留在汝南,而是跟随曹家人在一起,而今的地位,恐怕也不会比现在差。昔日追随曹朋的那些人,都一个个出人头地。甘宁,太守;步骘,太守;庞统;太守……连夏侯兰那厮,都成了统兵校尉。   倒也不是说,魏延现在过得不好。   只是和甘宁那些人比起来,魏延就显得不够耀眼。   也正因此,魏延这几年和曹家的往来一直不断。哪怕是曹朋被鬼薪三岁,服刑荥阳,魏延还是派人前去探望,并且送了不少的礼物。他知道,曹朋早晚会再次崛起!这一点,从甘宁出任淮南郡太守,就可以看出端倪。和曹朋保持友好关系,对魏延无疑有巨大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贾诩呵呵一笑,“没什么……用那小鬼头的话怎么说来着?对,等着看一出好戏而已。”   魏延,一脸迷茫之色。   事实上,贾诩一直都关注着刘备的状况。   经过一载光阴,他通过各种渠道,买通了蔡家一人。   那人名叫蔡和,是蔡瑁的族弟。本来,这蔡和在家中并不受重视,说穿了就是一个浪荡子而已。   此人生性好堵,欠了一屁股的债。   贾诩命人与蔡和接近,并通过蔡和,劝说蔡夫人,令其拉拢刘备。   这,是一个死局。   刘备若是愿意支持刘琮,势必与刘琦和山阳旧部反目成仇;若刘备拒绝了蔡夫人的好意,则会令蔡夫人对他更加仇视。那样一来,荆襄世族,势必会加大打击刘备的力度。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题目,贾诩断然不可能,留给刘备第三个选择。现在,他就是要看,刘备如何决定。   即便刘备最终选择了刘琮,也不用担心……   荆襄世族,是一个极为排外的团体。刘备能否融入其中尚未可知,就算是融入进去,恐怕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荆襄世族会真心接纳刘备吗?以贾诩对那些人的了解,可能性不大。   他,毕竟在南阳生活多年。   和刘表那帮子人,打交道也不止一次。   自从来到南阳之后,贾诩很低调,并没有离开动手,而是默默的观察,小心翼翼的经营着。   是时候动手了!   一个好计策,胜过千军万马。   刘备在如今状况下,若不能做出一个选择,恐怕在荆州的时间,已不会太多。   所以,不管刘备选择谁,都会得罪另一拨人。荆襄世族不好对付,同样那些山阳旧部,也不易对付。   只是这些事情,贾诩不会与任何人知晓。   他决定,继续观察。   诸葛亮?   贾诩倒没有放在心上。   他真正担心的,其实还是荀谌。   那个家伙,绝对是一个大敌……他这一计,能否成功,只看那荀谌,如何为刘备出谋划策。   贾诩忍不住,森然冷笑。   却使得一旁魏延,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阿福言,这厮是一个毒士。   只看他那笑容,就知道他心里,不晓得正琢磨什么鬼点子害人。这家伙,不能得罪,还是以交好为主。   “对了,我过两天,打算派和乐前往荥阳一趟。   年关将至,阿福尚在荥阳受苦,每每想起,总觉凄然……我让人在舞阴采买了一些当地特产送去,太中可要返还许都?亦或者需要送书信回去?正好可以顺路,不知太中有何打算?”   官渡之后,贾诩官拜太中大夫。   “文长,休要为那小家伙费心。”   贾诩冷哼一声,“那小家伙比谁都机灵,比谁都能折腾。你以为他在荥阳,会受苦吗?你看他折腾出来的福纸,几乎把颍川与河洛地区的大族一网打尽。就算主公不照应他,这些大族,哪一个会让他难做?我听说,那小子现在快活的很呢!甚美妻妾成群,端的是逍遥快活。   反倒是咱们在这里,过的比他更艰难。”   说着,贾诩轻轻啐了一声。   他倒不是对曹朋有意见,只是习惯了,见不得曹朋过的逍遥自在。   当年,因曹朋一句话,累得曹操盯着贾诩。他想要低调,想要不惹人关注都不成,反而要奔波操劳。   南阳太守夏侯惇,是个火爆性子,颇让贾诩吃不消。   躲到了湖阳,却要劳心劳神,绞尽脑汁的监视荆州刘备……他无法收拾刘备,但是却极为有效的,压制了刘备的发展。即便是刘备占居了新野三县,始终无法进一步成长。这其中,就有贾诩的许多心力包涵其中。若非是他,命人在荆州暗中挑拨,令刘备始终被排挤在边缘地带。否则,以刘备那种亲和力和名声,很有可能在荆州立足,到时候必然酿成大祸。   曹操,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北方,根本无暇南顾。   贾诩要做的,就是为曹操争取时间,压制住刘备的成长。   魏延呵呵一笑,没有再赘言。   脑子里却盘算着,该送什么样的礼物才好?   是重一点呢?   亦或者表达心意?   和乐,本名傅肜,和乐是他的字。   此人与魏延同乡,都是义阳人。建安六年,魏延返还南阳,屯扎湖阳县,曾回家了一趟。   所谓衣锦还乡,大致如此。   不成想,在义阳却认识了傅肜。   当时傅肜的情况有点凄惨,杀了本地一个缙绅,被打进了大牢,准备问斩。魏延看到傅肜,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于是,他花钱为傅肜恕罪,并把傅肜从义阳县,带到了湖阳……   贾诩和曹朋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魏延没兴趣去了解!   他只知道,跟着曹朋,或许能赚取到更大的前程。   ……   建安十年,即将过去。   荥阳县迎来了一场大雪……   曹朋从工坊回来,就见家中张灯结彩,奴仆一个个面带笑容。   今天,是建安十年的最后一天。家家都开始守岁,准备欢度除夕,迎接崭新的一年来到。   这一场冬雪,也将是最后一场雪了!   过了今天,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就要迎来一个好年景。   张夫人带着郭寰,巡视庭院,不时发出命令,让人收拾和整治。门框上的门匾,挂着红色的绸缎,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更加醒目,透着喜庆之色。大宅外,通往田庄口的小路两边,也就系上的红绸。远远看去,红白分明,令人赏心悦目。   黄月英和夏侯真,在屋中歇息。   不是她二人偷懒,而是……   两人又怀了身子!   步鸾和甄宓陪着二女,在炕上逗弄着孩子。   而邓艾和蔡迪陪着曹绾和曹阳两人,在门廊上看雪……   今天的晚饭,是涮锅!   曹楠命人从许都,把邓巨业夫妇接来,以免两人孤单。她和洪娘子在厨房里,指挥家仆包饺子,说着话,不时的笑着,更让曹府,多了许多生气。   “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曹朋换了一身衣服,探头探脑的问道。   曹楠笑道:“之前派人过来,说是要在垂隆城停留一天。   估计这时候已经在路上了,想必天黑之前,一定能到。怎么,肚子饿了?那就先吃点东西。”   曹朋立刻跑进来,拿起一盘卤好的牛肉,不等曹楠开口,便一溜烟的跑了。   曹楠笑骂道:“这么大的年纪,却还和小孩子一样,真是不像话。”   洪娘子却说:“阿福这是看得开,是有福气的人!大熊和虎头,就没这等福分,到现在也不肯成家。不过,阿福这一回来,立刻就热闹了。前两年,他不在家的时候,可真是冷清啊。”   “是啊!”   曹楠眼中,闪过一抹思念。   家里有个男人的感觉,可真好。   也不知,叔孙这次回来,能停留多久呢?实在不行,来年和他一起去濮阳就任。阿福现在回来了,母亲也恢复了正常。到时候,就让郭昱留下来,听说她也怀了身子,正好在家调养。   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是叔孙回来了?”   曹楠一喜,连忙跑向大门…… 第531章 并州攻略   算起来,也有三年没有见过邓稷了!   三年不见,邓稷看上去苍老不少,两鬓已微微呈现出斑白之色。不过如此一来,却让他更显几分沉稳干练气质,一双若星辰般璀璨的黑眸,而今却给人一种深邃不可测的高明感受。   独臂,青衫。   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笑容。   若非亲眼看到,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颇有大家之风范的独臂男子,只是当年棘阳县的一名小吏。   “阿福!”   邓稷看到了在门阶上的曹朋,顿时笑了。   他走上去,伸出单臂,用力的拥抱了一下曹朋。   不过,邓稷的个头比曹朋低,而且又有些单薄。以至于他想去拥抱曹朋,却被曹朋拦腰抱起。   “姐夫,别来无恙。”   邓稷笑容更盛。   看着眼前这雄魁青年,他也无法相信,十年前那个病怏怏,从中阳山逃难过去的少年,是同一个人。岁月如刀,一眨眼的功夫,当年那个随着他从军九女城,而后转战南阳,又颠簸往海西赴任,经历了无数风波和磨难的少年,如今已成为享誉天下,战功显赫的‘曹公子’。   虽说,‘公子’这个称呼,在东汉末年已经泛滥。   可春秋战国数百年间,所赋予‘公子’二字的独特含义,依旧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到这个称呼。   ‘公子’,在战国时,是一个尊贵的称呼。   非王公贵族,或极有地位的人,不可以获得。   而今虽说不再如早先那般的显赫,却依然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能被称之为‘公子’,也代表着上流社会的一种认可。故而,那些乡绅土豪的子嗣,或许在当地可自称‘公子’,但是到了城市里,却立刻偃旗息鼓。不为别的,若妄自自称‘公子’,不但会被人耻笑,甚至可能会引发杀身之祸。特别是在那些社会名流跟前,更要注意细节。   曹朋,而今是响当当的‘公子’。   兖州同样是一个世族实力猖獗之所,当年曹操杀边让,就曾激起兖州士林的愤怒,险些令曹操失了根基。可即便如此,还是造成了陈宫叛逃,张邈反目。由此可见,兖州士林力量的庞大。邓稷在东郡,也是兖州之所之地。他当然清楚,兖州士林当中,是如何看待曹朋。   公子朋!   这是东郡士人对曹朋的尊称。   在东郡士人眼中,曹朋足以当得上‘公子’二字。   这,就是当年那个病怏怏的少年吗?   邓稷甚至,感到有些恍惚。   “阿福,我来为你引介。”   在简单的寒暄之后,邓稷侧身,让出身后之人。   那同样是一个青年,和邓稷的年纪看上去相差不大。眉宇间,透出一抹孤傲之气,但是在曹朋面前,却表现的颇有礼数。上前两步,青年搭手一揖,恭恭敬敬的向曹朋深施一礼。   “邓伯苗见过公子。”   邓芝?   曹朋笑了!   “伯苗兄,别来无恙否?”   邓芝丝毫不敢怠慢,连声道谢。   从最初投奔邓稷,那个骄狂不羁,气焰嚣张的青年,到而今沉稳干练,气质内敛的东郡从事,邓芝这几年来,可谓是几经波折。一开始,他投奔邓稷,内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看邓稷不起。在他眼中,邓稷不过是个运气超好的家伙,也不知怎地,就变成了一县县令,坐稳海西。   所以,在开始的时候,邓芝表面辅佐,其实内怀私心。   他甚至想要架空曹朋留在海西的力量,增强邓氏的控制力,到最后可以取邓稷而代之……   也正是因此,邓芝在最初表现的非常活跃。   当曹操试图调邓稷离开海西的时候,邓芝也极力反对。   可最后,却被濮阳闿劝说,邓稷最终选择了离开。随后步骘接掌海西,邓芝想和步骘掰掰腕子。却不想被步骘打压的几乎无法在海西立足,幸好这个时候,邓稷在延津屯田,把邓芝调走,才算是缓过了一口气。这时候的邓芝,已失了傲气,但对于邓稷,却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而后又出任城门司马,让他辅佐曹汲。   当时邓芝又有些瞧不起曹汲,觉得这是个粗人,一个鄙夫……   最后,除了他的老家臣,城门校尉衙门里,他连一个兵卒都调动不得。曹汲看似对城门校尉衙门不理不问,但城门八部兵马,却牢牢掌控手中。令邓芝感觉好生的颓然和丧气……他觉得,自己多年所学,却连一个铁匠出身的鄙夫都不如,心里又是何等的郁闷和憋屈。   又是邓稷,将他从许都调走,前往濮阳就职。   而此时,曹朋已开始着手经略河西,邓芝开始把目光,投注于河西之地。   他一直不服气,曹朋凭什么可以得如此大的名声?然而在关注之后,他却渐渐被曹朋折服。   说曹朋是运气好也罢,说曹朋是有才学也成!   反正,河西之地被曹朋掌控手中,而后其锋芒显露,使得整个凉州振荡……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大致上就是这种情况。   邓稷对邓芝的倚重,丝毫没有减弱,并委任他为东郡从事。   这也让邓芝,对邓稷越发敬重。同时,对曹氏在许都的能量,更加震惊。   不深入其中,永远不知道曹朋的能量。   原本以为曹朋被贬,会沉默一段时间。哪知道这家伙转眼间,就经营出偌大的事业……福纸楼的出现,让兖州人感到无比震惊。而那一张张莹白如玉的纸张,更成为所有人追捧,甚至炫耀的资本。东郡郡廨,一下子变得热闹许多。兖州各地豪强缙绅,纷纷前来拜访邓稷。   有的是想要从邓稷这边讨要一些白鹿纸,有的则希望能与福纸楼合作,在兖州设立店铺……   邓稷的威望,似乎提高了很多。   而从头到尾,曹朋甚至没有露面,只用一张白鹿纸,便敲开了邓稷苦苦经营两年,也未曾敲开的兖州世族大门。   直到此时,邓芝才彻底服了!   以前在海西的时候,乃至于后来跟随邓稷周转,总听人说,曹朋如何如何。但说实话,毕竟没有见到过,邓芝不相信。可现在他信了!曹朋总是可以准确的捕捉到大家的脉搏,甚至连一句话都不出口,便可以让天下人疯狂。这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手段!曹朋看似被贬,但是他的身份地位,乃至于影响力,并没有因为他擅杀韦端而减弱多少,反而越发强盛。   正好,到年关了!   邓芝父母早亡,也没有成婚。   于是邓稷便邀请他一同前往荥阳,说是过年守岁。   邓芝呢,也没有拒绝,随同邓稷,一起来到了荥阳……   ……   曹家,似乎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虽说曹汲不在,可是曹朋却在。而今在曹家,曹朋的重要性,早就已经超过了曹汲,成为这一大家子的主心骨。之前近三年,他在河西征伐,未能返家,使得所有人都觉得,少了些什么。   现在,他回来了!   “要是你父亲也在,要是老王哥还在,要是虎头和大熊都在,咱们这一家子,才算是真正团圆。”   张氏流着眼泪,在酒席间嘀咕。   曹楠搂着母亲轻声劝慰,“母亲,莫难过,父亲虽人在凉州,可这心思却和咱们在一起。   前两天阿福让人把刚卤好的牛肉送往临洮,想必父亲现在,正吃着肉,喝着酒,和伯道他们一起热闹。”   “是啊是啊……你看我,年纪大了,就是喜欢这样。   叔孙,阿福,还有老洪嫂子,邓老哥,咱们满饮此杯,愿来年,一切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请夫人酒!”   “请老夫人酒!”   “请母亲酒!”   曹朋等人一起举杯,与张夫人满饮一爵……   ……   除夕酒宴过后,老夫人喝了些酒,有些疲乏,所以回房歇息。   黄月英等人则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而曹朋邓稷,邓芝庞德等人则又围在一处,喝着酒,聊着天。天南海北的闲聊着,话题渐渐的,引到了来年对并州之战。   “姐夫,对并州之战,有何看法?”   曹朋为邓稷,满上了一爵。   邓稷沉吟片刻后开口:“我年后前往许都,正要和主公谈论此事。   并州高干,不过跳梁小丑。欲除之,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我却以为,此时不易对高干用兵。”   “哦?”   曹朋不禁一怔,疑惑的看着邓稷。   邓稷一笑,看了一眼沉默的邓芝,“其实,这也是伯苗提起,我们商谈过几次,才得出的结论。我以为,目前主公当务之急,是尽快消灭袁熙,而非高干。袁熙,国之贼也。幽州虽为苦寒之地,但却不可小觑。袁绍经营北方久矣,其势甚大。虽袁绍已死,可是却留下诸多部曲。而这些部曲,在袁谭袁尚被杀后,大都投奔袁熙。袁熙坐拥一州之地,外联胡虏,内纳残部。若加以时日,其势必成。再想要消灭,必须要大费周章,反而是得不偿失之举。   所以,我以为要尽快消灭袁熙,才是重中之重。   此其一也。”   曹朋用惊讶的目光,看着邓稷。   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在他的记忆中,绝无邓稷此人。   而看他如今指点江山的豪情,哪里有半点当年那个小吏的颓然?所以说,生活是磨练人的最佳伙伴。灾难,更能让人快速的成长。邓稷失了一臂,注定他无法爬上朝堂的顶端。但却使得能潜下心来,琢磨学问,眼界和见识,比之当初,要成长许多,大局观也随之增强许多。   “愿闻其二。”   “这其二嘛……还是让伯苗来说吧。”   邓芝点点头,正色道:“公子可知,并州有多少人口?汉民居几多?胡虏居几多?”   “这个……”   “并州,坐拥八郡,土地广袤,且多为平原草原……并州人口,约八十万,若算上不在册的人口,至少达百五十万左右。其中,汉民不过四成,而胡虏多达六成。更不要说,霸占五原和朔方的南匈奴,数十万人口之众,控弦之士多不胜数。且连年征战,土地贫瘠……主公灭高干,易如反掌。但若取了并州,将面临巨大麻烦。首先,并州收拢之后,至少在三年内,无法自给自足。所以主公必须要做好准备,每年向并州输入粮草达二百万斛之巨,方能稳定局面。   这其二,并州广袤,关隘散落。   主公取并州后,必须要在并州填补兵力,防止胡害。可问题是,从上党西河,到雁门云中,千里边界,如何防御。想当年,以暴秦之强,吞河南地,驱逐胡虏,却迅速被匈奴复夺。所难之处,就在这边界太长……若取并州,至少要屯驻二十万兵马,每日所需消耗,何等惊人?”   邓芝说完,向曹朋看了一眼。   感觉的出来,邓稷邓芝两人,对并州确实是耗费了一番心力。   兵书中有说过: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这是春秋战国时的用兵之费。   若放在今时,只怕更为惊人!   二十万大军的消耗,邓芝虽然没有说,但却可以估测出一个大概。   曹朋不由得连连点头,“可有其三?”   “其三……”邓芝深吸一口气,“胡虏贪鄙,不可以依持。而今,南匈奴和高干联手,方堪堪立足。而鲜卑看似和主公结盟,轲比能却不可以信。南匈奴在,他们折腾不出大祸。可若是南匈奴不在,主公将直面整个鲜卑。公子以为,以主公目前之能,可否抵御鲜卑大军呢?”   曹朋攒眉,半晌后摇了摇头。   看起来,立刻收回并州,不是一件好事。   他向邓稷看了一眼,片刻后问道:“可如果高干袭扰,终究是一桩麻烦,当如何才能解决?”   邓稷微微一笑,“这有何难?”   “愿闻其详。”   “主公只需遣一智将,死守壶关,则高干数万兵马,必不敢轻举妄动。   壶关在,则高干折腾不出什么风浪。并州就好像一个葫芦,把口塞住了,葫芦里的水,就流不出来。三千兵马,一员智将,再加上曹太守和李将军在,高干就如瓮中之鳖,早晚必死。   三年,只需三年。   只待青州兖州和冀州恢复元气,并州不攻自破。” 第532章 海外来客   过了十五,邓稷和邓芝动身前往许都。   同时,曹楠也开始收拾,准备和邓稷一同前往东郡。不过,她把邓艾留在荥阳,继续跟随曹朋就学。孩子毕竟已经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邓艾不愿意去东郡,而选择了留在荥阳,只因为他觉着留在荥阳,可以学到更多东西。言语之间,已透出了一丝小大人的模样……   邓稷最终是否劝谏成功?   曹朋并不是特别清楚。   不过从许都传来的一系列举措来看,曹操动心了。   建安十一年二月,曹操命徐晃率部突袭,攻取了壶口关。而这个举措,也许在他人眼中看来无关紧要,但是在曹朋看来,曹操确实采纳了邓稷的意见。而接下来的一系列举措,更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   建安十一年三月,张辽自渤海郡跨滹沱河,进驻参户亭。   同月,乐进率部,兵临高阳,而张燕则从北平县换防,屯驻葛城,呈三路进击之势,虎视幽州。   只不过,这种兵马的调动太过于普通。   在建安十年中,不知上演过多少次……   许多人仍坚持认为,曹操的目标是并州,而非幽州。原因非常简单,徐晃屯驻壶口关,而曹仁兵进通天山,其兵势已显露峥嵘。就连高干,也显得格外紧张,向刘豹借来两万匈奴兵,并集结三万乌丸突骑,再加上并州三万兵马,共八万大军,做好与曹军决一死战的准备。   与此同时,袁熙请辽东乌丸突骑,向并州移动,随时准备支援。   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已一触即发。   ……   铁庐里,一座高炉,烈焰熊熊。   火红色的铁汁,顺着高炉的出口流出来,迅速填满了模具。   曹朋在打铁炉前,赤膊轮锤,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庞德等人则在一旁帮忙,或是拉动风箱,或是在准备淬火液,铁庐中忙成了一团。曹朋箭步而立,沉甸甸的大锤,随着他手臂的舞动,忽快忽慢,颇有节奏。身上的肌肉,随着他每一个动作,而产生各种各样的颤抖,透出一股子雄浑阳刚之美。火焰,熊熊,而打铁炉上,一口略带弧形的钢刀,渐渐成型。   东汉时期,所造出的各种刀具,多以直刀为主。   而曹朋如今打造的这口刀,却是带有一个奇异的弧度,看上去颇有些古怪。   刀胎上,裹着一层黑乎乎,特制而成的泥土。是曹朋经过一年时间,才调制而成的覆土。露出刀刃部分,经过反复锻打之后,进行淬火处理。当然,淬火液,也是经过特殊的方法调制。   “水淬火,速度最快,硬度较高;油淬火,速度较慢,硬度偏低;而风淬火,速度最慢,硬度最低。关键是要看你需要打造什么样的兵器,而后进行选择。当刀胎火红时,若没有全部投入水中,只有局部浸水,那么未入水的部分,会因为缓慢降温,而产生不同的硬度。   这叫做局部淬火!”   曹朋小心翼翼,夹起刀胎,慢慢放入水中。   而后抬起头对周围的匠人道:“我用覆土包裹,其实就是一种局部淬火的手段。   你们看,覆土部分的刀身,因覆土隔离,就如同未投入水中一样。一把直刀,在经过局部淬火后,人口的硬度、体积都会增加,于是就产生了刀背反向弯曲的效果,增强了刀的切割力。   大家,都看明白了吗?”   众匠人齐刷刷点头,也有一些人,摇头表示还不太清楚。   曹朋把铁锤交给一个匠人,让他继续锻打。   而他则从蔡迪手里接过一块湿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笑呵呵的说:“不明白没有关系,多试炼几次,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诸位都是这工坊的大匠,今日我将这覆土烧刃的办法告诉大家,也是希望诸位能造出更好的兵器。这种刀,我取名为‘小横刀’,随着各位技艺熟练,咱们再进行其他兵器的打造。但是有一点,我今日告诉大家的这些东西,不可以告知任何人,即便是工坊里的朋友,亲戚,乃至于儿子父亲,都不可以!若被我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曹朋冷笑一声,“后果自负!”   “当然了,大家好好用工,我也不会亏待各位。   郭监令已经向朝廷呈报,将会在工坊中设立等级。只要能达到了要求,每个月就可以拿到额外的补贴。具体的实施办法,大概要在年底才能出来。所以,还请诸位多多演练,待到明年开春,除了可以拿到固定粮饷,还能获得补贴。相信不久将来,大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我等,必尊公子教诲!”   十余个匠人,同时拱手高呼。   曹朋将这等技艺公开,让他们自然格外开心。   说起来,这些人在河一工坊,也快十年了。从曹汲开始,他们便在工坊中做工,算得上是曹氏亲信。不论是之前的曹汲,还是而今的郭永,待他们都极好。至于曹朋,虽是待罪之身,但却是享誉当今了名士。一个高士,愿意教授他们吃饭的技艺,匠人们怎能不感恩戴德?   曹朋软硬兼施,警告了众人之后,便让他们留在铁庐中讨论和练习技艺。   他披上衣服,迈步走出了铁庐,直奔官署公房而去。   庞德等人也穿戴整齐,紧随曹朋身后。一进公房,就见郭永正在整理帐表,看上去格外忙碌。   “丈人,可要我帮忙?”   郭永抬起头,笑呵呵的一摆手,“这些事情,那用得阿福你亲自来做?   不过是一些数目的整理,基本上已经清楚。这开春到现在,才四个月的时间,咱们就完成了去年近七个月的任务。本来单只是这三十万支曹公矢,就足够头疼。而今,却是绰绰有余。   呵呵,多亏了阿福那流水之法,才获得如此奇效。”   说着,郭永把算盘推开,站起来,拉着曹朋坐下。   “小肜和小林可好?”   开春以后,曹朋再获一子一女。   不过这一次,黄月英产下一女,而夏侯真则生下一子。   女儿名曹肜,取意快乐融融;而夏侯真的儿子,取名曹林,则是因他五行缺木,故而以双木代之。同时,郭寰又怀上了身子……曹朋越来越感觉到,如果继续留在荥阳,只怕要变成种马。这才一年时间,就有了三个孩子。若三年期满,岂不是儿孙满堂,着实有些头疼。   前世,一人只生一个好!   今生,确是儿女成群……   虽说当时也很快乐,可一想到将来,曹朋也暗自发愁。   这许多儿女,不知要操碎多少心思。曹绾方四岁,就显得极为活泼,在家中犹如一个小公主般的受到宠爱;曹阳三岁,是曹绾的小跟屁虫,整天跟着姐姐,倒也显得是无忧无虑……   每次回家,都要挨个的逗弄。   少了谁,都不太好。   有时候这逗弄孩子,比打仗还辛苦。   特别是当孩子众多的时候,更是令曹朋头疼。   “蔡大家,快到了吧。”   “嗯,据说已到了临洮,估计很快就会抵达荥阳。”   “都收拾好了?”   “母亲和洪婶子盯着呢,想来不会有差池。”   在经过蔡贞姬一番劝说,年后更亲自前往武威说项之后,蔡琰终于决定,从武威迁来荥阳。   曹朋自然很高兴。   而张氏等人,也表示了欢迎。   说起来,蔡琰还是曹朋的救命恩人。当初曹朋杀韦端,激怒了关中士族之后,若非蔡琰挨个拜访,请皇甫坚寿、卫觊和杨彪等人出面说项,恐怕那事情,也不会那么快便落下帷幕。   当然了,卫觊等人出面,并非没有好处。   比如朝那皇甫,通过河西郡,走通了漠北商路。他们通过贩卖陶器和丝绸,而换取大量的财富。而在去年时,当听说河西郡和武威郡准备推行桑基鱼塘和果基鱼塘之后,皇甫坚寿立刻派人前去商议,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步骘将朝那皇甫家的田地上,也进行了推广。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桑基鱼塘,成绩显著。   若实施得当,皇甫家会大获其利。   而卫觊则通过曹朋,获取了福纸楼在长安与河东两地的经营权。   曹洪也参了一腿,可依旧万分后悔。当初曹朋邀请他的时候,他没有跟进……而今眼见这福纸楼的出现,利润滚滚,不管是钟繇还是陈群,包括孔融等人,都赚了个盆满钵满,眼红至极。所以卫觊一说要在长安开设福纸楼,曹洪二话不说,硬生生从卫觊手里挖走了三成股份。   为此,卫觊也是气得破口大骂。   好在河东的福纸楼,没有曹洪参与的份儿!   这也是曹洪万分失落的原因。他有心找曹朋,想要插上一脚,但一想到颍川钟陈两家,还有孔融那老东西,曹洪也只能罢休。他已下定决心,若曹朋再要搞什么事情,他定毫不犹豫的加入。这一年下来,他少赚了至少有万贯家财。以至于每次派人回许都,都要到荥阳看看。   总之,是皆大欢喜。   曹朋通过福纸,化解了和关中士族的矛盾。   但如果没有之前蔡琰的调停,断然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蔡贞姬受羊续之托,请蔡琰返还中原。   可不成想,蔡琰开始是坚决不肯。后来没办法,蔡贞姬亲自前往武威,劝说蔡琰改变主意。   毕竟是姐妹,这亲情牌一出,蔡琰也不由得心动。   只是,她不愿去泰山郡。   虽然说蔡贞姬在那里,却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于是,蔡贞姬就告诉蔡琰,父亲当年在荥阳,曾留有一块田产。如果姐姐不愿意去泰山郡,可以到荥阳郡定居。田产就位于鸿沟水南岸,在敖仓附近。环境很优美,也很幽静。距离洞林寺不远,往虢亭,也不过一两个时辰。   蔡琰,不由得心动。   圉城老家,早已经成了废墟。   特别是黄巾之后,连蔡邕都不愿意回去。   但荥阳嘛……   听上去好像不坏。   女儿蔡眉,一天天长大,快十岁了。   难不成真的一辈子呆在西北受罪吗?虽然说,西北将来一定会发展的很好,却终究远离中原。   蔡琰有着很浓重的中原情节,内心里也想要回转中原。   可之前考虑到儿女,她没有回去。   而今,儿女逐渐长大。   蔡迪更随曹朋,前往荥阳。   一两日或许还好,可一年过去,终究有些思念。   所以,蔡琰最终下定决心,回转荥阳定居。反正是父亲的田产,若空置在那里,也是浪费。   殊不知,那田产根本不是蔡邕所置。   而是羊续让人,以蔡氏之名,在荥阳置办下来。并通过荥阳太守王植的关系,将田产归于蔡邕名下。这种事情,办起来也不难。首先,那田产并非屯田之地,有些荒凉;其次羊衜在司空府做事,官拜司空曹掾。只凭这个关系,王植也不会拒绝。更何况是真金白银的购买?   总之,一切就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连曹朋也不太清楚。   以至于曹朋听说蔡琰要来的消息后,还专门去了一趟田庄,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状况。包括他在内,也认为这田庄,是蔡邕置办,还连连称赞,蔡邕的眼光好,选了一块风水宝地。   黄月英早就听说蔡琰之名,自然欢喜。   才女对才女,就好像天才之间的关系一样,会产生惺惺相惜的感觉。更何况,蔡琰救过曹朋,这救命之恩,他也是万分感激。至于步鸾三女,和蔡琰早就认识,听说蔡琰来,当然是非常高兴。只有夏侯真,那女孩子天生的敏感,让她感觉到有些古怪。只是她不好说什么,毕竟蔡琰救曹朋是事实,她又如何阻止?人家住的是老爹留下来的田产,怎好去指手画脚?   总之,蔡琰将至的消息,让曹府上下,都忙碌起来。   郭永也是随便问了一句,便岔开了话题,和曹朋聊了一会儿覆土烧刃的事情。曹朋见郭永公务繁忙,也不好久留。聊了一会儿之后,他起身告辞。工坊一切步入正轨,而曹朋有属于那种特权人士,根本没人过问。所以,到中午时,他便离开的工坊,带着人,返回家中。   还没进门,就看到门口有一队军卒。   看装备,似乎是虎豹骑。   他感到有些奇怪,下马正要过去。就见姜冏从大门内匆匆走来,见到曹朋,连忙上前行礼。   “公子,许都有使者前来,请公子立刻前往许都。” 第533章 可知吕氏汉国乎?   许都来使,是熟人!   也许是担心给曹家带来什么压力,所以这次曹操派来的使者,就是曹朋的结义兄长,曹真。   “哥哥,何故在此?”   曹朋诧异不解。   他上次见曹真,是在年初,距今还不到三个月。   曹真如今已接掌了甘宁的职务,拜虎豹骑副都督,灵寿亭侯,加骑都尉。   随着曹真逐渐的成长,虎豹骑已渐渐转到了曹真手中。虽然名义上,依旧是曹纯为虎豹骑都督,可实际上,曹纯的事务越来越多,在虎豹骑的时间越来越少,已基本上不再统领虎豹骑。身为副都督的曹真,从曹纯手中接过了虎豹骑的帅印,大部分时间都是由他来统帅。   曹真和曹朋拥抱了一下,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他的目光中,曹朋看出了他的意思,于是摆手示意厅堂家臣退下。   “哥哥,莫非许都出事了?”   曹真笑道:“哪有什么事?”   他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道:“父亲让我来问你一声,可听说过吕氏汉国之名?”   曹真是曹操的养子,和亲儿子一样。   他和曹丕的关系不错,但曹丕死后,曹真一直恪守中立,从不参与曹府内部的争斗。也正因为这样,曹操对他非常满意。有外人在的时候,曹真会尊曹操为‘司空’或者‘主公’。但没有外人的时候,曹操则让曹真称呼他为‘父亲’。这种习惯,也是在曹丕死后才出现。至于其中的含义?曹朋倒是能够猜出一些端倪,恐怕也是曹操一种对曹丕的思念之情……   “吕氏汉国?”   曹朋一脸茫然。   他和曹真分别坐下,摇摇头道:“那在何方?”   “你不知道?”   “废话,我怎可能知道。   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些年来,除了在西北两年当中,大部分时间都是深居简出,如何知晓外界的事情?   吕氏汉国?   应该不是在西北。”   “在三韩!”   “啊?”   曹朋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但他旋即醒悟,露出恍然之色,“你是说……”   曹真,点了点头!   没想到,还真是没想到。   曹朋这些年来,特别是在建安七年之后,就很少留意三韩之事。   虽说偶尔,脑海中会浮现出当年在徐州,在下邳,在温侯府内的一场旖旎;虽说偶尔,会想起貂蝉,吕蓝,祈儿,还有高顺曹性。但大部分时间,他忙于事务,几乎没有太过于关注。   他知道,吕氏一家,已经在三韩站稳了脚跟。   但具体的情况,从建安六年之后,便少有联络。那时候,也正是吕氏一家人,在三韩渡过了最为艰难的一段时间,开始向马韩发动攻击的阶段。从那以后,特别是曹朋决意让出海西之后,从朝鲜半岛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少。虽然偶尔会有三韩商人在海西登陆,或贩卖奴隶,或经营商品,传递一些消息之外,几乎就没有联系。至阚泽卸任,曹朋在海西的烙印,已经基本上被抹去。新任海西令,正是当初被邓稷抢走了位子的梁习。只不过,如今的海西令,权力未必输于一郡太守。梁习在经过近十年磨砺之后,基本上也符合了这个要求。   治理海西,所兼顾的事务颇为繁杂。   屯田,推商令……   等等事项,都集中在海西令的手中。   而今的海西令,和建安二年时的海西令,有着巨大的变化。   在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梁习。   此人在建安二年,差一点就出任海西令。若非当时邓稷的崛起,只怕这海西令,就是梁习。   那时候的海西,偏冷荒僻,混乱不堪。   于他人而言,能不去海西县,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可在梁习看来,却是他输给了一个废人。   论声名,邓稷当时毫无名声;论能力,梁习那时候已经担任过两县县令,政绩卓然。更不用说,邓稷还是个残废!而他梁习梁子虞,却偏偏输给了这么一个人,他心里如何能服气。   所以,梁习从邓稷就任的第一天开始,便盯着海西,想要看看邓稷的本领。   然而结果,却让梁习大吃一惊。   邓稷在海西三载,令海西大治。   他擅自在海西推行屯田,表明了他揣摩曹操心意的本领;他迅速除掉了海西的几大巨头,展现了他铁血的手段;他交好徐州士族,显示出了高明的交际手段;而他治理海西成绩斐然,更令梁习万分敬佩。而在当时,曹朋作为邓稷的助手,除少数人之外,并不为人所知。   至少在大部分人眼中,曹朋除了在曲阳一战显露峥嵘外,似乎并无出奇表现。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曹朋渐渐声名鹊起。同时,邓稷离任之后,勿论是接掌海西的步骘,还是最后的阚泽,全都是出自曹朋门下,这也就引起了梁习的注意。他开始感觉到,所谓的大海西奇迹,其实是出自曹朋的谋划……而这一点,在曹朋就任河西之后,更使梁习确定。   梁习出任海西令后,延续了曹朋一贯的主张。   他就任后,很快就颁布了推商令,进一步推动九大行会的力量。   可以说,梁习继续了曹朋的政令,使得海西不但顺利的过渡了后曹朋时代,更平稳的进入曹操时代。海西进一步扩张,在吞并了盱台之后,其触角已经慢慢的向淮南地区延伸出去。   只是,梁习抵达海西,也使得曹朋彻底失去了和吕氏的联络。   周仓为郁洲山靖海校尉,权力并不大。若不是曹操让他在东陵岛驻军,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周仓的存在。   而今,曹真突然提起了吕氏汉国,令曹朋心里一动。   老曹不是要和我秋后算账吧!   “吕氏汉国,若何?”   曹真看着曹朋一脸紧张之色,忍不住哈哈大笑。   “阿福,你也有紧张的时候!”   曹朋立刻长出一口气,破口大骂道:“曹子丹,你莫要这般吓我。”   曹真,笑声更大……   ……   后堂里,黄月英怀抱曹肜,松了一口气。   曹真带着虎豹骑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黄月英等人,都不免提心吊胆。毕竟,你这么一群人突然堵住自家大门,换谁都会感到紧张。而今听到曹真的笑声和曹朋的骂声,也就说明,没什么事情。   “都回吧。”   黄月英哭笑不得。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既然没事儿了,也就没必要担心。   “告诉母亲,并无大事,请她放宽心。”   黄月英说罢,抱着孩子走了。   夏侯真却留下来,侧耳倾听……   “主公,欲兴兵幽州。”   “那又如何?”   “可是就在三天前,文远派人传信,说是有三韩吕氏汉国派使者,渡海而来,恳请归附。”   “啊?”   曹真,颇有些玩味看着曹朋,轻声道:“不过,他们提出请求,要见你。”   “见我?”   曹朋顿时懵了!   “是啊,他们归附的条件,便是希望,能免去你鬼薪之刑。”   曹朋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感动。   当年,他私纵吕氏家人,其实也就是一时的冲动。   可没想到,吕氏一家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虽然这样一来,会让他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可是那隐含其中的关切之情,却使得曹朋感动不已。   服刑一年零两个月,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出来,要为他减刑。   他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哥哥,这件事和我真的没有关系……当初我私纵吕氏一家,你也是知道的。可后来,我没有再和他们联系过,特别是最近几年。他们要归附朝廷,与我无关。至于那条件,我更是不清楚。这件事,我可真的很冤枉,还请你代为向主公陈情一二。”   “嘿嘿嘿,这个嘛……我代劳不得。”   “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真笑道:“你别误会,可不是我见死不救。   知不知道我为何带着虎豹骑而来?父亲有命,让我押解你前往许都!有什么冤情,你自向父亲陈述,我代劳不得。”   “让我去许都?”   曹真点头,“正是!   吕氏汉国的使节,已抵达邺城。估计十五到二十日内,就会抵达许都。你别拉着脸,父亲本也不愿意让你出面,可吕氏汉国的使节却专门提出,要在许都见到你,所以只有请你前去。”   说罢,曹真压低声音,“吕氏汉国承诺,若父亲免漆刑罚,他们可以起兵,牵制住高句丽兵马。”   曹朋闻听,愕然……   ……   高句丽,又是高句丽!   这是一个极其无赖的民族,更是一个令人不齿的民族。   后世的高丽棒子,是曹朋最为讨厌的一个族群。每每提起这个民族,都让他感到非常恶心。   事实上,曹朋陷入了一个误区。   后世的高丽棒子,和高句丽其实并无关联。   高句丽,是公元前一世纪,生活在辽东和朝鲜地区的一个政权,与百济新罗,合称朝鲜三国时代。其主体是有当地土著的秽貊人和扶余人组成,后来有吸取了一些靺鞨人,以及古朝鲜土著遗民,组成了高句丽。而今,高丽棒子自称高句丽是朝鲜土著,却不知,当时的高句丽,接替了卫满朝鲜政权。而卫满朝鲜,其实把后来的高丽棒子祖先,打到了汉江以南。   卫满,燕人!   曹朋对高句丽的印象,源自于隋炀帝三征。   也许是因为高丽棒子的原因,也使得曹朋对高句丽,极为反感。   高句丽始建于公元前37年,扶余王子朱蒙因与其他王子不和,而逃离扶余国,建立了高句丽。   在高句丽建立之初,和扶余国长期对抗。   而扶余国因不敌高句丽,故而与汉王朝联手打压。故而在汉书和后汉书中,经常会出现这样的记载。   公元五十三年,高句丽进入丸都时代。   高句丽太祖王于漱,将高句丽五个部落设为五省,开始实施集权化统治。随后,高句丽对辽东四郡发动攻击,彻底摆脱了汉王朝的统治。但也正因为此,高句丽和汉王朝的冲突加剧,不得已而迁都丸都城,这也就是所谓的丸都时代开启。   而今的高句丽,是由第十任国王,名为位宫的山上王所统治。   此人野心极大,对辽东虎视眈眈。   只是因为辽东当地豪族的压制,令位宫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自袁熙对抗曹操以来,便极力拉拢位宫,希望能从高句丽借来兵马助战。位宫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于是应下了袁熙的请求,并准备发兵三万,进驻幽州,与袁熙联手抗曹。   曹操既然要对袁熙用兵,他的动作,自然不可能逃过曹操法眼。   三万高句丽兵,说麻烦也不麻烦,说不麻烦,却也着实有些麻烦……   曹操希望能迅速解决幽州战局,而后从根本上,封锁住对并州的合围。他听取了邓稷的意见,而且也甚为赞同。只是,有这三万高句丽兵,却让曹操感觉着,有那么一点点的恶心。   曹朋,也觉得恶心!   还真是哪儿都会有高句丽人的存在……   “吕氏汉国之主,在去岁夺取了慰礼城,消灭了百济国。   而今与新罗高句丽,呈鼎足之势,相互牵制。不过,吕氏汉国相对强大,之前先与新罗联手灭掉了百济,而后又伏击新罗,干掉了新罗国主。新罗现在,已无还手之力,和高句丽走的极为密切。吕氏汉国国主请求归附,一方面是希望能父亲能给予支持,毕竟他们立国不久,实力薄弱。所以这一次来,他们提出了移民恳请……而另一方面,如果他们可以牵制住高句丽兵马,则幽州之战,也能够顺利许多。父亲考虑良久,决定接见吕氏汉国使节。”   曹朋点点头,表示明白。   “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自然越快越好……父亲还想要和你先谈一谈,而后再做决定。”   “那好,我收拾一下,咱们即刻动身。”   ……   夜了,黎阳渡口上,一队车仗,正缓缓登船。   风从河水上游出来,格外轻柔……   高顺站在甲板上,看着车仗缓缓驶上了渡船,思绪此起彼伏。   突然,他感到有一只小手,扯住他的衣襟。扭头看去,却见一双若星辰般璀璨的黑色眼眸。   那眼眸中,透着一丝丝惶恐和茫然。   “高叔叔,你说……他还会记得我吗?”   声音若黄鹂般清脆悦耳,却让人感觉,是那么的无助! 第534章 南阳太守   再临许都,曹朋的心情却很平静。   这座东汉末年的都城,从最初的残破,到而今的繁荣,却无法引起他半点情绪的波澜。而今的许都,和四年前的许都又是一番模样。巍峨皇城,城墙似乎比四年前高了许多,面积也增加了许多。但在曹朋看来,那只不过是一个被扩大了的牢笼,其性质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去年陛下言,皇城太小,气度不足。”   曹真脸上透出鄙薄之色,冷冷道:“于是那些老东西便一个个在朝堂上请命,叫嚣着要扩建都城。父亲不得已,只得应下请求。可是那些老东西却不罢休,今年又提出许多非分之想。”   曹朋知道,曹真口中的‘老家伙’,是那些东归老臣。   说他们忠于汉室,但实际上又各有打算;说他们怀有私心,可一个个坚定的站在汉帝左右。   与其说是国家栋梁,倒不如说他们是一群蛀虫。   曹朋对这些人,其实并无好感。   “文举公,可曾闹过?”   曹真一怔,旋即摇摇头,“孔融这两年倒是非常安静,很少出面,大多数时间在家中潜心学问。   年初,他和刘祯、阮瑀合著《文论》,倒是引起了不少人关注。   父亲也非常赞赏,还称赞他此举,乃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伟业,并赐三百金,让他们用于搜集失传的珍本,加以修编撰写。这件事也是最近一段时间,许都议论最多的事情。不少人受孔融等人的影响,也开始加以修学。似陈琳王粲徐干等人,都时常去向孔融求教。”   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在曹朋耳边回响。   王粲、陈琳、徐干、刘祯……   这不就是传说中,那大名鼎鼎的‘建安七子’吗?   不过,在曹朋的记忆中,建安七子好像没几个能有好下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恐怕就是孔融了。   在曹朋心里,孔融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书生,文士。   他所要做的应该是潜心学问,而不是参与朝堂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每一个读书人心中的抱负,但也要因人而异。孔融是个很纯粹的文人,根本不懂得什么朝堂上的权谋诡诈。若把他投入朝堂之中,早晚都会被撕成碎片,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反倒是让他潜心学问,有心情就去问两句,没心情就不理不睬。超然物外,方能保全其身。若孔融在历史上真的能够做到这般,恐怕老曹也不会下狠下,灭了他一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曹朋开始庆幸,从一开始交好孔融。   而在之后的岁月里,更不断把孔融从朝堂里拉扯出来。也正因此,才会有今日的《文论》吧。   关于《文论》一书,曹朋没什么印象。   反正记忆中,孔融应该没写出这本书来……   而今,一本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著作问世,是否也代表着,一段新的历史?   曹朋不知道,却隐隐有些期待!   ……   “阿福,阿福?”   “啊?”   曹朋从沉思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座门第高深的府邸前驻足。   典府!   “带我来这儿干嘛?”   曹朋诧异的问道。   这里是典府,而且是典府的侧门。   如今官拜虎威将军,加城门校尉,关内侯的典韦,已另立府邸。不过这里距离曹府并不算太远,和司空府是背靠背而建。原来的典府,被司空府兼并了。但作为补偿,典韦获得了一座更为豪华的府邸,而且依旧是与司空府相连。如果不知道的话,会以为这里就是司空府的后门。   但实际上,典府和司空府,也的确是紧密相连,中间只隔着一条小巷。   出典府后门,就是司空府后门。   也可以看得出来,典韦在曹操眼中的地位,没有丝毫的降低。   “父亲让我把你暂时安排在这里,等他见过你之后,会另行安排住所。”   “不让我回家吗?”   曹真脸一板,“阿福,你是刑徒,焉能随意返家?”   曹朋不由得,苦笑!   他在许都也有住所,那奉车侯府,而今仍旧空置。只是,曹朋是刑徒,这身份的限制,注定他无法轻易抛头露面。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出面来,总是会引起一帮子汉室老臣的喧嚣。   典韦那厮,蛮不讲理。   曹操和典韦又往来密切,曹朋住在这里,倒也不会惹人注目。   这也是曹操为什么会派曹真,还带着虎豹骑把曹朋接过来。曹朋此时的打扮,和虎豹骑的兵卒并无区别。黑盔黑甲,面带猛虎黑铁面具,混在人群之中,根本就不会引起他人关注。   曹真领着曹朋,迈步走进了典府。   典韦也得到了消息,所以一直在家中等候。   看到曹朋,典韦咧开嘴笑了,“阿福,这几年不见,你这小子,越发雄武了。”   “拜见叔父!”   曹朋和典韦不是陌生人,但有些时候,还是要遵循礼数。   典韦哈哈大笑,上前拉住曹朋的手臂,“走走走,陪我喝酒去……子丹,没甚事的话,你先走吧。”   曹真苦笑,和曹朋拱手道别。   他还有许多事情,不可能一直陪着曹朋,这一点,曹朋也可以理解。   典府中,牛刚,典弗,典存,还有典见,都在家中。见到曹朋之后,一个个兴奋的叫嚷起来。   全赖牛刚的宣传,和曹彰回来后,他就不断和众人炫耀,他和曹彰在西北所经历的各种事情。其中不泛有夸张之处,却听得典家一众小子如醉如痴,一个个羡慕的,恨不得立刻前往西北。   曹朋和典家诸子也不陌生,所以笑呵呵的一一招呼。   而后,典韦的妻子牛氏,也出来和曹朋见过。先是感谢了曹朋对牛刚的照顾,然后又慰问一番,便下去准备酒菜。   典韦带着曹朋,在花园凉亭里坐下。   立刻有家奴端来了酒坛子,摆在凉亭里面。   而典家诸子则嘻嘻哈哈坐在一旁,一个个看着那酒坛子,只吞口水。   一群小酒鬼!   可这帮家伙,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居然……   曹朋哭笑不得,发现典韦并没有阻拦。反而让年纪最小的典见过来倒酒,还顺便递给了典见一碗酒水。   这老子,可真是极品。   但也正常!   这年月里,可没有可口可乐这样的饮料。   甚至,连饮茶的习惯都没有。款待客人,无非酒汤两种……酒,自然容易理解;汤却并非是后世所理解的高汤老汤,而是一种经过简单处理,烹制出来的饮料。典韦这等人,当然不会喜欢‘汤’这样的物品,所以平日里,多用酒水来代替。家中更存着无数的美酒玉浆。   “叔父,司空不是说一会儿要过来吗?”   这大清早的就喝酒,曹朋实在是有点受不了。   哪知道典韦一摆手,笑道:“阿福莫担心,司空今日公务繁忙,恐日间无法前来。他昨日已经告知,会在入夜前来。你只管歇着,莫要担心。午后圆德会回来,到时候让他陪你就是。”   “对了,二哥和三哥……”   曹朋神不知鬼不觉,推了一杯酒,疑惑问道。   圆德,就是典满。   典韦道:“圆德和老三最近有些忙碌,正点检兵马,不日出征。”   “出征?”   曹朋诧异道:“去河北吗?”   典韦摇头,“不是,去叶县。”   “叶县?”   “元让,输了……”   “啊?”   曹朋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诧异问道:“什么元让输了?”   但他旋即反应过来,元让不就是夏侯惇吗?   此前,夏侯惇为南阳太守,驻守宛城。他输了?难道说,刘备对曹操,用兵了不成?   典韦突然大怒,厉声吼道:“大耳贼恁狡诈,竟以诡计诈取宛城。元让不察,竟被那大耳贼所乘,结果……若不是魏延和贾文和及时出兵,险些丢了性命。而今,他驻守叶县,正是待罪之身。圆德和老三奉命,将前往叶县。魏延将接掌叶县防务,元让也要返还许都问罪。”   曹朋,懵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十天前!”   典韦苦笑一声,“想元让一世英雄,竟然栽到了大耳贼手中,我实在是为他感到不值……不过,你说这宛城,也真他娘的邪门。当初主公兵伐宛城,结果折了子潃。若非是你,我险些死在那边;后来张伯鸾也战败,死无全尸……而今,元让也输了,甚至连宛城,一并丢失。”   典韦骂了半晌,却也没有说到正题上。   曹朋越听越糊涂,依旧不知道,夏侯惇是如何丢失了宛城。   还是牛刚看出了曹朋的疑惑,于是上前解释道:“三月时,刘备在襄阳成亲。当时元让叔父以为他不在,所以也就放松了警惕。不成想,月初,荆州突然兴兵,在涅阳集结兵马,意图棘阳。元让叔父听说棘阳危险,于是领兵前往解救,哪知被张飞在夕阳聚伏击,损兵折将。   最可恨,便是那大耳贼已经悄然返回新野,并亲率兵马,乘元让叔父救援棘阳时,诈开了宛城城门。元让叔父返回宛城时,又险些被一个叫做赵云的家伙所杀,身受重伤。若非贾太中看破了大耳贼奸计,命魏文长及时救援,恐怕……不过,宛城一失,却是极为严重。贾太中亲自出镇舞阴县,又令魏延出镇叶县,总算是稳住了阵脚。主公之所以要晚一些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这两天,许都闹得挺厉害,不过大都被主公压制,才不至于动荡。”   不知为何,曹朋脑海中,突然闪过了‘火烧博望’四个字。   历史上,夏侯惇也曾被刘备所败。   没有想到,历史在这时候,竟然再次上演了夏侯惇的惨败,着实令曹朋,感到了几分震惊。   原以为,曹操把他找来,是为吕氏汉国之事。   但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曹朋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却未留意到,典韦突然停止了破口大骂,而是饶有深意的看着曹朋。   那双略显浑浊的黄睛,闪过一抹精芒。   “如此说来,宛城已失?”   “正是。”   “那南阳郡,如今是何状况?”   不等牛刚开口,就听典韦道:“不太安静。”   “哦?”   曹朋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脱口问道:“那颍川呢?”   “颍川,倒是平静。”   曹朋猛然抬头,向典韦看去。   “叔父,你……”   “呵呵呵,你这家伙,还真是聪慧。”典韦突然笑了,轻轻摇头道:“若是圆德有你十分之一的聪慧,我也就能放心了。”   在曹朋的心目中,典韦一直是一个莽直之人。   甚至连后世三国演义里,许多人喜欢典韦,就是因为他那种直爽。   可如果你真的认为,典韦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可就是大错特错。能做到典韦这样的位子,而且依旧甚得曹操信任,若真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万万不可能……   典韦是曹操的护卫,同时又是曹操身边,最后一道保障。   谁又敢说,中南海保镖没有脑子?   典韦充当的,就是这中南海保镖的头子。所以,更需要他胆大心细,并且有敏锐的直觉。   宛城之战,他曾因贪酒误事,险些令曹操丧命。   而后,典韦很少在办公时饮酒。能够控制住自己喜好的典韦,变得更加可怕。这也是曹操为什么手下那么多猛士,偏偏看重典韦的原因。盖因这个家伙外表粗豪,却有细腻的心思。   “奉孝举荐,你为南阳太守。”   “我?”   典韦点点头,“元让是待罪之身,就算躲过这次,恐怕也要受到责罚。   加之他身受重伤,司空已命华佗前往,不日将带他返还。如此一来,南阳郡太守出空,就成了一个问题。而今南阳郡,人心惶惶,需要有一个有手段,有胆略的人前往。奉孝向主公举荐你来接掌,也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对此,主公也在犹豫,所以才让子丹把你接回来。”   典韦给自己满上一爵酒,呵呵笑道:“若非有奉孝举荐,我和仲康又怎可能愿意圆德和老三,在这个时候,插足到那一滩浑水之中。如果是你前往南阳郡,我和仲康,都非常的放心。”   南阳郡太守?   曹朋这一次,可真的有些头昏了…… 第535章 江水如龙   入夜,禁时。   许都的夜禁,从亥时开始,也就是大约晚上九点左右。   整座城市都安静下来,不复白昼的喧嚣。长街上,回荡着执金吾的马蹄声,更伴随一阵阵脚步。   许都,安静下来。   至少从表面上看,它已经安静下来。   典府后门大开,曹操从自家后宅的小门行出,横穿小巷,便走进了典府。   曹朋和典韦恭敬相侯,典满许仪牛刚则分立两边。至于典存等人,则因为年龄的关系,没有在这里出现,早早的就被牛夫人赶去卧房歇息。典韦和曹朋紧走两步,躬身向曹操行礼。   “恭迎主公。”   曹操一笑,“君明,阿福,莫多礼。”   他说着,微微侧身,露出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少年。   看年纪,这少年大约十四五的模样,生的眉清目秀,极有灵气。   “曹植见过典将军,曹家哥哥。”   他,是曹植?   那个号称天下有才一石,子建独占八斗的曹子建吗?   不过此时的曹植,尚为有那种极为出众的才学,但却让人觉得,灵气逼人。   曹朋和曹植交道不多,上次见曹植的时候,还是四五年前。那时候曹植才十岁,却已有几分才学横溢之气。他看上去很聪灵,与曹冲的那种聪慧,颇有些不太一样。曹植的灵气,是在于他的才情上,但是却让人感觉大气不足,略显阴柔。曹丕死后,曹彰远在西北,曹操便把曹植带在身边,处理一些文牍杂务。但总体而言,曹操对曹植的评价,是略有轻浮……   当然了,这也和曹植的年纪有关。   今日来见曹朋,曹操本不想带任何人过来。   却不知为何,曹植主动请求,让曹操也无法拒绝。是想要拉拢,亦或者是别有目的?   曹操也说不准曹植的心思,只因这孩子,有时候思想太过于兔脱,即便是曹操也难以琢磨。   曹朋微微一笑,“子建别来无恙。”   而后,他向后退了一步,侧身让出一条路,“叔父,请。”   曹操点头,迈步向前。   曹朋和典韦分列左右,而曹植则与典满三人并行,一边走,一边好奇的打量着典韦这座府邸。   别看两家离得挺近,但曹植却没有来过典府。   他偷眼打量前方的曹朋背影,眼珠子滴溜溜打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行人来到厅堂,曹操坐在中央太师椅上,而曹植则恭敬的垂手,站在曹操的身后,也不言语。   倒是曹朋和典韦,坐了下来。   典满三人在屋外警戒,不需任何靠近。   曹操嘬了一口绿豆汤,放下碗,对典韦笑道:“夫人这豆汤,确是一绝。   里面好像加了蜜浆,好像甜了些。”   典韦说:“拙荆也是听张先生说,暮夏气躁,当以蜜浆消解。只是把不住主公口味,所以……”   “哈哈,下次少些就是,一半即可。”   曹操和典韦说话,显得非常随意,大都是一些家常话。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显出他与典家的不寻常关系。同为亲随护卫,相比之下,许褚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不过也不难理解,典韦是个孤臣,满朝之中,从不结党,不似许褚身后有一大家子,所以也就在不自觉中,分了亲疏。倒不是曹操不信许褚,只是对典韦,好感更重。   他和典韦聊了几句,典韦起身告辞。   临行时,他叫上了曹植,“子建从未来过我家,不如我带你走一走?”   这就是典韦的高明!   他不是不会察言观色,而是清楚,在什么时候察言观色。   很明显,曹操想和曹朋单独交谈,所以勿论是他还是曹植,呆在这里都显得有些不太合适。   曹操道:“也好,子建不妨去看看君明家的那株墨兰,确是动人。”   他这么一说,曹植也就不好继续呆在这里,只得和典韦,一同退出。出门之后,典韦随手,将房门合上。   屋中,只剩下曹朋和曹操两人。   光线不错,照的房间里很是通透……曹朋偷眼打量,却见曹操两鬓白发斑斑,比之上次在荥阳相见时,苍老了许多。看得出来,他有些疲乏,坐在太师椅上,身子不经意的蜷起来。   “叔父……”   曹朋从不记恨曹操。   即便是曹操罚他鬼薪三岁,也丝毫没有怨念。   他知道,同样的事情若是落在别人身上,肯定早就人头落地。盖因曹操对他的宠信和关爱,才使得他虽为刑徒,却可以肆意妄为。在别人看来,他在荥阳是服刑,但其实是曹操对他的一种保护。也正是因为曹操的这种态度,才使得曹朋在河一工坊之中,过的逍遥快活。   “政务虽重,却需保重身体才是。”   曹操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次数虽不少,但很少有此时这种宁静。   曹朋想了想,起身走到曹操身后,伸手搭在曹操的双肩,手指用力,就感到曹操的身子,猛然一僵硬。   “叔父莫紧张,阿福曾学过一手推拿,在家中常为母亲舒缓疲乏。”   手指,轻重缓急的跳动,曹操两肩的肌肉从一开始的紧绷,到慢慢的松弛,显然已经适应。   曹朋也怕是第一个这般靠近曹操的臣子。   如果他手指稍稍用力,就很有可能治曹操于死地。   依着曹操多疑的性子,很难允许有人如此靠近他……可这时候,曹操却松弛下来,显得毫无防备。   片刻后,他拍了拍曹朋的手,“阿福,坐下。”   “喏!”   待曹朋坐下之后,曹操睁眼上上下下打量曹朋一番,而后沉声道:“之前,叔孙劝谏,不可攻打并州,还说是你的主意?”   “啊?”   曹朋连忙摇头,“主公误会,此事与阿福无关。   事实上,年关内兄与我说起此事之前,我一直认为,应该尽快解决高干。也正是内兄一番言语,让我才有所警觉。打并州容易,治并州难。并州不同凉州,有太多的衿肘,着实不易。不过这件事确非我所建议,乃内兄自己发现……离开荥阳时,他还有些踌躇,不知能否劝谏叔父呢。”   “我就知道!”   曹操笑了。   曹朋直言相告,让他非常欣慰。   不仅仅是因为曹朋的诚实,同时也感慨,邓稷的成长……   他虽身有残疾,难治中枢。但以他的才干,治理一方,却是足担当重任。曹操心里已有一个计划,准备给邓稷添加一点担子。不过,东郡这边一下子也找不到合适人选接任,只能延迟退后。毕竟,东郡刚有所改变,勿论是士林还是百姓,已渐渐接受了邓稷的存在。这时候换人过去,未必能够平稳的接过东郡。倒不如让邓稷现在东郡,待时机成熟,再做任免。   “阿福,何以看江东?”   不是说要任我为南阳郡太守吗?   问我江东,又是什么意思?   曹朋疑惑的看了曹操一眼,想了想,沉声答道:“江东,富庶之地。”   “哦?”   “而今虽偏荒冷僻,但确是鱼米之乡。   孙权今盘踞江东,凭借父兄余荫,会有一番作为。此人年纪虽与我相仿,但才具不俗。守江东,绰绰有余。只是,此人刚愎暴虐,似孙氏一脉所传。而今他卑谦有礼,看似温文尔雅,可一旦其势大成,必为桀纣之流。不过,这个人很刚强,表面恭顺,然内心却极为强硬。”   “父兄之传?”   曹操轻轻点头,“孙坚和孙策,确是那种刚愎之人。”   他话锋一转,道:“我欲取江东,当何如之?”   不会是要我去淮南吧。   想想,似乎也有可能……   甘宁在淮南,而曹朋在江淮地区,也颇有些威望。   曹朋越来越疑惑,但又不好询问。总不能直接了当的问曹操:你不是让我去南阳?一个劲儿问我江东的事情干嘛?   “去岁,我曾与主公言,欲取江东,必先兴水军。   而今,我依旧是这个观点。若没有强横水军,取江东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太现实。”   曹操点头,沉吟不语。   片刻后,他对曹朋道:“阿福,你接着说。”   曹朋不禁苦笑。   说什么?或者说,你想要听什么?   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我根本就不清楚,你究竟想要听什么。   曹操似乎看出了曹朋的为难,于是开口道:“你所言,欲取江东,必兴水军,我仔细考虑了一下,确有道理。只是,水军难成……文若曾与我算账,言若建如江东水军一般规模,需费粮饷十亿钱。你也说了,孙权得三世之利,凭父兄之余荫,才有今日之江东水军。而我……”   曹朋似乎有点明白了!   曹操不是不想建水军,而是建不起来。   的确,这北人善马,南人善舟,是一个定律。   北方没有大型船坞,更没有修建楼船艨艟的匠人,想要建造一支水军,的确是不太容易……   更不要说,曹操帐下,善水战者,寥寥无几。   曹朋掰着指头算了一下,真正擅长水战的人,屈指可数。   而其中,似周仓这样的人,都属于极高明的水军将领。兴建水军,果然是一个不太现实的梦啊。   “主公之意,欲取荆襄?”   曹朋眼中,眸光闪闪,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盯上了荆襄水军。   “我曾闻一说法,言江水如龙,巴蜀为首,荆襄为腹,江东龙尾。欲取江东,需兴水军,确是不错。但若无根基,何以取江东?自古以来,秦灭楚国,自巴蜀顺江而下,楚国方灭。   就如你说,这天下大势,不过东西之争,南北之争。   今东西之争已渐渐结束,而南北之争,方为今后所重。巴蜀,有剑门之险,得大江天堑,一时间难以攻取。虽说刘璋暗弱,但其父子两代经营,恐难一举克之。若我为孙权,必谋荆襄,而后取龙首,则可龙腾江南。所以,绝不可是荆襄为孙权所得,我必先取之,方可心安。”   曹朋,顿时沉默。   曹操接着说:“元让刚勇,然刚烈有余,而谋略不足。   他一直轻视荆襄,方有今日之败。我欲使你接掌南阳,却不知你,当如何应对而今危局呢?”   终于言归正传了!   和曹操交谈,至少要耗费海量脑细胞。   真他娘的是一个累!   曹朋整理了一下思绪,片刻后,沉声道:“主公,阿福以为,而今之荆州,乃刘表之荆州。”   曹操眼睛一亮。   “刘备不过寄人篱下,却获此大胜,不异于反客为主。   若我为刘表,恐也无法忍受。故而刘备之胜,与他并非好事,反而是一桩坏事。若我为南阳太守,当谨守叶县和舞阴,而后拉拢当地豪绅,平稳民心。若刘备来袭,我必坚守不出,不出年底,刘备必退。所谓一动不如一静,且随他嚣张,却持久不得,此阿福南阳之策。”   曹朋,没有提他最擅长的屯田。   因为他很清楚,南阳郡,绝不是推行屯田的好地方。   与许都荥阳不一样,在经历了数次大战之后,当地豪强缙绅,早已大不如前。大量的土地荒芜,成为孕育屯田的土壤。而且无论海西,河西,还是邓稷推行屯田的延津,都是这种状况。而相比之下,南阳的情况颇有些不同,就在于黄巾之后,南阳豪强缙绅,再未经历大战。   而刘表得荆州之后,已宽仁而治,令南阳缙绅力量重又崛起。   要屯田,必然会激起南阳缙绅的反对,甚至可能会引发一场场暴动,令其彻底投向刘备。   所以,曹朋决意,示之以弱,而后图之。   曹操露出一抹笑意,连连点头。   其实在他心里,也是这样认为。他现在没有余力对付荆州,就暂时让荆州,维持现在的局面。   待他干掉了袁熙,便是收拾荆州之时。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个沉稳的人,来执行他的这个思路。   而曹朋的示之以弱,无疑最为符合他的观点……   “阿福,一会儿我会让奉孝来接你,你暂时就先住在白兰精舍。   至于其他事情,你也不必着急。过几日,吕氏汉国的使节前来,还需要你出面与之接待。   待送走吕氏汉国,我再委任与你。   而今朝堂上颇有争议,若吕氏汉国归附成功,当是大功一件,那时候那些人也再无办法阻止……吕氏汉国使节抵达之前,你暂委屈一下,莫抛头露面。平日多研究一下南阳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奉孝与我知晓。总之,一切暂以吕氏汉国之事为重,之后再与你深切详谈。” 第536章 见钱眼开郭奉孝   的确,当下的头等大事,就是吕氏汉国的归附。   而吕氏汉国能不能归附朝廷,也决定了曹操在未来对袁熙的幽州之战中,投入多少的力量。   三万高句丽兵马,听上去或许不算太多。   然则真投入幽州战场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战局。   一旦出现胶着,就有可能引发鲜卑,并州,南匈奴,乌丸,乃至整个冀州地区的连锁反应。   曹操当然不想和袁熙胶着,在他看来,对幽州之战,必须要一战功成,绝不能拖泥带水。为此,他几乎调集了冀州,兖州,豫州三州库府,所为的就是迅速平定。所以这一战,必须成功。   “对了,吕布那闺女好像是叫做……吕蓝?”   “啊?”   “那女子颇不简单,在三韩号称吕氏女虎。   说不得到时候,还要你费些周折。你这两日在白兰精舍好生调养,我随时会与你知晓状况。”   “喏!”   在曹操准备离去的时候,曹朋突然问了一句,“叔父,吕氏汉国,遣何人为使。”   曹操脚下一顿,看了曹朋一眼,轻叹一口气道:“便是那高顺。”   言语中,有无尽的怅然。   曹朋知道,当初曹操围攻吕布的时候,对高顺极为赞赏。他甚至做好准备,要招揽高顺归降,却不想曹朋从中插了一杠子,高顺最终追随吕氏家眷,远赴海外,前往三韩打拼天下。   那一声叹息中,也包含了对曹朋的不满。   可曹朋呢,也是有些无奈。   你老曹好色如命,我怎可能把吕布一家交给你?且不说别的,你攻取了下邳之后,明明把吕布部将秦宜禄的老婆杜氏许给了关羽。结果你老人家看过之后,直接就把那杜氏收到房里。   曹操和关羽之间,也因此产生了些许矛盾。   这件事,真的有!   至少是曹朋亲眼所见……   不仅仅如此,秦宜禄死后,秦宜禄的儿子也被曹操收下,当成养子对待。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对,秦朗!如今似乎也有八岁大了,还在曹府中生活,据说挺受曹操的疼爱。说起来,曹操这一点的确不错。他虽说对人妻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喜好,但对那些收养来的孩子,是真好。   之前的曹真,现在的秦朗……   据说,曹操收秦朗为子的时候,曾想要给秦朗改名。   结果杜氏坚决不从,曹操居然没有反对,依旧让秦阿苏继承了他老子秦宜禄的姓氏。秦朗八岁,曹操也在为他寻找启蒙先生。不过这一次,曹朋是坚决不会跳出来。之前曹冲的那些作为,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感到难过。自己来许都,曹朋不信曹冲不知道。居然未来探望。   他,已十岁了!   该懂事了……   其实,曹朋冤枉了曹冲。   曹操秘密招曹朋返回,很少人知晓。   包括曹冲,也不知道曹朋已到了许都。而曹植之所以能知道,更赖他平日里为曹操处理文牍,也是在无意中知晓。当然了,曹植来见曹朋,是别有用意。所以在分别的时候,曹植还问曹操:父亲,不知孩儿可否去拜访曹家哥哥?”   曹操笑道:“自然可以。”   曹植愿意和曹朋接触,曹操还是比较愿意看到。   因为他已经发现,曹朋和曹冲之间的疏离。如果曹冲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或者曹丕在世,那么曹操倒未必会反对曹朋和曹冲之间的接触。但现在,曹丕死了,而谁为嫡子,曹操仍未作出决断。故而他也不希望,曹冲和曹朋走的太近。因为他担心,曹朋会影响到曹冲。   曹朋对曹冲影响力越大,就越容易出事。   曹操不想坏了曹朋的性命,但也不会希望,自己的继承人,将来成为曹朋的傀儡!   毕竟,曹冲和曹彰在很多地方不太一样。曹彰热血,冲动,而且非常叛逆。所以曹操让他跟随曹朋,是希望曹彰能改掉这些缺点。可曹冲呢,年纪虽小,却有自己的主见。至于那主见是否正确?不重要……错误的,可以纠正。毕竟曹冲小,可塑性,远远比成年人更大。   也正是因为这个,当曹冲和周不疑走近的时候,曹操并没有插手。   哪怕他明知道,这里面有一些问题存在。可是他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在一旁,默默的观察。   只是,他没有想到。   自己这种沉默,竟然使环夫人,产生了一些误解。   ……   曹操离开不久后,典府门外就有家奴来报:“郭祭酒来了。”   “阿福,这两日我和老三,怕无法陪你。军务繁忙,而且往来也不太方便……过几日,我们就要前往叶县,到时候我和老三,在叶县等你前来汇合。嘿嘿,我们哥两个,给你去打前站。”   分别时,典满和许仪送曹朋出门。   曹朋点点头,与二人拱手道别,便走出了府门。   想必郭嘉一直呆在司空府,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赶来。   郭嘉在车上探出头,朝着曹朋招了招手。曹朋二话不说,登上马车,而后车帘落下,马车沿着大街,缓缓行进。   车中,厢壁上嵌着一盏油灯。   油碗向内凹陷的很深,所以不必担心会泼出来,引发火灾。   灯光不是特别亮,但却照的很通透。   郭嘉笑呵呵道:“阿福,这一眨眼,咱们又快有一年未见了。”   曹朋瞪着郭嘉,却没有好脸色。   “是啊,你连面都不用露,嫂嫂来了几次,就拿走了我近十刀鹿纹笺,也不知落入何人之手。”   郭嘉闻听,顿时露出尴尬之色。   他打了个哈哈,辩解道:“这件事,与我干系不大。那十刀鹿纹笺,文若拿走三刀,公达取走了两刀,剩下的五刀,主公前些日到我家里,硬拿走了两刀不说,连带着我自己买的冷金笺和鱼子笺,也被拿走了不少。阿福,商量个事儿……你那鹿纹笺,实在是太贵了!我一个月的俸禄,也买不得多少。能不能便宜一点,如此一来,大家都可以开心,何乐而不为?”   “你们开心,我可不开心。”   曹朋突然低声吼道:“知不知道,我那工坊里,一月才有几多鹿纹笺?”   “这个,这个……”   郭嘉突然有点后悔了!   当初曹朋在开设工坊的时候,还派人和他说,让他出五百贯,便可以得到百分之一的股份。   结果郭嘉认为太少了,同时手里也确实没有余钱,便拒绝了。   现在看来,大大的失算……   原以为百分之一的股份没多少,可看白鹿纸坊昼夜不停的忙碌,就知道是何等的兴旺。福纸楼的纸张,很少库存超过一个月。但只是太学每天消耗的硬黄纸和素笺,数量就极为惊人。   一刀素笺一百张,价值不过八十钱。   买的多,还有折扣。   原以为卖不得什么钱,可现在看来,那绝对是日进斗金。   福纸楼真正赚钱的,并不是鹿纹笺,冷金笺和鱼子笺。真正赚钱的,恰恰是那些看上去极为便宜的染黄纸和素笺。其次,是那些彩笺,为许多士子所钟爱。东汉末年,虽说混乱不堪,但也是一个个性张扬的年代。所谓的魏晋风骨,很大程度上,是源于东汉末年的士人。   用一种独特的颜色,来代表自家的个性,当然不会有人拒绝。   比如那建安七子……对了,现在还没有这么个名头,就暂且以建安七子来称呼吧。建安七子当中的王粲,好用青笺。于是,他专门派人到福纸楼,花费重金,表示要单独制作彩笺。   王粲的彩笺,采用牡丹纹。   故而在许都得了个绰号,叫做:青姑子。   别误会,这可不是骂人的话。牡丹别名鼠姑,而王粲又好用青笺,所以便有了青姑子的雅号。   还有陈琳,好荷花,但同时生性喜红色。   故而就选用了红笺,衬荷花纹……   这种特制的纸张,未必就比鹿纹笺便宜。但在制作工艺上,只需要做好花纹纸模,便可以生产出来。而且别还价……谈钱就俗了。你要讲个性,你要求喜好,那就别怕花钱。订制的纸张,五百刀起。也就是说,曹朋只需要用极少的成本,就能迈出鹿纹笺的价钱。那些名士,还得来求着你,否则免谈。赚文化人的钱,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更不要说去赚那些家中极为富有的文化人钱财。用与众不同的彩笺,是品位,是地位,更是一种个性彰显。   别以为有钱就能买来。   那些乡绅土豪,就算花三倍的价钱,也别想在福纸楼订制。   能让福纸楼为你订制,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就是对你身份地位的认可。   连郭嘉的妻子,那么从不谈论钱帛,性格淡漠的女子回来都责怪郭嘉,当初为何就不答应呢?   现在,郭嘉把钱送到曹朋跟前,曹朋也未必理睬。   看着郭嘉长吁短叹,曹朋就格外有成就感。   鬼才啊!   能让一个鬼才开始重视钱帛,那是何等的成就?   “得了,你莫和我装……这是去年你在纸坊的分红,一共一千二百贯,你收好就是……生的将来小奕长大了抱怨,我这个做叔父的,发财连他老子都不肯带上。你那五百贯,就是个幌子,为你名声考虑。省的将来有人说我花钱买通你……与我而言,我缺你那五百贯不成?”   郭嘉顿时愕然。   从曹朋手中,接过了一张用桑皮福纸做成的契约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今得颖阴人郭嘉出资五百贯,入白鹿纸坊。份额百之一,每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分红结算。契约一式三份,纸坊与郭嘉各持一纸,余者至官府报备。此契约可转让,可继承,直至郭嘉本人自愿卖出,双方不得反悔。立约人,白鹿纸坊,曹朋、颖阴人郭嘉。   在契约书背面,还有荥阳太守大印。   随同契约的,还有一张飞钱。郭嘉一眼就认出,这是中央银楼,也就是原先曹朋和陈群设立的那座银楼,发放出来的新式飞钱。采用桑皮福纸,经过特殊的办法处理后制作而成。至于飞钱真伪,只有中央银楼的人才能辨别出来。这种飞钱不在市面上流通,主要用于交易而制成。飞钱上用篆书写着一千二百贯,该有中央银楼大印。只要郭嘉愿意,可以随时在中央银楼兑换。   郭嘉结结巴巴,“这怎生好,这怎生好……要不,我回头把那五百贯给你?”   “呸!”   曹朋啐了一口,便不再理睬郭嘉。   每年能有一两千贯的净收益,对于整日里入不敷出的郭嘉来说,无疑是天降横财。   他愣了一会儿,也不客气,把那飞钱往怀里一塞,掀起车帘对外面吼道:“郭仁。”   “老爷有何吩咐?”   “赶快先回去,告诉夫人,让她摆好酒菜,我回去之后,要与客人痛饮。”   尼玛,太现实了吧。   合算着,要没这张飞钱,我到你家里连杯酒水都没有?   曹朋不由得一阵剧烈咳嗽,指着郭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   白兰精舍,是郭嘉府中书房的名称。   不过在许都,许多人都知道,这白兰精舍,就代表着郭嘉的住所。   曹朋在郭府角门外下车,和郭嘉一同走进郭府。郭嘉的府邸不算太大,和早年曹洪卖给曹朋的那座府邸,面积相差不多。不过,布置的非常雅致,令人一走进去,顿觉耳目一新……   这,却要多亏了郭夫人的手段。   郭嘉的俸禄不低,军师祭酒,加骑都尉,拜洧阳亭侯。林林总总,再算上曹操的那些赏赐,一年下来,也有三四千石的俸禄。只是这家伙从来是左手进,右手出,根本没有半点理财的本事。如果不是他老婆操持着,再加上荀彧陈群这帮子好友偶尔资助,怕早就给饿死了。   曹朋觉得,曹操让他住在郭嘉的家里,恐怕是不安好心。   其中,未尝没有让他资助郭嘉的意思在里面。   而今的曹友学,要说是曹操手下众人的第二富,那绝没有人敢说自己是首富……   没办法,这货太能捞钱了!   当初在许都,开设了一家老许都涮锅,就是日进斗金。   而今,老许都涮锅已成为许都一家极具特色的饭馆。他们有着其他人所无法具备的优势,那就是可以从河西,购入最为便宜的羔羊。每年冬季,老许都涮锅就成为许都城里,生意最兴隆的酒楼之一。还没人敢去招惹,那酒楼的后面,实在是藏着太多无人赶去招惹的大佬。   老许都酒楼,现挂名黄承彦名下。   而黄承彦虽然久居颍川,不在许都,却有着非凡的影响力……   连曹操见到黄承彦,都要尊一声‘彣公’,可见他的地位。更不要说,这酒楼背后的其他人物。   曹朋在郭夫人热情的招待下,洗漱干净,而后与郭嘉坐下。   他看着郭嘉,笑嘻嘻的问道:“郭大哥,现在可以说了,你好端端把我推出来做那南阳郡太守,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537章 三荐   郭嘉笑了!   “难不成,你想要在那荥阳,坐满三年不成?”   曹朋摆手,“这不是理由……我虽说不愿意一直呆在荥阳,可问题是,南阳郡而今就是一副烂摊子。朝中官员无数,司空帐下更有许多能人。为何单单选中了我,这让我感觉很奇怪。”   郭嘉脸上的笑容,渐渐隐退。   他看着曹朋,半晌后幽幽道:“不愿你在荥阳耽搁,只是其一。   虽则你在荥阳又是造纸,又创出覆土烧刃之法,改良兵器,可终究还是有些大材小用……南阳局势不稳,需一强力之人出镇。此人需识得进退,了解轻重,更重要的是,要清楚南阳于主公的重要性。而今刘表与主公方盟,尚不可撕破脸皮。所以主公不可能在此时用兵。   你一来有海西,河西之经验,能应对复杂而混乱的局面。   二来嘛,则因为你是南阳人,于南阳缙绅而言,更容易被他们接受,平抚他们惶恐的心理。   这一点,元让却不足。   他刚勇有余,而怀柔不足。在南阳出镇两载,却无太大进展。你过去之后,要尽力拉拢当地缙绅,再交好荆襄世族,孤立刘备。我思来想去,能做到这几点的人,似乎唯有你堪堪合适。”   “郭大哥,你把我抬得太高了,小心我下不来。”   郭嘉笑了笑,“下不来,就别下来了……”   曹朋,顿时沉默!   郭嘉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要他呆在台上。此去南阳,做得好要做,做不好也要做,要么飞黄腾达,要么……   曹操是不会杀了自己,但如果此行南阳失利,必会惹出许多波折。   半晌后,曹朋叹了口,“我就知道,有好事你断不会想着我,不是麻烦事,你也不会举荐我去南阳。”   “呵呵,你行的。”   曹朋靠在圈椅上,双手搭着扶手,仰面朝天。   “郭大哥,刘备何故突然用兵?”   郭嘉一笑,“此文和之谋所致。”   “哦?”   曹朋连忙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盯着郭嘉。   “之前,文和设计买通了蔡氏族人,通过那人之口,谏言蔡氏和蔡瑁,让他们拉拢刘备,辅佐刘琮,并许以樊城驻守。他这本就是离间之计,若刘备答应了蔡氏,势必会和刘表带去荆州的山阳旧部反目。支持刘琮,也就意味着和刘琦反目……你也知道,刘表虽说宠爱刘琮,对刘琦颇有疏远,但刘琦忠厚,内心刚烈,在刘表进驻荆州时,也曾立下过不少功勋。   所以,山阳旧部,多支持刘琦,在荆州也算是一支力量。   诸如伊籍李珪等人,虽而不掌实权,但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物。更不要说刘表从子刘磐,侄儿刘虎,皆掌兵权之人,多倾向刘琦。所以,如果刘备从了蔡氏,就会受刘琦的敌视;反之,他若是不从,必然被蔡氏所不容,受荆襄世族打压更甚……总之,文和之计,令刘备陷入两难之中。”   曹朋明白了!   他忍不住笑道:“原来是贾毒蛇逼得太狠,添油添得多了,让这火势控制不住了,把刘备逼急了?”   贾毒蛇?   郭嘉一怔,旋即哑然失笑。   想想贾诩平日里总阴森森的模样,好像谁欠了他多少钱似地。贾毒蛇之名,的确是很适合,使得郭嘉连连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样,刘备之所以敢打宛城,估计也是被逼急了,所以有心借打宛城而自立。”   “刘表,能同意?”   “刘景升而今卧病在床,荆州诸多事宜,若非重要,多由蒯越蒯良兄弟负责。此二人也多倾向蔡氏,故而早晚会对刘备施加压力。不过,我却不敢肯定,刘备能坚持多久。最重要的时,他得了宛城之后,声名大振。若是让他在南阳继续肆虐,早晚必然会闹出一番事端。”   曹朋冷笑,“贾毒蛇烧的火,却要我去灭火?”   “你不愿意?”   曹朋搔搔头,“我倒是想去,可身边无人。   你也知道,我部曲大都留在西北,身边只有庞德庞明兄弟,连个出谋划策的人也没有。此去南阳,非同小可。刘备不是马腾之流,虽说他实力不如马腾,可是论手段,远非马腾可比。”   对付马腾,我也有庞统徐庶可以帮忙。   可到了南阳,我身边是真没有什么人可以用……   “西北那边的人手,你莫想抽调。”   郭嘉一句话,堵死了曹朋小心思,“你要人,我可以给你推荐,同时你也可以在司空帐下挑选。但西北那边刚稳定下来,从去年的情况来看,整个凉州,都不可能给你抽调出人手来,所以你休想去动西北的心思。哦,对了……前年刘先来访,带来了一个人,我觉得挺不错。”   “谁?”   “杜畿。”   曹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你说谁?”   “杜畿,杜伯侯。”   这名字听上去,似乎有点耳熟。   对了,想起来了……杜预的祖父。杜预是三国末期,与邓艾齐名的大将之一。同时也是灭吴的元勋功臣。破铁锁横江者,便是杜预。只不过在建安十一年,杜预似乎还没有出生吧。   杜畿,京兆杜陵人。   少孤,继母对他非常快,却极为孝顺。   二十岁时出任郡功曹,守郑县令。后举孝廉,除汉中府丞。后天下大乱,便客居荆州。建安九年末,刘先奉命出使许都,杜畿一同前来,而后没有再随刘先返回荆州,而是定居许都。   历史上,荀彧向曹操举荐。   这个家伙,似乎也是一个牛人……   “他现住何处?”   郭嘉道:“许都草场街……不过他而今过的颇不得意,儿子才八岁,却连个写字的黄麻纸都没有。我曾与他聊过几次,此人颇有才干,而且对荆襄极为熟悉。我本想向司空举荐,不成想发生了南阳兵败。我思来想去,就猜到你这家伙必不会甘心就任,所以把这个人留给你。”   “哈,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郭嘉温雅一笑,“若你要道谢,我也受得起。”   对郭嘉,曹朋是一点招数都没有。   这厮脸皮极厚,若和他较真,那就真的是输了。不过,曹朋倒也没有怪罪郭嘉的意思,毕竟他和郭嘉一起聊天,有时候甚至比和邓稷一起聊天还要轻松,是个不可多得的谈话对象。而且,郭嘉颇能举一反三,理解新事物的速度,也非常快。也就是和曹朋交谈如此,换个人,他未必这样。   “一个杜畿,恐怕还不够。”   “阿福,你无耻的风范,越来凌厉。”   郭嘉笑骂道:“我早就知道,你这家伙不会满足。不过,我还有一个人选,你可以考虑一下。”   郭嘉,就是这样。   好像牙膏,你不挤他就不出来。   “谁?”   “邓芝。”   曹朋愕然看着郭嘉道:“那是我姐夫的人。”   “我知道!”郭嘉笑眯眯道:“前次叔孙过来,我曾与邓芝有过几次交谈。此人颇有才具,见识不凡。叔孙而今在东郡,得你这家伙之助,过的是逍遥快活。兖州那些老顽固们对他,可说是言听计从。伯苗留在东郡,也不过是处理一些杂务,说实话,有点屈才,可惜了。   我记得,他和叔孙是同宗,都是棘阳人。   而且久居新野,想来对南阳的状况,更加熟悉。   你去南阳,需有熟悉南阳的人协助。不管是杜畿,还是邓芝,这两个人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了,还有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你能否请得动。”   “哪个?”   “卢毓,卢子家。”   曹朋瞪大眼睛,“郭大哥,你莫要给我乱推荐,卢毓又是哪个?”   说实话,郭嘉推荐的三个人中,除了邓芝,曹朋都不熟悉。杜畿还好说,毕竟有点印象,知道他有个牛逼的孙子。可是卢毓?那又是哪一头?曹朋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不知道卢子家?”   这一次,轮到郭嘉吃惊了。   曹朋脸上挂着黑线,一脸郁闷的问道:“我需要知道他吗?”   “亏你和他并称许都三杰,你居然不晓得他的名字?”   “许都三杰?”   “你,卢毓,还有临沂侯刘光。”   刘光居然和自己齐名,是那劳什子许都三杰?   曹朋还真是不太清楚……   “什么时候的事情?”   “呵呵,早在三年前,刘光从朔方返还,而你留在了河西。   卢毓也是当年从幽州而来,投奔主公。其人才学不俗,而且心思细腻,文章也非常华美。故而有好事之人,将你三人列为许都三杰,号称三俊……没想到,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郭嘉的脸上,一副‘你是土老帽’的表情,让曹朋恼怒不已。   “我哪知道你们这些无聊的家伙,弄这么一个名号出来。   三年前,我还在经营河西,面临马腾之威胁,哪有那精神去理睬这些事?不过,这卢毓究竟什么来头。看你这模样,好像很敬重似地,莫非又是哪家豪门子弟?否则断不会是这模样。”   郭嘉苦笑摇头,“你还真说对了!”   “愿闻其详。”   “卢子家的父亲,便是大名鼎鼎的卢中郎。”   说到这里,他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要说起来,卢子家和刘备,还是同辈,关系颇为亲近。”   曹朋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了一个名字。   卢中郎?   这个中郎,一般而言,指的是职务,是中郎将。   普通的中郎将,断然不会让郭嘉一脸哈巴狗的模样。而东汉末年,姓卢的中郎将……似乎只有一人。   “可是北中郎将卢植子干公?”   郭嘉点头微笑,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怪不得他说卢毓和刘备是同辈。那刘备曾师从卢植,卢毓算起来,自然是刘备的小师弟。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可以是曹朋在南阳,与刘备之间增加一个缓冲带。   你还别说,郭嘉推荐的这三个人,与曹朋来说,还真是非常合适。不管是邓芝还是杜畿,亦或者卢毓,这三人也是目前最适合出现在南阳郡的人选。曹朋不禁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人选,我已经给你了。   至于能不能请得动,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曹朋大怒,“郭奉孝,你是说,你还没有谈好?”   “当然,你看我整日操劳,人都瘦了许多,哪有那功夫去为你找幕僚。曹友学,你可莫要不识好歹,若不是看在你给我一千二百贯的红利份上,我才懒得为你操这份心思呢。”   郭夫人在一旁,抿着嘴偷笑。   而郭嘉的独子郭奕,则依偎在母亲怀中,看着那两个好像斗鸡一样,抻着脖子,似要争吵一般的家伙。   郭嘉是真的很不爽!   我挖空心思,帮你挑选幕僚,结果你还不领情?   而曹朋呢,同样不爽。   老子一千二百贯丢出去,居然还要我亲自去劝说……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多有点小脾气。邓芝那边还好说,派人去东郡,与邓稷说一声。想来邓芝也不会拒绝这衣锦还乡的机会;杜畿嘛,据说过的不如意。他历经波折,还有家世,应该也不难劝说他出山……   倒是卢毓!   这个曹朋全无半点印象的家伙,恐怕没那么好对付。   卢毓和曹朋是同年,而今都是二十五岁。有个老家世,老子又是大名鼎鼎的卢植,肯定不容易对付。年轻人,都有些心高气傲。如果曹朋是三十多岁,或者四十岁,说不定卢毓还能尊重一些。关键是,两个人一样大,必然是谁也不会服气谁。那有如何才能请得他出山?   郭夫人站起来打圆场,“奉孝,友学是你兄弟,你何必为难他?”   “哼,还是嫂嫂体贴,全不似某人没心没肺。   我就一直奇怪,以嫂嫂这般貌美娴熟,怎会嫁于这么一个疲沓家伙?”   “曹友学!”   郭嘉气得,脸红脖子粗。   而郭夫人却笑得更加灿烂,“叔叔说的好,奉孝平日里忒疲沓,之前你让他去找张先生看身子,他却死活不肯……哼哼,好在张先生看在叔叔的面子上,亲自登门为他诊断,才算了却了心事。你莫理他!我告诉你,子家而今正忙着想找人为他父亲所著《尚书章句》和《三礼解诂》拓印成书。若你能帮他拓印出这两部书来,卢子家定会感激,自然也就容易说话。”   曹朋闻听,顿时笑了…… 第538章 尔一轻浮子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在于如何知晓。   卢毓寻求为其父遗著拓印刊行的途径,想来知道的人不会太多。若非郭嘉这等层次的人,一般人很难知晓。曹朋相信,这实际上是郭嘉的主意。只是他不想表露太多,所以才借郭夫人之口说出。即便是曹朋没有和郭嘉争吵起来,郭夫人也会在恰当的时机,告诉曹朋答案。   只是,不挖苦郭嘉两句,曹朋心里不舒服……   而今的南阳郡,的确是个火坑。   郭嘉虽说是出于好意,可面对现在南阳混乱之局,曹朋也觉得有些头疼。   回想起来,他三次入仕,似乎面对的都是相同局面。海西、河西,乃至于今日的南阳郡,都算不得什么稳妥地区。而且曹朋可以肯定,南阳郡绝对比海西与河西的局面,更加复杂。   那是中原,是光武帝刘秀龙兴之地。   当年刘秀就是靠着南阳宗族起家……我的个天,谁又敢保证,那南阳郡是一个清平之地呢?   想到这里,曹朋开始感到头疼。   ……   当晚,曹朋便在白兰精舍住下。   一夜无事,第二天醒来时,天还没有亮。   曹朋带着郭奕,在庭院中打拳健身。郭奕和他老子郭嘉很相似,身子骨都不是很强壮的人。   所以曹朋一住下,郭夫人就请求,让曹朋教郭奕健身。   这年月,没个好身子骨,还真难以成就大事。   郭嘉这两年倒是挺注意锻炼,而且随着华佗的到来,又传授了五禽戏与郭嘉。虽不说是天天锻炼,可是隔三差五的,郭嘉还是会打一趟拳。久而久之,郭嘉的身子骨,的确好转许多。当年服用五石散而留下的隐疾,在华佗和张仲景的联手诊疗下,已渐渐的消除。至少,曹朋不用担心,这家伙去一趟幽州便可能挂掉。总之,郭嘉的身体还有精神,都不算太差。   带着郭奕练完了拳脚,郭奕出了一身的汗。   洗漱完毕,曹朋来到郭嘉的书房,却见郭夫人正在书房中打扫。   “叔叔来了!”   郭夫人笑着和曹朋打招呼。   人逢喜事精神爽。   对于郭夫人而言,也是如此。   郭嘉昨天晚上,把曹朋分给他的一千二百贯红利,一并交给了郭夫人。这也让郭夫人感觉身上的压力,轻松许多。郭嘉存不住钱,他那点俸禄,也将将够维持生活。而郭嘉本身,又喜好交际,平日里会跑去找荀彧陈琳,孔融王粲那些人唱和。可是和荀彧这些身家颇为丰厚的人交际,花费总是难免。总不可能每次出去饮酒,都让荀彧他们付账。哪怕荀彧等人不说什么,郭嘉也会不好意思。同时他又好买书,但市面上的书册,非常昂贵,是一笔极大的开支。   一来二去,郭府真存不住多少钱财。   若不是郭夫人精打细算,而曹操时常会给予赏赐,郭府甚至可能维持不下去。   只看郭府的家仆奴婢不过寥寥二十余人,便可以看出端倪。这还是郭嘉没有纳妾养婢,否则花费,必然更加惊人。   许都是都城,在都城里生活,成本必然超出其他地方。   车马费,交际法,以及各种各样的支出……   一千二百贯不算多,但对于郭府而言,却能极大的缓解窘况。更重要的是,这笔钱的来路很干净。邓稷是郭奕的干爹,所以郭府和曹府之间的关系,大都也为人所知。郭家和曹家联手做些生意,在情理之中,算不得什么问题。那么,郭嘉得红利,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   郭嘉这一千二百贯,拿的是心安理得。   郭夫人呢,自然也很高兴,同时对曹朋,又多了几分感激。   “这是奉孝从文若那边找来的文牍,大都是关于荆州,主要是南阳郡的一些记载。奉孝说,你且安心住下,好好看看这些文牍。等吕氏汉国的事情完结,少不得还要应付司空考校。   另外,杜畿那边,奉孝也会与之说项。   只是叔叔还需花费些钱帛,先解了杜伯侯的窘况。估计这两日,杜伯侯会来拜访,叔叔可以当面考校此人。至于子家那边,还要叔叔自己去处理,但想来以叔叔之能,必不成问题。”   曹朋问道:“郭大哥呢?”   “一大早就被唤走了……听说吕氏汉国的使节,已从白马县出发,估计今天就能过鸿沟水。”   郭夫人说罢,眼珠子一转,突然闪过一抹好奇之色。   “叔叔,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嫂嫂不必客套。”   “听说那吕氏汉国的国主,是女人?”   “应该是吧。”   说实话,曹朋也不太清楚吕氏汉国的状况。   但依照着曹真的说法,那吕氏汉国的国主,所谓的‘吕氏女虎’,应该就是吕蓝。因为除了吕蓝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严夫人?貂蝉?呵呵,好像都不太可能,出任这国主之位。   想到吕蓝,曹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总是带着娇憨笑容,却又故作英武的天真少女模样。   嘴角微微一翘,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温柔笑意。   也不知,吕大小姐而今坐在那国主位子上,又是怎样的一种模样……   “叔叔,叔叔?”   “啊,嫂嫂唤我何事。”   郭夫人连着呼唤了两声,方把曹朋从沉思中唤醒。   略有些尴尬的搔搔头,曹朋刚要开口,却见郭夫人抿着嘴,轻声笑道:“若是如此,那少不得叔叔还要费些心思……嘻嘻,我听人说,吕氏汉国的国主,可是极为美艳,是一个美人呢。”   那暧昧的笑容,让曹朋好生尴尬。   他也只好哈哈一笑,算是把这个话题,扯开……   ……   南阳郡,号南都。   东汉末年时,领37县,是名副其实的上郡。   掰着指头算了算,武威九县、河西五县、金城十一县、陇西十一县……四郡加起来,还抵不上一个南阳郡。人口,几乎是凉州人口总和的五分之三,有近百万之多。地域广袤,同时地势复杂。有山峦,有丘陵,有河道,有平原,极为复杂。自东汉以来,汉室对南阳郡豪强,一直是一种近乎于纵容的态度。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东汉以来,南阳豪强的数量最多。   历史上,大多数王朝兴起之后,必有屠杀功臣的举动。   似乎除了北宋初,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外,其他朝代的功臣元勋,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   其实不然!   若说‘杯酒释兵权’,赵匡胤绝非第一人。   东汉时,刘秀登基以后,也曾有一个类似于杯酒释兵权的举措。   当年追随他起兵的南阳豪强,在得到了大量土地之后,纷纷将手中的兵权,交还给了刘秀。   所以,就东汉而言,开国的功臣,下场还算不差。   但这也就使得东汉以来,豪强力量增加。   其中南阳郡又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地方。不但有皇亲国戚,更有地方强梁。曹朋前世曾学过一篇强项令的文章,说的也正是这种情况。南阳豪强,数量极多,而且在地方,根基深厚。   你算一算,那云台二十八将当中,有多少南阳郡人?   太傅邓禹、大司马吴汉、左将军贾复、征南大将军岑彭,建义大将军朱祜……等等。这是有名望的,而那些没有列入云台二十八将的又有多少?这些人当中,有的渐趋没落,有的依旧存在。林林总总,在郭嘉提供的这份文牍当中,竟记载了现存于南阳的豪强,几近百家。   曹朋只看得头皮发麻。   这真的和海西、河西不一样。   海西,不过三家而已,但多以广陵陈氏为首。   而河西郡,虽说兵荒马乱,可并无豪强世族之忧。无非是一些羌胡部落,还有红泽那一帮子遗民。在海西,只要得到陈氏的支持,便可以立足;在河西,只要干掉那些羌胡,笼络红泽遗民,也算是再无任何危险。偏偏这南阳郡,却是盘根错节,复杂的让人感到头晕脑胀。   每个县,都有各自的豪强存在。   这些豪强,或是拥有庞大的部曲私兵,或是在当地立足百年,实力庞大。而最为麻烦的,莫过于这些豪强世家,没有一个首脑人物。大家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彼此间谁也不会服谁。   曹朋粗略看了一遍,就不由得连连苦笑。   “叔父,你在笑什么?”   郭奕在一旁,正练习八百字文。   抬头看到曹朋那一脸笑容,不由得好奇询问。   曹朋道:“小奕啊,你老子这一次,可真是给我找了一个好差事。”   “好差事难道不好吗?”   “好,当然好!”曹朋没法子和一个小孩子诉苦,只能强笑着点点头,“下次有这等好差事,我一定拉着你老子一同享用。”   心里面却咬牙切齿的咒骂:郭嘉,这梁子,咱们算结下了……   ……   阿嚏!   郭嘉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揉了揉鼻子。   “奉孝,身子不舒服?”   荀彧关切的询问。   郭嘉抖了抖肩膀,摇摇头道:“不知道,总觉得后脊梁骨发凉,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前些时候张先生刚为我看过,似乎并没什么大碍。这今天也不知道是怎地,一个劲儿的在打喷嚏。”   “待会儿,去找张先生再看看。”   “嗯,我正有此打算。”   这时候,正在翻看文牍的曹操抬起头来,突然问道:“奉孝,你说让阿福去南阳郡,真的能行吗?他才二十六,如何能镇得住那些强梁?南阳郡的情况,可是不必当初的下邳海西县。”   郭嘉笑了。   “主公,你不用为友学担心。   那小子肚子里有货,只是太过疲沓。你不逼他,他就继续疲沓着;可你若是一逼,他绝对可以胜任。”   董昭放下了笔,正色道:“奉孝此言差矣。”   “哦,公仁有何见教?”   “我只是觉得,你刚才说的不是友学,而是你自己。”   董昭属于那种偏严肃的人。   特别是当他板着脸,来说笑话的时候,往往会让人感觉很冷。   曹操正喝着豆汤,一口就喷了出来,连连咳嗽。而荀彧则强忍着笑,扭过头,却见肩膀不住颤抖。   郭嘉的脸,顿时黑下来。   “公仁,你这话怎讲?”   “我一直在留意,发现了一个状况。   每次主公易事的时候,你都缩在后面不肯开口。若不是主公点将问你,你什么时候主动过?”   “我……”   郭嘉那张脸,顿时胀得通红。   曹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连连点头道:“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个状况。奉孝,看起来以后我也要经常逼你一逼。否则,你肚子里的那些货,是否也和阿福一样,不肯出来呢?”   郭嘉的脸,拉的老长……   ……   午饭,曹朋吃的不甚爽快。   倒也不是不丰富!看得出,郭夫人还是很好客……只是碍于这时代的手段,令饭菜极为乏味。   似曹朋这种在家里,被步鸾等人养得挑三拣四的主儿,自然不太舒服。   “嫂嫂,晚膳时,让我来吧。”   “叔叔还会烹煮?”   在这里,需要解释一件事情。   所谓君子远庖厨,并非是说,君子不能下厨房。   而孔子所言君子,多是指有德行,有操守的人。这里,并没有单一的指出,是男人还是女子。所谓君子远庖厨,大致上是说,有德行的人当尽量去避免追求口腹之欲,而应该将精力投注于修养上。不是说,君子就不能下厨房……而在东汉末年,更没有类似的理解。事实上,许多名士都是老饕,有时候也喜欢自己烹煮一些美食,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口服之欲……   曹朋,笑而不语。   午后,他带着郭奕,在后花园中读书。   正当他为郭奕讲解那八百字文的时候,忽听家仆来报:新侯来访。   新侯,就是曹植!   建安九年,曹植当时十二岁。   因曹丕在冀州战死,曹操返回许都之后,便加曹植为新侯,配五百户食邑。这新侯的‘新’,指梁郡新城。   曹朋不由得愕然,疑惑的起身道:“有请。”   他拍了拍郭奕,让他继续练字,而后迈步向前厅走去。   只不过,他有些奇怪:我和曹植似乎并没有什么交情,这好端端,他突然跑来见我,是何用意?   莫非,他要拉拢我吗?   曹朋眉头紧蹙一起,暗自感到头痛! 第539章 雒神赋   “曹家哥哥,小弟今日冒昧叨扰,还望哥哥勿怪。”   曹植,身着一件月白色禅衣,博领大袖,衣袂飘飘,透出几分飘逸之气。   他一脸灿烂笑容,向曹朋拱手一揖,显得颇为尊敬。可越是如此,曹朋就越是忐忑。这小子究竟是什么居心?好端端突然前来拜访,而且又礼数周全,断然不是为了和他吟风弄月而来。   再者,若曹植真要与他谈论诗文,曹朋也会感到头痛。   十四岁的曹植,已尽显名士之风,令人不由得为他气度所心折。   曹朋按耐下心中的忐忑,微微一笑,拱手还礼,“子建今来,朋亦倍感荣幸。我在西北,就常听人谈起子建之名,言子建才学过人,乃世所罕见。只可惜,一直未得机会与子建相盘桓。”   这一番话,倒是发自肺腑。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七步一诗,那是实实在在的才学。当年曹朋虽在东陵亭也有过七步成诗的先例,可他那是假的七步诗,终究算不得数。比起曹植那真正的本事,还远远不如。当然了,而今的曹植,远没有后世他做七步诗时的那份惊艳才学。可即便如此,年仅十四的曹植,也足以让人赞叹。   连曹操都在私下里称赞:子建文才富艳,少有人能及。   这里面,固然有父亲对儿子的爱惜,但如果曹植没有真才实学,恐怕也当不得曹操的赞赏。   曹植说罢,为曹朋引介道:“兄长,可知德祖乎?”   在他身后还跟随着一个三旬男子,看上去有些面善。   曹朋一怔,愕然打量那男子,露出疑惑之色。   “在下杨修,见过曹三篇!”   杨修!   曹朋顿时恍然大悟,朝着对方,微微拱手。   这两个人,果然混到了一起……不过,曹朋并非是和杨修第一次照面。只是他自己,记不太清楚了。   早在建安二年,曹朋初至许都时,其母张氏在回春堂外,遭伏均等人围攻。而曹朋和典满参战,也因此才有了后来的小八义。当时杨修也是随伏均围攻张氏等人的帮凶。只不过他很聪明,一见情况不妙,便立刻退出。后来虽被其父杨彪,也就是那弘农杨氏之主,前太尉杨彪狠狠的处罚,却不似伏均那般凄惨……伏均跛了一脚,也因此与曹朋一家结为死敌。   再往后,杨彪回家养老去了!   而杨修则留在许都继续求学,并从此和伏均等人疏远。   历史上,这厮也是个颇有名气的角色,只不过是一个只会耍小聪明,卖弄才学之辈。最终,杨修被曹操所杀,也算是为后人所知。而此时的杨修,显得非常文雅,透着一丝倨傲之色。   随着他才学展现,又与曹植结交,被曹操委任曹植的书佐,身份日渐增长。   特别是在曹丕死后,曹植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连带着,杨修也变得傲气起来,在人前颇为张扬。   不过,他却不敢在曹朋跟前卖弄。   那份倨傲,是他自幼养成的一种气质,无法改变。   但言语之间,杨修对曹朋还是显得非常恭敬。不管怎么说,曹朋都不是他能够得罪的人物。   郭夫人之前已经做过了交代,所以曹朋也没有客套。   他引曹植杨修来到偏厅,而后分宾主落座后,颇为玩味的问道:“子建今日登门,有何指教?”   却见曹植面露犹豫之色,看上去好像非常为难。   不过,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曹植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一篇诗文,递到了曹朋面前。   “兄长,去年植于雒水,曾见一女子,甚为倾心,日夜思之,难以忘怀。   故作诗赋一篇,以纪念之。植知兄长才学过人,故冒昧前来拜访,想请兄长为我指教一二。”   果然是比诗文!   这可真是……   曹朋接过诗文,强笑一声,“也不知是何家女子有此福分,竟得子建如此挂念。”   曹植没有接话,而是用一种极为期待的目光,凝视曹朋。曹朋抖了抖诗篇,凝神看了过去。   但见赋曰:建安十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私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之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劲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鬓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曹朋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儿。   雒神赋,这分明就是名扬后世的雒神赋!   曹植年方十四,便做出了雒神赋?   他骇然抬起头来,向曹植看去。   雒神……不对,后世说雒神就是甄宓。而曹植一直对甄宓极为爱恋,只是因为甄宓嫁于了曹丕,所以黯然神伤。而今,甄宓没有嫁给曹丕,却嫁给了曹朋。同样的,甄宓也是曹植的嫂子。难道说,曹植这篇雒神赋,就是因甄宓所写?若真是这样,那曹朋有岂能善罢甘休?   要知道,曹植这一篇雒神赋,在后世引出了多少争议。   有人说曹植和甄宓相恋,盖因曹丕,以至于两人未能终成眷属。难不成现在没了曹丕,自己却要代替曹丕的位置?不对啊,甄宓在河西,名声并不显,知道她的人不多。而且自随曹朋返回中原,很少抛头露面。他二人决不可能……慢着,建安十年,不就是在去年发生的事情?   曹朋闭上了眼睛,回忆去年的种种。   甄宓在去年,也没怎么出门……不对,她好像出门一次,就是在暮秋时,带着孩儿曹叡,和步鸾郭寰一同前往雒阳礼佛,为孩儿们祈福。诗赋里也说,曹植是在去年返京时,途径雒水。   操!   这家伙在意淫我老婆!   曹朋勃然大怒,眼睛不自觉眯缝起来。   “子建,此为何意?”   言语中,透出淡淡的杀气,周身更散发出一丝冷意。   可惜曹植并未觉察到曹朋的这个反应,见曹朋询问,顿时兴奋起来,忙起身拱手道:“兄长,不瞒兄长,小弟去岁在雒水所遇女子,乃兄长妾室。小弟也知不该,只是……小弟今日斗胆,望兄长将其赐予小弟。小弟愿以千金,不,三千金还谢之,还望兄长能够成全一二。”   尼玛,想女人想疯了,居然想到了我的头上。   你私下里yy甄宓,我可以不与你一般见识。可是,你居然挡着我的面讨要,着实是欺人太甚。   曹朋怒由心生,啪的一巴掌,连带着那篇诗赋,一起拍在了身旁的红木八仙桌上。   “子建,尔忒无礼!   他这一声怒喝,犹如巨雷般在厅中炸响。   那结实的红木八仙桌,受不得曹朋这含怒一掌,竟顿时四分五裂。连带着那篇诗赋,也化为偏偏蝴蝶,飘落在了地上。浓浓的杀气,迫人而去。只令得曹植和杨修,顿时脸色苍白。   “若非看尔父兄情面,就凭你今日这番话,我便立时将你击杀。   无礼,当真是欺我太甚。曹子建,你立刻给我滚出去,若再停留,休怪我不顾叔父的颜面。”   说罢,曹朋甩袖大步离去,只令得曹植和杨修在厅中,不知所措。   曹朋觉得,曹植是来羞辱他。   但却又冤枉了曹植……   东汉时,乃至于到后来,因女子的社会地位不高,往往被当成货物看待。特别是在士林当中,互赠美妾美姬,在当时人看来,是一桩非常风雅的事情。甚至有时候,会被传为美谈。   曹植认为,甄宓不过是曹朋妾室,所以才来讨要。   若换做是黄月英或者夏侯真那种妻室,他是断然不敢开这个口。   只是他没有想到,竟然惹得曹朋如此愤怒。一时间呆立在大厅里,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曹朋怒气冲冲离开大厅,返回住处后,仍觉得万分恼怒。   曹植,亏我还视他为才子,却是一个无行的轻浮子。他这般辱我,实在是,实在是气煞我也。   越想越觉得恼怒,曹朋抬手抓起屋中的红木圈椅,狠狠的砸在门上。   那扇坚固的房门,被砸的粉碎。   屋外的家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吓得噤若寒蝉。   片刻之后,郭夫人匆匆赶来。她走进屋中,却见曹朋面色铁青,端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握拳头。   “叔叔,你这又是何必?”   “嫂嫂,曹子建欺我太甚……”   郭夫人闻听,不由得苦笑。   对于士林中的这种风尚,她也是非常反感。   身为女人,自然痛恨这种不把女人当人看待的行为。只是,郭夫人也不明白,曹朋为何如此的愤怒。只得轻声劝慰,同时又派人,立刻去找郭嘉回来。否则的话,她可保不住曹朋,会惹出什么事端。   但是,郭夫人对曹朋的反应,却是很赞赏。   “那两个贼子,可还在?”   “已经走了……叔叔你不知道,你刚才那模样,可真真个骇了所有人。连小奕都不敢靠近过来。   子建和德祖今日之举,也确是有些过分。   不过叔叔刚才的反应太激烈了,万一因此而得罪了卞夫人和司空,到最后岂不是要吃亏吗?”   “若司空不分事由,我宁可回荥阳继续服刑。”   “叔叔何来这气话,司空……呵呵,听嫂嫂的话,莫再生气,若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郭夫人在这里劝慰曹朋,而另一边,郭奕则直奔司空府。   “我要见我父亲,请通报父亲,家中出了大事……叔叔在家里发火,连母亲都奈何不得。”   郭奕说的是乱七八糟,而司空府的门丁,则是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从府中行出一个童子,看到郭奕,忙走上前来问道:“小奕哥哥,何故在此?”   “仓舒,请立刻带我去见我父亲,家里出事儿乐,曹叔叔发雷霆之怒,弄不好就要出人命了!”   “哪个曹叔叔?”   “自然,自然就是曹家叔叔……曹朋,阿福叔叔。”   曹冲一怔,露出愕然之色。   “曹家哥哥何时来到许都,为何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一边询问,一边拉着郭奕的手,就往司空府里走。门丁见曹冲出面,自然不可能在出面阻止。曹冲拉着郭奕,一边走一边问道:“小奕,曹家哥哥因为而发雷霆之怒?他何时来的?”   “昨天晚上,他昨天晚上到的许都。   早上还带我打拳健身,下午时还非常和善的教我写字。可不知怎地,一下子好像变了人一样,看他那模样,简直就像一头凶兽。母亲现正在家中劝说他,却不知道,能否劝得住他。”   郭奕一着急,话语更加混乱,只听得曹冲越发糊涂起来。   不过,他还是从郭奕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头绪:曹朋昨晚抵达许都,就住在郭嘉的家里。他现在是待罪之身,竟堂而皇之的来到许都,并且在郭嘉的家里落足,说明是父亲召唤他而来。若非如此,曹朋断然不可能擅自离开荥阳……那也就是说,父亲一定有要事要与他商议。   这其次,则是有人招惹了曹朋。   是谁招惹了曹朋?   曹冲非常好奇……   他大概知道自己这位启蒙先生的秉性,那是个一般不会动怒,但一旦发怒,必然会有大事发生。   他第一次发怒,结果断了辅国将军的手。   第二次发怒,杀了关中名士,凉州刺史韦端……   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去撩拨曹家哥哥?   而此时,郭嘉正在后院花厅里,和荀彧董昭等人,与曹操商议事情。忽听外面一阵骚乱,紧跟着就听到典韦大声道:“五公子,非是我不肯通报,而是主公正在商议事情,不得打搅。”   “我有要事,要见父亲。”   曹操一怔,拧着眉,迈步走出花厅。   “仓舒,为何在此喧哗。”   不等曹冲回答,就见郭奕从曹冲身后冲出来,朝着站在曹操身后郭嘉喊道:“爹爹快点回家,曹叔叔,曹叔叔他要杀人……若再不回去,只怕曹植哥哥会有危险,母亲要你立刻回去。”   这话一出口,不仅是郭嘉,连曹操也不禁大吃一惊。 第540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郭嘉大惊失色,连忙跳出来,厉声道:“小奕休要胡言乱语,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朋,也忒胆大了!   你老兄现在还是刑徒,有刑罚在身,怎能如此嚣张?   郭嘉不相信曹朋真的会杀曹植,可是听郭奕一说,也是吓得不轻。他偷眼朝着曹操打量了一下,见曹操面沉似水,心里也暗自有些惶恐。毕竟,任谁听说有人要杀自己儿子,都不会太高兴。哪怕那个人同样得曹操的宠爱和信任,但毕竟还是比不得亲生骨肉的那般亲近。   也许是看到了郭嘉,郭奕渐渐冷静下来。   他结结巴巴的向郭嘉等人讲述经过,待郭嘉说完了,包括曹操在内,不由得同时轻出一口长气。   原来不是杀人,是发火了。   不过好端端,曹朋干嘛要发火?   还有,曹植为什么会突然前去拜访曹朋?   曹操心里不由得疑惑,犹豫了一下,他转身道:“奉孝,文若,你二人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君明!”   “喏!”   典韦大步上前,插手行礼。   刚才,他乍听消息,也是一惊。   而今听到曹操呼唤,自然不敢有半点怠慢。   “若友学只是发火的话,想必子建他们已经离开。你立刻带人,给我把他带回来,我要亲自问他。”   典韦答应一声,匆匆离去。   曹操轻轻拍了拍额头,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的曹冲。   “仓舒,你先回去,今日不得出门。”   “谨遵父亲谕令。”   曹冲,也走了……   可曹操却不禁苦笑,回身向董昭看去,“我本打算让友学私下里与吕氏汉国接触,待吕氏汉国正式归附,我也有借口,将他赦免。不成想这孩子……看起来,想要隐瞒是不太可能了!既然隐瞒不住,那我打算让他干脆就站出来,遮遮掩掩,也透着小家子气。就让他做译官丞,配合子扬来负责接待吕氏汉国。这样以来,也更方便他和吕氏汉国接触,公仁以为如何?”   似吕氏汉国海外来投,属于外交层面的事情。   在东汉时,有专人负责这类事情,官职为大鸿胪。早在秦时,便有类似的职务,名为典客,负责与异族番邦的接触。到武帝时,改为大鸿胪,最初只是为大声宣赞,并没有太大的权利。但后来,这大鸿胪渐渐演变成专门负责外交的事务,于是便成为朝堂上一个重要职务。   大鸿胪下,设行人、译官和别火三丞。   大鸿胪秩两千石,而其麾下三丞,则是比千石的职务。   让曹朋出任译官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临时担任。而今的大鸿胪,并未设立。但对外事务,一直由刘晔来负责。刘晔和曹汲关系不错,让曹朋担任他的部曲,也不会有太多麻烦。   只是曹操有些恼火,即是对曹朋,也是对曹植。   按照他的计划,吕氏汉国前来,他让曹朋秘密与吕氏汉国接触之后,再以吕氏汉国的名义,正式宣布将曹朋赦免。毕竟是海外来投,近似于开疆扩土的功业,于朝廷而言,是一桩偌大的功勋。那时候赦免曹朋,顺理成章。即便是朝中有人反对,曹操也有足够的理由反驳。   等赦免的曹朋之后,再借由南阳混乱,令其就任南阳郡太守之职。   一切,曹操都已经设计好了。却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么一个变故。如果郭奕没有慌慌张张的跑来报信,曹操还有办法进行弥补。可现在……曹操也知道,这件事情想压下来,绝无可能。   董昭忍不住笑了,“主公既然决意,管他许多。   左右都是围着吕氏汉国,就算是让友学现在出来,谁又能够阻拦?若因此而使吕氏汉国反悔,责任谁来承担。依我看,让友学站出来也好,如此更可以表示我们的诚意,令吕氏汉国归附。至于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必然会阻拦。即便是将来吕氏汉国归附,他们也会阻拦主公赦免友学。结果都是一样,主公何必顾虑太多?若真有那不长眼的……呵呵,主公也不必理会。”   曹操,默然!   董昭的意思非常明白。   你老大现在手里拿着刀,掌着权,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   不管吕氏汉国是否归附,总会有反对的意见。你要赦免曹朋,许都上下,包括皇城里那位,难道不知道?既然大家心知肚明,何必遮遮掩掩。我就是要赦免曹朋,看谁能够阻拦我?   说起来,曹操的这个做法,有点做了婊子立牌坊的意思。   他有心赦免,可又怕被人指责,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可问题是,看不爽你,看不惯曹朋的人多了去。你不管怎么做,都落不得好,又何必在意!   只要你手里拿着刀,掌着朝堂事务,任他们说去。   若真不耐烦了,找个由头,干了他们便是,看谁敢再跳出来说三道四。   董昭早就想这么劝说曹操了,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在他看来,曹操完全没有必要有那么多的顾虑。随心做就是,只要能为国家带来好处,又何必在乎那些废人们的指责和诘问?   曹操也是心有同感。   自他掌控朝堂,奉天子以令不臣,迁都许县以来,指责之声难道还少了不成?   缺粮少衣,被人指责无能;推行屯田,被人说是嚣张跋扈;丰收了被人骂;遇到灾荒,被人说是上天警示;出门打仗,说是穷兵黩武;窝在许都,则被人称之为把持朝纲,不思进取。   反正,不管他做什么,都会有人跳出来叫嚣。   一来二去,曹操也真习惯了!   你们叫嚣你们的,我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只是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想出这么一个招数。   老子就是要赦免曹朋,哪个敢阻拦我,我砍了他全家。   少年时,任侠而荒唐。   曹操什么事情没做过,又岂会真的在意别人所言。   听了董昭这一番话,曹操顿时豁然开朗,忍不住哈哈大笑,“公仁所言极是,我就是要用阿福。   哪个阻拦,就让他给我打下一个凉州来。   否则的话,我耐烦他去呱噪?嗯,就这么办,公仁你立刻去找羊衜,让他通知子扬,就说让曹朋加译官丞,随同他一起接待吕氏汉国使节。谁要是跑去找他反对,就让他来找我说较。”   那双细目中,闪过一抹森然。   看起来,老子这口刀,太久没有染血。若有人不识趣,胆敢来破坏我的事情,那休怪我翻脸无情。   ……   大约一个时辰后,郭嘉和荀彧,返回司空府。   而当他们抵达司空府的时候,典韦也早已经把曹植和杨修两人都给带了回来,正跪在堂下,噤若寒蝉。   卞夫人等人也都来了,谁也没有开口。   曹彰,神情森然,手握横刀,冷冷盯着曹植和杨修;曹冲则双手拢在大袖里,一言不发,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至于曹整,曹熊等一干子嗣,也都老老实实的呆在一帮,不敢说话。   还有曹操长女曹宪,次女曹节,三女曹华,也都来了。   “怎么回事?”   郭嘉忍不住轻声询问典韦。   典韦苦笑道:“刚才又闹了一阵,恼了主公。”   “谁?”   典韦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环夫人和卞夫人,又偷偷指了指曹彰。   “子文刚才,差点拔剑要杀子建,幸亏是卞夫人和把他拦住,才算是没有闹出更大的事情。   环夫人说,友学太过张狂跋扈,当以重罚。   不过卞夫人却说,是子建过于轻浮,登门向人讨要妾室,着实有些荒唐,怪不得阿福发火……”   典韦说到这里,不由得苦笑连连。   “看不懂,真看不懂。环夫人为子建说话,而卞夫人却为阿福求情。两位夫人这明争暗斗,几乎摆到了台面上,惹得主公大怒。把一家人都抓过来,什么也不说,就是呆在这边……”   郭嘉闻听,不由得看了环夫人和卞夫人一眼。   小夫人的气度,还是小了些。   他能猜出环夫人为什么要帮着曹植说话。不是她想帮着曹植,而是要把曹植往火坑里推……   郭嘉回府后,询问了事情的缘由。   曹朋还没有消气,所以是郭夫人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   这件事,原本没什么大不了。至少在郭嘉眼里看,曹朋有些小题大做了……曹植登门向他讨要妾室,倒也未必就是要羞辱曹朋,而是这时代的一种风尚。文人雅士,以互赠美妾而为风雅,有时候甚至会成为美谈。比如说什么成人之美啊……曹操历史上就干过这种事情。   他曾娶了许都歌舞大家来莺儿为妾,后来莺儿与曹操的侍卫王图私通,曹操听说之后,非但没杀了来莺儿,反而要把来莺儿送给王图。当然了,后来那来莺儿还是死了,令曹操非常心痛。   不过这也说明,在上层社会里,赠美妾,是一桩很平常的事情。   呃……   曹操现在还没有娶来莺儿,但据说颇有意动;而那个故事中给曹操带上绿帽子的侍卫王图,已经被曹操所杀,也不晓得这顶绿帽子,是否还会扣在曹操头上。但这并非关键,关键还是在于,这件事原本算不得什么。曹植固然有错,但不是大错;曹朋虽小题大做,却是爱妾心切,才有此反应。若放在平常,或者其他人身上,最多也就是被人谈论一下而已。   可偏偏这件事发生在曹朋和曹植身上……   郭夫人尽量是站在公允的角度来说明经过。但她是一个女人,对这种互赠姬妾的事情,极为反感。所以在不知不觉中,便偏离了立场,于是曹植便成了轻浮之辈,向曹朋讨要甄宓。   环夫人为曹植说情,其实是想要置曹植于死地。   但卞夫人也不是吃素,连消带打的化解……而在这个时候,还搞这种内斗,纯粹是给曹操添乱。所以,郭嘉觉得环夫人的气度小了,远远比不得卞夫人。至于曹彰……郭嘉看了一眼,那须发贲张的黄须儿,轻轻点头。这孩子性情刚烈,且知道尊师重道,倒是个性情中人。   若他是发自真心,确是不错。   而曹冲的沉默,也表现出了他的不同凡响。   他用沉默,来表达了自家的观点。四哥有不对之处,但曹朋似乎有些冲动,一边是他的兄长,一边是曾经为他启蒙的曹朋。这时候他不管站在哪一边,都只可能令事情变得更复杂。   所以,他沉默了!   但是这沉默,却又为他,增添了不少分数。   郭嘉和荀彧相视一眼,两人都不禁苦笑一声。   迈步走进花厅,却见曹操正坐在太师椅上,轻轻敲打额头。   曹操有偏头疼的毛病,特别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这病情就会变得严重起来。   见郭嘉和荀彧进来,他摆手让他二人坐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听曹植说了一遍,可毕竟是一人之言,会有失偏颇。所以,他才让郭嘉和荀彧回去打听。   郭嘉照着郭夫人的陈述,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他倒是非常公允,只是那郭夫人的言语中,本就存在这偏向,所以郭嘉和荀彧的陈述里,也就自然带着倾向。   “这件事,确是子建冒昧了。”   曹操突然怒道:“只是冒昧?依我看,他就是轻浮子!”   “主公息怒。”   曹操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   “比起子桓,子建才情卓绝,高出许多。然子桓十二岁,便随我征战宛城,在我兵败之时,仍能冷静沉稳,招拢残兵,逃离出来;子建,却少了这些历练,整日里随着那帮子轻浮无赖子一起,终究难成气候。可惜,子文失于莽直,性情过于暴烈。虽说现在开始读书,但这性子一时也难以改变;仓舒聪慧,不输子建,而且遇事冷静,但是却透着一丝刻薄寡恩。”   曹操很少在臣子前,谈论家事。   而今突然开了这个话题,让郭嘉和荀彧,吓了一跳。   “主公……”   曹操坐直了身子,一摆手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明日一早,我会命人送子建前往长安就学,让子文到参户亭,随文远历练一番;至于仓舒,我原以为让他在家中,随着性子来,不限制他的成长。但现在看来,却似乎有失偏颇了……让他留在许都,未必是一桩好事。他这年纪,就该呆在学堂里就学,而非在家中闭门造车。   文若,烦你一件事,请你着人托元常一句话,让仓舒隐姓埋名,在颍川书院就学。   一应依照普通学子,不可以给他任何的照拂……这两年我疏于家中事务,看起来却不得不问。”   曹操说罢,起身朝着荀彧,搭手一揖。 第541章 唯才是举第一弹   曹朋回来了!   以待罪之身返还许都,并将出任译官丞之职,顿时引得许多各方人士关注。   对于曹朋返回许都,其实算不得什么。甚至在此之前,有许多人期盼着曹朋能够回到许都居住。   福纸楼啊福纸楼……   如何能让人不魂牵梦绕?   可是,已待罪之身,出任比千石的职务,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虽说有戴罪立功的说法,但和曹朋的情况却不一样。戴罪立功,是说你犯了过错,但未曾判罚,继续留任。可曹朋呢,已被罚鬼薪三岁。这是正正经经的罪人,却做到了比千石职务?   当曹操宣布了消息之后,立刻引得无数人跳出来叫嚣。   以待罪之身,而担任重要官职,接迎番邦,岂不是视礼法而不顾,令番邦人耻笑?堕我天朝威风。   可是,曹操却不予理睬。   你们叫嚣,你们吵闹,随你们的便。   我该用什么人,就用什么人,你们也管不着。反正我做什么,你们都要骂,我何必顺着你们?   曹操以极其强势的态度,震慑了朝堂上的反对之声。   但仅止如此,也还罢了。   曹操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在任命了曹朋出任译官丞后的当天,竟再一次发布诏令,名为:唯才是举令。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苍,岂幸相遇哉?上之人不求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君渭滨者乎?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一篇求贤令,引得天下振荡。   各方人士或破口大骂,或指责曹操,或拍手称赞,或暗中欣喜……   其反应,各不相同。   而朝堂之上,因一篇唯才是举令出,顿时息声。   但实际上,却又激流暗涌!   ……   曹朋,轻轻放下手中那份用桑皮福纸写成的诏令,久久说不出话来。   蝴蝶效应,似乎越来越大了!   他救下了典韦,打造出了海西与河西,重开了西域商路。提前数年,干掉了马腾,赶走了马超,为曹操营建了一个大西北后方。但同样的,曹丕死了,袁熙仍在抵抗。曹操采纳了邓稷的主意,决定暂缓攻击并州。也就是说,北疆之战,至少要再持续三年,乃至更久……   而他面前的这份唯才是举令,记忆中是在建安十五年出现。   现在,不过建安十一年,唯才是举令整整提前了四年,又将会给这个时代,带来什么变动?   唯才是举令,也是曹操的一大功业。   在唯才是举令发出之后,他启用了大批寒门士子,削弱了世家子弟对朝堂的影响力,更进一步降低了汉室朝廷的影响。前面说过,东汉与西汉的建立,有很大的不同。刘邦建立汉朝,靠的是一群庶族而起家。换句话说,楚汉之争,是一场庶族和世族之间的较量。结果作为庶族代表的刘邦取得了胜利,而作为世族代表的项羽,则被刘邦所败,自刎于乌江……   不过,世族并未就此沉沦。   叔孙通制定礼乐,为刘邦树立了威望。   而后,西汉渐渐由庶族而转为世族所统治,最终被王莽所篡。   于是有刘秀起于南阳,靠的就是南阳世族的力量。如果说,东汉是以这些豪强世族为基础而建立起来,丝毫没有错处。曹操,起寒士而用之,对于汉室朝廷而言,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曹朋一直认为,曹操的唯才是举令,很好。   但问题在于,他缺乏延续性,最终被曹丕推翻。启用寒门庶族,必然会带来和世族之间的矛盾。这其中需要一个缓冲的过程,需要曹操慢慢调和,并进行梳理,才可以做到平衡二字。   可惜,未等梳理成功,曹操便死了。   而后的曹丕,远没有曹操那种雄才大略,以至于无法延续他的政策,才使得世族重新抬头。   曹朋觉得,若多给曹操一些时间,说不定就能使二者平衡。   或者说,在吸纳了足够的寒门庶族之后,曹魏政权培养出一支新兴的世族力量,可以对抗旧有的世族力量,也许能够更加长久。只是,曹丕没有能理解曹操,而曹操也未能完成心愿。   曹朋培养曹冲时,曾不断灌输唯才是举的概念。   可惜,在调教了三年之后,曹朋离开许都。而曹操对曹冲,又是一种放纵的态度,很少却涉及曹冲的学问。以至于在钻研了董仲舒留下的文典之后,曹冲的思想,渐渐发生了变化。   这不能怪曹冲,这与他的身世,有巨大关系。   抛开他曹二代的身份不说,单以他母亲环夫人的出身而言,便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曹丕在世时,拉拢了大批世族力量。而环夫人在无奈下,选择了吸纳寒门庶族的力量来对抗。可问题是,环夫人本身就是出身于世族家庭。琅琊环氏虽然比不得那些中原老牌的世家大族,却毕竟也有百年之久。一个世家出身的环夫人,又怎可能真正的接受寒门庶族力量。   所以,当曹丕死后,世族开始出现动摇。   环夫人便开始改变了策略……   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她对曹朋的态度。最初,环夫人是想要曹冲得到曹朋的帮助,而稳固地位。换而言之,在曹冲拜师时候,环夫人把曹朋视作同盟,那是一种相对平等的关系。   但随着曹丕一死,环夫人的思想也在发生变化。   她想要敲打一下曹朋,也就是说,她已经在悄然不经之中,转变了她和曹朋之间的关系。从最开始的平等,到后来视曹朋为下属。这种态度,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曹冲的思想。   毕竟,曹冲追随曹朋,不过三载。   可他如今十岁,从小就跟在环夫人的身边。   就影响力而言,曹朋终究无法和环夫人相提并论……而等到环夫人后悔的时候,曹冲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主张。这也是为什么环夫人要他去拜见曹朋,而曹冲却装病,不肯前往的原因。   他一方面,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曹朋。   另一方面又有些惧怕曹朋……同时,对曹朋又有一丝抵触心理作祟,也就造成如今的疏远。   对这一切,曹朋并不在意。   求人不如求己,既然曹冲无法让他实现理想,那就自己来做。   只是,当唯才是举令提前四年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曹朋仍旧感到万分的震惊,同时更感惶恐。因为历史偏离轨道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他原来的那些记忆,是否还能产生作用呢?   曹朋,也说不清楚。   不过,他很佩服曹操。   挑选了这么一个时机,借由吕氏汉国归附,和曹朋这么一个契机,将唯才是举令堂而皇之的推出来,令人无法拒绝。如果否认,则就是说,拒绝曹朋复起。拒绝曹朋复起,就有可能令吕氏汉国的归附产生波折。自黄巾以来,汉室日间衰颓,也需要这么一个机会来振作。   错过了这个机会,汉室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复起。   所以,那些汉室老臣,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并不代表,保皇党一脉就此认输。曹朋非常清楚,汉帝一脉和曹操之间的争斗,才刚刚拉开序幕。结果会如何?曹朋说不准。只看郭嘉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无疑有着巨大的意义。   曹朋把诏令收起,对郭嘉笑道:“郭大哥,不必如此闷闷不乐。”   “我怎能开心出来。”   郭嘉苦笑一声,轻声道:“主公这份唯才是举令一出,也就代表着把所有的矛盾,摆在台面。”   “那又如何?”   “阿福,你难道真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干系?”   曹朋哈哈大笑,“郭大哥,天有阴阳,时有昼夜,日出月落,人有生死。   刀把子攥在主公手里,只看主公如何下好这盘棋。有消亡,就有崛起……你我只需要尽心竭力为主公做事,分担忧愁即可。至于最后的结果,自有主公来来决断,你我又何必担心?”   曹朋能感觉的出来,曹操发出唯才是举令,绝非一时兴起。   他应该是早有这方面的心思,可是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来发布。曹朋这次,给他提供了一个契机,才使得唯才是举令提前出现。既然是早有谋划,说明曹操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曹朋见郭嘉,仍有些沉重,于是想了想,突然问道:“郭大哥,我记得汉初时,曾设立有丞相一职,何故后来弃之不用。”   郭嘉心神不定,随口道:“阿福,你真是糊涂。   这丞相一职……”   郭嘉突然间闭上了嘴巴,转过身,向曹朋看去……   说到这里,就必须要谈到两个概念,那就是皇权和相权。   皇权,顾名思义,所以不在赘言,但相权,指的也正是宰相的职权。打个比方,汉代的皇帝和丞相各有一个类似于‘秘书处’的组织,可以独立运转。皇帝有六尚,指的是尚衣、尚食、尚席、尚浴、尚书等。汉代最初的尚书,其实职权和地位都不算太高,但却代表着皇权。   荀彧为尚书令,说穿了其实就是代表着皇帝六尚的部门。   而丞相的‘秘书处’,却相对庞大,名为‘十三曹’。   如果按照十三曹的职能,可以看出当时的政务,首先要汇集到丞相手中,而不归属于皇帝。   因为皇帝只有一个笼统的尚书处,而尚书处里,也不过四到八个人而已。如此规模,根本就无法承担起整个国家的运转。而丞相府下属的十三曹,权力相对更大。汉初,一切事物的处理,出于相府,而不是在皇室。也就是说,真正是国家正常运转的人,不是皇帝,而是丞相。   如果再形象一点,皇室是党,相府是政府。   皇室指挥政府,是象征性的意义,但却不插手日常事务。负责日常事务的,其实是丞相府。   西汉初,几任丞相,比如萧何、曹参、陈平这些人,都是开国功臣。   他们位尊职重,敢于谏言,对当时的社会而言,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所以不可以轻举妄动。但是随着景帝削藩,皇室开始集权。道汉武帝时,更进一步削弱了丞相的权力。汉武帝重用内廷近臣,而远丞相。当时在位的丞相,勿论是薛泽、赵周、庄青翟、石庆还是田千秋等人,皆谨小慎微。武帝末年,火光为大司马大将军,进一步令丞相的权力削弱。到了西汉末年,大司马已在丞相之上,而丞相的职权,也多为内超所取,基本上已没有了权力。   汉成帝时,何武以丞相一人难以处理繁多政事为理由,建议设立三公。   从此后,丞相的权力便被分为大司马、大司空和丞相三人所有。到汉哀帝的时候,又改丞相为大司徒,彻底把相权消灭。东汉初年,刘秀为加强中央集权,于是又设立了内廷尚书,加大了尚书的权力。如此一来,三公的权力再一次被削弱,而慢慢的转入外戚和宦官手中。   至东汉末年,丞相制度一直为能得到恢复。   哪怕是董卓篡朝的时候,也不敢改变三公制度,虽自称相国,却不敢出任丞相一职。   郭嘉,眸光闪闪,凝视曹朋。   重置丞相?   开十三曹,总理天下事务,架空汉室……   其实,而今曹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朝堂上虽然在明面上尊汉帝,但实际上都是由曹操一手执掌。   先置丞相,如此一来曹操总理天下政务,也就名正言顺。   接下来……   郭嘉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蝉,一种奇怪的冲动,陡然间从内心深处涌起。   他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转身就走。   “郭大哥,你去哪里?”   郭嘉回头,微微一笑,“我有要事,要与司空商议。   阿福你晌午不要乱走,我已经待你约好了杜畿,可能过一会儿就会抵达。还有,吕氏汉国的时节,已到了新郑。子丹日间奉命离开许都,前去迎接他们。估计最迟后日,便可抵达。”   曹朋点点头,不复赘言。   他拿起一卷文牍,摊开来后,低头阅读。   而郭嘉,则匆匆离去…… 第542章 杜伯侯   建安十三年初,曹操挟辽东大胜之威,返还许都。   而后,他罢三公之职,重置丞相,设丞相府,掌十三曹,有奉天子以令诸侯,而为挟天子以令诸侯。从此,汉帝在朝堂上再无任何发话的余地,大小事务,皆由丞相府处置,总理天下事务,完全把汉帝架空。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曹司空变成了曹丞相,权势熏天,气焰张狂。   也就是在当年,曹操遭遇赤壁之战。   最终惨败而归……   赤壁之战的失败,究竟给曹操带来了什么?   很难说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赤壁之战,无疑是曹操出任丞相之后的第一战。而这一战的失利,不仅仅是军事上,其政治上的影响更大。至少,对曹操这个东汉以来第一个丞相,影响甚大。   也就是在那之后,曹操受到了各方面的冲击。   因为他的失败,使得各方对他轮番指责,更有西凉之乱发生,使得曹操耗费数载才算平靖。   曹朋把那份文牍放下,起身走出书房。   建安十一年的暮夏,气温不高。事实上,整个夏季,都算不得炎热,是一个颇为舒适的夏天。   秋季,将至。   院中盛开的花朵,已呈现出凋零之色。   风柔柔的,从后院的池塘水面拂过,带起一纹纹涟漪。曹朋迈步走上水榭长廊,手扶栏杆,看着池塘中的秋水荡漾,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奉孝,果真是鬼才也!   他只提了一句,郭嘉便反应过来。   历史上,曹操也重置了丞相之职,而他今日提起,不过是顺水推舟,把时间提前了两载……   重置丞相,需要有一个契机。   当初,曹操凭借攻克辽东,一统北方之大胜,而顺理成章的成为丞相。   现在北方虽未完全统一,但一统之势已无可阻挡。吕氏汉国的归附,是一桩丝毫不逊色于,甚至比历史上那统一北方的功绩,更加显赫,更加惊人。有汉以来,所谓功业莫过于开疆扩土。汉武帝后期劳民伤财,昏庸糊涂,令朝纲混乱。偏偏所有人提起他,都会翘起拇指。   何也?   盖因他开疆扩土,大败匈奴。   吕氏汉国的归附,无疑是开疆扩土之功。   曹操凭此,足以登上丞相之位,就犹如历史上,他成为丞相一样。提前一年半,无疑有一个巨大的好处。那就是曹操登上丞相之位后,接下来的立威之战,是对辽东,而非在赤壁。   孙刘联手的威力,远不是小小的袁熙可比。   所以,即便曹操气焰张狂,志得意满,也足以干掉袁熙。   凭此大胜,曹操可以坐稳丞相之位,而不至于有任何波折。至于曹操如何上位?如何在朝堂上通过?曹朋不会去过问!有郭嘉董昭那些人在,轮不到他来费心。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由头提出来,具体的事情,还是让郭嘉他们去操作。反正到最后,都会有他曹朋的功劳。   想到这里,曹朋轻轻拍击了一下栏杆。   可是,南阳的问题,又该如何解决?   “公子!”   一名郭府家臣,在水榭外躬身行礼。   “府外有一个名叫杜畿的男子,说是受主人之邀,前来拜会。夫人让小人,前来通知公子。”   杜畿来了!   曹朋收回心思,回身道:“快随我前去迎接。”   郭府的家臣,心里一怔。   眼前这位爷是什么来历?他心里可是非常清楚。单只看这位爷,敢当着曹司空爱子之面拍碎桌案,大发雷霆之怒,而曹司空爱子却噤若寒蝉,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就知道这位爷的厉害。主人对这位爷,颇为友善;夫人对这位爷,极为敬重;小公子对这位爷,更仰慕万分。   曹朋的名声在许都,可是响亮的很。   六年前,他纵马闯辅国将军府,大开杀戒,砍断伏完之手,至今仍历历在目,为百姓所谈论。   更不要说,他后来在西北所建立的功业。   就说他被囚禁荥阳,却用一个福纸楼,搅动整个许都上层人物为之疯狂。   那文采,那名声,那权势……还有那赚钱的本领,都被市井中的贩夫走卒所津津乐道。就连郭府的家臣,对曹朋也是敬重万分。特别是他昨日刚发雷霆之怒,而今却安然无恙,更可看出端倪。   门外那人,看上去落魄至极。   而这位爷却如此郑重其事,要亲自前去迎接。   幸好刚才没有怠慢了对方,否则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间,曹朋随着家臣便来到了郭府大门。随着曹朋一声令下,郭府大门,也随之大开。   ……   说起杜畿,在历史上,或者说在曹魏的历史上,也非是等闲之辈。   此人在得了荀彧的推荐之后,曹操便以他为司空司直,迁护羌校尉。并使持节,领西平太守。后出镇河东,政绩斐然。当时天下动荡,郡县残破。而河东在杜畿的治下,却最先恢复元气。   韩遂马腾造反时,关中动荡。   唯有河东,没有发生任何叛乱。曹丕登基之后,赐杜畿为关内侯,后又人尚书,进丰乐亭侯,守司隶校尉。   如此一个历史上显赫的人物,在三国演义中并没有登场。   如果不是杜畿有一个牛逼的孙子,曹朋甚至有可能不知道这个人。京兆杜氏,也正是因此人而兴起。复后推四百年,初唐名臣杜如晦,也正是这京兆杜氏所出,为杜畿的后裔子孙。   只不过,而今的杜畿,落魄至极。   当初天下大乱,为汉中府丞的杜畿弃官而走,带着家眷从关中,逃亡去了相对稳定的荆州。   一晃,近二十载。   杜畿在荆州,始终无法获得机会。   也怪不得他没本事,荆州士族本就是一个极为排外的集团。哪怕是刘表手下那些从山阳带过去的旧部人马,历经十余载,也未能融入荆襄世族的圈子。到而今,两边人相互对峙,冲突不断。更不要说杜畿这种声名不显,贫穷落魄,更没有半点背景和靠山的外来人,焉能站稳脚跟?   历时二十载,杜畿终于无法坚持。   在建安三年时,他的儿子杜恕出生,而最为恩爱,陪他一起颠簸流离,却从无怨言的妻子,因病而过世。杜畿也因此,生出了还家之想。恰逢刘先出使许都,杜畿带着儿子,从荆州来到了许都。不过,到了许都之后,他才发现了问题。他在荆襄没有背景和靠山,来到许都,同样没有背景和靠山。得亲戚的帮助,在许都担任了一个城门小吏,算是有了着落。   只是,一个区区小吏,又如何能让杜畿满足?   许都的物价,是整个中原地区,除雒阳之外,最为昂贵的地方。   为小吏的收入,堪堪维持生计。可儿子越来越大,也到了就学的年纪,却因没钱而无法就学。   杜畿,心里如何不急?   在许都待了一年多,依旧没有找到门路。   听说而今关中老家正在兴复,而且随着河西,特别是河西走廊的开启,衍生出了很多机会。   杜畿便动了心思,想要回老家碰碰运气。   却不想,就在他刚拿定主意准备离开许都的时候,他一年半来,苦苦寻求的机会,终于来了!就在前日,杜畿突然得到通知,说是司空祭酒郭嘉郭奉孝,指名要见他,让他过府一叙。   郭嘉和杜畿认识的时候,并没有表露身份。   所以,杜畿一直都不知道,当初和他在草场街那破烂酒肆中,一起对酌的男子,竟然是而今司空府最得曹操所信任的司空祭酒。以至于当杜畿听说之后,面对同僚的询问,却茫然不知所措。不过,他不是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吗?而今机会来了,他怎么都要试一试运气。   借钱,租了两身新衣服,把珍藏多年,妻子过世前为他亲手缝制的那双靴子取出来,套在了脚上。还花了十个五铢,买了一个香囊。这是士人最喜欢的装束。又去福纸楼,买了一把竹纸扇。据说,这扇子是大名鼎鼎的公子朋,曹三篇所造,分为丝、帛、纸三等材质,为当今士人所爱。杜畿买不起那种丝扇,却也要配上一把竹纸扇,才不至于丢了这份脸面。   一切准备妥当,杜畿心中苦涩万分。   能否成功,在此一举。   这一身行头,花费了他一个月的薪水。若是不得成功,他可真的是在许都无法立足了……   一手拉着儿子的手,杜畿站在郭府门外,心中忐忑不安。   他也不清楚,郭嘉是如何知晓了他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这模样,能否入得对方的眼呢?   就在杜畿忐忑之时,忽听大门哐当一声,大开。   杜畿一怔,连忙回头观察。   这中门大开,是代表着有贵客前来。以郭嘉的身份和地位,在许都恐怕没几个人,值得他如此兴师动众。至少杜畿看来,他没有这种资格。所以下意识的拉着儿子往旁边退,脸上露出一丝惶恐和失落。若是有贵客前来,岂不是说他今天就白来了?那样的话,等下一次机会,不知要到何时……心中,陡然涌出一股悲戚。杜畿轻轻叹了口气,拉着杜恕准备离去。   “敢问,门外可是杜伯侯?”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杜畿的耳边响起。   杜畿一怔,回头看去,却见一个身材高大,颌下蓄着短须,体形魁梧的青年,大步走出来。   那青年,身高约在185公分左右。   生的虎背熊腰,体格健壮。一身月白色长袍,显然是用最昂贵的丝帛专门定制而成,格外合体。   往脸上看,肤色略显麦色,透出一股子健康的活力。   浓眉,大眼,鼻直口方。   青年走出大门,往门阶上那么一站,顿时令人感受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威风。那强大的气场,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具有。若非身在高位,或是地位非凡的人,绝不可能有如此的威风……   这,似乎不是郭嘉郭祭酒!   杜畿可是听人说过,郭嘉是个文弱秀气的人,而非这等气势逼人。   “父亲!”   杜恕轻轻扯了一下杜畿,而后下意识的往杜畿身后躲了躲。   这个人的气场,太强了。   强大到让杜恕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恐惧。不仅是他一个小孩子如此,就连杜畿也是一样。   他醒悟过来,连忙上前两步,躬身行礼,“城门小吏杜伯侯,拜见公子。”   “你,是杜畿?”   曹朋露出了一抹微笑,上上下下的打量杜畿。   这杜畿的年纪,据郭嘉说,不过四十出头。但看上去,已两鬓斑白,颇有些衰老。生活的磨难,在杜畿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他本是一个相貌出众之人,而今却看上去颇有颓然。   “小吏正是。”   不知为何,在曹朋面前,杜畿竟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紧张。   说话时,也变得格外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正当他在心里揣度这青年就是何身份的时候,曹朋却上前一步,蓬的一下子攫住了杜畿的胳膊。   “杜伯侯,怎来的这般迟?我已等候多时。”   杜畿,懵了!   那只大手,极有力量,使他无法挣脱。   而从那言语中,杜畿也似乎是听出了些许端倪:眼前这人,在等他……难道说,中门大开,只是为了迎接他这个城门小吏?   杜畿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鼻子发酸,眼泪差一点就流下来……   多少年了!   从没有人如此待他……想当初,刘表入主荆州,他信心满满的前去投奔,结果在大门口,就被人赶走。二十载过去,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让杜畿看得个真真切切。而今突如其来的这份尊重,使得杜畿有一种堕入梦中的感受,一时间手忙脚乱,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父亲,叔叔在与你说话。”   “啊……”   杜畿方才反应过来。   而曹朋,则留意到了杜畿身边那小童子。   他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模样,体格瘦小,显然是营养不良所致,脸色略带着几分菜色。不过那双眸子,却充满了灵性,让人一见就不免生出喜爱之情。曹朋松开了杜畿,蹲下了身子。   “娃娃,叫什么?”   “小民杜恕,见过公子。”   杜恕好像个小大人一般,恭敬有礼,不卑不亢。   曹朋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一把将杜恕抱起来……这孩子,可真轻。   “走,叔父带你去玩耍。”说罢,他迈步往府中行去,走了两步有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仍呆立在府门外的杜畿,眉头一蹙,“伯侯,走啊……你还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随我吃酒去。”   “敢问公子……”   你连你是谁都没有说清楚,抱着我儿子就走?   杜畿连忙拱手询问。   曹朋笑道:“我叫曹朋……奉孝向我推荐你,说你是做大事的人。所以邀你前来,且谋一场富贵。” 第543章 文举相邀   直到许多年后,时任水军大都督的杜畿,回响起当初与曹朋第一次相见时,仍是热泪盈眶。   “公子与我一个希望!   所谓富贵,其实与我当时而言,若梦幻耳。盖因公子抱起小儿,全不在意小儿衣衫褴褛之色。我至今犹记得,小儿的靴子,脏了公子衣袍。可是公子却丝毫不怪,反而与我说,要谋一场富贵。   自那时起,我便知公子乃我一生所寻,可以追随的人……”   ……   杜畿非常爽快的答应,愿意随曹朋前往南阳。   对此,曹朋也很开心,他往南阳的班底,已有了三分之一。当下,曹朋让杜畿先从草场街搬出来,暂时安置在奉车侯府当中。反正府里也没什么人,曹朋也不必担心父母不会同意。草场街实在是太过喧嚣,不太适合居住。搬到奉车侯府,与曹朋而言,也能方便他召唤。   杜畿临行之前,曹朋从郭夫人那里先借来了二十贯,交给杜畿。   “给小恕换件衣服,莫再苛待。   回头我会与濮阳先生说一声,让小恕先入学堂。至于一应费用,你不要去操心,我自会为他解决。城门那边我会派人与之说清楚。从明日开始,你便来我这里做事,我正好友许多事情,要与人商议。好了,回去收拾一下,待会我会派人到你家中,接你先到我府中安住。”   “公子恩义,伯侯必效死命。”   杜畿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起起伏伏,历经坎坷,而今终于又看到了希望。   他痛哭,不是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是想到了亡故的妻子。若妻子而今仍活着,定然会万分高兴。他从汉中府丞,颠簸流离到荆州二十载,亏得妻子的照拂和鼓励。而今,他终于有了奔头,可是妻子却已不在。杜畿很坚强!可即便是再坚强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难以把持。   曹朋拍了拍杜畿的肩膀,沉声道:“莫要如此,你看,把小恕都吓坏了。”   杜畿抹去了眼泪,低头看了看儿子。   杜恕已经八岁了,可看上去好像六七岁的孩子一样,而且单薄瘦弱。   此时,杜恕也眼泪汪汪,紧紧抓着杜畿的衣袍。杜畿深吸一口气,平定了一下情绪,躬身道:“公子切留步,也无需派人前去接我父子。畿回家收拾一下之后,自会前往侯府听命。”   “诶,而今有了前程,若不与人知,岂不是锦衣夜行?”   曹朋说着话,伸出手揉了揉杜恕的脑袋。   如果没有差池的话,这小家伙,恐怕就是将来那位西晋名将杜预的老爹了……   只不过,曹朋并不知道,历史上的杜恕,同样是个丝毫不逊色于杜预的人物。杜恕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文武双全的能人。曾官拜魏国幽州刺史,建威将军,乌丸校尉。著体论八节和兴性论,成为当时名士,为士林所重,声名极为响亮。前文书说,杜畿建立了京兆杜氏一族。但真正令杜氏成为关中世族的人,却是杜恕。因为,他创立了杜氏传承数百年的门风。   检验世族的标准,基本上有三个部分。   这第一个标准,便是累世出身。家中上述三代,有几人为官?   第二个标准,田产家财。   作为世家,宗房林立,若无充足的田产和家财,很难长久。这也是为什么曹朋经商的时候,世族会踊跃加入。对陈群、钟繇这些人来说,钱财是阿堵物,并不重视。但他们可以不去重视,宗族却无法忽视。充足的财力,对世族而言,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不可以等闲视之。   而这第三个标准,就是家学。   这一点,甚至远远高过于上面两点。   没有家学的传承,就不可能成为世家,高门大阀。   就依汝南袁绍一族为例子。   汝南袁氏的家学传承,就是《尚书》。袁氏对《书》独到的理解,令他们声名远扬。相比之下,东汉末年时的大将军何进一支,即有皇后,又有何进何苗两兄弟。偏偏,却不为世人所认可,甚至大多数时候,是被士人所利用。何进家中,富贵不可言,同时田产无数……就因为何氏没有家学的传承,所以提起他,总会说他是屠户出身,言语间会不经意的露出鄙薄。   人言庞德公,会尊一声‘小庞尚书’。   而这一句小庞尚书,甚至连刘表也不敢有半点怠慢之处。   原因?   就是庞德公家学渊源,让人不敢轻视。   杜畿明白曹朋的意思,不由得更加感激。   他来许都一年半,遭人多少白眼儿。   而今,他终于有了前程,曹朋派车马去,说穿了,就是要给杜畿撑腰,为他杜伯侯扬名……   杜畿再次向曹朋道谢,带着杜恕回家了。   曹朋摆手,让郭府的老家臣郭正上来,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递给了郭正。   “持我腰牌,前往奉车侯府,让他们派出几辆车马,去草场街把杜畿父子接过去。告诉他们,要好生安置。我晚上会返回侯府,若被我知道怠慢了杜氏父子,我就扒了他们的皮。”   在奉车侯府中,曹汲为尊。   但侯府上下都知道,这家里说话真正算数的,是那个很少在侯府居住的曹朋。   本来,曹朋昨夜就该返回侯府,只是不成想被郭嘉拉住饮酒,直到深夜才算结束。如此一来,曹朋也不好回家。他没有通行腰牌,而许都入亥时便开始执行宵禁,自然无法出去。   所以,就在郭府继续住下。   也是该回去了!   曹操既然已经任命他为译官丞,也就等于把他的罪责,全部赦免。   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许都的街头,又何必像之前那样,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好似做贼一般。   曹朋回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   有关南阳郡的那些文牍,必须带走。   不过,这件事只需和郭夫人说一下,自然会送去侯府。   “叔叔要走了不成?”   郭夫人带着郭奕前来,笑嘻嘻的问道。   曹朋点点头,搭手道:“这两日麻烦了嫂嫂,昨天更险些酿成大祸。幸得嫂嫂仗义执言,小弟才幸免于难。而今,主公既然已发出任命,我也该回家去了。要不然,这白兰精舍定变成闹市,到时候岂不是坏了郭大哥的清静?再过些时候,待家人返回,请嫂嫂过府,品尝小鸾的手艺。”   “那我就等着叔叔的邀请。”   郭夫人知道,曹朋这一露面,必然会有热闹。   不说别的,单只是那福纸楼,就足以让许都诸多名士前去拜会。   郭嘉喜好清静,到时候郭府访客不断,说不得真就乱了白兰精舍的清静。所以,郭夫人倒是没有阻止。   又和郭奕逗了几句,曹朋告辞离去。   出郭府大门,他仰面朝天,闭上了眼睛,享受这暮夏时分日光。   片刻后,曹朋突然笑了!   他大吼一声,“许都,我曹友学回来!”   而后曹朋哈哈大笑,翻身上马,朝着奉车侯府方向行去。   ……   “阿福,回家了?”   曹操正在用餐,听到禀报,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随口问了一句。   “朋公子午时离开了郭府,已抵达奉车侯府。”   羊衜垂手恭敬的回答:“据说,朋公子在离开郭府的时候,还大吼了一句,说‘许都,我曹友学回来了’。还有,他招揽了一个叫杜畿的人为幕僚,派侯府车马前去迎接,令整个草场街,都为之震动。据说,杜畿父子抵达奉车侯府的时候,公子还亲自出门,把他们迎入府中。”   曹操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的笑容。   “算了,让人回来吧。”   “那朋公子那边……”   曹操笑道:“他那是在为去南阳而做准备。   杜畿此人,奉孝也与我提过。只是我一直不得空……阿福从西北回来,几乎没带什么人。此去南阳,终究是身单力孤,找几个幕僚,也很正常。不必再盯着了,那小子已经猜到了。”   羊衜应了一声,不再出声。   曹操突然放下了筷子,问道:“子路,你随我多久了?”   “啊……算起来,也快三年了。”   “三年,可不算短了……小阿福用三年,为我打下了一个凉州。”   曹操站起来,在屋中徘徊片刻后,看着羊衜问:“子路,可打算出去走走?”   “啊?”   “你的本事,我很清楚。   继续留在我身边,也不是个长久之事。你刚才说阿福招揽了杜畿,我倒是想起一桩事……他身边的确是没什么人帮衬。不如你随他一同前往南阳,暂领个主簿的职位,也算是历练一下。续公当年曾为南阳太守,想必你对南阳郡,也不陌生……子路,不知你意下如何?”   主簿,听上去似乎并不显赫。   但就职位而言,却是郡太守以下,第三号人物。   羊衜连忙躬身行礼,“凭主公吩咐。”   “嗯,既然如此,那你就先下去吧。   回去后,先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准备一下。待时机成熟,我会告知阿福,到时候你再去报到。”   “喏!”   羊衜躬身离去。   曹操迈步走出了书房,但见斜阳夕照,映起一抹残红。   他深吸一口气,眸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间嘿然而笑,而后负手离去。   重置丞相府?   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   正如曹朋所猜测的那样,他回到家后,就再也闲不住了。   一个下午,接二连三的有人来拜访。或是许都名流,或是本地的士绅。把个曹朋扰的,不胜其烦。   可又不能怠慢。   他刚被赦免,说穿了正在风口浪尖上。   曹操借由让曹朋复出的机会,颁发了唯才是举令,也使得曹朋的重新入仕,变得极为不寻常。所以,这时候他还真不好去得罪什么人。若怠慢了哪个?到最后很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曹朋相信,这个时候,在这许都城里,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或有羡慕,或有敬重。   但其中,必然少不得仇视和阴谋。   刘光一直没有露面,更没有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   以他的立场而言,这种情况很不正常。所以,越是这等时候,曹朋就越要冷静,小心翼翼。   许都,毕竟不是凉州。   他在凉州可以为所欲为,但在许都……   “公子,文举先生派人送来请柬,请公子今晚毓秀楼赴宴。”   毓秀楼?   曹朋不由得眉头一蹙。   那可是刘光的地盘。虽说刘光现在入仕,为避嫌,将毓秀楼顶了出去。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让人看看而已。这毓秀楼,带有太过于明显的汉室印记。谁又可能,轻易的接过来呢?   不过,孔融相邀,曹朋还真的不能拒绝。   抛开孔融在士林文坛中的地位和影响力不说,老头儿对曹朋,那是真的不错。   当初曹朋做三字经,老头就大加赞赏。当时如果没有老头儿的力挺,估计也不可能那么快被人接受。随后,曹朋杀韦端,士林震动。但是以孔融为首的清流,却在当时保持了沉默。   这也使得曹操对曹朋的处罚,多了一些回旋的余地。   可以想象,老头儿当时也跟着闹起来的话,清流一脉必然会紧跟着,对曹朋群起而攻之。那时候,曹操的压力可真的就大了!所以说,曹朋能够轻描淡写的被鬼薪三岁,清流不言,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帮助。更不要说曹朋办福纸楼,和老头儿一说,立刻便答应下来。不但表示愿意和曹朋合作,还为福纸楼题字。这份支持,也让曹朋感动……这是一份难得的情义。   历史上,说孔融清高自傲,不知进退。   可如果接触下来,就会发现,其实这老头儿是个很可爱的老家伙。   不似那些腐儒,孔融非常开明。并且在他的性子里,有点老天真,说起话来很直接,从不拐弯抹角。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天真,最终让曹操无法忍耐。   不过,从目前看来,老头儿对学问的兴趣越来越大,对于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好像失去了兴趣……   不管怎么说,孔融送来请帖,曹朋是断然不会拒绝。   他对杜畿道:“伯侯,你亲自到孔府一趟,告诉文举公,就说我必然会准时赴约,请他勿念。”   杜畿闻听,也很兴奋。   以他之前的身份地位,别说见孔融,恐怕连孔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有一个靠山的感觉,真的是非常好……至少,他现在可以去亲自拜见,那位在文坛颇有名声的老先生。   让杜畿下去之后,曹朋合上了书本。   站在窗墙,他面带沉吟之色:孔融这个时候找我,又是什么事情? 第544章 史老大   原本,曹朋打算早一些出门。   孔融是长者,在士林中身份地位远非曹朋可比。他亲自相邀,做为晚辈,当然要提前到达。   若是让孔融等他,可就有点失了礼数。   可没想到,曹彰却来了!   “先生,父亲让我后日前往参户亭。”   曹彰兴奋无比,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看上去非常高兴。   “参户亭?”   曹朋不禁愕然。   他还真不知道这么一个地方,就是在哪里?不过听了曹彰的解释,他很快就明白了曹操的用心。这是让曹彰参战,去赚取军功啊!在曹朋看来,曹彰目前最需要做的,是踏踏实实的读两年书,好好做点学问。只是曹操的做法也没有错,去赚取些军功,也是一种资历。   看起来,曹操对幽州,是势在必得。   曹朋想了想,对曹彰道:“子文此去冀州,听命于张文远帐下,我自然高兴。   文远是我的好友,我很了解他。此人骁勇善战,兵法出众,谋略不俗,胆气过人。当初在吕温侯帐下时,就声名远扬,非比常人。子文能在文远帐下听命,是一桩好事。不过我有一言,还望子文牢记。”   “愿遵先生教诲。”   “文远重规矩,不比我随性。   你在西北时可以自由自在,言论不羁。但是在文远帐下,一定要约束住你那执拗的性子,要依令而行。文远军纪森然,断然不会讲究情面,你到了那边,不可以由着性子,要守好规矩。”   “喏!”   “其二,文远有大才。   你此去也是一个机会,我赠你七个字,多听多看少说话。能在文远身边效命,也是一桩福气,你要好好把握。”   对于曹朋的推崇,曹彰不敢有半点怠慢。   他再次点头,表示牢记住曹朋的嘱咐。   “其三,到了参户亭,军务繁忙。   但不可以因此而耽搁了学问。我送你的几部书,必须带着,时常翻阅,哪怕只是看两眼也好,却不能一日不读书。你也说过,想吸取西楚霸王的教训。人言书中有颜如玉,书中有黄金屋,你可以慢慢的去寻找,去学习,但不能就此而放弃。待你回来,我会考校你的学问。”   说到这里,曹彰不由得郑重起来,恭恭敬敬的应下。   “幽州之战,我估计会在开春发生。   那里是苦寒之地,主公必然会在准备周全之后,一举攻克。然,幽州地方错综复杂,袁熙在当地经营日久,根基不浅。一旦前线失利,他必然会向辽东撤退。到时候主公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继续追击。只是辽东道路难行,地势复杂,你到时候要陪着主公,保护好他,小心伏击。还要,待我照顾好奉孝,最好能请一名医随行……恩,就让董晓随行吧。多带一些药物,以免遭遇水土不服。若万一药物周济不上,我还有一个土法子,也不知道能否有用。   让军卒开拔前,从本土带一些土壤。   若感到不舒服的时候,就用水冲泡土壤,说不定可以缓解一些症状。   总之,幽州之战并非你想想的那么简单,其中牵扯颇深。不仅仅是对袁熙,还有乌丸,鲜卑这些胡虏参杂其中。你随行听命,当多加小心……还有,多带些衣裳,以免到了那里受寒。”   对于曹彰,曹朋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这家伙是个很率性的人,有时候可能会很执拗,但心很大,能包容得天下。只是性子过直,太容易相信别人,难免会遇到挫折。曹朋又叮嘱了许多事情,直到再也想不起来了,才算结束。   送走曹彰,曹朋不免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曹彰,在经历了一番波折后,终于又重踏上了北伐之路。   他的成名之战,便是辽东对乌丸之战。似乎也就是现在这个年纪……只是不知道,此去辽东,可能安然否?   不过,想到曹彰那一身武艺,曹朋也放心不少。   而今的曹彰,十六岁!   但一身武艺,确是不俗……不但枪马纯熟,骑射惊人,更兼久习太极,气脉悠长。只要不遇到什么超一流的武将,自保想来无虞。而辽东之战里,曹朋着实想不出,有什么超一流的武将存在。   “啊呀!”   当斜阳从窗棱子照进屋中的时候,曹朋才发现,天将将黑。   晚上和孔融可是约好了,要在毓秀楼吃酒。没想到曹彰一来,竟然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   曹朋连忙唤来家奴,在府外上马。   临行时,曹朋对杜畿道:“伯侯,我书房案上,放着南阳的文牍。你可以拿回去看一看,心里也能有个腹案。待这一段时间忙过去,我再与你讨论。这几天府中可能会忙碌,就烦劳与你。”   杜畿连忙躬身应命,目送曹朋打马离去。   站在奉车侯府那高大的门阶下,他回头仰望,府门上那块横匾。   落日的余晖,照在横匾上。那漆黑横匾上的描金大字‘曹府’,透出一种极为恢宏的气势。   曾几何时,自己落魄的甚至想要返回老家,往西域经商。   没成想,只一日间,自己已经变成了奉车侯府的幕僚,将来还会有更为远大的前程……这就好像,一个早上还在为三餐而奔波的乞丐,到了晚上,却发现自己身处华厦之中一样,简直就如同一场梦幻。   如果真是梦幻,那我情愿这梦幻,莫要醒来!   杜畿呆立良久之后,突然哑然失笑,摇着头,迈步走进了侯府的大门。   ……   曹朋对待杜畿的态度,和当初对待步骘他们的态度,还是不太一样。   步骘归附时,那是在广陵小有名声,被人们所认可。而他本身也属于淮阴大族,虽说没落,却见识不俗。而杜畿呢?经历远非步骘可以相比。他辉煌过,沉沦过,被人赞誉过,更亲眼见识到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颠簸流离半生,若以人生阅历而言,杜畿远比步骘他们丰富。   也正是这个原因,曹朋没有像对待庞统他们那样,视为座上客。   对于杜畿而言,此时的礼数,也许不过梦幻。   与其态度上热情,倒不如给他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比如,住上大房子,吃上好东西,兜里面揣着钱帛,让杜恕能够受到良好的教育……对于杜畿来说,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远比那些虚透巴脑的赞誉,或者礼数,更能让他产生好感。   这将会是一个新搭档,和之前那些搭档完全不同。   他更成熟,更沉稳,经历更丰富,思想更理性……   可以说,杜畿是曹朋入仕以来,所接触的幕僚当中,除了李儒之外,年纪最大的人。对于这么一个人,曹朋还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想必郭嘉推荐了杜畿,这个人断然不是徒有虚名。   一路策马,朝着毓秀大街行去。   许都城中已经华灯初照,天黑了!   曹朋抵达毓秀楼的时候,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人。   “史老大,何故在此?”   毓秀楼外,一个身材不高,提醒略显瘦削,形容憔悴的男子,正在为人牵马。   史阿!   看他这副模样,曹朋真的是吓了一跳。   这家伙未免也太落魄了吧……怎么干起了小厮的活计?   说起史阿,也许大家都还记得,他是东汉末年时期,第一剑手王越的亲传弟子。曹朋在建安二年时,与史阿结识,当时的史阿,可是光彩照人,气度非凡。两人曾有过好几次合作。   最初,曹洪在雒阳设立赌坊,便是史阿前去经营。   而后曹朋在雒阳出任北部尉的时候,史阿也出过不少的力气……   只是后来,史阿决意跟随曹丕。一方面,曹丕是世子,另一方面,史阿曾当过曹丕的剑术老师,交情不错。相比之下,曹朋当时就弱了点。因为砍了伏完的手,而被罢免官职,幽居家中。   此后,曹朋与史阿,就再也没有过交往……   而今的史阿,形容憔悴。   一袭灰衣小厮的打扮,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   看到曹朋的时候,史阿先是露出惊喜之色,而后面带羞愧,扭头就要走。曹朋连忙下马,快走两步,一把便抓住了史阿的手臂。   “史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公子,史阿愧对公子。”   “诶,你这是什么话,你我之间,也算是过命交情,当年在雒阳时,还并肩作战,谈什么愧不愧的?   你……”   曹朋看着史阿,眉头一蹙。   这才几年不见,史阿当初那满头黑发,已变得花白。   “你,过来。”   曹朋马鞭一指旁边一个看似领班的家伙,“告诉你们掌柜,给史老大结清工钱,而后把他送去奉车侯府。少了一钱,老子就拆了你这毓秀楼。我是曹朋,若掌柜询问,你就报我的名字。”   那伙计一脸横肉,听了曹朋的话,本要发作。   可是当他听到‘曹朋’二字的时候,那到了嘴边的脏话,生生给咽了回去,脸上顿时露出阿谀笑容。   “却是曹公子,这好办,这好办。”   “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史阿如今废人一个,如何当得公子这份情谊。”   史阿一脸的惶恐,想要挣扎。   而今的曹朋,可不是当初和他一起在雒阳,靠着赌坊发财的那个小子。二十六岁的曹朋,身强力壮,已到了洗髓的巅峰。哪怕是在不经意中使力,也不是等闲人可以挣脱。曹朋的手,好像铁钳一样,牢牢攫住史阿的胳膊。他猛然发力,一把搂住了史阿的脖子,全不顾他身上的污秽。   “史老大,你也说情谊二字。   既然说了情谊,就别那许多废话。我帮你,不是可怜你,也不是其他原因。我们是朋友,朋友落难了,自然要有朋友帮忙,要不然,要这朋友有个球用处?我这会儿有事,无法脱身,要不然定会带着你一同回去。休要啰唆,当我是朋友的话,就老老实实到我家里去,先洗一洗,换件衣服。待我晚上回去,咱们在相谈。你可别想跑,我知道你家住在何处……   你要是敢跑,躲着我,老子就发海捕文书通缉你,看到到时候能跑到什么地方。”   曹朋言语之中,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史阿眼圈不由得一红,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流出来。   “好,我不跑,我绝不跑。   公子,冲你这句话,史阿没白活这一遭。而今这许都的人,视我为蝎虎,躲之不及……呵呵,你自己麻烦还没有结束,却跑来招惹我这个麻烦。公子,你就不怕到时候,麻烦会更多?”   “呸,天大的麻烦,我帮你扛!”   曹朋笑了。   他松开史阿,“好了,文举先生在楼上等我,我不和你啰唆了。   你先到我奉车侯府落脚,等我回来了,咱们兄弟好好吃他一杯酒,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   史阿,轻轻点头。   他突然压低声音,在曹朋耳边道:“小心点,周不疑在楼上。”   曹朋闻听一怔,旋即冷笑一声。   “黄口小儿,他算个球!”   史阿也笑了,一拱手,便退到了一旁。   曹朋大步流星走进毓秀楼。而那领班模样的伙计,则一脸阿谀的笑容凑过来,“史老大,慢点慢点……小的这就带你去见掌柜,一会儿亲自送你去侯府。史老大,你这可不够意思了,既然认识朋公子,何不早说。嘿嘿,以后小弟还得要靠着史老大多多关照,请随我来,随我来!”   史阿,却笑了。   他并未客套,反而变得极为平静。   三年了,快三年了!   三年来,他什么没见过?   而今的史阿,已心止如水,早已没有了当年那份争强斗狠的豪情。   所以,对那伙计,他也没什么好说。只是点点头,轻声道:“小二哥,请前面带路吧。”   步履间虽然依旧是一瘸一拐,看上去非常别扭。但史阿的胸脯已经挺起,随着那伙计一同,寻掌柜去了。   ……   孔融在毓秀楼三层设宴。   曹朋报上了名号,自有侍者在前面领路,来到了三楼。   还没等走进雅阁,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似乎有不少人,在雅阁中发生了争执。   曹朋站在门口,摆手示意侍者退下。   他静静聆听了片刻之后,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森冷的笑意。   深吸一口气,曹朋拉开了雅阁的门,迈步走进去,与阁中众人拱手,“曹某来迟,万请勿怪!” 第545章 不知天地,焉论天下?   雅阁中,有不少人。   粗略一扫,大约十几个,有老有少,有俊有仇,衣着各异,形容也大不同。当曹朋走进来的时候,雅阁里突然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朝曹朋扫过来。目光中带着不尽相同的意味,表情也颇不一样。   孔融,是众人当中,年纪最长者。   他今年五十三岁,相貌清癯,体态修长。一袭白色禅衣,跪坐于榻上,脸上带着一种严穆之色。不过,当曹朋进来时,孔融的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他并未起身,而是朝着曹朋一搭手。   也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一种倨傲的表现。   但曹朋却知道,孔融并不是一个很懂得人情世故的人。   别看他当过北海太守,而今更身居高位。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很懂得交际,更不知道察言观色。若非如此,历史上他也不会激怒曹操,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而今,孔融醉心学问,对于那些人情世故,更少有留意。他天性如此,能与曹朋搭手,已经是一个破例。   “友学,何故来迟?”   “哦,刚回家,事务太繁杂。本来打算早些前来恭迎融公,哪知道子文突然跑来,又和我商议了些许事情,以至于……融公勿怪,诸君勿怪。呵呵,朋来迟,自罚三觞,权作赔罪。”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人对曹朋姗姗来迟而感到不满,但看到曹朋现在这个态度,心中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人之常情嘛!人家刚一到家,自然事务繁多。而且世子前去拜访,那也是无奈的事情。听说世子将前往参户亭从军效命,和曹朋拜别一下,似乎也没什么可以指责。   在座大多数人都知道,曹彰曾随曹朋就学。   后来,又随着曹朋在西北建立功业,曾斩将夺旗,平定羌乱。算起来,曹朋不仅是曹彰的老师,更是曹彰的上官。曹朋获罪,曹彰抛弃功业,不远千里,从武威陪伴曹朋前往荥阳。这在许都,已经是一个佳话,为不少人称赞。特别是孔融这一派的人,对曹彰的作为,更赞不绝口。建安十年年关,曹操在司空府中摆酒设宴,宴请文武大臣,士林清流时,曾有人当众做公宴诗,称道曹彰的美德,令曹操大为开怀,甚至还赐了那人一个散官闲职的出身。   对于这种有溜须拍马之嫌的行为,孔融这些人自然不屑于做。   可是,却不能阻止他们,对曹彰的赞赏。   尊师重道,乃上古圣人传下来的美德。哪怕而今礼崩乐坏,有一些东西,却始终留存在人们心中。   加之曹朋进来后,颇知礼数,对待孔融张口融公,闭口先生,给足了孔融面子。   若如此,孔融还要再追究的话,那他这五十三年,可真的就是活到了狗身上……孔融微笑道:“友学欲贪酒乎?自罚之说休要再言,来来来,我且与你介绍几位俊彦,皆高士也。”   说着话,孔融招手示意,曹朋坐在他身边的空席上。   对于孔融的这个安排,大家也都没有反对。   江湖地位摆在那里,在座众人多为白身,而曹朋却是译官丞,即将负责迎接吕氏汉国使者的事务。谁都清楚,所谓的译官丞,只是一个过渡!曹操已迫不及待的要让曹朋复起,无人能够阻挡。只要吕氏汉国归汉成功,那曹朋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自然而然,可以获得升迁。   曹朋也不客气,上前坐下。   “山源,别来无恙。”   他坐下之后,朝着在座的一个青年拱手。   那青年,大约三十出头,相貌俊朗,颇有几分威武气概。   “师兄别来无恙。”   青年连忙还礼。   这青年,名叫周奇。   也许大家还记得这个人,曹朋就学于陆浑山卧龙谷的时候,周奇就已经入了书院,在胡昭门下求学。但当时他只是书院学子,并非胡昭亲传弟子。出身不算太好,是山民出身。所以对前去求学的司马懿和曹朋,怀有浓浓的敌意。不过后来,他与曹朋之间的关系,却缓和许多。   史书上曾有记载,司马懿在陆浑山求学时,曾惹怒了一名周生。   后来趁胡昭不在山中,周生带着几十人,想要杀了司马懿。幸亏胡昭听到消息,及时返还,才算阻止了周生,救下司马懿的性命。而那周生,便是周奇。在建安五年官渡之战后,入胡昭门下,赐表字山源,正式成为胡昭的弟子。虽然比曹朋大,但周奇还是要尊曹朋一声‘师兄’。   周奇现在颍川书院教书,一直未入仕。   今日,也是受邀而来,不成想却与胡昭再次相逢。   曹朋和周奇见过之后,就听孔融朗笑一声,“你师兄弟皆从孔明,那我就不再赘言。   友学,此应德涟,亦才学出众,文采飞扬。今日,德涟可是东主,你可不要轻怠了东主才是。”   应德涟是谁?   或许听上去有些陌生。   但如果提起他另一个称号,也许能比较清楚:建安七子之一。   不过曹朋并不知道应德涟的来头,向他看过去,仔细的打量了两眼。那应德涟忙欠身搭手,“家父常言,公子朋有大才。德涟初至许都,闻公子之名,故冒昧拜请融公,以为引荐。”   “令尊是……”   孔融道:“说起来,你可能见过。   就是前司空掾,应珣。”   曹朋顿时清楚了。   建安五年,应珣为司空掾,不过只担当一载,便因身体原因而告病还家。   也不怪应珣身子骨差,建安五六七,三年中,也是司空府最为忙碌的时候。官渡之战由开始到结束,紧跟着收复河之南,建安七年又有苍亭之战,袁绍病亡,可谓是建安之初的多事之时。那三年里,司空掾换了好几个人,而这个应珣,也是最让曹操感到满意的一个……   “原来是珣公公子,失敬。”   应德涟,忙连声道不敢。   应德涟,本名应玚,建安七子之一。   而今二十九岁,曾举茂才,初至许都。   按照历史的发展,在两年后,曹操重置丞相,开丞相府时,应玚官拜丞相掾属。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很得意。加之孔融刚才说,应玚是今天请客的金主,曹朋隐隐约约,便猜出了他的真是目的。想来,应玚有些耐不住寂寞,希望能尽快的寻找一个出路……   “孔璋想来友学当不陌生,我就不再介绍。”   坐在孔融下首,是一个四旬靠上的男子,生的儒雅温文,气度非凡。   陈琳,建安七子之一。   曹朋当然见过陈琳,而且非常熟悉。   此人曾在袁绍门下做事,官渡之战前,他做檄文讨伐曹操,令曹操出的一身冷汗。官渡之后,陈琳被俘,曹军上下皆要斩之。可曹操却爱惜陈琳文采,为司空军师祭酒。所以,和曹朋也算不得陌生。   曹朋拱手,陈琳还礼。   “刘公干,亦我好友,不过你二人未曾见过。”   刘祯?   曹朋笑道:“我一返中原,便听说了公干之名。与融公同著《文论》,焉能不晓?公干先生,请酒。”   曹朋举杯,刘祯也连忙还礼。   今天,莫非是建安七子的聚会?   这一眨眼的功夫,就窜出了四个人。   曹朋目光扫过雅阁,却突然落在了末尾处,一个少年的身上。   没错,就是少年!   他坐在席间,却透着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倨傲。   看年纪,大约在十四五的模样,生的仪表堂堂,颇有文秀。站起来,大约七尺身高,体格略显纤瘦。身着月白色博领禅衣,衣袂飘然。只是,明明年岁不大,却要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在末尾处端坐,看上去很是孤单,仍旧透出坚强之气。他直着腰,挺着胸,故作稳重。   可十四五岁,就是十四五岁。   你再怎么装,也不可能像是二十四五岁……   曹朋心里一动,隐隐猜出了,少年的身份。   周不疑!   毓秀楼外,史阿曾与他说,周不疑在。   周不疑这两年在许都,接连挑衅曹朋,但曹朋始终没有回应。一来,他懒得和周不疑争执,二来呢,他在荥阳,而周不疑在许都,两人并没有交集。却不想,居然在这毓秀楼中相会。   刚才在门外时,曹朋就听到了雅阁中的争执。   就是周不疑和应玚等人的辩论。   而辩论的焦点,正是荀子的性本恶论。应玚以为,人性本善;而周不疑却坚持认为,人性本恶。正因为恶,圣人所以教化……这牵扯到一个教育的根本,所以双方争论的,也是极为激烈。   只是周不疑这两年,太过于张狂,以至于不为人所喜。   他驳斥过荀悦,和孔融争论过,批评过胡昭,抨击过钟繇……   而这些人,或是不擅雄辩,如胡昭;或者不屑于与之争执,如钟繇。孔融曾和他讨论过,但却发现,这少年好强词夺理,也就失了兴趣。至于荀悦,因《申鉴》一书,对谶纬之学进行批判,也和周不疑发生过一次辩论。那一次,周不疑以天人感应为基础,令荀悦哑口无言。   毕竟董仲舒开创了汉代儒学的兴盛,而天人感应更被皇室所尊崇。   荀悦本来是批判那些人为制造的祥瑞谶纬。可是牵扯到了天人感应,却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曹朋曾研究过周不疑和荀悦的那次辩论,觉得是一次偷换概念的经典辩论。   当然了,这也和荀悦是老实人有关,不知不觉,被周不疑带进沟里,等想要反击时,已无能为力。   周不疑的才学究竟如何?   曹朋并不清楚。   但曹朋却可以从周不疑的几次辩论中看出一些端倪。   这孩子博览群书,见闻广博;他思路敏捷,而且很懂得偷换概念的妙用,的确是有些本事。   可孩子啊,你想成名没错,却不能如此张狂。   你几乎把整个中原士林,得罪了一个遍……有些东西,即便是你说的有道理,可你得罪了那么多人,又岂能有好果子吃?孔融这些人都是厚道长者,若换个心胸狭窄的,你小命难保。   周不疑,也正在打量曹朋。   ……   从内心而言,曹朋并不痛恨周不疑。   相反,他觉得周不疑很可怜。   他还是个孩子……一个根本不清楚,这世道有多么险恶的孩子。你看他强做出一副坚强的模样,在大人们冷漠的目光中,表面上似乎很镇定,但内心的惶恐,恐怕只有他自己明白。   十四岁,便来到了龙潭虎穴。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却要承担着无尽的责任。   雅阁里十几个人,却没有人坐在他的身边。从曹朋走进来后,所有人似乎都在围着曹朋转,也就更透着少年的几分孤单。你能坚持多久?亦或者说,你能在这险恶的世界里,存活多久?   周不疑脸上几分少年的倔强之气,挺着胸膛,毫无畏惧的看着曹朋。   而曹朋,也看着他,目光灼灼。   片刻之后,曹朋心里陡然间,有一丝怜惜之情。   不是怜惜他的才华,而是怜惜他的倔强。你以为,披上一层名士的光环,便可以高枕无忧吗?   那是你没有触动某些人的神经。   否则的话,杀你就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雅阁,突然间冷清下来。   孔融等人似乎也觉察到了曹朋和周不疑之间的那种对立,一个个都闭上了嘴巴。   说实话,孔融他们非常讨厌周不疑。讨厌他的无理搅三分,讨厌他的张狂跋扈,讨厌他的那种态度。但不可否认,这少年的确是有些才华,至少就才思而言,他远胜于同龄人。   曹朋,同样是一个才学出众的人。   而且还是个性子暴烈,敢砍了伏完之手,杀了韦端的人。   若这少年不识好歹,惹怒了曹朋的话……   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忧。   良久,周不疑嘴唇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哪知道曹朋却抢先开口道:“少年,我刚才在门外,听到你与诸君争辩。   你说的一些话,不是没有道理,我亦赞同。但是,你张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闭口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我问你,你口口言天,言地……可知这天地,究竟有多大?人言九州,那你可知九州之外的欧罗巴大陆?可知道大秦国?可知道马其顿国?可知道波斯?可知道埃及法老?   若不知天地有多大,你又如何与我妄论天下?” 第546章 终究是个孩子   自大禹造九鼎,设九州。   国人一直以为,身处世界中心,而九州之外,皆蛮荒之地。   “元直方言‘德’,可知六百年前,远在万里之外的欧罗巴古国希腊国,就有人说过,美德分为两种,智慧的美德和行为的美德。前者从学习中来,后者从实践中得。那个人叫亚里士多德,是古希腊三圣者之一。他还说过,真正的美德不可以没有实用的智慧,而实用的智慧,也不可以没有美德……元直你今方十五,正是求学年纪。可你却不知上进,整日里与人争论,夸夸其谈,卖弄你的小聪明。殊不知,学海无涯,你今日的卖弄,正是将来的平庸。   在座之人,皆高士也。   你且问问他们,十五岁时,在做什么?   你天资着实聪慧,能举一反三。可若不求学,只知卖弄口舌,又能坚持多久?以我看来,元直不堪言‘德’一字。盖因元直不懂何为‘德’,所以也不足以与高士论‘德’之高深。”   “方元直言‘天’,何为天?   有广义之‘天’,有狭义之‘天’。今不言广义,盖因天道远,人道弥,不知人道,何以论天道。我们就说说,这狭义的‘天’。依旧是一个蛮夷之地,在六百年前将天地四时的变化,分解为若干周期运动……亚里士多德,将天体以地星为中心,做圆周上的匀速圆周运动。同时又有一派学说,认为地星每天在自己的轴上自转,以太阳为中心,沿圆周运动……我想请教元直,可知何为圆周?又以为那一种学说为准?天人感应,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天’呢?”   “元直自言博览群书。   我且再问,可读过一部名为《历史》的文章?   六百年前,在蛮夷之地,有小亚细亚海滨,一名为希罗多德的人在那里出生。此人从三十岁起,开始了长期的漫游,祖籍遍及两河流域,南至埃及,西至西西里岛,北临黑海……   历经多年考察,希罗多德著《历史》一书,言及欧罗巴大陆,乃至波斯,埃及等地。   你可知当地风俗?”   “……修昔底德认为,历史的内容,就是刚刚发生过的事件,你对此可有看法?   他所著《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不晓得元直可曾看过。那本书里,描述了欧罗巴大陆一场极为重要的战争。   古人言,著史当微言大义,秉笔春秋。   而修昔底德认为,要准确认识有关遥远的过去,甚至我们这个时代以前的历史,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在时间上,距离我们太过于遥远。所以,他划分了考古和历史的范畴。那么你认为,他说的可正确?纵观孔夫子以来,著史者,可曾真的做到了秉笔春秋,公平二字?”   “好吧,你说这些是蛮夷之学,那我们就来说一说圣人之事。   孔圣人曾有门徒三千,言有教无类。其门下弟子,有匠人,有农夫,有商人,有官宦……而我却听说,你言‘人生而有贵贱之分’,那么我倒是想请教,究竟是夫子所言正确,亦或者你周不疑比圣人更加厉害?”   曹朋深知,不能让周不疑抢了先机。   这孩子伶牙俐齿,一旦被他抢夺了先机,占居了主动,自己可就处于被动之中。   周不疑擅长偷梁换柱,而曹朋则要把这个节奏控制住。   他不需要去和周不疑争论,只需要不断的发问,搅乱周不疑的思绪,使节奏始终都可以控制在他的手里。若是谈论经典文章,曹朋真不认为,自己能胜得过周不疑。这孩子从小受这方面的熏陶,远不是曹朋这种半路出家的人可以相提并论。当然了,重生十年,曹朋对这个时代的文章典籍,大都也有所了解。同时,他可以感受到,在东汉末年时,儒学容纳百川的包容性。   甚至在唐宋时期,儒学都不是一家之言,而是百家争鸣。   一直到元朝,蒙古人并不懂得儒学的真意,于是将儒学定位为儒教,彻底摧毁了儒学流传千余年的传统。至明时,儒学的包容性已不复存在。理学开始兴起,变成了一种扭曲的宗教。   曹朋可以在东汉,大谈蛮夷之学,也正是因为这个时期的儒学,还有儒生,都在苦苦的追寻着儒学的真意。他们的包容性,注定了他们可以吸收各种不同的外来学术,而形成自己的理论体系。   比经典,十个曹朋未必是周不疑的对手。   可是比见识,凭空多出一千八百年的经验,一百个周不疑,也非一个曹朋的对手。   曹朋抢占了先机,把话语权控制在自己的手中,用一连串的提问,使得周不疑无法冷静思索,只能跟着曹朋的思路走。等到曹朋完全控制住了周不疑的思路之后,才予以凌厉的攻击。   周不疑虽仍旧挺直胸膛,但脸色却渐渐变得苍白。   曹朋所言,让他感受到了天下之大,他简直就是一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不仅仅是周不疑,就连一旁的孔融,也不禁为曹朋的言语所夺。他神色凝重,沉吟不语。   “我在荥阳时,曾听闻元直和仲豫先生的辩论。   对于谶纬符瑞,我是不太了解。不过我却知道,仲豫先生的道德文章,乃天下之楷模。他曾撰《东观汉纪》,详论朝廷得失,可以为后人所借鉴。而元直,你今著有何等文章?以教化世人?   或许你会说,张良萧何,皆无著作流传,确有大功于社稷。   然今日言张良萧何,是因为他们已经做出了功绩。元直,我且问你,你有何功绩与我知呢?   若没有,你又有何资格,去指责仲豫先生?   你今十五,却弃学而不求上进;你今十五,置父母于荆襄,而身存许都,追名逐利;你今十五,未立寸功,却视先贤为无物。元直,非我严苛,实不知天高地厚,妄言圣贤,乃小人之举。   你言贵贱。   好,咱们就说说这贵与贱。   自古圣贤处身立命,皆凭借自身。易开篇有言: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言贵者,子文十五,与我征战河西;我十五时,辅佐邓叔孙,在海西立足;子建轻浮,然十四可做华美文章。再言贱者,我认识许多人,他们出身不好,门第不高,然十五岁已可以自立于世上。或戎马生涯,征战天下;或农耕田地,上可使国库充沛,下可令自己饱食。   此,自强也。   元直,你何以自强?莫非,就是靠着呈口舌之能,而安身立命?”   周不疑脸色苍白如纸,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曹朋句句在理,让他的伶牙俐齿,毫无用武之地。   曹朋冷笑道:“贵者,凭借自身才学,文可安邦,武能定国。上马而平天下,提笔可令苍生安居乐业。或教化苍生,或功在千秋。凭自身之能,而能立于天地间,便是真真正正的贵者。   而那些不学无术,只知偷鸡摸狗,逞口舌之利,却无一技之长者,方为贱,卑贱的‘贱’。”   曹朋就差指着周不疑的鼻子,骂他是一个‘贱人’。   而后,他森然冷笑。   “某自生以来,无愧苍生。   我辅佐家兄,令海西大治,每年可向国家输送百万斛粮草。两淮之地,百姓安居乐业,自建安二年来,人口增加二十万;我征战官渡,曾率部斩颜良,诛文丑,纵横疆场,搏杀于两阵之间,斩杀上将无数;我出使朔方,治理河西,令河西重归中原,令河西从此不受兵祸。   我征战凉州,三年间令凉州兵祸平定,为朝廷建立赫赫功勋。   我著八百字文,可使幼童明天理,知古今;我著三字经,可是人知善恶,懂得忠孝……   周不疑,你又何资格评论与我?你有何资格,说我不是?在座诸人,那个不比你学问高深,你又有何资格,言论他们的不是?依我看,你没有资格评价任何人,若欲评价他人,先省自身。满座高士,尔一孺子,又有何等德行,列坐于此?若我是你,绝无脸面再留居此地。”   周不疑蓦地站起身来,手指曹朋,嘴唇颤抖。   而一双双眸光,冷漠的注视着他……   曹朋可以看到,他眼中有泪光闪动。   心里面也不由得生出不忍。   他还是个孩子!   受人指使,其实也身不由己……   可一转念,那不忍之情,生生又压下来。   在这种时候,他绝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这和曹冲无关,这是他和周不疑身后实力的一场战争。   周不疑放下了手,转身拉开了房门。   在走出雅阁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回身,朝着曹朋深施一礼,默默的拉上了房门。   “友学,说得好!”   “公子教训的极是,这小子整日介的逞口舌之利,实不当人子。”   曹朋冷冷的扫了那些人一眼,突然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融公,我心思不宁,实有些烦躁,且先告辞。明日我在府中设宴,若融公有暇,不妨前来一叙。朋失礼,先行告退了……”   他实在没有喜悦之情,相反心里面感觉,有些沉重。   周不疑那孩子,经他今日一骂,只怕是在许都,无容身之处了……   想想看,自己似乎骂的太狠了点。   可没有办法,这孩子整天介寻衅挑事,若继续下去,只怕是毁了他的性命。   他的高傲,他的倔强,他的才思敏捷,或许可以为名士,但若介入政治,早晚必死无葬身之地。   孔融颇为赞赏的看着曹朋,点了点头。   胜不骄,此君子之美德。   曹朋并不因为他辩赢了周不疑而高兴,反而透出沉重之色,也说明了他是一个有美德的人。   “友学今日所言,孔融已大开眼界。   待明日,我必前去造访,到时候与友学畅谈。今日聚会,却少了些兴致,不如就这么散了吧。”   其实,孔融何尝不为周不疑可惜?   应玚虽然没有达成目的,可是已经和曹朋搭上了线。   对他而言,这已经是成功了……   所以,当孔融说散了的时候,他并未阻止,而是欣然答应。既然召集人决定要散了,众人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曹朋告辞后,在酒楼下跨坐马上,朝奉车侯府缓缓行去。   此时,尚不到禁时,所以街上还很热闹。   远远的,曹朋看到一个孤独的背影,沿着长街,似失魂落魄般的走着。   是周不疑!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而言,周不疑今天所受到的打击,是从未有过的经历。他自认辩才无双,他自认才学过人,他自认博览群书,他自认见识非凡。可是在曹朋的面前,他往日那些值得骄傲的东西,好像镜中花,水中月一样,变成了虚幻。从来到许都的第一次辩论,他从未失败过。可那些胜利,在现在想来,是如此可笑,如此的苍白,没有半点意义……   原来,不是他赢了!   而是那些真正有大学问的人,根本不屑于和他争辩。   曹朋说的那些东西,他从未听说过。而那些稀奇古怪的蛮夷之名,更让他感到了无比的茫然。   不知天下之大,何以妄言天下?   难道,自己在别人的眼中,真的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一个浅薄之徒?   身后马蹄声响起,而周不疑恍若未觉。   一匹马,拦住了他的去路,耳边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周不疑!”   他抬起头,愕然看去。   在灯火下,周不疑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容。   “曹……朋!”   曹朋目光灼灼,凝视着他。   半晌后,他突然道:“元直,回家吧。   这里是成人的世界,有很多你无法想象的事情。回家吧,好生读书,待将来学成,再来与我争论。回去告诉你身后那些人,不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有本事就站出来,莫要让小孩子在前面冲锋陷阵。我本来挺敬重他,可如果他只有这些手段的话,告诉他,他就是垃圾。   回去吧,相信你的亲人,正等你还家。”   周不疑最初,仍倔强的挺直了腰杆,和曹朋对视。   原本以为曹朋会再羞辱他一番,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这种羞辱的准备。   可没想到……   也不知为什么,周不疑鼻子一酸,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   曹朋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巾,扔到了周不疑的手中。   “元直,成名的方法有很多,但你却选择了一个最为愚蠢,最不理智的方法。   或许,你周不疑的名字可以迅速被人们知道。可我向你保证,没有真才实学,早晚被人耻笑。”   说罢,曹朋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周不疑手里握着那方手帕,半晌后突然放声大哭。   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在曹朋的眼中,竟如此幼稚而可笑。原来,他早已经猜出了他的来历…… 第547章 冢虎今何在?   周不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曹朋能看出端倪,曹操是不是也看出了端倪?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别人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般的举动,周不疑就不由得一个寒蝉,汗毛倒立。他还要不要,继续留在许都呢?   周不疑的出身,并没有他言语中那么高贵。   母亲,是刘先的妹妹,出身望族。   可实际上,周不疑的母亲,不过是刘氏宗族里一个不起眼的旁支庶女。其情况,和邓稷颇有些相似。邓稷所在的棘阳邓氏宗族,祖上乃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邓禹。可随之邓氏的逐渐没落,邓家的宗族,却不断的发展,形成了今日的棘阳邓村。邓稷,是邓氏的旁支庶出。   一般而言,庶出已经是低人一等,更不要说时旁支。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周不疑的母亲后来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寒门子弟,生下了周不疑。   这也是周不疑的名为何是双字,而非单字。   他从小就很好强,展现出了不同于同龄人的聪慧,渐渐有了些名气,在当地得了个‘神童’美誉。   可这并不代表,周不疑就能得到母系宗族的认可。   不仅得不到认可,他还必须从事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来养活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周不疑因聪慧,而得到刘先的看重,便让他到自己身边充作书童。不过,也仅仅是一个书童而已。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周不疑随刘先到水镜山庄拜访,得到了司马徽的称赞。   而后,时为司马徽弟子的诸葛亮,对周不疑也非常友善,赞不绝口,令刘先对周不疑开始重视,并正式认下了他这个外甥。刘备入荆州,刘先照例拜访。哪知道刘备一见周不疑,就非常欢喜。甚至表示,愿意为周不疑引介名师,还承担周不疑就学需要的各种费用。当时,刘备向周不疑介绍了荆州名士刘巴,希望能让刘巴教授周不疑,使其得以成就一番功业。   刘巴,零陵人,与刘先同宗。   他是正正经经,零陵刘氏的嫡房所出,地位犹在刘先之上。   其祖父刘曜,官拜苍梧太守;其父刘祥,曾为江夏太守,荡寇将军。当初刘表进驻荆州,零陵刘氏并不与之相亲。时为江夏太守的刘祥,更是和刘表数次发生了冲突,令刘表甚恶之,甚至生出了杀心。他扣住了刘巴,好几次设计想要杀害刘巴,但最终被刘巴机灵躲过。   后来,荆襄世族由对峙,而转为支持刘表。   刘祥也因为身体原因,卸下江夏太守的职务,由刘表亲信黄祖所替代,才算是缓和了关系。   刘巴十八岁的时候,为户曹主记主簿。   刘表数次征辟,更表示愿意举荐他为茂才,可刘巴对刘表一直怀有戒心,始终不肯就职。   说起来,周不疑也是刘巴的外甥。   让他拜刘巴为师,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不想刘巴不但是对刘表反感,对刘备同样反感。刘备跑去介绍,他不好当面拒绝,但最终还是想了个办法,委婉的将这个请求推掉了……为此,也让周不疑大为伤心。他感激刘备,但又无法痛恨刘巴。他恨自己庶民出身,感到万分自卑,同时有再自卑中,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自尊心里。于是,他开始变得张扬起来。   建安九年末,周不疑突然接到了一封书信。   信是他最为尊敬的刘备写来,想要委托他去做一件事情。   刘备告诉他,今汉室衰颓,朝纲崩坏,正需要有识之士的帮助。刘先要去许都,希望周不疑一同前往。到了许都之后,要尽量显露名声,结交曹氏子弟,最好能借此得到曹操的重视。   同时,刘备还告诉周不疑,愿意帮他将母家的地位提高。   到了许都之后,自会有人与他联络,到时候他只要听从那人的吩咐,自行发挥即可……他日,待汉室中兴,他就是功臣。扬名立万不说,更可以成为真正士人,得到天下人的敬重。   可以说,周不疑是满怀理想,来到许都。   一开始的确是很顺利。   在一些人特意的安排下,周不疑结识了曹冲。   时,周不疑十三岁,而曹冲不过八岁。周不疑的经历和见识,远不是曹冲可以比拟,所以轻而易举,便得到了曹冲的信任,并迅速在许都站稳了脚跟。只是,原以为自己天衣无缝的表演,在那些真正的高士眼中,竟破绽百出。曹朋可以看出,那许都……还有多少人知晓?   周不疑,越想就越害怕。   越害怕,他心里就越是慌乱……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终究是没经历过太多的风浪。   他之前故作出的沉稳干练,在此时也随之烟消云散。   我该怎么办?   是继续留在许都,还是离开?   他躺在榻上,脸上流露出迷茫之色。   对了,玄德公不是说过,若有危险时,可以告知那个神秘人,请他出手相助,或出谋划策?   来许都两年,他并未见过那个神秘人。   但是他能猜出,这个人一定有着非凡的地位。   对了,想办法和他联络……   周不疑翻身坐起,一方手帕从怀中飘落。他正要举步往外走,却犹豫了一下,半晌后蹲下身子,将手帕拾起来,小心翼翼的折好。拿在手中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放进了怀里。   也许,他说的没错。   我应该回家,陪伴父母,好好读书……   ……   设立在许都每条大街街口的街鼓敲响,咚咚咚咚……禁时已至,许都的夜禁就将要开始了。   曹朋坐在厅堂上,耳听府外传来的街鼓声,思绪飘忽。   “公子,公子?”   “啊,史老大,抱歉,刚才想到了一些事情,故而……来来来,咱们吃酒。”   史阿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堂上。   杜畿一旁作陪,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只听不说。   “公子,似乎有心事?”   曹朋抿了一口酒,点了点头,“我在想,那孩子会不会因今日而一蹶不振,若如此,却可惜了。”   史阿道:“公子是说……那周不疑?”   “是啊,感觉好像有点过了。”   不知为何,曹朋回到家中,脑海中总是闪现出周不疑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面即有些怜悯,又有些痛惜,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愤怒。最讨厌那些躲在后面,耍弄阴谋诡计的家伙。   如果周不疑是个成年人,或许曹朋不会有那么多的感想。   可是……   十三岁来到许都,不断的挑衅寻事。   即便是有朝一日他成事了,那些人会留下他的性命吗?他几乎是在以一个十三岁孩童的稚嫩肩膀,承担着天下士林的敌视。如果那些人成功了,周不疑的结局,也可以猜想的出来。   为平息士林之怒,或者说为了把自己隐藏起来,周不疑必死无疑。   毕竟,他所面对的那些人,哪一个又好说话?   曹朋苦涩一笑,对史阿道:“周不疑虽可恨,但毕竟还是个孩子。我所怒者,其实……”   他没有说清楚,其实什么。   但以史阿的阅历,还有杜畿的智慧,却可以猜出端倪。   “公子宅心仁厚,若换做是我,断然不会对他可怜。”   “呵呵,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话是这么说,但一想到他那年纪,我还是有些……我十三岁的时候,父亲背着我,从中阳山一路逃难到棘阳。如今想起来,我比他,却幸福许多。”   曹朋说起了自己,让杜畿和史阿,也不由得一阵唏嘘。   两个人,也都是经历无数起伏的人。而今思想起来,也是心有同感。   不过,见气氛变得如此凝重和压抑,杜畿连忙道:“公子今日在毓秀楼一展风采,来日必为一段佳话。只是,伯侯有些奇怪,公子如何知这许多事情?您所说的那些东西,伯侯从未听过。那个什么德的家伙,很有名气吗?还有那欧罗巴,希腊,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   曹朋一怔,立刻感到头疼。   他当时说的痛快,可回来后,就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   因为他说的那些事情,根本无法证实。在后世,亚里士多德之类的名字,或许耳熟能详,但在这个时代……   明日孔融前来,少不得也要有个解释。   曹朋急中生智,笑道:“伯侯可知,我老师何人?”   “哦,陆浑山胡昭胡孔明先生?”   “先生乃我授业恩师,但其实在孔明先生之前,我还有一位先生。   他名叫左慈,在我幼年时,曾教我许多东西。这些事情,都是左慈恩师所授,只可惜而今不知他身在何处。”   他在江东!   这一点曹朋倒是知道。   想必孔融那些人,也不可能跑去江东拜会左慈。   听师兄当年说过,左慈在山中修行,基本上已很少现身。哈,就算是找,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恩,就托到左慈的身上。   反正他忙着修炼成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嗯,先撑过这一时再说。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曹朋不想就这个问题在谈论下去,于是话锋一转,对史阿道:“史老大,你还没有告诉我,何故落得如今的状况?”   史阿的脸色,顿时一黯。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抬起头苦笑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原来,当年他虽曹丕,先去了漆县。在漆县待了一年后,曹丕有些不满足他的成绩,于是动了从军的念头。建安八年,曹操对邺城用兵,双方打得极为凶狠。曹丕奉命前往中丘迎接黑山贼出山,也是抱了满腔的热血,希望能借由这个机会,能建立功业,得到曹操赏识。   当时,史阿作为曹丕的亲随,自然一同前往中丘。   “那一夜,乌丸突骑忽至,不管是我还是世子,都没有预料到。当时中丘大营里,大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张燕的主力尚未出山。遇到乌丸突骑的袭击,整个中丘大营都乱成了一团。   我护着世子想杀出重围,不想乌丸突骑甚是凶狠。   在突围的时候,我们遭遇一支兵马。我虽拼命掩护,却终究寡不敌众。世子在乱军中战死,我则因为坐骑受惊,从马背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当时就昏迷过去。等我醒来时,乌丸突骑已经离开。整个中丘大营……后来,我被援兵找到,并送到了邺城。司空当时恼怒万分,恨我不能保护世子周详,于是断了我右手手筋,而后赶出了大营……我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回到许都之后,昔年的那些朋友,一个个见我犹如蝎虎一般,躲之不及。我也是没办法,家中妻儿总要活下去,只得去寻个事情。若非今日与公子偶遇,我打算过些时候,带妻儿回雒阳老家。至少那里还有我几个徒儿可以依靠,就算不成,家中也还有几亩薄田。”   史阿在言语中,透着几分心灰意冷。   曹朋不由得眉头紧蹙,半晌后轻声道:“你就打算这么落魄下去?”   “不然能怎样。”   “史老大,我看你不起。”   史阿一怔,愕然向曹朋看去。   “史老大,你手残了,腿残了,可脑袋还在。   当年王师授你剑法,那些剑术犹在。你还有左手,还能走路,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司空虽断你一手,可我相信,那绝非司空本意。你若还是当年的史老大,且留下来。只要你心里尚有希望,咱们一起做些事业……史老大,我只问你,你心里……可对司空心怀怨念?”   史阿沉默了!   半晌后,他轻轻摇头,“是我无能,未能保住世子性命,司空虽断我一手,可却留下我性命,我怎会怨恨。只是,我实不知,还能做什么。你看我,走路都不利索,更不要说残了一手……公子,我知你重情义。可你现在,似乎也是一身的麻烦,若留下我,岂不是被司空怪罪。”   曹朋看着史阿,轻声道:“我留下你,司空是否会怪罪我,我不知道。   但我却知道,若放你走,说不得将来我会怪罪我自己。我说过,你废了右手,还有左手。跛了一足,却可以骑马。关键是你脑袋里那些杀人的剑术……所以,你就老老实实留下来,至于是想一辈子这么沉沦下去,还是愿意和我一起,闯一番事业,得一场富贵,你自己选择。”   史阿,再次沉默了!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当初世子身边,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人。   而今世子命归黄泉,你身体残疾……那个人呢?如今他在何处?难道说,也死在乱军之中?”   史阿抬起头,“你是说,司马仲达?” 第548章 生死之谜   曹丕死后,曹朋一度无法相信。   不过随着后来消息经过确认,他也就不再怀疑。只是……司马懿的生死,却让曹朋疑惑不解。   据当时传来的消息:司马懿下落不明。   那么,他究竟是生,亦或是死呢?   这也让曹朋感觉,非常的揪心!   纵论整个三国时代,曹朋最感忧虑的人,不是诸葛亮,不是周瑜,不是曹操……而是那有冢虎之称的司马仲达。这货太能忍了,也太能熬了……其人心计之深沉,令曹朋感到畏惧。   其实,在卧龙谷的时候,曹朋就有两次差一点动了杀心。   但当时司马懿对他极为友善,让他下不得狠心。   诸葛亮?   一事必亲躬的主儿,活不长久;周瑜,也是个短命鬼。   三国演义中,曹操是个奸诈的主儿。但如果接触起来,就能觉察到,他其实是个很真的枭雄。至少比起历史上其他的枭雄而言,曹操是真正做到嬉笑怒骂借由本心的人物。他根本不在乎外面人如何评价他,一旦定下了目标,就会奋勇向前。而最为主要的是,曹操对身边人,特别是对他的族人,非常好!曹朋是曹操的族人,在这一点上,他不必担心太多……   史阿苦笑道:“说起仲达,司空也曾问过我。   不过,我也确实不太清楚,仲达的生死。当日中丘遇袭时,仲达是在后军,掌控辎重分发,并未和世子一起。我们突围的时候,我看到辎重营燃起了大火,想必也遭遇乌丸突骑袭击。以当时混乱的情况,仲达恐怕也凶多吉少。不过我无法确定,仲达此人,一向都很沉稳。若是见局势不妙,说不定会提前撤走……但他此后一直没出现,所以我估计他应该是遭遇不测。”   史阿倒是没有保留意见,将他的想法一一说出。   可是,这依然无法打消曹朋心中的疑虑。   司马懿,真的死了?   我不相信!   史阿也说了,司马懿是个很沉稳,懂得进退,知晓趋吉避凶的家伙。以当时的情况而言,他若是见情况不妙,说不定会立刻撤走。事实上,这家伙凭借这种趋吉避凶的本领,活生生磨死了曹操,磨死了曹丕,磨死了曹叡,磨死了诸葛亮,磨死了当时忠于曹魏的大多数人。   而后,他乘势崛起!   在这一点上,司马懿比诸葛亮厉害。   而且他知道培养人才,三国末期的魏国名将,勿论是杜预、羊祜这些人,与司马氏颇为亲近。   浑不似诸葛亮死后,蜀汉人才凋零……   这么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如果是在曹朋刚重生时,他可能会相信。可现在,他不信……   当初,长安大乱,很多人都说李儒死了。可谁又能猜测到,李儒跑到雒阳,改头换面的活着。若非曹朋的出现,说不定李儒现在躲在什么地方,当一个逍遥快活的富家翁。司马懿不见得比李儒笨,李儒能够在长安当时那么混乱的局势下活命,难道司马懿就不知道躲避?   问题是,如果司马懿活着,他人在何方?   这让曹朋,感到有些头疼!   按道理,司马懿的老爹还活着,而司马氏整体归附曹魏,他不可能一声不响的,就人间蒸发。   除非……   他效仿李儒?   曹朋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猛然坐直了身体。   “公子,你怎么了?”   杜畿觉察到了曹朋的反应,连忙疑惑的问道。   “伯侯,你说如果司马懿没死,他为什么没有露面?”   “司马懿没死?”   杜畿疑惑的看着曹朋,半晌后轻声道:“若司马懿没死,定然恐惧。”   “哦?”   “世子战死,可他却活着。   我听说,当初司马懿投奔司空的时候,司空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太好。但后来是卞夫人一力推荐,他才成为世子的幕僚。如果他活着出现在司空面前,保不住司空会对他下毒手。即便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曾经有恩于司空,可在这件事情上,怕也是无能为力,保不住司马懿性命……史阿死战跛足,犹被断去手筋。那如果司马懿活着,恐怕是……所以他没有露面。”   曹朋,点了点头。   这很有可能!   虽说史阿无法和司马懿相提并论,但如果曹操真的起了杀心,司马懿还真就活不了。   “伯侯,若他活着,会藏在何处?”   “这可就不好说了。”杜畿笑着摇摇头,“司马氏乃河内大族,亲眷颇多。其三代为官,还是有些门生故吏。不过,若我是司马懿的话,惹出这么大的祸事,绝不会返家躲避。因为,即便是司马防,也未必能护他周详……司马氏家族庞大,累世官宦。其根基是在温县,但是……”   “但是什么?”   “我依稀记得,司马懿的高祖司马叔平,曾为豫章太守;而司马叔平之子司马量,也曾履任豫章……一般而言,两代在同一地为官者,甚少。而司马家恰恰曾两代在豫章为官,其根基亦非同小可。虽其后两代,未履豫章,但其基业,却非两代可以消除。司马氏,是否在豫章存有根基?若有,那我为司马防,会使司马懿前往豫章,隐姓埋名,积蓄力量以待时机。”   “豫章吗?”   那可是江东的地盘。   豫章郡始建于西汉初年,在东汉时,领21县,绝对属于上郡之列。不过后来,孙策分出两县,领庐陵郡;孙策死后,建安十年,也就是在前一年,孙权又把豫章郡分为彭泽郡和鄱阳郡,把豫章郡一分为四。由于豫章是水军重地,所以孙权非常重视。所任官员,皆心腹之人。   即便是曹操派人去豫章寻找,也未必能找到当初司马氏的根基。   更何况,随着曹丕的死,曹操似乎也不想在追击责任,所以权作司马懿已死,不再过问。   而司马氏,似乎也当司马懿不存在。   可是,真的不存在了吗?   曹朋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心里面好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算了,且把这件事放在一旁。   待日后,再去打听吧……   想到这里,曹朋将面前的酒水一口喝干,而后看着史阿问道:“史老大,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   “史阿一废人,蒙公子不弃,愿意收留,岂敢推辞。”   史阿也想通了!   曹朋都不怕,他又怕什么?   举起酒杯,他一饮而尽,“虽说俺手残了,脚跛了……可是一身所学,都存在脑袋里。公子若用得上我史阿,只管吩咐。别的我不说,至少牵马缀镫,史阿倒也做的,但望公子不弃。”   牵马缀镫?   那简直是大材小用。   曹朋道:“既然如此,史老大且先住下,不必拘束。   至于干些什么,你随意就是。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右手虽残,尚有左手;你脚虽跛了,可还能骑马。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我相信,王师教出的徒弟,绝不是随随便便,就放弃的人。   来,咱们满饮此杯,明日还有事情要做。”   杜畿和史阿不敢怠慢,连忙举杯饮酒。   青铜爵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曹朋站起身来,负手走到门口,片刻后,他突然道:“起风了!”   ……   夏秋相交,起风最正常。   清晨,曹操负手于花园之中,聆听着羊衜的汇报。   “如此说来,阿福也算是以大欺小了。”   羊衜笑了,“以大欺小倒算不上,不过的确是狠狠的煞了一下周不疑的威风。不过,他在酒宴上所说的那些东西,不免匪夷所思。那海外蛮夷,果真也有那等见识过人的高士存在?卑职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玄乎……欧罗巴,希腊……还有那个什么亚里士多德,卑职从未听说过。”   曹操笑着摇头,“子路,你没有听说过,不代表就不存在。   阿福是个谨慎的人,决不可能无的放矢,胡言乱语。他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那必然是确实存在。呵呵,不知天下之大,焉论天下之事?阿福这句话说的不错,我也甚感有趣。   至少那大秦国,还有波斯,是确实存在。   恩,若北方战事结束,我倒是有心派一队使者,出使一番。就按照阿福说的那样,从西域一路过去,好生的去看一看,这九州之外的世界。呵呵,说不定,还会有令人惊喜的收获。   只是,我有些奇怪,阿福这些事情,又是如何知晓?   还有他说的那本什么《历史》,还有什么《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又是什么样的书呢?能得阿福这样推崇,必非普通文章。若是能有机会,倒真想看看,真想看看啊……”   说话间,曹操脸上,露出悠然神往之色。   ……   曹朋并不知道,他在毓秀楼那一番话,引起了多么巨大的反响。   第二天,孔融带着应玚前来拜访,也仔细的询问了一下,曹朋所说的那些事情,是否存在。   曹朋当然,予以肯定。   当孔融问及他是如何知道的时候,曹朋也早有准备。   他顺水推舟的把这件事,推给了那位他素未谋面的仙长。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左慈的名字,但只要是了解曹朋过往的人,大都知道,在他幼年时,曾得一道人教授,才有而今之杂学。   孔融,对那位道长,不由得悠然神往。   他来找曹朋,还有另一件事。   那就是希望曹朋,能为应玚引介一下。这对曹朋而言,并不是一桩难事,勿论是他姐夫邓稷,还是他老子曹汲,亦或者尚书府的荀彧,或者司空曹操,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过,曹朋并不想把这位建安七子之一,推荐给其他人。   他即将前往南阳,需要大量的人手来组建班底。   虽说,他已经招揽了杜畿,并派人前往东郡,向邓稷借调邓芝。对了,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否能招揽过来的卢毓卢子家,满打满算,也仅止三个人而已。这远远不够,绝对不够……想他在西北时,不过河西五县,手底下就聚集了多少人才?庞统徐庶孟建庞林……其幕僚之庞大,也使得他可以顺利的平定西北之乱。而今,南阳郡的状况,远不是河西郡可以相比。   一个仅仅三人的幕僚班底,肯定不够。   应玚,虽不清楚他其他的本领,但是以他建安七子的名号,做一个从事,绰绰有余。   所以曹朋是打算,把应玚截留下来,为自己所用。他可不想将来到了南阳后,再重新组建幕僚。   于是,他热情的对应玚发出邀请,让他暂时在奉车侯府住下。   “我与德涟一见如故,正应早晚盘桓。   若德涟不弃,可现在我这里住下,待我这段时间迎接完了吕氏汉国,再为德涟引介,如何?”   孔融和应玚倒也清楚,吕氏汉国抵达在即。   据说,他们已和曹真的虎豹骑汇合,最迟明日便会到达许都。   曹朋刚获任用,必然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既然他已经答应,那自然就无需担心,只需耐心等待便是。同时,对于曹朋的邀请,应玚也极为心动。在考虑了一下之后,便答应了下来。   晌午,曹朋便前往大鸿胪刘晔的府上拜访。   曹汲和刘晔有交情,两人之前,常一起饮酒。不过当时,刘晔是感无施展才华的余地,而曹汲则颇有随遇而安的闲情逸致。如今,曹汲官拜凉州刺史,坐镇西北,已成为一方的大员。   而刘晔呢,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年初,他先是出使鲜卑,与中部鲜卑大人轲比能达成了盟约。   而后他刚返回许都,便听说吕氏汉国将要归附。这可是一桩大事件……自永元年以来,就未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外邦来投,请求归附,对于朝廷而言,无疑是一桩大快人心的好事。   经年战乱,也需要有一个可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了……   曹朋抵达刘府的时候,刘晔正忙得不可开交。   接待外邦使节,是一个极为严肃的事情。这礼制所定,每一个步骤都不可以发生偏差,需要仔细的推演。刘晔一见曹朋,顿时喜出望外。他拉着曹朋的手,责怪道:“友学,何以来迟?”   不等曹朋解释,刘晔拉着他,便走进了书房。   “你若再不来,我就要派人去找你。”说着话,他取出一块令牌,递给曹朋道:“你立刻带依仗动身,务必于天黑前抵达长社。吕氏汉国今夜,就在长社留宿,你去迎接一下,明日随同使团返还。”   “这么急?”   曹朋诧异道:“叔父,我也知吕氏汉国归附的重要性,可这迎接仪仗……按道理说,应该是行人丞负责,何故要我前去?”   刘晔神色古怪,半晌后轻声道:“我也知不合规矩,可这是吕氏汉国使节所请!”   曹朋,顿时恍然…… 第549章 伊人,如玉   长社,位于许都以北,有水以西。   原本是春秋时,郑国长葛邑。后相传因社庙树木猛长,故而得名长社。《史记·秦本纪》记载:昭襄王二十三年,客卿胡伤攻魏长社。中平元年,东汉名将皇甫嵩,曾在此纵火,大败黄巾贼。   ……   “高将军!”   天将黑,浩浩荡荡的使团,抵达长社城外。   曹朋与长社官员出城相迎,站在最前面。长社,是许都北面的屏障。若长社丢失,就是一马平川,朝夕可至许都。所以,长社的官员品秩,比同等规模的县城,要高出一个级别。可即便是如此,长社令领大小官吏,还是恭恭敬敬的站在曹朋的身后,却没有一个人反对。   曹朋,不是一个小小县令,就可以相提并论。   他虽然只是译官丞,论权力根本无法和县令相比。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因为曹朋是译官丞,而敢表露出骄横之色。   城门下,灯火通明。   曹朋远远就看到了,一面火红色大纛下,纵马而来的高顺。   虎豹骑呼啦啦分为两排,让出了一条通路。高顺纵身下马,快走几步之后,看到曹朋却一怔。   “曹……阿福?”   “呵呵,高将军,别来无恙。”   曹朋闻听,不由得呵呵的笑出声来。   也难怪高顺有点疑惑,有些辨认不出曹朋来。说起来,他和曹朋并没有几次接触。满打满算,也就是曹朋在温侯府被吕吉陷害时,两人曾照过面,交谈过。其他几次,高顺都站在人后,从不开口。他生性沉默寡言,当时虽说受吕布所重,但地位相对而言,并不是太高。   高顺不属八健将。   即便他忠心耿耿,最终也只是在中郎将的位子上止步。   甚至,吕布驰骋天下之初,高顺甚至没有过独领一军的机会。距离上次和曹朋相见,已经快十年了。那时候的曹朋,不过十五六岁,生的又比较瘦弱,所以透着一股子清秀的灵性。   而今呢?   曹朋看上去可是魁梧而健壮。   至少如果单从体格上而言,高顺是真认不出来。   在他的脑海中,曹朋依旧是那个瘦小单薄,相貌清秀的少年。那里似现在,雄壮魁梧,已然是赳赳大丈夫。   “曹公子,别来无恙。”   高顺郑重其事的朝着曹朋一礼,而曹朋坦然接受。   在他而言,这一礼他受的心安理得。若非当年他私纵吕氏家眷,而今高顺,已化为一冢枯骨。说穿了,曹朋还是高顺的救命恩人。所以,即便高顺而今贵为吕氏汉国的使臣,他也可以毫无心里负担的,接受高顺的一拜。   “高将军,城中已设好了酒宴,正好与将军一醉。”   作为主人,曹朋自然要热情招呼。   哪知道高顺一摇头,“曹公子,当知我的性子。   我身负重任,滴酒不沾。所以,这酒宴就免了吧……请公子为我等准备好住所,早早歇息为好。明日一早,还要赶赴许都。若公子欲饮酒,待高顺此行圆满之后,必与公子一醉方休。”   怪不得,高顺在吕布军中的地位一直不高。   在这东汉末年,找个不好酒的人,还真不容易。曹朋身边的人,大都好酒!不管是甘宁还是夏侯兰,亦或者是潘璋庞德……更不要说,似典韦许褚这种,餐餐必有酒肉方能快意的人物。当然了,似甘宁他们,大都可以分得轻重。什么时候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他们心里明白。可如果说,似高顺这种一旦有事情,便滴酒不沾的性格,也的确是非常的少见。   而且,这家伙说话,太直了吧!   曹朋未曾理睬身后官员的轻声抱怨,微微一笑,“高将军,一别近十载,你这认真的脾气,还是没变。”   高顺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他面带歉意,朝曹朋一拱手,“公子勿怪,盖因顺此行,身负重任,故在出发时便立誓,绝不饮酒。”   “也好,这一路辛苦,车马劳顿,好好休息一下也是一桩正经事。   住所已经安排妥当,可以安置使团所有人马。请将军随我入城,咱们一边走,一边说话。”   说着,曹朋探手抓住了高顺的手臂,两人把臂而行。   曹真在这时候,自动充当起副手,下令虎豹骑在城外驻扎。   曹朋一边走,一边感觉有些不自在。   身后,好像有一双目光,一直在盯着他看。可是他又不能停下来,回头观瞧。好在,那目光中,并没有隐藏杀气,也就是说,对方并无恶意。曹朋也不担心会有危险!这里是长社,说起来是他的地盘。天底下也不是人人都是冷飞,也许只是使团的人,对他感觉好奇?   在驿馆门外,曹朋突然停步,借侧身让路的时候,猛然回头。   但见身后,全都是使团的成员。   天色昏暗,也无法看清楚,刚才凝视他那双目光,究竟是出自何人……   “高将军,请。”   “曹公子,请。”   两人相视一眼后,展颜而笑,一同走进了驿馆。   驿馆里的驿卒,早已经将房间安排妥当。长社这个地方,和其他县城不太一样,有一点军镇的性质。驿馆的面积很大,足以容纳整个使团的成员。曹朋和高顺又聊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于是起身告辞。走出驿馆大门,他突然驻足停步,仰天看着漆黑夜空,深吸一口气。   也许,很多人没有觉察到曹朋和高顺之间的称谓。   按道理说,高顺身为吕氏汉国使臣,代表着吕氏汉国的体面。他在吕氏汉国,官拜大司马之职,曹朋不应该称呼他为‘将军’;同理,高顺对曹朋的称呼,也不应该是‘公子’称谓。   这两个称呼,从某种程度上延续了当年在徐州的那段交情。   高顺没有拒绝曹朋仍称他为‘高将军’,而曹朋呢,也没有拒绝‘公子’称谓。   从这一点来说,曹朋知道,高顺此来许都,是怀着诚意。或者说,他并不单单是为了归附,更多的,则是来还曹朋当年私纵之情。两个称呼,也代表了双方都牢记着当年的情谊……   想必,此次吕氏汉国归附,问题不会太大。   曹朋的心,也随之轻松下来。   对于刚才凝视他的那双目光,也就抛到了脑后。听高顺说,他此行的使团成员,大都是当年陷阵营的将士。若如此的话,也就是说,那里面肯定有认识曹朋的人。高顺还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寻找当年陷阵营将士的家眷。他希望,能够在离开中原时,待那些家眷一同离开。   对于这个请求,曹朋满口应承。   自吕布帐下有陷阵营这个编制以后,人员一批换了一批。   吕氏一家离开徐州,远赴海外的时候,陷阵营的成员,大都是以徐州本地人士为主。其成员主要集中在下邳、彭城和沛国三地。高顺手里有一个名单,刚才交给了曹朋。对于曹朋来说,这件事并不困难。按照名单上的地址,派人查找便是。就算曹朋不帮忙,曹操也会插手。与其说是一个请求,倒不如说是一个人情……所以,曹朋丝毫没有感受到压力……   出驿馆后,曹朋立刻找来驿卒,将名单装好,连夜送往许都,呈报刘晔手里。   “请大鸿胪一式三份,一份留存,一份递交呈报司空。剩下一份,待我返还许都之后讨要。”   “卑职明白。”   驿卒不敢怠慢,连忙备好马匹,星夜赶赴许都。   曹朋呢,则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就住在距离驿馆不远的一所房舍里。   一进门,曹朋就看到曹真正坐在厅堂上,大快朵颐。   “哥哥,何故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曹朋笑呵呵的走进屋中,在桌旁便坐下。   曹真也不说话,给曹朋满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了一杯,二话不说,一饮而尽。他抹了一下颌下短须上的酒渍,长长出了口气,对曹朋道:“那高顺活脱脱是个木头,我陪他两天,却快要憋闷死我了。问他话,十句里面能回答一句;请他吃酒,却又是个滴酒不沾的家伙。   好生无趣,好生无趣……”   曹朋闻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大致上可以猜出,曹真那狼狈的模样。   “哥哥,你这话说的可就差了,我倒是觉得,高将军为人挺友善。”   “那是对你!”   曹真吐槽不止,苦笑道:“你信不信,从我接到他到方才在城外,整整两天,我是第一次见他露出笑容。平常和他在一起,总是板着脸,好像谁欠他钱似地。也就是对你,他今天笑了。若非亲眼看见,我甚至以为这家伙根本就不会笑。请他看歌舞,他不看;请他吃酒,他不吃。留宿时,就躲在住所中,不是看书,就是早早的歇息……呼,真真个无趣到极点。”   “可这个人,当年曾令叔父,吃了不少的亏。”   曹朋抿了一口酒,“高将军就这脾气,当初在吕布麾下时,以他的才华和干练,丝毫不逊色于文远。特别是临阵之机,更号称从无败绩。这一点,连张文远都佩服无比,常与我称赞。   他没什么喜好,最大的乐趣,就是演练兵马。   也许正因为这样,他不懂与人交际,更不知溜须拍马。所以,当时吕布对他,即看重,又排斥,地位非常尴尬。若不是到了海外,恐怕他也不得好下场。只可惜,他那一身兵法谋略。”   “阿福,这高顺,真有那么厉害?”   “你若是不信,等回到许都之后,去问问别人就知道。   那家伙是个天生的军人……如果没有仗打,我估计他也活不下去。留在中原,早晚丢了性命。”   曹真闻听,顿时无语。   的确,海外和中原的情况,有很大的不同。   海外蛮荒,战乱不止。   而中原,战争总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阴谋。   高顺是个直人,恐怕是很难在那种倾轧之中存活下来。如果换到西汉初,想来他的下场,未必能比彭越英布之流更好。   曹真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谈论下去。   两人在屋中一边喝着酒,一边闲聊着,不知不觉,亥时已至。   “哥哥,早点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曹真答应一声,将杯中酒喝干净,与曹朋告辞离去。他住在城外军营当中……虽说城里已经给他准备的住处,曹朋这里,也能为他腾出房间。可曹真也习惯了,更愿意在军营里休息。   用他自己的话说:“若是听不到那刁斗声响,我可能会睡不着。”   这,也是个已经习惯了军营生活的主儿!   曹朋送走曹真,找人清理了屋中杯盘狼藉。   他返回卧房,刚准备换了衣裳,上床休息。就听门外有人轻轻叩击房门,“公子,公子?”   曹朋拉开门来,探出半个身子。   却见门外长廊下,一名驿卒恭恭敬敬的朝他行礼,“公子,吕氏汉国高使节,请公子前往一叙。”   高顺找我?   曹朋一愣,旋即点头道:“你等着。”   他和上门,对着一人高的铜镜,整理了一下衣冠。   心里面却有些疑惑:都这么晚了,高顺找我,又有什么事情?   难道说,他还有其他的事情,希望通过我,与司空托付?可即便如此,也大可以明日再说嘛。   想了半晌,他也没有想出头绪。   门外,驿卒还在等候,曹朋拉开门,迈步走下门廊。   “前面带路。”   “喏!”   驿卒答应一声,便领着曹朋,步出了住所。   准确的说,曹朋的住处属于驿馆的一部分。只是驿馆人手不够,所以基本上留在使团那边负责。   出门一拐,沿着幽静小路,很快就来到了吕氏汉国使团的驻地。   这是一个大跨院,分内外两进。   外面是使团的杂役亲随,而高顺则住在后宅。曹朋在那驿卒的带领下,来到后宅的月亮门下。   一个吕氏亲随,拦住了去路。   “是高使者请曹公子前来……”   驿卒连忙解释,以免发生误会。   那亲随一笑,用带着淡淡的下邳口音的官话道:“我知道,我在这里,正是奉高司马之命,恭候公子前来。你回去吧,这里没有你什么事情了……曹公子,请随我来,高司马已恭候多时。”   “高将军唤我,有什么事情吗?”   亲随笑道:“这个,卑职可就不知道了……   公子,顺着回廊往里走,拐过那个弯儿就到了。”   “你不领我过去吗?”   “呵呵,公子昔日曾有恩于我等,说起来并非外人,只管去就是,卑职还要在这里值守。”   曹朋一头雾水,看了一眼那扈从,点了点头,而后迈步行去。   这高顺,究竟在搞什么鬼? 第550章 时也,命也!   暮秋的夜晚,带着丝丝的冷意。   庭院中,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韵,若不仔细感受,很难觉查出来。风柔柔的,万里无云……一轮皎月照映在庭院中,照映在满墙的藤蔓之上。繁星点点,风吹过,带着沁人肺腑的气息。   在门廊下,跪坐一名少女,正守着一尊土垆。   土垆有两个垆口,温两壶美酒。   酒香,花香……   还有这月光,这风……   组合成一副绝美的美人温酒图。当曹朋走过来时,少女抬起了头,脸上闪过一抹调皮的笑容。   “阿福,猜猜我是谁。”   曹朋顿时呆在了那里,愕然的看着美人。   有点陌生,又有些熟悉……但最关键的问题是,高顺在哪里?   这女子是谁?为何会在此处?而且听他话语间的口吻,似乎和自己颇为熟悉。仔细打量,美人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的模样,和曹朋应该差不太多。站起来,约175的身高,体型高挑,又透着丰润之美。一头乌黑秀发,将发丝拢结,挽成大椎形状。椎中处结一个白色丝绳,状如马肚,堕于脑后。这正是东汉末年,女子最为常见的堕马髻发式,又称之为倭堕髻。   一袭月白色长裙,在胸口收束。   如此一来,更衬托出美人婀娜体态。   一张瓜子脸,柳眉恰似弯月,眸光璀璨若星辰。美人端坐垆旁,娇靥透出粉色。也不知,是那垆火的原因,亦或者是她内心中激动所致。眼中,闪动着一抹水色,脸上却带着灿烂笑容。   阿福,猜猜我是谁?   曹朋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脱口而出道:“大小姐?”   “笨阿福,总算是聪明了一次。”   曹朋顿时懵了!   吕蓝,眼前这美人,竟然是吕蓝。   曹朋陡然清醒过来,倒吸一口凉气,快走几步上前,紧张道:“大小姐,你怎会返回中原?”   我的个天,吕蓝竟然来到了中原。   要知道,她可是吕氏汉国的国主,代表着吕氏汉国的国体。   别的事情曹朋不知道,但他却知道,如果被曹操知晓,就算他没什么想法,以郭嘉荀彧等人的手段,也会扣留吕蓝,以加强对吕氏汉国的统治。这种事,历史上曹操可没少做。建安中,南匈奴单于呼厨泉到许都参拜,结果被曹操一下子扣住,封了个爵位,让他留在许都。   随后,曹操趁呼厨泉不在,暗中扶立去卑,使南匈奴南迁。   他本意是想要归化南匈奴,却不成想,南匈奴竟趁机将整个并州占居,获得更大的利益。   五胡乱华,南匈奴是第一个对中原发动了攻击,消灭了西晋,建立了汉国。   可以说,把并州广袤土地交给南匈奴休养生息,是曹操决策上的一大失误。但也不可否认,当时曹操扣押了呼厨泉,扶立去卑之后,使得并州在数十年中,得到喘息,北疆从此无虞。   吕蓝竟然敢跑回中原,那不是羊入虎口?   看到曹朋如此紧张,吕蓝的心里,却不由得一甜。   “阿福不用担心,此次返回中原,随行皆我心腹。他们在归汉城成家立业,妻儿都留在那边,决不可能背叛。而且,我是以男装而来,平日里就在高司马身边。整个使团知我者,不过十人耳。而这十人,都忠心耿耿,绝无可能背叛。待此次归汉成功,我便随高司马,返回吕汉。”   “你……还要回去?”   曹朋鬼使神差,说了一句。   却见吕蓝粉靥一红,旋即露出一抹哀伤之色,“我若不回,又能去哪儿?父亲走了,母亲和小娘都在那边……我的家,也在那里,虽说中原是故土,却很难有我立足之地,我怎能不回?”   是啊,她又能去哪儿?   曹朋很想说:留下来,我保护你!   可他知道,不能!   吕蓝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以曹朋而今的能量,着实难以保全吕蓝。   除非……   曹朋在吕蓝身边坐下,而吕蓝也沉默不语。用托子从卡在垆中酒壶的耳下,提起酒壶,慢慢的为曹朋斟满一杯酒水。   “看看,可合适?   这是我到了那边以后,随小娘学的本事。母亲说我温酒的本领,比卓文君还要好。你试试看?”   昔年那个娇憨刁蛮的大小姐,居然学会了温酒?   曹朋微微一笑,双手捧起酒杯,先嗅了一下酒香,而后轻轻点头,慢慢的品了一口。   “大小姐的手艺,果然不凡。”   吕蓝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悲伤。   “爹爹最喜欢饮酒,我那时候还与他保证,将来定每日为他温酒。可是我学会了温酒,爹爹……”   曹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吕蓝。   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吕蓝的手臂。   时值暮秋,秋夜甚寒。   吕蓝并没有穿的太后,一袭白绸裙,虽隔着长袖,却可以感受到,那犹若凝脂般玉臂的温暖。   她身子轻轻一颤,抬头瞪了曹朋一眼。   “对了,听说你已经成亲了?”   “嗯!”   “可有孩子?”   “而今,三男三女,打得已四岁,小的才几个月。”   “嘻嘻,却是好福气。”   吕蓝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但旋即又笑了。   “对了,听说你,又惹了祸事?”   “……祸事倒说不上,不过你来了,我这祸事也快要结束了。说起来,我还没有谢你呢……”   曹朋扭头,偷偷的看了吕蓝一眼。   “若言谢,其实我应该先谢谢你!”吕蓝小心翼翼,将一壶酒取出垆口,又为曹朋斟上一杯,仿佛自言自语道:“当年,我并不知道,你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把我一家送走。我们在那边,多亏了你的帮助,才算是站稳了脚跟。母亲和小娘,也时常提起你,说你是个好人。”   好人吗?   曹朋抿了一口酒,苦笑道:“我若真是好人,就不会送你们去那蛮荒受苦。”   吕蓝扭头,一双明眸凝视曹朋。   片刻后,她突然笑了,轻声道:“你若是当时虽我们去了,说不得而今就没有吕氏汉国。”   曹朋心里一动……   “对了,夫人和小夫人她们好吗?”   “都挺好。”   “那就好……也算不负当年温侯信任。   我听说,你们会协助主公,拖住高句丽兵马?可不要勉强……”   吕蓝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勉强,高句丽和我吕汉国,早晚会有一战。去年我们攻下了慰礼城,改归汉城,已经等于表明了立场。新罗和高句丽,对此颇有不满,与我们发生过数次冲突。若高句丽不灭,吕汉国恐怕也不得安宁。我们之所以要对高句丽用兵,其实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毕竟我们不是土著,始终会遭受排斥。与其将来被他们打,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此时的吕蓝,言语中透出一种强大的自信。   曹朋轻轻点头……   她终究不再是那个当年的娇憨少女。能为一国之主,自有其不凡之处。不管是靠着什么手段,也真真个了不得。也不知在这些年,她受了多少苦,才有今日的成熟。若吕布在世,必然会感到欣慰。昔日的娇娇女,而今已经能独挡一面……想到这里,曹朋不由得长叹一声。   “阿福,你会去幽州吗?”   “去幽州?”   曹朋愣了一下,片刻后摇摇头,“我已受命,待你们此行结束之后,我便会前往南阳郡。”   “南阳郡?”   “是啊,刘备打下了宛城,南阳局势不稳。   我幼年时曾在南阳郡生活,也算是半个南阳郡人。所以主公让我过去,尽量稳住那边的局势。至于幽州,想来问题不大。以主公之能,绝不是袁熙可以抵抗,幽州之战,胜败已定。”   “曹操,很厉害!”   “是啊,是很厉害……”   “这次我们渡海前来,曾在渤海郡见到了文远叔父。   他对曹操也很敬佩,言语间和高叔父颇有些生疏……我不知道,再过十年,你是否也会如此?”   张辽,生疏吗?   曹朋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他侧眼向吕蓝看去,却见她脸上有一丝惆怅。   下意识,握住了吕蓝的手。曹朋感到吕蓝的身子轻轻一颤,似乎本能的想要挣脱,但旋即就安静下来。   “我不会……其实不止我,张将军依旧挂念着你们。   但……你可知道,当年张将军归降,曾与我有约定。他要做到渡辽中郎将,唯有这样,才可以照顾你们。只是,他而今在主公帐下效力,若是对你们太过亲近,恐怕很难达成目的。非是他与你们生疏,而是不得不生疏。他和我的情况不同,身为降将,毕竟会有许多衿肘。”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曹朋停顿了一下,“人生不如意事,常十居八九!   文远将军当时,是想要以死报效温侯。只因我劝说,他才归降。这些年来,他原本有机会留在江淮……你知道吗,当年你口中的‘破地方’,已经变成了富庶之地。可文远将军却一直向北靠拢,所为的,便是那渡辽中郎将的身份……大小姐,莫要怪他,他是为你们着想。”   “那你呢?”   “我?”   “是啊,也为我们着想吗?”   吕蓝瞪大一双明眸,皓齿轻咬朱唇,颇为期待的看着曹朋。   一双纤纤玉手,在不知不觉中,抓紧了曹朋的手。曹朋不由得有些恍惚,眼前的美人,在刹那间和当年那个娇憨刁蛮的小丫头合为一体。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自然也为你们着想。”   “嘻嘻,我就知道。”   吕蓝这才留意到,自己紧握着曹朋的手。   不由得脸一红,连忙松开。   气氛,陡然间显得有些尴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吕蓝为曹朋斟一杯酒,曹朋就满饮一杯。   片刻后,吕蓝突然道:“阿福,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说。”   “你去南阳郡,会与刘备交锋,对不对?”   “嗯。”   “帮我杀了他,还有关羽。”   曹朋先一怔,但旋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吕布和刘备那一摊子烂账,说实话很难分清楚谁对谁错。吕布落魄时,是刘备接纳了他。但最终,吕布赶走了刘备,占领了徐州;但随后,在刘备走投无路时,吕布并没有杀他,反而给了他安身之所。几次俘虏吕布的家眷,始终待若上宾,未曾有半点的冒犯,送还给刘备。刘备帮过吕布,吕布也曾为刘备解围……不过说穿了,两个人都是在利用对方而已。   不过在吕蓝的心里,恐怕还是站在吕布一边。   更何况,吕布死于关羽之手……   其实,不用吕蓝说,曹朋和刘备关羽之间,也没有缓和余地。   于私,曹朋倒是蛮敬佩刘备;但于公,他是曹操的族侄,从他投奔曹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和刘备之间,必然是你死我活。而今,吕蓝的恳求,却让他又多出了一个杀刘备的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你放心,我必不会与之善罢甘休。”   吕蓝,笑了!   “对了,听说你去了河西?”   “是啊。”   “河西好玩儿吗?”   “好玩儿?算不上吧……不过倒也有趣。”   “那和我说说,和我说说。”   吕蓝似乎又变成了当年在海西时,那个刁蛮娇憨的大小姐。她似乎对什么事情都很好奇,不停的询问曹朋这些年来的经历。哪怕是一点点细微的细节,她也会反反复复的,追问不停。   而曹朋,也不厌其烦的与她讲述。   时不时,他还会问一问吕蓝这些年来的生活。   对于三韩,他颇有些好奇。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奇葩的民族,以至于在两千年,演变出一群奇葩的生物。吕蓝越说,越兴奋。两人从一开始还有些陌生,渐渐的,变得再也不复隔阂……   ……   “大司马,这样好吗?”   长廊尽头的拐角处,高顺和一个亲随,正默默的关注着。   高顺笑了,轻声道:“有什么不好?我倒是觉得,挺好……至少,这些年来,你可曾见大小姐,如此开心过吗?不管怎么说,有曹公子在,与我们而言,会带来更多的便利和好处……说实话,如果当初曹公子有而今这般声望和本事,说不得已经和大小姐……”   说到这里,高顺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的道:“时也,命也!” 第551章 归附   天亮后,吕汉使团再次动身。   不过这一次,吕汉使团的规模和阵容,可就变得庞大许多。虎豹骑从使团队伍中拖后拉出,而改为仪仗出行。此次,为迎接吕氏汉国的到来,曹操也着实下了本钱,以宗属藩国的仪仗迎接。整个仪仗队伍,浩浩荡荡有千人之多,前面有旌旗开道,后面有车马随行,声势浩大。   这也是曹操的安排!   通过这样的方法,来告诉大家,他奉天子讨伐不臣以来,政绩斐然。   看看,连海外番邦都前来归附,说明什么?说明了曹司空执掌朝堂,所作所为大涨了中原威风。   这对于曹操接下来,置丞相府,设十三曹,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至于汉帝?   谁还真的在乎!   也许,只有那些朝堂上的老臣们,对汉室还存有眷顾。不过其中也有不少人,是为名为利而考虑。一俟曹操真的设置丞相府,到时候汉室还会有多少臣子,可就再也无法揣测出来。   曹朋随仪仗而行。   但身边,却多了一个小亲随。   吕蓝女扮男装,成为曹朋的一名扈从。   她此次返回中原,就是希望能与曹朋再次相见。至于政务,自有高顺去对付。马上就要到许都,她若继续混在使团当中,难免会露出破绽。毕竟在许都,有太多高人存在。不论是荀彧荀攸,亦或者是郭嘉董昭,都不是那种眼睛里会揉沙子的人。如果不在许都,或许还方便一些。可到了许都之后,使团必然会遭遇到各方面的关注。谁又敢保证,吕蓝不被看穿?   吕蓝在建安初离开了中原,一晃已近十载。   但她毕竟曾出现在下邳。哪怕女大十八变,长相与当初有许多改变,却难免会有人认出来。   曹朋和吕蓝饮酒,直至丑时。   在分别时,他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建议吕蓝不要再留在使团当中。   倒不如充作曹朋的亲卫,抵达许都之后,在奉车侯府藏身。待使团抵达许都之后,所有的目光都将集中在使团上。相比之下,曹朋和奉车侯府所受到的关注,都将大大的被削减,于吕蓝而言,无疑更加安全。吕蓝也觉得曹朋这个主意,非常合理。她本就不是为了归附而来,只是想见见曹朋。而今能与曹朋朝夕相处,正合了心思。同时在高顺看来,吕蓝越安全,当然就越好。他原本就不太赞同吕蓝前来,只是拗不过吕蓝执意要来……说句心里话,从他们在渤海郡登陆开始,高顺的心里就一直忐忑。能藏匿踪迹,也正中了高顺之意。   于是,曹朋身边,便多了一个亲随。   曹朋从许都过来,带了一千多人。   谁是仪仗,谁为扈从,根本就没人知晓。   包括曹真也没有留意到,曹朋身边多了个人。所以这一路下来,倒也安安稳稳,未有任何差池。   ……   建安十一年九月二十六,吕氏汉国抵达许都。   曹操代表汉帝,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而曹朋呢,则顺理成章,领着吕蓝从队伍中退出……   “高司马,别来无恙。”   当曹操见到高顺的时候,也忍不住生出万般感慨。   这,可是他的老对手!   当年和吕布在濮阳交锋时,他可是没少被高顺收拾。而其部下众将,大都与高顺有过交锋。   典韦、许褚、曹仁、曹洪……   几乎都吃过高顺的亏。   当初曹操杀死吕布之后,曾想要招揽高顺。   可惜,曹朋却私自将高顺连带着吕布一家人,送去海外。   一晃十年,当初那个吕布帐下的悍将,而今已成为吕氏汉国的大司马。如果从职务而言,高顺的职务,丝毫不比曹操差。同样是三公,大司马的职务,甚至比司空还要高出一筹。所以,曹操见到高顺的时候,一边是暗自感慨世事无常,另一边又忍不住,有些埋怨曹朋。   这孩子,可真真个坏了我的大事……   曹操接了高顺之后,便一同进入许都。   曹朋则带着吕蓝,神不知鬼不觉的返回奉车侯府。   把吕蓝刚安顿下来,就接到了刘晔的通知,让他前去参理事务。所谓参理,是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说难听点,就是‘赶快过来伺候’。吕氏汉国抵达之后,必然会有接风和饮宴,但那都是务虚。说穿了,就是一个过场……身为大鸿胪,刘晔必须要和使团的副手进行接触。   双方把即将商议的各种条陈林列出,而后分别呈报给曹操和高顺。   第二天,曹操和高顺之间的商议,就是从这些条陈当中,先挑选出一些容易达成一致的东西,进行试探。随着一个个条陈的通过,当双方基本上达成一致之后,汉帝将登场,表示接受吕氏汉国的归附。   最后,欢庆!   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程序。   刘晔所担负的,就是一个沟通和商议,曹操负责决断。   至于汉帝,最后出场时差不多也就是一个傀儡的角色,基本上无法参与到具体的商议之中。   双方都很有诚意,所以也不必担心失败。   曹操亲自下令,安排了使团驻地。高顺则暗自庆幸,幸亏曹朋提醒,事先把吕蓝带走。否则的话,入驻驿馆之后,需要登记姓名。到时候就很容易露出破绽。吕蓝在曹朋身边,也容易出入驻地。毕竟曹朋是译官丞,担负着对使团接待的事务。所以,进出驻地,不费吹灰之力。   使团抵达许都当晚,双方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磋商。   刘晔和吕汉副史先接触了一下,准备谈判的话题……曹操呢,则在司空府设宴,款待高顺。   就这样,一夜无事。   从第二天开始,双方的谈判也随之展开。   吕氏汉国此次前来,曾提出了几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就是曹朋……这个问题已经解决,曹朋身为译官丞,已经无需再去讨论;第二件事,吕氏汉国希望能获得曹操的资助,并恳请开放海河口(渤海郡)、不其县、介亭(今胶州湾)以及郁洲山三处港口,以方便于往来。   待曹操平定幽州,开放辽东四郡,以加强吕氏汉国与中原的贸易往来。   第三件事情,鉴于吕氏汉国土著偏多,不利于监管和治理。故而提出希望能够从中原迁涉移民三万户,以加强吕氏汉国对三韩的控制。   第四件事情,恳请输送辎重。   第五件事情……   吕氏汉国此次,一共开出了九个大项,共二十七条请求。   除了第一条之外,其他都需要认真的磋商。   开放港口,加强往来,是一件好事。只是双方如何贸易,怎样交流,还有很多细节需要磋商,这件事问题不算太大。真正困难的,是辽东四郡,以及迁涉三万户中原百姓,才是双方磋商的重点。辽东,有公孙氏为豪强……历史上,他们后来归附了曹操,并与曹操联手对高句丽实施打击,令高句丽惨败,不得不退守丸都。而此时,公孙氏与袁氏走的很近,与曹操是敌对的关系。开放辽东四郡?牵扯到对辽东,以及之后与高句丽政权的对策……   此时的高句丽,定都国内城。   袁熙为向高句丽借兵,让出了乐浪郡和和玄菟郡。所以,如果曹操答应开放辽东四郡,就预示着,在解决了袁熙之后,他还要对辽东辽西继续用兵。曹操,是否愿意如此连续兴兵呢?   这个问题,完全要看对袁熙之战的结果。   所以,曹操一时无法答复。   迁涉三万户,那可就是十五万人口。   中原历经战乱,人口本就有些匮乏……迁涉十五万人到吕氏汉国,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所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极为惊人。更不要说,若十五万人到了吕氏汉国,会壮大吕氏汉国的力量。万一吕氏汉国壮大之后,会不会变成第二个高句丽自立呢?曹操也不得不慎重。   这里面牵扯到方方面面,需要仔细的考虑才可以。   对此,曹朋没有什么发言权,甚至没有资格,参与谈判之中。   不错,他对吕氏汉国的确是有恩。   那又如何?   这可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情,个人的感情很难参杂进去。即便是高顺,也不可能退让太多。   总之,随着双方的接触,一条条协议出现,谈判开始变得激烈起来。   曹朋呢,随着谈判的深入,也变得越来越轻松。到后来,别说曹朋了,就连刘晔都无法涉足其中。他也乐得清闲,干脆不再操心,大多数时间,他会在侯府陪着吕蓝,日子倒也轻松。   建安十一年十月,曹操和高顺就牵涉人口达成协议。   曹操会在三年之内,向吕氏汉国迁涉十万人口。同时,吕氏汉国也会向中原贩卖十二万土著奴隶。十万汉人入三韩,将会在很大程度上,改善吕氏汉国的人口种族状况。而十二万土著奴隶,一旦进入中原,基本上就是沧海一粟,产生不了太多影响,反而可以给中原带来更多的劳力。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即能满足高顺的要求,又可以控制住吕氏汉国的人口。   不过再接下来,谈判就变得有些不太顺利……   ……   曹朋没有去关注谈判的结果!   因为他很清楚,高顺是抱着极大诚意过来,归附一事,已是不可阻挡。之所以纠缠于辽东四郡,说穿了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十载,昔日吕布帐下那个直男,而今也学会了手段。   借由辽东四郡的契机,为吕氏汉国争取更多的利益……   这政治,历来是最能磨砺人。   连直男也开始懂得,耍一些手段,来谋取利益了!   司空府中,曹操和高顺唇枪舌剑。   而曹朋,则趁此机会,在无声无息中,将卢毓招揽到了手下。   他以愿意为卢植出版为借口,先是和卢毓取得联系。而后通过与卢毓不断的接触,渐渐了解到卢毓的状况。   别看卢毓出身名门,其父卢植声名显赫,地位颇高。而在后世,卢毓更是五姓七大家之中,范阳卢氏的创立者。范阳卢氏,始祖就是卢植,后卢毓官拜曹魏司空,其子卢钦、卢志、卢谌等四兄弟累居高位,至北魏太武帝时,卢玄首应旌命,入局朝廷,范阳卢氏才一跃成为北方高门大阀,与太原王、赵郡李、荥阳郑、陇西李、博陵崔、清河崔等几大高门,组成了豪门贵胄。   此时的卢毓,正处于人生低谷。   卢植为官清廉,加之耿直忠厚,并未积攒下太多的家产。   卢植死后,卢氏旋即衰颓。   特别是在经历了袁绍和公孙瓒的战乱之后,卢氏受兵祸之厄,几乎是一贫如洗。卢毓兄长,死于兵祸。卢毓更靠着微薄俸禄,来供养整个家族。卢植,有四个儿子,而今只有卢毓一个儿子存世。一家子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哪怕是曹操对卢植万分敬重,却也无法给予太多的资助。   卢毓而今领着一家子人,在许都几乎是靠着卢植当年的朋友资助,勉强生存……   否则,他也不会连给他老子的著作拓印成书,都要四处求人。   这年月,作者可没什么稿费之说。   也没有出版社之类的机构,想要出书,那就得自己出钱。有时候,你出的这些书,还卖不到钱,只能当做送人的礼物。东汉末年,纸张昂贵,连雕版印刷术都还没有出现。出书,基本上就是一个赔钱的买卖……花费极为昂贵。哪怕是卢毓那些朋友,也无法给予太多帮助。   而且,不是你有钱,就可以帮我出书。   你想帮我出书,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身份……   所以,卢植声望虽大,可是却迟迟找不到出资人。   曹朋在士林的威望,足够了!同时,他又号称是曹操帐下,最能赚钱的人,有充足的财力。   在拿到了卢植著作的刊印权后,曹朋又给予卢毓许多资助。   然后好一番忽悠,最终把卢毓说动,成为他将来前往南阳郡的幕僚。至此,郭嘉推荐的三人,已全部归附。   建安十一年十月十七,许都迎来了初雪。   也就是在这一天,历经半月之久的谈判,终于有了结果。   曹操和高顺在谈判良久无果之后,各退一步,达成了统一。随后,高顺以吕氏汉国大司马的身份,代表吕氏汉国,正式向曹操递交了国书,从此以后,中原为兄,吕汉为弟,世代臣服。   这国书递交当天,整个许都,都为之振动…… 第552章 酒宴疑云   “阿福,我要回去了。”   “……”   奉车侯府的后花园中,白雪皑皑。   一阵风拂过,卷起雪晶飞扬。吕蓝依偎在曹朋的怀里,陪着他欣赏这满园的雪景,突然凄凄而言。   曹朋,一振。   环在吕蓝腰间的手臂,下意识收拢。   片刻后,他轻声道:“真要走吗?”   “我的根,终究在吕汉。   母亲和小娘也需我照拂。而今朝廷已接纳我等归附,开春就将与高句丽开战。这个时候,我必须回去。否则吕汉必军心不稳……阿福,什么时候去南阳?听说那边的情况,很糟糕。”   曹朋一笑,“更糟糕的事情我都经历过,区区南阳,不足为虑。”   说话间,他伸手搀扶起吕蓝,正色道:“但有件事情,你必须要应下。回到吕汉,不可以再似早先那般,亲自上阵搏杀。而今周大叔在东陵岛正组建水军,想来以后联络也能方便一些。   对了,最好能尽快在沿海寻找一优良港湾,以方便船只停靠。我已命人通知徐州九大行首,让他们派人前往渤海,与你们接洽。有些东西,与其通过朝廷,倒不如通过这些个商蠹子来解决。而今我虽然已不在海西,他们对我也不似当年那般恭敬。可只要有利益,他们必然会参与。这帮商蠹子,可以用,却不可以信。至于这其中的分寸,你可一定要把握好。”   “嗯!”   吕蓝垂下头,修长白皙的颈子,划出一道柔美的弧线。   曹朋心里陡然生出不舍,下意识把吕蓝紧紧的拥在怀中……   来许都已近一月,两人朝夕相处,感情渐渐深厚。   本就有一定的基础,当年曹朋在海西时,虽说并没有太过刻意,但下邳冒死将吕蓝一家救走,还有那海上的送别,都使得吕蓝魂牵梦绕。只是,勿论是她还是他,都很清楚,而今还不是在一起的时候。若想长相厮守,还需忍耐。可这分别之苦,相思之苦,终究令人难过。   曹朋轻轻揉了揉吕蓝的头,道了声,“外面冷,且回屋吧。”   吕蓝,顺从的和他一起返回屋中。   ……   男女之间,其实也就是隔了层纸。   特别是当郎有情,妾有意的时候,一切自当水到渠成。   吕蓝在抵达许都后不久,便与曹朋有了肌肤之亲。原本按照曹朋的想法,不想让她再离开。   可是吕蓝却还是坚持着,要返回归汉城。   这女子,一旦执拗起来,谁也劝说不得。哪怕是曹朋哀求,也没能改变吕蓝的决心。毕竟,曹朋虽是她的爱人,可她的母亲,小娘还有朋友,都在吕汉。这些年来,高顺曹性忠心耿耿的辅佐着她一家人,打下而今吕汉基业。更不要说,那些跟随吕家远赴吕汉的将士……   吕蓝柔弱的肩膀上,却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她不仅仅是一个弱女子,更是整个吕汉国的希望,大名鼎鼎的吕氏女虎。   曹朋无法改变她,也从没有想过,要去改变她……   既然,她已经有了决意,那就只有支持。   所以,曹朋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接连发出信函。给东陵岛的周仓,给下邳的九大行会,给河西的苏双等人……他要尽一切力量,来支持吕汉,分担吕蓝的压力。对此,吕蓝并没有拒绝,而是默默的感受着,情郎对她的关怀和体贴。   吕氏汉国正式归附中原,也预示着,吕蓝在许都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在举行祭天封禅大典之后,吕蓝也将要返回吕汉。   曹朋知道,吕汉虽然在三韩站稳脚跟,但是吕蓝身边可用之人,却不是太多。一直以来,她几乎就是依靠着高顺和曹性来打天下,身边连个可用的谋臣都没有。高句丽不同于百济和马韩。历史上,隋炀帝发兵百万,三征高句丽未得成功;而唐太宗也曾多次征伐,损兵折将,最终才大获全胜。而今的高句丽,虽然远非三百年后的那个高句丽可比。但毕竟占居了大半个朝鲜半岛,实力雄厚。高顺和曹性,年纪都渐渐大了,总不可能一直靠着他们。   而且吕汉而今的形式,和当初初至三韩又不一样。   那时候,吕汉和新罗之间还算是友好。可现在,吕蓝拒绝了新罗国主的求婚,更与新罗刀兵相向。如此一来,吕汉在牵制高句丽的同时,还要面对着新罗国的夹击,压力必然大增。   所以,曹朋思来想去,命人前往荥阳,将庞明和王双二人找来。   庞德,他要带去南阳郡,一时间抽调不出。   但庞明和王双,却可以随同吕蓝前往三韩相助……   庞明和王双都是骁勇善战之人,特别是王双,跟随曹朋已久,忠心耿耿,可以托付重任。   此二人前去,也能缓解一下吕蓝的人才危机。   只是这武将好找,谋臣难寻。   想要为吕蓝找一个可以出谋划策的谋臣,着实不太容易。   本来,曹朋准备过些年,等张辽当上了渡辽中郎将之后,让李儒前往三韩。可目前看来,恐怕一时间难以成行。李儒在年中,已秘密前往成都,亲自主持那个金融战略,也抽不出手。   至于其他人……   曹朋死来想去,也未能想出一个合适的谋臣人选。   这个时间段,三国时期的谋臣要么已经名花有主,要么就是刚出生。亦或者是在敌对的阵营里,想要发掘,并非一桩易事。而且,谋臣和武将有很大不同。武将可以四方飘零,但谋臣,大都是出身望族,其乡土之情和家族的归附感很强。让他们飘零海外,的确有些困难。   所以,这谋臣的人选,就有很大的局限性。   首先他不可能是名士,也不能是望族出身……   其次,他在中原已找不到其他的出路。若有真才实学,当然是首选留在中原,谁又愿意远赴海外,去那蛮荒之所?   单只是这两点,就使得曹朋可以选择的范围大大缩小。   寒士,有真才实学,又难在中原立足。   曹朋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人,符合这些条件。   “阿福,你莫着急。   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也许是机缘未至吧。若机缘到了,自然就会出现人选,你又何必揪心?”   是啊,机缘未至。   庞明和王双两人已经同意前往吕汉。   王双那边非常容易,他是曹朋的家臣,一切以曹朋马首是瞻。基本上,曹朋说什么,他就会去做什么,不必太费口舌。再加上王双也知道,自己武艺虽好,可是想要在中原出人头地,实在是太过困难。中原人才济济,单单是曹朋帐下,就有许多能人。他若是留在中原,想得到机会实在是太难了……特别是那些世家达官贵人,心思太多,实在不太好揣测。   想当初,曹朋让他回到许都,保护曹冲。   结果环夫人扭头就把他赶回曹府……   曹朋此去南阳,虽说会有大把机会。可是对王双而言,同样也难以出头。   若是到吕汉,那至少是一个中郎将的官职。哪怕这个中郎将,和朝廷的中郎将有很大差别,但至少有很多机会。再者说了,看起来公子和吕汉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为吕汉效力,不也是为公子效力?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返回中原,到时候可以得到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但庞明……   曹朋认认真真的召见了庞明,也没有任何隐瞒,甚至将吕蓝找过来。   “这是吕氏汉国国主,安平,我需要你帮我走一趟吕氏汉国,辅佐玲绮一家,对抗高句丽。   当然,此权宜之计。   主公即将对辽东用兵,玲绮到时候将担负牵制高句丽的责任,需上将方可担当。   你可愿代我一行?”   庞明在三思之后,答应下来。   他虽然受曹朋重用,但他很清楚,此去南阳,他很难得到独领一军的机会。南阳郡的情况和西北不同,曹朋必然受到许多牵制。且不说而今驻守南阳郡的魏延,即便是前些时候赶赴南阳的典满许仪二人,也都有着极其深厚的背景。在这种情况下,他又如何能独领一军?   相反,若是到了吕汉,他可以得到大把的机会。   用曹朋的话说,那就是一个中郎将,轻而易举……   大丈夫当扬威于海外,建立功业。而今,他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而且他又不是彻底脱离中原。   庞明愿意前往吕汉,令曹朋自然万分高兴。   他让人从许都城外的田庄里,挑选出六百健卒,随同庞明王双二人,一同出发。不过,庞明和王双两个人要提前离开,先悄悄赶赴渤海郡,找到张辽之后,通过张辽的关系藏起来。等到吕汉使团抵达渤海之时,庞明等人在随同前往。有此二人到吕汉,至少能令吕氏多一些保障。   曹朋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高顺,高顺自然万分高兴。   他年纪确实大了!   再征杀个十年,二十年,恐怕就无法继续征战。   如果他无法继续征战,何人可以代替?庞明和王双的出现,无疑令高顺的压力,大大缓解。   只是谋主的问题,却始终得不到解决。   连曹朋自己,都面临同样的麻烦,又如何帮助吕蓝?   如果之前曹朋没有招揽到杜畿,那说不定可以向吕蓝推荐杜畿前往。可是现在……估计杜畿未必同意。   卢毓就更不要说了,大名鼎鼎卢中郎之子,就算曹朋没有招揽,也会有其他人招揽。怎可能会离开中原,前往三韩;邓芝,也不可能!同样是心高气傲之人,断然不会去吕汉效力。   麻烦,着实麻烦!   曹朋拍着额头,却想不出一个合适人选。   虽说吕蓝告诉他,不必太费心思。   可曹朋还是希望能够为吕蓝,分担一些压力……   也许,真的是机缘未至?   ……   建安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汉帝命尚书令荀彧,率文武大臣前往嵩山,代祭天封禅。   而后,他在皇城接见了高顺,并正式承认,吕氏汉国在三韩的地位。   汉帝本打算趁此机会,能够和吕氏汉国交流一下。可是却被曹操阻止。当晚,曹操在司空府设宴,招待高顺等人。   曹朋作为大鸿胪译官丞,在这个时候,就必须要出席。   入夜,司空府中张灯结彩,无比热闹。   文武百官,除却荀彧带走前去嵩山封禅的官员之外,其他官员,大都出席了酒宴。   曹操非常高兴,经过一番波折,终于完成了吕氏汉国归附的事情。   这也算是开疆扩土吧!   曹操在酒席宴上,更是连连劝酒。   高顺这时候,也破了戒,连饮了数爵……   “高司马,没想到咱们有朝一日,竟能同坐一席,实在是令人感慨。”   高顺则说:“全赖司空之关照,小国此次才得以顺利归附。我等飘零海外,思家乡久矣。而今能重回中原,已是三生之幸。司空,过往恩怨,顺待鄙国国主愿与司空一笔勾销。从此之后,只有三韩吕汉,再无虓虎吕氏。”   曹操一怔,旋即大笑,“不错,一笔勾销。”   高顺这番话,无疑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当年曹操和吕布之间的恩怨,从此不会再计较。我吕氏一族,愿永驻三韩,尊宗属之礼制。   曹操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昔年温侯风采,我今仍记忆犹新。   说起来,我与温侯也曾结交,只可惜造化弄人,到头来……今见故人之后,能扬威于域外,我心甚慰,我心甚慰。来,高司马,咱们共饮一爵。”   两人又饮了一杯酒,相视而笑。   曹朋在一旁,默默的观瞧。   心里也在暗自感慨,这世事当真无常。   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行婢女,手捧酒壶,上前斟酒。   曹朋本也没有太过留意,只是大眼一扫。却不想,他这一扫,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冷芒。   高顺和曹操笑着,举杯正要吃下,曹朋却突然大吼一声,“高司马,且慢。”   高顺一怔,愕然向曹朋看去。而曹操则眉头一蹙,看着曹朋问道:“友学,何故上前阻止。”   曹朋却没有理睬,手指一名女婢,厉声道:“你,过来。”   “公子,有何吩咐?”   曹朋回身,与曹操和高顺躬身一礼,“请主公与高司马恕罪。”   而后,他上前一把攫住那美婢的手臂,从她手中抢过了酒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而后森然笑道:“姑娘,烦你将此酒饮下。”   那美婢脸色,顿时大变! 第553章 死士   曹府大厅上的喧哗,骤然间消失。   整个大厅变得静悄悄,鸦雀无声。气氛从欢愉而到凝重紧张,不过眨眼之间。典韦和许褚闪身站在了曹操身前,警惕的看着曹朋和他手中的美婢,大手似在不经意间,放在腰间佩剑之上。   这大厅里,一共有三人佩戴武器。   除了许褚典韦二人,就只有曹朋一个人。   高顺先是一怔,旋即看了一眼桌案上的铜爵,脸色陡然变幻。   他可是清楚记得,他眼前这杯酒,正是由曹朋手中的美婢斟满。难道说……高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放在桌案上的大手,青筋毕露,做出跃跃欲试,随时出击的势态。而曹操,更面沉似水。不过他没有出声,只静静看着曹朋。他很清楚,曹朋绝不会在这时候闹事。   许都城里,最希望吕氏汉国归附的,不是曹操,也不是高顺。   真正希望归附成功的人,毫无疑问便是曹朋。   美婢露出惧意,看上去楚楚可怜,“公子,此等玉浆,又岂是奴婢能够品尝?”   “我准你品尝。”   曹朋直视美婢。   曹操突然道:“吃。”   美婢一怔,脸色变幻。   突然间,她猛然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向曹朋砸去。   曹朋侧头闪躲,却不想这美婢长裙飘动,一只脚从裙影中刷的一下窜出。那精美的弓鞋,闪过一抹冷芒,狠狠的踹向曹朋的下巴。尼玛,无影脚……曹朋也吓了一跳,闪身向后一退。哪知道美婢却趁机一甩手,生生震开了曹朋的手掌,同时接着曹朋的手臂用力,猛然腾空而起,犹如凌燕归巢,凌空向桌案后的高顺扑去。从衣袖中,滑出一柄短剑,剑刃透着一抹蓝芒。   曹操身前,有许褚和典韦保护,所以想要击杀曹操,颇有难度。   可是高顺……   眼见着美婢扑来,高顺大吼一声,收复食案,双手陡然发力。   那沉甸甸食案,一下子飞起来,向美婢砸去。却见美婢在空中不慌不忙,纤纤玉足啪的踩在桌案上,身形再次拔高。只是这一次,她刺杀的对象已不是高顺,而是另一边的曹操。   典韦和许褚大吃一惊。   因为这美婢的身形,竟从他二人头顶掠过。   “叔父,小心!”   曹朋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万万没想到,美婢居然还是个高手。看她这一身功夫,只怕丝毫不逊色于当年那个冷飞。   或者说,她出手的套路,和冷飞相差不多。   眼见着美婢就要到了曹操身前,曹朋急中生智,将手中的佩剑,呼的脱手掷出。   他这一掷,可说是用足了力气。宝剑在空中闪过一道寒光,铛的一声响,被美婢用短剑磕飞在地上。不过,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许褚已经横身挡在了曹操身前。而典韦怒吼一声,拔剑就刺向了美婢。   曹操,脸色煞白。   刚才如果不是曹朋掷剑相救,他很可能就伤在美婢手中。   心中顿时勃然大怒,曹操在许褚身后,厉声吼道:“仲康,君明,休放走了这贱婢。”   许褚立刻应了一声,拔剑就冲了过去。   那美婢的身手的确不差,身形步伐极为灵活。饶是典韦这等人物,面对着美婢,也无法立刻结束战斗。只气得他哇呀呀的爆吼如雷,掌中佩刀舞动,呼呼作响。但见刀光闪闪,声势骇人。   而许褚从旁加入战团,美婢顿时就失了分寸。   两大高手夹击,美婢断然不是对手。   她偷眼看了一下,发现大堂上的文武官员,已纷纷退去。   而曹操和高顺,也已经被卫士保护起来,再想要刺杀,只怕是难以成功。不过,美婢发现,曹朋赤手空拳,站在一旁。一双美目中,闪过一抹恨意。她猛然侧身闪躲,也就在这时,许褚一拳就到了跟前。美婢看似闪躲不及,被许褚一拳击中。娇小的身子顿时飞出,只见她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却借着许褚这一拳之力,飞快掠出,手中的短剑一闪,竟朝着曹朋扑去。   “阿福,小心……”   曹操看到,也大惊失色。   他连忙想上去把曹朋的佩剑拾起来,递给曹朋。   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美婢就到了曹朋跟前。   却见曹朋不慌不忙,也不闪躲,抬起手臂,猛然一个翻腕,啪的一声机括响,一支钢弩从衣袖中飞出,蓬的正中那美婢的肩膀上。巨大的力量,竟带的美婢噔噔噔连退数步,仰面朝天的倒下。   “曹贼,今杀不得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美婢说话间,翻手一剑就扎进了胸口。只见她身体抽搐了一下,那张娇美的面庞,露出一抹痛苦之色,旋即便气绝身亡。胸口,鲜血呈黑色,瞬间流淌一地。曹朋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他连忙上前几步,来到美婢的身边。伸手在美婢的鼻子下探了探鼻息,眉头紧蹙一起。   “阿福,怎样?”   “死了!”   曹朋说话间,抬起头来。   “是个死士。”   他伸手,拔出美婢胸口的那支短剑。   有卫士上前,想要接过,却听曹朋沉声道:“小心,上面有毒。”   “来人,给我把这贱婢,乱刃分尸。”   曹操可真是被吓得不轻,不禁恼羞成怒。   几名卫士立刻上前,却听曹朋道:“主公,且慢。”   “阿福,你没事吧。”   曹朋拱手,“多谢主公挂念,朋无碍。”   说着话,他朝高顺看了一眼,正色道:“高司马,请勿怪罪。刚才我留意到,这女子身上的衣服,不太合体,衣着应非她所有,故而冒昧……此必是有人想要破坏与贵邦之友谊,才发生这种事情。她为高司马斟酒的时候,手微微有些颤抖,故而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太正常。”   今晚酒宴,是曹朋一手安排。   所有侍奉的婢女,也都经过一番准备。   衣衫,是专门订做;而在酒宴之前,更安排好了,各自斟酒的对象。   曹朋原本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原本只是觉得美婢有些不太正常,所以才上前阻拦。不成想,这美婢竟然是个经过专门训练的死士。他向高顺解释了一下,而后对曹操说:“司空府戒备森严,这女子竟然能混进来,恐怕……以卑职之见,最好先找人,辨认一下。”   没错,司空府的守卫,可以说是极为严格,甚至比皇宫大内还要森严。   外人想要混进来,着实不太容易。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人群,并且还担当了斟酒的重任……这又怎可能是一般人所为?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子又怎知道,她是为高顺斟酒?而不是其他人?里面,肯定有问题。   曹操这时候也冷静下来,“那就交给阿福你来处理。”   曹朋答应一声,转身扫过在厅堂上,那些负责斟酒的女子。   “来人,取名单来。”   既然可以安排来斟酒,那必然会有详细的记录。曹朋迈步,来到一个婢女身前,沉声道:“你可认得那刺客?”   “回公子,小婢不认得!   原本给高司马斟酒,是小玉负责。刚才上酒前,她突然跑过来,说是小玉病了,让她临时顶替。当时小婢们都忙着置酒,所以也没有在意……公子,我等和这刺客,真的没有关系。”   “贱婢狡诈,需大刑伺候。”   许褚怒声吼道,只吓得小婢,瑟瑟发抖。   曹朋静静的看着她,半晌后突然转身,“司空,还是请人,先辨认一下这女子的来历。”   “阿福,你的意思是……”   “这女子必是府中婢女,否则断无可能,知道小玉给高司马斟酒的事情。还有,请司空立刻派人在府中搜索,我估计那小玉,此时可能已经遇害。就在酒房周围,一定能找到尸体。”   曹操连忙下令,“仲康,立刻带人查找。”   “喏!”   许褚二话不说,健步如飞,便冲出大堂。   “究竟是何人,欲坏高司马性命?”   曹朋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那婢女跟前,蹲下身子,在尸体上摸索。她想要从女子的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这女子身上,却没有留下半点线索。短剑,名鱼肠,不过并非历史上那支鱼肠剑,而是依照鱼肠剑的式样,专门打造而成。曹朋刚站起身来,就听到有人询问。   于是冷笑一声,“自然是不希望主公得偌大功绩者所为。”   他这一句话,令大堂上众人顿时闭上了嘴巴。   不希望曹操得到这么大的功勋?   开疆扩土,那绝对是不世功业。即便是帝王,也对此极为赞成。偏偏有人不愿意出现这种状况,谁?整个许都,若说最不希望曹操坐大的人,那恐怕只有帝党一支。曹操脸色阴晴不定,但是却没有开口。目光,从厅堂上几个汉室老臣的身上扫过,令那几人,顿时脸色惨白如纸。   “咦,这不是五公子门下的小迷糊吗?”   一个家臣在清理狼藉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美婢尸体,惊奇的说道。   “你说什么?”   曹操闻听,不由得一惊,厉声喝问。   那家臣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小人,小人是说……看着有点像是五公子门下的小迷糊。”   “你给我看仔细一点。”   家臣战战兢兢,走到了尸体旁边。   他蹲下身子,仔细辨认了一下,抬起头道:“司空,就是小迷糊。我见过的……平日里给五公子磨墨的小迷糊。本来叫什么,我们不是太清楚。不过她总是迷迷糊糊,丢三落四的,所以我们就叫她小迷糊。没错,小人绝不会认错……若司空不信,可以再找人来辨认一下。”   五公子,那不就是曹冲?   这一来,连曹朋也闭上了嘴,退到一旁不再出声。   这件事看上去,似乎变得有些复杂了。怎么好端端,把曹冲也给牵累进来了?曹冲,不是已经送去了颍川读书吗?难道说,他不满曹操的安排,所以派人刺杀曹操?这听上去很荒谬,可又不是不可能。自古以来,父子反目的事例多了去,父杀子,子弑父也并非没有可能。   曹朋相信,这件事和曹冲怕是没有关系。   可是在这种时候,他也不敢再开口,因为他看到,曹操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曹操双手握紧了拳头,片刻后突然一声怒吼:“曹真何在?”   “末将在!”   曹真从大厅外,飞奔进来。   “你立刻带人,星夜赶赴颍川书院,给我把那逆子抓回来。”   “这个……”   “怎么,你要抗命不成?”   曹真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他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卑职不敢,这就领命。”   “慢!”   曹朋突然站出来,在曹操身前跪下,“叔父,此事和仓舒,绝无关联。仓舒素明白事理,怎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以侄儿见,此事当有蹊跷。恐怕连仓舒也不知道,此女的来历。   最好还是先询问一下,这女子是如何混到了仓舒公子身边。   若主公心怀疑虑,大可以让兄长亲自前去颍川书院询问一下,何必大张旗鼓,与主公绝无益处。”   曹操,也不禁犹豫起来。   他也知道,曹冲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可是这刺客被认出,是曹冲身边的人。他若是不做出表态,弄不好就会被高顺误会。偷偷向高顺看了一眼,却见高顺面色如常,迈步走上前来,“司空,依我看,曹公子所言颇有道理。若是大张旗鼓的追查,反而不美。还是先查一查,这女子如何混入府中,再问五公子不迟。”   既然高顺开口了,曹操自然也不再坚持。   片刻后,许褚返回,“回禀司空,在酒房后面的雪堆中,发现了一裸身女子,正是那个小玉。”   “查,给我查清楚,这女人如何混进府内。”   曹操这一次,可真是怒了。   这么一个女人混进府里,居然没有人觉察。   万一她要刺杀曹操,那曹操可真的是非常危险……也幸亏了曹操平日里戒备心甚重,典韦和许褚二人,总有一个跟随左右。若不然……曹操激灵灵打了个寒蝉,不由得心生惧意。   这时候,一名老管家走过来。   “司空,老奴对这女子,倒是有些印象。”   “哦?”   “应该是年初吧,有一次五公子出门,回来时带着这个女子。当时老奴记得,夫人还询问,五公子说是他和周不疑去坊市时,看到这女子卖身葬父,故而心生不忍,便买回身边服侍。   没错,就是这个女子!   老奴还记得,夫人一开始是打算让她去厨上,但五公子说,她识得字,所以便留在五公子身边。”   “你可确定?”   “老奴千真万确……”   曹朋脸色,在这时候却突然一变。   他呼的站起身来,大叫一声,“不好!”   不等曹操询问,他便冲出了厅堂。   “君明,快带人,随阿福过去。”   曹操虽然不太明白曹朋为何会反应如此激烈,但本能的,他还是选择了相信曹朋这一遭。   典韦答应一声,带上十名卫士,紧随曹朋而去。   曹操立于厅堂上,看了一眼堂上的尸体,扭头又看了看高顺,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苦涩笑容…… 第554章 险死还生   “谁知道周不疑的住处?”   曹朋在司空府大门外跨坐上马,大声问道。   “公子,我知道。”   “前面带路。”   曹朋也不废话,马鞭一指那家臣。   家臣更不敢怠慢,连忙上马,在前面领路。直到曹朋已经离开,典韦才带着人来到府门外。   见曹朋已经走了,典韦气得破口大骂:“尔等还不立刻备马。”   司空府的家臣们,立刻七手八脚的忙碌起来。片刻后,马匹前来,典韦一把就推开了家臣,翻身上马,朝着曹朋离去的方向,打马扬鞭而去。   夜风,阵阵。   初雪过后,气温陡降,许都的夜晚,极为寒冷。   曹朋骑在马上,迎着风,疾驰。   自高顺等人入许都后,汉帝一党一直表现的太过于平静。不是曹朋想要生事,而是于情于理,帝党都不应该如此平静才是。越是平静,就越是说明帝党在酝酿一个大动作。否则,眼睁睁看着吕氏汉国归附,曹操因此而获得巨大的名望,进一步架空汉帝,岂不是坐以待毙?   曹朋自认,若他是帝党,绝不会就此罢休。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曹朋的警惕性也渐渐松懈下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帝党竟然是这样子来进行安排。酒席宴上,若高顺被毒死,刚刚归附过来的吕汉,会是什么态度?高顺是吕汉的肱骨之臣。如果他死了,就算吕汉依旧有心归附,只怕也无法继续牵制高句丽。他们在三韩,必然会面临一个混乱的局面,甚至会落入下风。   谁都知道,吕汉而今是两面受敌。   之所以归附中原,固然是有私人的因素在里面。   但就公事方面,吕汉也希望借由此次归附,来谋求中原的援助和支持。毕竟而今三韩,的确是一个蛮荒。特别是百济马韩,在此之前不过是一个城邦制的国家,体制非常松散。想要对抗高句丽这样的庞然大物,若无外力支持,的确是一桩麻烦事。历史上,高句丽在曹魏以后,不断发展壮大。历经五百年发展,他们几乎占领了汉江流域,将新罗百济压制在朝鲜半岛的一隅。   城邦制的国家,终究不是那种中央集权的对手。   高顺若死了,吕汉归附必然无疾而终,而曹操也将声望大减……   一箭双雕!   帝党的手段,可谓毒辣。   不过,曹朋没有想到,帝党竟然借此机会,把曹冲和周不疑,都给牵扯进去。   曹冲在月前已经被送往颍川书院,在书院里叫什么名字,恐怕只有曹操和钟繇两人知道。   而周不疑……   他断然没有这样的手段。   那孩子倨傲,孤高,有些偏执。   但究其本质而言,始终还只是一个孩子。   曹朋现在担心,帝党会借此机会,把周不疑当成替罪羊扔出来。不过,必然是一只死羊……   周不疑受曹朋打击,已经心灰意冷。   在那天晚上之后,如销声匿迹般,很少抛头露面。   曹朋可以感觉的出来,周不疑有点想回家了。可是,帝党会这么轻轻松松,放周不疑回家?   曹朋,不信!   ……   “公子,前面就是铜驼巷。”   带路的家臣,猛然勒马,回头大声提醒。   曹朋,也立刻驻马观瞧。   铜驼巷,位于毓秀街的尽头,是一条幽静偏僻的小巷子,环境非常舒适。这里是在建安四年,许都扩建后才有的一条街巷。当时,城墙向外移出六里,在古城墙废墟的基础上,开设了铜驼巷。   许都的城市规模,和汉魏雒阳城颇为相似。   有水从此流淌而过,铜驼巷就依有水而建。他面积不大,却很幽静,环境也非常优美。但由于这里距离闹市较远,出入不太方便。所以居住在铜驼巷的人,大都是一些书生和士子。   入冬后,铜驼巷的人很少,所以显得有些寂静。   路上的积雪还没有消融,可以看到一溜溜的脚印……   家臣在前面领路,曹朋紧随其后。   “这里原本是环家的一处别院,去年夫人把这个院子送给了周不疑。   小人曾奉五公子之命,给周公子送过几次东西,所以倒也不算陌生……公子小心,这里的路面,不是特别平整。”   家臣在前面领路,借助路旁宅院门口的气死风灯笼光亮,隐约可以看清楚路面的状况。   曹朋也没有吭声,手握长刀,警惕的跟在那家臣身后。顺着有些昏暗的小巷往里走,很快就来到了铜驼巷的尽头。周不疑的住处,就在铜驼巷最里面,门外有一排古松,苍雄虬结。   院门紧闭,那家臣上前,蓬蓬蓬叩响门扉。   但是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曹朋一蹙眉,沉声道:“让开。”   家臣连忙闪身,就见曹朋上前,一脚狠狠的踹在门上。   却听咔嚓一声响,那紧闭的大门,被曹朋一脚踹的四分五裂。曹朋二话不说,迈步就走进了院子。院子的面积不大,围墙大约在两米左右的高度。墙上生有青藤藤蔓,给这庭院平添了几分幽冷气息。一共有三间房舍,正中央是正堂,后面连着两间偏房。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子里也都黑着灯,似乎没有人。曹朋在庭院里,喊了两声周不疑的名字,可是并没有回应。   “可有引火之物?”   “回公子,小人这里有火折子。”   “嗯,随我来。”   曹朋说着,便迈步走上了正堂门阶。   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静悄悄……曹朋推开了房门,就着月光扫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把灯点燃。”   “喏!”   家臣连忙擦亮了火折子,找到了窗台上一盏油灯。   他把油灯点亮后,屋中顿时有了光亮。回身看去,却见正堂上有一张食案,一个少年匍匐在食案上,一动不动。曹朋正蹲在少年的身边,将少年翻过来,招手示意家臣把油灯凑上前。   果然是周不疑!   那少年,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几若无有。   曹朋连忙为他号住脉,眉毛挑了挑,扭头向食案上看去。   “立刻请张仲景先生和华佗先生过来。”   看到这种状况,那家臣自然也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连忙把油灯放下,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门外传来马蹄声,紧跟着有典韦那粗豪是声音,传了进来。   “阿福,阿福可还好?”   “叔父,进来吧。”   曹朋抱起周不疑,往厢房里走去。   他把周不疑放在床榻上,然后犹豫了片刻,扭头对刚走进来的典韦道:“这孩子被人投毒了。”   “啊?”   “司空府的事情,应该和他关系不大。   这孩子恐怕也是受人唆使……那什么小迷糊的来头,估计他也不太清楚。对方想要把他扔出来当替罪羊,所以提前一步投毒。我刚才留意到,食案上的酒菜已经冷了,估计凶手早已经离开。我已经派人去请华佗和张机先生过来,希望能来得及,把这孩子抢救回来……”   “阿福,你还是这么心善。”   典韦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他可是很清楚,周不疑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屡次诋毁曹朋和胡昭,气焰极为嚣张……不过这段时间,这小子倒也还算是老实,没有惹出什么状况来。可在典韦眼中,周不疑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听说他中毒,有些幸灾乐祸。   “把火盆子点上,让人在厨房烧水。   一会儿华先生他们过来,说不定会有用。”   曹朋没有回答典韦,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眼,却落在床榻木枕旁的一个灰色包裹上。他走上去,打开包裹。典韦举着火把凑过来为他照明。包裹里,是一些衣物,还有几卷书籍,以及一个干粮袋,和一个钱袋子。钱袋子里大约也就是三贯铜钱的样子,数量并不是很多。   拿起那书卷,曹朋一怔。   《八百字文》、《三字经》,还有一卷拓印的《三十六计》。   曹朋的《三十六计》刚刚完成,并没有拓印成书,市面上也没有怎么流传。除了少数人之外,甚至没有人知晓他做了这么一部兵书。这少数人当中,除了曹朋家人和庞德庞统夏侯兰甘宁等部曲之外,就是曹操郭嘉还有陈群荀彧几个人。周不疑居然有他刚完成不到三个月的《三十六计》?不过想一想,似乎也不奇怪。曹冲那边肯定有这部书,周不疑和曹冲的关系那么好,有个拓印本,倒也正常。只是看周不疑这架势……曹朋眉头,不由得一皱。   “怎么了?”   “这孩子,怕是要离开。”   “那他怎么……”   “估计就是因为他想要走,才会遭此大难。”   这时候,铜驼巷完全沸腾起来。   卫将军夏侯惇领兵马已经封锁了整个许都,铜驼巷更聚集了许多人马。   领兵前来的,正是城门别部司马夏侯尚,也就是夏侯真的亲哥哥,曹朋的大舅子。   他步履匆匆的跑进来,看到曹朋和典韦,连忙拱手道:“典中郎,末将奉卫将军命,特来查探。”   曹朋扭头道:“华先生他们来了吗?”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有人道:“莫急莫急,老夫在这里。”   华佗迈步走进了,喘了口气,朝着曹朋一拱手,“公子,老夫来了……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这孩子中毒了!”   曹朋一指周不疑,然后侧身让开。   华佗连忙上前,俯下身子,为周不疑检查了一下。   “堇草?”   “啊?”   “一种毒草,毒性甚烈。   中毒者口鼻中会带有一种很独特的甜味……不过这种草很容易辨别,所以常被人将之与肉食相混合。但如此一来,堇草的毒性就稀薄,相对毒性就会减弱……恩,毒性还没有入肺腑,尚有得救。不过救醒之后,怕会有后遗症。具体是什么状况,因人而异,我也说不准。”   “还请先生施圣手,救他一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华佗也不啰嗦,立刻开始动手施救。   而曹朋则拉着典韦和夏侯尚出了厢房,只留下华佗和他的两个弟子,在房中忙碌。不一会儿的功夫,张机也来了。听说华佗正在里面施救,他也不客气,带着徒弟马真,也加入其中。   “两大圣手联手施救,若还是不成,恐怕也没办法了。”   曹朋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下门廊。   “伯仁。”   “嗯?”   “烦你派人前去司空府,禀报主公,就说周不疑和此事无关,而今被人下毒,正在施救,尚不知结果。”   “和他无关?”   曹朋苦笑,拎着周不疑的包裹。   “这孩子看样子都准备要回家了,何苦做这种事情?”   “说不定……”   夏侯尚本想说,说不定是畏罪潜逃。可畏罪潜逃,也不至于把自己毒死不是?他想了想,点头答应,立刻命人返回。   “阿福,那我先回去?”   “恩,司空府里目前形势不明,有一名死士,难保没有第二个死士。   叔父还是当回去保护司空,同时提醒司空,小心吕氏汉国使者的安全。有些人,不闹出点事情来,只怕是不会心安。”   曹朋想了想,突然转身,迈步往外走。   “阿福,你要去哪里?”   曹朋没有回答,只回头对夏侯尚道:“伯仁,这里不用留太多兵马。我出去一下,待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便冲到门外。   向一名军卒讨来一匹马,曹朋翻身跨坐马上,打马扬鞭而去。   夏侯尚跑出来的时候,曹朋已经走了。他连忙让一队兵卒跟上去,而后站在庭院中,有些不知所措。   ……   曹朋纵马冲出铜驼巷,直奔毓秀街而去。   片刻功夫,他就来到了毓秀街上一座大宅门口。纵身从马上跳下来,曹朋三步并作两步,窜上门阶,抓起门环,蓬蓬蓬连续拍击。那大门上的小门开了一道缝,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   “谁啊!”   曹朋也不赘言,抬手按住小门,猛然发力。   就见那小门呼的一下子被推开,里面的门子,被一股巨力顿时撞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便昏迷不醒。   曹朋迈步,走进大门内。   而这座府邸中的家丁,也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纷纷探头出来查看。   “有刺客!”   一个家丁,扯着脖子叫喊。   可没等他喊完,就见曹朋抬手翻腕,一支钢弩咻的飞出,正中他身边的门框。   “刘光,你再不出来,休怪我砸了你家的大门。” 第555章 人在做,天在看!   “阿福,去刘子玉家里了?”   司空府中,曹操眉头紧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与会的文武大臣,除了郭嘉等几个之外,大都留在了厅堂上。高顺也来到了曹操的书房,看上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地,随手拿起一卷书,津津有味的阅读,仿佛浑不在意。   可实际上,他又怎可能不在意?   “周不疑的情况如何?”   “好像有点麻烦,华太医和张机先生都在,但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有结果。”   “奉孝,你说阿福这算是什么意思?”   曹操抬起头,向郭嘉看去。   而郭嘉则微微一笑,朝着高顺看了一眼。   “依我看,友学是想要保住周元直。”   “哦?”   曹操也看了高顺一眼,高顺把手中的《孟德新书》,随之放下来。   “周不疑是什么人?”   “一个小孩子,有些聪慧,却又是个狂生。”   “他很厉害吗?”   郭嘉笑道:“厉害不厉害,却说不准。不过有些急智,辩才不俗。去年曾多次抨击友学,不过友学没有理他。前些时候,两人再次交锋,友学好像把他骂的狠了些。以至于最近颇为安静。   否则的话,这孩子不晓得又会发出什么言论……”   曹操扫了郭嘉一眼,苦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他隐隐约约猜出了曹朋的心思,可是又无法做出决断。   对周不疑,曹操最初还是蛮欣赏。   可随着周不疑在许都接连挑衅,令他多多少少感到不喜。而且,这孩子的背景,颇为复杂,身后存着帝党的影子,也让曹操很不高兴。只是曹冲喜欢和周不疑一起交流,曹操却没有阻止。一方面,他对周不疑根本就不屑一顾;另一方面,也希望曹冲能够借此机会增长见识。   想必,他这一次一定得了教训!   阿福,莫非想把周不疑,送去吕汉?   倒也不是不可能。   曹操可是听说,曹朋把他的家将庞明王双,并六百健卒,送往渤海,似乎准备前往吕氏汉国。   对于这么一个举动,曹操开始有些不满。   但后来一想,曹朋和吕氏之间,原本就存着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当年他冒死把吕氏一家送往海外,也说明了这个问题。据说,吕氏汉国的国主,和曹朋……这些是曹操在偶然中,和高顺闲聊,知道了一些事情。当时曹操觉得好笑,没想到这阿福,还是一个风流情种。   家里有两妻三妾不说,和蔡琰好像又有些不清不楚。   而今,又出来了一个吕汉国主,倒也真是一个‘妙人’。   这么一想,曹操也就释然。   吕氏汉国为什么要求豁免曹朋?说穿了就是那点男女之事。而曹朋呢,投桃报李,也必然会为吕汉着想。吕汉而今的压力,的确是很大。特别是一旦吕汉答应牵制高句丽,所要面临的威胁,必然增加。曹朋给吕汉送去帮手,与其说是私通外邦,倒不如说是帮他的小情人。   至于周不疑……   曹操有些犹豫。   说心里话,周不疑虽然聪明,而且有辩才。   但这样的人物,曹操手下还少了不成?论机智,他不如郭嘉;论干练,他不如荀攸;论沉稳,他不如荀彧;论手段,他不如贾诩;论忠诚,更不比程昱。更不要说,曹操手下还有董昭、满宠、毛玠、陈群这些能人,又怎可能真看得上周不疑?他或许会欣赏周不疑的聪慧,可是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重用他。哪怕周不疑来历可以,曹操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站起身,从书房里行出。   郭嘉非常知趣的随着曹操一同出来,两人在门廊拐角处停下。   “奉孝,你以为如何?”   “那要看主公,是否想要处置周不疑。”   “处置他做什么?一个小孩子,恐怕还没有这等周密的心思。这件事,恐怕是和他无关。”   “阿福怕也是这么认为。”   “可就这么放过他?”   曹操又觉得,有些不太甘心。   “这个,就要看主公是否已做好了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   当然就是和帝党翻脸的准备。   历史上,曹操在建安十九年废后,算是彻底与帝党反目。但如果你仔细琢磨,就会发现,曹操和帝党彻底反目时,双方的实力对比。曹操在历史上是建安十二年设立丞相府,而后兴赤壁之战。赤壁失败之后,他发出唯才是举令,并且在短短五年中,三发唯才是举令,使得他的羽翼完全丰满。凭借西征凉州,攻击汉中的功业,曹操权势越发惊人。而在建安十九年,曹操已经身为魏王,可以说北方局面,被他牢牢的掌控手中,已无人可以抗衡……   而倾向汉帝,或者说汉帝的盟友,同时又是曹操肱骨之臣的荀彧已经死了。   帝党的实力已经落到了谷底,而曹操权势如日中天。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曹操才有废后的举措。   而如今,曹操虽然强势,更夺取了西北。   可他的权势还没有真正的建立起来。   从奉天子以令诸侯,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分水岭,那就是丞相府的设立。   曹操还没有做好,和帝党彻底撕破面皮的准备。   郭嘉微微一笑,“发生这种事,总是要有人顶罪。周不疑或许无辜,但他现在,也必须要担上这个罪名。否则主公你就只有……如果周不疑死了,一切都好说。若是活着,主公又要如何治他的罪名呢?这件事牵扯到高司马,更关联吕汉的态度。主公又何不顺水推舟呢?”   这件事,你别插手了!   交给高顺去处置……   看曹朋的这个意思,是有心要保周不疑。   他未必是打算把周不疑送给高顺,但却不妨碍,让高顺出面解决。   如果高顺愿意接受,那自然好说;若他不愿意接受,曹朋也不会有什么反对的意见,皆大欢喜。   郭嘉笑道:“除非,主公有怜才之意。”   曹操闻听,却森然冷哼一声。   “小小狂生,何至于我生怜才之心?   若是十五岁的阿福,说不得我会怜才一番。可这小狂生与阿福比起来,分明是天壤之别。”   “那就交给高司马,也可以向吕汉表明主公心意。”   曹操想了想,轻轻点点头。   十五岁的曹朋,随着邓稷,已经在海西创出了一番局面,更跟随荀衍出使江东,还得了陈登的重视。   陈登在建安五年故去,当时曹朋被罚闭门思过。   曹朋十六岁,便主持了曲阳之战。   力抗吕布和陈宫大军,最后更大获全胜……   十五岁的曹朋,做出了陋室铭,在东陵亭七步成诗,为徐州士林所称赞。   十五岁的曹朋,交友极为广阔。   不但有荀衍陈登这样的人物看重,还和陈群、徐宣、陈矫等人友善。身边更有步骘这样的良吏相随。   所以不管怎么看,周不疑都比不得曹朋。   曹操或许有怜才之心,但绝不是周不疑这样的人。想一想,当年他是如何对付祢衡,便可以看出端倪。   “若那孩子命好,能活下来,就交给高顺处置。”   “主公英明!”   曹操哈哈一笑,背着手溜溜达达往书房走。   走了两步之后,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郭嘉道:“奉孝,你猜阿福,会如何与刘子玉说呢?”   ……   临沂侯府,曹朋跪坐席榻之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刘光。   说起来,刘光和曹朋差不多的年纪,但看上去,却好像比曹朋要年长许多,以至于似三旬而立。   瘦削的面颊,棱角分明,如刀削斧砍。   浓眉,朗目,若星辰璀璨。高挺的鼻梁,更平添英武气概。颌下短须,使得他有显得沉稳干练。一袭黑色大袍披在身上,刘光脸上带着笑容,端坐在榻上,同样是一句话也没有出口。   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半晌后,曹朋突然道:“刘子玉,还记得你我初见否?”   “啊?”   “建安二年,我初至许都。   当时你与我三哥斗犬获胜,我用一口刀,抵了我三哥的黑龙。”   刘光一怔,露出一抹怀念之色。他闭上眼睛,许久后自言自语道:“太久远,却已经模糊了!”   “模糊了吗?”   曹朋冷笑,“那你还记得,我离开许都之前,与你在北市的相见吗?”   “不记得了。”   “可我记得。”曹朋看着刘光,一字一顿的说:“我至今仍记得,当时一个少年……好像也是十五岁。他在北市的一座酒楼下拦住我,还对问我说:我们是否可以做朋友?只是我当时,没有回答。”   十五岁!   当刘光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颤。   面容有些抽搐,但却没有睁开眼睛。   曹朋口中那个十五岁的少年,说的不正是刘光吗?   那时候的刘光,刚从长安到许都。他渴望得到朋友,所以才会有那么一幕景象。   曹朋站起身,“十年前的那个问题,我想我现在,已经有了答案。临沂侯,你可想听一听吗?”   “哈,愿闻其详。”   曹朋用拇指指着自己,“我姓曹。”   而后,他用食指指着刘光,“你姓刘。”   “如何?”   “所以,你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刘光的身子,在宽大的棉袍里,轻轻的颤抖着。   半晌后,他睁开眼,“如此,我知道了。”   “还有一句话。”   “请说。”   “人在做,天在看……明日果,乃今日因。   临沂侯,你多保重。以后吃饭的时候,小心点……听说你已经有了孩子,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告辞!”   曹朋说完,扭头就走。   刘光脸色一变,呼的站起来,厉声道:“曹友学,自非私怨,何必牵累子嗣?”   而曹朋在大厅门口停下脚步,半晌后幽幽道:“正因为不是私怨,我才会心平气和与你说话。   否则,你焉有命在此与我交谈?”   说完,曹朋大步流星走出大厅,扬长而去。   刘光下意识的握紧拳头。   他很想下令,将曹朋留在府中。可他知道,即便这里是临沂侯府,只怕他的一举一动,也难逃曹操的眼睛。   “一介贱民,何至于此?”   曹朋已走下了台阶,扭头疑惑的看了看刘光,“刘子玉,你又能比他高贵多少?”   刘光的脸色,阴沉似水……   ……   走出临沂侯府,已过了子时。   气温越发低寒,小风袭来,让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伯仁,你怎会在这里?”   曹朋意外的看到在临沂侯府外,夏侯尚正牵着马,微笑着看着他。   “我担心小真守寡。”   “哈,你可真会说笑……这许都而今还是朝廷治下,焉有宵小,敢取我性命?那些人,也就是卖弄一下小聪明,耍弄一些阴谋诡计。这朗朗乾坤,我自有一腔浩气长存,诛邪不侵呢。”   曹朋的声音很大,可以清楚的传进临沂侯府。   如果说,冷飞刺杀他的时候,曹朋尚对刘光存一分情义;那么现在,他们两人,再无半分情义。   昔年那个北市街头,怯怯的少年已经死去。   而今活着的,只是一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阴险之人。   曹朋从夏侯尚手中接过了缰绳,翻身跨坐马上,“这里的空气里,都存着一股子腐臭的阴谋气息,老子以后再也不想来这里。除非,能一把火,让这腐臭的味道,完全消散……走,我们回去。”   夏侯尚闻听,不由得仰天大笑。   两人打马扬鞭,气焰嚣张无比。一队军卒,紧随两人之后,朝着铜驼巷的方向疾驰而去。   临沂侯府的门,缓缓关闭。   回到铜驼巷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当曹朋和夏侯尚迈步走进院子,迎面就见马真和张机走出来。   “张先生,情况如何?”   “已无性命之虞。”   “活过来了?”   “呵呵,有元化在,区区堇草,焉能奈何?   不过,也着实有些惊险。若在晚一炷香,那孩子必死无疑。也不知,是何人竟如此心狠手辣。”   “都是些见不得光的鼠辈。”   曹朋说着,拱手向张机道谢,而后让夏侯尚派人,护送张仲景回家。他径自走进了厢房,却见华佗正在收拾。周不疑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依旧昏迷不醒。但是,气息却悠长许多。   “华先生,多谢了。”   华佗微微一笑,净了净手,扭头看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周不疑,轻声道:“危险虽已过去,但还要看之后的状况。……这小子命好,也幸亏是遇到你,换个人……未必会理睬他死活。”   曹朋没有吭声,目光落在了周不疑的身上,久久不语…… 第556章 卞夫人   天亮了!   但却没有出现太阳。   黎明时,许都迎来了建安十一年的第二场雪,雪势很大,顷刻间令天地变化成白皑皑一片。   司空府出现刺客,差点使吕汉使节丧命……   还不到中午,消息已传遍大街小巷,几乎是尽人皆知。   许都城门加强了警戒,行人进出,受到了严格盘查。大街小巷,就看到成群结队的执金吾巡逻,令气氛陡然间变得格外凝重。商铺依旧营业,可是客人却明显稀少许多。北市冷冷清清,与往日的喧嚣繁华,截然不同。城中的达官贵人们,纷纷严令家中子弟,不得擅自出去。并警告说:若在此时招惹了祸事,谁也救不得他们性命……所以,老老实实呆在家中。   纨绔们虽然不太情愿,但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   刺杀外邦使节?   在这种时刻,若被牵连进去,恐怕连皇帝老儿出面,都解救不得。   “听说,是那个周不疑指使。”   “是啊,可真想不到。”   “有什么想不到……那小子早就看他不顺眼,来到许都后是何等张狂?这种人,必然是居心叵测,竟然连外邦使节都敢刺杀。我看他,分明是活的不耐烦了。嘿嘿,司空必不会饶他。”   “张黑子,你早两个月不还说那周不疑英明神武吗?”   “呸呸呸呸,你可别乱说……这种话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庭院里,一群奴仆窃窃私语。   而房间中,环夫人则面色惨白如纸,好像失了魂魄。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被勒令,不得走出房门。这也是环夫人自入曹操家门以后,曹操对她最为严厉的一次。昨天晚上,当她听说周不疑出事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疯了似地,连忙跑出去,想要找曹操求情。可没想到,曹操连见都没有见她,只是让典韦转告,让她回房。   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周不疑,怎好端端的要毒杀吕汉使节?   还有,听说刺客就是仓舒身边的小迷糊……从前看她挺乖巧的,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死士。   一想到这些,环夫人就不由得感到发冷。   她看着匍匐在榻前的环芳,突然厉声喝道:“这就是你说的俊杰,这就是你担保的万无一失。”   “夫人……”   “闭嘴!”   环夫人闭上眼睛,耳朵边却是嗡嗡直响。   半晌后,她终于冷静下来,轻声道:“司空打算如何处置周不疑?”   “据说那周不疑得知事情暴露,便服毒自尽。但是却被曹朋小儿赶去,让华佗和张机救活。”   环芳话未说完,就觉一阵风袭来。   紧跟着,就听蓬的一声。环芳脑袋嗡的一声响,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啪!   一个铜爵摔落在地上,滚了两滚,便静止不动。   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瞬间模糊了环芳的眼睛。   可他不敢擦,连忙爬起来,惶恐的匍匐在地。   “曹朋小儿,也是你说的?”   “我……”   “接着说。”   环芳脑袋还在发懵,但是却不敢迟疑。   他可是很清楚,眼前这个姑姑,看似柔弱,但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哪怕她现在被曹操关了禁闭,可要杀他,简直比碾死只蚂蚁还简单。环芳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可是嘴上回答道:“不过,小侄听说,周不疑虽然救活了,却似乎变成了傻子。张机和华佗认为,他得了离魂症,所以……司空见问不出什么,便把他交给了吕汉使节,由吕汉使节处置,目前情况不明。”   “离魂症?”   环夫人不由得愕然。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会不会是装的?”   “据说不是……中午的时候,夏侯尚已把那小子送去了驿馆,交由吕汉使节高顺来处置。”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环夫人一脸的茫然。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奴仆的呼唤:“夫人到。”   环夫人一怔,忙站起身来。   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就听环佩声响。   房门拉开,卞夫人带着两个婢女,款款走进屋中。   “环蒗,拜见姐姐。”   而今形势不饶人,不管环夫人是否愿意看到卞夫人,都必须要恭恭敬敬,做出欢喜之色。   没办法,谁让曹冲是周不疑的朋友?   卞夫人连忙上前,搀扶住了环夫人,柔声道:“妹妹,我听说出了事,所以来看看你……你脸色可是不太好,要多穿些衣物。对了,怎只让人生了一个火盆?这天寒地冻,怎受得了呢?”   环夫人心里暗骂:你来看我笑话的吧。   脸上强露笑容,她轻声道:“仓舒交友不慎,竟发生了这等变故,小妹心中愧疚,又如何有心思理睬?”   “欸,这件事和仓舒有什么关系?”   说着话,卞夫人看了一旁满脸是血的环芳一眼。   环芳心里明白,连忙躬身退出。   卞夫人摆手,让那两个婢女也退下,拉着环夫人坐下。这时候,屋外有婢女有捧来两个火盆,使得屋中暖和了一些。卞夫人将身上的披衣解下,披在了环夫人的身上,而后才坐下来。   “妹妹不必担心,没事的。”   “怎能没事?”环夫人面露苦涩,轻声道:“我听说,司空已下令子丹前往颍川,也不知道……仓舒那孩子性子傲,若万一惹怒了司空,我担心他……姐姐,仓舒和周不疑不过萍水之交,喜欢在一起吟诗作赋,并无太多的交情。谁又能想到,那周不疑竟然……也是我疏忽了,竟然把刺客留在身边……而今,我纵然浑身是嘴,恐怕也说不清楚。可怜仓舒他……”   “妹妹,你胡思乱想什么?”   卞夫人温言道:“这件事和你无关。刺客狡诈,也不是你的过错。要说起来,我也曾见过那小迷糊几次,不一样没有发现?若说过错,那我也逃不掉关系。至于仓舒,不会有事,你放心好了。   我听人说,最初夫君是很生气。   不过经友学劝说,他也就是派子丹去颍川询问一下而已。   周不疑既然被抓住了,而且已经送去了吕汉使团,这也说明,司空并无意继续追究下去。”   “真的?”   “当然……”   卞夫人看上去,显得很真诚。   她低声道:“不过,仓舒恐怕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这也难怪,当初那周不疑大放厥辞时,仓舒竟不予辩驳。累得友学颇为尴尬。司空多多少少,还是会产生不满。而今又发生了这种事,难免对对仓舒有一些不高兴。但想来也算不得什么。过些时候,自然会消气……所以,妹妹若真要担心的话,不妨让人与友学说一说。”   环夫人,却沉默了。   卞夫人并没有停留太久,宽慰了环夫人几句之后,就走了。   不过,她前脚刚走,环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姑姑,你看这件事……”   环芳已经洗干净了脸上的血污,溜进屋中,低声询问。   真要去向曹朋低头吗?   环夫人倒也不是拉不下这个脸面。   为了儿子,她什么都可以做。但卞夫人刚才的那些话,真的是出于好心,才说出口的吗?   她不相信!   环夫人也听说了一些消息,待吕汉使团离去之后,曹朋就会外放赴任。   也就是说,曹朋即将重新入仕……而这个时候,环夫人若出面和曹朋接触的话,一来给人以势利的感觉;另一方面,你私自与外臣接触,是何用意?以前,环夫人和曹朋接触,有曹冲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所以天经地义。即便是曹操,对此也不会有什么表示。毕竟当初曹朋主动写信给曹冲,让他加强民生方面的学习,也是颇为赞赏。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曹冲和曹朋产生了一些分歧。甚至于曹朋在荥阳一年的时间,曹冲也没有过去,拜会曹朋。   反倒是曹彰,跑到荥阳就学。   所有人都知道,说是就学,实际上就是陪着曹朋。   因为这件事,曹彰可是得了不少分数。如夏侯惇等曹操心腹爱将,对曹彰的行为是赞不绝口。   这时候自己出面,实在是太抢眼了。   “环芳!”   “喏!”   “你即刻前往颍川书院,拜会五公子。   想来他子丹这时候已经到了,仓舒也应该听到了风声。你告诉仓舒,他已经很久没有向先生递交功课了!”   这件事,只能让仓舒自己出面。   反正环夫人是绝对不能出面,至于能否挽回曹朋的好感,就要看曹冲自己的修行了。这一点,环夫人非常有自信。曹操这三个年龄较大的孩子,曹彰豪烈,输于直爽;曹植儒雅,却失于轻浮。曹冲的才智,未必输于曹彰和曹植。而在学问上,他似乎更留意实用的学问。   环芳闻听,连忙躬身应命。   他匆匆离去,而环夫人则站在门口,看着环芳离去的背影。   这个侄儿,人虽聪明,但气度和格局不免小了些。他对曹朋心怀恨意,环夫人也不是不知道。可她相信,环芳能分得清楚轻重。而且她也不知道该派什么人才好,似乎只有这个侄儿,最为可信。   看着庭院中的积雪,环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内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悔意,他摇摇头: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   “让他回归汉城?”   吕蓝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疑惑的看着曹朋。   她站在房屋门口,却见屋中一个少年,正呆呆的躺在那里,两眼无神,精神也透着萎靡。   “中原,已无他立足之地。”   曹朋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被人利用之后,到头来差点变成了替死鬼。”   “你是说,那汉家犬?”   吕蓝知道刘光,而且不甚陌生。   当年董卓在长安时,常与汉帝斗犬。   这刘光,曾多次胜过董卓的斗犬,让董卓丢了好几次脸面。   吕布那时候是董卓的亲随,基本上是寸步不离。当时,貂蝉还未出现,王允也没有献连环计。所以董卓和吕布的关系,极为密切。吕布每次回家的时候,也会提及刘光,言语中颇有调笑之意。所以,当曹朋提起刘光的名字时,吕蓝立刻回响起,这刘光当年在长安的绰号。   “而今可非是汉家犬,而是大名鼎鼎的临沂侯,大司农了。”   “哼,一犬奴耳。”   很明显,吕蓝对刘光的感官,并不是很好。   曹朋迈步走进房间。   周不疑听到脚步声,扭头向他看去。   “你是谁?”   他满面迷惑之色,眼中透着迷茫。   一开始,曹朋也不信他患了离魂症。可后来经过反复的试探,他也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说实话,他倒是没想过把周不疑送去三韩。   之所以闯临沂侯府,只是一时恼怒。却不想,被曹操误会,见周不疑真的失忆了,就交给了高顺。   高顺对此也颇为无奈,只得收留下来。   曹朋微微一笑,“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   周不疑脱口而出,“我叫曹朋。”   尼玛!   曹朋顿时拉下了脸,扭头向吕蓝看去,却见吕蓝咯咯直笑。   说来也奇怪,周不疑醒来以后,忘记了很多事情。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出身,也忘记了他来自于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可是,他却记得曹朋的名字,甚至以为自己就是曹朋。   按照华佗的推测:周不疑在昏迷之前,恐怕是想到了曹朋。以至于被救回来之后,他下意识的想要把过去的经历忘掉,所以只记得曹朋这个名字。   可这样一来,又让曹朋感到头疼。   吕蓝这时候走过来,在床榻旁边蹲下。   她柔声道:“你不叫曹朋,他才是曹朋。”   “那我是谁?”   周不疑一脸迷茫,天真的看着吕蓝道:“姐姐,你又是谁?”   “你……叫做吕新。”   “吕新?”   “是啊,你叫吕新,字巨山。”   “我叫吕新,吕巨山?”   “嗯!”   曹朋一旁听得迷糊,连忙拉着吕蓝到一旁。   “玲绮,你干什么?”   吕蓝嘻嘻一笑,“你不是说,他挺可怜的吗?   既然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干脆就让他做我的弟弟。我带他回归汉城,也就名正言顺了。”   “开什么玩笑?”   曹朋顿时紧张起来。   这家伙万一不是真的失忆,或者有朝一日,他清醒过来。   以这家伙的才智,说不定会给吕蓝一家带来大麻烦……他连连摇头,正色道:“这件事,我不同意!” 第557章 相思子   吕蓝的态度,同样坚决。   说实话,去掉那一股子倨傲之气的周不疑,在后世而言,绝对属于是粉嫩粉嫩的小正太级别。特别是那一脸的茫然和无助,更能让女人产生怜惜之情。吕蓝从小就是一个人,用她的话说,很想有一个弟弟。可惜,这个弟弟一直没有出现,却有一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哥哥。   吕蓝从不愿意提起吕吉,似乎是不屑于提及。   她态度非常坚决,希望能把周不疑带走。这么一个孩子,就算放了,只怕也早晚被人所害。   周不疑的父母,把她托付给了刘先。   结果刘先来了一趟许都,把周不疑往许都一丢,潇洒的去出任武陵太守了。两年来,周不疑的家人几乎未与他有过联络,其家人的亲情,也就可见一斑。一个失去了用处的弃子,谁又会在意?恐怕连那位‘宅心仁厚’的刘皇叔,也未必会再去重视周不疑这么一个小人物。   许都,容不下他。   荆州,同样容不下他……   这天下虽有九州之大,可是周不疑,又能去哪儿呢?   仔细想来,似乎也只有三韩可去。   曹朋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触。   吕氏汉国使团,即将返回三韩,所以吕蓝也趁机搬出奉车侯府,返回使团的驻地之中。就目前而言,吕汉使团已不再受人关注。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司空府,想要知道曹操的态度如何。   奉车侯府,也再次引起众人的注意。   ……   曹朋返回奉车侯府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他有些疲惫的在侯府门前勒马停下,却见杜畿匆匆跑出来,迎上前一把抓住了马匹的辔头。   “公子,有一位濮阳先生,在府中恭候多时。”   “濮阳先生?”   曹朋一怔,连忙下马。   在许都,复姓濮阳的人不少。但是和曹朋有交情的,只有一个。   他匆匆走进府中,径自来到后院书房。果然,濮阳闿正在屋中看书,濮阳逸和陆瑁两人,则陪伴在他左右。   “濮阳先生,何故来此?”   曹朋连忙走进屋中,拱手行礼。   对于这位老者,曹朋也是颇为敬重。也许,濮阳逸的才学并不如那些历史牛人们厉害,但他却是第一个追随曹朋邓稷的幕僚。从海西返回之后,曹操曾欲征辟濮阳闿为司空主簿。但濮阳闿却拒绝了,反而选了在太学院授课。手中没有了权力,濮阳闿活的非常自在和潇洒……   已年过五旬,但看上去精神矍铄。   老头平日里教教书,带带学生,或者就是和那些名士清流们唱和。   闲来无事,则跑去找张仲景和华佗,求教养生之道。所以,别看五十多岁的人了,但头发乌黑,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走起路来也很有精神。那淡泊的生活,却正合了道家长生之道。   濮阳闿呵呵笑了。   “阿福,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请先生吩咐。”   “是这样,我前些时候,听到了你在毓秀楼的那些言论,心里顿感好奇。   我一生,仅在中原游转,起起伏伏,自认阅历丰富。而今听你说,这天地间竟然如此的广阔,所以有些心动。只是太远的地方,我恐怕也去不得……思来想去,听闻三韩吕氏当家,便动了心思。我想去三韩走走,却苦于无有门路。故而冒昧前来,还想请阿福你代为引介。”   许都城里,直呼曹朋‘阿福’的人不多。   除了曹操那帮人之外,也许只有濮阳闿可以这么随意的呼唤曹朋的小名。   论年纪,濮阳闿是长者;论资历,濮阳闿是最早跟随曹朋的元老。所以,对这么一个称呼,曹朋非但不觉得反感,甚至感到很亲切。但若是换个人,恐怕他就可能会沉下脸,与人争执。   “先生欲往三韩?”   “是啊。”   “先生可知,三韩生活甚苦……”   “苦,能苦过当年陈留食不果腹的日子?”   “这个……”   “呵呵,阿福啊,我已经想过来。   我这把年纪,留在中原,也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勿论司空还是你,手下而今人才济济。我这点本事,教人读书,算算账,看个家什么的也许还成,可要说有大作为,已不太可能了。   三韩那边偏荒,正需我等教化。   听说,吕汉国主乃是吕蓝大小姐?我当年在海西,也算是有些交情。去了三韩,想必大小姐总不至于让我饿着肚子。不过,我去三韩倒也轻松,可安闲与子璋,却多多少少不太放心。   安闲而今,已二十有三,子璋也有双十。   总留在太学院里,不是个事情。我听人说,阿福你过些时候要外放,不知能否带上他们呢?”   安闲,就是濮阳逸,濮阳闿的儿子。   子璋便是陆瑁,他当初秘密虽濮阳逸渡江返回海西,而后又随濮阳闿从海西,来到了许都。   曹朋,顿时明白了。   濮阳闿那里是去增长见识,分明是为儿子铺路。   其实,以濮阳闿和曹朋的关系,介绍濮阳逸和陆瑁随行,也不算困难。问题是,曹朋这次若再外放出去,必然受到各方关注。恐怕连曹操,也会在他身边安排人手。若如此,濮阳逸和陆瑁,能否获得出头之日?他刚才过来,和杜畿闲聊时,得知曹朋正在为三韩的谋士发愁。   濮阳闿不是个急智之人,更不是那种奇谋诡计百出的谋主。   但他胜在一个做事沉稳,有治理地方的经验。而今,人常言海西能有今日,赖三杰之功劳。邓稷曹朋,都不属于三杰,他们是主持大方向的人。真正处理日常杂务的,就是步骘,戴乾和濮阳闿三人。那海西三杰所指,也正是此三人。而今,步骘已荣升武威太守,坐镇一方。   戴乾,早在建安四年,孙策跨江而击广陵时,战死于海陵县。   剩下的濮阳闿,在许都太学教书。   算起来,曹朋亏欠濮阳闿许多……   濮阳闿去三韩?   曹朋不免有些犹豫。   濮阳闿笑道:“阿福莫担心我,我身体而今好的很呢。   而且,我也不是独自前往。前两日周奇来我家中,与我谈及三韩时,颇有向往之色。他而今在颍川书院授书,也颇有些屈才。所以,我准备邀周奇一同前往,至少可以相互为照应。”   周奇,曹朋的师弟。   但年纪却比曹朋大很多。   他出身不高,是一介山民出身,甚至连寒门庶民都算不上。   但周奇确有才学,并有急智。   曹朋原本打算让周奇随同前往南阳,可是却被周奇拒绝。看得出,他并非攀龙附凤之人,想以自己的才学,搏取功名利禄。可问题是,以周奇而今的身份,想要获得大用非常困难。   即便是获得了大用,也会被人称作是得了曹朋的照拂。   周奇是一个挺自尊的人,当然不想如此。若是他去了三韩,以周奇和濮阳闿两人,至少能站稳脚跟。   “若如此,那朋拜谢。”   曹朋深吸一口气,拱手向濮阳闿一揖。   而后,他看着濮阳逸和陆瑁,笑呵呵道:“安闲,子璋,实不相瞒,我很可能会前往南阳郡出仕。你二人若愿意,就暂且在我身边,充作从事。将来若有机会,我自会让你们一展才学。”   濮阳逸和陆瑁也极为看重这次濮阳闿为他们争取的机会。   两人立刻躬身一礼,“我等愿随公子,效犬马之劳。”   “那我明日就去找周奇,和他商量一下。”   “如此,有劳先生。”   曹朋把濮阳闿三人送出了府门,并唤来杜畿,让他拿着自己的令牌,送三人返回家中。毕竟,许都夜禁,没有令牌,他们是无法在长街上行走。而曹朋身为译官丞,负责此次吕氏汉国使团的接待。所以,他手中持有司空府的通行令箭,可以在入禁之后,在长街上行走。   送走濮阳闿三人之后,曹朋回到书房。   周奇的事情,给他提了一个醒……   卧龙谷书院的学子,多为山民。这些人一辈子,都很难有出头之日。既然周奇有这样的想法,那其他人,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卧龙谷书院的学子,有几百人。哪怕百分之一的挑选,也能凑出一些人手来。如果他们能在三韩获得成功,岂不是能让更多山民,有了奔头?   想到这里,曹朋立刻铺开一张鹿纹笺,把他的想法写出来。   待天亮以后,他会派人把这份信送往陆浑山,交给胡昭。想必胡昭也不会反对,那样一来,至少可以解决吕蓝手下人手不足的问题。毕竟,而今的吕蓝,手底下实在是太缺乏帮手。   把这件事处理过后,曹朋总算是暂时了却一桩心事。   虽说谋主仍未能得到解决,可是能为吕蓝解决一些燃眉之急。吕蓝手下,连负责日常政事的小吏都很匮乏。先把这个问题解决,能令吕汉的政务正常运转起来,再考虑谋主的事情。   这种事,可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   ……   建安十一年十一月初,吕氏汉国使团,在完成了朝贡之后,于十一月六日,启程离开许都。   他们将长途跋涉,先赶奔渤海。   而后从海河口登船入海,返回归汉城。   同日,司空府传出诏令,任曹朋为南阳郡太守,加都督军事。   并且在当天,又发出诏令,拜曹朋为武亭侯。   至此,曹朋终于得到了一个爵位。虽说曹汲早就是奉车侯,但毕竟是一个杂号侯爷,并没有得到食邑。但亭侯,可就不同了!那是正经的爵位封号,并配享有食邑俸禄,比之奉车侯的级别,要高出不少。而这个爵位,也正式表明了,曹朋一家,由此将步入豪门之列……   一门双侯,在东汉并不常见。   即便曹汲只是一个杂号侯,却终究是个侯爵。   这武亭,在何处?   就在廉堡以北,灵武谷之畔。武亭,是曹朋当初在河西所设立,曾呈报于许都,却并未获得批准。   在建安十年末,曹操自邺城返还许都,才正式批准了武亭的存在。   这武亭,也是河西第一亭。   曹朋封爵武亭侯,着实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对。以汉室老臣为首的一干朝臣,纷纷上书反对。   言曹朋一门双侯,不合礼制。   而且曹朋年纪还小,就得了武亭侯的爵位,未免有些过了。   许多从长安陪同汉帝东归的汉室臣子,都还没有得到亭侯的爵位。凭什么他曹朋就能为武亭侯?   曹操,根本不予理睬。   吕汉归附朝廷之后,随着荀彧在嵩山封禅,曹操声望暴涨,权势日盛。   他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态度,不理朝堂上的各种反对之声,直接下令,封曹朋为侯爵。   如此一来,曹朋可就再一次站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司空何故如此迫不及待,令阿福身处风口?”   郭府中,郭夫人忍不住问道。   郭嘉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何故如此迫不及待?   只因司空,欲为丞相……   ……   许都,城北。   一连数日骄阳普照,令冰雪消融。   天气很冷,让人不由得直打哆嗦。   “高司马,待返回归汉城,还望请代老夫向国主问好。”   曹操带着文武百官,送吕氏汉国使团启程。在十里亭外,他命人呈上酒水,与高顺告别。   高顺接过酒,一饮而尽。   “司空,多保重。”   “高司马,保重。”   高顺谢过了曹操之后,翻身跨坐马上。   他拨转马头,返回队伍当中。却见吕蓝跨坐马背上,翘首眺望,似在等什么人。   “他昨日,已返回荥阳了。”   “啊?”   “刚得到消息,曹公子即将出任南阳郡太守,所以提前返回荥阳准备。咱们,该上路了……”   吕蓝露出一抹失落之色,点了点头。   车队,在仪仗的护持下,缓缓行进。虎豹骑前方开路,铁蹄踏出,冰屑飞扬。   此次前来许都,收获颇丰。   不但得到了朝廷的正式认可,甚至还将获得许多物质上的支持。待来年开春之后,朝廷将会向三韩输送大批物资。其中也包括已经说好的十万人口,将会极大的改善吕氏汉国在三韩的局面。   同时,濮阳闿和周奇的到来,也让高顺感到满意。   周奇是曹朋的师弟,深浅尚不知;可濮阳闿,确是处理政务的一把好手。当年濮阳闿在海西时,就做出了不小的成绩。最重要的是,濮阳闿和吕蓝的关系不错,也可以值得吕蓝信任。   车马行进,转眼间,许都已不见踪影。   忽然,有人来报,说在前方的山丘上,出现了一支兵马。   曹真闻听眉头一蹙,连忙派人前去打探。   一匹马从远处奔行而来,距离车队很远,就大声喊道:“曹都督莫要误会,我乃武亭侯家臣,奉命前来送信,请高司马相见。”   曹真连忙喝止兵卒,见马匹已到近前。   马上男子,正是杜畿。   高顺纵马上前来,杜畿迎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   “请高司马转交贵国国主,我家公子,请她保重。”   “多谢!”   杜畿在马上躬身一礼,而后又和曹真一搭手,拨马就走。   曹真是一头雾水,有些弄不清楚状况。想要询问时,却见高顺以拨马,返回使团车队当中。   打开包裹,却见里面有一串用相思子串成的项链。   那相思子的色泽略显黯淡,显然不是临时摘取。毕竟这寒冬腊月,何来相思子盛开?项链是用鹿纹笺包裹,上面有一行字迹: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建安十一年冬,朋自许都还。   忽感有佳人归去兮,故令人于市集去相思子一零八枚。粒粒相思,虽天涯咫尺,愿得佳人一笑。   吕蓝鼻子一酸,一行珠泪无声滑落。   她在车队中,举目向远处山丘眺望,却见一骑立于山丘……风卷衣袂,飘飞舞动。吕蓝的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第558章 南阳太守   “这才回来没多久,又要走了?”   荥阳县曹府中,张氏嘟嘟囔囔,发着牢骚。   算起来,曹朋回家也差不多有两年了。可是在张氏眼中,两年眨眼间便过去,实在是不足以道。为人母者,自然希望孩子能陪伴在身边。最好是永永远远的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张氏而今,也近五旬。她身体很好,而且儿孙满堂,家境无忧,在普通人眼里,可算得上幸福。   但于张氏来说,却不这么想。   丈夫身在西北凉州,一年也就回来那么一两个月的时间。   女儿女婿在东郡,同样是难以着家。而今,最为牵挂的儿子,也即将离开。虽说荥阳和南阳相隔并不远……至少和凉州想必,算是近的。可张氏心里,还是难免会生出不舍的心思。   她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帮着曹朋收拾衣物。   本来,这种事情让婢女们做就好。可张氏还是坚持要自己亲手为曹朋收拾。曹朋呢,坐在一旁,静静的聆听着母亲的唠叨,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十年了……他重生于这个时空,整整十年。   对于这个家庭,他投注了许多心血。   对于眼前的母亲,他从一开始的陌生、抗拒,到而今的亲近,濡沫,已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十年来,他奔走四方。   从东边的海西,到西边的河西。   算起来,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只五年左右。他重生十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外面。这两年待在荥阳,虽说每天可以相见。可当真的分别是,曹朋同样是感到极为不舍。   “娘,你莫忙了。”   曹朋走上前,抱住了母亲。   “南阳是咱老家,距离这边又不远。   等过些时日,待儿子在南阳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向主公恳请,接娘亲过去。呵呵,咱们回舞阴,回中阳镇……”   中阳镇?   张氏的身子,不由得轻轻一颤。   快十年了,她却从未忘记老家的房舍。   “这次过去后,记得要回去看看。老家的房子,还有你王伯伯的房子,必须讨要回来才行。”   “知道了!”   张氏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笑容。   她拉着曹朋的手,在炕上坐下来,而后轻轻的拍了拍曹朋的脑袋。   “回南阳后,自己要多小心。   我听人说,那边现在也不是太安生。可不要似在凉州那样,每一次都冲锋在前。你而今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小寰又要生了,你身上可担着一大家子呢。去了南阳,好好做事情,别挂念娘。娘不准备回许都了,那边太嘈杂,实在是不舒服。娘呢,和小鸾小宓还有小寰,回住在这边。对了,走之前别忘了,去见见蔡姑娘。她孤孤单单的母子三人在洞林湖那边,也着实有些冷清。把她接过来吧,听说她是个大才女,正好帮我好生的教教绾儿她们。”   蔡琰母子,在十月中就抵达荥阳。   当时蔡贞姬还专门从南城县跑来荥阳,帮着蔡琰在洞林湖畔安居。   期间,黄月英和夏侯真等人,曾多次登门拜访。对于蔡琰的才情,黄月英也是万分的敬重。   此次曹朋将赴南阳,黄月英和夏侯真,获准随行。   不过,步鸾郭寰三女,就不得跟随了……一来,郭寰有了身子,二来,张氏决意要在荥阳定居,也需要有人照拂。至于许都的奉车侯府,已经变成了武亭侯府。曹操原本打算赐曹朋一座府邸,但是被曹朋拒绝。不过,他让人把侯府旁边的两处宅子买下来,将来做邓稷夫妇的住所。邓稷常年在外,在许都竟然连个房产都没有。即便他日后无法入住中枢,可这场面上的排场,还是需要。与其到时候另外置办,倒不如就在侯府旁边安置,一家人也能相互走动。   曹朋非常认真的听着母亲的叮嘱,不时点了点头。   对于让蔡琰搬过来的事情,他却不是很有把握。但想必也不太难,让黄月英出面,必能成功。   说实话,曹朋也觉得洞林湖那边太冷清了。   虽然有一个洞林寺,可实际上呢,香火并非特别兴盛。   与其让蔡琰和蔡眉孤零零的住在那边,倒不如让她母女过来,相互间也能有一个照应不是?   毕竟,张氏对蔡琰,可是非常感激。   而且呢,曹绾和曹阳,一个五岁,一个四岁,都到了启蒙的年纪。   有蔡琰这么一个大才女不用,找其他人,曹朋还真不是特别放心……蔡迪,此次将作为曹朋的书佐,随同前往南阳郡。如此一来,曹朋也就更有理由,照顾好蔡琰母女二人的生活。   除了蔡迪之外,邓艾也将随行。   这是邓艾自己的决定。   “舅舅,我已经十岁了……反正学堂里教授的那些,我又不喜欢,倒不如随舅舅一起,还能增长些见识。”   曹朋本来不太愿意带邓艾,可是见邓艾态度坚决,张氏也没有反对,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除此之外,曹朋还将令庞德和姜冏同往南阳。   这二人,都有统兵的才能,留在荥阳,着实有些可惜了。   虽说如此一来,荥阳曹府的守备会有些空虚。可问题是,谁又敢跑来这里,找曹府的麻烦?   荥阳太守王植,以及升任为武库令,诸冶监监令的郭永,足以保护曹府无虞。更不要说,这曹府的田庄里,还有数百家丁。那都是拿起兵器就能与人搏杀的健卒,所以无需太担心。   杜畿、卢毓两人,与濮阳逸和陆瑁,已离开许都,在颖阴等候。   而今曹朋就是等邓芝抵达,便可以启程动身。   邓芝也表示,愿意为曹朋效力。只是,邓稷却不太高兴,专门通过驿站送信给曹朋,把曹朋大骂了一顿。   好在而今东郡风调雨顺,也无需邓稷太过于费心。   他身边尚有从海西调过来的旧部人马,所以即便是邓芝走了,也不会给邓稷带来太大的影响。只是这么一个可以为他出谋划策的幕僚,还被曹朋给夺走了……邓稷当然是很不高兴。   为此,曹朋还专门写信,向邓稷解释。   不过这时候,陈群却为曹朋解决了这么问题。   时许都城里,郭嘉等人正在谋划着重置丞相府,开设十三曹的事情。陈群受曹操征辟,一旦十三曹设立,那么陈群将主奏曹,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职务。听说这件事以后,陈群向邓稷推荐了一个人,那边是刚自江东来投的楚国平阿人蒋济。蒋济三十有余,曾仕郡计吏,蒋济从扬州而来,本欲投奔曹操,谋求一场富贵。不想陈群横插了一杠子,把他引介给了邓稷。   蒋济在扬州时,也曾听说过邓稷的名字。   特别是对邓稷在海西所创立出来的功绩,非常称赞。   他千里迢迢来投曹操,但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把握。毕竟,他并非那等名气多么惊人的名士,在许都更没有许多朋友。陈群是他少有的几个朋有之一,在打听了邓稷的情况之后,蒋济决意暂时先投奔邓稷。毕竟这个时候,就算他投奔了曹操,也不可能一下子获得曹操重用。   再加上蒋济的身份还很特殊。   他出生于江东,还担任过江东的郡吏,难免会遭人怀疑。   特别是刚发生了一场刺杀事故,所以曹操在选拔人才的时候,会有许多的考量。   若是跟随邓稷,倒也不差。   首先,邓稷以一残臂之人而任东郡太守,足以见曹操对他的信任。而在邓稷身后,还有曹氏一家庞然大物。曹汲是凉州刺史,曹朋更甚得曹操喜爱。蒋济若是投靠了邓稷,机会也将随之增加。更不要说,陈群出面引介,蒋济哪怕是看在陈群的面子上,也无法拒绝邀请。   殊不知,历史上的蒋济,在建安十三年,出任了丞相府主簿之职。   也就是这么一个阴差阳错,使得蒋济的命运,随之发生了变化。邓稷得了蒋济,自然非常开心。蒋济随后,又向邓稷推荐了他的同乡,也是至交。同在江淮地区小有名气的人物,胡质。   事实上,蒋济和胡质,在江淮有些名声,和朱绩并扬州三杰。   只是朱绩的身份,比之蒋济胡质高很多。他是朱然丹阳太守朱然之子,所以被称之为三杰之首。但相对而言,朱绩和蒋济胡质两人,关系并不是很好,这也是蒋济要来投奔曹操的原因之一。   胡质,字文德,寿春人。   蒋济投奔曹操之后,举荐胡质,招为顿丘令。   魏文帝时,胡质官拜东莞太守,在东莞九年,政通人和。后升任荆州刺史,政绩卓著,是三国时期的一位名臣。此人重视农业,对政务非常在行。胡质的到来,更让邓稷是万分高兴。   总之,有此二人之后,邓稷也就不再唠叨。   ……   邓芝已经从濮阳动身,前来荥阳。   估计也就是这几日,便会抵达荥阳,与曹朋汇合。   所以,曹朋在荥阳,主要便是等待邓芝的到来。他回到荥阳后,立刻找到了郭永,请求郭永将之前由曹朋设计而成的八十三架八牛弩调拨出来。所谓的八牛弩,其实就是一种床弩。   早在春秋战国时代,便有相关记录。   床弩的大规模使用,是在东汉时期。根据《后汉书?陈球传》记载,陈球曾以‘弦大木为弓,羽矛为矢,引机发之,远射千余步,多所杀伤’。东汉末年的床弩,弩臂大约在两米以上,杀伤力颇为厉害。但是,在唐以前,这种弩机被称之为车弩,直至宋以后,统称床弩。   曹朋前世,曾在一个科学探索节目中,看到过宋代的八牛弩介绍。   根据他已经模糊的记忆,曹朋和黄月英经过两年时间的摸索,基本上将那近乎失传的八牛弩附院出来。   他采用了多弓床弩的形式,张弦时少则5-7人,多则100人以上,才可以成功。   瞄准,发射,需专人司职。所用的箭矢,以木为杆,以铁片为翎,基本上达到了传说中那‘一枪三剑箭’的形状。这种弩箭,其实就是一支枪矛。在宋代,称之为踏橛箭。成排发射,可没入夯土城墙,而后攻城者可攀沿登城。同时,曹朋还设计出了寒鸦箭等不同的种类。   原本他设计这种机动性极差的床弩,是为了配备给周仓的水军。   曹朋当然希望能发明出火药,可是在这个时代,他却做不到。因为这火药产生的过程,并不安全。至少就曹朋自己而言,是不想参与其中。当然,他更不希望黄月英跑去实验。他很清楚,以黄月英那种性格,若知道这么好玩儿的事情,必然会去尝试一番。万一出了事……   所以,曹朋还是决定,火药的问题,最好是等恰当的时机,再做研究。   把床弩配备道水军的船只上,可以增强水军的攻击力。试想,一艘楼船配上二十架床弩之后,在水战发生时,将会产生何等巨大的威力?不过水军现在还正在筹建……用周仓的话说,没五六年的时间,断然不可能组建出一支水军。原因?很简单,曹操水军的基础,太差了!   从造船,到水军训练,几乎完全是一个空白。   由于受地理位置的影响,造船技术几乎被南方所垄断,集中于长江上游的巴郡、荆州的长沙郡,还有江东的柴桑地区。这三个地区,也是船只工业最为发达的区域。相比之下,江北地区的造船工业非常薄弱。哪怕曹操决心兴建水军,可单只是造船,就足够曹操感到头疼。   没办法,没有人,更缺乏船坞工坊。   东陵岛水军虽然已经开始兴建,但薄弱的基础,注定了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就获得成功……   试想一下,历史上曹魏水军一直处于劣势。   直到西晋,历经了几十年的开发,还有与江东的对峙,北方才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水军。   曹朋原本想要把那些八牛弩送给周仓。   但一来周仓那边的水军,还在筹建的状态之中;二来,曹朋觉得自己去南阳,也需要这样的武器。   建安十一年十二月初一。   吕氏汉国使团,在经过艰难的长途跋涉之后,抵达渤海郡海河口。   同日,曹朋终于等来了邓芝。   与母亲和妻妾儿女好一番难舍难分之后,曹朋带领庞德姜冏和邓芝三人,领六百白驼兵和二百飞驼兵,浩浩荡荡离开了荥阳,踏上了前往南阳的征途。这一天,荥阳迎来了一场大雪…… 第559章 拜相   “郭奉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荀彧面色通红,冲进房间之后,朝着郭嘉愤怒的咆哮起来。   一直以来,荀彧都给人一种温文儒雅的印象。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哪怕当初曹操打徐州时,吕布差点抄了曹操的老家。时留守于濮阳的荀彧,面对敌兵强势,也是一副风轻云淡模样。   可是今天,他真的怒了。   郭嘉正捧着一卷书,津津有味的阅读。   荀彧冲进来,朝着他愤怒咆哮,让郭嘉不由得一怔。   “文若,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荀彧强压着怒火,指着郭嘉吼道:“今日凉州刺史曹汲、冀州刺史程昱、兖州刺史满宠、豫州刺史贾诩,还有河南尹夏侯渊、京兆尹曹洪,河东太守曹仁,渤海太守张辽,十数人联名上奏,请置丞相府,开设十三曹。郭奉孝,你可别告诉我此事和你没有关系。”   郭嘉,笑了。   “当然和我有关,此事是我一手推动。”   “奉孝,你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重置丞相,开设十三曹而已。   今陛下不问政务,需有能臣辅佐。我也知道,重置丞相府于情理不合。毕竟从绥和元年(公元前8年),成皇帝置三公辅政以来,而今已二百一十四年。可文若你当清楚,本朝开国时,便有丞相之职。更有萧何、曹参、陈平等名相迭出,数次挽朝堂于危难之中。这也说明,丞相一职关系重大,不可以不置。而今天下大乱,诸侯林立。荆州刘表,汉中张鲁,巴蜀刘璋,江东孙权,皆乱臣贼子。这些人治下已久,非陛下可以应对。而唯一能治其人者,非司空莫属。如今重置丞相,正是为将来能横扫六合,为汉室中兴想。文若何故恼怒?”   “郭奉孝,你休要诳我。”   荀彧大怒,指着郭嘉的鼻子道:“以我看,你才是那乱臣贼子。”   郭嘉,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悠悠然坐下。   “我是乱臣贼子?   文若,你这话说的可真是有趣。人常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乃司空军事祭酒,所效命者乃司空耳。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皆可谓是为司空着想,这乱臣贼子,又从何谈起呢?”   “你……”   比辩才,荀彧不是郭嘉的对手。   他怒视着郭嘉,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郭嘉呢,依旧悠然而坐。只是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透出一丝冷意……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友学所唱之词,却总是让人感触颇深。文若,我知你心思,但我也望你能看得清楚,今日之汉室,已非当年之汉室。今日之朝廷,已非当年之朝廷。   之前我与友学闲聊时,他曾对我说:人这一生,其实就是不断的选择。   我当时倒不在意,不过细想,却颇有道理。有的时候,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为自己,为家人,为苍生做一选择。若总是想左右摇摆,非但没有好处,反而落得个两面都不是人。   文若,你的心思我理解。   但我的决意,你也应该明白……   重置丞相,非我之谋,乃天下人之意。若天下人不愿,我即便推动,也无法改变这个结果。而我,只是与他们提了一句。可结果……文若,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再继续留守中间吗?”   郭嘉的目光灼灼,凝视着荀彧。   刹那间,荀彧的气势随之一落,颓然坐在椅子上。   郭嘉的意思,已非常明显。   这丞相府,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而且坐在丞相这个位子上的人,也只可能是曹操。   丞相府一旦重设,则曹操可集天下之权。   而汉帝刘协,也将因此而彻底变成一个傀儡,休想再有复起之日。除非有朝一日,曹操愿意将朝政还给刘协。可曹操真的会如此吗?设身处地,若是荀彧坐在曹操那个位子上,绝不会还政于汉帝。不还政,又集生杀大权于一身。那时候的曹操,会愿意甘做一个定远侯吗?   未来是什么样子,荀彧可以想象。   他必须承认,如果曹操成为丞相,对天下而言,有莫大好处。   至少他不会再有衿肘,可以独断朝纲。但相对的,一旦重开丞相府,汉室的日子也就不多了。   荀彧,自幼立下志愿,希望能做一个名臣。   但他也知道,而今之天下大势,也许只有曹操可以统一天下。   他一方面希望曹操能统一天下,另一方面又希望延续汉室的气运。也正是这种极为矛盾的思想,让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做出一个最终的选择。郭嘉,等于在他面前,撕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哪怕是曹操不愿意,郭嘉他们也绝对不会同意,有朝一日还政朝堂。   到那时候……   荀彧突感疲惫万分,抬起头来,向郭嘉看去。   这位往日里极为熟悉的同窗好友,此时在荀彧眼中,却变得是格外陌生。那瘦削的面颊,透着一丝冷意。荀彧知道,郭嘉既然这么做,一定是有把握。重置丞相,非他荀文若可以阻拦。   良久之后,荀彧突然一声长叹。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文若,你要去哪儿?”   “我去面见司空。”   “你……”   “别担心,我不是劝阻司空,只是……我突感疲惫,想向司空告假些时日,好好考虑一番。”   “文若,幽州之战开启在即,你岂能……”   荀彧脚下一顿,回过身,扭头看着郭嘉,片刻后惨笑一声,“奉孝,你放心。   幽州之战开启之时,我一定会回来。只是现在……只得暂时麻烦你和公仁,万望勿怪……”   说完,荀彧走出了房间。   郭嘉呆立片刻之后,突然跑了出来。   他想要追上荀彧,可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这种事,不是他可以帮忙。荀彧那纠结的心思,只有他自己能够解开,而非是旁人可以帮忙。   “夫君,文若他……”   郭夫人悄然来到了郭嘉的身后,轻声问道。   半晌,郭嘉叹了口气,“放心吧,以文若之才智,必能想清楚这其中的道理。”   “可是,万一他想不通呢?”   “若他想不明白……”   郭嘉咬着嘴唇,转过身,将郭夫人拢在怀中,却没有再说下去。   但郭夫人,却陡然感到了一丝寒意。   如果荀彧到最后也无法想明白,迎接他的,就只有……曹操哪怕是对他再倚重,也不会愿意容忍一个左右摇摆的谋臣,而且是他最为信任的谋臣。同样,朝廷那边,同样会对他心怀恶念。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荀彧的命运可想而知。但愿得,如郭嘉所言,他能想明白。   可有的时候,越是聪明的人,就越容易钻牛角尖。   郭夫人也了解荀彧,不由得对他的未来,感到了几分忧虑。   ……   建安十一年十二月,以冀州刺史程昱、兖州刺史满宠、豫州刺史贾诩、扬州刺史孔融等四州刺史为首,连带各郡太守共三十七人,向朝廷上书,请求重置丞相府,总揽大小政务。   汉帝一开始,以沉默来应对。   但三日后,又加上了凉州刺史曹汲,以及徐州刺史徐璆等三州刺史,郡太守十七人,再次向朝廷上书,恳请重置丞相府。   如此一来,七州刺史联名上书,外加大大小小各地太守,近六十人,所产生的效果,令朝堂感到了莫名的惶恐。汉室老臣纷纷表示反对,上书不可以重置丞相府,说这是祖宗法度,不可以废除。但随即便被人以汉初便有丞相,成皇帝罢丞相,其实也是违背了祖宗法度。   一时间,双方争执不休,乱成了一团。   可无论是作为曹魏方的首脑曹操,还是汉室一脉的领袖刘光,都表示了沉默。   十二月十七日,以京兆尹曹洪、河南尹夏侯渊、卫将军夏侯惇等为代表的一干军方人物站出来,表示支持七州刺史的主张,重置丞相。这军方代表一出面,所产生的效果,自然不一样。   那些先前反对最为激烈的汉室老臣,顿时偃旗息鼓。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们可以和程昱那些人争辩,了不起就是互相指责。可如果军方代表站出来,那可就不仅仅是动口那么简单的事情。这时候,大司农,临沂侯刘光站了出来。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赞同重置丞相。   汉室老臣对此,也无可奈何。   刘光之所以赞同,不是他心向曹操,而是因为他根本无法与曹操抗衡。   如果坚持下去,弄不好就会出人命……   而今汉室忠臣越来越少,死一个,对于朝廷而言,都是巨大的损失。曹操损失的起,可汉帝却损失不起。   数日后,汉帝下诏,重置丞相,拜曹操为汉相,在司空府的基础上,开设十三曹。   曹操上书请辞,表示不愿接受诏令。次日,汉帝再次下诏,任命曹操为丞相。可曹操,依旧上书请辞。   不是曹操不愿意做,这算是规矩。   三请三辞,一方面可以表现出,曹操的虚怀若谷,另一方面也可以表现出汉帝的求贤若渴。   对此,汉帝也知道。   不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这第三道诏书,还是依照规矩发出。   于建安十二年正月初一,也就是十日之后,改毓秀台为拜相台,祭告祖先,任曹操为丞相。   这就是正式的拜相。   只有经过了这道程序,曹操才算是真正的丞相。   第三道诏书发出后,曹操没有再推辞,而是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   十二月二十四日,荀彧返回许都。依旧为尚书处尚书令,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对之意。   一如早先那般,为幽州之战而做准备。   待曹操拜相之后,幽州之战也将随之拉开序幕。   而此时,吕氏汉国使团一行,也在吕汉港口登陆。那港口,名福岛,至于是什么意义,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吕蓝下了船,回身向大海眺望。   也不知道,阿福此时,是否已抵达南阳郡了呢?   ……   阿嚏!   曹朋跨坐在狮虎兽身上,猛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该死的鬼天气……都快开春了,怎么突然下雪了呢?”   也难怪曹朋如此恼火,此行还真是有些不太顺畅。   在十二月初一离开荥阳之后,就遇到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无奈之下,在新郑停留了三日,总算是等雪停了,才又上路。不成想刚过了长社,又是一场大雪。而且雪势很大,直接把道路封锁。曹朋无奈之下,在颖阴和杜畿卢毓等人汇合之后,又在颖阴停留了两日,才又上路。   颖阴两日,对于曹朋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   颍川书院啊,有木有!   那里是豫州,甚至是整个中原,培养读书人的摇篮,圣地……   小小一座县城里,聚集了当今名士大儒。更不要说世家林立,单只是拜访,就让曹朋吐血。   你拜访了钟家,不拜访陈家?   好吗,你看不起我……   可如果你一家家的拜访,又着实受不了。   一个颖阴,有大大小小十几个豪族,如果一一拜访,没四五天,休想结束。最后还是钟繇老头出了个主意,以钟氏、陈氏、荀氏、韩氏四家出面,邀请颍川各家家主聚会,一并见面。   那一场酒宴,可着实无趣到极点。   与这帮老大人们的交往,实在是令曹朋感到乏味。   不过有趣的是,曹朋这次来到颖阴,正赶上了钟繇纳妾。   钟繇的妻子姓孙,也是颍川世族子弟。生有一子,名叫钟毓,年方八岁。而钟繇呢,已经五十五岁了,膝下止此一子。也许是感觉人丁不旺,对不起自己这钟氏家主的身份,所以钟繇便又纳了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妾室。这妾室姓贾,姿容不俗,不过确是出生在扬州江左。   孙氏是个极好妒的女子,嘴上虽不说什么,可是脸色并不是太好看。   曹朋回到住处后,提起此事,不由得感慨自己的运气好。黄月英夏侯真,都不是那种善妒的女子,容忍他有三个妾室不说,还接纳了吕蓝的存在。这也让曹朋,感慨上天对他的照顾。   只是,曹朋却没有想到,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苦笑不得…… 第560章 张菖蒲   “你在看什么?”   屋外的风,已经小了很多。   但气温仍然低寒。从前方驿馆传来的消息说,通往召陵的道路,已经可以通行。曹朋这一路的行程,是由颖阴至临颍,而后自洇强过颖水之后,前往召陵。经平舆,过吴房,顺瀙水,穿中阳山,而入南阳郡。   这条路,也正是当年曹朋一家逃亡许都时所通行的道路。   却不是搞什么回忆录,而是由吴房距离舞阴最近。豫州刺史加太中大夫,都亭候贾诩,此时就驻守舞阴县。虽说南阳郡并非豫州治下,但从礼貌上来说,曹朋这个南阳郡太守,还是应该先拜访贾诩,而后再赴任。其实,去哪儿都无所谓。南阳郡的郡治宛城,而今被刘备攻占。也就是说,曹朋即便到了南阳郡,也没有真正的治所住处,可以随意的在当地安排。   既然如此,那曹朋就选择了舞阴。   一来,舞阴是他重生后的老家。   虽说他从没有去过舞阴县,可中阳山终究属于舞阴县所属。   曹朋此次返回南阳郡,也算是衣锦还乡。治舞阴县,至少能得到当地人的支持,不至于太过被动。   也许,会有人说,中阳镇于舞阴县而言,无异于后世的乡巴佬和城市。   可实际上,在东汉时期,这乡党的观念实在是太过于强大。后世不是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俗语吗?当漂泊在外的两个同乡人相遇,最容易抱成一团。对舞阴人而言,中阳镇虽是舞阴治下,但也是舞阴的一部分。而今,从舞阴走出去的曹朋回来了!舞阴人的认同感,将远远大于排斥感。这一点,曹朋曾与郭嘉讨论过,当时郭嘉就选了两个地方落脚。   一个舞阴,另一个就是棘阳。   不过,棘阳与涅阳,那可真是一衣带水。   中间只隔了一条棘水,位置太过于凶险。而舞阴,位于南阳郡的东部,也是汝南的一处门户要地。一旦舞阴沦陷,刘备就可以长驱直入,打进汝南郡。从战略意义而言,也占居了重要地位。所以,曹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治于舞阴,遥领叶县、鲁阳、雉县和堵阳四县。   叶县有魏延驻守,许仪典满分守堵阳雉县,于刘备军对峙。   刘备虽占居了宛城,但却不敢轻易出兵。至少在舞阴未夺取的时候,他决不可能轻举妄动。   这一点,曹朋颇有把握。   夜已深了,曹朋在驿馆的书舍中,仍未歇息。   他拿着一封书信,认认真真的阅读。   黄月英和夏侯真命人煮了一碗粥,送到了书舍里。   夏侯真疑惑的询问,而曹朋放下书信,发出了一声感叹。   “仓舒,果天资聪慧,少有人及。”   “怎么说?”   “你们看看吧……”   曹朋把书信递过去,“这是仓舒昨日派人呈上来的信函,是他最近的功课。当初,我令他读洪范,学食货,这孩子竟然提出了新货币论。他认为而今币制混乱,已难以适用。所以建议重新制币,加强管理。并且他的这个主张,颇有些货币集权化的意思,令我感触颇深。”   有汉以来,货币其实一直很混乱。   虽说这五铢钱是由国家统一发行,可实际上,控制并不严格。   后世形容一个男人出众,设立了‘潘驴邓小闲’的标准。这其中的‘邓’,就是西汉汉文帝时期,蜀郡南安人邓通。此人靠着汉文帝的关系,私自铸币,坐拥铜山,是闻名当时的富豪。   而纵观两汉,邓通这样的人物并不算少。   或许没有达到邓通那样的层次,可私自铸币的行为,却屡禁不止。甚至皇帝老儿一高兴,就会赐于铜矿,准许私人铸币。如此一来,也造成了私币流通,劣币充斥的现象。曹冲在书信里提出,要杜绝私币的铸造,加强统一的管理。言语中,对中央银楼的用途,更明确化。   这也让曹朋,不禁感慨万千。   “夫君,你怎么看?”   曹朋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曹冲写这封信的意思,非常的明显,就是希望能修复当初和曹朋产生的裂痕。   甚至在书信里,也非常明白的流露出了这个意思。对于货币的管理,曹朋在建安九年便曾有上书。只不过当时曹操忙于军务,一直没有做出回应。作为曹冲,对曹朋的思想脉络自然不陌生。所以在书信里,他准确的抓到了曹朋的痒处,令曹朋更产生出了万般的感触……   这孩子,的确是很聪明。   但曹朋可以肯定,此信并非出自曹冲本意,应该是环夫人的意思。   以曹冲的年纪,不可能有如此人情世故。毕竟才十一岁,怎可能懂得那么多呢?   曹冲想要修复两人的关系,或者说,是环夫人希望修复。   可是,裂痕已经出现,何时听说过破镜重圆,覆水能收?曹朋陷入了沉思,片刻后轻声道:“仓舒聪慧,自不可辩驳。然此子功利心太盛,实……他与我之前已经产生了矛盾,恐怕也难以挽回。哪怕他主动表示修复的意图,可谁又能保证,他心中不是藏有怨恨之念?这封信写得很好,我会呈交叔父。但是与环夫人和仓舒,最好还是不要走得太近……至少目前如此。”   黄月英和夏侯真相视一眼,轻轻点头。   她二人也能明白曹朋的顾虑,曹操正筹谋置相,也是最为敏感的时期,最好还是别太接近了。   “明日一早动身,夫人可收拾妥当?”   “恩,都已经收拾好了。”   “小艾他们呢?”   “也都睡下了……不过,有件事还需告之夫君。小艾已十岁了,身边也需有个婢子伺候。读书习武时,也能有人服侍。毕竟夫君而今为亭侯,而小艾的父亲,更是东郡太守,真两千石的朝廷大员。这规矩和排场,总是需要。特别是到了南阳郡,对这些事情,特别注重。”   黄月英轻声提醒。   夏侯真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黄月英的说法。   曹朋重生时,已经十四岁……而且当时家境贫寒,不久又逃离家园,流亡许都。对于南阳郡的风俗习惯,特别是大户人家的习俗,了解并不是特别多。而且,以他当时的身份和地位,也着实不可能了解太多这方面的事情。但黄月英 不一样,她出身江夏豪门,对于豪门世族的规矩,了解颇多。虽说她不是南阳郡人,可当时随她父亲黄承彦出入豪门的机会,却非常多。   而夏侯氏,是谯县大族。   幼年时依靠夏侯渊的帮助生存,对世族的规矩,也非常了解。   曹朋忍不住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想办法给小艾添个婢子吧,也能有些照应。”   “可咱们明天就要走了啊。”   “这有何难,又不是非在颍川买。   到了汝南可以买,到了南阳也可以买,只是夫君要记得此事才好,莫要因公务,而忘记了此事。”   曹朋想了想,便记在了心理。   这件事,的确是他个人的疏忽……   南阳郡的规矩大,习俗多,去了南阳郡,还真需要多小心才是。   他虽然是南阳郡人,可毕竟在南阳郡没有过太多的生活,许多事情,难免孤陋寡闻。他此前在海西,在河西,说穿了都是偏荒之地,所以规矩也相对比较少。特别是西北,更是如此。河西郡和武威郡多是羌胡势力,哪里来的许多规矩?在那里立足,靠的是比拳头,比武力。   但南阳郡……   曹朋想到这里,不由得眉头紧蹙。   ……   第二天,天刚亮,车马就已经准备妥当。   曹朋一行人离开的颖阴,钟繇等人则出城相送。   “友学,我见你此去南阳,只带着两位夫人,却未带太多的仆从。   恐怕到了南阳之后,难免会惹人耻笑……我知友学简朴,但南阳奢华,还需谨慎。今友学赴任,老夫也无贺礼。就准备了仆从二十人,随友学前往南阳郡,以壮友学行色,切不可推辞。”   钟繇带了不少随从相送,有男有女。   一开始曹朋还觉得奇怪,搞不明白钟繇带这么多仆从干什么。   听他这一说,曹朋才恍然大悟。   钟繇,是福纸楼的股东。   颍川钟氏富庶,但一大家子下来近千人,每年所需要花费的钱帛,同样令钟繇感到巨大压力。   此前,曹朋邀他入股福纸楼,钟繇一开始还有些拒绝。   可是现在,福纸楼每年为他带来了万贯家财,令钟繇对曹朋的好感,也大大的加深了……   他说的情真意切,曹朋还真不知道如何拒绝。   反正,他去南阳郡也要买仆从。既然钟繇如此真切,曹朋知道若拒绝了,反而会伤了和气。   “如此,就谢过繇公。”   钟繇顿时,眉开眼笑。   收下了那些仆从的卖身契后,曹朋让蔡迪接收清点。   二十名仆从,十二男八女。男的是强健壮硕,女的则多在双十年华,不过也有三四十的健妇,和年纪看上去颇为幼小的女婢。曹朋与钟繇等人告辞后,启程上路。却无意间看到一个幼小的婢女,衣衫单薄,在人群中显得是楚楚可怜。可那小婢女的年纪,大概在十岁上下。   眉目清秀,想来长大了,也是个美人胚子。   “你,上车去,以后就负责服侍两位夫人。”   “喏!”   小婢女连忙恭敬的答应下来,向马车行去。也许是天太冷,她衣服太单薄的缘故,走了两步,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好在旁边邓艾伸手,一把将她搀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多谢少爷!”   小婢女轻声道谢。   哪知道,邓艾闻听后,顿时脸通红,期期艾艾,竟说不出个完整话来。   曹朋没有在意,命车队加快行进速度。   道路虽说已经通畅,可是这路上的冰雪,尚未消融。车马行进起来,极为艰难。行出不十里路,一辆马车轰隆一声倒在了路旁。原来,路太湿滑,以至于车马在行进中,很容易出事。   “取些麻绳,缠绕在车轮上,防止滑倒。”   曹朋见此情况,立刻下令。   军卒和奴仆纷纷行动起来,将一根根绳索截断,缠在车轮上,充当防滑链。如此一来,车仗行进的速度虽然缓慢,可是却安全了许多,也省心不少。曹朋在马上想了想,突然摆手,招蔡迪过来。   “记!”   “喏。”   蔡迪连忙从随身兜囊里,取出一个硬皮纸板,铺上了一层白纸。   而后取出炭笔,瞪大了眼睛看着曹朋。   “侄朋拜奏。   今往南阳,天寒地冻,道路湿滑难行。思幽州之战,苦寒之地,气温更低,恐叔父遭遇同样状况。侄于途中,思一方法,于车轮之上裹布革,令车仗行进安全。叔父在幽州时,需谨防此等状况,可根据车仗的情况,以布革制防滑链,加强车仗安全。今别许都,正往临颍,请叔父保重。”   蔡迪迅速写好书函,曹朋又取来曹冲的书信,并在一起,封好后滴上火漆,盖上了印章。   “命人火速送往许都。”   “喏!”   蔡迪把书信收好,立刻拨马而走。   他要赶回颖阴,通过颖阴驿站,将书信送交许都。   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曹朋重重出了一口气。   人道是好事多磨!   此去南阳,恐怕是少不得一番波折了……   ……   当晚,曹朋留宿临颍县驿馆。   在巡视了一圈之后,他返回驿馆书舍。   一盆热水已经准备好,他脱下了鞋袜,把脚浸泡在盆里,脸上露出一抹舒爽之色。   “夫君,昨日妾身与你说,给小艾寻一婢子……正好繇公送来这些仆婢之中,有一人倒正合适。”   黄月英突然对曹朋说道。   “哦?”   曹朋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黄月英,“这么巧吗?是哪一个?”   黄月英取来一张卖身契,递给了曹朋。   契约的内容,是钟繇将家中婢女张菖蒲,赠与曹朋为婢。曹朋拿着卖身契,看了半晌后,抬起头一脸迷茫之色问道:“张菖蒲?又是哪一个?”   “你忘了?”   夏侯真笑道:“便是你派到车上,服侍我们的那个小女娃。”   曹朋,记忆真的模糊了!   不过,他觉得‘张菖蒲’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好像有点熟悉。   难道说,这女娃还是三国时的一个名人吗?他轻拍额头,思忖半晌后,突然间露出一抹怪异之色。   “夫君,你怎么了?”   曹朋没有回答,只是拍着手,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第561章 前生宿敌,今世若何?   对许多人来说,张菖蒲这个名字,的确很陌生。   就连曹朋也是在前世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在网上看到了一个名叫《钟家围墙里的那些事》的帖子,才知道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张菖蒲一生,倒也没有太大的功业,但是却有一个了不得的好儿子。而她的儿子,也就是咸熙元年,三国末期曹魏的一员名将,钟繇次子,钟会。   而曹朋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邓艾的缘故。   邓艾在咸熙元年,也就是公元二六四年攻破蜀国之后,死于钟会、卫瓘、师纂、胡烈等人联手合谋。但始作俑者,就是钟会。最初钟会诬陷邓艾造反,晋武帝司马炎命钟会将邓艾押解回帝都。钟会呢,倒也没有杀了邓艾,命人把邓艾父子遣送离开后,便在成都发动叛乱。   不过,害人者人恒害之。   钟会的叛乱并未成功,被及时镇压,而钟会本人也当场被杀。   本来邓艾的部曲,已经把邓艾解救出来。却不想诬陷邓艾的另一个主谋卫瓘,即害怕邓艾的报复,又想要独享诛钟会的功劳,便让田续将邓艾父子杀于绵竹以西,而邓艾在雒阳的其他儿子全部被杀,邓艾的妻子和孙子,也被流放到了西域。一直到泰始九年,才返回中原。   卫瓘,今司隶校尉,加侍中卫觊之子。   而田续,则是田畴的从孙。   而今,邓艾变成了曹朋的外甥,自然不可能容忍邓艾再被人陷害。   历史上,邓艾是一个孤儿。   能最后成为灭蜀之功臣,是他一步一步的走上来,靠着自己的本事。可毕竟身后没有任何背景,虽得司马懿的青睐,但由于性情刚直急躁,也没有结党营私。以至于当他七十多岁时,被钟会等人所诬陷,朝中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直到邓艾死后的第四年,时为议郎的段灼上书,为邓艾喊冤。而直到六年后,他的冤情才得到平反,嫡孙返回中原。   真的是司马氏看不出邓艾的冤屈吗?   曹朋却不以为然。   且看看陷害邓艾的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吧。   钟会是颍川钟氏子弟,卫瓘则是河东卫氏子弟。还有一个胡烈,是历史上晋州刺史胡遵之子。不过胡遵现在,已经和马超走了。至于剩下一个害死邓艾的师纂,虽为寒士,却与卫瓘等人走的很近。对了,还有一个姜维作祟,当时在益州,也是有着无人所及的能量和名望。   这么多人联手陷害邓艾,有世家子弟,有寒门,更有降臣……   司马炎就算是明白邓艾的冤屈,也只能狠下心,处置邓艾。不过,他未必想要杀死邓艾,所以才有了要把邓艾押解回雒阳的举动。可邓艾一死,连司马炎也无可奈何,只得治邓氏满门的死罪。其后整整十年,司马炎也曾想过为邓艾洗刷冤情,但是又迫于世族的压力,只得罢休。   整整十年,邓艾的孙子才算是返回中原,可是却又无法报仇雪恨。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曹朋才在重生多年之后,仍能想起张菖蒲的身份。钟会的老娘……那可是钟会的老娘!张菖蒲会在十九年之后,生下钟会。可现在,却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女婢。   命运,有时候还真的是令人感到无法琢磨。   在原来的时空里,钟会害死了邓艾;却不想在这个时空里,钟会可能再也无法出现,而他的娘亲,却成为了邓艾身边的婢女。曹朋越发感受到,他对这个时代所带来的巨大变化……   那么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就让他这只小蝴蝶一忽闪翅膀,给扇没了吗?   “夫君,你笑什么?”   对于曹朋的开怀大笑,黄月英也好,夏侯真也罢,都无法理解。   曹朋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闻听夏侯真询问,忍不住又一次大笑起来……   “就让这张菖蒲伺候小艾吧。   哈哈……这小丫头的年纪,和小艾也差不多大,却正合适。”   小子,我可是给了你报仇的机会,干钟会他娘,也算是为你原本的冤屈,有一个报应吧。   钟会死了,却还有卫瓘、师纂和胡烈。   卫觊而今尚未生下卫瓘,而且以曹朋和卫觊的关系,卫瓘恐怕很难再去危害邓艾的性命。至于师纂和胡烈?而今还下落不明。若有机会的话,必将此二人除掉,以绝邓艾日后之难。   想到这里,曹朋依然满面笑容,可心里面,却充斥着浓浓杀意。   ……   再次启程时,张菖蒲已变成了邓艾的随行女婢。   曹朋曾偷偷的观察了一下,却发现邓艾每次看到张菖蒲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脸红。曹朋不得不感慨,东汉的少年,果然早熟。邓艾才十岁,而张菖蒲十一……还别说,倒也能凑一起。   只是曹朋清楚,以邓艾目前的状况,娶张菖蒲为妻的可能性不大。   最多也就是一个妾室。   他老子是东郡太守,他老娘是也得了诰命。而他的外公,是凉州刺史,他老舅,更是南阳太守,当今名士。如今的邓艾,出身于历史上的邓艾完全不同。虽算不得富贵逼人,但如果按照九品中正制的算法,他至少也是个二品下的出身。在而今这个时代,绝对是非比寻常。   唉,想什么呢?   曹朋在马上轻轻拍了拍额头,转过身向远方眺望。   才十岁而已,就是这家伙十四岁成亲,也还有四年……再说了,他老子都不急,我急什么?   就这样,曹朋把张菖蒲的事情,也就抛在了脑后。   ……   眼见着年关一天天的临近。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一家人团聚,忙着操持年货的日子。   今年的新年,曹汲将返回许都述职。按照原来的计划,曹朋本打算和父亲好好团聚一下,却没想到,被派往南阳郡。这又将是一个不完整的新年,让曹朋越发产生了莫名的失落。   这官职,是越来越大。   可是这家,却好像越来越散。   邓稷在东郡,听郭嘉说,等幽州之战结束之后,曹操似有意命邓稷出任河内太守之职。从东郡到河内,郡县的品级调高一等。治下的面积,也增大了一些。可问题不在这里!河内不仅仅有治下十八座县城,还承担着连通河南和长安的重地。其治下多河内世族,其中又以温县司马为首。到那时候,一旦邓稷出任河内郡,所要面临的压力必然增大,公务更加繁忙。   而凉州,来年就要全面推行桑基鱼塘和果基鱼塘。   同时西域商路将会随之完全被打开,曹汲身上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母亲,还有步鸾她们,到时候就只能在荥阳。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南阳,多久才能回还?   想到这些,曹朋不免感觉有些惆怅。   不知不觉中,车马已抵达吴房县。顺着瀙水向西,过中阳山就将进入南阳郡治下。   曹朋心里有些紧张,看着车马沿着山路缓缓的行进,心里陡然间恍惚。南阳郡,将会是什么状况?   ……   南阳,宛县。   荀谌神色匆匆的闯进宛县的府衙,就见刘备正在大堂上饮酒。   “友若,何故如此慌张?”   “刚得到消息,曹操已委任其族侄曹朋,出任南阳郡太守之职。车马已出发许久,想必快要进入南阳。主公若不及早打算,只怕是会有麻烦。”   不等刘备开口,大厅里的众人中,张飞和关羽二人陡然间面露一抹怒色。   “那曹家小贼,要来南阳?”   张飞咬牙切齿,面目透出狰狞扭曲之色。   荀谌吓了一大跳,疑惑的问道:“翼德,何故如此?”   “哇呀呀……”   张飞暴怒咆哮,却没有说出原因。   他也实在是没法子说出来。难不成说自己曾被曹朋抢走过马匹?建安四年,曹朋自徐州还许都,途径驿站,与张飞发生了冲突。不管曹朋是用什么样的手段,结果就是他抢走了张飞的爱马,还转赠给了甘宁。也就是在那一年,刘备和曹操彻底反目,不得不逃亡汝南。   关羽和曹朋没有太多的纠集,却对曹朋印象很差。   他儿子关平,曾被曹朋打得落花流水。他这个当老子的,早就想要为关平讨回公道,和曹朋掂量几下。   除此之外,刘备手下第一流的外交官孙乾,被曹朋俘虏。   而今在许都,生死不知。   如果再往前计较,曹朋曾在海西断了刘备的财路,更曾在下邳城外,刘备大营的辕门口,一刀斩断了辕门大纛。更不要说,刘备爱将陈到的兄长,在建安四年的时候,死于曹朋手中。   这一笔笔陈年旧账,说起来可真是不少。   刹那间,大堂上群情激愤,众人一个个怒不可歇。   只是这些事情,荀谌并不清楚,诸葛亮也没有听说过。所以两人看着关羽等人脸上的怒色,都感到颇有些惊讶。   刘备身后,还站立一人。   此人身高八尺,相貌堂堂。   一身雪白的素衣战袍,在大堂上显得格外抢眼。   听到曹朋的名字,他先是一怔,旋即露出一抹回忆之色。   依稀记得,在许多年以前……嗯,的确是有很多年了!小兰曾写信给我,让我去投奔一个名叫曹朋的少年。当时我没有答应,因为我与主公,早有约定。我还写信,邀请小兰一共为主公效力,但是却被小兰拒绝。一晃,八年了!小兰所说的曹朋,莫非就是这南阳太守?   那我赵子龙却要好生掂量掂量,这位南阳太守,究竟有何等本事,能让小兰那般推崇备至…… 第562章 马氏五常   刘备没有出声,只是眉头紧蹙,面露悲戚之色。   诸葛亮忍不住问道:“主公何以不快?”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刘备竟放声大哭,眨眼间泪流满面。   “我哭公佑,若无曹家小贼,今何为阶下囚?   小贼三番数次,坏我大事,偏偏又狡诈心狠。我虽有心除此此獠,奈何……想我刘备半生颠簸流离,好不容易有了落脚之处,何故又让此小贼前来?我若不除此獠,必将夙夜难寐。”   诸葛亮顿时沉默了!   说实话,他对曹朋的了解,并不是很多。   诸葛亮比曹朋的年纪稍大一些,十七岁落户荆州的时候,而曹朋方重生于中阳山。后来虽听人说过曹朋的名字,却并未放在心上。甚至于得知庞德公欲收曹朋为弟子的时候,诸葛亮甚至表露出不屑之色。为此,诸葛亮曾让他的姐姐诸葛玲,私下里劝说庞德公要多加留意。   曹朋在九女城遭遇陷害,时棘阳令蒯正派人往鹿门山送信。   正是诸葛亮私自将书信压下,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转到了庞德公的手中。   不过当时曹朋已经离开了南阳,随典韦奔赴许都逃难。为了这件事,庞德公发雷霆之怒,差一点让侄子把诸葛玲休掉。好在厐诸二人感情很深厚,才算免了此厄运。但也正因为此,诸葛亮本可以入鹿门山求学,却被庞德公拒绝。后来,诸葛亮又凭借家中的关系,拜入水镜山庄。   曹朋的名字,从那以后,也从诸葛亮的耳边消失。   他在水镜山庄苦读时,曹朋随着邓稷,千里迢迢赶赴海西县就任。   海西政绩斐然,成就了邓稷之名。   而曹朋也只是因陋室铭和曲阳之战,小有名望。诸葛亮当时听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数年后,徐庶和石韬返回颍川,投奔曹朋时,诸葛亮才又想起了曹朋这个人的过往来历。   只是这个时候,曹朋已是卧龙谷胡昭弟子。   建安七年,曹朋远赴河西就任。   又挖走了诸葛亮的同窗好友,孟建。   这时候,诸葛亮才算是正视曹朋的存在,只是荆州距离河西遥远,他始终无法深入了解曹朋。   后来投奔了刘备,又从刘备的口中,零零碎碎的听说了不少曹朋的事情。   诸葛亮这才算对曹朋,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从内心而言,诸葛亮并不把曹朋看在眼中。在他眼里,曹朋徒有虚名,不过是运气好一些罢了。以曹朋的出身,注定他不可能有太大成就。哪怕他后来归附曹氏,成为曹氏族人。诸葛亮依旧不屑一顾。曹朋那个‘曹氏族人’的身份,着实不靠谱,未尝不是曹操拉拢人的手段。   诸葛亮,出身琅琊豪门,累世官宦,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傲气。   历史上说他耕读南阳,居住茅屋。可这并不是说,诸葛亮的家境有多么贫寒。事实上,他家境并不算太差,至少也是个中上的家境。所谓耕读南阳,在东汉末年,是一种风尚。不止是诸葛亮耕读,当时很多文人雅士,都有耕读的习惯。就好像后世在城市里过的累了,于是向往田园生活,跑去农家乐的性质差不多。至于居住茅屋,同样也是一种特立独行的手段。   不过,自从归附刘备之后,诸葛亮并未大权独揽。   盖因他过于年轻,也没有经过刘备三顾茅庐。而刘备的手下,还有荀谌这么一个谋士的存在。   勿论是从名望,身份,地位,还是出身,诸葛亮与颍川大族荀氏出身的荀谌相比,终究差距甚多。   “兄长何必担心,想那小贼有何本事?不过是靠着小手段,骗取今日之声名。   小弟不才,愿领一部兵马,杀奔舞阴,将那小贼项上人头取来,为兄长下酒……”   张飞长身而起,振臂呼喝。   哪知道,刘备却扫了他一眼,冷冷道:“翼德有此心,我心甚慰。然则曹朋,却非那只知小手段的无能之辈。你休要呱噪,且坐下来,听军师如何应对,莫要再效仿当年,莽撞行事。”   说起来,刘备和曹朋有过三次交锋。   其中两次,都是张飞挑起的事端……   第一次,张飞在下邳抢走了曹朋送往曹营的粮草辎重,还打伤了曹朋的人。以至于曹朋一怒之下,率部堵住刘备营门,砍断了刘备辕门大纛;第二次,则是张飞要硬抢驿站的房舍,和曹朋再次发生冲突,甚至于连坐骑都丢了。至于第三次嘛,却非曹朋主动。纯粹是因为曹朋为朱赞报仇,不小心揭发了刘备的阴谋。并杀死了陈到的兄长,令刘备计划随之败露。   总之,刘备和曹朋之间,于公于私,都有着不可磨灭的深仇大恨。   诸葛亮沉吟良久之后,轻声道:“曹友学诡计多端,且又是南阳郡人,很容易得到南阳本地豪强的支持。主公欲坐稳南阳郡,需从两方面来着手。一方面,对曹军持续施加压力,使曹朋无法腾出手来,进行梳理;另一方面,要加快拉拢南阳本地豪强,使曹贼难在南阳立足。   亮有一计,却不知能否奏效。”   “愿闻其详。”   “今曹朋初至南阳,根基未稳。   观此人过往手段,每到一地,必会推行屯田之法。想必他来南阳郡,也会用如此手段……主公可命人传信各地豪强,言曹朋将推行屯田,丈量土地,清查家奴人口。想必那些豪强子弟,必不甘如此,甚至会产生抵触行为。一旦曹朋推行屯田之法,定会遭遇抵抗,而主公可趁机出兵,将曹朋赶出南阳郡。”   刘备闻听,不由得大喜。   “除此之外,主公还应与曹朋下马威。   不知主公可听说过岑公孝的故事?曹朋虽说是南阳人,可是在南阳郡却毫无根基,何不效仿岑公孝之事,令其无法立足?”   岑公孝,本名岑晊,棘阳人。   此人乃南阳大族棘阳岑氏子弟,与刘表等人,并称江夏八俊。   论其出身,乃东汉开国之功臣,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岑彭之后。其父岑豫,曾为南阳太守。   岑晊才高有大志,五经六艺无不洞贯。   时南阳太守成瑨为南阳太守,岑晊为功曹。成瑨的命令,甚至无法走出太守府大门,整个南阳郡,皆有岑晊掌控。以至于当时有谚语说: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这但坐啸的意思,就是闲来无事。成瑨是朝廷钦命南阳太守,却根本无法掌控住南阳郡的局势。   以至于他的功曹岑晊,更似南阳太守。   诸葛亮的意思,非常简单。   就是让刘备出面,撺掇南阳郡豪强入郡廨幕僚,架空曹朋。   相比之下,曹朋虽然是南阳郡人,却非豪强出身,也不太容易被南阳本地豪强们轻易接受。   一旦曹朋被架空,那么刘备也就能获得更大的空间。   诸葛亮这一计,确很高明。   只是荀谌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不屑之色。   你诸葛孔明这是什么狗屁计策?你这样一来,固然可以令曹朋无法立足,可莫忘记了,你抬起了荆襄世族,却也为主公将来,留下了巨大的隐患。日后,这些豪强世族可以架空曹朋,也能架空主公。那么主公即便是南阳之主,又有何用?南阳豪强,恐怕更愿意追随荆襄世族。   可荀谌也不好当众反对,因为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妥善的对策。   沉吟片刻后,荀谌突然开口道:“主公,既然曹友学来到了南阳,您甚至南阳之主,岂能没有表示?”   “友若先生的意思是……”   “我估计,曹朋来到南阳,会暂时治于舞阴。主公当遣使者前往,以探听那曹友学的虚实。”   荀谌有一种感觉,虽说曹朋在海西,在河西,先后都是以推行屯田而打开局面。   可是在南阳郡,他断然不会如此。   因为,南阳郡的情况,和海西、河西,截然不同。   曹朋并不是那种一招鲜,走天下的主儿。相反,他很会因地制宜,根据不同的情况,来推行不同的政策。他在海西和河西,都曾推行过商业。但事实上,两地推行的手段,却不相同。   在海西,是以民办为主,设立九大行会,以加强民间商业的竞争力。   这是因为,海西坐于江淮地区,而江淮的商市,本就发达……可是再看他在河西郡的手段,却是以官方而进行推广。设立河西商会,几乎就是一个官方的组织。通过官方进行贸易,掌控,来加强河西郡的商业繁荣。两个地区,两种手段,也说明曹朋非是墨守常规的人。   这种人,绝不能以常规的心态来对待。   他在海西、河西推广屯田,却未必会在南阳推行……   但是他的手段,究竟是什么?   荀谌一时间,也无法猜测出来……   可他没有办法当众说明,一来是照顾诸葛亮的面子;二来嘛,诸葛亮的主意,在短时间里,还是能够产生效果。所以,荀谌决定,暗中观察一下,对曹朋做出了解之后,再做打算。   刘备问道:“那派何人前往?”   荀谌想了想,“马孟常素有名望,而且能随机应变。   可以使其出使舞阴,探听曹朋的深浅。嗯……还可以让子龙随行,也能给予孟常足够保护。”   刘备闻听,欣然应允。 第563章 隐忧   曹朋是谁?   就在刘备开始为曹朋的到来而感受到巨大压力的时候,整个南阳,甚至于荆州,都在谈论这个名字。   年关将近,襄阳迎来一场大雪。   刘表靠在床榻上,疑惑道:“孟德何以令小儿独当一面?”   言语中,透着万般的不屑。   但是在床榻旁边的蒯越蒯良、蔡瑁张允,伊籍李珪等人,却知道刘表有些言不由衷。事实上,刘表的确是感到可惜!这曹朋,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手下!却不成想被黄射逼走,远赴许都。   当年,黄射九女城逼反曹朋的事情,刘表怎可能没有听闻?   他可至今仍记得,庞季兄弟跑到州廨当中,愤怒质问,令刘表哑口无言。只是当时刘表也没有在意。一个是微不足道的草民,另一个则是江夏黄氏子弟,他心腹爱将黄祖的儿子。孰近孰远,自然能一目了然。而庞季兄弟虽然对此不满,也仅仅是质问了一番,便没有下文。   因为他们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有结果。   最终,庞季兵势,而庞德公入鹿门山隐居,从此不问世事。   这件事也就慢慢平静下来。   直到两年后,曹朋在东陵亭以一篇陋室铭而扬名时,才引起了刘表的关注。   刘表对有文采的人,有着莫名的好感。他本身就是当时的八顾之一,在荆州更被称之为江夏八俊。治理荆襄,除了最早期的严苛铁血之外,基本上是以文而治。当他看罢陋室铭后,也不禁连连称赞。不过当他问过了身边人,这曹朋是何来历之后,便立刻抛在了脑后……   再往后,曹朋做八百字文,望父成龙,为当时佳话。   刘表再次对曹朋产生了兴趣,曾私下里对左右人言:可惜我有良才,却不得为我所用……   直到那时候,他开始感到后悔。   八百字文以后,曹朋一发不可收拾。   三字经,弟子规两篇文章出世,得曹三篇之名。   刘表若放在后世,绝对是那种文学青年的典范。看罢三字经后,忍不住扼腕长叹,深感可惜。   那也是刘表第一次,对黄祖表示了不满。   当然,黄祖那时候已经死了!   榻旁众人,皆以沉默来应对。   曹朋真的是一介‘小儿’?若真如是,他也不可能在西北灭马腾,定羌胡,为曹操谋取整个凉州。   “玄德而今若何?”   “刘皇叔坐镇宛城,正秣兵历马。   曹朋小儿若至,恐也讨不得好处……父亲无需担心,夏侯惇非玄德公对手,曹朋亦非对手。”   说话的,是刘表从子,刘磐。   “巨石,此言差矣。”   巨石,是刘磐的表字。   蔡瑁冷笑道:“我听人说,夏侯元让性情刚烈,然曹友学则善于后发制人。此人绝非夏侯惇一介莽夫可比,况乎他本为南阳郡人,比之夏侯惇,有着极大优势,更能得当地豪强所重。   刘备能胜夏侯惇,却未必是曹朋对手。”   刘磐是刘表的从子,却是坚定的嫡长子党。所谓嫡长子,就是刘琦。刘磐和刘琦的关系,远非刘琮可比。他也是山阳旧部,而且手握兵权,出镇长沙。论权势,未必输于蔡瑁等人。   刘磐冷冷道:“那以将军之意,莫非束手就擒?”   “我……”   “德珪,巨石,你们休要争执。   玄德驻扎南阳,也并非没有好处,至少可以为荆州守住门户。他是不是曹朋对手,暂不清楚,但我想,玄德定会有所试探。不过,单靠玄德,不免有些势单力孤……虎儿何在?”   “侄儿在!”   刘磐身后站出一个三旬男子,身高近九尺,生的膀阔腰圆,孔武有力。   此人名叫刘虎,是刘表的侄儿。同样是山阳旧部,不过他虽与伊籍等人走的近,却更忠心于刘表。刘虎是一员悍将!早年驻守武陵,与五溪蛮交锋多次;后来又前往江夏,曾与孙策搏杀。他也是刘表麾下,少有的骁勇悍将。刘表曾赞说:江东狮儿,亦难敌吾家猛虎。   此前,刘虎出镇江陵,掌控整个荆襄的辎重粮草。   刘表道:“巨岩可愿驻守章陵?”   章陵位于新野以东,与湖阳只隔一座襄乡县。同样也是荆州门户所在,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这地方,需有心腹之人驻守。   一方面可以协助刘备,牵制曹军湖阳兵马;另一方面,又能节制刘备,防止刘备在南阳做大。   刘虎插手应命:“侄儿凭叔父调遣。”   “文德!”   “末将在。”   “就由你坐镇朝阳,巨岩在章陵,还请你多多照拂。”   文德,名李珪,是刘表幕官。所谓幕官,就是没有实权的幕僚,类似于后世的参谋职能。不过,李珪对刘表同样忠心,所以刘表委任他为朝阳守将。其目的和刘虎出镇章陵颇为相似。   李珪想了想,道:“末将愿往朝阳……不过末将还希望,能向磐公子讨要一人,不知可否?”   刘磐立刻露出警惕之色。   “文德,你想要谁?   我先说好,你若是讨要叔平,我断然不会同意。”   叔平,名王威,官拜裨将军,也是刘表帐下一员颇有能力的将领。不过,王威是荆襄人士,所以属于刘琮一脉。但此人确实很有能力,刘磐出镇长沙,也不想和荆襄世族闹得太僵,所以让王威在他手下做事。   李珪不由得笑了,“磐公子不必紧张,我知你重王叔平,并不欲讨要。   我向公子所借之人,乃黄汉升。却不知公子能否割爱呢?”   刘磐,不禁犹豫了!   李珪所言的黄汉升,名黄忠,南阳郡人氏。此人极为骁勇,曾与刘磐共守攸县,并寇于艾、西安诸县。后来孙策不得不分海昏、建昌为左右六县,并下令太史慈为建昌都尉,才算是抵住了刘磐等人。此人亦为刘磐所重,只是年纪已长,所以相比较而言,刘磐更重视王威。   可是,黄忠有万夫不挡之勇,借出去还是有些不舍。   但李珪既然开口,而他之前又说了除王威之外都可以借调的话语,也不好反悔。   “文德要借汉升亦可,不过却不能委屈了他。”   李珪笑道:“巨石放心,汉升之勇,我很清楚。若磐公子愿意借给我,那我就再向主公讨要一裨将军之职,不知主公可否答应?”   刘表笑而应允。   只是,除了蒯越之外,谁也没有留意到,刘虎脸上闪过一抹不快之色。   刘虎也不过是裨将军,而今一老卒,竟与他同阶?这让刘虎感到非常不高兴,甚至有一种受辱的想法。   蒯越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并未说话。   商议一番之后,刘表感到很疲惫,于是便让众人退下。   蒯越蒯良二人走出了州廨大门后,蒯良正要登上马车,却听蒯越道:“子柔,可愿与我同车而行?”   蒯良一怔,笑道:“兄长既然相请,良岂敢不尊?”   说罢,他示意家臣,赶着车马跟随身后。而他则登上了蒯越的马车,在车厢里坐下,舒展了一下身子。   “兄长,你这车子,确是奢华。”   蒯越好奢华,这是荆襄人士尽人皆知的事情。   听了蒯良的感叹,蒯越笑道:“子柔若喜欢,待会儿就赠与子柔。”   “那小弟可就却之不恭。”   两兄弟关系很好,彼此间也没有什么客套。   蒯良问:“兄长找我,可是有事情要说?”   蒯越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子柔,以为曹公命曹友学任南阳太守,可有深意?”   蒯良掀开了车窗窗帘,向外面看了看,轻声道:“曹友学其人,我亦有所了解。当初蒯正为棘阳令时,曾写信说那曹友学,不可等闲轻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后来竟然……黄家子误事,使我等坐失良才。观曹公行事,每一步皆有深意。他命曹朋出镇南阳,恐是为日后谋划。河北之战已迫在眉睫,袁氏子绝非曹公对手。待曹公一同北方,则必出兵征伐荆襄。”   “曹朋,能稳住南阳?”   “不好说……但曹公用人,素来谨慎。   连夏侯惇都不是刘玄德之对手,而曹公却以曹朋为南阳郡太守,想必是相信曹朋能敌住刘备。”   “刘玄德,豺狼乎?   若他坐稳南阳,只怕荆州不保。”   蒯良深以为然,点头不语……   “今日我留意到,李文德举荐黄汉升时,巨岩公子似有不快。   想那黄汉升一介老卒,竟与巨岩公子同阶。我本想刚才劝阻,但是见主公似乎已经决意。若我猜的不错,若荆襄有失,则章陵必为破绽。刘备恐难阻曹朋,你我需为族人,谋一出路。”   蒯越轻声说道,令蒯良神色一变。   “那以兄长之见,我等当如何行事?”   “明日,你就前往鹿门山,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德公。   就说,他当年弟子,重返南阳。若不忍荆襄生灵涂炭,还请德公出山,代为向他的弟子说项。”   很多人都知道,当初庞德公想要收曹朋为弟子。   后来曹朋成名之后,庞德公不止一次在众人前说可惜。只是,谁也没想到,曹朋又拜了胡昭为师。这也是庞德公感到心灰意冷的一个原因。在那之后,黄承彦一去许都,再不复返,而庞季病故,最终使得庞德公遁入鹿门山,从此隐世不出。除少数人外,都不清楚他的下落。   恰好,蒯良就是那少数人之一。   “此外,曹友学初至南阳……你让蒯正走一趟舞阴,探探曹友学的口风。   我记得子阳而今赋闲在家,那就加他一个从事的官职,代你我走一趟,子柔以为如何?” 第564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   早在颖阴的时候,杜畿、卢毓等人就和曹朋谈论过,关于他出任南阳太守后,将带来的影响。   曹朋也估计到,他的到来,会引起许多人的关注。   想要不声不响的就任?   可能性不是太大。   在南阳这块地界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那些世家豪门会在第一时间知晓。   没办法,那是一群地头蛇!   所以,曹朋也没有打算隐藏身份,在抵达吴房之后,便立刻高调起来。他命人通知舞阴贾诩,正式告之南阳的官员,他即将抵达舞阴。只不过,越过中阳山后,他并没有立刻前往舞阴县。而是带着庞德和杜畿,与黄月英夏侯真邓艾等人,一路赶赴中阳镇,并要在哪里留宿一晚。   中阳镇,是他的老家。   曹朋没有忘掉,出发前母亲对他的叮嘱。   “到了南阳,记得把老家的祖屋和田产收回来。”   于是,曹朋便直奔中阳镇。   ……   一晃,十年。   十年前的秋天,曹朋杀了成纪,与父母和王猛父子一起逃离中阳镇,前往棘阳避难。那天晚上,风雪交加……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曹朋一家的命运,注定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谁又能想到,当年镇上那不起眼,老实巴交的曹铁匠,而今竟成为凉州刺史?   谁又能猜到,那个整日里病怏怏,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的少年,如今却成了南阳太守。   当飞驼开道,白驼簇拥车马来到中阳镇外的时候,整个中阳镇,也随之沸腾了!   南阳太守!   这也许是小小的中阳镇,自建镇以来,到访的最大官员。   特别是舞阴还属于曹操的治下,中阳镇自然而言,也是朝廷所属。听说这位南阳太守,很了不得。而且很年轻,据说还不到二十五岁。这么小的年纪,就做到了南阳太守的位子,一定是有大本事的人。不仅仅是百姓慌乱,镇上的里长三老,纷纷在中阳镇十里外,列队迎接。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位南阳郡太守,就是当年那个杀人逃亡的曹氏一家。   十年光阴,物是人非。   十年前的老中阳镇人,而今已不太多了。   剩下的那些人,也有人还记得‘曹铁匠’。听说新任南阳太守叫做曹朋,他们不仅感到疑惑。   “孩子他爸,这个南阳太守的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镇西头的老曹家?”   “你是说……曹铁匠吗?”   “是啊!”一个村妇抱着孩子,压低声音说道:“我可是记得,曹铁匠的儿子,好像就是叫曹朋吧。”   “嘘!”   镇民甲,也就是村妇的丈夫连忙示意她闭嘴。   “妇道人家,休要乱讲。   曹铁匠而今是生是死,还不一定。再说了,曹家那病怏怏的小家伙,怎可能是太守大人?同名,不过同名而已。你可别乱说,万一被太守大人听到,说不定会治你一个胡言乱语的罪名。”   村妇那经得恐吓,顿时闭上了嘴巴。   只是夫妇二人并不知道,不止是他们,还有不少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当年那个老实巴交的曹铁匠一家。但谁也没有开口,因为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无法把堂堂太守,和曹铁匠联系在一起。   十二月二十八,是一个好天气。   一连好几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官道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在路旁的原野中,已开始透出一抹嫩绿的色彩。   远远,一队车马行来。   当先是一支骑军,大约二百人左右。   清一色白色衣甲,胯下大宛良驹。长矛,大刀,在阳光下折射熠熠光辉,远远便可以看到。   骑军后,则是一行车马。   而在车马后方,还有一群骑着奇形怪兽的军卒。   西域白驼,白衣白甲,大刀强弓,行进间透出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   看到那些兵马,镇民们不由得发出连声惊呼。他们大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中阳山下,老实巴交的百姓,何曾见过如此诡异的动物。那白色的骆驼,披挂着白漆铁甲,只露出修长脖颈和头部。为首的三老,连忙回头呵斥。而后整了整衣衫,努力做出灿烂笑容,快步上前。   “中阳三老张成,拜迎太守大人。”   他诚惶诚恐,匍匐在路旁。   三老一跪下来,其余人纷纷跪下。   骑队戛然停止住,张成匍匐在地上,可以感受到那战马喷出来的灼热鼻息。   紧跟着,有蹄声响起。   “张老先生,请起。”   抬头看去,张成就看到一个魁梧的青年,跨骑一匹高头大马,在他不远处停下来。不知为何,张成发现这青年,似乎有些眼熟。可是他又可以肯定,他没见过这个青年,所以非常陌生。   心里不禁万分奇怪,不过张成却不敢怠慢。   “太守大人亲临小镇,乃小镇的荣幸。   小人代表这中阳镇三千七百口乡亲,准备了薄酒一杯,特为大人接风。”   说话间,一个青年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只精美铜爵。青年双手高举过头,战战兢兢,走到了那匹较之寻常马匹,明显要高许多,大许多,强壮许多的狮虎兽跟前。他是张成的长孙,年二十二岁。为了这次敬酒,张成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才为他的长孙争取过来。   “草,草,草民敬大人酒。”   马上的青年,正是曹朋。   但见他眼睛一眯,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凝视着那三老,良久也不言语。   伸出手,接过酒盏,曹朋在马上举起,遥敬周遭的中阳镇百姓,而后仰脖子,一饮而尽。   “张老,还认得我吗?”   曹朋把酒盏握在手中,突然间沉声问道。   张成闻听一怔,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曹朋,“大人,恕小老儿老眼昏花,莫非有幸与大人相识。”   “十年前,我从这里走出去……”   “啊?”   张成吓了一跳,听这位南阳太守的口气,似乎是中阳镇人?   他再次仔细观瞧,却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曹朋的来历。   曹朋看了张成一眼,突然长出一口气。   十年前,张成就是这中阳镇三老。而那时候,曹朋不过是一介草民;十年后,曹朋贵为南阳太守,而张成,却还是这中阳镇的三老。当初,张氏到中阳镇的成记商行里变卖祖传玉佩,被成纪看中,想要吞没。于是便当众诬陷张氏,是一个窃贼。张成身为中阳镇三老,明知道张氏是被诬陷,却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成纪一边……若非当时王猛,张氏可能要受牢狱之灾。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曹朋一怒之下,杀了成纪。   十年了!   曹朋当年离开中阳镇的时候,曾发誓有朝一日回来,要让当初那些欺负他母亲的人好看……   可不知为什么,当他看到张成那满头白发,一脸岁月的沟壑时,报复的心思,突然间淡了。   他,是堂堂南阳太守。   又何必与这么一个不起眼儿的小脚色,斤斤计较?   人走到了一定的位置,对于过往的事情总是会有所释怀。两个人,已经不再是一个层面的人物,曹朋对张成,还真就生不出半点的杀心。听到张成的回答,曹朋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这一笑,却让他感到心胸陡然间宽阔不少。   人常说相逢一笑泯恩仇。   曹朋再见张成的时候,心中无恨无怨,生不出半点波澜。   他猛然抬手,手中马鞭在张成头上啪的一声甩过去。而后长出一口气,扭头对庞德喊道:“令明,可愿随我前去,一观昔年故居。”   庞德在马上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公子,请!”   曹朋把酒盏放回托盘,一催胯下战马。   狮虎兽希聿聿一声咆哮,扬蹄飞奔。周围的中阳镇百姓,顿时一阵骚动,纷纷让开了道路。   而庞德令飞驼兵,纵马跟随,眨眼间便冲进了中阳镇。   张成,仍感到莫名其妙。   这时候,一个青年催马来到张成跟前,笑眯眯道:“张老不用担心,我家公子既然这么做,就是说他不会计较过往的事情。只是,中阳镇却需要有些变化,到时候还望张老,切勿怪罪。”   “敢问……”   “在下棘阳邓芝,乃公子帐下司马。”   “邓公子,太守大人他……”   “张老莫非忘了,十年前中阳镇成记商行血案不成?”   “啊?”   张成听到‘成记商行’四字,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他终于想起来,为何看着曹朋有些眼熟。曹汲,那个镇西头的曹铁匠。曹朋少年时,因身体不好,故而显得单薄瘦弱,有些秀气文若。可随着他身体不断强壮起来,曹朋的相貌,也就越发与曹汲变得相似起来。   邓芝一摆手,车队再次行进。   白驼兵押后,在姜冏的率领下缓缓驶进了中阳镇。   “果然是曹铁匠家的!”   一个村妇失声叫喊,却被丈夫立刻伸手,捂住了嘴巴。   “作死不成……曹铁匠也是你能称呼?”   “可是……你这婆娘,好不晓事。那是堂堂太守大人,你再这样口无遮拦,小心人头落地。”   村妇,顿时闭上了嘴巴。   “真的是老曹家的小子?”   “没想到啊……老曹家竟然有这等了得的人物。”   “孩儿他爹,我记得当年你和阿福哥虎头哥的关系不错,不如去拜见一下,也能搏一个前程。”   “……我早就说过,曹老哥一家,不比常人。”   镇民们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惊讶,有的羡慕,有的却感到莫名的惶恐。   而张成则是脸色煞白,呆呆的站立在路旁,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当初,他为了迎合舞阴令本家兄弟,不惜昧着良心,冤枉张氏……而今,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爹,你怎么了?”   张成半晌,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儿啊,大祸事,大祸事……” 第565章 乡党(一)   中阳镇西头的曹家祖屋,而今是一片废墟。   残断的墙垣,似乎告诉人们,这里曾有人居住过,除此之外,就是一堆被丛生杂草湮没的残砖断瓦。这里,曾经是曹朋重生后,最初居住的地方。曹朋在墙垣外勒马,甩蹬离鞍……   站在一截倒塌的墙垣外面,他向里面眺望,眼中流露出一抹伤感之色。   他还记得,他的卧房在何处,父母的房间在那个位置。还有紧邻大门口的一座铁炉,是当时曹汲用来修复农具的地方。而今,那铁炉已经不见了踪迹,只剩下一堆焦黑的土坷垃。   庞德等人没有跟上来,在距离二十步外下马警戒。   迈步走进院子,曹朋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王猛。   记得第一次见到王猛,是他重生后的第三天。王猛从山里猎来了一只黄羊,兴高采烈的交给母亲,让她给自己烹煮。可是现在,王猛已经故去!王买远在龙耆城,不知何时能够返回。   身后,脚步声响起。   却是黄月英和夏侯真跟上来。   “小时候,我就是在这里长大。”   曹朋回过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似是与黄月英夏侯真解释,又好像自言自语:“我记得,伙房在那儿……我当时大病初愈,呆傻傻的坐在门廊上。虎头从这里跑进来,跟我说猛伯给他买了一支猎刀。我记得,他那时候开心的不得了,在我跟前不住的炫耀,还被猛伯训斥。   那口猎刀,是我生平第一次杀人所用的凶器。”   黄月英和夏侯真,一人握着曹朋的一只手,陪伴在他左右。   邓艾呢,则好奇的站在门外,看着这一眼的荒凉,露出疑惑之色。   他没有经历过曹朋邓稷他们最艰苦的那段时光,生下来时,曹朋他们已经在许都站住了脚。   虽然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起当年的艰难,可毕竟没有经历过,也说不上有太多感受。   可是,看到这满眼荒凉,邓艾似乎懂了!   他下意识握紧肋下佩剑,小脸上露出了愤怒之色,“这是谁干的?”   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   “什么事?”   曹朋听到了动静,回身蹙眉问道。   却见蔡迪一路小跑过来,“老师,有一个人,自称是您的故人,前来求见。”   “故人?”   曹朋一怔,迈步走出了废墟。   却见门外有一个青年,身高大约在七尺六寸,也就是175公分上下,长的颇为魁梧和壮硕。   看年纪,和曹朋差不太多,也就是二十五左右的样子。   古铜色的面膛,显然是就在户外劳作所致。他身穿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裾衣,脚下蹬着一双布靴。见到曹朋,青年咧嘴笑了。他快走两步,拱手道:“阿……曹太守,还记得南邦吗?”   南邦?   曹朋看着青年,隐约有些眼熟。   不过他确定,这青年和他,并无太多交往。   就算是有交往,也应该是在曹朋重生之前。至少在曹朋的记忆里,这个青年的印象,非常模糊。   “陈式啊……还记得吗?”   青年看曹朋露出迷惑之色,忍不住说道:“小时候,你,还有虎头哥,我们三个经常一起玩耍的。”   “啊……”   曹朋手指陈式,“我想起来了!”   不过,他不是想起了陈式和他的关系,而是依稀记得,三国里面,好像是有一个叫陈式的人。只是他不清楚,眼前这陈式,是不是重名。但听他提起了虎头,那想必是关系不太差。   曹朋可是知道,王买的小名,不是谁都能呼唤,除非关系很好。   而且看他之前开口,那个‘阿’,恐怕是要唤曹朋的小名。   所以可以肯定,这个陈式和他,和王买,关系应该不是太差。曹朋残留下来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很多事情,曹朋早已经忘记。不过陈式却显得非常高兴,连连点头道,“想起来了?呵呵,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在镇外的溪边打渔。你还记得不,那个教咱们识字的方士?还是我先看到的……不过后来我随家父出去讨生活,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和虎头都走了。”   还真是少时玩伴!   曹朋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摆手示意庞德等人放他过来,而后快走两步,与陈式走近。   “若非你提起,我险些忘记了当年故友。”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能与你重逢……我是在你走的第二年回来。一打听才知道,你惹了祸事。当时我本想去找你,可家父病重,我不能离开……一晃,可过去了整整十三年。”   那就是了!   曹朋重生之后,并没有见过陈式。   之所以感到眼熟,恐怕还是原来那个曹朋残留的一些烙印。   “我回来时,你家就变成了这样子。   听人说,是成家的人来缉拿你,没有抓到你们,就把你家还有虎头的家,都给烧了。前两年曾有人想要把这里占下,不过被我阻止了。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和虎头会回来的……对了,虎头现在可好?怎么没有见到他呢?呵呵,那家伙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好勇斗狠?”   陈式嘟嘟啦啦,说出了一长串。   但对于曹朋而言,趁着他说的这一番话语,也大致上了解了情况。   曹家的祖屋,是被老成家给烧了。想来那时候成尧派人来缉拿曹朋,不想却被曹朋杀了成纪,与王猛一家逃离中阳镇。这成尧一怒之下,命人火烧两家房舍,权作是泄私愤……   不过,成尧已死!   算算时间,成尧父子也死了快十年之久。   曹朋笑了笑,拍了拍陈式的胳膊,“陈式,多谢你了!”   “诶,你还是叫我小狼吧。”   陈式很会说话,这一句话就拉近了距离。想必小狼是他的小名,也是当年与曹朋他们之间的称呼。   曹朋道:“那就多谢了,小狼。”   “哈哈,我刚才还真有点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是你。   你怎么当上太守了?”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对了,我此次回来,准备重修祖屋。还有猛伯家的房子,一并修缮起来。你帮我问问看,虎头家的宅子,如今被谁占据。我可以出钱,再买回来……”   “买个甚!”   陈式道:“虎头的宅子和这边差不多,都荒了,没有人在。   你要是想修缮的话,我一会儿找些人来帮忙。咱中阳镇的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么一个大官,大家心里都高兴的很呢。你只要发话,农耕之前,肯定把老屋修好,比张成家的宅子还大。   对了,虎头哥现在哪儿呢?”   “哦,他在凉州龙耆城,为西部都尉。”   “西部都尉?”   陈式闻听,又下了一跳。   他瞪着曹朋,半晌后突然道:“阿福,你不是要告诉我,曹叔父如今,就是那凉州刺史?”   “正是!”   陈式闻听,呆若木鸡。   中阳山是地处南阳和汝南交汇之处,往来的行商不少,信息也还算是畅通。   陈式听人说过,许都有一个曹三篇,文武双全。在西北打得马腾狼狈而走,堪称当世英豪。   不过,陈式却没有把那曹三篇,和当年一起玩耍的曹阿福联系在一起。   哪怕曹朋以南阳太守的身份出现在中阳镇,他也没有想那么远。当年打铁的曹汲,就是隐墨钜子?他可真的无法相信。直到刚才问起王买,听说王买竟然当上了西部都尉,陈式才大吃一惊。他这才把凉州的曹三篇,还有曹汲,和眼前少时的玩伴联系在一起,却不禁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曹朋笑了笑,拍了拍陈式的肩膀。   “令明,今日就在中阳镇落脚,你命人在镇外扎下营寨。   立刻派人前往舞阴,告诉贾太中,就说我会在正月初一启程,前往舞阴县。不过这几天,就暂时在中阳镇落脚。若有什么事情,可以派人与我联系……嗯,待我向贾太中告一声罪。”   “喏!”   庞德领命而去,可陈式仍有些发懵。   “小狼……对了,你这表字,谁给你起的?”   “啊,是前些年,我去县城时,请一个算命先生起的名字。他说什么《诗·大雅》里有什么式是南邦,就给我起了南邦的表字。为了这个字,害得我花了十大钱,那老儿忒黑心了些。”   《诗经·大雅·崧高》中,有‘王命申伯,式是南邦’的句子。   曹朋笑了笑,心道一声:这算命先生,还真敢起名字。   “小狼,今晚我就借住你家里,不知是否方便?”   “借住我家?”   陈式闻听,先是愣了一下之后,旋即兴奋的连连点头,“什么借不借的,阿福你住我家中,乃我之幸也……不过,我家的环境不是太好,只怕会委屈了你和两位夫人,还有你的公子。”   “我的公子?”   曹朋愕然,顺着陈式的目光,就看到身后的邓艾。   “小狼,他不是我儿子,我儿子还在荥阳,和我娘住在一起。   这是我阿姐的儿子,我外甥邓艾……小艾,过来拜见你陈叔父。他可是我少年时的好友。”   “侄儿,见过叔父。”   陈式顿时手忙脚乱,连忙搀扶邓艾。   “是楠姐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呵呵,小时候楠姐对我,可是好的很呢。”   哪怕陈式算是中阳镇里,见过世面的人物。可是面对曹朋这一行人,还是感到了莫名紧张。   毕竟,甚身份和地位的悬殊,实在是太大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称呼曹朋的乳名,那可是极大的不敬。   只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称呼‘大人’,似乎有些疏远了……可若是称呼名字,却不免有些无礼。陈式心里面纠结万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见曹朋伸手,蓬的抓住他的胳膊。   “走,去你家看看……对了,安闲!   你派人到舞阴县,只管购买酒水食物。再去请舞阴最好的厨子过来,我要在中阳镇摆三天流水席,以感谢乡亲们当年对我一家的照拂。此家母专门吩咐,还请父老乡亲们,莫推辞才是。”   众人闻听,顿时喜出望外…… 第566章 乡党(二)   舞阴,县廨。   贾诩正在大厅里,和远道而来的魏延商议事情。   魏延而今出镇叶县,与典满许仪两人三足鼎立,使得刘备兵马无法再有寸进,双方暂时处于相持阶段。听说曹朋出任南阳太守之职,又将郡治设立于舞阴县。于公于私,魏延都要前来拜访。于公,魏延拜中郎将,而曹朋为南阳太守,他隶属于曹朋帐下;于私,当年九女城结下的友谊,而今已近十年。所以,魏延早早便从叶县赶来,想与曹朋,见上一面……   “友学暂留中阳镇?”   贾诩愕然放下手中的一份公文,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是,曹太守命人前来传信,说是正月初一自中阳镇动身,当天晚上就可以抵达舞阴县。只是……”   “只是什么?”   “曹太守的人,在县城大肆收购粮米酒水,令集市上颇为混乱。   而且,曹太守还让人把城里的厨子都给带去了中阳镇,搞得人心惶惶……据曹太守的人说,曹太守打算在中阳镇开三天流水席。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用意。太中,要不派个人去问问?”   贾诩却突然间,笑了!   “不必,告诉下面,曹太守衣锦还乡,不过是与乡亲同乐,无需担忧。”   “喏!”   待传信人退下之后,贾诩却扭头问道:“我就知道,那小子是最适合南阳太守之职的人选。”   魏延闻听愕然,“太中此话怎讲?”   “文长可知,那小子为何要逗留中阳镇?”   “这个……很正常啊。   游子还乡,自当庆贺。末将当初出镇湖阳时,也曾返乡与乡亲共饮。人道是锦衣还乡,岂不知是?”   贾诩摇头笑道:“若仅如此,却把那曹友学想的简单了。   据我所知,他虽累世居住中阳镇,但并非人望出众家族。之前我还派人打听过,很多人甚至已经忘记了曹氏一家的存在。说实话,他与中阳镇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我却是不太相信。   南阳,自光武皇帝中兴以来,便是乡党最为严重的地方。   曹友学出镇南阳,自需入乡随俗。依我看,他在中阳镇,并非是单纯衣锦还乡,只怕还有结乡党以立足心思在里面。如此倒也正合了南阳郡习俗,至少他在舞阴,可以有立足根本。”   乡党,泛指家乡。   古人以五百家为党,一万两千五百家为乡,合而称之为乡党。   不过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乡党还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在其中……南阳郡,是一个乡党之风极盛的地区。每一个地区,都会有乡党存在,虽受制于官府,却又隐隐超脱于官府之外。   就比如之前所提到的岑晊和成瑨。   岑晊以功曹身份,而治南阳。成瑨虽是朝廷命官,却无法控制南阳,反而要受制于岑晊。   其中,就有乡党的力量作祟。   换而言之,这乡党颇类似于后世的本土主义。   但凡在南阳立足,若无乡党的支持,就很难成功。曹朋虽是南阳人,毕竟久离家乡,在南阳并无根基。所以,他要立足南阳郡,就必须有乡党支持。而曹朋的乡党,就在那中阳镇。   中阳镇,有人口三千七百余重。   但这只是中阳镇本地的人口统计。事实上,从中阳镇走出,落户于舞阴县城,或者其他地方的中阳镇人,为数不少。这些人加起来,有近六七千人之多,算是舞阴县一个极大的力量。   不过,由于中阳镇一直没有什么杰出的人物出现,所以如此众多的人口,却无法形成一股力量。这也使得中阳镇在舞阴县的地位,始终不高。当年成家可以在中阳镇横行,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成尧是舞阴县县令,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中阳镇拿不出可以与成家抗衡的人物。   也就是一个旗帜似的领袖。   再举一个例子,众人皆知,南阳郡豪强林立。   但这些豪强,多有乡党支持。比如棘阳的岑氏和邓氏。岑氏之所以能压制住邓氏一头,就是因为出了一个岑晊。可不管岑氏如何强盛,却始终无法赶走邓家,却因为邓家的乡党力量。   南阳,自东汉以来,有十大豪强。   但不论是棘阳的邓氏和岑氏,穰城的宗家,新野来家等,身后都有着极为强大的乡党力量。   之前夏侯惇在南阳,虽手握强兵,却始终无法融入南阳。究其原因,还是在这乡党二字之上。反观刘备,在出镇新野之后,大力招揽本地士人。寒士如张存王连,高士似马氏五常。再加上诸葛亮的居中调解,以及荀谌在一旁的辅助,所以还是得到了不少豪强的支持……   而今,曹朋返回南阳,就必须要拥有足够强大的乡党力量支持。   勿论是曹朋选择以舞阴作为郡治,还是在中阳镇的停留,无不流露出他要结乡党而自立的想法。   贾诩隐隐约约猜出了曹朋的心思,也不禁暗自点头。   曹朋无疑是通过中阳镇,而向整个南阳郡传递一个信息:我是南阳人,我当以南阳利益为重。   “文长。”   “末将在。”   “曹太守开始布局,估计已有腹案。   我想,接下来他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动作。咱们就不要再等他了,你立刻返回叶县,随时等候命令。嘿嘿,这一下,南阳恐怕会要热闹起来。你回叶县之后,要小心提防刘备的举动。”   魏延是个聪明人。   历史上,他敢向刘备豪言:若曹操倾天下之兵,末将为主公拒之;若曹操统十万大军,末将为主公吞之。   也许,会有人以为,魏延是在吹牛。   但能说出这样的言语,也表明了魏延本身就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人。   一个有能力的人,大都反应机敏。他或许开始有点不太明白,可是随之贾诩一句话之后,他便反应过来。曹朋已经开始布局了吗?那么接下来,少不得就会有一场龙争虎斗,热闹要开始了!   ……   夜了。   但中阳镇却张灯结彩,喧嚣热闹。   整个城镇,到处可以看到松油火把,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在陈式住所门外的长街上,摆着一溜食案,大大小小的足有几百桌。酒水源源不断的送来,几十个从舞阴县赶来的厨子,忙碌不止,烹煮好的菜肴,更是不停送来。所谓流水席,就是不间断的饮宴。你可以吃饱了回家,睡上一觉之后,再接着过来吃,总之没有任何限制。   一般来说,摆出流水席,都是有天大的喜事,更需金主出资。   曹朋是一个大金主,而对于中阳镇人而言,而今官拜南阳太守的曹朋,无疑将成为中阳镇人的骄傲。陈式家的条件不算太差,有一个挺大的院子,还有几间房舍。曹朋就在陈府的厅堂上,不停与众人邀酒。酒席宴上,但见他谈笑风生。忽而与众人诉说当年在中阳镇的生活,忽而谈及中阳镇的未来。在不知不觉中,曹氏祖屋和王猛住所的修缮事宜,就安排妥当。   “张老!”   曹朋端着酒盏,笑呵呵走到张成的身边。   张成身为中阳镇三老,虽说心里面惶恐不安,可是这酒宴却必须参加。   见曹朋过来,他连忙起身,弓着身子,露出阿谀的笑容。   “太守大人。”   “诶,你我乡亲,休要用这种称呼,岂不是有些疏远。   过往的事情,就让他过去。而今南阳局势混乱,我初返家乡,还需要众位乡亲齐心协力,一起经营。咱南阳怎么说也是光武皇帝的陪都,总不成被一些外乡人占居,在这里作威作福,是不是?”   “那是,那是!”   不禁张成连连点头,大厅里的耆老们,也纷纷表示赞同。   能坐在这厅堂里的人,多是中阳镇德高望重,有些能耐的主儿。曹朋见众人点头,脸上笑容更盛。   “刚才张老向我请辞三老之职,我同意了。   张老这些年来,在中阳镇劳苦功高,也是时候颐养天年。只是,这新任三老的人选,还需要各位多多费心,给我一个人选才是。但不知,张老可有什么推荐?也好让小子能够明白?”   张成人老成精。   他很清楚,自己早年得罪了曹朋一家。   而今,曹朋不会为难他,但并不代表着,他可以继续执掌中阳镇。   中阳镇三老的人选,必然会有变动。曹朋的幕僚邓芝,之前也已经把话挑明,他不可能继续担任三老。所以,早在酒宴开始前,张成便来到陈式家中,向曹朋请罪,将三老之职辞去。   这是一个态度的问题!   辞去三老之职,虽说会使得张成一家地位下降。   但却可以将家族保全……而且,张成也很清楚,曹家的崛起,已注定了中阳镇的格局,将发生巨大变化。从前,张成靠着左右逢源,靠着家产,可以坐稳三老的位子。可现在,已轮不到他继续坐下去。   与其被曹朋赶下去,倒不如主动一点。   很明显,曹朋对张成的知趣,也非常赞赏。   所以酒宴开始以后,他对张成父子,也一直是和颜悦色。   三老,属于县的下一级官员,类似于后世乡长的职务。负责查证调停纠纷,进行教化,同时要保证税赋的足量征收。这种职务,一般是由长者来担任。其权利和任务,就好像一个宗族的族长。不过族长的对象,是宗族;而三老,则带有极为强烈的地域性质,负责一个地区。   张成与厅堂上众耆老相视一眼,心中不由得暗自一声苦笑。   从这一刻开始,中阳镇以往一盘散沙的局面,将会发生改变。从今以后,中阳镇将会打下浓重的曹氏烙印…… 第567章 南阳之大贤   曹朋在中阳镇结乡党,并非党锢的‘党’。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以曹氏为首的地区性群体。曹操也有乡党!谯县在曹操崛起之后,给予里极大的支持。在曹魏集团当中,有很多来自谯县的士人,担任着重要的职务。曹朋同样如此,他需要在南阳凝聚出一股巨大的乡党力量,来帮助他站稳脚跟,并对抗刘备的力量。   三天流水线,眨眼过去。   曹朋虽付出了大笔的钱帛,却也收获颇丰。   黄月英和夏侯真决定,暂时留在中阳镇,监督祖屋的修缮事宜。   既然曹朋要结乡党,那么这祖屋的修缮可就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依照曹朋的想法,就是还原早先的房舍。但黄月英和夏侯真都不同意。既然曹朋已经成为中阳镇的代表人物,那么曹氏祖屋,还有王氏宅邸,就必须要大兴土木,使其成为中阳镇,最具代表性的标志建筑。   如此一计算,这工程量可不小。   必须要先购置土地,而后进行宅邸设计,而后在破土动工。   购置土地?   这并不困难……   堂堂南阳郡太守,在老家置办宅邸,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至于宅邸设计,则由黄月英负责。   同时,黄月英很喜欢中阳镇的环境。   这里依山傍水,景色秀丽,而且颇为幽静和雅致。   黄月英准备在中阳镇住下,着手一件极为重要的研究。   对此,曹朋也没办法。黄月英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她若是定下了决心,就很难做出改变。   夏侯真则想在中阳镇陪伴黄月英,同时监督宅邸的修建。   如此一来,当曹朋在正月初一启程离开中阳镇的时候,随行人员一下子减少了一半有余……   蔡迪,被留在了中阳镇。   还有一百多名仆从,也被留在了中阳镇。   此外,尚有二百白驼兵,暂时驻留中阳镇,负责保护黄月英和夏侯真。不过曹朋在离开中阳镇的时候,也带走了几十名中阳镇的青年。其中,陈式作为牙将,和曹朋一同前往舞阴。   陈式常年在中阳山狩猎,身手矫捷,力大过人。   同时,他对舞阴县的情况非常熟悉,可以给予曹朋极大的帮助。   与黄月英二女依依不舍的道别,曹朋率领车马,直奔舞阴县而来。当天将晚时,车马抵达舞阴县城外。   贾诩没有出面迎接。   不过作为舞阴县县令的吕常,率领舞阴大小吏员,以及本地缙绅,在舞阴十里外的接官亭中,迎接曹朋的到来。   贾诩,豫州刺史,太中大夫,都亭候。   而曹朋呢,却只是南阳郡太守,领沔水校尉,武亭侯。   除了爵位相等之外,曹朋的官职比之贾诩,相差甚多。自古以来,有贤君迎高士,却没有上官迎下官的说法。贾诩的官阶远比曹朋大,所以没有出来迎接,也在情理中,曹朋并不奇怪。   吕常,南阳博望人,颇有声名。   此前领雉县长,夏侯惇兵败宛城的时候,正是这吕常率本部兵马,死死抵住了刘备军的攻击,才使得曹军稳住了阵脚。贾诩接手之后,便把吕常从雉县调到了舞阴,拜舞阴令一职。   虽说还是一县主官,但品阶上,却有提升。   用贾诩的话说:元让驻守南阳两年,最大的政绩,就是发掘了吕常这个人才……   由此可见,吕常确实不简单。   曹朋在众人簇拥下,行入舞阴县。   别看他是舞阴县人,可实际上,却没有来过舞阴。   或者说,曹朋的前身曾来过,可是自他重生以后,却未曾进过舞阴县的城门。   这舞阴县的格局,和大多数县城很相似。面积虽然和荥阳县差不多,城墙坚厚,显然是经过精心修建。也不奇怪,建安二年,曹操兵败宛城之后,就驻扎于舞阴。当时为了抵御张绣的攻击,所以曹操下令重修舞阴县城的城墙,同时将舞阴县的面积,扩增了一倍有余。   整个舞阴县,有人口七万余人,是一个大县。   县城已五行格局而建,分为五个区域。正中央是县廨所在,以及一应公房建筑。   西北角,是校场;西南角,则是市集……   东北是贫民区,而东南居住的大都是本地富户,或者缙绅豪强。总之,这舞阴县的格局很简单,可以一目了然。曹朋一边走,一边聆听着吕常的讲解,同时在心里,对吕常暗自称赞。   这吕常,倒也真是一个人才。   他的思路很清晰,讲解的也非常流畅。   对于一些数据,更是张口就来,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   要知道,他来舞阴,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便能有如此的了解,应该算得上是一个有心人。   曹朋暗自称奇。   这应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何故声名不显?   事实上,吕常并非曹朋所想的那样,是个不为人知的主儿。勿论是在三国志,还是在三国演义里,吕常都有登场。不过,三国演义中,对吕常的描写很简单,更歪曲了事实。演义中说,吕常曾被关羽击败;可是在三国志中,吕常官拜横海将军,西鄂都乡侯。当时关羽犯境,吕常率部抵御,令关羽无功而返。在其有生之年,威慑江东。直至黄初二年正月,吕常享年六十一岁而卒,孙权才派遣部将陈邵占领襄阳。所惧者,也正是吕常……   可惜,三国名将如云,实在是太多了。   加上三国演义的渲染和歪曲,使得吕常并不为人知。   “子恒可知,这附近有什么隐士贤人?”   在前往县廨的路上,曹朋随口询问。   吕常想了想,“舞阴县的隐士贤人,要说起来也不少。   只是以下官看来,却多是一些不合用的人……坐而论道,或许还成。可若是治理地方,练兵治军,恐怕不堪大用。不过,太守既然询问,下官倒也有一个人选,却不知能否合太守心意。”   “哦?说来听听。”   吕常想了想,轻声道:“舞阴主簿李严,宛城人,字正方,素以办事干练而著称。   然则此人清高自矜,所以不为人所喜,故而在舞阴主簿的位子上已有三年,未曾有过升迁。   此前,他本欲还乡,不成想刘备出兵,占领了宛城,才使他不得不留下来。   下官就任以来,李正方出力甚巨。舞阴能有而今之平稳,非下官的功劳,全赖正方尽心竭力。”   吕常没有留意到,当他提到李严的时候,曹朋脚下微微一顿。   李严?   他心里不由得感到惊讶,莫非就是那个在诸葛亮出兵祁山,他督运粮草不力而编造谎言,把诸葛亮偏回成都的李严吗?他也是南阳人?依稀记得,这家伙似乎是巴蜀的官员,在刘备进驻西川的时候,才归降了刘备。而今,他应该在刘璋的帐下效力,何故会在南阳舞阴?   也难怪曹朋会有这样的误会。   李严在三国演义中登场的时候,便是负责镇守绵竹。   所以,曹朋一直在心下以为,李严是西川人。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南阳人,而且就在他的治下。   可事实上,在建安十二年的时候,李严的确是在南阳就任官吏。   建安十三年,他为秭归县令。因曹操兵犯荆州,而投奔巴蜀刘璋,被刘璋委任为成都县令……   曹朋停下脚步,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问道:“谁是李严?”   吕常闻听,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尴尬之色,期期艾艾半晌后,才轻声道:“正方在三日前偶感风寒,所以一直告病在家,故而不在这里。”   偶然风寒,告病在家?   曹朋眉头微微一蹙。   是真的偶感风寒?   亦或者是是……   吕常刚才说了,这李严清高自矜,说穿了就是有点自负,目中无人。三天前,若非曹朋前往中阳镇,应该已经抵达舞阴县。所以,曹朋觉得这李严没有出现,恐怕有更深层的含义。   “那倒是可惜了,本来还想见识一下这位李正方。”   曹朋突然一笑,便把这话题带过去。   吕常心里,不由得暗自可惜。   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若是李严在场的话,正好可以为他引介,从此飞黄腾达。   只可惜,这家伙臭毛病太多,莫名其妙的就张狂起来。如此一来,却平白丢了一个大好机遇。   一行人,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县廨。   天色已晚,吕常让官吏和缙绅们先散去,而后陪着曹朋,走进了县廨的大门。   贾诩,正坐在客厅里,看到曹朋进来,清癯的面容上,顿时闪过一抹笑容,“友学,何以迟来?”   曹朋连忙上前行礼,却见贾诩站起来,将他拦住。   “友学不必多礼,你我也算是老相识……退之在凉州,常书信与我,言友学对他多有照拂。   一直想要当面道谢,却不想今日方得偿所愿。”   贾诩,话语中透着一丝亲热。   只是见到贾诩,曹朋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提防。他连忙道:“照拂不敢当,退之大才,颇有贾豫州之风采。我在西北,得退之帮助甚大。此次前来南阳,本欲辟退之,不想西羌近来有些不稳,退之一时间也抽不出身来。说起来,我应该感谢贾豫州才是,万万当不得贾豫州此话。”   说罢,两人相视,突然间哈哈大笑…… 第568章 南阳之访客   贾诩,阴鸷而诡诈。   曹朋,多谋亦干练。   两个人合作的机会不多,唯一一次合作,便是在白马一把大火,烧死了颜良近万兵马。此后各奔东西,再也没有机会联手应敌。但不管是贾诩,还是曹朋,内心里颇为希望两人再次联手。而今在南阳郡,两人再次携手,而他们的敌人,也从之前的袁绍,变成了而今刘备。   “刘玄德坚韧而果敢,才能卓绝。   且又懂得拉拢人心的手段,所以在南阳,特别是新野地区,极受拥戴。此人而今是不得势,若一朝得势,必将扶摇三万里。友学此次要对付的对手,比之早先的那些,要高明百倍。”   贾诩提醒曹朋。   而曹朋虽然没说什么,也心有戚戚然。   刘备究竟有多么高明?   三国演义里,老罗把他塑造成一个只会哭的宽厚长者,欺骗了无数人。刘备的手段之高明,绝不是只会执手而泣的无能之辈。曹朋前世在网上曾看到,所谓诸葛亮三把大火的第一把,博望坡之战,并非出自诸葛亮手笔,而是刘备所谋。博望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诸葛亮还未曾归附刘备,所以自然不可能和他有关。刘备在用兵上,绝对不是诸葛亮可以比拟。   他戎马半生,多少次从危险中逃脱出来,可谓经验丰富。   这样一个连袁绍曹操都为之钦佩的人物,又怎可能是诸葛亮初出茅庐可以相提并论呢?   曹朋从一开始,就没有小瞧过刘备。   ……   舞阴县城,市集。   马玄走进一家规模不大的客栈,径自上楼,在一间客房外停下脚步。   他敲了敲房门,旋即把房门拉开。一只脚刚迈进客房的门槛,却见一抹寒光陡然出现,刷的向他扑来。   马玄吓得一声轻呼:“子龙,是我。”   话未说完,一杆丈二银枪,陡然间停下,锋利的枪刃,就抵在马玄的咽喉。   “孟常,下次开门,先报名。”   屋中的男子,收回长枪,而后返回榻上,用一块黑布,把长枪重新包裹起来,“刚才再慢一点,你就性命难保。”   马玄笑道:“子龙,何必如此紧张?”   “小心无大错。”   马玄轻呼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迈步进入客房,反手将房门关上。   “曹朋到了。”   “哦?”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异彩,把长枪横架在床榻的扶手上,而后好奇问道:“感觉此人如何?”   “我只是远远观察,哪能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他随行扈从,确是极为精悍,除一部分骑军之外,尚有一部分骑着西域骆驼的军卒。单以军容而言,非同一般。此人至少是个善于治军的悍将……比之夏侯元让,未必逊色。”   男子闻听,顿时笑了。   “能征战西北,平定凉州,斩马腾,镇西羌,焉是等闲人?”   他想了想,轻声道:“孟常,那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三日后,曹朋将会在舞阴摆酒宴,宴请宾朋。   我估计到时候会有许多人前来,所以也准备前去参加。酒宴上,我会伺机而动,挑拨曹朋和本地豪强的关系。至于会有什么样的效果,我现在也说不太好。反正,一切按计划进行。”   男子微微一笑,“那就有劳孟常。”   “子龙,你这两日要小心一些,莫露了行藏。   虽说你平日里很少露面,可是曹军中认识你的人,应该有不少。若是被人发现,弄不好会有麻烦。”   男子闻听,却毫不在意。   “孟常,你忒小看了那曹友学和贾文和。   你我的行藏,想要瞒过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而今曹朋已经到任,咱们大可不必偷偷摸摸,只管去通报便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咱们现在是以使者身份前来,他们奈何不得咱们。”   “这个……”   马玄想了想,点头道:“子龙言之有理。”   他,是襄阳人氏。   在荆州颇有名望,是一个有才学的人。兄弟五人,他排行老大。其中,三弟马良,与诸葛亮交往亲密,关系极好。而且,马良甚得刘备所重,出任刘备的幕僚从事。马玄,字孟常,五兄弟中,他性情最为谨慎小心。此次奉命前来舞阴,想要查探曹军虚实。哪知道,曹朋在中阳镇设宴,却一下子耽搁了行程。马玄可不是贾诩,也不是荀谌或者诸葛亮那样的人物。   对于曹朋在中阳镇设宴,他并没有考虑太多,以为那不过是曹朋的个人行为而已。   不过,马玄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从善如流。   赵云说的颇为在理,所以马玄也没有反对,便点头应下。   论资历,他比不得赵云;论功勋,他也不是赵云的对手。表面上此次来舞阴,赵云是随从。可实际上呢?马玄却是以赵云马首是瞻。两人商量了片刻之后,马玄决定第二天一早,便派人前往县府中递名剌,正式照会曹朋。天色已晚,马玄和赵云商量完毕,便回房歇息。   而赵云,则坐在榻上,看着那书案上光线昏暗的油灯,片刻后一咬牙,猛然从榻上站起身来……   只见他,换上了一身黑衣。   而后悄然打开后窗。客房位于二楼,有三米多的高度。   不过这高度对于赵云而言,却不在眼中。他抄起长枪,从后窗探出身子后,纵身向楼下跳去。   手中银枪啪的点在地上,身体顺势一滑,悄然落地,毫无声息。   向四周看了一眼,他认清楚了方向之后,闪身便没入了一条小巷之中。这条小巷,直通舞阴县的中横街。到了中横街,就能够看到县廨高墙。赵云抵达舞阴已有多日,对这道路,非常熟悉。   他去县廨,自是为拜会曹朋。   不过,他不是去投奔曹朋,而是想要探听一下,夏侯兰的消息。   夏侯兰是曹朋的家臣,虽然是河西统兵校尉,可声名并不特别显赫。赵云和夏侯兰,算是发小,后来夏侯兰得罪了公孙瓒,逃奔曹操,再也没有消息。直到数年后,夏侯兰让人送了一封书信给赵云,说是他如今在一个名叫曹朋的少年手下做事,并邀请赵云一同过去辅佐。   当时赵云,早已经心向刘备。   而且曹朋那个时候,声名不显,根本不为人所知。   赵云在那种情况之下,毫无疑问选择了刘备,拒绝了夏侯兰。他甚至写信,邀请夏侯兰一同辅佐刘备。可是,夏侯兰却没有回复。赵云心里面,一直觉得奇怪,夏侯兰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为何对一个少年,如此死心塌地?随着时间的流逝,曹朋也随之逐渐声名鹊起。   但他真正成名,还是在西北一战,消灭了马腾,平定了凉州。   赵云已经可以肯定,这个曹朋,就是当初夏侯兰所说的那个曹朋……   而今,曹朋抵达南阳郡,即将成为对手。   但赵云还是希望,能借此机会,打听一下夏侯兰的情况。   南阳郡与河西,相隔甚远。东汉末年,却没有什么互联网络。虽说刘备也留意西北的动静,可毕竟还是不够通畅。再者,刘备关注的是曹朋。这也使得夏侯兰,并不为人知晓存在。   算算时间,赵云和夏侯兰分别也有十多年了,他真的有一些挂念。   天色已经很晚,舞阴县效仿许都,采用了街鼓报时。大路上,不时会出现兵马巡逻,令整个县城,透出一股子凝重之气。赵云穿小巷,走小路,很快便来到了县廨墙外。辨认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赵云可以肯定,这院墙后面,应该就是县廨的后宅。曹朋今晚,就住在县廨中,而吕常则在县廨外居住。见四下无人。赵云后退几步,而后几个小跳步冲上前,手中丈二龙胆枪,啪的抵在院墙上,接着那股子力量,赵云腾空而起,轻飘飘,便越过了院墙。   双足落地,他呼的蹲下来,把银枪横置地面上。   这里是县廨的后花园,面积不大,但雕琢却非常的雅致……   时值初春,万物复苏。   但园中,仍显出一抹寒冬过后的萧瑟之气。   警卫似乎并不是特别森严,也看不到什么兵卒巡逻。可是赵云却不敢懈怠,依旧匍匐在草丛中,观察了良久,确定园中无人之后,他才站起身来。整个后宅,一片漆黑。只有一处房舍,仍亮着灯。赵云循着那灯光,迅速靠上去,旋即看清楚了那房舍的格局和面貌。   是一座三间连为一体的厢房。   正中间,似乎是卧房,里面亮着灯。   旁边两间屋子,则黑漆漆,看不出一个端倪来。   赵云深吸一口气,迈步想要上前。却不想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紧跟着就听到一阵铃铛声响。   坏了!   赵云吓了一跳,心知这房舍周围,必有机关。   他撤步想要退走,可进来容易,想退走,却没有那么简单。   就听咻咻两声轻响,两抹乌光,从黑暗中飞射而来。   赵云连忙闪身躲避,两支钢弩砰砰两声,正插在他刚才立足的地方。弩箭没入土中,近一半,显示出不同寻常的力道。紧跟着,从厢房两边的暗处,唰唰唰飞射出十余支钢弩来……   赵云舞枪拨打,暗自感到心惊。   就在这时,十名黑衣男子从暗处犹如鬼魅般扑出,清一色的横刀,刀光闪闪,将赵云圈在中央。   “曹朋,休要误会,我此来并无恶意,只是想打听一下夏侯兰的近况,不知他可安好否?   请速现身,否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话音未落,就听那房间里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还以为是何方宵小,不想确是子龙前来。   呵呵,大家退下吧,子龙乃诚实君子,无需担心。”   说话间,房门拉开,曹朋迈步,走出了房门…… 第569章 南阳之故友   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但曹朋并没有休息。   贾诩给他准备了一份极为丰厚的礼物,那就是过去两年间,南阳郡的人口经济军事等各方面的综合资料。有的使用竹简做成的资料,有的则是用福纸楼所贩卖的纸张记载。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一百多斤。虽然曹朋在许都已看过不少关于南阳郡的资料,但贾诩准备的,无疑更加丰富,更加全面,也更加准确一些。所以,曹朋晚饭后,就呆在卧房里翻阅这些资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半夜。   由于南阳郡而今混乱,又是一个战乱区域,所以曹朋的警戒,丝毫没有放松。   除了白驼兵和飞驼兵之外,在曹朋住所附近,还暗藏着一支不为人知,经过特殊训练而成的武装力量。   曹朋为之取名:暗。   所谓闇部,顾名思义,就是不可以为人所知。   其训练内容包括了暗杀、潜伏、刺探、化妆、搏斗等一系列内容。而训练的手段,则是以特警训练的手法为主,至于其他方面的训练内容,则结合这个时代的特点,专门进行打造。   特警训练,自然不可能与后世特种部队的训练手段一样。   也不是曹朋不想依照特种部队的训练手法,而是他根本就不太清楚,究竟是怎样一种手法。   好在他当过警察,前世曾差一点进入特警部队。   对于特警的训练手段,倒也不算陌生。而且,在这个时代,特警训练的手段,也许更加适合一些。同时,闇部的成员也不算太多,除了曹朋身边的十个扮作仆从的闇部锐士之外,荥阳还有二十余人,只是尚未训练出来而已。这闇部的训练,极其复杂,需要长时间培训。   曹朋身边的十名闇士,经过了两年多的训练,才算是堪堪合格。   而新一批的闇士,刚开始着手。唯一的区别就是,从之前祝道一人,又加入了一个史阿。   祝道的剑术和搏杀,似乎更类似于堂堂正正的斗剑。   而史阿的剑术,明显比祝道高明。虽然跛足残肢,但史阿师承王越,涉猎剑术的种类更多,懂得专门的刺杀剑术。就这一点而言,史阿接掌闇部,似乎比祝道更为合适。本来曹朋准备带祝道前来,却被史阿拦住。他需要祝道帮助他熟悉闇士的训练方法,把祝道留在了荥阳。   可即便如此,十名闇士依旧有着惊人的战斗力。   他们一个个看似平凡无奇,可是却有着非凡的力量。   当赵云进入县廨,闇士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同时,曹朋房舍四周,设置了各种各样的机关消息。赵云一靠近卧房,便立刻露了行藏。好在赵云并没有恶意,否则必有一番恶战。   卧房外的庭院中,突然亮起火光。   赵云手持长枪,在庭院当中,脸上毫无惧色。   曹朋站在门廊之上,好奇的打量着这位传说中三国第一豪勇之士。   赵云和吕布,孰强孰弱?谁也说不清楚。但若单以名头而言,赵云不输吕布,甚至隐隐盖过吕布的风头。   他,身高八尺,不胖不瘦。   体格不是那种魁梧壮硕的类型,但是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危险。   就好像一头随时可能出击的猎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却让人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曹朋听到‘夏侯兰’的名字时,便隐隐猜出了赵云的身份。   他打量赵云,而赵云也在打量他。   两人谁也没有抢先开口,只是默默的彼此注视。庞德悄然站在赵云的身手,手中虎咆倒横在身前。   他同样能感受到赵云身上那种高手的气质,并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那种气息,和马超极为相似。   庞德甚至认为,如果自己和赵云过招,最后落败的人,一定是他……这是庞德很久没有遇到的事情,也让他感到非常好奇。此人和夏侯兰认识?子幽既然认得如此高手,为何不介绍与公子呢?不过看公子的模样,似乎认得此人,甚至对这个家伙,非常熟悉……   “赵云?”   曹朋突然开口。   赵云微微一笑,“曹公子。”   他没有称呼曹朋的官职,只是以公子相称。   但不要以为,他是臣服曹朋。他口中的‘公子’,和庞德等人口中的‘公子’意义截然不同。   庞德他们称呼曹朋‘公子’,更多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而赵云言语里的‘公子’,则有一丝不屑。很显然,他并不认为曹朋有那种出任南阳太守的能力。甚至,在赵云眼中,曹朋能有今日的作为,更多是依靠着曹操的支持,而非出于本身。   也难怪,谁让曹朋的年纪,太年轻了呢?   至少在赵云眼中,他实在是太小了……   “令明,让大家退下吧。”   “公子……”   庞德不由得一惊,连忙想开口阻止,却见曹朋一摆手,表示不用劝说。   “子龙乃君子,他若是有恶意,只怕今晚这县廨之中,要血流成河……呵呵,更何况他已经说了,是来询问子幽的情况。”   庞德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下。   闇士以及牙兵立刻退下,眨眼间没入黑暗之中。   可是,不要以为他们就真的离开了。他们只是从临战的状态,转入戒备的状态而已。若是赵云稍有不当的举动,这些人会立刻杀出来。庞德呢,没有退下,只是向后退了几步,依旧一副戒备的模样。那淡淡的杀气,令赵云同样感到心惊肉跳。这小小的县廨,看上去警卫松懈,可是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好手。最让赵云吃惊的,莫过于是曹朋给他带来的压力。   曹朋手中并没有兵器,看上去好像很随意的站在门廊上,却让赵云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团火。   火焰随时可能暴涨,将他吞噬其中。   这家伙,单以武力而言,只怕和身后那个人,不分伯仲。   如果单对单,赵云稳操胜券。可一对二,赵云自认,绝非对手……   更不要说,那些藏在暗处的卫士。   丈二银枪横在胸前,赵云脚踩阴阳步,警惕的注视曹朋。   曹朋迈步,从门廊上走下来。在距离赵云还有十余步的时候,停下脚步。   “龙胆,好枪。”   赵云没有回答,依然警惕凝视。   “呵呵,比之子幽的丈二龙鳞,据说要重二十斤。”   子幽……是小兰吗?   赵云心里一怔,旋即醒悟过来,曹朋口中的子幽,所指何人。别误会,赵云还真不知道夏侯兰的表字是‘子幽’。他和夏侯兰都是出身卑微的人,所以都没有‘字’。赵云命好一些,拜师童渊,并得童渊赐字,子龙。而夏侯兰呢?就没有赵云这么好的运气。当初他拜师的时候,童渊根本就看不上他。如果不是赵云说情,甚至连留在山上学艺的资格都没有……   如此情况下,童渊自然不可能赐他表字。   直到后来跟随曹朋,到了广陵之后,才算是有了一个表字。   而这个表字,赵云当然不可能知晓。   不过,曹朋既然能对他的兵器如数家珍,足以说明了曹朋对他的熟悉程度。而这种事情,除了夏侯兰之外,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就连刘备,对他的兵器,也算不得特别了解。   和夏侯兰,分别十余年。   中间除了几次书信相通,便再也没有联络。   特别是建安七年,夏侯兰再次写信,诚恳邀请赵云前来,被赵云严词拒绝之后,两人几乎就断绝了书信的往来。一晃,有四年多了。若说不思念儿时伙伴,那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对赵云而言,夏侯兰不仅仅是他儿时伙伴,更是他最信赖,最亲近的兄弟。   身体不由得轻轻颤抖,赵云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一开口,声音仍有些发颤。   赵云的口音里,有着非常明显的常山口音,并带着一点点幽州方言。   这与他的经历有莫大关系,生于常山真定,而入世后,便追随公孙瓒,在幽州征战。人生最为重要的两个阶段,就是在这两个地方渡过。后来虽四处飘零,更在荆州生活多年,却依然无法改变乡音。   “小兰,如今可好?”   曹朋沉声道:“子幽而今为河西统兵校尉,屯驻武亭。”   “武亭?在哪儿?”   “呃……就在河西灵武谷附近,靠近石嘴山口。   地方虽说有些荒僻,但却非常重要。他除了出任统兵校尉之外,还执掌廉堡军府,为使漠北中郎将,抵御鲜卑和匈奴。原本这次我来南阳,想把他征调过来。只是子幽而今在武亭逍遥快活,颇有些乐不思汉,故而没有前来。不过,他托我给你带了一封书信,还有一件礼物。   若子龙今日不来,我正发愁如何转交。   你这一来……呵呵,倒也正好。   你且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为你取来。”   说着话,曹朋转身就走。   赵云蓦地紧张起来,紧盯着曹朋,丈二银枪微微向上抬起。   但也就在他抬起银枪的一刹那,身后传来莫名杀气。庞德那森幽的声音传入赵云耳中,“休要轻举妄动,我告诉你,这四周至少有一百支弩箭对着你。只要一声令下,可使你乱箭穿心。”   银枪,复又低垂下来。   赵云回过身,看了庞德一眼:“观阁下亦为好汉,何故在此,助纣为虐?”   庞德闻听,顿时冷笑。   “谁为纣王,谁为周武,尚未可知。   不过,公子乃当世豪杰,又岂是那寄人篱下,若丧家之犬者可以相提并论。今日若不是看在子幽的面子,尔能否站在这里说话,尚未可知……真英雄,何以在背后论他人之是非?”   赵云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第570章 南阳之善缘   曹朋拿着一封信,还有一把剑,从房中出来。   而庭院里,赵云和庞德仍剑拔弩张的对峙着,彼此间透出淡淡杀意。赵云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同时更不喜欢在背后说人闲话。只不过刚才一时没能忍住,才有了那一番言语。不过他的意思,倒也不是说曹朋就是那‘纣王’,而是指的曹操。站在赵云的立场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废祖宗律法,重置丞相,本就是汉贼。所有为曹操做事的人,全都是助纣为虐。   所以,赵云只能是个武将,而无法成为说客。   庞德可不管你说的是谁!   他是曹朋的家将,赵云说他助纣为虐,自然指的就是曹朋。说起来,曹朋对庞德可是不薄,把他视为心腹之人。从卢水湾被俘,到后来庞德归附,曹朋待庞德可算得上极为亲厚。而庞德呢?又是个直性子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更不要说曹朋对他的知遇之恩。   所以,赵云说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说曹朋。   他口才不差,一句话硬邦邦的就把赵云给顶了回去。   赵云一方面感到羞愧,另一方面,又有些不满庞德生硬的态度,于是乎两个人,就这么敌视起来。   “子龙,这是子幽让我带给你的书信。   这口宝剑,名为惊鸿,是家父今年的作品。本来是赠给子幽,没想到子幽将此剑送来,让我转送给你。有道是宝剑赠烈士,想必是子幽以为,子龙方配得上这惊鸿剑,请子龙带回吧。”   赵云闻听,大吃一惊。   曹朋的父亲是谁?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隐墨钜子,当今铸兵大师。   曹汲这几年,已经很少再造刀铸剑,一方面是地位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没有时间。   身为凉州刺史,或许不是日理万机,但也事务繁忙。   哪怕身边有诸多幕僚辅佐,不管是徐庶还是阚泽,可以为曹汲分担大部分的精力,可依然有些忙不过来。所以,曹汲几乎封炉,很少铸剑造刀。若不是曹朋在建安十年末,创造出覆土烧刃之法,引起了曹汲的注意,断然不可能让他在重新开炉铸剑。曹汲在建安十一年,耗费半年的时间,用覆土烧刃之法,结合之前的铸剑造刀记忆,共造出七剑三刀,为无数人所垂涎。   不过,没什么人敢去找曹汲讨要。   这十口刀剑,刚出炉便已经有了主人。   其中,开天剑被曹操定下,镇尺双剑,一支为郭嘉所得,一支为荀彧取走。夏侯渊得了一支龙渊,曹仁得了一支追风。夏侯兰之所以能得到惊鸿,还是曹朋说情,给他专门留下来。   剩下一口金锋,被王买获得。   盖因王猛表字千金,这口金锋剑,是曹汲为纪念王猛所铸,自然要送给王买。   三口宝刀,分别名为凉州龙雀、河西清刚和西极含光。   其中,凉州龙雀由曹汲所持,河西清刚送给了邓范,西极含光则是曹朋的佩刀。十口刀剑,在出炉时,着实引起了一番震动。原因嘛……非常简单,曹汲决定封炉,从此不造兵器。   也就是说,这十口刀剑,是曹汲封炉之作,也代表着曹汲铸兵技艺的巅峰。   以后市面上的汲造神兵,将会是有价无市。除了曹家的神兵阁里还有一些存货,市面上很难再找到曹汲的作品。   当时曹朋也表示了遗憾。   不过曹汲告诉他,他找到了已故师兄的后人,将由那位后人,传承技艺……   曹朋倒是记得,曹汲早年确有一位师兄,姓蒲。不过后来就失去了联络,没有想到还有后人存活于世上。   赵云听闻眼前宝剑,是曹汲所造时,也吓了一跳。   当曹朋把书信和宝剑递给赵云的时候,他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好了,子幽让我做的事情,我总算是完成了。   若子龙有回信,可以派人送到我府上,我会找人转交子幽。天已经不早了,子龙若无事,那就恕我不留了。”   赵云,再次愕然。   原本以为,曹朋把书信和惊鸿剑送给他,会说两句挽留的言语。   当然了,赵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曹朋。   可人家二话不说,直接送客,却让赵云有些不知所措了……迟疑了一下,赵云一拱手,“云今日冒昧,打搅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不过,今日公子赠我宝剑,他日战场之上,云也定不会留情。”   曹朋闻言,微微一笑。   “那咱们就疆场之上,见分晓吧。”   说完,他一摆手,转身返回卧房。   随着房门一关,赵云心里,不免有一种莫名的感触。   “喂,随我走吧……莫再翻越墙头,说我家公子不晓得待客之道。”   庞德说话,那是真不客气。   赵云脸通红,狠狠的瞪了庞德一眼,“那请带路。”   ……   庭院里,已经安静下来。   曹朋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将案上的灯火吹灭。他走出卧房,站在门廊上,手扶廊柱,举目仰望那一轮悬挂在夜空的皎月。眼睛,不自觉的眯成一条缝,手指轻轻敲击廊柱。   刚才,他不是不想拉拢赵云。   要知道,曹朋前世,可是忠实的‘云彩’。   三国之中,要说他最喜欢什么人,恐怕就是赵云了。   特别是长坂坡上七进七出,在后世被传唱成各种版本,大江南北,妇孺皆知。   早在听说夏侯兰和赵云是发小的时候,曹朋就动过拉拢招揽赵云的心思。可是直到后来,他才知道,想在这个时代拉拢招揽人才,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两句话,就能够达成目的。当初一个夏侯兰,就费了不少的力气。更不要说甘宁,之所以投奔曹朋,也是有着特殊的原因。   为招揽庞德,曹朋可谓付出了巨大心血。   而今想要招揽赵云,其难度远非甘宁和庞德可比……   东汉末年,想要招揽人才,可是有很多讲究。曹操起家,是依靠着族人和夏侯氏的支持。但他真正能招揽到人才,确是在他讨伐董卓,孤军追击之后。当时诸侯攻陷雒阳,只有曹操和孙坚两人,奋勇追击。曹操全军覆没,但是却获得了巨大的名声,而后才有了荀彧等人归附。   袁绍,那就更不要讲了。   得罪了董卓,弃官而走,跑去了渤海郡那样偏荒之地。   可是却靠着他的出身,获得了大批人才。乃至于后来夺取冀州,也不费吹灰之力,有许多人愿意相随。   这就是出身的力量!   没有名望,没有出身,那就要靠机缘。   最好的例子,莫过于刘关张三人。   刘备当时不过是一个织席贩履的家伙,却能够与关羽张飞志趣相投。这其中有刘备的个人魅力因素,更是机缘所致。如果没有黄巾之乱,如果不是程志远率兵兵临涿郡,恐怕刘关张三人,即便是相逢,也只是陌路而已。   曹朋,有名望,也得了一个出身。   但要招揽赵云,却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若强行招揽,反而会适得其反。这种事情,真的是需要一个机会……对此,曹朋也很无奈。   站在门廊上,他轻轻摇头。   刚才若是强行留下赵云,恐怕也就是一具尸体而已。   想要招揽,难度太大。   赵云对刘备的忠心,很难动摇。又是个认死理儿,好钻牛角尖的主儿,也就让难度变得更大。   否则,以赵云对刘备的好感,当刘备占居了徐州的时候,他大可以留在刘备身边。   可赵云却还是选择离开了刘备,回到公孙瓒那里。不是说他对公孙瓒有多大的好感,而是说,他不愿意背负一个背主的名声。   想到这里,曹朋轻轻拍击额头。   这还真是一个麻烦……   杀死赵云?   曹朋真有些不舍。   可如果不能招揽赵云的话,终究是一个威胁。   实在不行,也只有……   曹朋想到这里,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身后,脚步声响起。   曹朋没有回头。   “公子,已经把那人送走了。”   庞德来到曹朋的身边,低声道:“我观公子,对此人似乎极为重视,刚才何不将他留下来呢?”   “令明,此人身手如何?”   “虽未交锋,但他当强我一筹。   不过,若是与公子联手,五十个回合之内,必能将他拿下;若有闇士相助,他撑不住二十个回合。”   庞德看赵云有些不顺眼,可是言语中,还是实话实说,没有半点掺假。   曹朋笑了,轻声道:“若留下来,也只是一具尸体……如此英雄,就这么死了,确有些可惜。   况且子幽与他自幼交好,我若杀他,岂不是令子幽难过?   今日且结下一段善缘,若有缘时,自可以得偿所愿。不过令明你还要小心,若在疆场与此人交锋,且不可以力敌。此人乃枪绝童渊的亲传弟子,枪法出众,且胆大心细,需谨慎小心。”   庞德追随曹朋,也有三年多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曹朋以如此郑重的语气,让他小心某一个人。   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凝重之色,他拱手道:“公子放心,若疆场与此人相逢,德必会多加小心。”   “如此,甚好!”   曹朋微微一笑,深邃的目光,向西边眺望。   刘玄德,终于可以和你正面交锋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你是否还能保持你的好运气呢? 第571章 南阳之豪强   舞阴,在悄然不经间,更换了主人。   原本南阳一直是由贾诩主持大局。只是贾诩这个人,更喜欢藏在幕后出谋划策,对于台面上的事情,并不是特别操心。这也就是贾诩和李儒之间的区别!曹朋曾在私下里分析过两人孰高孰低。但得出的结果,却是不分伯仲。贾诩长于谋略,目光毒辣,手段老道,更长于随机应变。   而李儒呢,在机变方面,不如贾诩高明。   同时对于大局的洞彻,也不似贾诩那么敏锐。李儒的长处,在于一个‘全’字。他同样擅长谋略,更精通民生内政。当初在董卓的帐下时,李儒能为第一谋主,盖因他这个‘全’字上面。相比之下,贾诩在内政民生的手段,就显得有些不足。加之他善于自保,好低调行事,所以在当时的情况下,并不为太多人知晓。不过,贾诩是第一个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概念,可以说早在关中混乱之时,贾诩已经看出了未来发展的大势,并开始为自己进行谋划。   之前,夏侯惇败退,身受重伤。   身为豫州刺史加太中大夫的贾诩,不得不挺身而出,主持大局。   只不过,贾诩在主持大局时,更注重一个‘稳’。他并没有急于和刘备等人进行交锋,而是稳住了阵脚,默默进行观察。而今曹朋抵达舞阴,贾诩立刻将手中的大权交出去,再次隐身于幕后。至于他究竟有什么决意,曹朋并没有询问。他相信,贾诩在该说的时候,自不会隐瞒。   但愿得,这一次他不要再把刘备逼急了!   对舞阴人而言,父母官的更迭,必然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波动。   只是听说这位南阳太守,竟然就是舞阴本地人,而且之前在中阳镇的流水宴席,更坐实了这件事情。舞阴人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非常高兴。对舞阴人而言,舞阴人治舞阴,更能让他们接受。所以,在曹朋抵达舞阴的头一天,舞阴县一如往常,甚至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波动。   大家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曹朋的存在。   特别是生活在舞阴的中阳镇人,更表示了对曹朋的欢迎……   不过,接下来,这位曹太守,要如何治理南阳郡?   他的第一把火,究竟会在何处开始烧起来?也就让许多舞阴人,包括南阳各家豪强,感到好奇。   ……   舞阴县,很平静。   曹朋到任的第二天,并没有立刻就任,而是邀请了舞阴的耆老们,在舞阴县周围寻访查探。   第三天,他就呆在府邸中,足不出户。   “此前,刘景升曾任荀谌领南阳太守之职。”   书房里,曹朋把卷宗放下,抬头向邓芝和杜畿、卢毓三人看去,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卢毓的年纪,和曹朋差不太多。   但看上去,却好像一个文弱秀气的少年,给人一种稚气未脱的感觉。   他微微一笑,“看起来,玄德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不止是不好过,刘表对刘备的猜忌,似乎比之早前更重。”   杜畿沉声问道:“如此,公子可有定计?”   “刘表和刘备之间的问题,自有别人操心,咱们无需再横插一脚。不过,刘备依然对荀谌委以重用,此人心胸之豁达,的确是非同一般。之前,我已听人说,南阳郡流传我要推行屯田之策,故而有许多人感到不满。这谣言来的颇为诡异,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该如何治理南阳,屯田之策,又从何而来?我想,此必刘备诡计,想要把我推到南阳豪强的对立面。”   卢毓点头道:“这倒也符合刘玄德的作风。”   卢毓没有见过刘备,虽然刘备曾在卢植门下求学,但是两人却从未有过交集。刘备求学的时候,卢毓还没有出生。而等到卢毓出生的时候,刘备已经出师。所以二人虽说有同门之谊,但感情并不算深厚。特别是卢植死后,卢毓一家过的极为清苦,而刘备更无片语只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卢毓对刘备的认识,多来自于他的兄长。   但卢毓的哥哥,显然对刘备没有好感。卢植是勤俭持家,门风朴素。而刘备求学的时候,则好奢华,喜欢穿昂贵的华服,吃上等的酒菜。两人为此,还产生了好几次的冲突。后来卢植把刘备逐出师门,未尝没有卢毓兄长的作用在里面。所以,卢毓对刘备,也没有好感。   “而今,刘备已经出招了,却不知公子,准备如何应对呢?”   邓芝突然发问,看着曹朋。   “以不变应万变,刘玄德既然造出了谣言,我这时候勿论说什么,都会被人怀疑。   而今,主公即将对幽州开战,所以最好不要招惹是非。关键在于,要尽快在南阳郡站稳脚跟。   而今南阳,豪强林立,唯有取得他们的支持后,再做筹谋不迟。   只是,这南阳豪门甚巨,当从何着手?”   曹朋说着,目光扫视邓芝三人。   杜畿闭目沉吟,片刻后轻声道:“南阳豪强林立,但若说首领者,也仅止十家。   宛城陈、棘阳邓、岑、穰县来、丹水黄,以及其余五家豪强。这十家豪强,多起家于光武皇帝中兴之时。虽说不少家族已经没落,但是在南阳郡,仍享有极大的声誉和影响力……其中,尤以棘阳邓,没落最快。可是却不能否认,这棘阳邓氏,却是当年十家豪强中,最为强盛的一支。公子与其结好各家,倒不如扶持一家,如此一来,可以更容易站稳脚跟。”   当杜畿说完棘阳邓氏四字以后,曹朋的目光,便转向了邓芝。   邓芝苦笑摇头,“我早就知道,伯侯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不过,我倒是可以去联络邓氏,但份量却有些不足。当年家父正是不满族中的不作为,愤而离家,至死未曾返回棘阳。所以在族中,我没有太大的声望。若公子欲扶立棘阳邓氏,还需要有一位够分量的人物前往棘阳,我可以从旁辅佐。如此,才可以使邓氏一族安下心来。”   曹朋闻听,眉头一蹙。   “伯苗,你不会是说……”   “若无小艾前往,恐邓氏难以心安。”   “让小艾去棘阳?”   曹朋不由得失声惊叫。片刻后,他摇摇头,“伯苗,非是我不答应,小艾年纪,实在太小了……” 第572章 南阳之故交   邓芝并不是推拒。   这一点,曹朋心里很清楚。   其实,返回南阳,若说最想要施展才华的人,邓芝绝对算得一个。他是南阳人,他渴望能在南阳做出一番事业,让当年小觑他的人,好好看看。但越是如此,邓芝也就越是谨慎冷静。   算起来,近十年的历练,令邓芝成长卓然。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心高气傲的矛头小子,考虑事情,也变得更加全面起来。   光武中兴,东汉开国。   南阳郡共有十大豪强……   可是现在,昔年的十大豪强,基本上都已经没落。不过多年形成的乡党力量,使得十大豪强仍在各地豪强中,占居领袖地位。棘阳邓村,更是如此。当年邓村尚有邓济为刘表帐下中郎将,令邓村勉力支持。但是建安二年末,曹操第二次征伐宛城时,邓济在湖阳被魏延所破,使得棘阳邓村,再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也不是没有出众之人,比如邓稷,而今就是八面威风。可当初邓稷背井离乡,逃离南阳之后,就再也没有和邓村,有过半点联系。   这也让棘阳邓村,感到很是难堪。   邓芝回邓村说服邓氏族老,问题算不得太大。   可能不能说服邓村真心归附,还需要有一个能够稳住他们军心的人物。   思来想去,还真就是邓艾最为合适。   但曹朋却不是特别情愿!   棘阳,与涅阳一水之隔,临近新野,靠近朝阳。   那里随时都可能发生战争,让邓艾前往棘阳,曹朋着实不太放心。   可问题是,他又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如果邓范在这里,倒也是一个合适人物,而且曹朋不会为邓范的安全担心。邓艾,年纪太小了!仅十岁的邓艾,便要去担负起如此危险的任务,万一有个差池,曹朋又如何与姐姐交代?   见曹朋不言语,邓芝也没有再说下去。   他知道,曹朋最终一定会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   正月初五,曹朋才算是正式露面,召见南阳大小官吏。   而今,南阳的局势非常不好。不仅仅是宛城失守,刘备逐渐坐大,更有吏员等方面的麻烦。   曹朋手中直接控制的几个县城中,除了舞阴、湖阳和叶县、堵阳、雉县、鲁阳六县,其余诸县,均无主官。有几个县城,基本上是靠着一些吏员勉力支撑,情况显得极为糟糕。特别是棘阳,而今几乎是处于无政府的状态之下。前任棘阳令,被刘备所杀,县城大小吏员,早已四散而逃。后来贾诩收回了棘阳,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进行安排……无奈之下,他只好让傅肜暂领棘阳县尉之职,勉强稳住了局面。可是傅肜似乎更善于治军,在内政方面,明显不是特别合适。他接手棘阳后,和刘备军几次冲突,不分伯仲。但棘阳的形式,依然混乱。   谁可以接掌棘阳?   这也是曹朋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在他心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可是在召见官吏的时候,他却没有看到那个人……   “李严,何故不至?”   曹朋执名册,清点了一下人员之后,忍不住蹙眉,沉声问道。   吕常有些尴尬的说:“正方身体不适,一直未有好转。所以未能奉召,还请太守多多海涵。”   又是身体不适!   四天前,他就身体不适,甚至没有去迎接曹朋。   而现在,曹朋赴任后第一次召见吏员,李严又身体不适。   如果说之前曹朋还没有太过留意这件事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李严不适身体不适,而是心里不适。恐怕,他对于自己出任南阳太守,有些不太服气,或者心怀不满吧。   想到这里,曹朋把手中的卷宗放下,眸光闪动,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既然这李正方身子不舒服,那就好好在家休养,莫再让他操劳公务。   这样吧,李严手中事务,就由子璋暂时接手。什么时候他身体好了,再给他安排事情做吧。”   “可是……”   吕常一怔,透出一丝忧色。   “子恒勿再赘言。   难不成我南阳郡少了他李正方,就运转不得了吗?他而今为主簿,各式文牍都需要他来处理。每积压一日,就会造成诸多的损失。总不可能我要等着他康复,才能着手安排事务吧。   子璋才学卓著,曾在太学中就学,熟读经典,善于处理文牍。   以后,就由他代行主簿之责。至于李正方,身体什么时候康复了,再委以重任不迟。此事就这么决定!晚上我会在府中设宴,款待各方来客。到时候还要烦劳子恒,多留意城中状况。”   曹朋一言定乾坤,令吕常立刻闭上了嘴巴。   他倒不是和李严有多么亲密的关系,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李严的心思,吕常大致上能猜出来一些。想必是他那自矜清高的毛病又犯了!他怕是不太服气曹朋,哪怕曹朋声名响亮,可毕竟年岁太小。李严自己呢,又是个极其高傲的人,感觉就不是特别舒服。他只是想通过这种手段,来给曹朋一个下马威。却不想,曹朋直接就让人,代替了李严的主簿职务。如果这家伙能识相一点,说不得大好前程,就在他的眼前……   可惜,可惜了!   吕常犯不着为李严而得罪,甚至触怒了曹朋。   毕竟,他以后还要在曹朋手下做事。   一个小小的主簿,竟然敢拿捏架子,挑衅太守?这若是换个人,比如夏侯惇那样刚烈的脾气,弄不好就直接要了他的性命。所以,吕常也只能是劝说两句,便不复谈论李严的话题。   就内心而言,曹朋并不喜欢李严。   前世让他对李严的印象极差,特别是在诸葛亮兵出祁山,眼见司马懿已经耗尽了粮草,胜利在望的时候,李严却因为他督粮草不利,害怕担负责任,于是向后主刘禅进谗言,诬告诸葛亮,致使诸葛亮兵出祁山之策,功亏一篑。从这一点而言,曹朋对李严的人品和德行,都不太能看得上。   而今李严竟然又和他拿捏架子?   曹朋绝无可能向他低头……   所谓三顾茅庐,所谓礼贤下士,也需要分人。   如果是庞统诸葛亮这样的人,曹朋倒也不在乎三顾茅庐。可是对李严这种自矜清高的人,越客气,他就越嚣张。所以,李严既然说他身体不好,那曹朋倒也不介意,让他好好休息。   反正,他手中的人手,暂时还算充足。   ……   当晚,在府衙中,曹朋宴请了前来道贺的宾客。   马玄也前来赴宴,原本想要在酒宴之上挑动是非,但是看到端坐于酒宴之上的客人,他非常明智的闭上了嘴巴。因为,在宴席上,有刘表派来的使者,正是鹿门山的庞山民。庞氏不但和蔡家有关系,与诸葛亮也颇有联络。有庞山民在,马玄还真不太好搬弄什么是非。   不过,他却从庞山民的到来,看出了刘表的心思。   也许刘表并不希望和曹氏交恶,所以让庞山民前来,也正是为了向曹朋释放善意。整个荆州都知道,想当年庞氏对曹朋有知遇之恩。而今庞德公虽然已经归隐,但曹朋和庞氏的这份人情犹在。马玄一看到庞山民,就立刻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太妙……刘表,莫非是要与曹氏谈和?   他顿时无心继续逗留舞阴,于是匆匆赴宴后,便告辞离去。   马玄必须要尽快返回宛城,把庞山民到访的事情告诉刘备,也好让刘备,提前做好准备……   对马玄,曹朋也没有挽留。   他只知道这马玄是马氏五常的老大,是那白眉马良的大哥。   虽然历史上记载,马玄很有才华。   可在曹朋的记忆里,三国演义中甚至没有提及马玄的姓名。这种人,也不太方便拉拢,而且给他点好脸色,反而容易让他们更加骄傲。弄个不好,还会自取其辱。这种事,曹朋不屑为之。   只是有些可惜,赵云随马玄一同离开。   他甚至没有与曹朋道别,连面都不照一下便走了……   曹朋知道,他现在招揽不得赵云。   可这么平白放走了赵云,说实话他心里,真的有点不太情愿。   当晚,曹朋在府邸中,与访客们宾主尽欢。   庞山民告诉曹朋,庞德公而今就在鹿门山,若有时间,还请曹朋造访。   曹朋欣然应允。   第二天,曹朋送庞山民离开。   他刚回到县廨门外,就见杜畿匆匆迎上前来,“公子,刚才有一人自称公子故交,正在厅上等候。”   故交?   曹朋闻听,不由得一怔。   他在南阳有故交吗?   似乎除了庞德公之外,曹朋在南阳,并没有任何朋友和亲眷。   心中感到有些疑惑,曹朋连忙来到了大厅。才一走上门阶,他就看到那大厅里有主仆两人。   一个已年过三旬,看上去形容有些苍老,两鬓生有白发。   而另一个,则是一位老者,看年纪,应该快到古稀之年……   曹朋见到这两人,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快步走进大厅,朗声大笑:“蒯兄,老管家,两位什么时候来得舞阴?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第573章 荆襄世族   蒯正,这些年来极不如意……   当年的曹朋一家人从中阳镇投奔女婿邓稷时,棘阳县的县令。那时候,多亏了蒯正的照拂,曹汲一家才迅速的在棘阳安顿下来。不管蒯正是出于什么样的用心,但他对曹朋一家确是非常照顾。当初黄射要陷害曹朋一家的时候,蒯正最初还竭力的想要保护住曹朋和邓稷。   只不过,蒯正虽是蒯氏家族出身,却是旁支庶出子。   家中的地位本就不算太高,根本无法和黄射这种宗房嫡子的地位相提并论。   后来,曹朋和邓稷在夕阳聚遭黄射陷害,音讯皆无。黄射命人将曹朋的父母和姐姐抓起来,想要害了他们的性命。蒯正也曾与黄射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曹朋劫走了曹汲,杀死邓才马英后,远赴许都。蒯正因为这件事,受到了牵累,被蒯家召回族中,再也不予培养……   说起来,襄阳蒯氏与江夏黄氏,不分伯仲。   盖因为蒯正是庶出子,蒯氏当然不希望因为他,而得罪了当时气焰嚣张的黄祖,坏了两家的情分。如此一来,蒯正再也未能复起,在老家整整消耗了近十载光阴,甚至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宗族自有宗族的规矩。   他们不会对族人坐视不理,但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施舍。   蒯正最初,在族学里面授课,靠着微薄的薪水过活……当初那些投靠他的族人,见他失势,便纷纷离去。妻子见他落魄,便返回娘家,一去不回。甚至还请娘家人出面,与蒯正解除了婚约。而今,蒯正身边除了那位跟随他多年的老管家之外,再也找不到能贴心的人来。   一开始,他尚能靠着族学授课为生。   可是后来,邓才的妹妹,也就是嫁给蒯家宗房子的小妾,鼓动丈夫出面为难蒯正。那位宗房子和蒯正素有矛盾,加之后来又得了蒯良的赏识,在家中地位不低。他这一出面,逼得蒯正根本无法在族学立足。最后不得已离开族学,与老管家在襄阳城里开设了一家小店面。   虽得温饱,可是再也没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十年了!   蒯正已经心灰意懒。   可是没有想到,忽有一日,蒯良派人到襄阳找到了他,让他返乡觐见。   蒯正,感到莫名惶恐。   蒯良,那可是宗房嫡子,在族中的地位,仅次于族长蒯越。一般没什么事情的话,族人很难见到蒯良。而今蒯良突然要召见自己,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亦或者是有人又说了我的坏话?   说实话,这几年蒯正过的的确是大不如意,甚至可以用穷苦潦倒来形容。   他可是想不出来,蒯良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弄不好,又是那位宗房子在后面鼓捣是非吧。   这几年,这种事情可不少见。   不过蒯良召见,蒯正自然也不能拒绝。   时,曹朋抵达中阳镇。   蒯正则满怀惶恐,来到了中庐县。   蒯氏的乡党根基是在南郡中庐,也就是后世的湖北南漳。不过大家多称之为襄阳蒯氏,是因为蒯氏早已走出了中庐,成为荆襄豪门。但其宗房,仍建在中庐县。蒯正一到中庐,便觉察到有点不太对劲儿。首先,蒯良竟然命人在十里亭等候他的到来,说明事情一定非常重要。   而迎接他的人,正是蒯良的心腹,名叫蒯弗。   “伯平何以来迟,二老爷在家中,已等候多时。”   “弗叔,究竟什么事,竟劳您亲自等候?”   “伯平休赘言,快随我去见老爷。”   正值年关,中庐县里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县城里,弥漫着新年即将到来的欢乐气氛……   蒯弗拉着蒯正进了县城,却突然停下脚步。   “伯平,何以穿着如此单薄?”   寒冬腊月,蒯正还穿着破旧的秋装。蒯弗犹豫了一下,拉着蒯正直奔中庐县的一家成衣店。   他为蒯正挑选了两套华美衣裳,让蒯正换上。   “二老爷平素最终这礼仪,若你身着寒酸,只怕令二老爷不喜。   伯平,我知你这十年来受了不少的委屈。不过你终究是蒯氏族人,今二老爷有要事召见你,你可不能推辞。若此事能办的妥当,你复起只在眼前。一会儿见了二老爷,要注意礼仪。”   复起?   这听上去,是一个何等陌生而遥远的词句。   当年刚从棘阳返回老家时,蒯正也想着复起之事。   然则十年过去……复起之心,早已经淡泊。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待老管家故去,他就离开荆州,到外边讨生活去。与蒯氏而言,多他一人,少他一个,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弗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见到老爷,自然明白。”   一个数年来,未曾返还祖宅的族人,突然在蒯弗的引导下,回到祖宅。   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测。   蒯正在蒯府后宅的书房里,见到了蒯良。   心里面的惶恐,也越发强烈。   “侄儿蒯正,拜见叔父。”   蒯良满面春风,笑呵呵拉着蒯正坐下。   寒暄几句后,蒯良突然开口问道:“伯平,我听人说,你当年在棘阳,曾与曹氏一家交好吗?”   蒯正,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都过了这么多年,还要翻旧账吗?   江夏黄氏已经衰颓,似乎没有必要,再追究自己吧。   蒯正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侄儿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晓得事。为一庶民而与黄氏交恶,实为不智之举。侄儿这些年来,常暗自反省,亦深感后悔。此事……侄儿已向宗房交代,还请叔父恕罪。”   看着蒯正那苍白如纸的面容,还有眼眸中的惧色。   蒯良却不由得一阵懊悔。   当年的事情,不是你错了,而是我们错了……谁又能想到,昔年的小子,而今竟是朝廷钦封的南阳太守?看起来,蒯正这些年来过的极不如意。也不知,他当年怎来的勇气,为曹朋讨公道。   “伯平,昔年之事,是非难辨。   与家族而言,黄祖气焰嚣张,甚得州牧所宠信。我蒯氏虽定居荆襄累世,也不得不避其锋芒。我也知道,这些年来,想必你也受了不少的苦处和委屈。不过,不管怎样,你都是家族子弟。而今家族有重任与你,还希望你能忘记过往的不快,尽心竭力……我可以保证,会给你一个公道。”   言下之意,无非是告诉蒯正,我会为你报仇。   说着话,蒯良突然击掌,就见蒯弗手捧一个锦匣,走进书房。   “这是为叔,给你的第一个公道。”   “啊?”   蒯正愕然抬头,看着蒯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蒯弗上前把锦匣放在蒯正身边的桌案上,蒯正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将那锦匣慢慢开启……   蓦地,他瞳孔放大,脸色更加苍白。   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只见那锦匣中摆放着一颗人头。   脸上的血污,还未干涸,显然是刚被人杀掉。   再仔细辨认,蒯正一下子认出来,这人头赫然是那位宗房子的爱妾,也就是邓才的妹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扭头向蒯良看去,却见蒯良神色平静,好似古井不波。   “贱妇长舌,坏我族中法度,竟使德生迫害族人,实罪该万死。”   蒯良看都没有看那锦匣一眼,沉声道:“至于德生,你伯父已派人将其召回,并决议罢去他夫夷长之职,让他回家潜心思过。这也算是给你的第二个公道,不知伯平心下以为如何呢?”   德生,也就是那位宗房子。   蒯正懵了!   但他心下却很清楚,蒯良既然做到了这一步,若他拒绝,那么下场恐怕比那宗房子好不到哪儿去。   别看蒯良的表字是子柔,但做起事情来,手段却丝毫不会柔和。   蒯正连忙躬身道:“侄儿身为蒯氏族人,生为蒯氏人,死乃蒯氏鬼。   叔父若有吩咐,但请说明。侄儿必不推辞,愿为家族效犬马之劳。”   蒯良,那张清癯而略显刚直的面庞,顿时浮现出一抹笑容,也使得他脸上的线条,柔和许多。   “伯平怕还不知道,当年你所维护的曹家子,而今情况如何?”   “呃……侄儿这些年忙于生计,确是不太清楚。”   “那你可听说过,曹三篇之名?”   蒯正一怔,点头道:“曹三篇所做八百字奇文,侄儿能倒背如流。其三字经和弟子规,侄儿亦熟读于胸,当然知晓。”   “那你可听说过,福纸楼?”   “哦,也知道。”蒯正脸上露出一抹羞涩,“侄儿早闻鹿纹笺之名,可惜却无缘一见。”   蒯良道:“那我告诉你,曹三篇,也就是当年曹家子。   而那福纸楼,不过是他名下的一处产业而已。如今,曹家已然崛起,当年的曹汲,乃隐墨钜子,所造刀剑乃天下人所求。他如今官拜凉州刺史……那曹家子,便是朝廷所任,南阳太守。”   嘶!   蒯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就觉得,有一股气直冲头顶,而后迅速蔓延全身。   他终于明白,蒯良何故召见他,又何故对他和颜悦色……不是他蒯正如何,而是他蒯正当年的作为,而今让蒯氏看到了巨大的利益。曹家子,便是曹三篇,便是那位新任南阳太守?   咸鱼翻生!   蒯正知道,这一次,他真的是咸鱼翻生了……   “我要你前往舞阴,以你私人身份,拜访曹友学。   此次拜会,你需要什么支持,只管说明。我已命人为你准备百金……我的要求是,留在曹朋身边。我不求你能得一官半职,但至少要想办法,加入曹朋的幕府,保持和曹朋的友谊。   伯平,你可愿往?” 第574章 荆州事,荆人治   端坐在厅上,蒯正看着眼前这英武青年,也不由得感慨这世事无常。   想当年,谁又能想到,那个文弱少年,而今竟然有如此的成就?当初他念在鹿门山庞氏的情分上,给予了曹朋一家照拂。却不想今日,却又凭着曹氏一脉,东山再起,真让人感慨。   不过,蒯正非常高兴,曹朋仍念着他。   当认出他的时候,曹朋显得极为兴奋,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连带着那位老管家,也颇受曹朋的尊重,硬是给老管家安排了一个座位。东汉时,讲究尊卑高下。若换个人的话,曹朋对老管家的这种态度,会立刻拂袖而去,甚至认为曹朋是羞辱他。可蒯正却不一样……十年来他历经坎坷,当年追随他的人都跑了,只有这位老管家,不离不弃的跟随他,照应他。在蒯正心里,老管家并不是奴仆,而是他最为信任的亲人。   曹朋对老管家的尊敬,在蒯正看来,正说明曹朋的念旧。   “伯平兄,我后来曾让人打听你的消息,却得知伯平兄被召回襄阳。不知而今,近况如何?”   曹朋是真高兴。   能重逢故人,绝对是一桩喜事。   当年蒯正待他一家不错,这份情,他牢记在心中。   哪知蒯正闻听,却露出苦涩笑容。   “说起来,可是一言难尽。”   将这十年来的遭遇,大致的与曹朋讲述了一遍,令曹朋也是唏嘘不已。   “说起来,当年我虽是受黄射所迫,被逼拿下令尊一家。可这心里面,一直不太舒服。后来我虽据理力争,想要讨回公道,奈何黄氏势大,而我在族中地位不高,所以也没什么用处。   思及起来,正愧贤弟多矣。”   漂亮话人人都会说,蒯正身为蒯氏弟子,自然也懂得这说话的艺术。   他讲述当年过往琐事,却没有责怪曹朋连累了自己,而只说他未能保护曹汲一家,而感到愧疚。   他越是愧疚,曹朋也就越是愧疚。   不管蒯正当时是出于何心,维护自己一家的利益。可他终究是因为自己,而遭受了这么多年的磨难。十年!算算日子,距离前往九女城,整整十年。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更何况是蒯正最为关键的十年……而今,蒯正三十多。可那衰老的模样,看上去好像四十岁一般。   曹朋咬牙道:“兄长休要说羞愧二字,你这么说,岂不是折煞了小弟?   如今兄长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小弟虽不才,未能与兄长大前程,可是出人头地却还有些把握。至于那些当年羞辱你的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待有朝一日,小弟定为兄长讨回公道。”   老管家一听,连忙起身道谢。   “朋公子,我家公子不需什么公道,但只请朋公子能出面,将我家公子少爷讨要回来即可。”   “怎么?”   “当初少夫人与公子解除了婚约,连同小公子一同带走。   我家公子日思夜想,希望能得小公子重逢。奈何少夫人家中势大,而族中又不肯为公子出头,以至于小公子……公子所求无他,只希望小公子,莫从了他人姓,辱没祖宗的名声。”   曹朋抬头,向蒯正看去。   半晌后,他轻叹一声,“敢问那女家是和来历?”   “便是零陵刘氏。”   零陵刘氏?   那岂不就是周不疑母亲的家族?   曹朋一蹙眉,沉吟片刻后,突然高声道:“伯侯,可在?”   “公子!”   杜畿连忙走进大厅,躬身行礼。   曹朋道:“持我名剌,立刻派人前往武陵,与武陵太守刘先知,就说要他刘家把伯平兄的公子交出来,就算我欠他一个人情。”   刘先身为武陵太守,属于典型的曹派。   他很倾向于曹氏,而且得曹操所重,才有了武陵太守的职务。   虽说刘先在刘氏宗族中,并非是翘楚。可是地位,却也不算太低……毕竟两千石俸禄的大员,即便是刘氏而今最为出色的人才刘巴,也无法相提并论。也正因为此,刘先在家族中说话,还算是有些分量。曹朋和刘先,并没有什么交情。但这并不妨碍,刘先愿意结交曹朋。   更何况,曹朋而今,已不是待罪之身。   真两千石的南阳太守,在品秩上,可是比刘先那比两千石的武陵太守,高出两个级别呢……   蒯正不由得涕泪横流,起身一揖到地。   “贤弟恩义,正必永世难忘。”   曹朋笑道:“伯平兄,你我也算相知十载,那些虚透巴脑的话,还是莫要再言。   你我兄弟今日相逢,定要一醉方休。   不过,我相信伯平此来找我,必身负使命。你单说无妨,能答应的,我绝不会推辞……待商量了正事,就请老管家回去报信。你留下来,待我熟悉了情况,必然与伯平兄一个妥善安排。”   曹朋说话,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   可越是如此,蒯正内心中就越是激动。   他深吸一口气,对曹朋道:“贤弟,似你这般谈吐,真不晓得是怎么走到了今日。”   话语中,也多了几分轻松,甚至还出打趣了曹朋。   “拐弯抹角,我也会……   不过却要看是对什么人。若是不熟的,或者看不上眼儿,我倒不介意与他虚与委蛇。但我与兄长,也算是故交。与朋友说话,何必耍什么心计?若有那精神,倒不如喝上两杯痛快。”   蒯正闻听,不由得莞尔。   “我此次前来,乃奉族中长者之命,送一封书信。”   蒯正说着话,向老管家看去。   却见老管家将身上的布袍脱下来,撕开了夹衣,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递给了曹朋。   曹朋接过书信,当面打开来,迅速的看了一遍。   蒯良心中倒是没有说什么大事情,只是说他有个侄儿蒯正,听说与曹公子你是故交。而今他在荆襄,也没什么出头之日,所以想要请曹公子为他安排一下,将来也能有一个照应。信中还提到了庞德公,说德公进来身体不是太好,并托他与曹朋带信,问他可读通了《尚书》。   想当初,庞德公授曹朋《尚书》,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是认下了曹朋这个弟子。   只是造化弄人,曹朋后来又拜师胡昭……   蒯良的信中,并无一件事谈及公务,但却又处处透着别样的意味。   曹朋看罢书信之后,沉吟不语。   他大致上明白了蒯良的意思,其实就是希望,勿在荆襄,兴起刀兵,保住荆襄之地的太平。   “老管家。”   “公子,有何吩咐?”   “烦你回去告诉良公,朋奉朝廷旨意,出镇南阳,也只是希望,还荆襄一个太平,并无什么恶意。但,自古以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奉旨而来,乃奉天承命。可是这南阳,却有两个太守。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也非常难做。而今丞相征伐北疆,乃是为汉室中兴。   可总有一些宵小,在暗地里搬弄是非,挑动风雨。   南阳这些年来战事不断,刘荆州与丞相本都是明事理的人,却奈何小人作祟,以至于冲突不绝。结果,也只可能是令我荆襄百姓,饱受蹂躏……此绝非我期望,亦非良公所期望之结果。我一直信奉,荆州事,荆人治。想我荆襄九郡,自古以来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乃精英辈出之地。何至于今日,却要看外人的眼色,受外人的挑唆?此荆州之不幸,荆人之不幸。”   曹朋这一番话,绝对是说中了要害。   即便是蒯正在一旁,也连连点头。   “贤弟所言不差,荆州事,荆人治,何需外人插手?”   这外人所指是谁?   不言而喻……   曹朋没有说明,蒯正也没有说出,但大家心知肚明:刘备!   荆州事,荆人治。   曹朋无疑是明确的告诉了蒯良,他的方针政策,乃至日后,曹操会推行的方针政策。而这六个字,也是关键所在。老管家听曹朋和蒯正反复提及这六个字,哪里还能不明白含义?   其他那些话,记个大概就成。   关键是这六个字,绝不能记错……   曹朋不可能给蒯良书面上的回应,想来那也不是蒯良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只要有这六个字,老管家足以向蒯良交代。   “如此,老仆立刻动身。”   “慢!”   曹朋唤住了老管家,让人取来一身华美新衣,日后亲手披在老管家的身上。   “公子,这如何使得?”   “老管家,当年我和姐夫一起,前往九女城的时候,老管家您曾亲自相送。这份情意,朋牢记在心中。我已让人安排了车马,送老管家回去。见良公后,还望老管家早日回来。我相信,伯平兄一定会非常牵挂你,莫要让他太过担心。等老管家回来,说不得伯平兄,已有了大好前程。”   老管家闻听,不由得泪流满面。   他这一辈子忠心耿耿,所期望的,就是蒯正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朋公子请放心,老仆还想早点回来,随公子好好享两天清福呢……”   蒯正在一旁,也不禁是泪流满面。   ……   老管家离去后,曹朋在府中设宴,为蒯正接风洗尘。   他并没有急于给蒯正安排,而蒯正呢,也没有询问。当晚,蒯正就在府邸中住下来,等待老管家回来。   一路奔波,蒯正也着实累了。   加上又喝了不少酒,以至于回房便沉沉睡去。   曹朋却不能睡下,喝了一碗醒酒汤后,他便来到书房里,翻看公文案牍。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就在曹朋刚准备吹灭灯火去休息的时候,就听到书房门外,有人轻轻拍击房门,“舅舅,我有事,与你商量。” 第575章 邓艾野望   灯光下,邓艾小心翼翼的拉开房门,探头进房间。   曹朋疑惑的看着他,“小艾,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觉?别忘了,明天可是还要早起练功呢。”   邓艾咧嘴,笑了!   对曹朋,邓艾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   外甥和舅亲,这也算是一个不成文的习俗。邓稷常年在外,呆在家里的时间很少。一方面是因为他事务繁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身子残疾,始终无法进入中枢,只能在外任职。   官职小的时候,邓艾还可以跟随。   但随着邓稷的官职越来越大,邓艾再想跟随父亲,难度很大。   因为,比两千石俸禄的官员家属,必须留驻京畿,不可以随同赴任。这也是为了牵制官员,一种变向的人质手段。曹朋这些年起起落落,反而待在家里的时间,比邓稷要多上许多。   建安五年,官渡之战结束后,曹朋被幽闭三载。   建安十年,他又因为杀了韦端,而被鬼薪三岁……虽说不到三年,可是却能与家人朝夕相处。再加上邓艾与曹冲产生了矛盾,跑到荥阳居住。这也使得,这甥舅的感情更加深厚。   邓艾平日里,和曹朋说话挺随意。   而今吞吞吐吐,让曹朋不禁有些奇怪。   “舅舅,听说伯苗叔父要去棘阳?”   “嗯?”   “我能不能一起去?”   曹朋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哪知道,邓艾居然顶嘴道:“为什么?”   “棘阳,太危险。”   “可是如果我不去棘阳,伯苗叔父能够成功吗?”   曹朋一怔,眼睛顿时眯缝起来。   此前,邓芝曾建议让邓艾前往邓村,稳定邓氏族人的心思。   但曹朋没有同意,因为他觉得,那里实在是太过于危险……可没想到,邓艾竟然知道了此事。   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怒意。   声音也随之,变得森寒,“此事,谁告诉你的?”   “舅舅,没有人告诉我,是前日……我看丞相所著新篇时,有些地方不太清楚,所以去找伯苗叔父商议。正好在门口,听到伯苗叔父和伯侯世伯在谈论事情,在偶然间听到的消息。   舅舅,你莫生气。   甥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此次随舅父前来,也希望能多增长些阅历。甥儿帮不到舅父太多忙,可是甥儿真的希望,能为舅父分担忧愁。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舅父在支撑着这个家,虽然舅父从未说过什么,但甥儿却知道,舅父很辛苦。从离开荥阳,舅父这一路上都没能好好休息,每天总是到很晚才睡。越是这样,甥儿就越是觉得没有用,越是希望能为舅父分忧。   邓村是我老家,可甥儿却从未回去过。   这次,甥儿不过是返回祖居而已,若因此能为舅父分担忧愁,甥儿这心里面也会感到很舒服。   舅舅,甥儿也知道棘阳危险。   可是棘阳再危险,也比不得当年舅父在九女城所遭遇的危险吧……那时候舅父才十四,也只比甥儿大三岁而已。甥儿觉得,甥儿虽然比不得舅父天资聪慧,但也可以担负一些事情。”   邓艾一开始,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他这口吃的毛病,虽然经过曹朋的纠正,有很大的好转,可一到紧张时,还是忍不住发作。不过,随着他话语越来越多,条理也越来越清晰,结巴渐渐消失,到最后竟然有些滔滔不绝。   曹朋看着邓艾,眉头紧蹙。   而邓艾呢,在说完这番话以后,毫不畏惧的迎着曹朋的目光。   “你,真想去?”   “嗯!”   曹朋面颊抽搐几下,良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小艾,非舅父不愿让你历练,只是你年纪还小,舅父实在不希望你去参与这些事情。而今,你要做的是好好读书,练好武艺。等你再大一些,舅父保证,一定会委以你重任,如何?”   “不,我要去!”   “不行!”   邓艾的态度很坚决。   但曹朋的态度,同样坚决。   抛开前世对这位历史名将的喜爱不说,单只是邓艾是他的外甥,曹朋就不能让他轻易冒险。   于是,双方不欢而散……   曹朋见邓艾悻悻离开,也是感到非常无奈。   这年月,十岁出战的人并不是没有。想当初宛城之战的时候,曹丕随曹操出战,也只十岁而已。可一想到当时曹丕所经历的凶险,曹朋就不敢冒险。曹丕是运气好,才没有和他兄长一样惨死育水河畔。邓艾能有曹丕的运气吗?就算是有,他也不会愿意让邓艾前往棘阳。   那里,距离前线太近了!   实在不行,就让邓芝先回去,试探一下邓家的口风。   曹朋在三思之后,终于拿定了主意。   “伯侯。”   “喏。”   “我准备让伯苗出任棘阳令,你代我问一问,他有什么打算。”   “让伯苗为棘阳令?”   杜畿闻听,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此事,我还要和贾太中商议一下,再做决断。   你先让伯苗准备一下,待十五过后,就前往棘阳赴任。在此之前,我还会与他再商议一次。”   “喏。”   杜畿躬身应命,迅速退下。   ……   就这样,经过短暂的喧嚣之后,南阳郡迅速平静下来。   许多人,至少就舞阴等地的南阳人而言,也算是接受了曹朋的到来。只是,一郡两太守,必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和冲突。南阳各地豪强一方面接受了曹朋的存在,另一方面,又在默默的观察。因为他们还不清楚,曹朋将如何应对目前的状况。刘备在南阳郡立足已久,有一些实力;而曹朋身后,则有曹操的存在。从名义上来说,曹朋似乎才是真正的南阳太守。   这两人,必然会有一番冲突。   谁胜谁负?   与南阳豪强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如何在这场冲突中进行选择,来获取最大利益。   曹朋可以感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这也让他产生了一丝丝压力。   不过,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曹朋在就任以后,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除了翻看案牍卷宗之外,他大部分时间,是接见南阳各县的官员。有时候,则会带着人,四处巡视。从正月初十开始,他接连走访堵阳和叶县两地,并且与当地官员,进行了交谈。   表面上看去,他还在熟悉情况。   可了解曹朋的人却知道,曹朋正在着手布局。   刘备虽然经历过无数起伏和挫折,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曹朋给他带来的压力,仅次于曹操。   “友若,这样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啊。”   刘备将荀谌、诸葛亮和马良找来,苦笑着说道:“曹友学此人不动声色,就越是说明,他有大图谋。此人不动则已,动则必有大事发生。我等而今当如何应对,还要早一些做好谋划。”   马良轻声道:“这曹友学,倒能沉住气。”   诸葛亮轻摇羽扇,沉吟不语。   说实话,曹朋的不动声色,让他也感到非常为难。   刘表已经派人前来告知,不得擅自挑起争端。也就是说,刘备在这种情况下,无法先发制人,只能见招拆招的应对。这也使得刘备,失去了先机。谁又能猜出,曹朋下一步的计划?   人常说,诸葛亮智谋无双,算无遗策。   也许,在历史上他真的曾达到这样的高度。可就目前而言,以他的年纪,还真无法做到这一点。   “主公,而今之计,咱们无法妄动。   以亮之见,还是当挑动南阳豪强与他的冲突。唯有如此,才能打乱曹朋的计划,亮有一计,却不知能否奏效。”   刘备闻听,顿时喜上眉梢。   “孔明,有何妙计?”   一旁的荀谌看似毫不在意的看了诸葛亮一眼,眉头轻轻一蹙,眼眸中闪过了一道精芒……   ……   与此同时,远在南郡中庐县的蒯氏祖宅中。   蒯越颇有些惊讶的问道:“那曹友学,果真如此说吗?”   “正是。”   蒯良道:“伯平已留在南阳,看得出,曹朋对他非常友好。   他派人前来回信,只说了六个字,我想足以表明曹朋的态度。荆州事,荆人治……此六个字,与你我兄弟之前的主见,基本一致。曹朋似乎也不想打乱而今荆州格局,所以你我兄弟……”   “荆州事,荆人治?”   蒯越沉吟半晌后,突然间抚掌大笑。   “曹三篇这六个字,正合我意。   既然他已经表明了立场,那就说明,他和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那么,我们也要有所表示才行,至少应该向他表明我们的诚意。对了,他派人去找刘先,要帮伯平讨回孩子?”   “正是。”   “零陵刘氏,这件事做得很没有道义。   我蒯氏子弟,岂能做他人子嗣?这样,你立刻书信一封,让蒯弗带去零陵。我也会和刘巴联系,让他们把孩子交出来,然后送还给伯平。至于德生嘛……”蒯越想了想,冷笑一声道:“就让他去黎丘闭门思过,潜心耕读为好。想来伯平对这么一个结果,应该会非常满意。”   黎丘,位于中庐以东,有一处蒯氏的田产。   把那位‘德生’发配黎丘,也就等于是把他彻底流放了,以后再也别想有复起的机会。   对于世家而言,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蒯越和蒯良,更是如此。   在他们的眼中,没有什么家族子弟,不可以抛弃。   蒯良微微一笑,“相信伯平,会非常满意。” 第576章 幽州之战   建安十二年正月十六,曹操向幽州开战。   张燕率部,抢占了广昌,以佯攻之势,同时威胁上谷、代郡和涿郡三地,同时切断了代郡与涿郡的联系。与此同时,徐晃在壶口主动出击,做出攻击态势,将高干所部牵制在上党郡。   而张辽,则自参户亭起兵,直逼涿郡。   早在建安十一年,张辽便开凿了平虏渠和泉州渠,以加强辎重周转的速度。平虏渠自滹沱河起,入泒水。其上游在后世的沙河,而下游则流经天津海。而泉州渠则南起于后世的天津武清,承潞水(今北京通县以下的北运河),连接沟河河口,入鲍丘水。这两道水渠开通之后,大河以南的物资,可以竟白沟入海,而后经海运,直达辽东。此曹操为整个幽州之战,做出的准备工作。   张辽起兵之后,在短短数日,便攻占了樊舆亭,攻破北新城,兵锋直指范阳。   若范阳一旦告破,则涿郡门户洞开。   驻守范阳的袁军将领,一个叫做赵犊,另一个叫做霍奴。   此二人是袁熙在幽州新招揽过来的将领,此前在幽州为盗匪,给袁熙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好在后来袁尚兵败战死,其部曲牵招和蒋义渠二人,逃亡幽州。   当袁绍时代,牵招就是独领一军的统兵大将,兵法卓绝。而蒋义渠虽声名不显,但也是一位能征惯战的悍将。二人归附了袁熙之后,立刻镇压了赵犊霍奴两人,并将二人生擒活捉。   原本,袁熙是想要把两人杀掉,却被牵招拦住。   “公子今居苦寒之地,抗拒老贼虎狼之师,正需礼贤下士,招揽人才,共同抵御。   赵犊霍奴二人,虽罪大恶极,但请公子念在二人皆豪勇之士,饶其性命。这样一来,他二人必然会感恩戴德,归降公子。同时也能为幽州那些盗匪,立下一个榜样,顺势收编人马。”   袁熙这个人,很平庸。   他不是嫡长子,没有袁谭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是袁尚那样聪慧,甚得袁绍喜爱,清高自傲。   可也正是这样,袁熙做事往往很踏实,能听得进去别人意见。   牵招的这一番话,令袁熙怦然心动,于是亲自召见赵犊霍奴二人,并为二人披衣斟酒,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赵犊霍奴,两个盗匪而已,起于微末之中,那受得了袁熙这样的待遇?   两人顿时感激涕零,二话不说,便归降了袁熙。   并且,二人主动向袁熙恳请,愿意招降涿郡盗匪为袁熙效力。袁熙,欣然应允……   这两个家伙,为袁熙招揽了八千余山贼盗匪,并被袁熙委以重任,出镇范阳。建安十一年,北海人管承,聚众三千户,万余人起事。曹操在八月出兵,将之击溃。管承率残部,逃亡海岛。蒋义渠向袁熙建议,招降管承所部人马。袁熙也同意了!十二月,袁熙拜管承为雍奴长,横水都尉。这雍奴,正好位于泉州渠上,而管承又是海贼,精通水战,倒也极为适合。   曹操早就知道,幽州这一战,绝不轻松。   只是他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范阳,就让他感到了巨大压力。   赵犊和霍奴二人,或许并不是兵法出众之流。但盗匪出身的两人,绝对称得上是凶悍……   两人坚守范阳不出,与曹军鏖战不止。   而这个时候,袁熙也觉察到了曹军真正目的,立刻下令上谷抽调兵马,来涿郡参战。   同时,袁熙命蒋义渠率部,驰援范阳。   但是张辽早有防备,命曹彰在督亢亭设伏,大败蒋义渠。   曹彰在伏击了蒋义渠之后,依照张辽命令,迅速攻占方城,将涿县援兵,和范阳的联系切断。而曹操火速命史涣攻占了故安,又使吕虔率部出击,屯扎临乡,占居了圣水的下游……   这圣水下游,也就是后世永定河下游位置。   如此一来,涿县与范阳的联系,被彻底掐断。   攻破范阳,也只在早晚。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范阳之战竟然会变得格外惨烈……   ……   幽州之战拉开了序幕,立刻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   刘备占居宛城,虽有心帮忙,给曹操添一些乱子。奈何曹朋严令魏延典满许仪三人,坚守不出,不得应战。   以至于,刘备军数次挑衅,可曹军却置之不理。   敌不动,我不动!   这是曹朋给魏延的六字真言。   刘备的动作越大,想必刘表对他的忌惮,就会越重。   这也使得刘备感到很头疼。曹朋根本不与他正面交锋,让他空有一身力气,却不知往何处用。   “什么,小艾去棘阳了?”   曹朋从叶县返回舞阴,还未喘一口气,就听到了一个让他无比惊怒的消息。   “他何时去的棘阳?”   濮阳逸苦笑道:“就在昨日。”   说着话,他取出一封书信,“我昨日一早找他晨练,不想他屋中却空无一人。   听门丁言,昨天天还没亮,艾公子带着他的婢女,还有几名家将便离开府邸,说是锻炼身体。艾公子每日晨练,起的很早,所以门丁倒也没有怀疑。却不想他竟偷走了公子令箭,骗开城门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在他书房里找到这封书信,是艾公子交与公子的信函……”   说着话,濮阳逸把书信放在书案上。   曹朋拿起来,打开书信。   字迹,是邓艾的,这一点曹朋一眼可以认出。   其内容大致是告诉曹朋,舅舅,我要去棘阳,回老家……舅舅不用担心,我都打听过了,棘阳那边暂时很安全。我到了棘阳之后,会先与傅肜将军联系,而后再回邓村。我也想看看,当年爹娘还有舅父生活的地方。如果有可能,我会设法将舅舅的意思,转告给族老们。   “这孩子,这孩子……”   曹朋惊怒万分。   不过,他重生这十年来,毕竟经历过太多的事情。   加之重生前的年纪,如果论实际年龄,曹朋而今也是近四十的人了。   在片刻慌乱之后,他马上很快就冷静下来。   邓艾既然想历练一番,也不是不可以。虽说棘阳和涅阳,是一衣带水,可是在目前的状况下,并不会有太大危险。想必用不了多久,荆州方面就会做出反应。蒯越要曹朋的态度,曹朋已经给了!那么接下来,就要看蒯家表态。想来,蒯氏不会无动于衷。再者说了,棘阳有傅肜在,也还算安全。傅肜这个人,曹朋不是特别了解,但却知道,他是魏延的老乡,魏延对他,也极为看重。这次去叶县时,魏延还专门和曹朋提起了傅肜,说傅肜这个人虽有些木讷,但却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傅肜忠厚,且刚烈无比。属于那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主儿。在忠诚方面,不需要有什么担心。问题就在于,他并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   “伯侯。”   “喏。”   “让伯苗立刻来见我……”   曹朋冷静下来之后,仔细分析了一下情况,便做出了决定。   不一会儿的功夫,邓芝匆匆赶来。   “公子,唤芝来有何吩咐?”   “伯苗,你准备好了吗?”   邓芝被曹朋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的一怔。   但旋即,心中涌起狂喜。   他早就知道,曹朋准备把他派往棘阳。这些天来,邓芝可说是一直在为此而做准备……   原以为,曹朋会再考校他一下,可现在听曹朋的意思,似乎是要他立刻走马上任。邓芝心里,怎能不喜?项羽曾说: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邓芝而今虽算不得富贵,但若能以棘阳令的身份,返回祖籍,那同样是一种光耀门楣的事情。衣锦还乡,是每一个游子的梦想。   邓芝的父亲,当年因与宗房发生矛盾,而离开棘阳,定居新野。   而邓芝呢,更漂泊多年,从海西到东郡,也算是历经波折。现在,他终于可以昂首挺胸,返回家乡了!   “公子,那小艾他……”   邓芝在来的路上,已经听杜畿讲明了状况。   他心里虽然高兴,但却没有忘乎所以,忘了这关键的问题。   “小艾一心想要历练一番,那就让他留在棘阳吧。   想来邓村的乡亲,也不会对他如何。更何况,还有和乐在那里照应,问题应该不会太大。不过,不要让他呆在邓村,他要历练,就让他到军中,或者到府衙里做事。你这次过去,再带两名闇士前往,跟随小艾。那小子若是不听话,就把他给我抓回来。若他听话……那就指点他一番。读了这么多年的兵书,也是时候历练一番。但是,一定要保护好小艾的安全。”   曹朋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邓芝那里还能不明白?   曹朋,已经决意,要推行他之间的计划!   ……   当天,邓芝不敢停留,带上人手,匆匆赶赴棘阳。   而曹朋则把蒯正找过来,“伯平兄,我而今有一桩麻烦,还要请伯平兄为我分忧。”   “贤弟但说无妨。”   “我听说,刘荆州命刘虎驻扎章陵,颇有敌意。   湖阳距离章陵甚近,那刘巨岩呆在那边,我很不放心。所以,我想拜托伯平兄,代我出镇湖阳,不知伯平兄,可愿意?”   蒯正闻听,顿时大喜。   他来舞阴也有十天了,曹朋待他甚厚。   可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是过意不去,希望能做些事情,为曹朋分担压力。   湖阳?   比之棘阳,可要高出一级。   不过,蒯正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吟了片刻后,轻声道:“贤弟,非我不愿。而是我不知兵事,湖阳又是贤弟南方屏障,与刘荆州毗邻,冲突不可避免。万一……我恐是力有不逮。”   曹朋笑了!   他喜欢蒯正这种态度。   很务实,不浮夸。   有一是一,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在里面。   曹朋想了想,“我倒是有一个人选,说不得能助兄长一臂之力。只是此人自矜清高,还要兄长,好生打磨一番。” 第577章 无终   自矜清高?   只看这评语,就能猜出曹朋所指何人。   蒯正忍不住笑了!   李严,曹朋说的,明显就是李严。   说起来,蒯正对李严的熟悉程度,可是要比曹朋高许多。曹朋对李严的认识,大都是源于前世的记忆。加之他对李严的感觉并不是太好,所以在本能上,对李严就产生了一丝排斥。   得知李严就在舞阴以后,又赶上李严拿架子,让曹朋对他更加不喜。   反观蒯正,则不太一样。李严十六岁就开始出来做事,最初就是一个县丞小吏。从一个极为普通的胥吏,一步步爬上来,做到而今的主簿,足足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所有李严的上官,对李严的看法就是:办事干练。有什么事情交给李严去做,就可以不需要再花费心思。   蒯正曾为棘阳令,加之他当初大族出身,与各县的往来颇为密切。   所以,蒯正对李严,并不是特别陌生。   他来到舞阴之后,也听说了李严拿捏架子的事情,但并不是特别在意。   在他看来,有点本事,拿捏架子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蒯正属于资质平庸的人,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差,做事情是四平八稳。所以在他看来,李严拿架子没什么了不得。关键是在于,他拿捏架子的对象不正确!曹朋那是什么人?堂堂南阳郡太守,士林中极有名望的曹三篇。   这种地位的人,可不是你李严一个小小主簿,能拿捏的主儿。   蒯正觉得,李严是找错了对象。   如果换一个人,说不定这种自矜,就会变成澹泊明志宁静致远的行为。殊不知,曹朋对李严的反感,是发自于内心。   “正方此人,确有才干,只是有时候,过于骄傲了点。   不过若有他辅佐,我倒是有些信心了……嗯,这样吧,我与正方谈谈,听一听他是什么意见。”   曹朋见蒯正答应,随即释然。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虽然反感李严,甚至不愿和李严接触。但是对李严的研究,倒是从未中断过。一方面,他打压着李严的傲气,另一方面,又关注着李严的动静。根据吕常的介绍,以及贾诩对李严的点评,曹朋对李严,大致上也算是有了那么一个清晰的轮廓……   李严,很有才华。   但他的出身,却不是太好。   少年时的李严,家境很苦,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   也正是这样的一个环境,造就了李严极端自卑的同时,又极端自负。他有野心,而且喜欢耍小聪明。对出身高贵的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羡慕和尊敬。但同时,又不会处理周围的关系。他很有才华,却因为他的自负和骄傲,使得身边的人,对他多有敌意,甚至出言诋毁。   正因为此,他足足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才做到了主簿的职位。   历史上的李严,是在投奔巴蜀之后,得江夏名士费观的举荐,而才成为成都令,后驻守绵竹,抵御刘备。那费观,就是因善于交集而得名,懂得如何拉拢人心。费观,也就是蜀汉名臣费祎的伯父。在这一点上,蒯正的性情特点,与那费观恰好相似。曹朋虽然不清楚李严历史上是如何崛起,但根据他的观察,蒯正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制约和使用李严。同时,湖阳为曹朋南部屏障,若是在治世,单凭一个蒯正,足以令地方平靖。可是现在,正值动荡。蒯正虽长于内政,可要说在统兵御敌方面,还远远达不到独当一面的程度。李严正好可以作为蒯正的帮手,驻守湖阳。有此人在湖阳,至少可以保住湖阳不会在短时间攻破。   当然了,单靠一个李严,同样不够。   所以曹朋在和蒯正商议之后,又任杜畿为南阳兵曹史,在九女城招兵买马……   想当年,刘表为防止曹操突袭荆州,于是开设九女城大营。   谁也没想到,十年后,曹朋会重新开设九女城大营,所为的,却是抵御刘表的偷袭。所为风水轮流转,也许真的是这样。杜畿在得知曹朋的委任后,同样是万分惊喜,欣然领命而去。   安排了湖阳、棘阳两地的主官之后,曹朋再一次感受到,人手严重不足。   身为一郡太守,曹朋所需要的部曲人数可不少。除去郡尉、郡丞、郡主簿三个职位之外,还需配置十一曹史,五官掾、五部督邮、曹掾、主记室史等一系列人手配备。林林总总,需要近二十人。而到目前为止,十一曹史只安排了几人。其中,杜畿为兵曹史,濮阳逸为户曹史、陆瑁为法曹史……卢毓被安排了主记室史的职位,同时还担负着功曹史的职务。   可其余诸曹,依旧空缺。   曹朋感到非常头疼,却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在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姜冏从白驼兵中临时抽调出来,让他担任尉曹史的职务,暂时负责治安状况。而后,又让他昔年的伙伴陈式,令贼曹史的职务。其余诸曹,就暂时由卢毓等人兼任,总算是令南阳郡廨,平稳的运转起来……可是,曹朋知道,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建安十二年正月二十六,张辽用十天时间,攻陷范阳。   范阳守将赵犊战死城头,副将霍奴,火焚县廨,杀身成仁……   与此同时,远在海外的三韩,也燃起了战火。吕氏汉国已庞明为主帅,周奇为军师,攻入新罗国。新罗国主不敌吕氏汉国的兵锋,于是紧急向高句丽王位宫求援。这位高句丽王,立刻派人前往归汉城,警告吕氏族人,不要再得寸进尺,立刻退出新罗国,否则高句丽必将出兵讨伐。   此时的位宫,其实并不想理睬新罗。   他的注意力,主要都集中在辽东四郡上面,欣欣然正调兵遣将,准备前往幽州助战。   在位宫想,他派人警告了吕氏汉国之后,吕氏汉国必不敢轻举妄动。哪知道,吕蓝根本就不理他的警告,直接命人割了那使者的鼻子,将他赶回国内城。位宫顿时大怒,派遣兵马,企图攻打吕氏汉国。可是,在高顺的坐镇指挥下,吕氏汉国大败高句丽兵马,令位宫大吃一惊。   直到这个时候,位宫才算是真正的正视吕氏汉国。   他不敢再派兵前往辽东,而是调集人马,向吕氏汉国集结……也就是在这时候,周仓的水军,成功造出十艘大型楼船,自东陵岛驶出,载着大批军械辎重以及粮草,送往吕氏汉国。   吕氏汉国与中原的航路,也在这一天,正式开启!   建安十二年二月中,曹军兵临涿郡城下。   袁熙见曹军势大,无法抵御,只得弃城而走,逃往渔阳。   与此同时,代郡太守鲜于辅见势不妙,忙率部归降。张燕几乎是兵不刃血,占领的代郡……旋即,上谷郡失守。   整个三月,对袁熙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   他苦心经营的幽州战线,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全线告破。幽州三郡纷纷失守,被曹操所攻占。而他寄予厚望的雍奴令管承,在接待了同乡黄珍之后,便立刻开城献降。曹彰顺势占领雍奴,直逼渔阳县。袁熙见势不妙,不敢迎战。不待曹彰兵马抵达,便率部弃城而走,一路逃亡,直到渡过了濡水之后,才算是在肥如,勉强稳住了阵脚。而辽西乌丸首领蹋顿,素与袁氏交好。蹋顿原本打算出兵相助,可不想没等他发兵,袁熙就败退到了肥如。   蹋顿也算是够意思,二话不说,派出兵马,接袁熙至辽西乌丸的老巢,柳城安顿。   袁熙在撤离肥如的时候,命牵招和蒋义渠二人死守肥如,而后又派人前往辽东,向公孙康求援。   至四月,双方战事告一段落。   曹操屯兵于无终,进行短暂的休整。   表面上,双方看似罢兵。但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曹操此次不消灭袁熙,决不可能善罢甘休。况且,辽西乌丸,与曹操更是有着深仇大恨。想当初,正是这辽西乌丸突袭中丘,令曹丕丧命。于公而言,辽西乌丸袭扰边境,掠夺人口,是中原的心腹之患。乌丸不灭,曹操难以心安。于是,在经过短暂休整之后,曹操再次下令,强渡濡水,兵发肥如,攻入辽西。   只是,曹操却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候,辽西的雨季,悄然到来……   连绵的雨水,从四月初开始,一直就不见停息。   偶尔会有两天迎来晴日,但转眼间,又变得淫雨绵绵。道路,因连绵的雨水,而变得泥泞难行。许多地方,积水甚重。浅处不得行车马,深处难以承舟船。如此一来,也使得曹操不得不推迟攻打辽西的日程。   他知道,这每拖延一日,势必会耗费无数钱粮,更会带来许多变数……   站在无终城外的中军大帐门口,曹操的心情,和这无终的天气一样,布满了阴霾。细雨靡靡,让人极为难受。一阵冷风吹过,令曹操不由得打了个寒蝉。这该死的幽州,不愧是苦寒之地。在中原,四月正是烈日炎炎,酷暑难耐的季节。可是这无终的天气,依旧格外寒冷。   许多曹军,因水土不服而感到不适。   好在这次征伐幽州,曹操做了许多准备。   不但带来了大量的随军医生,还从太常抽调出太医长史董晓,一同前来。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虽有不少人病倒,却为出现太大的麻烦。但即便如此,曹操仍感到了一种莫名压力。   就在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人。   郭嘉手持油纸伞,兴冲冲的跑到中军大帐门口,远远就道:“丞相,大喜事,有大喜事……” 第578章 吾家黄须成长   看着郭嘉一脸喜色,不知为何,曹操的心情,一下子好转了很多。   “奉孝,喜从何来?”   说着,曹操转身往大帐里走,而郭嘉紧随其身后。当两人身形没入大帐之后,典韦和许褚立刻一左一右,立于大帐之外。跟随曹操已久,勿论是典韦还是许褚,都已经习惯了。很多时候,不需要曹操吩咐,往往只需要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他们便知道该如何去做。曹操刚才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典韦许褚却知道,曹操和郭嘉,一定有重要事情要进行商议。   在大帐中坐下,曹操疑惑问道:“奉孝方才所言大喜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嘉闻听,顿时笑了。   “丞相,方才我去见子文,见他正在翻阅友学的《三十六计》。于是我就和他聊了几句,却发现子文似乎有一些想法。而且,他让我看了一样东西,我感觉于丞相有大用处,便急急返回。”   “什么东西?”   “丞相,何不令子文带来,献于丞相?”   郭嘉笑呵呵的向曹操建议,也引起了曹操极大的好奇。   “如此,就让子文立刻前来。”   自幽州之战开始之后,曹彰屡立战功。   特别是督亢亭一战,曹彰大败蒋义渠,展现出了不同凡响的能力。随后他夺取雍奴,虽说有管承献降的因素在里面,却也是大功一件。两战之后,曹彰已升任为丞相掾,拜荡寇校尉。这里面当然有他是曹操之子的原因,但不可否认,在过去几个月里,曹彰令曹操惊喜万分。   而今,曹彰就随曹操行军,驻扎于无终城外。   不一会儿的功夫,曹彰便匆匆赶来中军大帐。同时,他还带着牛刚和典弗两人,指挥扈从抬着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子文,此何物?”   曹操疑惑的看着曹彰问道。   曹彰咧嘴笑道:“父亲,这是先生当年在河西时,所设计的宝贝。”   曹彰而今十七,生来桀骜,从不服人。   他口中的先生只有一个,那就是曹朋……   曹操一蹙眉头,“友学又搞出什么花样?”   “父亲,请看。”   说着话,曹彰让扈从把中军大帐清空,而后把东西摆放在大帐中央。曹操而今的派头,可不是当初的司空可比。身为大汉丞相,总领十三曹,理天下事务,几乎是把皇帝完全架空。   所以这中军大帐的格局,也比之早先要大许多。   一个中军大帐,分前后两个部分,近千平方米的面积。里面摆放各种器具和物品,这一清理干净,顿时空旷许多。曹彰带来的东西,被一层黑色麻布所覆盖。曹彰一摆手,就见牛刚和典弗两人,一人抓起麻布一角,缓缓将麻布掀开,露出一张面积极为惊人的巨型沙盘。   “这是……”   曹操一怔,有些不太明白所以然。   曹彰笑道:“此名沙盘,当初先生在讨伐西羌时,所设计的一种模型,将整个西羌的地形,完全复制下来。孩儿见近来阴雨绵绵,战事有些不利,于是设计就想要设计一个沙盘,将整个辽西战场完全复制下来。而今,孩儿才刚开始着手准备,整个沙盘,尚未能完全成型。”   “是吗?”   曹操饶有兴趣的走到沙盘旁边,瞳孔陡然间一缩。   以前,有行军地图,虽然画的极为精准,可是与眼前的沙盘相比,明显有很大不足。   当然了,这沙盘也不是没有缺陷。比如,它只能勾勒出一个局部的地形,无法给予一个全局的视野。可是,当曹操站在沙盘的跟前时,却产生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用地图,是一个视角,一个思路;但是用沙盘,却是另外一个视角和思路。这也使得曹操,感到万分惊奇。   “这是什么?”   曹操手指沙盘上的一条河流问道。   “父亲,此为濡水……而这里,就是肥如。”   曹彰走上前,开始为曹操进行解释,“整个沙盘,是把无终和辽西包涵其中……父亲请看,此为徐无山,这里就是卢龙塞。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在这边。根据斥候禀报,袁军的兵马,陈列于濡水一线。辎重粮草皆囤积于肥如,牵招亲自驻守,想要用奇兵偷袭,难度很大。   同时,濡水沿岸地势复杂。   这里是丘陵,这里是山川……袁军将几个渡口守住以后,很难发动全线攻击。   我思来想去,如果强攻濡水,损失必然巨大。而今袁熙,假当年父亲在官渡的方式,以濡水为天堑,试图与我军决一死战。而现在这个季节,正是雨季。濡水河流暴涨,水势湍急,要想攻过濡水,必须要付出巨大代价。若我是袁熙,定然会以辽西地形,逐步撤退,层层阻击。如此一来,父亲想要攻克辽西,所要消耗的粮草和兵力,必然会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   即便是胜,也是一个惨胜。   袁熙大可以退守辽东,与我们进行周旋。   一俟待天气寒冷,咱们的儿郎们恐难以适应辽西辽东苦寒天气,到时候战斗力,也会大减。   只要他能拖过今冬,到来年开春,我们必将会出现粮草无以为继的局面,不得不撤离幽州……而此战,是父亲拜丞相以来的第一战。父亲重置丞相,朝中已有很多人反对。若是无功而返,势必会引发更多的不满。加之劳民伤财,到最后,很可能会出现第二次诸侯之乱。”   曹操不由得诧异看向曹彰。   片刻后,他又看了一眼郭嘉,突然问道:“子文,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不成?”   曹彰面带羞色,轻轻点头,但旋即又摇了摇头。   “倒也不全是孩儿所想,乃是近日拜读先生所著《三十六计》中,混战计釜底抽薪一篇后,突然有所感触。先生在釜底抽薪一篇中说:不敌其力,而消其势,兑下乾上之像。先生在讲解这一篇的时候,用周亚夫与吴王刘濞的战例,还有当初父亲官渡之战,奇袭乌巢的战例。   当年董卓在与大将军何进书中所言:扬汤止沸,莫如去薪。   孩儿这些时日,一直在想,袁军的‘薪’,究竟是在何处?乍看,肥如就是当年官渡之战时的乌巢,是袁军的‘薪’。可孩儿却觉得,袁军的‘薪’不在肥如,而在他处。当初孩儿离开许都到参户亭就任时,先生曾与孩儿说:丞相征幽州,其难处不在袁熙,也不在袁军之势,而在于三郡辽东。当时孩儿有些不太明白,直至这些日以来,大军难以行进,才突然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所谓三郡辽东,说的不是人,而是这天,这地……于是,孩儿就命人勘察地形,希望能将无终至濡水一线的地势,完全用沙盘复制过来,而后在寻找袁军破绽。”   曹彰这一番话,着实让曹操大吃一惊。   他又是引经据典,又是谈古论今,滔滔不绝。   这让曹操看到了一个与他印象里,完全不同的黄须儿。   吾家黄须儿,已成人哉!   曹操突然,仰天大笑。   他笑的极为开怀,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曹彰,愕然不解,疑惑的看着曹操。而郭嘉在一旁微笑不语,眼中更流露出一抹淡淡喜色。   他知道曹操为何而笑,更能揣摩出,曹操此时的心里。   说实话,自从曹丕死后,曹操看似很快就恢复正常,好像什么都不挂念在心上。可内心深处,曹操的悲恸,又有几人了解?两个最出色的儿子,曹昂曹丕,先后战死沙场。以前的曹彰,只知道争强斗狠,虽然很得曹操所喜爱,却非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原本,曹操挺看重曹植和曹冲。但没想到,曹植文采出众,其人却略失于轻浮,不堪重用;而曹冲也很聪慧,甚至不逊色于曹植,也没有曹植的那种轻浮性情。可是,曹冲的性格中,似有缺失。   他太过于刻薄,让曹操感觉有些不太高兴。   当初的曹朋且放一边不说,单就说周不疑……   曹冲和周不疑的关系,那时候可算得上是密切。可周不疑出事后,曹操命曹真去颍川书院询问,那曹冲竟然根本不问周不疑的死活,只是说自己受人蒙骗,绝无可能,去害曹操性命。   曹操当然相信,曹冲不会害他性命。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曹冲当时急于撇清自己,丝毫不念情谊,让曹操非常不高兴。   曹操,是个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性子。可内心里,却极重感情。想当初,曹朋为一己之私,而纵吕布家人远赴海外。按道理说,曹操治曹朋一个死罪,绝无问题。可是,他却放过了曹朋……而后来,曹朋为姐姐曹楠,斩了伏完的手;为替王猛报仇,而一怒诛杀韦端。   曹操生气吗?   当然很生气!   可在生气的同时,曹操对曹朋,又多了许多关爱。   因为,这世上没有人会愿意讨厌一个重情义的人……反倒是曹冲,多多少少,令曹操失望。   其余的孩子们,年纪太小,不堪重用。   曹操内心深处,一直在为继承人的事情,而感到苦恼。   可现在,当年那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黄叙儿,却能滔滔不绝的与他谈古论今,俨然当年曹丕曹昂,意气风发之状。这让曹操怎能不开怀?又如何不感慨?他眼中含着笑,静静听曹彰说完。   半晌后,曹操突然道:“子文,敢督军否?” 第579章 邓村   棘阳距离舞阴虽然并不远,可那是对成人而言,邓艾毕竟才10岁冲龄,即便是张菖蒲,实话实说,这就是两个小孩,走了才一天时间,两人寄宿在农户时,就被邓芝带人追上。   见到邓芝一行,张菖蒲明显松一口气,跟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主公出行,心中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总算邓艾时时刻意表现出一副男子汉气概,努力安抚住张菖蒲,可小丫头敏锐的注意到,邓艾小拳头总是紧握,说话中又带着一丝丝的口吃。   “叔父,舅舅同意了?”邓艾见到邓芝这个架势,反而更加紧张,毕竟私取令箭,偷偷上路的事情在军中也是大罪,如果曹朋借故发作,命人将他抓回去也是说得通的。可来人是邓芝,又让小邓艾心中产生希望。   紧赶慢赶,邓芝终于将两个逃家的小孩子追上,心中一块大石落下。要说曹朋不在乎邓艾那是假话,如果邓艾有了什么闪失,邓芝就只能自刎来回报曹朋和邓稷了。   略为作色的训斥了邓艾一番,邓芝随即宣布,他将去棘阳上任,邓艾好歹也是邓家子孙,应该回邓家老宅认祖归宗,此行正好一路同行。   邓艾听了这话一下子欢呼出来,即便他在曹朋身边学习多年,一路上努力做出成熟样子,终究是十岁小孩子,现在曹朋认可了他的努力,一时间显出了他的年龄应有的天真。   邓芝笑着摇摇头,将两个孩子接上他的马车,邓芝随行队伍并不庞大,虽是赴任可毕竟是结好邓家,无论邓芝心中是否怀有怨气,此时还是低调为上。此时找到正主,队伍竟是不再停留,要连夜赶往棘阳,第一站,自是邓家老宅。   邓家是光武皇帝时代就崛起的大家族,而今虽然没落,但是在南阳也是排在前十的超级大族,老宅并未修在棘阳县城,而是在距离县城二十里的山庄,这座山庄占地广大,周围良田数千亩,佃户和旁支在山庄周围依附而居,竟形成了一个堪比县城繁华的镇:邓村,在邓村之中,邓家族长说一不二,汉家法度根本无法进来,邓家族长就是土皇帝。   对于邓村,邓芝心中有刻骨的仇恨,却又用艳羡的目光望向晨曦里邓村中心的庄子,这就是他对邓家的复杂心思。   但是,无论邓芝如何怀恨,此时他为棘阳长,公事为重的前提下,依着礼仪派人送上名帖。   邓芝的人马虽然是轻车简从,好歹也有数十人,马车三架,其余人都是骑马,人人刀枪弓箭俱全,棘阳虽然并非与刘备交战前沿,可双方势力犬牙交错,谁能说准刘备不会派人抽冷子给曹朋的人来一下子?   这是全部停在邓村之外,隐然带着一股子煞气,吓得邓村急忙将木门紧闭,一群家丁紧张的在门后盯住这群家伙。   邓村的反应出奇的慢,放任邓芝带人在村外竟有足足两三个时辰,天色已经过了正午,村门才慢慢开了一道缝隙,出来一个神色淡漠的管家,来到邓芝车前行礼后,请邓芝单人进村,族长在祠堂见他。   此时的邓芝面色铁青,他本就不是什么胸襟豁达的人,虽然这些年的历练已经让他对这种人情世故经历很多,但是,谁让这是邓村,能勾起心底仇恨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邓芝刚要说话,谁想在身侧的邓艾突然开口:“邓家也是百年世家,礼教大族,难道这一代竟连一点礼数都不懂么?而今本县父母亲自登门,本族之内竟连一个能上台面的人都找不出来么?难怪了,邓家会有今日。”   这话太缺德了,邓芝是邓家旁支,又是当年被邓家人逼迫而出走新野,在族长眼中不受待见是自然,也不可能对区区一个棘阳令出迎村外,可邓芝愣是将邓家蔑视,说成邓家无一人成器,不敢出来见人,这不是抽人大嘴巴么。   那管家在邓村中也算是有些身份的人物,祖上更是邓家远支,平时自我感觉良好,此时被一个小孩子直接无视掉,气得脸色好似猴屁股般,你你你的指着邓艾好半天,总算记着今天的正主是棘阳令,转头对邓芝质问:“邓公苗,纵然衣锦还乡,你可还是邓家人!”   说完,这管家转身回去邓村。过了一会,村门大开,一群人在门口列队,当头三人,脸色倨傲的望着邓芝一群人,那意思很明显:你不是要面子了,今天面子给你了,你小子进来吧,只要进村,你还是邓家人,看怎么收拾你。   邓芝这时苦笑着望着邓艾,这小子,还真是惹祸的祖宗,我是要拉拢邓家,可不是要撕破脸的,现在可好。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邓艾好似没看到邓芝神色,竟先于邓芝跳下马车,对随从吩咐一声后,昂然走到人群前。   这些人显是得到回报,一个中年人冷笑着对邓艾斥道:“邓公苗要我等守礼,现在竟派了一个娃娃来,哈哈,此等目无尊长的人,也配做我邓家子孙?等下我定要禀报族长,竟邓公苗自族谱除名……”   邓艾怡然不惧,不等那人说完,当即倨傲的回道:“我姓邓,单名艾,家父官拜东郡太守,外祖乃朝廷奉车侯,官拜凉州刺史,我舅舅而今是朝廷所拜南阳太守,你是何人,敢叫我娃娃?”   那中年人名叫邓辞,与邓稷是同辈,这时被邓艾如此赤裸裸的拼爹气得几乎背过气去,偏偏邓家最近几十年没出过什么出色的人才,官作的最大的,恰好就是这个邓稷,顺着邓艾的思路下去,还真是能气死邓家上下所有人。   “好,很好,”邓辞深吸几口气,“族长在宗祠等你们两个出色的‘子孙’,请吧。”说罢,他带着其他两人转身而去,只留下一群邓村下人在门外面面相觑。   邓芝已经被邓艾这种出乎印象之外的表现刺激的木然了,干脆不现身出来,在马车上任由邓艾带着大队随从施施然走进邓村,那些本来想上来阻拦的邓村家丁,看着邓芝这些冷气外溢的随从,无一人敢上来阻拦。   邓氏宗祠在山庄的最深处,当然,那些随从被拦在山庄之外,邓芝带着邓艾,错,应该说是邓艾带着邓芝,在无数嫉恨交加的目光中走进来。   在宗祠之上站着百多人,邓家的族长邓威坐在正中,脸色不善的看着这两个突然冒起的“优秀”子孙。   就在邓芝来前,邓家来了一位来自宛城的客人。他来拜访的是与邓威同辈的邓俊和邓晖,给两人送上好大一份厚礼,请两人出头在邓家之内帮助游说。   南阳十大世族,至今保持着矜持,好像局外人似的冷眼看两位南阳太守的表现。十大世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只要有一家肯站出来支持一方,很可能会形成骨牌效应,南阳世族拧成一股绳,将另外一方从南阳挤出去。   刘备的使者已经在邓家上下活动了好一阵,邓威虽然并未表态,但邓家上下很是有些人意动。今天看到曹朋的使者,很是不客气的邓艾、邓芝两人,哪会有什么好脸色。   到了宗祠之内,邓艾却没了刚才的倨傲,依着宗族子弟的礼仪,对邓威恭恭敬敬行礼。不等他说话,一名邓家子弟阴阳怪气的开口:“呦,这就是邓家本代的出色子孙,你们终于想到回家来祭祀祖先了?”   邓艾站在一边闭口不言,邓芝心中摇头苦笑,上前对邓威行礼后,索性学着邓艾刚才的样子,直接对邓威提出两个条件,将邓芝一脉的名字列入邓家嫡支,为邓艾列名嫡支族谱。   此话一出,邓家子弟立时哗然。能站在这里的都是邓家嫡支子弟,邓艾的父亲尚无资格站在这里,若是将邓艾列入嫡支,势必要将邓稷也列入,这无疑是向整个荆州表明邓家的态度。   与刘备使者的谦卑和厚礼相比,邓芝如此直接和无礼,当即激怒了邓俊和邓晖,邓晖站在那里破口大骂:“邓芝,你不过是区区远支子弟,也敢对族长指手画脚,不要以为你成了棘阳令,邓家就对你要恭恭敬敬?邓家的家法一样可以处置你,朝廷,哼哼……”   也难怪邓晖如此嚣张,三国南北朝时代最重家族,尤其是有背景的家族,家法高于朝廷律法,宗族使用私刑,连朝廷也无可奈何。   邓俊倒是没如此失态,站在那里悠悠然开口:“邓家百年传承,岂能因两个无礼子孙而败坏家名,不如将两人自族谱除名,以警戒其他后辈子弟。”   邓威他是个平庸的人,若非年纪够老辈分够大,绝不会坐上邓家族长的位置。今天的事有些为难,他没少收刘备送来的好处,对曹朋毫无表现的态度非常不满,但他也明白,今天刘备如此尊敬他,正是因为南阳现今的局势,只有南阳继续分裂,南阳的世家们才会捞到更多更大的好处。   可是,今天邓芝的表现,将邓威逼到了墙角,无论如何都必须表态了。   虽然曹朋是如今的南阳太守,虽然曹操如今势大,可邓家好歹是百年世家,从光武皇帝传下来的家名和关系网又岂是让人可以小觑的,区区一个棘阳令,处置便处置了,至于东郡太守的公子么,就逐出邓村,不要与那个小曹贼完全撕破脸。等到处置了邓芝,立即派人去宛城联络刘备,相信他一定会非常愿意派兵来保护邓村的。   心中计算完,邓威干咳一声,吩咐下去:“来人,给我将不孝子弟邓芝绑了,押入地牢,明日送去宛城。将那邓艾逐出去!”   邓芝听后完全不意外,从邓艾如此强势开始,这个结果就已经确定,但他并不害怕,在他身后站着曹朋,他相信,只要有曹朋在,他就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这个信任是邓稷不断灌输给他的。   邓艾也没太多惊讶,他是邓家人,可他自从在曹冲那边被训斥,才真正看清世家大族的嘴脸,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拳头硬才是真道理。不显示绝对的实力,邓家绝对不会表态的。   看着邓芝被如狼似虎的家丁捆的好似粽子似的,邓艾心中发狠,等下次再来邓村,他一定要舅舅踏平这里。   就在这时,刚才出门负责迎接的管家脸色惊慌的冲进来。见他进来,邓威登时脸色难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管家不经允许就闯进来,也太没规矩了。   那管家此时哪还顾得这些,一把抓住邓威袖子:“族长,不,不好了,外面有,有兵,一群白骆驼的兵,已经堵住了村门!” 第580章 祖宗法度   邓威脸色一变,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白驼兵!   整个南阳郡,以白骆驼为坐骑的兵马,只有一支,那就是曹朋的白驼兵。   看起来,曹朋已决意,要插手邓氏族内事务。刘皇叔说的不差,那曹友学野心勃勃,胆大包天,是一个目无礼法的家伙。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看看,在邓村这一亩三分地上,谁能做主!   “来人,给我打开中门。”   邓威在邓村的威望很高,整个宗族几乎被他牢牢掌控手中。   当然了,也会有那不长眼儿的家伙,偶尔跳出来和他作对。不过大多数时候,邓威都掌握着主动。   邓氏没落,但其宗族人数却不少。   而这些年来,邓村趁着朝廷失去了对棘阳掌控力度的机会,不断吸纳人口,令邓村比之当年,强盛了不少。至少,邓家的门客,有几百人之多。这些人,多以江湖游侠儿为主,还有一部分,是亡命之徒。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邓威一声令下,可以着急来近千人手,俨然一方霸主。   邓芝脸色铁青,怒视邓威。   而邓艾,则喜出望外。   “叔父,舅舅派人来了。”   他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却引起了邓威的注意力。   只见邓威脸上露出一抹狞笑,“来人,把这小崽子,一并拿下。”   “你们敢。”   “嘿嘿,且让你看看,我敢是不敢。   也好,就让那曹友学知道一下,在棘阳,还轮不到他来发号施令。”   邓威话音未落,忽听大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紧跟着,一阵喧哗和嘈乱声传来,并伴随着一阵阵哭喊。   十几匹白骆驼,冲进了邓家宅院的大门。为首之人,赫然正是庞德。不过,庞德明显不是为首的人,他冲进了邓家以后,立刻拨转马骆驼,让开了一条通路。紧跟着,上百名白驼兵紧随着冲进邓家。十几个邓家的门客见此状况,立刻齐声呐喊,拔出刀剑就要冲上前去。   哪知道,从院墙的墙头上,窜出六名闇士。   他们也不出声,直接举起手弩,冲着那门客射出六支钢弩。这钢弩的力道,在经过无数次改良之后,比之当初曹朋出使塞北时,更加厉害。六支钢弩射出,闇士纵身从院墙上跳下来,双足落地时,一个翻滚,身形向前冲出数步,猛然低头,从身后再次飞出六支钢弩来。   说时迟,那时快。   闇士的动作快如闪电,以至于门客们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为首的几个门客,被钢弩当场射杀在地。紧跟着,闇士猱身扑出,手中清一色小盾和短剑。六名闇士身形闪动,在行进中,组成了两个小小的三锥突阵的阵型。两人掩护,一人搏杀。只瞬息间,又有四五个门客栽倒在血泊之中,短剑在他们身上留下多处伤口,鲜血汩汩流淌。   邓威吓傻了!   闇士的出手,一击必杀,丝毫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从头到尾,这些人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自己手下近十个门客,已然送了性命。   这曹朋,好张狂!   邓威惊怒无比,刚要站出来说话。   不想,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人,令邓威的脸色,再次一变。   “岑伯偱……”   他认得来人,心里不免感到了一丝紧张。   来人的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身材不算太高,大约也就是170左右的个头。矮矮胖胖,略显臃肿。圆乎乎的胖脸上,透着几分笑容。他走进了大门,看到这院中的景象,突然叹了口气。   “邓公,这又是什么待客之道?”   “岑伯偱,你来做什么?”   来人哈哈大笑,“邓公,莫不是这里是邓村,就不是朝廷治下?”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呵呵,邓公莫担心,我此来不过是秉公而来,并无为难邓公之意。岑绍赖曹太守看重,辟为本地三老。正好庞将军来棘阳找邓县令,我听说邓县令今天来了邓村,故而带庞将军前来。   对了,邓公最好约束住你的人。   这些都是曹太守的心腹牙兵,庞将军更有曹太守符节,可先斩后奏。若是生了误会,恐邓公颜面无光。”   这岑伯偱,名叫岑绍。   也许,他在历史上属于默默无闻的主儿,可是在棘阳,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一个连邓威,也要感到忌惮的身份。   岑晊之子!   人说,这棘阳两家坐大。   邓村呈大司徒邓禹,而立足棘阳;那么另外一家,便是岑氏。   论身份和地位,岑氏丝毫不逊色于邓氏。盖因这岑氏始祖,和邓村始祖邓禹一样,是东汉开国功臣,并列云台二十八将的岑彭。至于后来,岑氏虽然也没落了!可是在东汉末年时,却也曾出来了一个南阳太守,也就是那位南阳太守岑公孝的父亲,岑豫。棘阳有谚语:岑氏一门两太守,棘水之阳好男儿。   这两太守就是岑豫和岑晊父子。   只是,岑豫是朝廷委任的太守;而岑晊,则是南阳人心目中,认同的太守。   岑晊虽非太守,却胜似太守。更重要的时,岑晊在士林声名偌大,为江夏八俊,乃刘表密友。刘表治荆州以来,犹重文士。岑晊病故后,岑氏再次没落。但岑晊的子嗣,却颇受照顾。   相比之下,邓村这些年来,只有一个邓济可以拿得出手来,自然比不得岑氏风光。   只不过,邓村和岑氏之间,素有矛盾。以前大家都没有把矛盾摆放在台面上,彼此最多就是在私下里用一些小手段,搞一些小冲突。邓氏这十年来的崛起,和邓稷立足曹魏有莫大干系。   别的不说,当年魏延坐镇湖阳,就给了邓村不少关照。   而在另一方面,随着岑晊的病逝,岑氏的力量被削弱很多。岑绍这些年,主要是居住襄阳,背后所依靠的,是荆襄世族集团。所以,此消彼长之下,邓村的声势,却压了岑氏一头。   岑绍跑来干什么?   听他的语气,似乎已投靠了曹朋?   就在邓威感到疑惑的时候,忽听后堂里,传来了一阵骚乱。   紧跟着,几名闇士搀扶着邓芝,保护着邓艾走了出来。他们和先前出现的闇士,几乎是清一色的装束。手中的短剑上,犹自滴着鲜血……   “庞叔叔,他们勾结反贼!”   邓艾一见庞德,立刻大声呼喊。   邓威大吃一惊,连忙转身想要斥责。   哪知道,邓芝突然厉声喝道:“尔等私自扣押朝廷命官,若同造反……闇士,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邓艾那一声呼喊,恰到好处。   刘备虽说有汉室宗亲之名,但终究算不得正统。   本来,他正考虑着,如何收拾邓威。邓艾这一声,却正好给了他一个灵感。   我邓伯苗,可是堂堂正正的棘阳县令,乃朝廷诏令所任。你邓威要抓我,岂不就是造反吗?   邓威,用祖宗法度来压邓芝。   可邓芝的背后,确有朝廷律法……   两名闇士二话不说,冲上来一脚就踹翻了邓威。   一个家丁还想要上演一出忠心救主的戏码,却被闇士一剑劈翻在地。   与此同时,庞德脸色大变,厉声喝道:“白驼卫,将这些人,给我拿下。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白驼兵齐声呐喊,纵身从白骆驼下来。   他们抽出大刀,冲过去,轮刀就砍……   白驼兵跟随曹朋日久,那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精锐。勿论是经验还是杀法,都不是邓村那些乌合之众可以相提并论。邓辞还想要反抗,却被一名白驼兵,举刀一下子劈成了两半。   鲜血混着脏器,洒落一地。   那种视觉上所带来的效果,极为震撼,一些想要顽抗的家丁见此状况,立刻丢下手中的兵器,双手抱住头,往地上普通一跪,大声叫喊道:“休要动手,小的们服了,小的们,降了!”   岑绍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快意笑容。   ……   岑绍是蒯越推荐给曹朋的人!   这也是蒯越在得到了曹朋的答案之后,给曹朋的礼尚往来。   要说对南阳郡的了解,曹朋是远远比不得蒯越这帮子地头蛇。蒯越非常清楚,曹朋要想在南阳立足,就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分量的切入点。正好,岑绍与蒯氏之间的往来非常密切,而岑绍的老子,恰恰又是那江夏八俊之一的岑晊。同时,岑氏又是棘阳大族,倒也正好合适。   岑绍世居棘阳,根基深厚。   曹朋在得到了蒯越的推荐信以后,二话不说,立刻命庞德前往拜访。   本来,曹朋是打算自己去,可没想到曹操亲自为他安排的郡丞,也就是前司空掾羊衜,率部抵达舞阴。如此一来,曹朋就脱不开身。好在有蒯越的书信,倒能使得岑绍心悦诚服的投靠。   岑绍倒不一定要入仕。   对他而言,广大门楣必须要立足乡邻。   想当初,他老子多大的声望。可是岑晊一走,岑氏立刻便呈现没落之势。也让岑绍更加清楚,这岑氏的根基,还是在棘阳。他欣然答应,出任三老之职,执掌教化等事务。别看这三老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不过是一个秩百石的小吏。可是在地方,却掌握着实实在在的权力。   只是岑绍没想到,他甫一上任,就遇到了这种事。   邓威这厮,脑袋傻了,竟舍近而求远,扣押朝廷命官。难道,他真的以为,他那所谓的祖宗法度,在强权面前,根本不足为道吗?不过这样也好,邓威傻了,岂不是我岑氏的机会?   岑绍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计上心来。 第581章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对曹朋而言,岑氏和邓氏,区别不大。   不管是扶立哪一个,只要能有效果就可以了!当然了,如果邓氏聪明一点,服从一些,曹朋自然更倾向扶立邓氏。毕竟有邓稷这一层关系,曹朋自然对邓氏更亲近一些。更不要收,他还是邓范的结拜兄弟。事实上,曹朋不希望邓稷和邓范掺和到邓氏内部的家庭争纷,更希望两家能和邓氏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对于邓稷邓范,还有曹朋而言,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只是,曹朋没想到,邓氏竟然投靠了刘备。   既然邓氏投靠了刘备,那曹朋就只好选择岑绍。   仔细想想,岑绍也不错。   以棘阳岑村的底蕴,未必就弱过了邓村。   更不要说,这里面还有一个蒯越的关系……   邓威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而先前那些叫嚣不止的邓氏族人,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   邓芝看着这些族人,也是无奈的叹息一声。   邓氏,完了!   他很清楚邓村的未来,将被岑村死死的压在下面。   因为他们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而丧失了他们自东汉开国以来,最好的中兴时机。   岑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明他已经愿意和曹朋进行合作。   如果说,邓村原本还占据巨大的优势,那么此时此刻,先前的优势,都已经荡然无存。脸上还残留着刚才挣扎时留下的伤痕,邓芝目光冷漠的扫视四周。此时,白驼兵大开杀戒,在庞德的指挥下,对大宅里的那些残余顽抗份子,正发动剿杀。短短功夫,天井中横七竖八,已有数十具死尸。看着那些哭号不止的族人们,邓芝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忍,轻轻叹了口气。   “叔父!”   邓艾轻轻唤了邓芝一声。   年仅十岁的他,虽然说看过不少书,但却从没有经历过如此惨烈的状况。   不仅是他,就连那从小受苦,过着饥寒交迫生活的小婢女张菖蒲,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血淋淋的杀戮。   邓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轻轻揉了揉邓艾的小脑袋瓜子,似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向邓艾解释一样的轻声道:“小艾,莫要害怕!你不是一直想学你舅父吗?想当年,你舅父经历的,远比你现在看到的更加惨烈。既然你要帮你舅舅,那你就必须学会适应这一切……哪怕,这些人曾是你的族人。”   “伯苗,救命,救命啊!”   邓晖跌跌撞撞,跑到了邓芝跟前,一把抓住了邓芝的衣袍。   而邓芝依旧是冷漠的看了邓晖一眼,而后沉声对那追杀邓晖的白驼兵道:“乱臣贼子,当诛之。”   “伯苗,我们是兄弟,我们是族人,你不能见死不救……”   “正因为你是我的族人,要想挽救邓村,唯有奉上你的人头,才可以令太守息雷霆之怒。”   邓晖还要叫喊,却见白驼兵冲上来,只一刀,便砍下了他项上人头。   一蓬鲜血喷溅而出,洒在邓艾的脸上。   那温热的鲜血,似是给邓艾带来无尽震撼。   邓芝伸出手,拉着邓艾的手掌,迈步走下了台阶。   张菖蒲紧跟在邓艾身边,怯生生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脑海中一片空白……   “伯偱先生。”   “邓棘阳。”   邓芝与岑绍抱拳拱手,相视一礼。   “邓棘阳,今日邓村虽有磨难,但未尝不是一次新生。”   岑绍微微一笑,话语间透着一丝淡淡的羡慕。   邓村,可真是人才辈出。   之前的邓稷邓范,到而今的邓芝……邓芝看上去很年轻,而且还经历了这等事情。可是从外表上看来,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慌乱之色。这份气度,这份沉稳,都足以说明,此人不凡。   可惜了,却非岑氏子弟。   岑氏而今人才凋零,而今曹朋虽然愿意和自己合作,可是以后呢?若岑氏没有几个出色的人物出来撑场面,只怕也难以维系太久。反观邓村,邓威那些人虽然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可是还有邓稷邓范邓芝,以及那个看上去年纪很小,却丝毫没有慌乱之色的少年邓艾……   邓氏人才,可真真个鼎盛。   邓威做错了一个选择题,失去了机会。   可只要曹氏当朝,而邓稷等人活着,早晚能东山再起。   岑绍脑袋里,突然升起一个奇妙的想法。观邓芝棘阳赴任,似未带家眷。若真如此,何不……   想到这里,岑绍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想来,那曹三篇曹太守,也会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况。   “庞将军,多谢了!”   邓芝又和庞德见过了礼,而后感慨道:“这次若不是将军来的及时,芝险死矣……邓威勾结反贼,忤逆朝廷,形同造反,罪不容赦。所以,还要烦劳将军,将邓威一家押送舞阴处置。”   有道是破家知府,灭门县令。   邓芝这一句话,便注定了邓村宗房的破灭。   邓威一旁听得真切,顿时就昏了过去。   他刚才要把邓芝送去宛城,没想到这一眨眼间,就要被邓芝送去舞阴……果然是报应不爽!   庞德道:“此事,德定会与公子如实禀报。”   邓芝决意,袖手旁观。   这件事,他还真不太好插手。   身为邓氏族人,他当然希望能保住邓村的元气。也正因为这样,他更不能插手。唯有先把自己摘清出去,才能保住邓村的希望。他感到,邓艾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但邓芝却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邓艾的手掌。他要邓艾明白,他现在所看到的,才是一个最真实的世界……   ……   当日,邓威一家八十六口人,除被当场诛杀的家丁奴仆和亲眷之外,共四十二人,押送舞阴。   邓芝返回棘阳之后,立刻命傅肜调兵遣将,提防刘备偷袭。   刘备花费了那么多的力量,拉拢了邓村。而今,邓威完了,刘备在棘阳的实力也将随之大减。这样的情况下,刘备会无动于衷吗?邓芝可不相信!他认为,刘备一定会做出反应……   接下来,棘阳必有战事。   那么邓艾就不再适合,继续留在棘阳。   庞德在棘阳停留了一日,便带着邓艾返回舞阴。同行的还有岑绍,因为岑氏既然表示了愿意和曹朋合作的意愿。那么必要的接触,不可缺少。岑绍也希望,通过和曹朋的接触,得到更大的利益。不过在岑绍的心里,却已经有了另外的打算。也许,他还能为岑氏谋划出一个更为光明的未来。   三日后,曹朋下令,将邓威一家四十二口人,斩首示众,弃市街头。   当天,整个菜市口,被鲜血染红……   这也是曹朋来到南阳后的第一个大动作,确是让许多人,大吃一惊。   曹朋的铁血手腕,让不少人感到了恐惧。然后最为恼怒的,还是刘备。原本,刘备打算和曹朋来一次面对面的直接较量。可没想到,他刚要动手,却得到了来自襄阳的警告:不要擅自与曹操发生冲突!曹操若不动手,刘备也不得动手,否则引发的后果,由刘备一人承担。   这也算是自刘备寄居荆州以来,刘表措辞最为严厉的警告。   入建安十二年以来,刘表的身子骨越来越差,经常卧病不起。所以这州郡事务,大都是由蔡氏一族掌控。可是如此严厉的警告,若非刘表赞同,断无可能发出。也就是说,荆襄世族集团,对刘备的敌意越来越重。刘备无奈之下,也只得放弃了用兵的打算……可他却不会就此罢休。我虽然不能出兵,但是我依然可以,给曹朋增添一些麻烦。至少要让他难受一下。   于是乎,南阳郡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一个在南阳豪强之中,广为流传的声音……   邓氏的冲突,是邓氏的家事。   祖宗的法度,流传了几百年,从未有官府插手其中的事情发生。   而今,曹朋插手邓村事务,无视宗族利益。他今天可以对邓村出手,他日就可以对来家,贾家等其他宗族出手。用不了多久,整个南阳的世族豪强,恐怕都要被曹朋一手给消灭。   这谣言一出,立刻引起了宗族豪强们的恐慌。   宗族,在东汉时,俨然就是一个小国家,小朝廷……   族老们依照着祖宗传下来的法度,甚至可以对抗朝廷律法。只要牵扯到宗族,族中子弟的生死,尽归于宗族掌控。据说在永元年间,曾有官吏想要插手阻挠宗族之事,结果却被罢免的官职。而那罢免的理由,也正是这‘祖宗法度’四个字。由此可见,宗族力量的强大。   曹朋虽然不至于被罢免官职,但依旧收到了严厉的指责。   不少人纷纷赶到了舞阴县,希望能面见曹朋,让他承认自己的错误。   曹朋插手邓村,不仅仅是插手宗族,更是插手本地豪强的利益。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让曹朋就此罢手。甚至有不少人在私下里商议,若曹朋不知悔改,他们不介意,给曹朋一些教训。   “曹太守不在舞阴?”   “正是。”   面对着那些豪强代表的诘问,杜畿也是一脸无奈。   “公子在三天前,已返回中阳镇老家。   祖屋已修缮妥当,他要回去查看……至于什么时候回来?非在下可知。若各位着急,可前往中阳镇,与公子商议。否则的话,也只有等公子从中阳镇返回舞阴,还请诸公耐心等待。” 第582章 活字印刷   中阳镇,曹府。   一座巍峨府邸在中阳镇拔地而起,在阳光下透出雄浑气势。   府邸依中阳山而建,几乎与整座中阳山,连为一体。房舍相连,亭台楼榭参差,显示出与众不同的韵味。整座府邸最为突出的,莫过于后宅的设计。与前院相连,却恰好位于山腰。坐在后宅凉亭,不禁能欣赏满山繁花似锦,更可以鸟瞰中阳镇,凸显出曹氏在中阳镇与众不同的地位。   曹朋,就站在山亭之中,负手而立。   邓艾一脸颓然,坐在他的身前,露出几分落寞之色。   从棘阳回来,邓艾就显得无精打采。原本是想要帮助曹朋,却不想到最后,还是曹朋出手解决。   若非白驼兵突然出现,弄不好连邓艾也要折在邓村。   同时,曹朋在棘阳后期所展现出来的铁血手腕,也给邓艾带来了巨大的振动。   整个邓村,凡是和邓威一支走近的宗房,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压。可以说,就算邓威不死,邓威这一支也没有出头之日。然则如此一来,邓村受到的影响,也就变得显而易见。   邓芝私下里叹息,十年内,邓氏将无力压制岑氏。   这其中固然有可惜,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奈……到了眼前的富贵,视而不见,却为那虚幻的前程,而无视宗族利益。邓威一支,的确不适合再成为宗房。可是新的宗房,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建起。毕竟,宗房作为宗族的嫡支,所享受的利益固然惊人,却需要有足够的时间,来建立自己的威信。邓威一支,累世宗房,而今覆没,邓氏不可避免会遭遇混乱。   新的宗房想要建立威信,还需要一个极为漫长和艰难的过程。   本来,依着邓芝的意思,把邓稷推到宗房的位子上,最利于邓氏的休养生息。   可是他的意见,却被曹朋否定。一方面是因为曹朋不希望邓稷和邓氏牵累太深,另一方面,他也知道,邓稷一旦为宗房,定然会遭遇各种质疑。毕竟此前,曹朋诛杀了邓威一支,如果邓稷不为宗房,曹朋所做的一切还能用公事公办来解释,那么一旦邓稷成为宗房,势必把邓稷推到风口浪尖上。以邓稷的声望,想要对抗南阳宗族固有力量,尚有些不太充足。   而那时候,曹朋可就是坐实了插手宗族事务的名头。   所以,在举荐宗房的事情上,曹朋没有过问。   而邓芝在反复思考之后,最终选定了人选。新任的邓村宗房之主,名叫邓迪。要说名声,并不是太显赫,而且也没有什么官位。不过他曾师从经学大家郑玄门下,早年间还举过茂才。从德行上而言,倒也无可挑剔。这邓迪,家中颇有资产,与荆襄世族,包括颍川世族,都有来往。人非常老实,是个忠厚的家伙。在邓村颇有名声,连邓威也不敢轻易得罪此人。   最重要的,是邓迪一房,和邓稷,乃至于曹氏,有着密切的关联。   邓巨业,也就是邓范的父亲,就出自邓迪一房。虽然邓巨业只是庶出庶子,却毕竟属于邓迪一房所出。有这么一个关系存在,也注定了邓迪一房,必然亲向曹朋。同时还能压制住邓村各种不满。就目前而言,把邓迪推到族长的位子上,是曹朋诸多选择中,最佳的方案。   邓迪,还亲自到中阳镇,拜访了曹朋。   他向曹朋表示,愿意让出邓氏在棘阳的一部分利益给岑氏。不过条件就是,希望能安排族人,入仕效力。他要求不高,只是小吏。曹朋在考虑了一下之后,便答应了邓迪的请求……   邓威一死,邓村元气大伤。   在短时间内,必然难以崛起,需要一些官府的保障,来维护他们的利益。   这,似乎情有可原。   总之,结果虽有些不尽人意,但至少还算是圆满。   而对于南阳其他各家豪强的反应,早在曹朋下决心处死邓威的时候,便有了一些计较。   只不过,时机尚不成熟,他不会轻举妄动。   “小艾,为何不开心呢?”   “舅舅,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曹朋闻听,顿时笑了。   邓艾的闷闷不乐,他已经猜出了端倪。   只是邓艾一直不开口,他也不会主动询问。而今既然邓艾开口了,他也自然可以,顺水推舟。   其实,每个人的成长,都要经历过无数波折。   曹朋自认,若非他重活一世,也许早就死在夕阳聚。而邓艾呢?根据邓芝所言,他当时的表现,并不算太差。   “小艾如何这么说?”   “我在邓村……”   “诶,我当是什么事。   邓村的事情,非你之过。连你邓芝叔父,不也差一点折在那里?人这一辈子啊,多一些磨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少年时太一帆风顺,长大后必然会有凶险。失败了算不得什么,关键是在于,你学到了什么。”   曹朋坐下来,与邓艾促膝交谈。   直到邓艾脸上重又露出了笑容,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小艾,这次返回舞阴之后,你就和小迪一起,在我身边做事吧。”   邓艾闻听,不由得喜出望外。   “舅舅,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在我身边做事,少说,多听,多做……我不会给你什么指点。若有不懂的地方,就去询问小迪。”   “嗯!”   邓艾点头应下。   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舅舅,那刘备你打算如何对付?”   “刘备吗?”   曹朋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邓艾的脑袋,却没有回答。只是,那双眸子里,闪过一抹精芒。   他撇了撇嘴,心中不由得一声冷笑。   ……   不是曹朋不想要对付刘备,而是因为,这时机尚未成熟。   南阳就目前而言,需要稳定,不是动荡。   刘表并不想要和曹操开战,而荆襄世族集团,同样不希望发生太大的冲突。若非如此,根本不必等曹朋就任,刘备早就向南阳用兵。只不过,受刘表的压制,刘备虽然攻占了涅阳宛城博望,却始终不敢再有动作。不是他不敢,而是担心动作太大,会引起刘表的警惕之心。   曹朋在等!   等待幽州的消息……   不过,幽州的喜讯尚未传来,黄月英却告诉了曹朋一个好消息。   她依照着曹朋所说的活字印刷术,完美的将其复制出来。从效果上来看,基本符合曹朋的要求。   “阿福,这活字印刷成功,那岂不是说,我们可以进行书本刊印?”   这年头的书籍,基本上是以拓印和手抄为主。   如此一来,也就造成了这书本刊印的费用昂贵……   曹朋在工房里,拿起一张用活字印刷术刊印出来的八百字文范本,却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反对。   活字印刷术,的确是一向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发明。   但是就目前而言,时机尚不算成熟。   书本,一直被世族豪强所垄断,若随随便便的刊印书籍,势必会触动他们的利益。开启民智,需要有一个过程。至少在最初的阶段,要避免刺激到那些门阀的神经,否则弊大于利。   “不刊印书籍,又做什么用处?”   黄月英忍不住疑惑问道。   曹朋嘿嘿一笑,“从我赴任以来,刘玄德屡次发难,制造谣言。   此次他更借由棘阳邓村的事情,挑唆各地豪强与我为难。我若不给他一点颜色,岂不被他小觑?”   “你准备如何做?”   曹朋脸上的笑容更盛,轻声道:“夫人莫问,只管看热闹便是。” 第583章 斩草除根   建安十二年,五月。   绵绵的细雨仍下个不停,让人各位烦躁。   曹彰从张辽的大帐里出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快成了一团糨糊。濡水沙盘,已经完全做好。不过正如曹彰之前所预料的那样,想要从正面攻入辽西,难度实在太大,损失也必然严重。   好在,他早有釜底抽薪的想法,故而在经过短时间的踌躇之后,终于把目标锁定在柳城。   柳城,是辽西乌丸大人蹋顿的老巢。   蹋顿和袁熙就躲在柳城,遥控肥如之战。同时,袁熙又请来了辽东豪强公孙康出兵,以加强肥如一线的防御力量。郭嘉也认为,曹彰的这个想法非常好。若正面攻击,损失巨大……   可是,如何偷袭柳城?   这仍是一个难题。   好在这个时候,有人向曹操推荐了右北平人田畴,解决了曹军的麻烦。   这田畴,表字子泰,就是无终本地人。   初平元年,董卓西迁汉帝于长安,时为幽州太守的刘虞,听说田畴年少却有奇才,于是便将其征辟为从事。后奉刘虞之命,出使长安。为董卓所重,拜骑都尉之职。但田畴却以天子方蒙尘未安,不可以荷佩荣宠,于是坚决不受。董卓念其高义,有征辟为幕僚,依然不就。   而后,田畴返回幽州。   可未等他抵达幽州,刘虞便被公孙瓒所害。   于是田畴赶到刘虞坟前,陈发朝廷章表,而后哭泣而去。公孙瓒想要杀田畴,但被人劝说:田畴是义士,杀之不祥。于是公孙瓒才把田畴放走。在王后,袁绍曾试图征辟田畴,却被田畴拒绝。袁绍死后,袁尚再次征辟,依旧不从。建安十二年,曹操对幽州用兵,攻破幽州西部四郡之后,征辟田畴为丞相掾。田畴却以他无功名在身,不可以就任,再次拒绝曹操。   但不可否认,田畴对于幽州的熟悉,让曹操不得不重视。   经人再次举荐,曹操下令举田畴为茂才,田畴这才前来赴任……   无终沙盘的制作,也就交给了田畴负责。   “……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卢龙,达于柳城。然自建武以来,陷坏断绝,已二百载。但尚有微径可从。近丞相以大军当由无终,不得进而退,松懈无备。若嘿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路近而便,掩其不备,蹋顿之首可不战而禽也。”   在听说了曹彰的釜底抽薪之计以后,田畴立刻给出了一个详细的条陈。   他在制作好沙盘后,便献计奇袭柳城。   所谓微径,其实就是小路。田畴的意思是说,以前旧北平郡的治所是在平冈,只要出了卢龙塞,便可以抵达柳城。不过从建武年以来,这条路已经崩坏。只是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通行,但路程却不太好走。若是走这条小路,就能攻击柳城,令蹋顿袁熙措手不及,而后功成。   曹操欣然接受。   而郭嘉对田畴此计,也是抚掌赞成。   曹彰有点不高兴,因为这釜底抽薪之计,明明是他所献,却被田畴一番话,夺走了所有光芒。   曹操决意要亲征柳城,却引得众将纷纷劝说。   于是乎,这几日便一直在争吵不休。   “子文,先生回信了。”   在小营门口下马,曹彰刚要进入,就见牛刚上前,低声告之。   “先生回信了?”   曹彰闻听,顿时大喜。   虽在幽州,距离南阳甚远,可是曹彰却一直和曹朋保持着通信。   之前田畴归附的事情,他也派人告之了曹朋。并说出了釜底抽薪之计,询问曹朋的意见……   从幽州到南阳,何止千里。   然则曹彰命人以六百里加急,送往南阳,往返也不过十五天之久。   “信在哪里?”   牛刚连忙从怀中取出书信,递给了曹彰。   曹彰二话不说,直接撕开火漆封口,一边走,一边看信。   不过,当他走到军帐门口的时候,却突然间停下了脚步。眉头紧蹙一起,露出一抹古怪神色。   “子文,怎么了?”   曹彰向两边看了看,突然道:“典弗,你守在外面,不得任何人靠近。”   “喏!”   “老牛,你随我来。”   曹彰在军帐中坐下,而后示意牛刚随意。   “先生,意欲除掉田子泰。”   牛刚闻听,噗的一口水就喷了出来,愕然看着曹彰,半晌都未能反应过来。   “你自己看吧。”   曹彰把书信,递给了牛刚。   牛刚连忙接过来,展开书信,就着军帐里的光线,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   书信的内容,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曹朋告诉曹彰,不要和田畴计较什么!这釜底抽薪之计,其实曹操未尝没有计较,只不过是从你口中说出来而已。所以,不用担心那田畴抢了你曹子文的风头。这个风头,谁都抢不走,该是你曹子文的功劳,没有人能够抹灭。   第二个部分呢,则是要求曹彰,尽量随同曹操一同出征。   曹朋推荐了张辽,并言明若是曹操亲征柳城,所带兵马必然不多。而众将中,最为合适的人选,便是张辽张文远。曹彰不要害怕危险,只管跟随。一定要保护好曹操的安全……同时,曹朋又询问了郭嘉的身体状况。   到目前为止,郭嘉身体状况良好,并没有似历史上那般,因水土不服,而出现严重的病情……   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   如果郭嘉要随军,那么一定要带上董晓,可以给予及时的治疗。   这两点,曹彰并没有放在心上。   最重要的,是第三个部分。   “田子泰不应袁绍父子之命,以其非正也。   然谭逆授首之时,即已明其为贼,胡为复吊祭其首乎?若以尝被辟命,义在其中。此沽名钓誉之行耳。进退无当,貌同心异,窃以为贼乎?某欲诛此獠,望子文相助。不日有义士抵无终,子文只需助掩其身,则万分感激。若子文为难,也可不理。但望请勿与他人知晓……”   想当初,袁绍父子征辟田畴的时候,田畴拒绝,是因为知道袁绍父子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在袁谭死后,他却和王修一起为袁谭痛哭。你明明知道,袁谭乃是贼人,还要为他哭泣。若你田畴当初应辟,那么还可以解释为主从之谊。但你明明和袁氏没有任何关系,却要装模作样的哭祭袁氏父子,不是沽名钓誉,又是什么?这不是进退无当,而是和曹操貌同心异。   你这家伙,怀着野心而来!   这一番话,说的可就重了。   事实上,历史上的田畴,被许多人称之为典范,被曹操赞赏。   但钟繇还有后来做三国志注释的裴松之,却认为田畴这个人并没有曹操所称赞的那么完美。   曹朋要杀田畴!   原因?   曹彰不是特别清楚。   但曹朋说的很明白,我不需要你出手,我自会派人过去。到时候你只要帮我隐藏他的身份就可以。如果你不愿意帮我,那就算了。我会自己来设法,干掉田畴。但请你不要插手其中。   曹朋的态度非常坚决: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杀了田畴!   这让曹彰,感到有些头疼。   “老牛,田子泰莫非招惹了先生?”   牛刚搔搔头,苦笑道:“我哪能猜出先生的意图?只是,先生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田子泰,死定了!”   曹彰咬着嘴唇,沉吟不语。   片刻后,他突然道:“我也不喜欢田子泰。”   “呵呵,那就要看子文你的决定了。”   “我不喜欢田子泰,而且他还得罪了先生……这个人,必有取死之道,非死不可。”   “正是。”   “这两日你帮我留意一下,若有人前来找我,你就直接领入营中,而后给他一个身份就成。”   “我明白。”   曹彰深吸一口气,从牛刚手中接过了书信,走到油灯旁,把信放在火上,瞬间点燃。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   两人说罢,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曹朋要杀田畴,而曹彰又看他不顺眼。那么田畴的小命,必然难保……   至于原因?   曹彰不会去找曹朋询问。   若是曹朋能告诉他,自然会在信中说明;但若是不可以,那就算问了,也没有用处。曹彰心里非常高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曹朋对他的信任。以前,他总想帮助曹朋,但始终无用武之地。现在,他终于可以帮助曹朋了……至于田畴嘛,和他曹子文,又有个什么关系?   ……   “何故要杀这田子泰?”   中阳镇,曹府后宅。   夏侯真坐在一旁,转动织机转轮,一边好奇的问道。   曹朋则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为什么要杀田畴?   这原因嘛……不是因为田畴得罪过他,也不是因为,田畴和他有过节。他杀田畴的原因,是田畴的儿子,在历史上坏了邓艾的性命。历史上那几个陷害邓艾的凶手,而今钟会恐怕不会出现,而卫瓘呢,则因为曹朋和他老爹的关系,也不太可能招惹。剩下的胡烈师纂还有田续三人,田续正是田畴之子。曹朋觉得,与其留下个祸害,倒不如早一步,斩草除根。   夏侯真问他原因,他自然不会告知。   而是拿起身边的一摞报纸,扫了两眼之后,轻声问道:“小真,这些报纸,可都已经分发下去了?” 第584章 南阳之争第一弹   刘备坐在榻上,面色铁青。   屋子里,却是鸦雀无声,弥漫着一股子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荀谌诸葛亮,马良陈震坐在上首处,而关羽张飞,赵云陈到等武将则坐在下首,都沉默无语。   “哥哥,俺这就点起兵马,杀奔舞阴,不取那小儿性命,誓不还兵。”   张飞突然跳起来,一张黑脸,几乎成了紫色。   他挥舞手臂,怒声咆哮。   而坐在他上首的关羽,则凤目圆睁,透出浓浓杀意。   很显然,张飞的话语,正中他心思。   刘备厉声道:“翼德,坐下。”   “可是兄长莫不成,要忍下这口气吗?”   张飞怒声道:“小儿欺兄长太甚,这,这,这劳什子南阳真理报上胡言乱语,如此羞辱兄长,若不杀他,如何能咽下胸中这口恶气。”   “翼德,坐下。”   刘备再次喊喝,张飞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   在刘备身前的书案上,或者说是所有人面前的条案上,摆放着一张纸。执掌的面积,和后世的报纸相差不多,是用硬黄纸所造。其格式,与报纸也无甚区别,在报头上写着南阳真理报五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真理越辩越明’。据说,这报头上的五个字,出自钟繇之手。   整张报纸,共分为四个版块。   在第一版,刊载有三篇文章。这三篇文章,分别是岑绍的《宗族法度》、前南阳太守羊续的《律法论》、以及一篇不知何人所书的《忠奸论》。三篇文章的核心内容,就是前一段时间,曹朋诛杀了邓威一房后,被许多南阳豪强所指责的‘擅自插手宗族事务‘罪名的辩解。   三篇文章,无不强调了朝廷律法的森严。   勿论是岑绍还是羊续,虽不是名声显赫,但在南阳也颇有地位。   岑绍就不用说了,那是老牌的南阳豪强。   而羊续,也曾在早年间出任过南阳郡太守,在当时享有极强的声誉。两人所写的内容,大都是关于律法上的问题。不过岑绍是以宗族的角度,来讲解宗族法度的森严。而羊续则是以朝廷律法的威严为主体,强调宗族法度,应该服从于朝廷律法。两人各执一词,说的都有道理。   但是在经过那一篇《忠奸论》,味道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忠奸论提出了忠奸两个概念,并根据岑绍和羊续两人的观点,把忠奸的话题加以引申阐述。   何为祖宗法度?   何为朝廷律令?   究竟是哪一个更为重要?   这三篇文章出现之后,立刻在南阳引发了巨大的反响。   这南阳,原本就是一个地杰人灵,能人辈出的地区。论文风鼎盛,丝毫不比颍川等地多让。   只不过由于连年的战乱,令南阳的文名,比之颍川略显不足。   可名士大儒无数,而这些人,恰恰又形成了南阳豪强的基础……   一份《南阳真理报》,通过官府渠道,迅速流入各地豪强门阀的家中。其各种新奇论点,引发出各地名士的关注。而祖宗法度和朝廷律令孰重孰轻?也就成了各家豪强争论的焦点所在。   除此之外,南阳真理报还提出了‘荆州事,荆人治’的观点,博得不少人的赞赏。   作为南阳真理报的主办者,南阳太守曹朋,甚至在创刊号上发表了文章,进一步阐述这‘荆州事,荆人治’的思想。曹朋,是南阳人,正正经经的南阳郡太守,有朝廷颁发的印绶。   而宛城的刘备,又是何方人氏?   南阳真理报的主编,同时也是南阳郡从事的卢毓,洋洋洒洒的进行了一番阐述。   豪强得朝廷所重,而朝廷亦以豪强为根本。但是在律法问题上,宗族法度,应当遵从朝廷律法。   而邓村之便,非朝廷插手宗族,实宗族背叛了南阳,背叛的朝廷。   文章里,没有一个字提到刘备的名字,却处处把矛头指向刘备。曹朋是南阳人,是朝廷命官,而刘备呢,一介织席贩履之徒,窃据汉室宗亲之名,招摇撞骗。邓威不思为朝廷服务,不思助乡亲治理家乡,却投靠了一个外地人,勿论是从哪一个方面,都是不可原谅的过错。   ……   诸如此类的内容,在整整一个月内,连刊三期。   每十天刊发一期,分送各家豪强,名门高士的手中。   并且,南阳真理报还邀请这些名门高士一同加入讨论,对于刊载的文章,甚至给出高额的报酬。   如此一来,南阳真理报引起了无数人的兴趣。   使得之前对曹朋的讨伐,也就抛在了一旁。当然,也有人还心怀不满,于是书信进行谴责。南阳真理报也刊载了一些谴责的书信,并结合曹朋的观点,进行解释,平息众人心中不满。   东汉末年,信息并不通畅。   所有的沟通,往往是通过书信,甚至口耳相传进行传递。   而今这一份南阳真理报,似乎给所有人增添了一个交流的途径。除了一些观点世事的讨论,还有各种信息文章的刊载。比如说,在这一期南阳真理报上,就刊载了刘备等人的过往经历。   不管怎样,南阳真理报已成为高门名士所关注的对象。   甚至还有人写下了一些关于如何治理南阳,稳定南阳局面的建议,也被刊载报纸上,请所有人进行讨论。   刘备喝令张飞坐下,扭头向荀谌诸葛亮等人看去。   “诸公,对今日报纸的内容,可有看法?”   荀谌等人,不禁哑然……   舆论战!   这对于荀谌诸葛亮而言,无疑是一个陌生的概念。   他们万万想不到,曹朋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招数,一下子将整个南阳的舆论,牢牢掌控在手中。   之前,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制造谣言,搅乱民心。   可再厉害的谣言,也比不得这报纸的威力。曹朋用报纸,控制了南阳的口舌。也许在目前而言,还看不出影响力,可勿论是荀谌还是诸葛亮,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南阳真理报的针对主体,是南阳本地豪强,以及名门高士。这些人,往往代表了一个地区的利益。一旦这些人的思想和观点,被南阳真理报所控制,也就等于是把整个南阳的口舌都交给了曹朋。   这是一个高明的招数。   诸葛亮苦笑道:“三将军,主公所忧虑者,非那南阳真理报上的纷乱谣言,而是整个南阳的口舌,都将被曹友学所掌控手中。这一期的真理报,明显是曹朋的一个试探。如果主公这时候向舞阴用兵,势必将激怒整个南阳世族。如果真如此的话,只怕咱们休想在南阳立足。”   曹朋说:荆州事,荆人治。   你刘玄德一个外人,寄人篱下,窃据宛城,名不正言不顺。   如果再主动出兵,岂不等于是承认了真理报上的说法?你原本就是外人,还如此强势,如此又怎能得到南阳豪强的支持?只怕刘备这边刚一出兵,整个南阳郡,就会起兵反对刘备……   什么?   你说曹朋造谣!   人家不都说了,理,越辩越明。   人家等着和你争辩呢。   “要不然,咱们也办一份报纸?”   陈到突然开口,提出了一个主意。   但旋即,就被马良驳回,“叔至的想法不错,可是这报纸如何开办?且不说其他,我打听了一下,过去两个月来,连带真理报的创刊号,曹友学一共发行了七期。每一期最少有五百份,也就是说,两个月里,他们动用了三十五刀以上的纸张。这种硬黄纸工艺繁琐,我们至今仍不清楚,曹友学是如何造出来。这三十五刀特制的硬黄纸如何获得?就算是从福纸楼购入,所需花费必然惊人。更不要说,要撰写文章,还要找人抄录……我做过一个计算。曹友学每期五百份报纸,至少需要一百人,连续抄写六天之久……我不知道曹友学是如何拓印出这些内容,可如果是抄写的话,但只是这人手,咱们恐怕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凑足。”   陈到,顿时满面通红。   曹朋的真理报,是通过活字印刷术进行刊载。   而所使用的纸张,也是经过特殊制作,从荥阳送至南阳。   听上去,路途遥远,似乎要花费不少。可实际上,这些特质的纸张,随同其他的纸张一起运送,甚至不需要曹朋出一个大钱。比如说,曹朋需要两千刀特制硬黄纸,只需要请钟繇在进货的时候,随同商队顺路运送过来。而作为福纸楼合伙人的钟繇,绝无可能拒绝这个请求。   一次两千刀纸张,足够曹朋三个月使用。   而印刷报纸,不过十人而已。   至于文章来源,则有卢毓出面负责,轻而易举,不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邓迪给曹朋了二十多个族人,其中不少都是识文断字,一并成为卢毓的手下,专门负责校对。于是乎,开办南阳真理报,只需要二十个人,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完成。却轻轻松松,控制了整个南阳舆论。   关羽面颊,微微抽搐,“难道,就这么置之不理?”   刘备深吸一口气,沉默良久之后,极为无奈的苦笑道:“而今之计,也只有忍耐。   曹友学用此手段,虽能获得奇效,却终究非正道。待秋收之后,我粮草充足,再伺机而动不迟。”   “不错,如今之计,也只有如此。”   面对曹朋这种新颖的手段,诸葛亮也无可奈何。   只是,荀谌却露出凝重之色:那曹友学,会等到秋收之后吗?   他眉头紧蹙,片刻后轻声道:“主公,单靠我们,恐怕力不从心。若主公要与曹友学开战,必须要将刘表,拖进来才是。”   刘备闻听,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第585章 羊衜   “南阳之局关键,不在南阳。”   舞阴,府衙。   新任南阳郡郡丞羊衜,在曹朋、魏延等人的注视下,正滔滔不绝的讲述。   一副巨型沙盘摆放在大厅的正中央。而羊衜则站在沙盘旁边,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指点江山。   这副巨型沙盘,几乎包涵了大半个东南阳地形地貌。   耗时近三个月,花费了无数钱帛,才算是将这副沙盘完成。沙盘上,山川河流,一目了然,城池村镇,清晰可见。从南阳郡最北部的牛兰累亭,一直到南阳郡南部,嵯水河畔的断蛇丘,全都显示在沙盘上。三色旗帜,红色代表刘表,绿色代表刘备,而黑色则代表着曹操。相互间泾渭分明,但有的地方却又显得参差错节,让人有一种混乱,乃至于不清晰的感受。   “那子路以为,南阳之局关键,在何处?”   魏延突然开口询问。   作为南阳郡的军事二把手,魏延自然有资格询问羊衜。   羊衜看了一眼站在魏延身边的曹朋,见曹朋低头沉思,并不言语,于是便装着胆子开口讲解。   这,是他的机会!   世人皆知,羊衜的老婆,就是蔡文姬的妹妹。   此次前来出任南阳郡丞,其俸禄一下子从原先的六百石,变成了真千石,可以说迈了一大步。   曹朋对羊衜,也很关照。   这里面,固然有羊衜是曹操所任的缘由,同时也有看在蔡文姬面子上的因素。   否则,曹朋大可以拒绝曹操,或者接纳羊衜之后,把他完全闲置一旁。可是,曹朋却委以重任。   太守府中,原来从许都带来的邓芝和杜畿,都已经委派出去。   剩下的卢毓,则主要负责南阳真理报的事务。陆瑁和濮阳逸虽说是曹朋的心腹,可一时间还无法担当重任。所以,曹朋便把大部分事务,交给了羊衜,特别是一些具体的事务,完全是由羊衜处理。但有一个问题……羊衜的声望,远远无法使魏延典满许仪等人接受。很多时候,羊衜发出的公函,必须要发还曹朋处理,也就造成了许多事务,不能够及时的解决。   特别是一些军务,更是如此。   于是,曹朋便想到了一个办法,让羊衜在魏延等人面前展现一下才学,以使众人可以信服。   “南阳之局的关键,在三郡辽东。”   “呃?”   魏延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三郡辽东,距离南阳千里之遥,为何说关键在那里?”   羊衜,心里不由得一阵莫名紧张。   魏延此人,性情桀骜,是出了名的刺头。   曹朋上任之初,魏延就曾说过:南阳非曹三篇,无人可治。   听上去,好像是拍曹朋的马屁。可实际上,也是魏延的一个态度。这南阳郡治下,除了曹朋之外,我谁也不认可。一方面,曹朋与魏延相识十载,曾共经风雨,同甘共苦,有莫逆交情。另一方面,魏延出镇南阳,一直是军方的一把手。甚至当初夏侯惇在南阳时,魏延也不是特别认可。我可以听从你的命令,却不代表我赞同你的主张。也就是曹朋今日召唤前来,若换个人,魏延很可能是置之不理,根本不会出席。羊衜曾多次被魏延拒绝,所以也非常头疼。而今,魏延开口询问,顿时让他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压力,甚至有一些莫名忐忑。   曹朋对他的态度非常友好!   甚至委以重任……   可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无法做好事情,以后也休想在南阳站稳脚跟。   至少,魏延这些人未必会正眼看他。   南阳的军方势力,极为强横。   魏延就不说了……典满,许仪,同属骄兵悍将,而且背景深厚。一个是虎贲中郎将典韦之子,一个是虎威将军之后。两人从小就在军中效力,历经无数次大战,称得上是战功显赫。   如果不能让他们重视自己,那么就算是有曹朋的支持,羊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羊衜深吸一口气,“辽东距离南阳,虽隔千里。   但战局之重大,却令许多人所关注。荆襄刘表,虽说现在不愿与丞相为敌,那是因为丞相势大;江东孙权,一直默不作声,并非臣服丞相,而是在等待时机。更不要说西川刘璋,汉中张鲁,皆非等闲之辈。若辽东战事顺利,则孙权刘璋等人,必不敢轻举妄动。可若是辽东战事到秋后仍为解决,那么孙权等人,必然不会坐视丞相荡平辽东,统一北方大局。   秋收之后,孙刘等人粮草充足,必有动作。   而那个时候若丞相不能解决辽东战事,南阳必然会有动荡。刘表到时候,很可能会给予刘备支持。而刘备占居宛城,一旦起兵,其烽火必然蔓延整个南阳郡。太守的压力,也将增大。”   曹朋,轻轻点头。   而魏延在思忖片刻后,也认为羊衜所言有道理。   “子路以为,当如何为好?”   羊衜显得有些犹豫,朝着曹朋瞄了一眼。   曹朋正在沉思,所以并未留意。   反倒是魏延看到了,立刻露出不满之色,“子路,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吞吞吐吐,非大丈夫所为。”   这也是看在曹朋的面子上。   如果换一个人的话,魏延早就‘娘们儿’喷过去,羊衜可就是颜面无存了。   曹朋这时候才醒悟过来。   “子路,但说无妨。”   “太守……”   “诶,这里都不是外人,莫‘太守太守’的称呼。你外甥是我弟子,说起来你我也算是一家人,何必那么客套。你于外人面前称我官位,我不说什么。但文长和二哥三哥都是自己人,你随意一些,便呼我表字即可。”   “下官遵命。”   那一个‘一家人’,让羊衜心花怒放。   这说明,曹朋非常认可他的存在。   之前,为了与曹朋交好,羊家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羊续出钱,在荥阳洞林湖畔置办产业,却假称是蔡邕所有,把蔡琰从西北生生的请回中原。   虽说曹朋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可看得出,他对羊家还是非常感谢。   现在,羊衜在曹朋帐下效力,更需要曹朋的关照。   “友学自就任以来,一直在平稳局势,并交好南阳豪强。   这个策略,并无什么错处。甚至说,友学这种做法,是老成谋国之道。可问题是,一味的稳定局势,远远不够。友学当主动出击,打上一场,给予南阳豪强些许震慑。南阳真理报,令南阳豪强颇为赞赏。可是还缺乏一些震慑力……我也知道,友学担心激怒了刘表、刘备,两人联手,会令南阳局势更乱,甚至波及许都。其实,我以为,友学此担心,大可不必。”   “何以见得?”   “刘表而今,卧病在床,根本不理政事。   荆州事务,大都在蔡氏兄妹手中掌控,蒯越兄弟从旁协助……之前友学言‘荆州事,荆人治’,已得荆襄世族认可。而荆襄世族对刘备的警惕,更无需赘言,可算得上是仇视。此前,蔡氏曾拉拢刘备,却被刘备拒绝。若真与刘备冲突,只怕蔡氏兄弟,不会给他什么帮助,甚至还会给予牵制……至于刘备,虽坐拥宛城,可是其根基,远不如友学来的稳固。友学施以怀柔,并无错误。可要知道,友学在稳定局势的同时,那刘备其实,也在扩张他的势力。   他麾下有诸葛亮荀谌等人,皆多谋之士。   时间拖得越长,友学固然可以令根基深厚,但同样的,刘备也会扩大他的影响力……”   曹朋闻听,沉默了!   羊衜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他好像又犯了当初,在河西时犯下的错误。   求稳,过于求稳……   那时候,是李儒等人提醒,才使他醒悟过来,而后主动出击,有西北大胜;而今,南阳的局势虽说比西北复杂,可单纯的怀柔,的确是过于求稳了。缺乏武力的震慑,再稳,也是空中楼阁。   可是……   不等曹朋开口,魏延抢先道:“子路所言,亦延所想。   友学,整个南阳,可都在等着看你的手段。求稳并无错处,可过于求稳,只怕令一些人,心生杂念。”   “文长,亦认为,我当出击?”   “然!”   曹朋深吸一口气,陷入沉思之中,不再言语。   半晌后,他突然问道:“文长,我若将圆德和子范抽调出来,你可就要独自承受博望、西鄂之压力,可撑得住?”   抽调典满和许仪?   魏延一怔,微微一蹙眉。   而今,北部南阳四县,完全是凭借魏延三人鼎足而立,才维持而今局面。   若抽走典满和许仪……   那叶县的压力,必然增大。   魏延沉吟片刻后,突然哈哈大笑:“若刘备以关张为先锋,兵逾万人,延可为友学阻之;若刘备并不逾万,关张不至,延可将其吞之。北部四县,有魏延在,断不会为刘备所乘,友学只管放心。”   曹朋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抬起头来,向魏延看去。   脑海中,不由得又闪现出当年那个九女城义阳武卒都伯的影子。   历史上说,魏延桀骜。   可他的桀骜,却是有足够的本钱。   至少在曹朋看来,魏延的能力,未必逊色于关张。否则,当初夏侯惇兵败宛城,可是魏延却能从刘备手中夺回棘阳。其能力,绝不是三国演义里说的那么不堪,甚至更甚于关羽等人。   “阿福,你要和刘备开战吗?   从何处着手?”   典满和许仪兴奋的站起来,看着曹朋询问。   而曹朋,则微笑不语,眼中闪过了一道奇异精芒…… 第586章 南就聚风云   羊衜说应该主动出击!   魏延认为,他可以独立守住叶县。   典满和许仪也跃跃欲试,想要和刘备较量一番。   曹朋也想……   可是,他有很多顾虑。   与在河西时的情况不同。在河西,他对红泽打就打了,不需要有半点心理负担。可是在南阳,他必须要考虑方方面面。要打,该如何打?怎么才能在打的同时,照顾到荆襄世族的颜面。   这,是一个大问题。   一连几日,曹朋都在思索这件事情。   他原本想要去找贾诩商议,可不想贾诩受命,返回许都和荀彧商议事情,所以暂时不在南阳。   如此一来,曹朋可以商议的人,就没几个了。   杜畿也好、卢毓也罢,都不足以和他讨论全局。   就在曹朋在思忖解决之道的时候,却不想一桩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   建安十二年五月中,邓芝出任棘阳令,两月有余。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面,得岑绍和邓迪两家帮助,加之杜畿出镇九女城,邓芝逐渐控制了棘阳。   由于他出身邓村,所以并没有遭遇太多的排斥。   如果说,之前邓威等人作祟,令邓芝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那么邓威死后,宗房换成了邓迪,也就使得邓芝的压力,随之消减。农时已过,邓芝在任上,开始加大开凿水渠的力度。   同时吸收流民,开垦荒地。   两个月来,倒也是收效甚大……   可问题在于,棘阳的壮大,并不符合刘备的利益。   而驻守于涅阳的关平,更是心怀不满。当年,关平曾为曹朋阶下囚,与曹朋颇有恩怨。现如今,曹朋到了南阳郡。关平由于驻守涅阳,所以无法与曹朋冲突,于是便把这目标,转移到了棘阳方面。由于双方距离太近,只棘水相隔,以至于产生了许多矛盾,造成不少冲突。   邓芝骨子里是一个极其强硬的主儿!   关平数次挑衅之后,他也非常恼怒。于是,邓芝命傅肜加强对棘水东岸的巡逻,以抵御涅阳捞过界的行为。不过,由于刘备和曹朋的约束,双方虽屡有冲突,却还算是保持了克制。   这一天,棘阳兵马巡视棘水东岸,途经南就聚。   这南就聚,想来大家并不陌生。它是连通棘阳和涅阳的渡口,所以双方时常在这里发生冲突。   本来,棘阳的兵马在巡视了南就聚东岸渡口之后,便准备离去。   哪知道,从河对岸突然出现了一支兵马,看装束,正是刘备军的装束。为首的,是一员小将,看年纪大约在十四五的样子。一身鹦哥绿的战袍,面如重枣,卧蚕眉,丹凤眼,颇有威仪。   那小将,胯下一匹青骢马,马鞍上挂着一口大刀。   当他看到东岸的棘阳兵马时,突然弯弓搭箭,照着河对岸就射出一箭。   率领棘阳兵马巡视棘水东岸的都伯,名叫傅龠,年十六岁,是傅肜的表弟。他虽说不如傅肜那般善于治军,但却以骁勇而著称。胯下马,掌中枪,能斩将夺旗。本来,傅龠得了傅肜的叮嘱,并不打算生事。哪知道对方小将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正中傅龠胯下坐骑。傅龠毫无准备,战马中箭之后,一下子把他从马上摔下来。只摔得傅龠头昏脑胀,顿时勃然大怒。   “给我放箭!”   傅龠怒声下令。   棘阳兵马和涅阳兵马,平日里也都习惯了隔水而射。   所以,当涅阳兵马出现的时候,他们下意识的,都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傅龠这一声令下,棘阳的巡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二话不说,便冲到渡口,向涅阳兵马射箭。   傅龠本人更摘下一张三石硬弓,不声不响的冲到了渡口之上。   而此时,对面的涅阳小将,竟不躲闪,拔出大刀,拨打雕翎,同时下令涅阳巡兵,向对岸放箭。不得不说,这涅阳小将的刀法,着实惊人。他跨坐马背上,大刀上下翻飞,刀云滚滚。棘阳巡兵射来的箭矢,竟然无法射中这员小将。傅龠在人群中,挽弓搭箭,蹲着那小将之后,就是连珠箭射。傅龠的箭术,经过苦练。虽说不得是神射,能百步穿杨,却也能十中八九。棘水不算太宽,而傅龠的弓,又是三石铁胎弓,在一百五十步内,杀伤力惊人。   他箭术不俗,接连六箭连珠。   而那小将本不把对面的棘阳兵马放在心上,正张狂大笑。   哪知道六支连珠箭,闪电般到了跟前。巨大的力道,真的那小将手发麻……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里顿时有些慌乱。而傅龠的连珠箭,却接连不断的射来。加之河对岸棘阳兵马的箭矢凶猛,令小将有些顾不过来。他想要拨马后退,傅龠的连珠箭却不肯将他放过。只听噗,噗,噗……   小将磕飞了三支连珠箭,可是却无法躲过后面的箭矢。   被连珠箭连中三箭,大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气绝身亡。   涅阳兵马一见,顿时大惊失色。   “小将军中箭了,小将军中箭了……”   一群军卒蜂拥而上,把那员小将从渡口抢了回去。   傅龠见涅阳兵马退走,也没有在意。这些日子以来,类似这样的隔水互射并不少见,经常会发生伤亡。所以,他也没往心里去,带着人马,便直接离开,继续巡逻。晚上返回兵营,傅肜询问他的时候,傅龠也只是说在南就聚渡口和涅阳兵马发生了一点小冲突,互有伤亡。   同样的,傅肜也没有往心里去……   太普通了!   这两个月,双方互射至少发生了十几次。甚至还有两次动了真火,进行了大规模的互射冲突。   伤亡的事情,时有发生。   但无论是棘阳还是涅阳方面,都保持着极大的克制。   傅肜甚至没有把这件事情,禀报给邓芝知晓,直接就做了普通冲突的处理。   可是,傅肜没想到的是,就因为傅龠这一箭,竟直接引发出整个南阳郡的动荡……   ……   涅阳,府衙。   关平正端坐堂上,兴致勃勃的阅读《春秋》。   老关家的人,似乎都很喜欢读《春秋》。关羽出身卑微,早年间并为读过太多的书。与刘备张飞结识后,常感自卑。刘备就不用说了,汉室宗亲,而且师出名门,曾在卢植门下求学。不管他喜好奢华也好,亦或者不肯用功也罢,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颇能引经据典,令人羡慕。   而张飞呢?   演义里,说他是涿郡屠户。   可实际上呢?   张飞的才学,甚至比刘备还要高出几筹。   张飞的家族不小,虽算不得世族豪门,可也是当地大户,家中藏书不少。张飞本人,擅长书画,虽然说脾气暴躁,但文采不俗。他的书法,连荀谌也要赞叹几句,而他所绘仕女图,更栩栩如生。相比之下,关羽就显得过于粗鄙。于是便生出了读书的念头……他识字,基础不错。于是刘备便从张飞的藏书里,挑选出一部《春秋》,赠与关羽,从此令关羽着迷。   连带着,关家的子弟,在启蒙过后,也就有了阅读《春秋》的习惯。   关平对《春秋》的痴迷程度,甚至比关羽还要厉害。平时总随身带着一部《春秋》,没事儿的时候,便拿出来翻上几张。这一日,阳光明媚,天气也不算太热。关平难得清闲下来,便又捧起《春秋》翻阅。   正当他读的津津有味之时,忽听屋外传来一阵喧哗。   关平眉头一蹙,起身走出书房,一脸不虞之色道:“何人在外喧哗?”   “大公子,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关平一怔,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公子,二公子他……”   关平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连忙跳下门阶,一把抓住了那管家,“小弟他怎么了?”   “二公子,死了!”   这‘死了’二字一入关平耳中,犹如炸雷似地,震得他脑袋发懵,耳边嗡嗡直响。   关羽,有两子一女。   长子就是关平。   不过,天晓得《三国演义》里,为什么把他说成了关羽的养子。事实上,关平是关羽亲生。早在关羽还在解县的时候,关平就出生了。后关羽因杀当地豪强,而逃出解县,流落四方。关平的母亲带着关平,也离开家乡避祸。一直到关平十岁,才父子重逢。但由于他荒废了练武的最佳年龄,所以未能得到关羽真传。关羽父子相认的时候,关平的母亲已经过世。   后来,刘备为平原相时,关羽在当地纳了一房,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取名关兴。   关兴年十四岁,自幼习武,得关羽真传,甚得关羽所宠爱。   曹朋就任后,关羽担心宛城有危险,于是便让关兴去了涅阳。毕竟,涅阳虽说和棘阳一水相隔,但相对还算安全。主要是,棘阳并没有太过于了得的人物,让关兴在涅阳,关羽也比较放心。本来,关平打算给关兴安排一个兵曹的职务,让他留在城里。哪知道,关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甘老老实实呆在后方。在和关羽商议之后,便让他带巡兵,巡视县境。   这原本也是一个非常安全的事情,可没想到……   关平和关兴虽说是同父异母,但是兄弟二人极为亲近。   乍闻关兴死讯,关平一下子懵了。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攫住了那管家的衣服领子,厉声咆哮道:“小弟,如何被杀?” 第587章 兄弟   宛城,郡廨。   刘备从军营中返回,神情透着疲惫。   这几日,他压力很大!   首先,许仪率本部三千兵马,自堵阳开拔,移驻中阳山;同日,典满率本部三千步卒,自雉县开拔,抵达舞阴。   也就是在两人开拔之后,魏延立刻进驻堵阳。   速度快的惊人,根本不给刘备做出任何反应的机会。在进驻堵阳的同时,魏延又命部将冯习,抢占衡山小道。这衡山,并非五岳之衡山,而是南阳郡的一座山丘,同时还是豊水的源头。其地理位置,倒是与历史上的街亭颇有些相似。冯习受命,依山而扎下营寨。如此一来,近可与堵阳兵马合而为一,退可以迅速返回叶县。若雉县遭遇攻击,则能迅速驰援。   如果刘备兵马要强攻衡山,冯习只需凭借地形而坚守。   只要刘备无法迅速攻陷,就必须要面对魏延的侧翼攻击……   说实话,刘备原本并不太看重魏延。可就凭魏延这依山而扎营的安排,令刘备不得不刮目相看。   一直以为,这魏延是一员悍将。   可现在看来,此人,分明就是一员智将。   这个依山扎营,着实让刘备感到难受。他原本有心趁机攻打,可看到这种状况,顿时消了心思。   要想攻陷衡山小道,至少要投入三万兵力。   如果不能迅速解决战斗,那么自己的后路,必然会被曹军所断。   这种事情,不是刘备所愿意接受。   魏延!   刘备不由得感到头疼。   何以曹操帐下,有这么多的能人?   以前在许都的时候,刘备就羡慕曹操帐下能人无数。文有荀彧荀攸,郭嘉贾诩、程昱满宠等人;武有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徐晃乐进之流……更不要说,那典韦和许褚悍勇无敌。   不过,随着刘备而今羽翼开始丰满,手下也聚拢了不少人才,对曹操那点羡慕的心思,也就越来越淡。没想到,这次他攻占了宛城之后,曹操根本不予理睬。只派了个曹朋,用了一份南阳真理报,就让刘备感到头疼。而今,又出来了一个魏延,从他的排兵布阵来看,也是个有本事的家伙。为何此前,就未能留意?若早知道此人有如此本领,也可以尝试招降拉拢。   不过,一个魏延虽说让刘备头疼,却还不足为惧。   最让他感到难受的,还是曹朋这一次兵马的调动……   典满许仪,莽夫耳,不足为虑。   可他们这一调动,代表什么意义?不得不让刘备,感到忧心忡忡。曹朋调动此二人驻扎舞阴,使得舞阴兵马,激增至万余人。难道说,曹朋要用兵吗?不可能啊……此前,曹朋还信誓旦旦,在南阳真理报上言,要保持南阳稳定的局面。他这一动兵,岂不是食言而肥吗?   他难道就不害怕,因此而得罪了南阳豪强?   刘备觉得,曹朋不会轻易出兵。   至少,在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缘由之前,他断然不会轻举妄动。   可谁又能解释,曹朋调动兵马的意图?若说这只是普通的兵马调动,刘备也无法相信……   南阳的局势很微妙,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曹朋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难道就不怕,引起他人的误会?   这里面,有古怪!   刘备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一个由头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加紧整备兵马。同时,他也要找一个借口,对曹朋进行一次试探,看看曹朋,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就在刘备准备回房歇息的时候,忽见关羽和张飞,来到了近前。   关羽眼睛通红,脸上透着一抹悲色。   见到刘备,他也不说话,只三步并作两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刘备身前,把刘备着实吓了一跳。   “云长,何故如此?”   “兄长……安国他……他,他,他……死了。”   刘备脑袋只觉嗡的一声响,顿时呆愣在那里。   安国,就是关兴的表字。   这个表字,还是年初时,刘备所予,期望关兴长大了,能成为定国安邦的栋梁之才。关兴,死了?   刘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他当然知道,关羽在关兴的身上,赋予了多少心血,以及多少期望。关平由于年龄的关系,无法达到关羽的境界。故而关羽从小便开始教授关兴,可谓倾尽心血。刘备对关兴的印象也非常好,曾私下里向关羽感慨:我若是有女儿的话,将来一定要让关兴做我的女婿……   可现在,关兴死了?   “安国,怎么死了?   之前不还好好的,前几日他来宛城时,还给我请安呢。”   “兄长,安国是被曹贼所害。”   “啊?”   “他今日在南就聚渡口巡查,不成想与对方发生冲突。结果那曹军之中,有小人施以冷箭。安国猝不及防,被冷箭射杀。兄长,二哥可是对安国寄予厚望。而今被曹军坏了性命,请兄长出兵,为安国报仇。”   张飞悲声嘶吼。   而关羽则抬起头来,看着刘备道:“兄长,我知兄长如今局势危急,不能擅自兴兵。   我也不想为难兄长,但求兄长与我一支兵马,我定要血洗棘阳,为安国报仇雪恨。此时,与兄长无关,一应后果,自有我一力担之。今日前来,只是希望兄长,莫要拦我为安国报仇。”   关羽言语真切,令刘备不禁动容。   他一把抓住了关羽的胳膊,“云长,你先起来。”   关羽缓缓起身,而张飞则环眼圆睁,怒声吼叫道:“兄长,我愿助二哥一臂之力,取曹贼项上人头。”   “云长,翼德!”   刘备深吸一口气,看着二人,半晌后沉声道:“你我相识于微末,起于飘萍……自中平元年以来,已有二十三载,恩若兄弟。安国虽非我亲子,然却胜似亲子。你要为安国报仇雪恨,我又怎可能阻拦?二十三载情义,又岂是这区区前程可以相提并论?你刚才那些话,却把我刘备,视作何人?不就是兴兵吗?了不起咱们兄弟重新来过……我可不怕什么荆襄矜肘。   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件事,那曹朋小贼也会寻借口与我交锋。   迟早都是交锋,既然如此,我又何惜落人口实……他曹朋想要打,那我刘备就与他较量一番。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588章 壮哉,傅将军   嘎吱……   嗡!   刺耳的机括声响起,一颗巨大的礌石,从棘水河畔的军营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抛物线,落向棘水河面。   河面上,一艘小船被礌石砸中。   一声惨叫声响起,伴随着一连串落水的声响,小船被礌石砸的木屑飞溅,瞬间向水中沉没。   关平站在河堤上,嘶声吼道:“渡河,给我冲过去。”   说话间,他纵身从河堤跳上一艘小船,带头向河对岸冲去。   身着红色襦衣的涅阳军卒,纷纷冲下河堤。一艘艘小船,朝着河对岸冲去,喊杀声在棘水上空回荡。   傅肜面色沉肃,眼看着涅阳兵马再一次发动冲锋,却没有丝毫慌张。   “弓箭手!”   他拔出佩剑,高举过头顶,目光炯炯,凝视河面上的船只。眼见着涅阳的船只已抵达河中央,傅肜手中宝剑在空中做出了一个劈斩的动作,剑指前方,嘶声下令:“放箭!”   嗡!   数百名弓箭手同时松开了弓弦,箭矢带着‘咻咻’声响,射向河中央的涅阳兵马。   这是第几次了?   傅肜已经记不清楚了!   涅阳刘备兵马突然发动攻击,猝不及防的傅肜,仓促应战。   原以为,只是小规模的冲突,却没想到,关平竟然敢擅自开战。涅阳兵马,分明是要攻取棘阳。棘阳的驻军并不多,傅肜手下,甚至不足千人。平日里驻扎在南就聚至桃花林一线,就是为了防御涅阳军的偷袭。所以,关平要攻击棘阳,就必须先夺取了棘阳河畔的军营。   傅肜命人迅速通知棘阳,让邓芝做好准备。   他则与傅龠率领人马,登上望楼,观察军情。   月光皎洁,洒在棘水河面上。只见箭矢齐射,涅阳军卒纷纷落水。可是,涅阳兵马却不见后退,依旧悍不畏死的向河岸发动攻击。傅肜不由得露出凝重之色,他猛然回头,向傅龠问道:“傅龠,你们今天在渡口,究竟是和什么人发生了冲突?涅阳方面,是否有什么死伤?”   傅龠连忙道:“互射,必有伤亡。   咱们这边也有十几个人中箭,两人毙命,这没什么稀奇。涅阳方面嘛……我射杀了他们的主将。”   “主将?”   傅肜连忙问道:“什么模样?”   “隔水相望,实在是看不清楚,不过年纪应该不大。   兄长,是他们率先挑衅,可不是咱们主动的。”   “我知道!”   傅肜深吸一口气,心中旋即了然。   看起来,傅龠射杀的人,很可能是一个重要人物。否则涅阳兵马,也不可能这么疯狂的攻击。   “傅龠,你带上一曲兵马,立刻返回棘阳。”   “啊?”   “告诉邓棘阳,请他燃起烽火,派人向九女城求援。你到了棘阳之后,务必要协助邓棘阳,死守县城。贼人不是冒然出击,而是要攻取棘阳县城。记住,务必守住棘阳,不可有失。”   “兄长,那你呢?”   傅肜虎目圆睁,厉声喝道:“某乃主将,焉能后退。   我若不留在这里,抵挡贼人兵马,涅阳兵马一旦渡河,不需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兵临城下。   傅龠,速速依令而行,再要呱噪,军法行事。”   傅龠知道,傅肜已下定决心,死守军营了。   可问题在于,军营无险可守,而且准备不足,兵力也不够。对方是有预谋的攻击,军营绝无可能守住。也就是说,傅肜要用这军营,为棘阳县城争取足够的准备时间。那么,他……   但傅龠也清楚,兄长一旦下定决心,便无可挽回。   他一咬牙,躬身行礼,“兄长放心,棘阳若破,龠必已死。”   说完,他率领一屯步卒,撤离军营,迅速返回棘阳。而傅肜扶剑而立,站在望楼之上,凝视河对岸的涅阳兵马。   箭矢密集,可无奈关平亲自冲锋,令涅阳兵马,毫不畏死。   一只只小船,在河堤上涅阳弓箭手的掩护下,迅速向河岸逼近。关平手执大盾,立于船头。他一手舞动大刀,拨打雕翎,一边大声呼喊,鼓动兵卒冲锋。渐渐的,棘阳兵马开始出现慌乱。   “休要惊慌,听我命令。”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傅肜从望楼上走下来,站在辕门口,厉声呼喊。   他手持一口大刀,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在军营中,几十名军卒正慌乱的朝着营地里泼洒桐油。这也是傅肜的命令……一旦河堤无法坚守,就火焚军营。一方面可以阻挡涅阳兵马,一方面,也可以提醒棘阳,军营失守。   关平,纵身跳上河堤,一手执盾,舞刀冲上前来。   弓箭手再也无法保持住冷静,顿时向后溃散。好在傅肜督阵,一连砍翻了三名军卒,嘶声厉吼道:“儿郎们,咱们身后便是棘阳。咱们的兄弟姐妹,妻儿老小,还留在那里……如果咱们败了,咱们的家园就要被狗贼祸害。哪怕战死河堤,也要给县城争取时间,做好准备。   为了咱们的父老乡亲,和狗贼拼了!”   刚呈现出乱象的棘阳兵马,顿时稳住了脚步。涅阳兵马已经冲上河堤,很明显,弓箭已无法产生作用。兵卒们弃下弓箭,拔出腰刀,在傅肜的带领下,呐喊着向涅阳兵马冲过去。关平舞盾牌,拍飞了一名兵卒。眼见棘阳兵卒冲上来,关平暴怒咆哮,“杀死曹狗,踏平棘阳。”   随着他一声大吼,涅阳兵马蜂拥而上。   双方在河堤上,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混战。源源不断的涅阳兵卒,从河对岸冲过来。而棘阳兵马,人数上呈现明显的劣势,可是在傅肜的率领下,竟无一人后退,拼死拦住了涅阳兵马。   傅肜已血染征袍,遍体鳞伤。   他大吼一声,砍翻了一名涅阳兵,回身厉声吼道:“点火!”   他是在向军营中的亲随下令,而后舞刀复又冲上前去。迎面,就见关平从人群中杀出来,浑身是血,虎目圆睁。关平大吼一声,一手执盾,一手舞刀,一下子便拦住了傅肜的去路。   “狗贼,拿命来!”   关平说着话,挥舞盾牌,便扑向傅肜。   傅肜举起大刀,狠狠的向关平劈去。却见关平用大盾护住半边身子,一个错步闪躲,让开傅肜的大刀,而后大刀横里向前一推一拖。只听噗嗤一声,那锋利的长刀,生生在傅肜的肚子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傅肜踉跄着向前冲出两步,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他用大刀撑住身子,低头一看,看了一眼肚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汩汩流淌,脏器从伤口涌出来,肠子一下子就拖在了地上。抬头看,却见关平刚站住身子,傅肜大吼一声,对伤口置之不理,挥刀再次扑出。眼见着就要冲到关平跟前,关平身子突然一矮,手中大刀反手刺出,没入傅肜的身体……   此时,军营中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瞬间便腾起冲天火焰,照亮了苍穹。   关平错步拔出大刀,傅肜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几名涅阳兵卒冲上来,想要砍掉傅肜的脑袋,却被关平伸手拦住。   “这是一条好汉,虽为敌人,可既然已经毙命,却不该坏了他的身子……曹军儿郎,你们的主将已经战死,弃械投降,留尔性命。若再抵抗,格杀勿论。”   关平话音未落,却见从火海中冲出十几名军卒。   “只有战死义阳人,没有投降义阳卒,杀!”   那十几个军汉面目狰狞,舞刀冲上前来。   那悍不畏死的模样,却让关平吓了一跳。   他连忙舞刀相迎,双方再次站在一处……   ……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河堤上的战斗才算结束。   驻守河堤军营的六百名军卒,除了傅龠带走的一屯兵马之外,其余尽数战死,竟无一人投降。   军营中,烈焰冲天,火光熊熊。   关平执刀而立,站在河堤上,看着遍地残尸,竟生出了一丝莫名恐惧。   他为兄弟一怒而出兵,原以为可以轻松攻取棘阳,为关兴报仇。可没想到,这小小的河堤,就损失了几百兵卒性命。看起来,这棘阳并不好打!一个县尉便能如此,那棘阳令邓芝……   关平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将军,可否继续攻击?”   “慢!”   依着关平早先的想法,自当一鼓作气,攻克棘阳。   可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棘阳,不好打啊!   “传我命令,在南就聚东岸扎营。   命涅阳兵马,火速渡河增援,派人通知我父亲,就说我已攻克棘水渡口,请父亲做出决断。”   打下棘阳,是大功一件。   可如果是损兵折将,却非关平所愿。   而今这局面,棘阳恐怕已经做好了准备。傅肜的一把大火,更使得棘阳方面了解到了河堤上的状况,估计正秣兵厉马,等待自己前去。这偷袭的突然性,已经失去。接下来,必然是一场惨烈大战。原本,关平是准备,攻下棘阳之后,据城而守,抵住曹军九女城的援军,等待宛城的消息。可现在看来,如果强攻棘阳,弄不好就会遭受到棘阳和九女城曹军夹击。   既然无法突然袭击,唯有稳扎稳打。   屯扎南就聚,进可攻棘阳,退可守涅阳,也算是撕开了一道口子。   举目向棘阳县城方向眺望,却见棘阳方向,燃起了烽火,狼烟冲天而起,直冲九霄……   隐隐约约的号角声,从棘阳县城方向传来。   似乎是在告诉关平,你若敢来,我必取尔性命……   关平,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下意识握紧大刀!   ……   棘阳城头,邓芝手扶肋下佩剑,虎目之中,泪光闪动。   傅将军,芝但有一息尚存,必为你报仇雪恨……狗贼,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敢过来吗? 第589章 不欲战,绝不畏战   建安十二年五月十七日,刘备率先向棘阳发动了攻击。   涅阳令关平,集结涅阳、安众两县兵马,合计六千人向棘阳发动偷袭。当晚,棘阳县尉傅肜死战棘水大营,全军覆没。棘阳令邓芝随即做好应战准备,并紧急向九女城守将,南阳郡兵曹史杜畿求援。子时,南阳郡兵曹史杜畿点集兵马三千人,自九女城火速增援棘阳城下。   关平,则驻扎南就聚渡口。   突如其来的战事,不仅仅是让邓芝措手不及,包括曹朋,也感到万分惊讶。   次日晌午,曹朋接到了棘阳被袭的消息,不免大吃一惊……不过,当他听说傅肜战死棘水河畔之后,顿时勃然大怒。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曹朋下令,以典满和许仪为先锋,他亲率兵马六千人,赶往棘阳驰援。这战争机器一开启,整个舞阴县城,立刻运转起来。库府中的存粮,各种军械物资,源源不断的向外输送。一队队兵马开拔出大营,在舞阴城外集结。   “舅舅!”   曹朋顶盔贯甲,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被邓艾拦住了去路。   “你不能出兵。”   “为什么?”   曹朋诧异的看着邓艾,有些不太理解。   “且不说棘阳有邓、杜两位叔父镇守,刘备兵马即便占领了南就聚,也休想攻克棘阳。反倒是你这一出兵,舞阴兵力空虚。万一刘备渡河攻击,舞阴恐难以抵挡,还望舅父三思而行。”   邓艾死死拽住了曹朋的衣袖,大声劝阻。   而曹朋在迟疑了片刻后,展颜而笑。   “放心,刘备不敢动手。”   他太了解刘备这个人了!   此人,绝对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   一旦向舞阴用兵,则代表着刘备向曹操正式宣战。虽然说之前刘备攻克了宛城,已经向曹操宣战。可是在刘表的镇压下,再加上而今南阳的局势,绝非开战的良机,刘备怎可能出兵?   也就在这时,探马来报:今早宛城兵马调动频繁。   陈到、吕吉为西鄂和博望主将,同时收缩兵力,做出了防御架势。   刘备命荀谌镇守宛城,他亲率兵马,以关张赵云为先锋,已赶赴涅阳……   曹朋拍了拍邓艾的小脑袋瓜子,轻声道:“果不出我所料,刘备不敢动手。他派兵赶赴涅阳,一方面是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乘虚而入的心思。若我不驰援棘阳,则邓伯苗和杜伯侯,必难以抵御刘备。那时候,刘备可一举攻下棘阳,到时候我必然被动。   小艾当留在家中,随你羊叔父好好学习。   再说了,棘阳距离舞阴,不过一日路程。若舞阴危急,我会立刻回援,那刘备能奈我何?”   说罢,曹朋便甩开了邓艾的小手,大步流星走出府门。   早有飞驼兵,为他备好了马匹。   曹朋翻身上马,率飞驼兵风驰电掣般离去。   邓艾跑出府衙大门,站在门阶上,看着曹朋远去的背影,那张还满是童稚的面容上,透出了一抹忧虑之色。   “小艾,你怎么了?”   蔡迪上前,轻声询问。   邓艾轻声道:“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舅舅这一次,恐怕是小觑了刘备。”   蔡迪闻听,哑然失笑。   他拍了拍邓艾的肩膀,笑道:“小艾,你莫担心。老师身经百战,曾应对过多少次危局?区区刘玄德,焉能奈何老师?依我看,你是多虑了……对了,师娘刚才写了一篇文章,让我送给卢主记。只是我这边正好还有事情,羊郡丞吩咐我去见姜叔父。不如你辛苦一趟,帮我把这文章,送过去吧。”   说着话,蔡迪将一个书囊递给了邓艾。   邓艾接过来,点点头道:“那好吧,我这就给卢主记送去。”   卢主记,就是主记室史卢毓。   卢毓执掌着南阳真理报,虽然每十天刊行一次,可是任务极为繁重。作为曹朋在南阳郡的口舌,南阳真理报担负着引导南阳郡舆论的责任。可别小瞧这舆论,它在关键时刻,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力。而今,刘备悍然出兵,绝非一桩小事。南阳真理报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并且要占据大义之名,谴责刘备的暴行……之前,每逢有大事发生,曹朋都会在南阳真理报上撰写文章。   比如,在春耕过后,南阳真理报第一期的创刊号上,曹朋就曾写过文章,讨论趁农闲开凿水渠,以防止旱情出现的文章。如何开凿水渠,如何加强水利建设,这是当时被广泛讨论的话题。   对于那些南阳豪强而言,拥有大片土地。   如何能保证他们的利益和收入,是他们最为关心的事情。   开凿水渠,勿论是对南阳豪强还是对官府而言,都是利大于弊。虽说曹朋提出,水渠开凿当以各家豪强为主,令不少人感到不满。可仔细一想,如果有官府开凿水渠,必然会产生许多纠纷。于是乎,这些豪强们在经过讨论之后,决定出资,在各自的土地上开凿水渠,而后由官府出面,进行调整,架设曹公车……如此一来,对双方而言,无疑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而今,曹朋要开战,自然也要发布声明。   曹朋是没时间,于是便由黄月英代笔,依照着曹朋的习惯,写下了一篇洋洋洒洒的社论。   这社论的题目,便是:不欲战,绝不畏战!   黄月英先是点名了主题,而后陈述了棘阳遭遇攻击的经过。   社论中,对傅肜等人的英勇行为,大加赞赏,同时斥责刘备集团,撕毁协约,悍然发动战争,破坏南阳郡的和平局面……   与后世报纸上的社论,没有太大区别。   但在这个时代,却有着非凡的意义。   曹朋率先占居了道德的制高点,与南阳郡豪强而言,这正义的光环,也就笼罩在曹朋身上。   卢毓接到社论之后,立刻下令排版刊印。   南阳真理报第一次发行增刊,必须要在当天,传送各地豪强手中……增刊只有两版,一版上以平铺直叙的方式,讲述事情经过。而另一版上,则是以黄月英的社论为主,增加其他的评论。   增刊数量,三千份。   所针对的对象,不仅仅是各地豪强,还包括南阳各书院。   身为南阳真理报的主编,卢毓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亲自写下了一篇对刘备的檄文。   报纸的刊印工作,迅速展开。   整个南阳真理报馆,变得格外忙碌……   邓艾一路走过来,只见众人行色匆匆,忙的是不可开交。   ……   “曹友学,出兵了?”   荀谌站在育水河畔,负手而立。   “晌午时,曹朋以典满和许仪为先锋,亲率兵马,赶赴棘阳。”   “那就是说,舞阴而今,守御空虚?”   “正是。”   荀谌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笑容。   他猛然转过身来,向站在他身后的两员大将看去,“翼德,子龙,主公之未来,今就在你我手中。   今主公亲率兵马,与二将军伏击曹朋。   翼德立刻率本部兵马出发……记住,不可以打草惊蛇。   我与子龙督中军随后出击,最迟明日一早,与翼德汇合,而后一举攻克舞阴。   一俟舞阴失守,曹朋在南阳的布局,也将随之功亏一篑。虽说他有南阳真理报为喉舌,可若没有足够的武力,同样难以立足。翼德抵达舞阴之后,一定要隐藏踪迹,绝不可擅自出击。”   “喏!”   张飞闻听,插手应命。   他转身大步离去,而赵云则面无表情。   曹朋说的不错,以如今的局面,刘备的确是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他却忽视了一件事……   刘关张三人,恩若兄弟。虽然说,桃园三结义是后世杜撰而来,可是刘备三人的感情,却非杜撰。   而且,他们三人的感情,绝非小八义可比。   小八义当初在许都结义金兰,说穿了有作秀的成分在里面。   特别是曹真等人,和曹朋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小八义中,除了王买和邓范之外,其余几人,和曹朋的感情,远不似王买邓范那般深厚。曹朋三人,是真心结拜;曹真朱赞曹遵三人,感情深厚。而典满和许仪,虽说也有些交情,却不似刘关张三人相识之初那般纯洁。   曹朋,小觑了刘备三人的感情。   他万万没想到,当关羽决意要报仇的时候,刘备竟然会不顾后果的,支持关羽出兵……   而荀谌诸葛亮马良这些谋臣,居然也没有劝阻刘备,反而齐心协力,为刘备的出兵出谋划策。   荀谌虽然内心里,并不赞成刘备出兵。   或者说,他不赞成刘备主动出击……   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既然刘备已下定了决心,那么身为刘备身边第一谋主的荀谌,自然会为刘备仔细谋划。就在昨日,诸葛亮已离开了宛城,连夜返回襄阳,争取山阳旧部的支持。   荆州内部,也并非只有蒯越等人。   虽然山阳旧部已和刘表疏远,可依然有巨大的能量。   刘表的确是不愿意和曹操为敌……或者说,他在目前的形势下,不敢与曹操为敌。可如果刘备这一次真能攻占舞阴,击溃曹朋的话,刘表也绝不会反对。如果曹操丢失了南阳,那么许都就将暴露在刘表的眼皮子底下。他虽害怕曹操,却不会介意,给曹操增添一些麻烦……   想到这里,荀谌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戾之色。   他扭头看了一眼赵云,“子龙,立刻派人再往博望,提醒叔至:舞阴之战关键,就在于他能否拖住魏延。”   赵云拱手应命,大步离去。   荀谌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文若,此战之后,你还敢说,我的选择错了吗? 第590章 舞阴之危   是夜,明月高悬。   再往前走,就是羊册镇所在。   对曹朋而言,这并非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正是在这里,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人,还有事。   曹朋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在羊册镇驿站与司马徽和庞季相逢。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以十胜十败论,得到了司马徽庞季的青睐,并且在分手时,赠与他马车代步。   如果没有那辆马车,曹朋在棘阳的生活,定不会一帆风顺。   如果没有那辆马车,说不定他而今,早已成了孤魂野鬼……任何人都不能否认,当初在黄射要对付曹朋的时候,若不是鹿门山弟子的这个身份保护,恐怕蒯正也不会那么维护曹朋。   每每思及于此,曹朋就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昔年,他狼狈而走,逃亡棘阳。   如今,他千里驰援,奔赴棘阳……   曹朋下令,在羊册镇驻营。从羊册镇到棘阳,路途已经不再遥远。如果按照目前的行程,第二天正午时,便可以抵达棘阳。而此时,前锋军典满许仪,应该已经快要抵达棘阳县城。   邓艾有一句话说的不错,邓芝和杜畿两人镇守棘阳,问题不大。   而今最让曹朋担心的,莫过于刘备会在何时发动攻击。同时,刘表会有什么举措?这尚未可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荆州兵马还没有什么动作,也就是说,棘阳之战,很可能是刘备一人所为。曹朋不相信刘备会真的发动攻击。但他又想不明白,刘备对棘阳用兵,究竟是何居心?是为了炫耀武力?亦或者别有用意?生平第一次,曹朋无法猜测出对手的用意。   “公子,歇息吧。”   庞德劝说曹朋。   “令明,你说刘备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兵?”   “这个……”   庞德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末将也看不出刘备的居心……若他这时候出兵,会不会是和刘表勾结一起?”   这倒是很有可能!   刘表不敢招惹曹操,但并不代表,他不能去招惹曹操。   万一,他想要浑水摸鱼……   曹朋突然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如果刘表和刘备勾结一起,那你说他最有可能,会在何处动手?”   庞德想了想,“湖阳。”   没错,就是湖阳!   湖阳是曹朋在南方的屏障,虽说有蒯正和李严在那里镇守,但相较而言,兵力还是有些薄弱。原本,曹朋命杜畿镇守九女城,为的就是在湖阳或者棘阳受到威胁的时候,能给予援助。   可现在,九女城兵马已经驰援棘阳,万一刘表向湖阳用兵的话……   想到这里,曹朋猛然醒悟,连忙对庞德道:“令明,你立刻点三千兵马,星夜赶赴湖阳,协助蒯伯平守御湖阳。章陵刘虎,乃刘表族侄,与刘备素来亲近。此次棘阳之战,说不定是刘表声东击西。”   “可是末将一去,公子……”   庞德有点担心,害怕曹朋遇到危险。   曹朋倒是看出了庞德的心思,于是微微一笑道:“令明莫担心我安危。我虽非吕布那等悍勇之将,可是想要威胁我性命,便是关张亦无法如愿。你只管前往湖阳……我会立刻命人前往汝南,请李通太守出兵,屯扎桐柏大复山。一俟湖阳有危险,你就派人向大复山求援。”   大复山,在复阳之畔,距离湖阳最近。   从郎陵出兵入南阳郡,只需一昼夜功夫,便能抵达大复山。   汝南太守李通,和曹朋的关系虽不是很亲密,但也无甚过节。以曹朋今时今日的地位,请他出兵援助,想来李通也不会拒绝。毕竟,若南阳有失,汝南势必将直面荆州兵马的威胁……   庞德领命而去。   曹朋在军帐中,呆坐片刻,却全无睡意。   按道理说,他已经做出了妥善安排,为何还是觉得心神不宁?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少算了什么东西。可是,他又想不明白,究竟是忽视了哪里?若贾诩在的话,也许能为自己解惑。   这家伙,居然在这种时候跑回许都,着实让曹朋感到郁闷。   平日里,他挺膈应贾诩。   因为这贾毒蛇给他的感觉,总是阴森森,浑身不舒服;可是在关键时刻,曹朋还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贾诩。   只可惜,这家伙却不在南阳……   ……   “羊郡丞!”   舞阴城中,羊衜正在翻看案牍,忽听门外有人敲门。   抬头看,却见邓艾和蔡迪站在门口。两个少年似有些紧张,站在门外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小艾,小迪?”羊衜放下卷宗,招手让两人进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歇息?”   羊衜语气非常和蔼,笑眯眯的问道。   眼前这两个少年,可说是和他关系密切。邓艾是曹朋的外甥,看得出来,曹朋对邓艾极为看重;而蔡迪,虽然有一半的匈奴血统,可论较起来,也是羊衜的外甥。所以,他在两人面前,倒也没有什么架子,招呼邓艾和蔡迪进来坐下,又让人取来了两碗绿豆汤,摆放在二人面前。   “羊郡丞……”   “诶,小艾,你可以叫我叔父。”   邓艾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羊叔父,艾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叔父,舅父驰援棘阳,艾一直觉得,有些不妥。刘备此人,诡计多端,用兵颇有些神妙之处。我担心,棘阳只是一个幌子,刘备会偷袭舞阴。若舞阴有失,则舅父此前努力,必将付之东流。羊叔父,小子想来问一问,可曾派出斥候探马,巡视舞阴周遭状况,警戒起来?”   羊衜闻听,一蹙眉头。   他心里有些不喜,觉得邓艾你一个小孩子,操心太多。   可转念又一想,邓艾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年月,小心驶得万年船……刘备这个对手,可是连丞相都不敢小觑,的确不太容易对付。   “舅舅!”   “啊?”   羊衜对蔡迪的这个称呼,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却见蔡迪起身道:“方才我去校场,与姜冏叔父说话。   姜叔父说,今日曾派出三十余名斥候,可是到现在,还有十几人未曾返回。他刚才已带人出城查探,说是寻找那些斥候。我和小艾说起此事,小艾就觉得有点不正常。所以才拉着我,来提醒舅父。舞阴之安危,南阳之大局,而今舅父一肩担之,迪以为,还是小心为妙。”   羊衜闻听,脸色顿时一变。   “有这种事?”   他陡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呼的站起身来,“为何姜冏未曾告之我?”   “姜叔父说,入夜时便呈报舅父,可是舅父这边却没有答复。   姜叔父也不好催问,害怕引起舅父的误会。所以才决定亲自出城巡视,若有发现,再报于舅父知。”   羊衜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就是他和姜冏不熟悉的坏处。   若曹朋在这里,姜冏没有得到回复,一定会第二次,第三次呈报过来。可羊衜的情况却不一样,首先,他是丞相府委派的官员,而姜冏说穿了,只是曹朋的家将,沟通必然会有问题。   这其次,曹朋虽然很倚重羊衜,却还是有些生疏。   连带着,曹朋的部曲,也产生了许多顾忌,就比如姜冏,担心羊衜产生其他的想法。   可问题是,羊衜并没有看到这份呈报。否则以羊衜的性子,一定会引起关注,决不可能置之不理。   想到这里,羊衜连忙翻看书案上的案牍公文,却没有看到姜冏呈报。   他一蹙眉头,突然大声道:“羊昆。”   一个老家人从屋外进来,看上去睡意朦胧,拱手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给我去找羊悦,问他傍晚时,可有姜冏将军送来的公文?”   “喏!”   羊昆忙领命而去,片刻之后,就见他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神色慌张。   “公子,入夜后,确有人送来一份公文。   只是子平见上面没有官印火漆,所以也没有在意,丢在一旁……公子,此子平之过,还望公子恕罪。”   羊衜,不由得眉头紧蹙。   恶狠狠瞪了那羊悦一眼,羊衜突然扭头问道:“小艾,小迪,你们怎么认为?”   邓艾朗声道:“依军中律令,斥候或昼出夜归,或夜出昼归,一般而言,不太可能出现什么偏差。而今,忽有斥候逾时不归,必有事情发生。姜冏叔父虽已带人出城巡视,但叔父却不可以不做提防。以我之见,还需早作准备。城墙之上,必须做迎战之势,以防贼人偷袭。”   “哦?”   羊衜沉吟片刻,先转身冷声道:“羊昆,把羊悦给我关起来,待姜将军返回,再做处置。”   羊悦是羊衜的族人,此刻却被羊衜那冷厉的目光,吓得六神无主。他又如何知道,一封没有官印火漆的公文,居然会令羊衜如此震怒?可他也知道羊衜的性子,这时候他越是强辩,那么下场必然越是凄惨。别看他们是族人,可羊衜若较真的话,可是不会理财这些事情。   于是,羊悦乖乖的跟随着羊昆离去。   羊衜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小艾,你可有什么建议?”   邓艾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旋即计上心来,“羊叔父,艾有一计,或许可以有奇兵之效果。”   “哦?”   邓艾和蔡迪相视一眼,走上前,在羊衜耳边低声嘀咕起来。   片刻后,羊衜脸上露出一抹异色,他连连点头,看着邓艾,轻叹一声道:“小艾此计,果然不凡。” 第591章 邓氏幼麟   夜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几朵云彩,将明月遮掩。   大地一片漆黑,透出一股子诡异的静谧之气。姜冏猛然勒住战马,在马上举目向前方远眺……   “将军,何故停下?”   一名亲随纵马上前,疑惑的看着姜冏问道。   “有没有感觉古怪?”   “古怪?”   姜冏眯着眼睛,手指正前方,轻声道:“我依稀记得,前方有一处河洼。没到深夜,蝉虫名叫,极为密集。可为何今夜如此寂静?好像死地一般……立刻派人过去,探查一下状况。”   亲随立刻派出一伍骑军,朝着远处河洼行去。   他低声道:“将军,不是来找人吗?这一路行来,却不见斥候踪迹,究竟是怎么回事?”   能担当斥候的人,绝不是普通的军卒。突然间消失不见,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逃跑了,另一个便是……姜冏心里顿时一咯噔,下意识握紧了长枪。他也有点紧张了!出发前,邓艾和他说的那番话,在他脑海中浮现。邓艾觉得,刘备在这时候用兵,有点冒天下大不韪的意思。一个小小的棘阳,按道理说不可能让他如此兴师动众,很可能有更大的图谋……   这个图谋是什么?   邓艾没有说!   当时姜冏并没有往心里去,觉得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见识?   可而今仔细想想,又觉得邓艾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这世上,并不是说你读过兵书,有了阅历,就一定能成为兵法大家。想当年,白起从军中小卒做起,长平一战,坑杀赵国七十万大军;而赵括可谓饱读兵书,面对着白起,毫无还手之力。有时候,你不能不相信‘天才’的存在。邓艾虽年仅十岁,可是那兵法天赋,早在幼年时,便已经显露出来,令曹朋为之赞叹。   莫不成,真让那小子说对了?   就在这时,那一伍逼近河洼的斥候,突然发出一连串的惨叫。   从河洼的芦苇荡中,飞出几十支利矢,将斥候当场射杀。与此同时,从四面八方,骤然传来一阵阵声响。黑夜中,仿佛凭空冒出了一支人马,从两边蜂拥而来,朝着姜冏等人就包围过去。   “不好,敌袭!”   姜冏激灵灵打了个寒蝉,突然大吼一声,“突围!”   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在这里纠缠下去,于是拨马就走。   可是已经晚了!   敌军蜂拥而上,杀得姜冏等人措手不及。眨眼间,箭矢如雨,咻咻而来。十几名军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连人带马,顿时被射成了刺猬一样,翻到在血泊之中。姜冏舞动长枪,拨打雕翎。他一边抵挡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箭矢,一边大声呼喊,招呼部曲向外突围。但是,为时已晚。   黑夜中,一员大将风驰电掣般冲来。   胯下一匹黑色铁骅骝,掌中一杆丈八蛇矛枪。   姜冏眼见着就要冲到敌军阵前,却见那员敌将,发出一声如雷巨吼:“燕人张飞再次,贼将还不授首!”   说时迟,那时快,铁骅骝已到了姜冏跟前。   丈八蛇矛枪扑棱棱一颤,一招巨蟒翻身,夹带着一抹流光,呼啸着刺向姜冏。   姜冏举枪封挡,只听铛的一声响,枪矛交击,从那丈八蛇矛枪上传来的巨大力量,震得姜冏虎口迸裂,鲜血淋漓。姜冏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叫,连忙撤枪想要闪躲。可是对方的速度,着实迅猛,犹如闪电一般。不待姜冏变招,丈八蛇矛枪猛然一个下压,而后向上崩挑……   婴儿手臂粗细的枪杆,在那敌将的手中,竟呈现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铛的崩开了姜冏大枪。   而后,丈八蛇矛枪噗嗤一声,就扎进了姜冏的胸口。   虽然有甲胄护身,可是那巨大的力量,将甲叶子撕开,直没入胸膛。   只一个回合,姜冏便被对方挑斩于马下。张飞双手一合阴阳把,长矛扑棱棱一抖,把姜冏的尸体,甩飞出去。   与此同时,姜冏身边的那些军卒,疯狂的向四面突围。   可是刘备军早有准备,眼见曹军逼近,弓箭手纷纷后退,长矛手冲上前来,排成一排枪阵,把靠拢过来的曹军,刺杀在阵前。百余名军卒,在眨眼间,就被张飞的兵马屠戮干净。   张飞眉头眼看着遍地的尸体,两道浓眉不由得扭在一起。   他奉命在入夜前抵达舞阴城外,就藏于城外的河洼中。没想到,舞阴的巡查极为严密,被一队斥候发现。无奈之下,张飞只好命人将那些斥候干掉,以免打草惊蛇。谁又能料到,舞阴因为这十几名斥候,居然又派出一百多人。干掉十几名斥候,还可以糊弄过去。可一下子一百多人失踪,这必然会引发舞阴的警惕。荀谌偷袭舞阴的计划,也必然将随之而破灭……   想要隐瞒,肯定隐瞒不住。   张飞在犹豫片刻之后,一咬牙,立刻派人联络荀谌,请荀谌加快行军速度。   “三将军,咱们该怎么办?”   张飞跳下战马,快步走到了姜冏的跟前。   刚才,两人在刹那间交锋,张飞就已经发现了姜冏的身份不同。   他蹲下身子,盯着姜冏的尸体,半晌也不说话。身边亲兵有心询问,却有些不太敢上前……   谁不知道,这位三将军脾气暴躁!   虽说没有喝醉酒,可是打断他的思路,说不定也会惹怒他,弄个不好,连小命都会丢掉!   良久,张飞突然站起身来。   “辅匡!”   “啊……末将在。”   一个年纪在三旬左右的武将,听到张飞的呼唤,连忙快步上前,“三将军,有什么吩咐吗?”   “你换上他的衣甲。”   “啊?”   “咱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一下子失踪这么多人,舞阴岂能没有警觉?小贼而今不在舞阴,可他手下却也不是酒囊饭袋之辈。他们必然会有所觉察,我要你装扮成曹军斥候模样,返回舞阴。一旦他们放行,你就给我抢占住城门。半柱香,我只需要你占住半柱香的时间,我就会率领兵马抵达接应。”   “这个……”   辅匡差一点哭了!   久闻三将军是一个性情暴躁的人,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去诈开城门?   说的容易!   可是,辅匡非常清楚,一旦他去了,那可就是九死一生的结果。   且不说张飞能否及时赶到。但只是在半柱香的时间里,他将面对十倍,乃至几十倍的敌人,如何能坚持下来?但是,拒绝的话,张三爷说不得蛮性发作,立刻拔剑,将他砍死在地。   “将军,如何诈开城门?”   “你来看,你的体型,和此人极为相似。   到时候,你脸上涂抹血污,装成受伤的模样,必然不会被人觉察。我会让三十名白眊相随,协助你占领城门。元弼勿用担心,你只说在途中被我伏击,到时候舞阴必然慌乱,也不会与你太多盘查,可以轻而易举,诈开城门。此次若攻下舞阴,张某必会向主公为元弼请功。”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辅匡也知道,他没有其他选择。   而且,不得不承认,张飞这条计策,好像能行得通……说不定,真的能够将舞阴城门诈开。   “如此,末将遵命!”   有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辅匡很清楚,如果他拒绝了张飞,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于是,他立刻换上了姜冏的衣甲,并且有人把姜冏的战马前来。他扳鞍认镫,在马背上坐好。有人找来了血浆,涂抹在辅匡的脸上。随着曹操在官渡之战大胜袁绍,马镫马鞍的存在,渐渐被刘备觉察。也难怪,刘备在南阳和曹军多次交锋,又怎可能觉察不到鞍镫用途?   所以,在建安十年后,刘备军中,也开始大规模普及鞍镫。   这玩意儿说穿了,就是一个创意,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在里面。一旦被人发现,很容易模仿出来。想当初,马超不就发现了鞍镫的存在?如果不是曹朋说降费沃,伏击了马超,说不定就会遭遇马超的逆袭。辅匡上马之后,并没有存在什么不适,伏在马背上,一身血污,看上去还真有点像是身受重伤。如果站在城头往下看,的确不太容易看出什么破绽来。   辅匡等人准备妥当,便打马扬鞭,直奔舞阴而去。   张飞立刻调集兵马,准备发动偷袭。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提前发动吧……时间拖得越久,这偷袭的突然性,就会越低,弄不好会变成胶着状态。   想必,荀谌军师,也不会反对!   ……   抛开张飞调集兵马不说,单说辅匡,领着三十名换装后的白眊兵,朝着舞阴县城方向行去。   远远的,舞阴城墙已清晰可见。   辅匡这心里,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城上军卒听真,速速打开城门。”   有白眊兵在城下大声呼喊,却见城头上,突然亮起了火把。   “姜将军怎么了?”   “我们在途中,遭遇刘备兵马伏击,将军身受重伤……请速速打开城门。”   早有小校,飞报羊衜。   羊衜闻听之后,顿时大惊失色。   他带着邓艾和蔡迪,登上了城头。举起火把向下看去,却见城下一队军卒,看上去狼狈不堪。   姜冏浑身是血,匍匐在马背之上。   羊衜不敢迟疑,连忙转身,准备下令打开城门。   哪知道,邓艾突然伸手将他拦住,“叔父,城下有诈。”   “啊?”   “姜叔父的部曲,皆凉州人士……刚才那些人说话,却是一口南阳腔。   而且,姜叔父有一个习惯,每逢执行军务,会在手臂上缠绕一方锦帕。可那个人,我没有看到他胳膊上的锦帕。此人必非姜叔父,只怕叔父已经遇难。这些人是奸细,要诈开城门。”   要说了解,谁又能比邓艾更了解姜冏?   姜冏在荥阳生活两年,邓艾和他,可谓朝夕相处。   对于邓艾的怀疑,羊衜自然不会怀疑。   他闻听,立刻要下令将城下众人干掉,却又被邓艾拦住。   “叔父,贼人既然要诈城门,其兵马必然随后而至……舞阴兵力空虚,恐难以坚持太久。正好借此机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折了他们的锐气。叔父可趁机,命人前往棘阳求援……”   说着,邓艾压低声音,在羊衜耳边低语几句。   羊衜听罢,也不由得连连点头,“就依贤侄所言……” 第592章 兵临城下   “姜将军稍候,开启城门,需有濮阳功曹史手令,非我可决断。   我已命人前去找濮阳功曹史求取手令,还请姜将军再稍等片刻,即开放城门……将军见谅。”   羊衜在城头上呼喊,城下辅匡等人,听得真真切切。   对于舞阴城里的情况,辅匡倒也知道一些。城头上喊话的人,是南阳郡丞羊衜。但他并非曹朋嫡系人马,而是朝廷委任的官员。濮阳功曹史是哪一个?辅匡不清楚!但他能猜得出,这位功曹史,应该是曹朋的亲信。换任何一个人,想必都会如此。郡丞不是自己人,当然会架空他的权力。曹朋不在的时候,留郡丞驻守舞阴,但实际上的大权,却掌握在别人手中。   “请郡丞快些。”   在辅匡的指示下,一名白眊兵大声回答。   可他却不知道,他这一开口,立刻显露出了无数破绽。   首先,羊衜虽然不是曹朋的嫡系,但曹朋对他,却没有半点打压之心。   舞阴城中大小事宜,皆有羊衜负责,足以说明曹朋的信任;其二,濮阳逸并非功曹史,只是曹朋身边的一个从事佐吏。他不开口也还好,羊衜此刻,已深信邓艾的分析,脸上闪过一抹冷笑。   “子路,人来了。”   就在这时候,从城下匆匆走来一人,正是濮阳逸。   他见到羊衜后,先搭手一礼,“夫人派来八名闇士配合,听凭子路吩咐。”   羊衜大喜,连连点头。   他在濮阳逸耳边轻声叮嘱了几句之后,濮阳逸匆匆走下城门楼。旋即,羊衜走到城墙垛口边上,冲着城下大声道:“姜将军,我这就开启城门,请将军放心,已请来先生为将军医治。”   说话间,就听城门楼上,传来嘎吱嘎吱的绞盘转动声响。   千斤闸缓缓升起,从城门后,传来了开闸起闩的声息。辅匡这心里面,顿时砰砰直跳,下意识握紧手中长枪。只要进入城门,就立刻发射鸣镝,通知张飞出击。这,可是他的好机会……   城门吱纽纽开了一条缝,紧跟着大门洞开。   辅匡歪歪斜斜的坐在马背上,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而三十名白眊,则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只待辅匡一声令下,就会对城门发动致命攻击。   一进城门,辅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   城门后灯火通明,几名军卒站在城门口,拱手行礼道:“姜将军。”   舞阴城门的守卫,很松懈嘛!   辅匡心中狂喜,猛然直起身子,举枪就要发动攻击。   也就是在这时候,一名军卒突然抬起手,手腕一翻,只听铮的一声轻响,一抹寒光陡然出现。   军卒距离辅匡很近,不过两三步而已。   一支钢弩飞射而出,辅匡刚直起身子,那钢弩就已经到了跟前。   噗!   一声轻响,三寸钢弩没入辅匡面门,辅匡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那弩箭的箭簇,撕裂眉骨的声音。   他瞪大了眼睛,眼中透着不可思议的神采,嘴巴张了张,身子一歪,顿时从马上一头栽落马下。与此同时,另外七名军卒,也在那名闇士出手的同时,双手抬起,发射弩箭。十四支弩箭从挂在手臂上的弩炮发射出来,白眊兵虽然久经战阵,武艺高强,却从未见过这等攻击。   闇士的身手,经过近三年严苛而残忍的训练。   可以做到每一支弩箭,准确无误的射入目标。十四支弩箭,射杀了十四名白眊。旋即,闇士探手在腰间一抹,手中立刻多出了两支短剑,猱身就冲上前来。双方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的让白眊兵,根本无暇做出反应。十四支弩箭,和闇士的袭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一名闇士冲上前,将一个白眊从马上拽下来,反手一剑没入那白眊的哽嗓咽喉,旋即拔剑撤身,朝着第二名白眊冲过去。一拽一刺,快如闪电。白眊的人数虽多,可又怎是那闇士的对手?   如今的白眊,已经更换过一批,以质量而言,远不如当年刘备征战四方时的那一批白眊兵。   而闇士,则是曹朋精挑细选,又融入了后世特警训练方法。   再加上一代剑术大师祝道的提点,闇士的身手,绝非等闲军卒可以相提并论。   庞德曾说过,在战场上,五名白驼兵,可以干掉十名闇士。那是因为,有足够大的空间……   可如果换做一个狭窄区域,一名闇士,可以干掉五名白驼兵。   因为闇士从挑选到训练,一直到最后练成,都是依照着这种方式来进行。   白眊的战斗力,远不如白驼。   那么在城门卷洞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八名闇士,就如同八个幽灵,神出鬼没。只听城门洞中惨叫声不绝,眨眼间三十名白眊,被闇士屠戮的一干二净。鲜血顺着城洞两边的凹槽,汩汩流淌出去,很快就没入城墙角下的污水槽里。闇士结束了战斗,迅速推出了城门卷洞。   早就在城门楼外准备的兵卒,蜂拥而上,冲进了卷洞,把战马和尸体迅速清理干净……   与此同时,城门楼上传来了命令,熄火,肃静!   整个舞阴县城,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和静谧之中,远远看去,犹如一座死城般,令人感到心悸。   ……   张飞端坐马上,遥望夜幕下的舞阴县城。   站在他的位置,可以将舞阴县城的城廓,一目了然。   “元弼为何没有动静?”   张飞等了很久,却不见舞阴县城传来任何动静。辅匡和三十名白眊,似乎石沉大海,全无半点消息。   这不由得让张飞,感到有些紧张。   “三将军,你说元弼将军,会不会被看穿了?”   “不会吧。”   张飞的回答,颇没有底气。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举手下令,“三军听令,给我出击。”   “三将军,不等元弼将军的信号了?”   “再等,天就要亮了!”   张飞没好气的回答,可心里面,却隐隐约约预感到,辅匡等人,很可能已经遇到了危险。   说罢,他一马当先,率领骑军冲向舞阴县城。   那县城的城墙,越来越清晰,轮廓越来越明显,可是张飞的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五千兵卒,犹如潮水般涌向舞阴县城。   可是县城的城头上,却鸦雀无声,寂静的令人感到头皮发麻。   一个人影也看不到,黑漆漆的,透着一股子诡谲气息。张飞猛然勒住了战马,举目向城头上眺望。   这舞阴县,实在是太诡异了!   “三将军,打不打?”   张飞犹豫了一下,片刻后一咬牙,厉声喝道:“三军儿郎,给我攻城。”   话音未落,忽听舞阴县城的城墙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响,紧跟着一团团火球从舞阴县城里腾空而起,向城外飞落。蓬蓬蓬,一连串急促而沉闷的声响过后,火球砸落在地上,顿时照亮了城外旷野。   但见城门外,叠摞着一堆尸体。   有眼尖的军卒,一眼认出了那尸体的衣装,不由得大惊失色道:“三将军,是辅匡将军他们……”   还用你来提醒吗?   张飞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辅匡等人凶多吉少。   他连忙举起丈八蛇矛枪,刚要发号施令,却听到城楼上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响……   “狗贼,竟敢犯我城池!”   羊衜顶盔贯甲,出现在城门楼上,“奈何太守早有防备,静候尔等前来送死……来人,放箭。”   话音未落,从城头上射出如雨箭矢。   投石机的机括声,嘎吱嘎吱不绝于耳,一枚枚火球腾空飞出,砸向城下的军阵当中。原本,看到辅匡等人的尸体时,军卒们已经有些慌乱。而今箭雨纷纷,令军卒顿时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稳住,都给我稳住!”   张飞大声呼喊,想要稳住阵脚。   却不想,城头上突然飞射出一支长矛,夹带着万钧之力,呼啸飞向张飞。一枪三剑箭,正是曹朋从荥阳带来的枪矛。这枪矛力道惊人,射程极远。张飞正整合兵马,哪想到舞阴县城里,竟准备了如此神兵利器?匆忙间,他舞长矛想要崩开枪矛,可没想到那枪矛上巨大的力道,竟只是偏了一点方向。虽然击中了枪矛,却无法将其打落。枪矛凶狠飞出,一下子贯穿了张飞胯下铁骅骝的脖子。   铁骅骝希聿聿一声惨叫,便跌倒在血泊中。   张飞被战马压住了身子,两支雕翎箭飞来,蓬蓬正中张飞的肩膀,只疼的张飞大叫一声……   “救三将军。”   身后亲军,冒死冲上前来,将张飞从马尸下拖出。   与此同时,那舞阴县城的城头,战鼓声隆隆响起,撕裂夜幕宁静。   刘备兵马早已乱成一团,那里还敢强攻城门……再加上张飞摔落马下,更令军心大乱!   城头上,羊衜手扶城垛,不禁暗自叹息。   若他手中兵力充足,说什么也要安排一支伏兵,狠狠的打一下。   可惜了……   他扭头向站在身边的邓艾看去,却见邓艾面色如常。   邓氏有此儿在,他日必能前途无量。正是邓艾的胆大心细,才能有今日之胜……只不过,虽有一场小胜,可舞阴县城,必将迎来一场更为惨烈的搏杀。也不知,友学那边,是否已经觉察?   一想到即将面临的战事,羊衜心里,又有些忧心忡忡…… 第593章 连环计   “啊!”   伴随着一声大叫,曹朋蓦地睁开眼睛。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子,心砰砰直跳。几名牙兵冲进大帐,见曹朋呆坐帅案前,不由得万分紧张。   “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曹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定了一下跌宕的情绪,摆手道:“没事儿,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你们下去吧。”   牙兵们相视一眼,躬身退出军帐。   曹朋站起身来,走到大帐的角落,用陶盆里的清水扑洒脸上,总算是冷静下来。   好诡异的梦!   他闭上眼睛,好半天才算是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噩梦……的确是一个噩梦!   就在刚才,他梦见黄月英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他面前,伸着手向他呼唤。可是,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听不到黄月英究竟在说些什么。就在他冲过去的时候,在两人间突然腾起了一道火墙……   这梦境,实在是太诡异了!   诡异的让曹朋回想起来,仍就有一种冷汗淋漓的感受。   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竟然生出这样的梦境?曹朋一屁股坐在帅椅上,好半天也没能回味过来。   “来人!”   “喏!”   一名牙兵跑进来,躬身行礼。   “棘阳方面,可传来什么消息?”   “没有!”   牙兵回答道:“入夜前,圆德将军曾派人送信,说是即将抵达棘阳。   到目前为止,还未有消息传来……不过按照行程,想必圆德将军他们,已经抵达棘阳县城。”   “唔……”曹朋闭上眼睛,半晌后突然又问道:“舞阴可有消息?”   “没有。”   “且下去吧。”   待牙兵退出军帐,曹朋已完全冷静下来。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致上就是这种情况吧。虽然他否认了邓艾的猜想,但内心里,终究是对刘备有一丝顾虑。虽然他到现在还不清楚,刘备为什么会突然发了疯似地用兵,但想来,一定有他的目的。   关兴被傅龠射杀,并不为人知晓。   毕竟,这位关二哥的次子,认识的人不算太多。傅肜只是隐隐猜测到,傅龠射杀的人,一定是一个重要人物,可是也没有想到,那员小将,居然是关羽的儿子。若是知道被杀的人是关羽次子,那么曹朋一定会有其他的想法。偏偏到目前为止,包括邓芝在内,也没有弄清楚,那名被射杀的小将,究竟是什么身份……也正是这个原因,令曹朋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按道理说,刘备这个时候,不应该用兵啊!   从他之前的排兵布阵来看,刘备更多的是考虑在宛城站稳脚跟,稳定住南阳郡的局势……   难道,这家伙就不怕,被刘表斥责?   曹朋拍了拍额头,站起身来,在军帐中徘徊。   蒯越兄弟,已倾向于自己。可是这并不代表,刘表真的不敢用兵。   作为早年间雄霸荆襄的诸侯,刘表自然也有他的野心。只是,他的格局注定了,他不可能吞食天下。可是,能在那么混乱的年代,自成一方诸侯,也说明了,刘表这个人非同凡响。   听说,刘表的身体在入春之后大有好转。   莫非这家伙,有其他的想法不成?   曹朋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刘表有异动。这家伙坐拥荆襄九郡十余载,根深蒂固,势力雄厚。如果这时候刘表跳出来捣乱,势必会对辽东战局,造成巨大的影响,甚至令曹操功亏一篑。   可问题是,他刘景升有这个魄力吗?   如果换一个人,比如孙权,比如刘备,曹朋一定会加以提防。   但就目前而言,孙权并没有太大的动作。这主要是曹操在去年,设立淮南三郡,遏制了孙权的扩张。据说,甘宁和太史慈等人,已多次发生冲突,双方各有胜负,目前成胶着状态。   孙权不动,而刘备是无力行动。   亦或者说,刘表受了蛊惑,所以才有此举措?   曹朋沉思不语,返回帅案后坐下。   他随手拿起一份奏章,打开来看了两眼。   这奏章,是来自于邓芝呈报。在奏章里,邓芝详细说明了棘阳目前的状况,并谈及刘备的兵马调动。   在这份奏章里,邓芝说:刘备不断向棘阳增派人马。   南就聚渡口的刘备军大营,每日里都会有兵马入驻……根据斥候的观察,南就聚大营在不断扩张,每日白昼,都能看到兵马进入。据邓芝粗略估算,自关平在南就聚扎营之后,南就聚大营至少增加了三万余人……如此众多的兵马入驻南就聚大营,的确令棘阳方面感到了压力。   慢着!   曹朋突然眯起了眼睛。   三万余人?   刘备手里,统共有多少人马?   估计,也就是四五万而已……而今,刘备在博望、西鄂两县,至少屯扎了一万余人。那也就是说,刘备在棘阳,几乎是投入了他全部的兵力?这不可能!如此一来,宛城岂不空虚?   以刘备的性子,断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如果刘表也参与其中的话,那么刘备就不需要投入所有兵马;如果刘表没有参与,刘备更不敢投入这么多的兵马。邓芝说,南就聚而今不断增调兵马。若不是刘备真的倾其所有,那肯定就是邓芝上当。   曹朋依稀记得,想当年何进招董卓入京,结果未等董卓抵达,何进就被十常侍所害……   董卓率前锋军抵达雒阳之后,实力并不算强横。为了掩人耳目,董卓命他麾下兵马,夜晚出城,白昼入城,给诸侯造成了不断增兵的假象,趁机吞并了何进所部,而后才有了乱政之举。   难道说,刘备而今,在效仿董卓不成?   曹朋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但问题在于,刘备做这种假象,究竟是什么目的?   他绝不会是单单为攻取棘阳,而制造这样的假象……他在南就聚大营,做出倾尽兵力的举动,一定是为了掩饰什么。但究竟在掩饰什么?曹朋还有些想不明白,不由得心中生出惶恐。   “来人!”   随着曹朋一声令下,牙兵再次进账。   “立刻去地图来。”   “喏!”   牙兵二话不说,匆匆离开军帐。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副南阳地图,便悬挂在军帐中央。   曹朋走到地图跟前,仔细的查看,并不是用一根炭笔,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条的路径。渐渐的,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刘备不是要打棘阳,他真正的意图,只怕是要和自己,全面开战。也就是说,刘备在南就聚的举动,不过是疑兵之计,其真正的意图,是在……   曹朋用炭笔,在舞阴县的位置,画了一个圆圈。   手握成拳头,狠狠的砸在书案上,他咬牙切齿道:“来人,传我命令,集结兵马,准备开拔。”   一定是这样!   刘备以棘阳为掩护,要偷袭舞阴。   不行,舞阴县如今兵力空虚,岂不是有危险?   曹朋似乎明白了,那梦境的意义,立刻做出决定,准备率部回援舞阴县城。可就在他准备撤下地图,换上盔甲的一刹那,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猛然站在地图跟前,仔细查看了半晌,心里骤然间一咯噔,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刘备在棘阳做疑兵之计,只为偷袭舞阴县城?   不对!   刘玄德所谋,绝不止于此。   关平在南就聚驻营,等于是为刘备打开了棘水东岸的门户。   刘备的人马调动,绝不会只是为舞阴打掩护,否则他也用不着,如此麻烦的调动兵马……   最可能的,是刘备另有图谋。   南就聚渡口被攻占以后,刘备兵马可以在东南阳郡长驱直入。   如果自己这时候回援舞阴……   曹朋用炭笔,在比水滩上画了一个圆圈。说不定,刘备已悄然潜入东南阳郡,藏于比水滩头,等待自己回援。   高明!   曹朋不由得暗自感叹一声,刘备的高明手段。   不愧是被曹操的头号大敌,这计中有计,一环连着一环。只要自己稍有疏忽,说不得就落入刘备的圈套。好高明的计策!只不知道,这连环计是出自刘备之手笔,还是诸葛亮设计?   想到这里,曹朋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冷色。   “公子,何故突然调集兵马?”   就在曹朋思忖之时,陆瑁气喘吁吁,闯进了大帐。   “子璋,你来的正好。”   曹朋看到陆瑁进来,眼睛突然间一亮,“我有一事,需你配合放可奏全功,还请子璋万勿推辞。”   陆瑁闻听,不由得一怔,脱口道:“公子,究竟何事需瑁相助?”   ……   天,亮了!   舞阴城下,旌旗林立,遮天蔽日。   羊衜领着蔡迪和邓艾,站在舞阴城头向远处眺望。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军卒,在城下列阵肃立。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羊衜转身,对前来登城观战的卢毓和濮阳逸轻声道:“看起来,刘玄德这是要和咱们决一死战了。”   濮阳逸面色如常,而卢毓看上去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悠闲之色。   两人相视一眼之后,微微一笑道:“刘玄德虽势大,可要想攻取舞阴,也非易事。   子路,舞阴城门就交付与你。我二人自会尽力稳定城中百姓的情绪……今日,正是我辈建立功业之时。”   “如此,城内之事,就拜托二位。”   羊衜和卢毓濮阳逸两人拱手一揖,而后沉声问道:“八牛弩,可安置妥当?”   “郡丞放心,舞阴城上已装好三十架八牛弩,听凭郡丞号令。”   “如此……小艾和小迪,八牛弩就交由你二人掌管,一俟我发出号令,你二人就准备发射。”   “喏!”   邓艾和蔡迪闻听,顿时喜出望外。   两人身边,各领两名闇士,带着从荥阳过来的弩兵,纷纷就位。   邓艾手持一支木槌,只觉这心里砰砰直跳。眼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他即紧张,又兴奋! 第594章 一枪三剑箭   张飞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由于事发突然,八牛弩射出的枪矛,直接将铁骅骝钉死在当场。张飞猝不及防下,也被摔得头昏眼花。后来又被射中两箭,虽说不是致命伤,可那箭矢上配有倒钩,也着实把这位张三爷折腾的不轻。箭矢被取出来之后,张三爷昏迷不醒,甚至没去迎接荀谌抵达。   荀谌,对此也颇为无奈。   说起来,张飞的处置并不算错误。   当行踪被觉察之后,发动攻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根据他人的转述,张飞当时做出的安排,也没有什么错误。派人诈开城门,而后趁机发动偷袭,是每一个为大将者都会做出的选择。若换一个地方,也许这城池已经攻陷。只可惜,张三爷的运气不好,这次偷袭的,是舞阴县城。   虽然曹朋不在舞阴,但并不代表他会放松警惕。   事实上,曹朋善用奇谋,在西北与马腾父子鏖战,常用奇兵突袭。   这样一个人,又岂能没有防备?就好像曹操最喜欢断人粮道,所以他对自己的粮道,也格外重视。曹朋这么一个好用偷袭的主儿,又怎可能轻易被人偷袭?若当时荀谌在,一旦被觉察到踪迹之后,会立刻摆明车马,绝不用什么偷袭之计。因为,那很可能被对方所设计。   羊衜!   荀谌轻轻拍了拍额头,感到了一丝无奈。   这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名字,却没想到,竟使得张飞险些丧命。   责怪张飞?   不成!   在这件事情上,张飞的决断,并不能说是错误。   如果说张飞有什么错误的话,那就是他太过于轻敌,以至于在被发现了行踪之后,竟冒然出击。   这件事,问题不在张飞。   真正的根源,其实还是在荀谌。   荀谌看了一眼站在身旁,默不作声的赵云,突然有一些后悔:若当时命子龙为先锋,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子龙非统兵之才!   这是刘备对赵云的评价。   但即便是刘备,也无法否定赵云执行命令的能力。   而且,所谓的统兵才能,也不是不能培养。你不给他统兵的机会,就算赵云有这个才能,也无法展现出来。根据荀谌的观察,赵云的确是一个优秀的执行者。而若说行军布阵,统兵打仗,赵云也不是不可以。但赵云最适合统帅的兵种,是骑军……却恰恰是刘备的一个软肋。   刘备手中,骑军不多。   而这为数不多的骑军,基本上是由张飞统帅。   相比之下,张飞比赵云更值得刘备信任,也就使得赵云,失去了施展才华的机会。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刘备才会说出‘赵云不适合统兵’的言语。可想一想,想当初赵云在公孙瓒帐下,也能独领一军,又怎可能不会统兵?说穿了,那只是刘备的一个借口,大家心知肚明。   赵云性情沉稳,行事干练。   如果是赵云替代张飞,肯定会先稳住阵脚。   既然偷袭不成,那就唯有强攻。若为了偷袭而偷袭,反而容易被他人算计,这也是赵云的优点。   “子龙!”   “喏!”   “三将军尚在昏迷,其麾下,就暂由你来统帅。”   “啊?”   荀谌是非常看好赵云,所以微笑着对赵云道:“三将军部曲,皆豪勇之士。若非子龙,何人能令其臣服。在三将军未能恢复之前,骑军就交由你来统领,待会儿,陪我去查看敌情。”   “喏!”   赵云心中狂喜,连连点头。   说赵云没有雄心壮志?那纯粹胡扯!   这年月,但凡有些本事的人,无不希望能建立起一番功业。   赵云同样如此……当初他带领一部人马,不远千山万水,投奔刘备。原以为,可以在刘备帐下得到重用,却不想当上了一个牙门将,亲兵头子。说穿了,他就是刘备的保镖,打手,始终无法像当初在公孙瓒帐下那样,驰骋疆场。虽说刘备待赵云甚厚,可是在赵云心里,却始终存着一丝遗憾。他没办法和张飞争那统兵之权,因为他和张飞争,没有半点优势。   就算争到了,到头来也会和刘备的手下,闹得不可开交。   这绝非赵云所愿!   内心里,他反而有些羡慕夏侯兰。   夏侯兰的武艺和兵法,远不如赵云。当初在白马义从时,其地位更远不如赵云……可现在呢?   夏侯兰在河西独领一军,抵御胡虏,可谓风光无限。   别小看那统兵校尉的职务不高,但是在河西郡,绝对是军方第一大佬。执掌军府,统领兵马,震慑漠北……这,不正是当年赵云和夏侯兰在常山学艺时,童渊对赵云最期许的事情?   可惜,枪王童渊的亲传弟子,未能实现他的理想。   反倒是那个被童渊看不上的家伙,而今却承担了他的理想……   每每思及,赵云这心里面,就不是个滋味。可他能有什么办法?想当初,他看重了刘备,而拒绝了曹朋;而今,他虽然羡慕夏侯兰的好运气,却也没有后悔。只不过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荀谌,命赵云统领骑军,正合了赵云的心思。   心中对荀谌,不免多了几分感激,同时更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骑军带好,方不负荀谌期望。   “射杀三将军坐骑的,就是这玩意儿?”   荀谌安排妥当之后,从帅案上拿起了那支枪矛,仔细的观瞧。   这枪矛,长约九尺,几乎可以比拟普通大枪的长度。枪杆是用坚硬的柘木所治,同时带有一定程度的柔性。枪刃,长二尺三寸,呈三棱形状。看得出,这是对方专门打造而成,与普通的枪矛,还是有一定的区别。每一棱,就犹如一支利剑,锋利无比。这若是要射在身上,定然会制造出一个惊人的创口,根本无法救治。只看这枪矛的形状,就让荀谌感到心惊。   虽说车弩早在春秋战国时便出现,可如此形状的枪矛,荀谌却是第一次见到。   “子龙,这玩意能射多远?”   荀谌抬头,询问赵云。   赵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枪矛,也有些不明所以然。   听到荀谌问他,他苦笑一声道:“说不准,但根据翼德坐骑的创口来看,是被这枪矛一击毙命。当时翼德距离城墙大约一百五十步左右,根据这枪矛的力道,至少在三百步内,杀伤力惊人。”   三百步?   荀谌一蹙眉头!   恐怕不止吧……   他可是亲眼看到,张飞那匹铁骅骝的死状。   枪矛直接贯穿了铁骅骝的脖子,将创口周围的肌肉,都生生撕裂开来。九尺长的枪矛,没入近一半,足以说明了这枪矛被投掷出来时,所产生的巨大力量。这不可能是人为投掷,恐怕舞阴城上,还藏有一些特殊的军械。三百步?赵云的猜测,保守了许多。据荀谌估计,这枪矛的射程,至少在五百步的距离。这也使得荀谌,感到了一丝莫名恐惧!舞阴县城,有多少这种发射枪矛的军械?如果在不明实际的情况下,冒然对舞阴县城发动攻击,必然死伤惨重。   “子龙,随我前去观阵。”   “喏!”   荀谌决定,还是亲自观察一下为妙。   他带着赵云,行出辕门,在距离舞阴城墙尚有六百步左右的距离时,手搭凉棚,远远眺望。   但见得,舞阴城上,寂静无声。   站在荀谌的角度,甚至无法看到舞阴城头上的军卒。   那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舞阴县城的上空。荀谌不由得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久久不语。   “军师,是否要试探一下?”   赵云轻声询问。   荀谌想了想,回头对传令兵道:“命投石机架设,对舞阴县城,三轮轮掷。”   他想要看一看,舞阴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而今,舞阴县城兵力空虚,陈到在博望牵制魏延,而刘备关羽,已悄然设伏,等待曹朋回援。   只要他能攻下舞阴县城,就可以对荆州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之前,荆襄人士碍于曹操强大的军事力量,不敢招惹曹操……可如果能攻占了舞阴,那么对荆州的主战派而言,无疑能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即便是刘表,也会因此而改变之前的决定。   可这并不代表,荀谌会冒然行事。   到了这时候,一切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所谓的劝降言语,根本不需要谈及。既然舞阴城在昨夜对张飞发动了攻击,说明舞阴县城的决心,无法动摇。唯有强攻……荀谌命军卒列阵,在城外架设抛石机,同时更留意舞阴城头的反应。   只是,不管刘备军做什么样的举动,舞阴城头,依然寂静无声……   “三轮论掷。”   荀谌策马来到军阵前,凝视着舞阴城头,一声令下。   百余架抛石机,随着机括嘎吱嘎吱的声响,一枚枚礌石瞬间被抛射而出,狠狠的轰击在舞阴城墙上。巨大的声响,即便是距离城墙甚远,仍可以清晰可闻。不少礌石越过城头,飞进了舞阴县城。轰隆隆的声响不断传来,可是舞阴城头,依旧没有动静,甚至连人影都看不见。   荀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   与此同时,城头上军卒伏身藏于城墙后。   一枚礌石落在城墙上,石屑飞溅……一名军卒猝不及防,被礌石砸中了头顶,顿时脑浆迸裂,倒在血泊之中。   那殷红的鲜血,令邓艾心怦怦直跳。   小脸透着一抹惨白之色,虽说饱读兵书,可是对邓艾而言,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乱石齐飞的景象。城下敌军,数以万计……密密麻麻列阵与城外,给人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威压,使得邓艾紧握木槌的小手,不由得轻轻颤抖。这种无言的试探,最令人紧张!一枚礌石越过头顶,狠狠的轰击在门楼大纛上。碗口粗细的旗杆顿时折断,那轰鸣声,令邓艾手一颤,一槌敲在身前床弩的机括之上……那已经上弦的枪矛,随着木槌敲击机括,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飞射而出! 第595章 吾家幼麟初成长   荀谌策马于旗门下,正观察舞阴县城的动静。   也许是因为对枪矛强大的威力,产生了些许恐惧。虽然推测这枪矛的射程在五百步的距离,可是他却在六百步外徘徊。城头上,毫无动静,依旧是一派死一般的趁机,令荀谌连连蹙眉。   曹朋不在舞阴!   执掌舞阴的曹军主帅,是羊衜和舞阴令吕常两人。   羊衜?   荀谌没听说过……   只知道,羊衜的父亲是羊续,曾出任南阳太守。荀谌知道羊续,因为羊续在当年也是一方名士。能和蔡邕交好,并且成为儿女亲家的人,又怎可能是无能之辈?不过,羊续比蔡邕聪明,也比蔡邕懂得审时度势。熹平年间,汉灵帝登基之后,大肆出售官爵。羊续因无钱买官,而不得不让出太守之位与弘农名士成瑨……就是那个‘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的成瑨。羊续丢官之后,便返回老家,潜心做文章,隐世不出,而得了偌大名声。   反观蔡邕,却因为董卓的关系,而身败名裂,被王允所杀。   羊续,是一个懂得如何存身立命的家伙。但他究竟有多大本事?在当时谁也无法说得清楚……   而今羊衜为南阳郡丞!   说实话荀谌并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吕常,和刘备几次交战而不落下风,为荀谌所熟知。   不过,也仅止于此!   可是现在,舞阴县城所表露出的东西,让荀谌暗自心惊。能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之下,而丝毫不显慌乱,说明舞阴县城的军民,士气高涨,并且政令统一,才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   莫非,这舞阴县城里,还有高人不成?   荀谌不由得勒马,立于阵前沉思。   可就在这时候,忽听远处赵云大声呼喊:“军师,快闪开。”   荀谌顿时警醒过来,抬头看去,只见从舞阴城头飞出一道流光,带着撕裂空气而产生的刺耳锐啸声,如闪电般射向荀谌。在刹那间,荀谌的头皮都乍立起来,瞳孔随之放大,整个人就好像呆愣住一样。   赵云见荀谌危险,纵马飞奔过来,想要救下荀谌。   可是,那枪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让人根本做不出其他的反应。说时迟,那时快,枪矛已经到了近前。荀谌躲闪不及,被当场射中,一头就栽落马下。说起来,八牛弩的射程,在八百步左右。其有效射程,也就是威力最大的范围,是在四百步以内。过四百步之后,枪矛的力道会逐渐减少。荀谌在六百步开外,如果换做一员武将,可能也就是受伤。   可是荀谌,却没有穿戴铠甲。   那枪矛来的突然,让荀谌根本没能做出防备。   只听噗的一声,枪矛正中荀谌肋部,直没入体内……   鲜血,从那枪矛血槽中喷涌而出。等到赵云冲到荀谌跟前的时候,荀谌已经倒地,昏迷不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是让赵云手足无措。   就连在舞阴城头的羊衜,也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他是让军卒藏于城墙后,待刘备兵马靠近时,再发动突然反击……也幸亏此前曹朋治军严谨,军卒们在面临这种危机状况时,并没有出现慌乱。可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站在羊衜的角度,并没有看清楚荀谌被枪矛射中。   可是,眼见着敌军阵前一名文士突然从马上栽倒下去,就算不知道那人是谁,羊衜也能猜出,此人身份不简单。   好个羊衜,虽然年轻,之前更没有上过战场。   但毕竟跟随曹操日久,这眼界和见识,绝对非同一般。   在电光火石间的错愕之后,羊衜迅速做出了反应。他猛然长身而起,从城墙后站起来,厉声喝道:“八牛弩,乱射。”   邓艾在敲击机括,发射枪矛的一刹那,也懵了!   对于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而言,面对如此恢宏的场面,换做任何人,都会感到紧张。以至于枪矛射出时,邓艾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要知道,羊衜军令尚未发出,邓艾竟抢先发射枪矛,这在军中,绝对是一桩要命的罪过……一时间,邓艾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羊衜一声令下,总算是让邓艾反应过来。   “蔡迪,装箭。”   蔡迪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也醒悟过来,大声指挥旁边的军卒,转动绞盘,拉开弓弦。与此同时,他从一旁抄起一根枪矛,重新装在弩机之上。邓艾举起木槌,狠狠砸在了机括之上,那枪矛铮的一声响,离弦而出,朝着城外敌军军阵方向射出。城头上,已连夜安装了五十架床弩。五十支枪矛同时射出,刺耳的锐啸声,在战场上空回荡,却使得邓艾一下子平静下来。   管他呢,既然已经发射,那就别再顾忌。   一支支枪矛呼啸着飞向了敌阵,而刘备军阵前,则是一片慌乱。   赵云冲到荀谌跟前,跳下马来,想要将荀谌救回去。可这时候,数支枪矛飞射而来,逼得赵云也不敢闪躲,舞枪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奇异弧形。大枪翻飞,将一支支枪矛挑飞出去……与此同时,赵云大声吼道:“速救军师,后退,向后撤退!”   该死的曹军,竟然装备有这样的武器。   六百余步,这可是六百余步啊!   竟然还有如此巨大的力道,着实出乎了赵云的意料之外。   按照之前的猜测,这枪矛射程也就是五百步左右。可没想到,竟然超过了六百步,恐怕能达到七百步,甚至八百步的射程。也幸亏距离远,枪矛抵达的时候,力道已减弱许多。可即便如此,赵云每崩飞一支枪矛,都会感到手臂发麻。身边,已有十几人被枪矛射中,倒在血泊之中。   好在,刘备军也算是久经战阵,虽然惊慌失措,却没有出现溃散局面,而是在赵云的指挥下,缓缓后退。   不过,阵前那一百多架投石机,却遭遇了致命的攻击。   在枪矛凶狠的力道下,那一架架投石机,瞬间变成了击碎,散落一地。   “子龙,这是怎么回事?”   张飞从昏迷中醒来,冲出军营,就看到荀谌浑身是血,被军卒抬回营中。张飞顿时大惊,连忙跑到阵前询问。当听闻事情经过之后,张飞不由得暴跳如雷,不顾赵云的阻拦,立刻下令:“攻击,给我攻击……今日不踏平舞阴,俺绝不收兵,传令三军,给我向舞阴攻击……”   张飞疯了!   没错,他是真的要发疯了……   昨夜行踪败露,本想要诈开城门,偷袭舞阴。   结果被对方给识破,不但白白搭进去了一员大将辅匡,还丢进去了三十名白眊精兵。张飞自己,更被曹军射杀了坐骑,险些死在舞阴城下。而今,又是这该死的枪矛,竟伤了荀谌。   身为刘备的元从老兄弟,张飞而今也明白了,一个优秀的谋主,对于刘备而言,是何等重要。   虽然说,刘备看重诸葛亮。   可是在张飞眼里,诸葛亮虽然有些能耐,可是和荀谌相比,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若荀谌军师死在这里……   张飞疯了!   在他的督战下,刘备军开始朝着舞阴,发动起潮水般的攻击。   投石机虽然被摧毁了,可是还有井阑车,还有云梯,还有其他攻城器械。二十辆井阑缓缓驶出大营,朝着舞阴城头靠过去。井阑上,弓箭手不断向城头放箭,试图压制曹军的弓箭手。   羊衜面色如常,丝毫不见慌乱。   等了这么久,虽然是因为邓艾那无心一箭,而破坏了他之前的计划,可不管怎么说,刘备军终于开始进攻了!羊衜呛啷一声,拽出肋下佩剑。宝剑高高举起,猛然做出一个劈斩的动作。   “弓箭手,抛射!”   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在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开弓放箭。   嗡嗡嗡……   一轮轮箭矢从城头上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线,向城下落去。   一千五百名弓箭手同时开弓放箭,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   “小艾,给我对准那些井阑,不要让他们靠近。   抛石机,准备……听我命令,抛射!”   舞阴城墙后,数十架抛石机早已经准备完毕。随着羊衜一声令下,数十枚礌石呼啸着飞出县城。   而邓艾此时,也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八牛弩,稳住……休要慌乱。   五架床弩对准一辆井阑,听我命令,给我射。”   邓艾俨然如同一个久经战场的将军,丝毫不见慌乱。   他举起木槌,狠狠砸在那床弩的机括上。铮的一声,又一支枪矛弹射飞出,正中一辆井阑车上。那井阑车遭受如此猛烈的攻击,不由得在原地一阵晃动。井阑上的弓箭手站立不稳,有几人从车上栽落下来。蔡迪指挥军卒,转动绞盘,将弓弦张开,而后迅速填装一支枪矛。   他和邓艾之间,配合极为熟练。   枪矛装好之后,邓艾趴在床弩上移动两下,再次敲击机括。   这一次,枪矛正中井阑挡板,巨大的穿透力,令那厚实的挡板,木屑飞溅,顿时碎裂不堪……   “大家不要慌乱。   贼军靠拢,自有弓箭手负责。尔等对准井阑后再发射,听我命令,稳住……全都给我稳住!   发射!”   邓艾将木槌交给了蔡迪,在城头上跑动起来。   每到一架床弩边上,他都会大声的呼喊,鼓励军卒士气。   一个十岁的孩子,声音甚至还带着童稚气……可不知为什么,当他呼喊的时候,却让那些床弩手,立刻冷静下来。枪矛射击,也随之变得更加准确。所有人依照邓艾命令,朝着井阑,发动了一轮轮的攻击。   远处,羊衜看了邓艾一眼,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 第596章 间隙   铛铛铛!   鸣金声在舞阴城下响起。   张飞即便是心中再有不满,也不敢违抗军令,只得下令收兵。   天色,将晚。   舞阴县城若磐石般坚硬,丝毫没有露出破绽。城墙上残留着礌石砸过的痕迹,城头上窜起一道道浓烟。当刘备军潮水般退去的一刹那,从舞阴县城方向,传来了雷鸣般的欢呼声,有劫后余生的兴奋,但在张飞的耳朵里,却好像是在嘲笑……嘲笑他张飞的不自量力行为。   环眼圆睁,张飞咬碎了钢牙。   他气冲冲返回军营,见到赵云劈面就问:“子龙,俺眼见就要攻破舞阴,何故在此时鸣金收兵?”   攻破舞阴?   赵云心中苦笑!   我只见你损兵折将,却奈何不得舞阴县城。   那县城上的八牛弩箭,犹如噩梦一般,令军卒们心惊肉跳。   二十辆井阑,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折损了七辆。更不要说,完全无法对舞阴县城形成弓箭压制,没有保护的军卒,犹如飞蛾扑火一样,死伤无数。短短功夫,刘备军折损了近千人。   虽说打仗不可能没有死伤,但问题是,你根本无法奈何舞阴城……   可这些话,赵云不可能说出来。   他是一个好部曲,但却不是一个好的谋臣。   赵云不会争,也不知道该如何讲话。更多时候,常山赵子龙属于实干派,却不知道如何与人交流,更不清楚,该怎样把自己的意愿,转达给对方知晓。这也是刘备一直不肯让他独领一军的原因之一。反倒是张飞,你看他五大三粗,看似莽夫一般,但他会去争,会去抢。   说他是居功自傲也好,说他是恃宠而骄也罢。   总之,张飞咋咋呼呼,而且屡犯错误,却能被委以重任,独领一军。   因为张飞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他的内心想法,在这一点上,赵云的性格决定了他比不得张三爷。   “军师醒了!”   “啊?”   赵云轻声道:“军师的情况很不好,三将军快去看看吧。”   张飞顾不得再去和赵云争执,连忙一路小跑,跑进了中军大帐之中。大帐里,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众将早已守候在里面。当张飞冲进来的时候,恰逢军医往外走,张飞上前,一把将军医攫住手臂。   “军师情况如何?”   “军师他……”   那军医一脸的忧虑,显然情况不容乐观。   张飞勃然大怒,一把将那军医推倒在地,“你这鸟厮,若救不得军师,留你何用?”   说话间,他拔出宝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要取那军医的性命。一干武将,噤若寒蝉,竟无一人敢站出来,为那军医说话。张飞手起剑落,却见寒光一闪。铛一声响,一柄宝剑架住了张飞的宝剑,张飞怒喝一声,后退两步扭头看去,确是赵云及时赶来,拦住了张飞。   “子龙,欲阻我乎?”   “三将军,何苦迁怒他人?   想必先生已经尽力,此时杀人,与战事不祥。”   张飞一双环眼圆睁,刚要开口喝骂,却听到从床榻上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翼德,休得无礼。”   “军师。”   张飞闻听,立刻把赵云和那军医丢下,跑向床榻边。   史书上曾记载,张飞重士大夫,而轻士卒。他对荀谌的尊敬,是发自于内心,仅次于刘备。   至于诸葛亮,张飞一直瞧不上眼。   一方面固然是诸葛亮年纪太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荀谌在士林中,所享有的偌大名望。颍川荀氏,可不是琅琊诸葛氏可以相提并论。累世清名,所积累下的人望和威信,即便是刘备在荀谌跟前,也从不敢有半分失礼。若不是荀谌开口,张飞甚至可能,和赵云拔剑相向。   赵云心里轻叹一声,走上前将那军医搀扶起来。   “先生勿怪。”   他把军医送出中军大帐,突然压低声音道:“先生趁此机会,赶快离开军营。   若军师无恙,尚一切都好说。万一……只怕到那时候,谁也拦不住三将军,你还是快走吧。”   军医的脸色发白,听赵云说完,也不赘言,拱手一揖到地,转身匆匆离去。   看军医远去,赵云深吸一口气,转身返回中军大帐中。此时,荀谌气色败坏,那张清癯面容,全无半点血色,如死人的面孔一样惨白。他握着张飞的大手,说话都透着一丝丝吃力。   “我本想借此机会,为主公谋一根基,不想这小小舞阴县城,竟如此难对付。   翼德,我若不在,你切不可莽撞行事,当即刻收兵,返回宛城。主公而今藏于比水滩头,准备伏击曹友学……你通知主公,当稳守宛城,结交南阳豪强。尽可能劝说李珪刘虎二人出兵参战,如此一来,也可以避免刘荆州的责难。荆襄,虽未大江龙腹,却为四战之地,不可以为根基。主公若要中兴汉室,当设法谋取西川。不过,还需留意,西川和荆襄两地豪强的冲突。不可以弃荆襄豪强不顾,亦不可完全依靠荆襄士人,否则的话,必将有祸事。   若主公谋取西川之后,切不可急于出兵。   当效仿孙氏父子在江东之举措,接纳南荒蛮族……曹友学在河西之举措,可以为借鉴。   且不可穷兵黩武,恐难以长久。翼德,你性情刚烈,好意气用事,而今正是主公危急存亡之事,你当收敛脾气,不可以再随性由之。子龙有大才,可惜不擅言语,你当多多帮衬他。”   荀谌这一番话,几近于交代后事。   张飞虎目含泪,连连点头。   那枪矛给荀谌造成的伤害,着实巨大。   肋部被枪矛撕裂,甚至可以看到体内的脏器蠕动。   如此伤势,就算是华佗前来,也无法挽回荀谌的性命。荀谌心知肚明,在交代完了张飞之后,再也无力开口,躺在榻上,气息渐渐的微弱下来。想当初,荀氏三若闻名于颍川,兄弟三人感情深厚。可无奈后来,还是因政见而产生了冲突。荀彧投奔了曹操,而荀谌则归附袁绍。   此天不予我!   荀谌脑海中,浮现出少年时兄弟三人求学的情形,那惨白如纸的面庞上,竟渐渐浮现出一抹红润。   可惜,你我兄弟无法再次对决。   而今你胜了一着,若有来世,你我再见分晓……   紧握着张飞手臂的大手,突然松开。   荀谌头一歪,再无半点气息。   张飞坐在床榻边上,脑袋里已空白一片。他久久无法相信,荀谌已经死亡的事实,好半天,他突然一声怒吼,“来人,给我点齐兵马……今日若不踏平舞阴县城,为军师报仇雪恨,某誓不为人。”   帐中众将,闻听顿时面面相觑。   张飞的心情,大家都可以了解。但这个时候再出兵攻打舞阴,无疑是一个差到极点的选择。   荀谌的死,令士气低落。   此时发动攻击,又如何能取得胜利?   虽有哀兵必胜的说法,可问题是,而今军中,已不是简简单单的哀兵可以形容。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该如何劝说张飞。很明显,张飞已经暴走了……一个暴怒的张三爷,与喝醉了酒的醉鬼没什么区别。这时候上去阻止张飞,弄不好会丢了性命。   “三将军,不可!”   赵云上前,一把抓住了正要往大帐外行去的张飞。   “军师遗命,让我等立刻撤兵,返回宛城。”   张飞的眼睛通红,厉声道:“子龙,何不欲为军师报仇?主公命你保护军师,军师受伤时,你又在何处?”   言下之意,就是指责赵云渎职,才令荀谌致死。   如果换做旁人,马上会一句话顶回去:如果不是你三将军冒进受伤昏迷,军卒群龙无首,我又何必去安抚兵士,稳定军心?   可偏偏赵云,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他胀红了脸,喏喏却不知如何开口。但手上仍紧紧的抓着张飞的手臂,不肯放松半分。   “赵云,给我松开手。”   “军师遗命,命我等撤兵返回。   今军师尸骨未寒,三将军欲抗命乎?令军师不瞑目!”   “你……   张飞瞪着赵云,而赵云却毫不示弱的回视。   两人僵持了半晌,张飞终究是无法甩开赵云的阻拦。毕竟赵云不是他那些部曲可比,早在建安四年,便投奔刘备,数次救刘备于危难之中,更立下了无数功勋。张飞不可能像对他部曲那样随心打骂,而赵云的身手,比之张飞由强横一分,也使得张飞,不得不心存顾虑。   “就这么撤兵,岂不被人耻笑?”   “是主公基业重要,亦或是三将军颜面重要?”   “子龙,你……”   赵云一句话,噎得张飞半天回不过来气。好半天,他颓然让步,“那你说,咱们当如何撤兵?”   “此时撤兵,舞阴必然追击。   云愿断后,掩护大军撤离。三将军可趁夜保护军师遗骸,返回宛城。若曹军追击,云愿为三将军阻之。”   张飞沉默了!   半晌后,他一顿足,气呼呼道:“就依子龙所言。”   ……   夜色,笼罩比水滩头。   正是仲夏,比水滔滔,在月光下,一道道银鳞闪动。   刘备走到滩头,眉头紧蹙。   “兄长,小贼屯扎羊册镇,不进亦不退,究竟是何居心?”   关羽走上前来,轻声询问。   刘备摇摇头,“按道理说,小贼应该已经接到舞阴被袭的消息,可是却迟迟没有回援迹象……这其中,必有诡计!云长,咱们不可以再继续等待,若子时小贼不至,你我就偷袭羊册镇。” 第597章 曹家小贼今何在?   黎明时,羊册镇静谧无声。   偌大的一个镇子,连一个活物都看不到,更不要说曹军的踪迹。   刘备站在羊册镇的镇口,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他的脸色,格外难看,在晨光中,透着一抹铁青色。而关羽则纵马于羊册镇长街之上,只听蹄声阵阵,道不尽的沉闷和压抑。   “该死的,这是一座空营。”   关羽跳下马来,快步走到了刘备身前,“兄长,咱们上当了……这里是一座空营,连个人影都不见。”   刘备面颊抽搐,突然间嘶声吼道:“小贼,去了何处?”   是啊,曹朋去了何处?   这偌大的羊册镇,怎会变成一座空城?曹军在哪里?羊册镇的百姓,又在哪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备心里,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他感觉,自己这一次,很有可能中了曹朋的奸计。   “立刻派人前往南就聚,通知坦之,让他小心曹军偷袭。”   曹朋踪迹皆无,那必然是有所行动。   一是回援舞阴县城,可是刘备关羽久候不至,说明曹朋并没有回兵。如果没有回援舞阴县,那就是驰援棘阳。刘备对曹朋,也算是有所了解。特别是曹朋在凉州一连串的征战,无不显示出,此人善用奇兵,智谋过人。万一,他放弃舞阴不管,而强攻南就聚,岂不是断了自己的后路?想到这里,刘备突然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连忙大声下令,命军卒集结出发。   “兄长,坦之在南就聚,早已做好了准备。   又有子仲和孝起协助,小贼就算是偷袭,恐也难以成功。咱们何不回兵舞阴,与军师他们合兵一处。小贼而今明显是要用那围魏救赵之计。咱们偏不隧他心思,攻陷舞阴,则马到功成。”   刘备闻听,顿时陷入了沉思。   没错,若攻打舞阴,倒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此次出兵,本就是要攻城掠地,打击曹朋。而今曹朋不上当,舞阴方面的兵力空虚。军师他们在舞阴县城,已整整一日,想必有所斩获。自己这时候前去舞阴,正好可以集中兵力。   就算曹朋回援舞阴,刘备也不需要为退路而担忧……   刘备用兵,颇为灵活。   最重要的是,他能采纳别人的建议。   关羽此计与刘备而言,恰到好处。思忖之下,刘备一咬牙,点头道:“就依云长所言,立刻向舞阴出击。”   命令传出,军卒立刻行动起来。   不过,关羽却似乎不太甘心,在犹豫了片刻后,向刘备建议道:“兄长,不如你我兵分两路,我继续埋伏在比水滩头,你则往舞阴,与军师合兵一处。一俟小贼得到消息,必然会放弃原来的计划,回援舞阴。我可以在比水滩头,继续伏击此獠。即便是杀不得小贼,也能令其损兵折将……到时候,兄长可无后顾之忧,而全力攻击舞阴,如此则南阳郡必然臣服。”   “云长之策甚妙,就依计而行。”   当下,刘备和关羽分兵两路,准备撤离羊册镇。   可就在这时候,忽见探马飞驰而来。   那马上的斥候在刘备身前下马,匍匐地上,气喘吁吁的说:“启禀主公,大事不好……刚得到消息,今晨曹朋与棘阳邓芝杜畿夹击南就聚,少将军拼死奋战,虽将曹军击退,却损失惨重。少将军身负重伤,孝起先生下落不明……幸子仲将军自涅阳出兵援助,堪堪稳住阵脚。”   “什么?”   刘备大吃一惊。   曹朋,果真偷袭了南就聚?   而关羽,更露出紧张之色,“坦之可有危险?”   “少将军已被送往涅阳救治,目前尚不太清楚。   子仲将军派人前来求救,若无援军,子仲将军恐难以保住南就聚大营,还请主公速做决断。”   南就聚大营一旦丢失,曹军便可以渡河,而直逼涅阳。   如果曹军攻占了涅阳,就等于掐断了荆州和宛城的联络。别的不用说,单只是这粮草,就要面临巨大的问题。刘备攻占宛城,夺取博望、西鄂三地,可军粮并不算太充足。特别是刘备在宛城招兵买马,兵力直逼五万。这也使得宛城三地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刘备为拉拢民心,所以没有在三县征收赋税。他的军粮,几乎完全来自于新野的输送,来自于荆州补给。   涅阳一丢失……   刘备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他原本准备秋后对曹朋发动攻击,原因也就在这军粮上。   而今,他敢对曹朋用兵,很大程度上,是赖于新野的粮道安全。   “曹友学,好手段!”   原本,刘备要和曹朋争取时间。   但现在看来,曹朋似乎抢到了一个先手……   即便这时候他攻击舞阴,涅阳丢失的话,势必会令军心不稳。   如今之计,先稳住南就聚大营,绝不可使曹朋渡河而击。至于舞阴县城,有荀谌在,取胜只在早晚间。   刘备拿定了主意,立刻命关羽为前锋军,火速赶赴南就聚大营。   子仲,就是麋竺。   麋竺堪称是内政的好手,但是于军务,却略显不足。   他的忠心,自然无需置疑。麋环是刘备的老婆,有这层关系在,刘备倒也不需要担心太多。   可问题是,若曹朋真要强攻南就聚,他顶得住吗?   ……   火急火燎,刘备督大军,在正午时分抵达南就聚。   此时,南就聚大营,弥漫烽烟。渡口上仍残留着斑斑血迹,看得出这里,曾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事。   军卒们在打扫战场,将一具具尸体安置妥当。   正值仲夏,天气炎热。   如果不及时的处理那些尸体,弄不好就会出现大规模的瘟疫。对这一点,勿论是刘备还是麋竺,都非常清楚后果。所以,刘备抵达南就聚大营后,就先巡视了一下战场,检查情况。   黎明前,曹军突然向南就聚发动了偷袭。   典满许仪两人,曾一度攻入南就聚大营中……关平仓促应战,却遭遇典满许仪两人联手攻击。此二人,皆豪勇之士。比之他们的父亲,或许还有些不如。但也已经达到了准超一流武将的地步。关平虽然善战,可是在两人夹击之下,也没能讨得好处。在乱战中,关平被许仪用铁流星击伤,而后又被典满砍了一刀,当场就昏死过去。若不是关平亲随拼死将关平抢回去,弄不好,关羽这时候就要承受第二次丧子之痛……随后,麋竺援兵抵达,才算将曹军赶出南就聚大营。   此一战,刘备军损失惨重。   死伤人数,当在千人以上,更有失踪军士,不计其数。   南就聚大营前的鹿砦拒马,几乎彻底被毁,只留下一堆被焚烧过后的狼藉……   而最可惜的,还是陈震的失踪。   陈震,字孝期,宛城认识。   南阳陈氏,本身也是一方豪强。其渊源,属颍川陈氏的一个分支,在本地有着非凡的声望。   陈震忠恪,老而弥笃。   此人早年曾为袁绍帐下谋士,后苍亭之战,陈震返回老家。   他和刘备,相识甚久。以至于当刘备入主新野的时候,陈震在第一时间,便投奔刘备去了。   当时诸葛亮还未出山,陈震和荀谌,一主内,一主外,可谓相得益彰,为刘备左膀右臂……不过,随着诸葛亮的到来,陈震的地位略有下降。毕竟,从大局而言,陈震比不得诸葛亮。但在一些细节上,刘备却仍需要陈震协助。没想到,这南就聚一战,竟使陈震失踪……   在原来的历史中,陈震是追随刘备入川的元勋功臣。   刘禅称帝时,陈震曾官至太尉。   而今,竟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据军卒介绍,南就聚大营最为混乱的时候,陈震为保证渡口不失,率部前去支援。而当时攻击南就聚渡口的,正是南阳郡兵曹史杜畿……按照这个说法,陈震绝对是凶多吉少。就算没有被杀,也一定被曹军俘虏,否则不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刘备心中,无比悲恸。   “曹朋,可曾搦战?”   “自天亮后曹军撤兵,再未来袭。   而今,杜袭背依桃花林,在棘水东岸扎下营寨,与棘阳呈掎角之势……二将军曾前去搦战,曹军也坚守不出。至于曹朋小贼,并未出现。说不定此时,正在棘阳县城之中驻守……”   “曹友学,未曾出现?”   刘备听罢,不由得一怔。   他扭头向关羽问道:“云长,你去搦战时,可曾见到曹友学?”   “未曾。”   关羽的心情非常差,次子毙命,长子重伤,使得他心神不宁。   若非要等待刘备,他此刻早已赶赴涅阳。闻听刘备询问,他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便再未出声。   刘备,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根据刘备对曹朋的认识,那是个身先士卒,喜欢冲锋在前的主儿。   曹军偷袭南就聚大营,却不见曹朋踪迹;那么,曹朋此时,又在何处?   “可曾派人,往棘阳打探?”   “已派人过去了!”麋竺苦笑道:“只是棘阳方面,守卫森严,即便是混进去,想要送信出来,也非一件易事。   不过,我倒是听被俘的曹军士卒说,昨晚曾有一支人马抵达棘阳。   据他的描述,好像是曹朋的飞驼兵……飞驼兵既然已经抵达,想来曹朋此刻,应是在县城里。”   道理上,说的过去。   可不知为何,刘备却感到心绪不宁,有些坐立不安…… 第598章 反戈一击   宛,屈草自覆也。   其含义有二:其一是芳草盖地;其二则是四方高而中央下。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宛城的地势地貌,也恰好符合了宛城的特征。其三面环山,东西北有山峦起伏,南面育水(今白河)流经,土地肥沃。作为南阳郡郡治所在,同时又是东汉的陪都,宛城的城墙高而坚厚,八丈高的城墙,随着岁月的流逝,几经修缮,透出雄浑之气。   这座城市,也曾历经战火。   当年黄巾之乱时,南部大帅张曼成调集百万大军围攻宛城而不得,却也将这座古老城池,破坏的千疮百孔。后来,历经历任太守动工修缮,而今的宛城城墙,比之当年更见雄浑……   这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   建安十二年五月十八日入夜,一支人马悄然来到宛城城下。   看兵卒衣甲,似是一支溃军,人数大约有六七百人的模样……为首的一员将领,浑身浴血,骑在马上摇摇晃晃,似身受重伤。当这支人马出现在官道尽头的时候,立刻引起了宛城守军的关注。有人立刻呈报宛城令麋芳,麋芳听闻消息,则戴上亲随,匆忙间登上了城墙。   “尔等,何方军马?”   “麋县令,我等是往南就聚增援兵马,不想在途中遭遇曹军伏击,损兵折将,只得原路返回。”   “南就聚增援兵马?”   麋芳闻听,顿时一惊。   他命人向城下投掷了火把,见这支溃军的装束,的确是刘备军的装束。   难道说,主公在南就聚失败了?   “曹军,如何会出现在西岸?”   “回县令,今晨曹军猛攻南就聚,关平将军重伤。   我等奉命驰援,不想被强渡棘水的曹军伏击……一路退下来,只余这些兵马,请麋县令开启城门,放我等入城休整。”   “那主公何在?”   “我等小卒,焉知主公去向?”   话说的倒也没错,刘备的去向是被严格保密。   南就聚大营,除关平之外,也只有麋竺和陈震知晓。   这些小卒,怎可能清楚刘备的动向?若他们真能回答出来,那麋芳一定会产生怀疑。不过,也正因为这些军卒不清楚,才打消了麋芳的怀疑。探马说,南就聚凌晨的确是发生战事。想来这些军卒,是从西岸驰援南就聚的兵马,被曹军伏击。曹军有多少人渡河?主将又是何人?   麋芳顿时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在盘问,便下令打开城门。   “一会儿,带那个军司马,前来见我。”   麋芳身在宛城,对于前方的战事,知晓不多。不过依照他的想法,这场战事,理应似摧枯拉朽一般。可没想到,曹军竟然在南就聚占了一个偌大的便宜,连关平那厮,也身受重伤。   说来也奇怪,麋芳和麋竺两人,虽为兄弟,性子却完全不同。   麋竺雍容敦雅,处事沉稳,有亲和力;可麋芳呢?却显得有些轻浮毛糙,且鲁莽,好斤斤计较。用一个通俗点的词句来形容,就是麋芳这个人,是个小心眼,而且好高骛远,喜欢和人攀比。   他和关羽之间,并不算太和睦。   若论根源,可以追溯到当初刘备初至徐州之时。陶谦当时将徐州托付刘备,麋芳并不赞成。   作为徐州本地人士,他更倾向于陶谦之子陶商,而非刘备。   为此,他和刘备相处并不愉快。直到后来妹妹麋环嫁给了刘备之后,麋芳才算改变了态度。   只不过,他和刘备的关系倒是缓和了,可是与关羽的矛盾,却一直存在。   关羽性情傲慢而清高,并不把麋芳看在眼中;偏偏麋芳也是个傲慢的人,他觉得我是刘备的大舅子,你关羽凭什么看不起我?两人因此而多次产生冲突,幸得麋竺和刘备在中间调解,总算没有激化矛盾。不过,这矛盾终究是存在,两人谁都看不上对方,所以互不理睬。   关平是关羽长子,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关羽的秉性。   他和他的父亲一样,看不上麋芳;偏偏麋芳又喜欢在关平面前摆长辈的架子,也使得两人时常发生争执。在徐州时如此,在汝南时如此,到了荆州,还是如此……后来刘备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把关平留在涅阳,而带着麋芳来到了宛城,将两个人算是分隔开来。而今,麋芳听说关平身受重伤,心中虽为刘备担忧,可是又有一种莫名的喜悦。走下城门楼时,麋芳的脸上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在心里不住的嘀咕:小贼无能,为何不坏了坦之性命?   与此同时,城下军卒,也开启了城门。   那一支溃军缓缓向城门靠近,为首的那名军司马,依旧匍匐在马上,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可能从马上栽下来。   这时候,一个校尉模样的青年,走上前来。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彭福,见过将军。”   军司马说着话,便从马上下来,踉跄几步,险些站立不稳。   那校尉一见,不由得紧蹙眉头,忙上前把他搀扶住,“彭福,尚能坚持否?”   “末将,尚能坚持。”   “且随我来,麋县令有事要问你……”   军司马闻听,连忙强打精神,跟随在校尉行去。   在他身后,溃兵缓缓进入宛城城洞,两伍军卒颇有默契,向左右让开,在不经意间,就卡死了城门洞口。   “敢问将军何人?”   “呃,某非将军,领宛城统兵校尉……我叫向宠。   待麋县令询问之后,你便归入我帐下听命。对了,你家将军何人?为何我见你如此陌生?”   看似极为随意的一问,却暗藏杀机。   军司马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就是向宠?   那个在出师表中,被谈及曰‘能’的向宠吗?   看他年纪,而今也不过十八九岁,却已官拜统兵校尉,可见刘备对他的重视。不过想想,似乎也不足为奇。刘备娶了宜城向朗之女,说起来和向氏也算是一家。这向宠是向氏族人,只不知道和向朗是什么关系。那么,刘备重用此人,到也在情理之中……此人不可小觑。   “末将乃赵融将军帐下军司马。”   “呃,是子玉将军的部曲……对了,子玉将军可好?”   “将军身体尚安康,原本听闻南就聚遇袭,赵将军准备亲自前往……可是军中事务繁多,故而命末将与另一部人马前去驰援。哪知道,被曹军伏击……实在是愧对赵将军的期望。”   “哈,曹贼狡诈,你非他对手,也在情理之中。”   向宠与军司马一边走,一边说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来到了门洞之内。只见那门洞后,站着一名男子,看年岁,大约在三旬出头的样子。一身锦袍,外罩甲胄,手扶佩剑。火光中,这男子面似冠玉,颌下生着短髯。   往那里一站,看上去颇有气度。   向宠道:“这就是麋县令。”   说话之间,向宠朝着麋芳点了点头,那意思是告诉麋芳:我探过口风,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麋芳微微一笑,心里顿时如释重负。   他虽然放这支人马入城,可要说没有提防,那也不太可能。   毕竟这支人马,虽穿着刘备军中衣甲,可谁又能保证,不是敌人所装扮?向宠询问的那些问题,恰恰是为了试探这军司马。当时彭福若是有半点错误,向宠就会一声令下,取彭福首级。   要知道,彭福手中虽有兵卒,但不过些许入城。   这时候若向宠动手,可以轻而易举,将彭福等人干掉……   麋芳走上前来,看了彭福一眼。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彭福似乎有些眼熟。   也正是这种熟悉,使得麋芳彻底放松了警惕……既然眼熟,那一定是见过的。说不定他陪刘备视察军务的时候,和这人打过交道也不一定。不过,想他堂堂刘备近臣,又怎可能去刻意记住一个军中小校?麋芳放下心来,在距离那彭福尚有几步距离的时候,才停下脚步。   “我问你,可看清楚,伏击你们的曹军,是何人统帅?”   “呃……当时事发突然,末将也看得不是特别真切。倒是曹军之中,有一人极为骁勇,杀我袍泽甚多。末将依稀听人呼唤他……”彭福做出一副回忆的模样,趁人不注意,又向前蹭了两步,距离麋芳更近,麋芳刚要开口,却听彭福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曹军唤那人公子。”   “公子?”   麋芳闻听,眼睛一亮。   “是何装束,做何打扮?”   “那人持方天画戟……披唐猊宝铠……呃,他的坐骑,极为神骏,嘶吟之时,若龙吟虎啸,百兽皆惊。   末将倒是有些印象,他那匹马,似乎就是传说中的狮虎兽。”   曹朋,渡河了?   听彭福的描述,麋芳立刻反应过来,这彭福说的是什么人。他与向宠相视一眼,就见彼此的眼中,都透着一抹骇然之色。   曹朋,竟然渡河了!   就在这时候,一名军卒过去牵彭福的坐骑。   哪知道那匹马突然间发怒,仰蹄一声长嘶,若龙吟狮吼一般,铁蹄抬起来,将那军卒一下子踹翻在地。   “那匹马,就好像末将这坐骑一般。”   “啊?”   麋竺闻听彭福这一句话,突然间打了一个寒蝉。   一种不祥的预感,有心而生,他下意识的想要扶住手中佩剑,却见那彭福突然猱身而生,肩膀向前一记凶狠的撞击,把麋竺一下子撞翻在地。左手一抬,一枚铁流星脱手飞出,朝着向宠便砸过去。向宠吓了一跳,本能的闪身躲避。说时迟,那时快,彭福拔刀而上,口中暴喝,“飞驼兵,动手!” 第599章 夺宛城   西极含光宝刀,在火光照映下,闪过一抹瑰丽蓝芒。   向宠也不是那种无能之辈,身为日后蜀汉统兵上将,自有其一身不俗本领。他反应奇快,闪身躲避铁流星刹那,拔刀相应。铛的一声轻响,双刀交击。向宠那口百炼钢刀,就好像豆腐一样,被西极含光宝刀斩为两段。   “好刀!”   向宠忍不住大叫一声,身体猛然一个后仰,避过对方凶狠的一刀。   可是,没等他直起身子,却见那‘彭福’抬腿一记下劈,正中向宠的胸口。巨大的劲力,把向宠一下子劈翻在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立刻昏迷不醒。与此同时,麋芳也狼狈的爬起来,手指着‘彭福’,瞠目欲裂,嘶声吼道:“你就是曹朋……小贼,竟敢来宛城送死……”   麋芳知道,曹朋有一匹马,名叫狮虎兽。   据说是他在朔方时收来的宝马良驹,能生裂虎豹,神骏异常。   他没见过狮虎兽,却听说过这种宝马良驹。即便是当年吕布的赤兔马,也无法与之相比。   先前在城上,并未留意到彭福的坐骑。   可就在刚才的一刹那,彭福坐骑突然发飙,岂不正符合那狮虎兽的特征?   麋芳立刻醒悟过来,‘彭福’就是曹朋。   怪不得,刚才看这家伙有点面熟,原来是他!   麋芳早年间在徐州时,曾与曹朋打过照面。两人虽然没有说过话,可他却远远的看到过曹朋。   下邳之战时,张飞劫走了曹朋的粮草,使得曹朋率部,堵住了刘备大营。   那是麋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曹朋。时曹朋怒断辕门大纛,令麋芳印象极为深刻。虽然在那以后,他没有再见过曹朋,而且曹朋在这些年来,变化很大。在下邳时,他身体还很单薄,体格不甚健壮,给人一种清秀文弱之感。然而现在,特别是曹朋开始修炼白虎七变和五禽戏之后,身体日益强壮,与当年颇有不同之处。可那双眼睛,还有那种气质,却始终无法改变。   曹朋,怎么会出现在宛城?   这就要从那天夜里说起……   曹朋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刘备此次用兵,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所谋甚大。从刘备在南就聚兵马不断进驻的假象,曹朋看出了一丝破绽。他猜测出,刘备一定会在他回援舞阴的途中,设下埋伏,等他上钩。   舞阴,有羊衜等人在,曹朋倒也不太担心。   至少在短时间里,刘备想要攻克舞阴县城,可能性不太大……   刘备要抄他的老巢!   曹朋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但他也清楚,以他现在的力量,若是和刘备硬拼,胜算不大。即便是胜,也是一个惨胜局面。   如果南阳郡只有他和刘备两人,曹朋倒不会介意,和刘备面对面的来一次碰撞。   可问题在于,南阳郡还有一个刘表。   虽说以蒯越蒯良兄弟为首的荆襄世族,已向他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可与刘表而言,没有足够的武力威慑,一切都是虚假。别看刘表现在表现的挺软弱,那是因为曹朋手中有足够的力量。如果曹朋和刘备硬拼,想来刘表会非常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一方面,曹朋遭受打击,另一方面,刘备的实力会被削弱,他可以趁机将刘备吞并。那时候,刘表一定会出兵。   当初,他敢帮着张绣抵御曹操。   那么现在,他也不会介意,给曹操添一些乱……   一俟刘表拿下了整个南阳郡,将直接威胁许都。而辽东之战尚未结束,曹操又无法抽身出来,到时候江东趁势而起,与刘表联手出击,弄个不好,会令曹操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所以,曹朋绝不能和刘备硬拼。   他必须要保住元气,等待辽东之战结束。   可现在,刘备打上门来,曹朋也无法退避。他刘备要打曹朋的老巢,那他曹朋,为什么不能抄刘备的老家?   曹朋仔细分析了刘备的兵力分布,得出宛城兵力空虚的结论。   如果,他攻下了宛城,那么必然会令刘备从舞阴撤兵。只待汝南李通援兵进驻桐柏大复山,那么曹朋,就可以稳住而今的局面。只不过,打宛城并非一桩容易的事情。关键在于,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兵临宛城城下?曹朋和陆瑁商议之后,设计了一个巧妙的计划。   他命陆瑁假扮自己,先期抵达棘阳。   而后命典满许仪,邓芝杜畿四人奇袭南就聚大营,造成南就聚大营的混乱……   曹朋趁着刘备军混乱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渡过了棘水,潜入棘水西岸,而后直逼宛城。   至于他的身份,也是经过了认真的考虑。   赵融赵子玉,是朝阳人。   投奔刘备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此人官拜育水都尉,负责棘水西岸地区的治安。手下兵马,大多是一帮子农民兵,不堪大用。   而最主要的,赵融此人属于诸葛亮马良一袭的荆州系。   和刘备麾下的大部分将领,并不算熟悉,甚至彼此间,还有一些矛盾。此人胆小,如果知道宛城发生危险,绝不会出兵救援。而且,他驻扎在鱼梁矶,距离宛城有一段距离,足以给曹朋以充足时间,来进行谋划。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这一点而言,曹朋必须要感谢贾诩。   这家伙手中,有刘备帐下所有将领的资料!   贾诩擅用阴谋,虽然说这个时代,还没有情报战这么一个说法,可是贾诩对情报,却有着先天的敏锐触觉。他在南阳两年,经营出了一个就目前这个时代而言,堪称完善的情报网。   在这贾毒蛇的手里,刘备麾下有什么将领,家庭状况如何?有什么喜好,称得上是一清二楚。   凭此情报,曹朋对刘备军中的将领,了若指掌。   冒充赵融部曲,无疑是一个最佳的选择。所以,曹朋假名彭福,前来宛城。   彭福二字,也有出处。   这‘彭’,音同朋,是曹朋的名字。至于那‘福’,自然是出自曹朋乳名阿福。   只不过,曹朋没有想到,这宛城城中,不仅仅是有一个麋芳,还有一个日后的蜀汉名将……   麋芳的叫喊声,并没有让曹朋惊慌失措。   相反,曹朋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笑容。   “子方先生,别来无恙。”   说话间,就见曹朋错步旋身,身形快如闪电。就如同一抹幽灵,穿梭于迎面而来的亲兵护卫之中。脚踩天罡,身形错闪。每一次旋身躲避,一枚铁流星就脱手飞出。一道道寒光掠过,只听到那人群中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铁流星夹带巨力,例无虚发,准确的击中对手。   那些亲兵护卫,接二连三的倒下,或是脑浆迸裂,或是骨断筋折。   曹朋随身带着十五枚铁流星,在瞬间发出。而他手中的西极含光宝刀,更迸射出一道道奇诡刀光。将宛城兵卒砍翻在地。麋芳这边刚爬起来,从一名军卒手中抢过来一杆长枪在手。   未等他站稳脚跟,曹朋已冲到了跟前。   只见他健步如飞,三两步冲到麋芳身前,举刀就砍。   刀光闪闪,刀气纵横。   西极含光宝刀撕裂空气,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啸。麋芳啊的一声大家,举枪相迎。哪知道,只听咔嚓一声响,麋芳手中的长枪,被西极含光宝刀一分为二。长刀刀势不减,径自劈斩下来。麋芳再想要闪躲,可就有些来不及了!他不由得眼睛一闭,心道一声:我命休矣……   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钢刀加身的感觉。   睁开眼睛看去,却见一口明晃晃的钢刀,就架在他的肩膀上。   刀刃泛着一抹幽蓝光芒,在钢口中流转,似带着一种奇异的灵性。这也是‘含光’二字的由来。   曹汲打造出这口西极含光,完全是一个意外。   将刀芒纳入钢口之中,其实是一个失败之举,却不想造就出这口独一无二的西极含光宝刀。   曹汲打造七剑三刀,以西极含光最为珍贵。   用曹汲自己的话来说:若让我再打造一支西极含光来,根本不可能……   也就是说,这口宝刀在这个时代而言,是独一无二。也许未来许多年中,它还会是独一无二。   “所有人,全都给我住手。”   就在曹朋动手的一刹那,化妆而来的飞驼兵,也纷纷举起了兵器。   措不及手的宛城兵,那会想到这些个看上去狼狈不堪的‘自己人’,会突然间向他们出招呢?   只数息功夫,就有几十人倒在血泊之中。   飞驼兵一拥而上,冲进了宛城城门。城门口上,也不过百十名军卒,又如何挡得住这些悍勇兵卒?   曹朋制住了麋芳之后,厉声喝令。   他压低声音在麋芳耳边道:“子方先生,我此来可不想大开杀戒。   若你不识相,定取你项上人头。还不让你的人,给我放下兵械就缚?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   逼人的刀气,令麋芳汗毛乍立。   耳听曹朋的话语,麋芳心知,这位爷,绝对是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主。   “尔等,弃械吧。”   若换做是糜竺镇守宛城,曹朋还真未必敢来偷袭。盖因糜竺,是一个忠恪刚烈之人……换句话说,糜竺属于那种硬骨头。就算是落到了曹朋手中,也绝不会轻易投降,甚至不惜玉石俱焚。   可惜,镇守宛城的人,是麋芳!   虽说他和麋竺是兄弟,可是两人的性格,却相差甚巨。   随着麋芳这一句话出口,曹朋的心里,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 第600章 大踏步撤退   夜,深沉。   从育水上游吹来的风,驱散了仲夏的炎热。   对于宛城百姓而言,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入夜后,从城门口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响彻天地。虽未持续太久,却足以将人们的睡意驱散。紧跟着,长街上传来铁蹄声阵阵,令人胆战心惊。   有那好事的人,想要打开一道门缝,查看外面的情况,却立刻被家人阻拦住。   “休多事,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对那些世代居住于此的老宛城人而言,经历过百万黄巾围城之后,就神马都是浮云了!黄巾之乱后,一直到建安元年,整整十余年间,南阳郡虽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规模的战事,可小战争却不止。先是剿匪,清剿黄巾余孽;而后诸侯相争,你打过来,我打过去……再后来,刘表入主荆州,令南阳郡稳定了一段时间。可没过多久,张济张绣叔侄来到了南阳,又是一阵冲突。等张济张绣叔侄稳住了脚跟,曹操率部前来,而且一打就是三次,次次惨烈无比。   宛城人总算是看出了端倪。   若是盗匪山贼来袭,最好举家逃难。   因为这些盗匪山贼毫无规矩可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可若是诸侯相争,只要不是太过于惨烈的战事,宛城告破之后,基本上不会出现大规模的动荡。   这些诸侯,可都是要脸面的人。   他们占领一个地方,首先要安抚民心。   想当初,夏侯惇驻扎宛城,是三令五申,整顿军纪。   而刘备占领了宛城后,更严令部曲秋毫不犯,甚至免去了一年税赋。   曹朋和刘备对峙,宛城人心知肚明。这宛城究竟是姓曹还是姓刘,对他们而言,其实关系不大。   最重要的是,谁能给他们带来好处。   只要他们不去招惹是非,想必那些军士,也不会骚扰他们。   在经过片刻混乱之后,宛城便恢复了平静。那些降卒们,有条不紊的被押送到了校场看押,曹朋也没有对这些降卒,进行大规模的屠杀。反而在进入校场后,还送来粮食,让他们自行做饭。这样一来,降卒们自然也就不会去激烈的反抗,宛城就这样,被曹朋轻而易举的夺得。   回想起来,曹朋也是暗道侥幸。   整个宛城守军不足两千,而且在曹朋偷袭时,军卒们大都在休息,根本没有做出任何防备。   而宛城的守将麋芳,并非一个意志坚强之人。   曹朋对他,说不上喜欢,但也算不得反感。麋芳的小心思太多,太注重个人的得失。历史上,此人和傅士仁因一己之私,见死不救,而累得关羽败走麦城被杀。而后,担心被追究,投降了孙吴。私心越重,就越是怕死。若宛城守将换一个人,或者那向宠的年纪长一些,有了足够的资历,恐怕曹朋再想偷袭,难度就随之增大。多亏了刘备,让麋芳驻守宛城。   麋芳下令,宛城军卒停止抵抗,使曹朋兵不刃血,夺取了宛城。   不过,随即而来的问题,却又使得曹朋犯难了……   这宛城,该如何处理?   曹朋此次偷袭,是轻装出动,麾下兵卒,不过八百人!   偷袭,足够了!   可要说想要占领宛城,难度太大。   且不说这城中降卒的人数,是己方两倍有余。而今天黑,宛城军卒还没有觉察,若天亮后发现了曹朋兵力缺少,必然会出现暴乱。曹朋虽然有把握控制住宛城的局面,但是却没有信心,抵挡住刘备军的反扑。而今他算是孤军深入,外无援军,想要占领宛城,谈何容易?   可若是就此放弃,曹朋又感到可惜。   好不容易夺取了宛城,就这么平白还给刘备,却非他所愿。   坐在宛城府衙大堂之上,曹朋一手托着下巴,思忖着对应之策……   “公子,这宛城还真是富裕。”   陈式兴冲冲跑来,向曹朋汇报。   他是在曹朋祖宅建好后,离开中阳镇,随曹朋一同来到舞阴。曹朋发现,这个自己前身的好友,并非一个简单的人物。武艺不俗,已直逼一流高手的水准,在二流巅峰状态。只不过,陈式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比曹朋还要大两岁。而今再想突破,是万万不可能……虽然成不得真正一流武将,可是在曹朋而今的部曲当中,也算是抢眼。至少,可以担当一些重任。   姜冏留在舞阴,而庞德前往湖阳支援。   曹朋顺理成章的把陈式提拔起来,让他暂领飞驼兵。   “怎么说?”   曹朋被打算了思路,却没有露出不快。   陈氏笑道:“刚才在西校场里,发现了三十囷粮草。   据守卫粮仓的人说,是前些时候刘备从新野运送过来,准备充当军饷所用。乖乖,三十囷,看上去可真吓人。”   “多少?”   “三十囷。”   曹朋立刻起身,“快带我过去看看。”   没想到,刘备在宛城县里,囤积了这么多粮草。一囷是三千石,三十囷,可就是近十万斛。一斛一百二十斤,这三十囷粮食,差不多有一千万斤。刘备囤积这么多粮草有什么用处?   答案呼之欲出!   刘备早已有了计划,要和自己决一死战。   三十囷,想来是倾刘备所有。他在新野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家底儿。而今他把这些家底儿都搬到了宛城,那目的不是非常明显?虽然曹朋不清楚新野而今还有多少粮食,可依稀能感觉到,刘备的家底儿,已不会太多……这些粮草,绝不能再留给那大耳贼……   想到这里,曹朋突然心生一计。   “子范,立刻派人通知城中百姓,每家出一人,前来领取粮食。   每家勿论人口多少,可得五斗粮食,丑时之前,必须要分发完毕。剩余粮草,给我集中起来,一把火全都给我烧了。寅时之前,全军撤离宛城,在卯时必须渡过育水,进入南山,不得有误。”   “啊?”   陈式闻听,顿时一怔。   “撤出宛城?   友学,咱们才刚占领了宛城啊……”   这就是陈式和庞德之间,最大的区别。   若是庞德或者姜冏,曹朋发布命令之后,二人会在第一时间执行,而不是提出什么疑问来。   而陈式,才由一个山民,转而成为军人。   从骨子里,他还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没有成为一个军人的觉悟。   曹朋眼睛一瞪,陈式立刻闭上了嘴巴。   他感到心疼!   可是又无可奈何。   宛城县户籍登记,有一万七千户人家。但实际居住在宛县县城里的,不过六千多户而已。现在距离丑时,还有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从时间上算,绰绰有余。六千多户,每家五斗,也不过百万斤粮食。也就是说,曹朋这一把火至少要焚掉九百万斤粮食……这对于在半年前,还要为温饱而努力的陈式而言,怎可能不感到心疼?可是,军令如山,他也没有办法。   曹太守要分粮食?   军卒敲着铜锣,沿街通知。   许多人家听到了消息,全都呆愣住了!   自古以来,只听说官府从百姓手里拿走粮食,而今居然要分发粮食,确实让人感到稀奇。   不少人一开始并不相信,担心这是曹朋征兵的花招。   毕竟,能拎得起六十斤粮食的人,肯定有一把子力气。你总不可能让一个连走都走不动的老头子,跑去领粮食吧。很多人心中存有怀疑,可毕竟有那胆子大的,忍不住诱惑,打开家门,跑去粮仓。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这些人拎着一袋子粮食回来,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真的要送粮食?”   “那还有假!   已经把粮食领回来的人,兴奋的说:“校场那边正在盛装,快点过去吧,丑时之后,就停止分发了。”   众人闻听,顿时兴奋起来。   于是,就看见一座座房舍打开门扉,人们推着小车,或是牵着骡马,往校场走去。粮仓校场上,灯火通明。陈式指挥军卒,将一袋袋粮食分发出去。看着百姓们脸上灿烂的笑容,曹朋顿时感到,心中无比的畅快……   ……   鱼梁矶,刘备军大营。   赵融睁开一双朦胧的醉眼,一脸不快之色道:“何时,扰人清梦?”   晚饭时,他和部曲喝了不少酒,以至于虽睡了良久,仍感到有些昏沉沉,头脑不清。鱼梁矶,位于宛城以西三十里,负责周遭治安。赵融昨日听闻南就聚发生战事,便立刻集结兵马。不过,他并非是要去救援南就聚,而是在鱼梁矶附近严加戒备。南就聚那边,属于神仙打架,轮不到他赵融去管。他只要看守好鱼梁矶,保证大营无虞,就算是完成了他的任务。   自己有几斤几两,赵融非常清楚。   刘备和曹操之间的冲突,还真不是他可以参与……   亲兵唤醒了赵融,语气惶急道:“将军,大事不好,宛城起火。”   “起火就起火,关我何事……啊,你刚才说,哪里起火?”   “宛城,宛城大火。”   赵融闻听,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他连忙披衣而起,冲出中军大帐,手搭凉棚,举目向远处观瞧。   但见宛城方向,火光冲天。   那火势极为凶猛,将半边夜空,照映通红……宛城大火,果然是宛城大火!   赵融虽不清楚那宛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知道,宛城而今囤积三十囷军粮。这么大的火,莫非是……   他来不及考虑太多,大声喊道:“来人,立刻点起兵马,随我前去救火!” 第601章 南山故道   刚过寅时,南山被浓重的夜色所笼罩。   正值黎明前最为黑暗的一段时间,起伏延绵的南山,犹如一座巨兽,匍匐在育水河畔。南山,也就是后世所说的伏牛山。南阳之所以得名,也正因为它位于伏牛山之阳,故而名南阳。   曹朋策马冲上一座山丘,扭头向远处被火光所笼罩的宛城看去,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失了这批粮草,看你刘备能如何?   若你从那些宛城百姓手中征收,势必将激怒南阳人,从此之后,难以立足;可你若是不征收粮草,则将面临断粮风险。你刘玄德麾下数万大军,难不成全都靠新野供给?恐怕新野,也承担不起。到时候,刘备将面临一个选择,是重新归附刘表,听从刘表的调遣,还是……   此前刘备攻占南阳,说穿了也是迫于蔡瑁等人的逼迫。   虽说他取得了一场辉煌胜利,可却犯了刘表的忌讳。刘表不想和曹操翻脸,你刘备却突然向宛城用兵。说不好听一点,你这就是犯上,你这就是意图谋反!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刘备攻取了宛城,固然有一个立足之地。但也等同于从刘表帐下分离出去,相互间不再有关联。   如果刘备复又归附刘表,刘表也会接纳。   毕竟一个刘备能打,也确实是刘表所需要的人才。   但再想要之前那么大的自由度,恐怕就难了!刘备一旦被刘表所节制,就等于是进入囚笼的猛兽,再难制造麻烦。对于曹朋而言,他不求能一下子干掉刘备,绑住他手脚,便已足够。   “友学,还是你高明!”   陈式走上前,一脸敬佩之色,“若再走的晚一些,怕咱们就要腹背受敌了。”   原来,就在曹朋等人分发完粮草,准备撤离宛城的时候,忽然得到了消息:张飞将返回宛城。   舞阴战事不利,荀谌被射杀城下。   张飞有千个不愿意,也知道再想攻打舞阴,恐怕也不太现实。   在和赵云一番争执之后,他也只好点头答应撤兵。但大军撤离,并非一桩简单的事情……即要收整辎重,还要防备舞阴的追击。张飞本想压阵保护大军撤离,但又被赵云拒绝。   赵云的理由,非常简单:若舞阴追击,三将军可能忍住?   言下之意就是说,我担心你那暴躁的脾气,会为撤离造成麻烦。   张飞倒也知晓轻重,于是便保护着荀谌的灵柩,先行撤退,由赵云复杂断后。这一路下来,张飞憋屈的很。即将抵达南山的时候,他派人返回宛城禀报,让麋芳准备好营地和帐篷,供大军落脚。哪知道,传令兵抵达宛城的时候,宛城已经落入曹朋之手。得知张飞即将返还,曹朋也不敢迟疑,忙命人点起大火,提前撤离宛城,并迅速渡过育水,进入了南山。   “子范,你说这么大的火,张飞能否看见。”   曹朋没有接话,反而扭头,笑眯眯的看着陈式问道。   陈式一怔,点头道:“当然可以看见……你看那宛城的天空都给烧红了,莫说张飞驻扎南山脚下,就算是再远一点,也能觉察到状况。嘿嘿,这么大的火,恐怕那位三将军会急红了眼。”   “若你急红了眼,当如何为之?”   “啊?”   陈式搔搔头,笑道:“若是换做我,一定会立刻率部赶往宛城。”   “那从山口到宛城,有几条路?”   “路可是不少……从南山过来,至少有五六条路……不过要说距离最近,恐怕就是……”   陈式突然闭上了嘴巴,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不就是咱们现在走的南山故道?”   南山故道,是一条小路,从山口穿越南山,可以在最快的时间,抵达宛城。只是这条路很窄,必须要经过一处名为夹皮沟的地方。那夹皮沟,两边是丘陵,灌木丛生,草木繁茂。   如果张飞走南山故道,岂不是要和自己打一个照面?   陈氏咽了口唾沫,轻声道:“友学,你不会是想要和那位三将军,在这里决一死战吧。   我听说,他可是带了万余人马。咱们还不足千人,如何与那张飞相争?要不然,咱们改一条路?”   “万余人,又能如何?”   曹朋冷笑一声,“你以为那张飞会把万余人揣在兜里不成?”   “你的意思是……”   曹朋反手,从马背兜囊里取出一个陶罐。   “这是我在宛城库房里找到的东西。”   “啊?”   “桐油!”   曹朋笑眯眯的说:“撤离宛城时,我命飞驼兵每人携带了两罐。   我听说,走南山故道必经一处‘夹皮沟’的地方。若我把这一千多罐桐油全都浇在夹皮沟,而后一把大火,张飞莫说万余兵马。就算他有十万人,我也可将其吞之。张飞心急救火,必不会防备……子范,传我命令,飞驼兵加快速度行进,务必在卯时前,抵达夹皮沟……”   陈式此时,则是一脸的敬服。   看看人家,这脑袋长的……   大家都在忙着撤退,想要避开敌军。   可曹朋却已经想好了如何消灭敌军的主意!怪不得阿福离开中阳山以后,混的风生水起,更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便坐上了太守的位置。此前,陈式心里多多少少还有点不太舒服,觉得曹朋他们能混起来,纯粹是走了狗屎运……可现在看来,曹朋王买他们能做到今日的位子上,绝非是靠运气而来,那是有真才实学在里面。若当年自己没有离开中阳镇,而是和曹朋他们一起离开,也许……陈式对曹朋,是心服口服,再也没有早先那些可笑的念头。   曹朋看在当年兄弟的情面上,让他统帅飞驼兵。   只要自己跟着老兄弟,不断建立功业,迟早也能有一番事业!   想到这里,陈式在马上一拱手,“末将这就传令。”   看着陈式离去的方向,曹朋浓眉一挑。   说实话,他不喜欢陈式。   虽然说这个人和他的前身,还有王买从小一起长大,可是却和现在的曹朋,没有半点关系。   这个人太市侩,太功利!   可以用,却不可以托付重任。   曹朋在心里,已经悄悄给陈式打上了一个烙印。   这不是一个会像王买邓范那样,即便是曹朋让他们送死,也会毫不犹豫冲上去的好兄弟;他也不是庞德那种文武双全,忠心耿耿的角色,甚至连比姜冏也有偌大的差距。也罢,且送他一场富贵,权作是了却当年的那份情谊。等回去舞阴之后,还是让姜冏担任牙门将为好。   这个陈式,曹朋信不过……   ……   正如曹朋所猜测的那样,张飞也觉察到了宛城方向的火光。   舞阴之战,莫名其妙的失利,让张飞感到非常憋屈。而最让他烦躁的,还是荀谌的突然死去。   张飞憋了一肚子的火,在抵达山口,扎下营寨后,便命人取来酒水,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哪知道,睡到半夜,突然被亲兵叫喊起来。走出营寨,当他看到宛城方向的火光时,顿时懵了。   宛城,起火了?   这宛城好端端,怎会起火了……   张飞二话不说,连忙点起兵马,要横穿南山,赶赴宛城查看。   可这匆忙间,也无法把所有人马就点起。他只好带上本部三千骑军,先行出发离开营地,而后安排部曲,保护着荀谌的灵柩,随后跟进。夜色漆黑,山路也不是太平坦。张飞心急火燎,不断催促兵马加快速度,结果却令几十匹战马在山道上马失前蹄,制造了一次次的混乱。   若在平时,张飞可能还会让军卒稳上一稳。   可现在不行,宛城起火,必然是发生了大事,他必须要尽快赶去宛城,查看一下情况……   眼见着,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的光亮,卯时将至。   张飞一行兵马,终于抵达夹皮沟。由于行色匆忙,许多人都感到了疲惫,前锋军的速度,随之放慢。   “不能停下,传我命令,加快速度。”   张飞见兵马行进速度放慢,心中大怒。   他用马鞭狠狠的抽打那些放慢了速度的兵卒,严令军士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有军卒前来禀报:“三将军,前方的道路,被封死了。”   “啊?”   张飞闻听一怔,连忙催马和那小校赶去查看。趁着张飞离去的功夫,不少军卒纷纷停下来,有的甚至趴在马背上,不停的喘气。   果然,夹皮沟山路上,被一堆碎石断木所阻。   张飞一蹙眉头,厉声喝道:“立刻把路障清理干净,三军不可下马,随时准备出发。”   “喏!”   前锋军的军卒,立刻下马开始清理山路上的碎石断木。   一名军卒一边丢石头,一边大大咧咧的咒骂道:“这上面是什么东西,怎地觉着粘糊糊,好像是油污。”   “是吗?”   有一个伍长上前,俯身抽了抽鼻子,“好像是桐油。”   “桐油?”   这荒山野岭,哪儿来的桐油!   不好,有埋伏……   那伍长转身,刚要开口喊叫,却听到夹皮沟两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响。   紧跟着,一支支燃烧的火箭从夹皮沟两侧的暗处飞出,呼啸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抛物线,飞落而下。数百支火箭齐射,沾满了桐油的灌木杂草,顿时燃烧起来。火势来的很突然,蔓延的也极为迅速。张飞本骑在马上,正焦急的观察前方状况。突如其来的火箭飞射而来,让他顿时呆愣住了。   本能的,他大吼一声:“有埋伏,速走。”   想走?   可没那么容易!   眨眼间,夹皮沟变成了一片火海,把张飞连同他那三千名骑军,尽数吞没…… 第602章 欺人太甚   “让开!”   四周烈焰蒸腾,战马嘶鸣不止。   张飞急红了眼睛,一声怒吼,纵马向前冲去。丈八蛇矛枪擎在手中,身体在马背上,做出一个弓状姿势。那疯狂的气势,令周遭兵卒惊恐不已,也不知这位三爷,究竟发了什么疯。   火势越来越大,迅速将整个夹皮沟淹没。   从两边飞来的箭矢越来越密集,不少军卒坐在马背上,生生被那袭来的火箭,射程了刺猬一般。只是,那火箭上同样抹了桐油,并在箭杆上包裹了一层麻布。点燃之后,即便是射在人的身上,依旧不会熄灭。虽说包裹麻布,会影响准头。可在这个时候,谁又会真去在意。   夹皮沟里,有近两千灌的桐油。   那一罐三斤,也就是足足六千余斤的桐油。整个夹皮沟到处都是,只要把箭矢射进夹皮沟里,就算是达成了目的。在这种情况下,曹军几乎是毫无目的的散射,乱射……依照着曹朋的命令,曹军必须要在五十息间,将一胡禄燃烧的箭支全部射出。至于能射死多少人,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不过,狭窄的夹皮沟山路上,此时挤满了人。所以也不需要刻意去瞄准,就能轻而易举的射中对方。有那骑军,在眨眼间变成了火刺猬,惊得战马嘶吟不止,令局面更加混乱。   张飞虽然暴怒,却也知道,如果继续逗留此地,势必全军覆没。   后军已经乱成了一团,根本无法突围。唯有向前,唯有向前冲锋,破开路障,才能有生路。   “给我冲,往前冲!”   张飞巨吼声连连,努力稳住胯下坐骑。   他一边冲锋,一边拨打飞来的火箭。   眼见着就要到了那路障的跟前,也不知是从哪儿飞来了几支火箭,落在路障上面。   只听轰的一声,一蓬烈焰顿时腾起。   路障燃烧起来,如同一支巨大的火把,横在山路中央。   张飞丝毫没有畏惧,环眼圆睁,须发贲张。他在马上坐稳身形,掌中丈八蛇矛枪嗡的一颤,凶狠刺击。人借马势,马借人威。那丈八蛇矛枪就如同一条巨蟒般,呼啸而出,在路障里一根需三人合抱的巨木之上。   “开!”   随着张飞一声巨吼,运足了丹田气,丈八蛇矛枪借势一挑。   那根重量近千斤的巨木,竟被他一下子挑起来,呼的飞向路边……   巨木之上,火焰蒸腾。在空中滚动,犹如一个巨型的火把,声势骇人。这根巨木被挑开,路障至少被清除三分之一。   张飞勒马后退两步,再次挺矛刺击。   又是一根巨木,被生生挑飞出去……   路障,眼见就要被清理干净。军卒们也渐渐冷静下来!有道是,将是军中胆,这个时候,若张飞乱了分寸,那么所有军卒,也就失了魂魄。可张飞连挑两根巨木,令士兵们顿时精神振奋。他们齐声欢呼,更有军卒举着盾牌,冲到了张飞身旁,为他遮挡飞来的火箭袭扰。   张飞挑走两根巨木之后,已是气喘吁吁。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纵马冲上前,手中丈八蛇矛枪舞动,不断的幻化出一个个的圆弧,而后大喝一声,大枪把第三根巨木挑飞出去,前方的道路,随之变得清晰起来。   “休要慌张,随我突围!”   张飞厉声吼道,纵马而出,从那低矮的路障上,一跃而过。   有张飞带头,军卒们立刻随之效仿。一匹匹战马从路障上越过去,冲出夹皮沟那熊熊烈焰。   远处,火箭已止息。   曹军射完了箭矢后,纷纷撤离原地,在曹朋的带领下,已不知所踪。   策马冲上一处土丘,看着四周群山环绕,冷冷清清,张飞突然间仰天一声长啸,“曹友学,你家三将军,誓不与你善罢甘休!”   巨吼声,在山中回荡,久久不息。   曹朋勒住了战马,侧身回头向后看去,嘴角轻轻一撇,森然冷笑:“且饶了你这莽夫,来日必取你性命。”   不是他不愿打,而是这个时候,不适合打。   渡棘水,袭宛城,连夜撤离,伏击夹皮沟……这整整一昼夜,曹军几乎没有得到片刻休整,一直在转战奔波。大家都已经累了,有不少人在伏击的时候,差一点就在密林中睡着了……   加之夹皮沟地势不是太好,并不适合混战。   若强行出击,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实非曹朋所愿。   大丈夫当知进退!   曹朋就很清楚,什么时候可以出击,什么时候不可以出击。张飞等人冲出路障,气势正炽。这时候和他们交锋,反而适得其反。让他们憋着吧,老子才不和你玩儿这种意气之争的把戏。   想要杀我?   只管放马过来……   ……   夹皮沟的火势,渐渐止息。   浓烟翻滚,呛得人连连咳嗽。山路上,横七竖八倒在数百具尸体,看上去让人顿感凄然……   不少军卒,是被浓烟给呛死得。   还有一些人,则被烧得面目全非。   张飞站在路边,看着眼前这一幕凄凉景象,也不由得悲由心生。   原本一场万无一失的战事,而今却变成了如此模样。舞阴憋屈,可这夹皮沟大败,更让张飞憋屈。他甚至没有看到敌人的踪迹,便折损了近三成的兵马。若是在战场上,三成的死伤,几乎可以导致一场溃败。眼下虽说没有出现溃败,但是看那些军卒的模样,与溃败何异?   “传我命令,留五百人清理尸体,其余人随我继续赶路。”   虽是一场惨败,可张飞却不能不稳定情绪,继续赶路。宛城方面的情况还不清楚,想来那冲天的烈焰,与袭击自己的那些人有莫大关联。张飞没有看到对手是谁!可他却有一种直觉,袭击他的人,就是曹朋!在南阳郡,敢偷袭宛城,伏击自己的,除曹军之外还能有谁?   而曹军中,有这个能力的,恐怕也就是那曹家小贼一人。   张飞对曹军的了解,远不如曹朋对刘备军的了解那么深刻。但是对曹军的主要将领,他却非常清楚。   而今,在曹朋手下,无非几员大将。   魏延是张飞的老对手,来历也非常清楚。当初听说义阳武卒结局时,张飞也不胜唏嘘。刘备更在私下里说,若非那黄射小儿,只怕曹朋魏延,而今还留在荆襄,说不定还能为他所用。   不管这句话是对是错,张飞对魏延,倒还算是认可。   除魏延之外,典满许仪两个毛头小子,虽勇武,却不足以惧。真正算得上曹朋助手的人,也就是曹朋的亲兵牙门将庞德、棘阳令邓芝、兵曹史杜畿,以及那位主记室史,刘备的小师弟,南阳真理报主编,卢毓。这些人,都是随曹朋一同来到南阳,甚得曹朋所重。张飞虽然对曹朋恨之入骨,但对于曹朋的能力,也是颇为赞叹。同时,他又是个重士大夫而轻军士的人。卢毓算起来,和他是同乡,而且又是卢植的儿子,张飞又岂敢有半点不敬之理。   别看卢毓不掌兵,可他手里的南阳真理报,却胜似千军万马。   刘备也想学曹朋那样办一份喉舌报纸,但可惜,他没有曹朋的便利条件,也花费不起那般昂贵的费用,最后只能罢休。除这些人之外,张飞谁也不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这次,竟然……   张飞抖擞精神,督促兵马上路。   在黎明时分,兵马行出了南山故道,抵达育水河畔。   ……   “有兵马向宛城逼近?”   赵融正指挥人扑灭宛城校场中的大火,闻听小校来报,不由得一怔。   “有多少人,是何装束?主将何人?”   “回将军,人数似乎不是太多,大约两千左右。看上去一个个破衣烂衫,形容极其狼狈……主将何人?倒是不太清楚。因为没有旗号,所以无法肯定。对了,看打扮,却是自己人。”   “自己人?”   赵融露出迷茫之色。   “将军,会不会有诈?”   一名部将靠拢过来,提醒赵融道:“将军莫忘记,之前曹军就是用这种手段,才偷袭了宛城,火焚粮草。说不定,他们故技重施,二袭宛城,使一个拖刀计。您想啊,他们已经撤走了,肯定觉得,咱们不会防范。于是再次前来偷袭,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也不一定啊……   末将听人说,那小贼狡诈,诡计多端。   将军可不能没有提防。”   赵融闻听,顿时恍然。   他连连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对了,你叫什么?”   “末将,张达。”   赵融大喜,“张达,说的好!   若非你提醒我,险些又中了那小贼的诡计。传我命令,立刻点起人马……张达,你就率一支人马,埋伏在城外。待听到城上梆子响,你就从旁出击,咱们两下夹击,定要让那曹贼好看。   对了,从现在开始,你为军司马,统领一部军士。”   这张达,原本只是军中一个小小的军侯,却没有想到,只说了几句话,便成为军司马,升了一级。   张达喜出望外,连忙躬身施礼道:“末将,必为将军效死命。”   “速速下去准备,咱们就来一个守株待兔,要那曹贼好看。”   赵融说着话,便命人点起兵马。他顶盔贯甲,亲自登上了宛城城头,手搭凉棚,举目远眺…… 第603章 气倒张三爷   阴,无风。   黎明时,育水河畔,乌云密布。   若在往常这个时间,天光早已大亮,视线也极为清晰。可由于是一个阴天,所以光线显得很昏暗。   张飞率部渡过育水后,情绪已多多少少稳定下来。   按照惯例,他理应先派人前去通报宛城。可由于心情烦躁憋屈,加之这里是宛城,是他的地盘,也就没有考虑太多。远远的,就看到了宛城坚厚城墙,张飞总算稳住了心神。看宛城的状况,似乎并未遭遇兵祸。不过那城中滚滚浓烟,又令他心烦意乱,于是下令加快速度。   原本以为,到了宛城,便万事无忧。   哪知道抵达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城头上人迹皆无。   又是这种状况!   张飞对于这种寂静,着实有些讨厌。舞阴城下连连吃亏,他对这种装神弄鬼的行径,是打心眼里感到厌恶。原本刚平静的性情,顿时又开始烦躁起来。就见三爷催马来到城下,刚要叫开城门,却听到城头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响,紧跟着箭矢如雨点般,从城头上倾泻而来。   把个三爷,吓了一跳。   他连忙勒马,只是他这战马,是刚刚更换,还没有完全驯服。   突如其来的箭雨,让战马一下子惊了。   仰蹄直立而起,希聿聿长嘶不停。可如此一来,那如雨点般的箭矢,可就全都射在了马身上。   那匹马眨眼间就变成了插满箭支的刺猬,一声悲鸣,翻倒在地。   这也是张飞此次出征,折损的第二匹战马。长这么大,张飞还没有出现过连续折损战马的情况。马匹悲嘶,但张飞却早有防备。当战马仰蹄而起的一刹那,他已经甩蹬,从马背上窜了下来。也幸亏三爷骑术精湛,如果按照十级来计算的话,他的骑术,至少也达到八九级。   换个人,至少也要摔得头昏脑胀。   可就见张飞从马上跳下来,一个就地十八滚,而后翻身站起。   虽然无恙,但模样却很狼狈。丈八蛇矛枪也被丢到了一旁,只气得张飞,哇呀呀暴跳如雷……   但城头上的箭矢,却不会理财张飞的心情。   随着那急促的梆子声响不绝于耳,箭支越来越密集。张飞刚站稳身形,就见一蓬箭雨飞来。他连忙拔出宝剑,一边后退,一边拨打雕翎。这心里面的郁闷之情,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该死的,这宛城莫非易主了?   就在张飞心绪不宁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喊杀声。   一支兵马,从身后突然出现。马上一员小将,跃马拧枪,便冲进了张飞的骑军之中。只见他大枪上下翻飞,所过之处,那些毫无防备的骑军,纷纷落马。眨眼间,就有三人被那小将挑于马下。身后那些步卒,如同一群猛虎般紧随而上,拧枪舞刀,只杀得骑军连连后退。   要说起来,骑军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们的机动性。   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突然被对方逼近,这些骑军也就失去了冲锋的空间。面对如狼似虎的敌军,他们也感到非常茫然。看这些人的装束,分明是自己人!可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一匹战马,驮着一名骑军的尸体,从张飞身边跑过去。   张飞一咬牙,将马上的尸体一下子拽下来,而后从地上抄起一杆长枪,翻身跨坐马上。身上,被射中了好几箭,不过并无大碍。有甲胄护身,所以大都是射中无关紧要的部位。可这也使得张飞怒火中烧,狂性大发。他跨上战马,拨马就冲进了乱军之中,大枪在手中扑棱棱乱颤,上下翻飞,圈拦挑刺,眨眼间就冲到了那员小将的跟前,“狗贼,燕人张飞在此!”   张三爷一声咆哮,声若巨雷。   那员小将这时候,也看清楚了张飞的长相,不由得大惊失色。   “三……”   他想说:三将军,是误会!   可发狂的张飞,此时哪里还会听他解释。枪疾马快,犹如一道闪电,便来到了小将跟前。   手中长枪,呼的一下子刺出。   大枪在刺出的同时,枪刃更幻化出一朵朵碗口大的枪花。   小将连忙举枪相迎,但问题是,发狂的张飞,就算是吕布再生,也会感到头疼。更不要说这小将,不过三流巅峰的武将水准,哪里能挡得住张飞这狂暴的一击。只一个回合,小将便被张飞挑杀马下。杀了那小将的张飞,并不解气,复又纵马冲进乱军,见人就杀,逢人便刺。   “三将军,是自己人,误会了,是误会!”   城头上,赵融终于看清楚了城下的状况,顿时大惊失色。   他连声呼喊,喝令停止射箭。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张达被张飞挑杀的命运。眼看着张三爷好似一头疯虎般的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赵融想死的心都有!这算是什么事,这算是什么事!   怎么自己人和自己人打在了一处?   “三将军,住手,住手!”   两名亲随,也觉察到了不妙,大声呼喊。   张飞总算是收手,诧异的问道:“何故叫停?”   “是自己人,是自己人。”   “啊?”   张飞终于回过味儿来,环眼圆睁,扫视战场,突然间一声怒吼:“全他娘的给我住手。”   如雷巨吼,回荡在半空中。   交战的双方听到了张飞的咆哮,纷纷停下来,疑惑不解?   “是三将军?”   “没错,真的是三将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是敌军来袭吗?”   “你他娘的才是敌军,你全家都是敌军!”   一个骑士破口大骂,“瞎了狗眼的东西,怎么也不看清楚,就冲过来了?”   “不知道啊,张司马下令出击,小的们只是听命行事,怎知道会是三将军……要是早知三将军至,就算给我等吃熊心豹胆,也不敢动手啊……”   “是啊,是啊,这是误会。”   真的是自己人!   张飞跨坐马上,目瞪口呆。   那岂不是说,刚才他杀得那些人,都是自家儿郎?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麋子方,你他娘的给我滚出来。”   张飞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麋芳,于是破口大骂。   这时候,宛城城门打开,赵融带着人,狼狈的一路小跑上前,“三将军息怒,是误会,误会!”   “误会你他娘……   麋子方呢?让他滚出来见我。”   赵融惶恐道:“麋县令先曹军抓走了。”   “被曹军抓走?”   “是啊,昨夜曹军偷袭宛城,麋县令和向校尉被曹贼生擒活捉。   那曹军撤走时,一把火烧了粮仓。末将是见到宛城起火,所以带人前来救援……哪知道,三将军这时候返回。末将还以为,是曹军又杀回来,所以才下令袭击,却不想……真的是误会。”   赵融说到最后,快要哭了!   张飞气得浑身直颤,手指赵融,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在,他分得出轻重,听到粮仓被烧,心里蓦地一惊……   他无暇理睬赵融,可这心里面,好像有一把火在烧,若不发泄出来,他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吊起来,给我狠狠的打!”   “啊?”   “先赏他八十背花,而后收押起来。你给我等着,这笔帐,等一会儿再和你算!”   张飞气冲冲,纵马便冲向城内。几名亲随二话不说,如下山猛虎一般,冲过来将赵融按倒在地上。也不管赵融哭爹喊娘的呼喊‘冤枉’,先撕了他的甲胄,而后吊在路旁的树上,一顿狠揍。   你他娘的混蛋!   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一阵子乱战,折损了我们多少兄弟?   两千骑军,在短短的功夫便死伤数百人。这死伤的人数,几乎快赶上夹皮沟曹军的一场大火。   张飞的亲随,也都憋着火,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赵融被打得皮开肉绽,当场就昏死过去。而他那些手下,一个噤若寒蝉,可心里面,却生出强烈的不满。都说了是误会,怎么还下这种狠手?你们死了人,可我们这边不一样死了人?   连张司马都死在了三将军手里,这笔帐,又该找谁去算?   可即便是再不满,也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若麋芳在这里,还能阻拦一下张飞。毕竟,他有那么一层关系在里面。可而今,整个宛城,张飞最大。谁上去阻拦,那就是找死。军卒们也只能把这不满压住,但心中却感到了莫名恐慌。   三将军说,要算这笔帐……   天晓得,他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   宛城粮仓的大火,已经扑灭。   可三十囷粮草,却被付之一炬,化为灰烬。   曹朋在焚烧粮草的时候,把库府里剩下的桐油,全都浇在上面。所以,这火势很猛,很难扑灭。等完全把大火给扑灭的时候,粮草全都没了……看着眼前一片焦黑的废墟,张飞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一阵天旋地转。他踉跄两步,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半天也未能回过神。   别人不清楚这粮草的重要性,他可是心知肚明。   宛城的粮草,是刘备在过往六年中,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底儿。   而今化为灰烬,那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胸口,一阵阵发闷。   张飞在亲随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   “立刻,通知兄长。”   他强打精神,吩咐下去。   而后,张飞迈步前行,可才走了两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喉咙一发甜,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旋即,张飞倒地,昏迷不醒。 第604章 麋子方   辰时,下起了雨。   雨势不算太大,淅淅沥沥的洒落。   燥热的仲夏,因为这一场细雨,而变得清爽起来。一连三日奔波,早已经疲惫不堪的曹军将士,被小雨淋了一下,精神也为之一振。出南山后,曹朋便赶赴舞阴……他很清楚,和刘备的交锋,可以告一段落。不过,这只是开始!曹朋深信,刘备遭此打击,绝不会善罢甘休。   特别是曹朋烧了他三十囷粮草。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为之发狂吧。   接下来,刘备会有什么动作?   “子范,再往前就是沙水湾。   过沙水湾,就能看到官路。儿郎们已经疲乏了,传我命令,在沙水湾休息,待天黑后出发。”   “为什么?”   陈式愕然问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于陈式而言,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突然休息。在陈式看来,小雨来得正是时候,大家的精神也都不错,应该加快速度,上官路直奔舞阴才是,为何要突然歇息?   对普通人而言,这叫做不耻下问。   可是在军中,陈式这种行径,就近乎于是质疑曹朋的决定。   曹朋心中不快,但表面上并未表露出来,而是极有耐心的向陈式解释道:“昨夜你也听那斥候说了,张飞先行撤退,赵云断后。而今,我们已经遭遇过张飞的兵马,可是赵云尚不见踪迹。   这时候赶路,很可能会与赵云所部人马遭遇……   且不说赵云武艺高强,有万夫不挡之勇。就算我能抵住他,可儿郎们已经疲惫,绝不适合继续作战。休看此时天气凉爽,儿郎们好像精神抖擞。等过了这个劲儿,大家必然感到疲乏,甚至远胜之前。让大家歇息一下,沙水湾地势隐蔽,切好可以躲避风雨。入夜之后,天气照样会很凉爽,我们再赶路返回舞阴,也不耽搁……但这时候,最好还是先藏身休息。”   说罢,曹朋催马往前。   你陈式和我关系好,没错!   你刚才那句‘为什么’,如果是在私底下问我,也没什么了不得。   可你不应该当着大家的面问我……你是我的牙门将,是我亲随。这让儿郎们听到了,岂不是说我比不得你一个牙门将见识多?这家伙,不能再留着……实在不行,等局势稳定一些,得找个地方把他打发了才是。否则若留在身边,终究是一个祸害,我可没那么多的耐性。   想到这里,曹朋就下定了决心。   ……   事实证明,曹朋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   就在他带着人马藏进沙水湾休息时,赵云率部,出现在官道的尽头。两支人马,几乎是擦肩而过,差一点就照面。赵云在舞阴城下,悬羊击鼓,做出一个假象。当张飞撤离半天之后,他才离开了舞阴。不过,撤出舞阴战场后,赵云并没有急于赶路,而是在沙水坡上埋伏起来,一直到天黑,才算是完全撤离。就这一点而言,可以看出赵云的确是非常小心……   也幸亏羊衜是一个稳重的人,没有贪功冒进。   若换一个人,在这种情况,说不定就会追击过去。如此一来,势必会遭遇赵云的伏击,落得一个惨败。   羊衜的想法,很简单。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曹朋把舞阴交给他,把家眷都托付给他,是对他的信任。   所以,他不需要追求什么战果。对羊衜来说,守住舞阴,就是大功一件,何必在贪功冒进?   于是乎,赵云顺利撤退。   而羊衜继续坚守城池,同时再次派出信使,前往棘阳求援。   当曹朋听说赵云从官道上经过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万分。   儿郎们太辛苦了!   这时候和赵云交锋,绝讨不得便宜。   虽说内心深处,曹朋还是非常希望和赵云过过招,交交手。可他也分得清楚轻重,严令军卒,不可轻举妄动。为了防止陈式闹出事情,曹朋干脆让他去看守麋芳和向宠两人,不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这家伙,太自我了!万一搞出点名堂,这几百人,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   正午,赵云率部绕过了沙水湾。   警报随之解除!   曹朋虽然也很疲乏,却不敢掉以轻心。   主要是他而今这个保镖,实在是不能让他放心。如果庞德,或者庞明,乃至于姜冏在,他都不会太操心。可陈式这家伙……曹朋对他很无奈,可又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给他一个妥善安排。   既然这家伙不靠谱,那就只能自己多花费一些心思。   曹朋安排好了警卫事宜,又命人在隐秘处,准备埋锅造饭。   军士们在沙水湾一停下来,就再也支持不住,一个个倒地便睡,连饭也顾不得吃。想想,这些儿郎也着实辛苦。从昨天黎明开始,便没能吃一顿热乎饭。自羊册镇秘密赶到了棘阳,而后又悄然渡河,急行军百余里,才抵达宛城。攻下宛城后,顾不得休息,立刻就撤离出去。随即在夹皮沟设伏,而后又急行军走出南山,整整一昼夜,都没能合一下眼睛,休息一会儿。   待睡足了,让他们吃点东西。   入夜后在赶路,估计到明天早上,就可以抵达舞阴……   趁着这个空闲的时间,曹朋命人把麋芳和向宠带过来。两人被绳捆索绑,系在马背上,堵着嘴巴,颠簸了一夜。此时,都透着萎靡之色,显得无精打采。曹朋笑呵呵的看着两个人,而两人的表现,却完全不同。麋芳的脸色惨白,透着几分惧色;而向宠则不屑的看着曹朋,哼了一声,不再理睬……虽然狼狈不堪,可向宠依旧带着几分世家公子哥的气度,不卑不亢。   “子方先生。”   曹朋站起身,慢慢向麋芳走过去。   他走的很慢,几乎是一步一顿。可每靠近麋芳一步,麋芳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当曹朋走到麋芳身前的时候,麋芳的脸上,已不见半点血色。曹朋伸出手,将麋芳嘴里的麻布取出,扔在地上。   “曹友学,你欲何如?”   “我欲何如?”   曹朋脸上笑容更盛,“自然是向子方先生请教一些事情。”   “什么事?”   “我想知道,刘备为何要突然对我兴兵。”   麋芳一怔,脱口而出道:“你难道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曹朋一脸茫然之色,“刘皇叔突然起兵,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你如何能偷袭……”   麋芳恍然醒悟,曹朋偷袭宛城,恐怕也不是谋后而动,更多是随机应变的行为。他不由得苦笑一声,沉声道:“云长次子,死于尔等之手,云长悲恸,故而执意兴兵,主公也迫于无奈。”   “呜呜呜……”   向宠突然挣扎起来。   他口中被塞着一块麻布,故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做响。   那意思可能是:你不要理他!   麋芳却一蹙眉头,看了向宠一眼,心中顿感不快。   原来,是这么回事!   曹朋直到此时,才算是恍然大悟。   他搔搔头,再次问道:“那么,刘皇叔可留有后招?”   麋芳脸色一变,露出犹豫之色。   却见曹朋抬起手,一把握住了刀鞘,缓缓将西极含光宝刀,拽出刀鞘来。那蓝汪汪的刀面闪动这令人心悸的寒光。麋芳额头的冷汗,唰的一下子落下来,刚恢复一点血色的面庞,顿时再次变得苍白。   “曹友学,你想做什么?”   曹朋眼睛一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无踪。   只听仓啷一声响,宝刀出鞘。曹朋迈步,将宝刀举起,朝着麋芳就劈落下来……   “我说,我说!”   麋芳吓得面如人色,嘶声叫喊。   那刀光从他身前划过,当宝刀掠过他面庞的时候,麋芳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刀口上的寒意。   半晌,却没有动静。   麋芳睁开眼睛,却发现身上的绳索,竟被一刀两段。   那份眼力和劲力,恰到好处。衣服上来个口子都没有留下来……可那一身的冷汗,却湿透的后背。   麋芳的心,砰砰直跳,只觉口干舌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曹朋从一名牙兵手里,接过了水袋,灌了两口之后,递给麋芳道:“子方先生,可要喝水吗?”   喝你妈!   哪有你这么吓唬人的?   可是,那种虚脱的感觉,却让麋芳鬼使神差的从曹朋手中接过了水袋。犹豫了一下之后,麋芳举起水袋,一阵牛饮,而后把水袋还给曹朋,那精神才算是恢复了一些,逐渐冷静下来。   “子方先生,咱们说起来,也算是老朋友了!   想当初在徐州,我陪我姐夫在海西就任的时候,就听人说,你子方先生,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只可惜,造化弄人,你我始终为敌,未有盘桓。这么多年来,你看我,已经官拜南阳太守,封武亭侯。可子方先生你呢?却连个安身落脚之处都没有,四处飘零,家破人亡。   说起来,还真是令人唏嘘啊……”   这是个知道我的人!   麋芳鼻子一酸,差点落下眼泪……   我当初就说过的,跟着刘备,不会有什么出息。   可兄长不停,散尽家财,把小妹也给搭进去了,全力辅佐刘备。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   想当初,曹朋只是个白身。   而现在呢,人家已经升官封爵,有说不尽的荣耀;可我麋家,却真真个家破人亡,而今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想我麋子方,当年在东海郡,谁不敬我几分。现在,却要受他人轻视。   麋芳的面容抽搐不停,久久不语。   曹朋呢,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的看着麋芳。   良久,麋芳猛然抬起头,“曹公子,你想要知道什么?” 第605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襄阳,阿头山。   诸葛亮神态轻松,端坐于茅屋中堂客座。   这里是伊籍的别居,环境秀美而幽静。他位于襄阳西九里处,毗邻曲隗,距离隆重,也不过咫尺之遥。   伊籍随刘表入主荆州之后,便在这里置办了产业。   而今,山阳旧部遭受到荆襄世族的排挤,伊籍也懒得在襄阳受那份闲气,于是便返回阿头山幽居。仲夏时节,山外酷热,烈日炎炎。但山中凉风习习,坐在茅屋中堂上,丝毫感受不到那份酷暑难耐。   伊籍,正端坐沉思,不言不语。   “机伯先生想来也清楚,而今荆襄看似平静,却暗流激涌。   刘荆州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蔡瑁蒯越等人掌权,早晚会把荆襄九郡,拱手让与曹操……刘皇叔对曹朋用兵,也是无奈之举,只不过求一容身之所。若刘皇叔有难,则荆州再无屏障。到时候曹军可长驱直入,徐州前车之鉴,不可不防。亮此来,故为玄德公谋,却亦是为荆襄谋,为机伯先生谋。若玄德公在,荆州门户紧闭,可以互为依持。而机伯先生亦可趁此机会,重振旗鼓,执掌权柄。此最后机会,若错过,则荆州之大难,亦不久远矣……”   伊籍,沉吟不语。   诸葛亮此次找他,就是为游说他出山,劝说刘表出兵。   但荆州而今,却在蔡氏手中。刘表久不问政务,要想劝说他出兵,也只有靠伊籍等人出面。   “玄德公此次出兵,太匆忙了。”   良久,伊籍长出一口气,似下定了决心。   “刘荆州是否能出兵相助,我可尽力劝说。   不过,孔明最好有准备,刘荆州未必能同意……我知景升公亦期盼中兴汉室,然则这时局……我倒是有一计,只要刘巨岩能出兵,即便是蔡瑁等人阻挠,景升公也决不可能坐视不理。但要劝说巨岩出兵,却还要烦孔明走一趟朝阳。让李文德出面,则刘巨岩必然不会拒绝。”   诸葛亮道:“我亦有此打算,奈何与李文德并无深交。”   “这有何难,孔明既然不辞辛劳奔波,那我就书信一封与你,转交李文德便是。”   “那机伯先生……”   “我这就返回襄阳,联络大公子等人,联名劝谏。   只要刘巨岩愿意出兵,景升公别无选择。不过刘虎此人,性情暴躁……这样吧,我再请人往江夏一行,请大公子出面游说刘虎。再有李文德劝说,刘虎必会有所行动,孔明放心就是。”   “如此,亮多谢机伯先生。”   诸葛亮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单凭刘备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是曹军对手。   只有让荆州出兵相助,才能有更大的把握。   他奉命来荆州求援,却知道,去襄阳必然无功而返。虽说他老婆是蔡瑁的侄女,但诸葛亮数次拒绝了蔡氏的招揽,和蔡氏的关系,颇为紧张。而且,蔡氏又是坚定的投降派,绝不会答应诸葛亮的请求。欲使刘表下定决心,靠蔡氏肯定不行……那么,他只有找蔡氏的政敌,或者说是整个荆襄世族集团的政敌,当年随同刘表一同入荆州的山阳旧部,才可能有希望。   山阳旧部,无非刘琦和伊籍二人。   虽然这两人目前都不是特别得意,毕竟有一定的根基。   刘琦不用说了!   刘表宠爱刘琮,厌恶刘琦。   这也使得刘琦不得不奋起自救,与荆襄世族抗衡。他是最亲近刘备的人,也是一个坚定了主战派。   虽被远离权力中枢,但却握有雄兵,属于实力派。   而刘琦的身后,除了山阳旧部外,尚有刘氏宗族相护佑。   刘虎,刘磐,都是以刘琦马首是瞻。虽非臣服,但是却很拥护,彼此间也非常的信任,亲密。   至于伊籍,属于清流,颇有名望。   哪怕刘表亲蔡氏,而远山阳旧部,对伊籍依然很尊重。   有此二人出面,荆州出兵,相对容易许多。诸葛亮告辞了伊籍之后,返回驿站,准备第二天启程,前往朝阳。   可没想到,刚一回到客栈,就见刘封一脸忧急的跑过来。   刘封,本是罗侯寇氏子弟,愿名寇封,其母家乃长沙刘氏宗族。年初时,被刘备收为义子,而改名刘封。刘备收刘封为义子的时候,关羽也好,诸葛亮也罢,都不是特别赞成。因为甘夫人在去年就有了身孕,若诞下子嗣,则刘封的地位就显得非常尴尬。可是,刘备为了拉近和长沙刘氏宗族的关系,还是坚决收下了刘封。于是,诸葛亮干脆把刘封从刘备身边讨要过来。名为历练,实则是为了避免刘封坐大……对此,刘备心里也很清楚,却没有阻止。   “从之,何故如此慌张?”   “军师,你总算回来了!”   刘封见到诸葛亮,顿时露出轻松之色,“若军师再不回来,封就只得去找军师了……刚得到消息,荀军师他,他在舞阴被杀!三将军无功而返,曹朋偷袭了宛城,将宛城存粮尽数焚毁。   父亲已返回宛城。   并命二叔留守涅阳,退回南就聚西岸。父亲派人过来,请军师尽快返回宛城,商议对策……”   诸葛亮激灵灵一个寒蝉,半晌说不出话来。   荀谌,被杀了?   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诸葛亮对荀谌,感情很矛盾。由于荀谌的存在,诸葛亮在刘备的手下,虽得重用,却不得为谋主。而荀谌对诸葛亮,非常友善,犹如师长一般,倾尽所学,授予诸葛亮。这让诸葛亮,对荀谌又非常感激……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诸葛亮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超越荀谌。   可惜,荀谌勿论是在年纪、声名、资历还有谋略上而言,都不逊色诸葛亮。   而在谋主这个位子上,刘备无疑更倾向于年长,声名远扬的荀谌。   荀谌死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拦住诸葛亮的上位。可是诸葛亮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他很快冷静下来,沉吟片刻后,对刘封道:“我原本打算,往朝阳拜访李珪。   可现在看来,恐怕来不及了!我即刻启程,赶回宛城。你留在这边,等候季常回来。把这封书信交给季常,你随他一起,走一趟朝阳,让他拜会李文德,请刘虎在章陵出兵相助。”   刘封,拱手应命。   马良这会儿不在驿站。   他和诸葛亮一起返回襄阳,回家探望,顺便拜访亲友。   诸葛亮本想当面和马良说明情况,可时间却不等人。他匆匆写下一封书信,把事情的缘由,告之马良知晓。对马良的能力,诸葛亮可说是毫不怀疑。马良,足以担当重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马良去见李珪,更加合适。他是襄阳人,而且早有名声,与李珪也算认识。   加上伊籍的书信,还有马良自身的水平,足以劝说李珪。   所以诸葛亮在安排妥当之后,连夜离开了驿站。刘封把诸葛亮送出襄阳城,目视诸葛亮离开,而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返回驿站。可是,就在刘封转身之时,忽听有人叫喊他。   “可是从之贤弟?”   刘封一怔,顺着声音看去。   一个青年走过来,就着城门口的灯光,刘封一眼认出来人的身份。   青年名叫刘聪,长沙刘氏宗族子弟,早年间和刘封一起,就读于宗族学舍。不过刘聪是旁支庶子,所以在家中也不受待见。从学舍里出来后,便被家族安排,负责打理家族的生意。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给压制了!   “孟明,何故在此?”   他乡遇故知,刘封当然很开心,忙迎上前去。   “我来襄阳办事,刚才看背影,好像是你,所以试唤之,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不在长沙,怎来此地?”   很显然这刘聪并不知道刘封过继的事情。   刘封苦笑一声,“一言难尽。”   “哈,那就算了……我正好办完事情,从之可有空闲。   算起来,你我也有多年未曾相见。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找地方,吃些水酒,从之以为如何?”   “这个……”   “诶,当年从之可是爽快人,为何而今吞吞吐吐?   走走走,我请你吃酒。听人说,那鹿门苑请来了一个师傅,做的一手好鱼,咱们不妨前去品尝,正好和我说说,这些年的经历。”   刘聪说着,便拉起刘封的手就走。   刘封虽然有心拒绝,可是看刘聪如此热情,也不好开口阻止。   他心里本来就不是很舒服,而今诸葛亮走了。马良访友,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索性就和刘聪吃几杯酒,聊上两句,再回驿站不迟。想必,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想到这里,刘封也就不再拒绝。两人径自朝着襄阳城里行去。不多时,却来到了那名为‘鹿门苑’的酒楼。   ……   “如此说来,刘玄德此次用兵,并未告之刘表?”   沙水湾,曹朋听罢麋芳的交代,若有所思。   “正是。”   麋芳沉声应道。   一旁向宠呜呜呜的不断挣扎,想要阻止麋芳说下去。   可是在几名牙兵的压制下,任凭他挣扎,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曹朋瞄了向宠一眼,不再理睬。   他消化着麋芳刚才的那些话,不断在心中盘算:刘备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必须尽快把这里的情况,通知蒯越。   但曹朋并不敢确定,蒯越一定可以阻止刘表。刘景升虽然老了,但毕竟是一方诸侯。难保他不会产生其他的念头。想到这里,曹朋眼珠子一转,既然刘备可以动手,那我又怎能束手待毙?   他做得初一,我就能做得十五! 第606章 壮士断腕   宛城存粮,尽数被毁。   其意义之深远,难以用言语表述。与刘备而言,三十囷,近千斤粮食无踪,势必会影响到他的排兵布阵。首先,屯扎于西鄂和博望两县的兵马,将失去粮草供应。当然了,陈到和吕吉,可以就地征收。但如此一来,就违背了刘备初期收买人心的打算……要知道,去年刘备占领宛城三县之后,曾宣称免赋税一年。也就是说,到秋收之前,他不能强征税赋,否则就是食言而肥。对于在南阳根基并不算稳固的刘备而言,食言而肥,就等同于自掘坟墓。   可是,数万大军,日费粮草无数。   如果按照每人每天一斤粮计算,每日至少要消耗数万斤粮食。   这还不包括骡马牲口所要食用的饲料,同样是一个惊人数字……面对这些情况,刘备必须要做出改变。   更不要说,痛失荀谌,对刘备造成的巨大打击。   当刘备在南就聚大营听闻荀谌战死的消息时,当场就昏倒在地!   自官渡之战以后,荀谌归附刘备。从东海郡辗转淮南,而后投奔荆襄,苦苦挣扎七年,才算是有了些许基业。荀谌在这七年中,为刘备耗尽了心力。从最初的军政统领,一直到诸葛亮投奔,才算是轻松了一些。可以说,荀谌是在刘备最低潮时投奔过来,可算得上共甘共苦。   就这方面而言,诸葛亮的份量,远远比不得荀谌。   诸葛亮得知消息后,连夜从襄阳返回。   第二天凌晨,他抵达宛城时,见到刘备不禁吓了一跳。   只短短数日功夫,刘备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特别是那两鬓竟生出了华发,是他显得非常苍老。   躺在榻上,刘备闭目不语。   好半天,他轻声道:“军师,咱们接下来,当如何是好?”   诸葛亮沉吟许久,梳理了一下思绪,沉声道:“亮返回宛城时,在新野停了一下。   新野而今,尚有存粮八囷,可以暂时抵挡一下。我已留书信与季常,请他在出使朝阳时,向李珪借粮。我估计,李珪那边最少也能借出两囷,如此一来,十囷粮草,可支持到秋后。   新野今年风调雨顺,应该能有不少赋税。   只要咱们能坚持到秋后,局势必然会发生变化……不过,曹朋绝不会坐视咱们熬到秋后,一定会有所举动。主公而今,需壮士断腕,放弃博望、西鄂两县。命吕吉率部至涅阳,协助二将军,保证粮道通畅;同时令叔至领本部兵马,驻守鱼梁矶,可以与宛城,遥相呼应。   如此一来,宛城压力就可以减少许多。   而且主公还可以集中兵马,抵御曹朋……至少在目前态势之下,稳住阵脚。   刘荆州出兵,主公可以趁势夺回博望两县;若刘荆州按兵不动,主公至少也可以保住宛城。”   宛城是陪都,是南阳郡的治所,更是南阳郡的象征。   曹朋一日不能夺取宛城,就一日不得名正言顺。诸葛亮建议刘备放弃博望和西鄂两县,正是收拢兵力,以防止曹朋再次袭掠宛城。同时,还可以震摄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南阳豪强势力。   刘备此次主动挑起战火,又以惨败而告终。   其势必会引发南阳豪强的不满,甚至会趁机作乱。   诸葛亮的建议,却是老成谋国之法。收拢兵力,不但可以稳住阵脚,还能减少不必要的粮草消耗。   如此一来,刘备在新野和涅阳存粮,足以坚持到秋收。   可是,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两座城池就这么还给曹朋?刘备又觉得,有些不太甘心……   “军师,真的要弃守博望?”   “而今局面,这是最好的选择……”   刘备沉思良久,一咬牙,“也罢,就依军师所言。”   “对了,子方和向宠,可有消息?”   “尚未有消息传来。”   刘备闻听,不禁苦笑连连。   麋芳和向宠被曹朋掳走,只怕这事情,不会就此完结!   ……   建安十一年五月二十一日。   曹朋返回舞阴!   回到舞阴之后,他立刻下令封赏羊衜、邓芝等人。   而后自己则做出了一个惊人举动,上表朝廷,自请责罚。说起来,舞阴之战胜得实在是侥幸。   若不是邓艾那离奇一箭,射杀荀谌,胜负恐怕尚未可知。   哪怕曹朋烧了宛城粮仓,可舞阴一旦有失,势必会造成巨大的影响。为此,曹朋还折损了傅肜、姜冏两员大将,心中不胜悲恸。特别是姜冏的阵亡,让曹朋万分难过。姜冏自武威归附以来,忠心耿耿,可算得上是曹朋的心腹。而今,却因曹朋的错误估计,丢掉了性命,让曹朋焉能不难过?他身边的老部下,着实不多了!庞德而今在湖阳镇守,姜冏这一死,曹朋甚至觉得,自己连个可用的人都没了……他命人把姜冏的尸首找到收敛,命蔡迪带人,送回荥阳。   而后,曹朋找了一个借口,让陈式前往许都。   哪怕是无人可用,他也不愿意让这家伙留在身边。   此人和自己,有同乡之谊,按道理说,可以重用。但是,经过这一次偷袭宛城,曹朋却发现,陈式功利心太强,而且很自我。他甚至不懂得军中的规矩,在关键时,几次质疑曹朋的决定。也幸亏飞驼兵是曹朋的心腹,陈式的那些举动,产生不了什么作用。可若是让他留下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实非曹朋所愿。倒不如把他送去许都,给他一个妥善安排……   至少,也算是了了当年的那段情谊。   虽然那并非曹朋的情谊,可既然他成为曹朋,就必须要负担起这个责任。   陈式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反而有些开心。   许都,那可是帝都!   去许都,岂不是代表着有更多的机会?   所以在听了曹朋的安排之后,陈式高高兴兴的启程上路……只是,他并不知道,从他启程的那一刻开始,昔日他与曹朋的情谊,和而今的曹朋再也没有半点关系。未来的路,唯有靠他自己!   “傅肜,尚有一子?”   “正是!”   濮阳逸在座前,恭敬回道:“和乐在前年方得一子,取名为佥,今方两岁。   其母在得知和乐死讯之后,便自尽身亡。而今,傅佥由其舅父收养,不过他舅父家中,并不宽裕。”   傅佥?   这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啊!   曹朋有点想不起傅佥的事迹,不过既然耳熟,也说明他曾在史书中留名。   沉吟了片刻,曹朋沉声道:“和乐死战,方使棘阳安全,当为此战首功。   其妻贞烈,从夫而亡,亦当今烈女。可将他夫妻之事,上表丞相府,以请嘉奖……嗯,这样,你带上五十金前往义阳,找到傅佥之后,把他带回来。和乐乃功臣,其子嗣焉能无人照看?那五十金,就赠与其舅父,权作我的心意。不过,南阳局势多变……我会把他送往荥阳,让他在我家中住下。   傅佥姜维,皆我子嗣。   日后我必会与他们一个前程,方不使功臣心冷。”   濮阳逸闻听,连连点头。   曹朋这个安排无疑是极为妥帖。   “公子能有此心,想必姜将军和傅将军九泉之下,亦可瞑目。”   曹朋苦笑一声,“我宁愿他二人不死。”   说罢,他转身走出书房,心情显得非常低落。   “公子,那麋芳和向宠二人,当如何处置?”   “麋芳即已归顺,就不必在为难他了……   此人擅长财货,就让他去日勒,负责打理河西走廊的事务。告诉他,只要他能做得好,我保他麋家,重新崛起。”   “那向宠呢?”   曹朋身子一颤,亦有些头疼。   那小子是个刺头,软硬不吃。   麋芳这个人,晓之以利,他自然懂得轻重;可向宠却不一样,正年轻气盛,一腔子热血,满脑子的正义。在他心里,刘备始终都是正义一方,而曹朋属于邪恶。与《出师表》里所言的向将军,似有很大程度的不同。这家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个愤青,除了刘备,谁也不服。   这么一个人,杀了会有些可惜。   可不杀他,放他回去?   曹朋又不是那么心甘情愿……   思忖良久,曹朋回过身来,沉声对濮阳逸道:“把他送去河西,交给士元。”   “啊?”   “他们是同乡,让士元操练他一下,说不得日后能有所领悟。   对了,押送他的时候,途径临洮时,请告之家父,派王双回来……”   思来想去,把白驼兵和飞驼兵交给王双,才是最好的选择。王双是曹朋的家臣,而且跟随日久,其忠心勿用质疑。只是,王双过来了,曹汲身边岂不是少了分守卫力量?着实头疼。   曹朋轻轻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向卧房行去。   车到山前必有路,王双虽比不得庞德,倒也值得托付。   实在不行,等祝道完成了任务,就让他去凉州吧……以祝道的身手,当个带刀护卫,绰绰有余!   ……   这一夜无事。   第二天,曹朋起了一个大早。   他在花园里打了一趟拳,而后洗漱一番,便回到书房。   邓艾带着张菖蒲,正帮着整理书房里的案牍。此次,他虽立下了大功,却并未感到高兴。   姜冏待邓艾极好,而今身死,也让邓艾心情低落。   “舅舅!”   邓艾见曹朋进来,忙躬身行礼。   张菖蒲站在邓艾的身后,也连忙问安。   曹朋点点头,走到书案后坐下。他刚要和邓艾说话,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羊衜行色匆匆走来,一进门就道:“友学,出事了!”   “嗯?”   “刘备弃博望和西鄂两县,据守宛城。文长将军已占领了博望,并派人前来询问,可否攻击宛城?” 第607章 竟尔一老卒?   刘备好快的动作!   曹朋不由得眉头紧蹙,扭成了一个川字形状。他连连的摇头,显得颇有些无奈……他可真没有想到,刘备居然有如此的魄力。两座县城说丢就丢了,丝毫不见半点的犹豫。曹朋原本还打算,让魏延拖住陈到和吕吉两人,而后兵出南山,屯驻育水,对宛城形成威胁态势。   理论上,曹朋并不是真要和刘备火拼。   他只是要借此机会,表明一个态度,从而引发宛城地区的动荡。   刘备损失三十囷粮草之后,必然会出现粮草匮乏的局面。到时候,他只要添一把火,令宛城局势动荡,就可以动摇刘备的军心。同时,屯扎育水,可以迫使宛城至博望的粮道延长,如此一来,必然会造成许多问题。曹朋就算不强攻宛城,刘备恐怕也很难支撑的太久……   可谁料到,刘备竟然放弃了博望、西鄂!   如此一来造成的结局,就是刘备龟缩宛城,加强了棘水沿岸的兵力布置。   不禁缩短了粮道的距离,节省了运送粮食的路程,同时还能借此手段,震慑宛城地区豪强。   好一个壮士断腕!   刘备还真够果决……   换做曹朋,若站在刘备的位子上,自认没有这种魄力。   不计较一城一地得失,这才是做大事的人。两座县城,十余万人口,这家伙说不要就不要,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曹朋不禁苦涩摇头。刘备这一招出来,让他之前种种计算,付之东流。   “告诉文长,暂停攻击。   让他屯驻夕阳聚,在育水北岸扎营。”   宛城现在就是个乌龟壳子,想要强攻,难度很大。   甚至很可能会出现损兵折将的状况,绝非曹朋所期望的结果。   驻扎夕阳聚,封锁育水上游渡口。进可攻击宛城,退可守御博望。以魏延之能,当可给刘备制造许多麻烦。不过,单凭魏延一支兵马,显然还不足以对付刘备。曹朋在安排下去之后,又命舞阴令吕常,率三千兵马兵出南山,与夕阳聚遥相呼应,对宛城形成夹击之势……   “舞阴而今,有多少军粮?”   “尚可支持三万兵马,三个月时间。”   “不够!”   曹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立刻向许都呈报,请求荀侍中自颍川调拨十囷粮草,囤积鲁阳。   子路,你立刻传我命令,征发徭役。   就以刘玄德轻启战端,扰乱南阳为由头,向整个南阳征兵。我会命子家全力配合你,南阳真理报从即日起,有十日一起,变为三日一期,数量由五百份,增至一千份,面向整个荆州发放。必须要把这声势给我制造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此非我之过,乃刘玄德之罪……”   羊衜闻听,连忙躬身应命。   待羊衜离去后,曹朋坐下来,轻轻敲击额头,露出一抹疲惫之色。   “舅舅,又要打仗了?”   邓艾那稚嫩的声音,在曹朋耳边响起。   他猛然睁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邓艾,半晌后轻轻点头,“小艾,明日你随月英舅母和夏侯舅母,离开舞阴,暂居中阳镇。舞阴接下来,恐将不得安宁,非宜居之所。你到了中阳镇以后,只管好好读书……我会把白驼兵交给你,一定要保护好你两位舅母,你可敢领命?”   曹朋实在不希望邓艾继续掺和战事。   而且,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一旦征发徭役,就如同全面向刘备宣战。   到时候,各种人员参杂于舞阴,实在是太过于混乱。曹朋也将出征,留黄月英二人在舞阴,的确是不太安全。倒不如让她们去中阳镇,那里毕竟是曹朋的老巢,相对而言,更单纯一些。   只是,就这么让邓艾离开,他未必原因。   曹朋干脆把白驼兵交给邓艾执掌,只留下飞驼兵随行。   邓艾闻听曹朋把白驼兵交给他,顿时兴奋不已,连连点头……   ……   建安十一年五月末,曹朋以南阳郡太守之名,向整个南阳郡征兵。   这次征兵,不能有多少人响应,但一定要把声势制造出来。与此同时,南阳真理报连续三天增发特刊,抨击刘备的恶劣行径。卢毓更亲自执笔,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讲解清楚。他在南阳真理报上言明:非太守好战,实小人轻启战端。曹太守自就任以来,一直在努力的维持南阳的和平局面。可现在,刘备为一己之私,而擅自宣战,造成了大量无辜百姓的伤亡。   曹太守迫于无奈,只能宣布应战!   为南阳郡长久的和平,曹太守希望各地英雄豪杰响应号召,加入朝廷大军的行列,讨伐叛逆。   文章一出,南阳郡为之轰动。   掌握喉舌的好处,在此时显露无疑。   刘备收缩了兵力,虽然使宛城地区保持稳定局面,可是在非控制区域内,丹水、武当、穰县等地豪强,纷纷做出回应,表示愿意服从朝廷的征发,讨伐叛逆。同时,棘阳岑绍、邓迪,更率先征召本族青壮各千人,合计一校兵马,听从曹朋调遣。曹朋也不客气,立刻将这两千兵马,拨入邓芝麾下。而后,他命许仪为主将,邓芝杜畿为军中司马和主簿,屯扎南就聚。   命典满率本部兵马,在南山山口与吕常汇合。   随后,曹朋亲领五千兵卒,自舞阴开拔,直扑南山山口。   至六月初,驻扎育水河畔的曹军,已多达万五千余人;而刘备则亲自坐镇宛城,命陈到驻守鱼梁矶,成掎角之势,与曹军相峙。双方兵马总和,近四万人,以育水为中心,沿棘水而南,连绵十数里。刘备虽然无法对曹朋的舆论战进行反击,却也毫不示弱。他稳守宛城,命关羽屯扎涅阳,麋竺总领新野,将宛城地区,牢牢把持在手中,其声势丝毫不弱曹朋。   双方火药味儿极浓,却又相互间,保持着一种克制。   刘备在等刘表的反应,而曹朋也在试探,刘表的底线……   与此同时,襄阳城里也乱成了一团。   以蔡瑁等人为首的荆襄世族集团,和刘表山阳旧部,发生了激烈的碰撞。一边是要支持刘备,另一边则认为,刘备擅自挑起战端,罪不容恕,应该将其召回,才不至于令荆州蒙受战乱。   刘表夹在中间,是犹豫不决。   前脚蒯越等人建议他应该把刘备召回来,后脚伊籍前来,劝说刘表支持刘备。   双方的理由都很充分,让刘表感到,左右为难。   刘表,真的是老了!   如果换做他当年入主荆州时的魄力,很容易就能做出决断。   要么打,要么谈和,就这么简单。   可而今的刘表,即想要打,能够将南阳郡完全占领,同时又不希望激怒曹操,引发更大战事。   于是乎,双方争吵不休,让刘表感到,头昏脑胀……   ……   然而,襄阳城内的争吵,并未能持续太久。   建安十一年六月初七,章陵校尉刘虎,突然间向湖阳发动了偷袭。   在李珪和刘琦两人合力劝说之下,刘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六月初五,刘虎突然进驻襄乡。   随后,他以中郎将黄忠为先锋,突然出兵,攻占唐子乡。   这唐子乡乃是一大聚,居住有上千户人家。   唐子乡往西,为连绵数十里的丘陵,而后便进入新野治下。往东,则是桐柏大复山崇山峻岭。向南是千里豫南平原,与襄乡相连。东汉时,此处是连接南北的一处重要关隘。因毗邻唐子山而得名。唐子山虽不算高,但是却是从东面桐柏群山中凸显出来,恰如鹰首,鸟瞰南北平原。   这里山势陡峭,乱石满坡,易守难攻。   它正好位于湖阳、襄乡、新野三地之间。东汉初,赤眉绿林军起义,刘秀曾指挥大军,再次与王莽春陵军交锋,大获全胜。从地理位置上而言,唐子乡隶属湖阳,也是湖阳县北方门户。   蒯正就任湖阳之后,就让李严领兵,驻守唐子乡……   说起来,也是蒯正过于相信家族对刘表的影响力。他认为,荆州军绝无可能,向湖阳用兵。   哪知道,刘虎竟突然出兵。   李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狼狈而回。   “你刚才说,是黄忠领兵?”   “正是!”   湖阳府衙中,李严神情狼狈,一脸苦涩。   庞德在旁边听得真切,不由得好奇问道:“伯平,黄忠是谁?”   蒯正苦笑道:“未想到,竟然是黄忠统兵,这却麻烦了……   哦,令明有所不知。这黄忠字汉升,丹水人,是南阳郡,乃至于整个荆州,少有的悍将……   太平道之乱时,黄汉升官拜宛县统兵校尉,为当时南阳太守秦颉之心腹爱将。   张曼成百万黄巾围城,黄忠在乱军之中,斩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立下赫赫战功。本来,太平道之乱结束后,黄忠本应获得封赏。可是他因为爱子生病,无心出仕,便辞官回家……后其子终究未能活下来,等他再次出仕的时候,南阳已变了模样。秦太守病故,而新任太守又不愿委以重用……等到景升公执掌荆州时,又因为他年纪已大,便让他辅佐刘磐公子。   酸枣会盟之时,南阳太守张咨就曾说过:若汉升年轻十岁,即便是吕布,亦不敢触其锋芒……”   “慢着,慢着!”   庞德突然打断了蒯正的话,诧异问道:“听伯平话中意思,这黄汉升,莫不成为一老卒乎?” 第608章 老黄忠   黄忠年54岁,比曹操还要大两岁。   如果他是一军统帅,这个年龄倒正合适。54岁,勿论是在经验和智力上,都处于一个巅峰。可如果说到上阵搏杀,明显有些不太合适。俗话说的好,老不以筋骨为能。这搏杀于两阵之间,在百万军中去上将首级,和那种单对单的技击不一样。在乱军中,很大程度上需要依靠气血之勇。54岁,绝比不得青壮的气血刚强。一般来说,这个年纪在军中,就是老卒。   黄忠官拜中郎将,听上去很威风。   可问题是,黄巾之后的中郎将,过于泛滥,早就不值钱了。   州郡皆可委任中郎将,官职不复出于朝堂之上。也正因此原因,黄忠这个中郎将,更多是一种类似于荣誉的职位,其权力甚至比不上一个校尉。毕竟校尉可直接统兵,而黄忠这中郎将,手中却无一兵一卒。之前在长沙时,刘磐对他非常倚重,曾多次袭扰江东,令孙权头疼不已。后来孙权派出了太史慈,才算是抵住了黄忠的攻击……不过这些,庞德并不清楚。   “一老卒尔,伯平未免有些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庞德言语之中,透着些许不屑。   连带着,对李严的态度,也随之变得有些轻视。   庞德对李严,算不得友善。   此人清高自矜,让庞德极为不喜。之前在曹朋跟前拿捏架子,更使得庞德对他又几分厌恶。   只不过,曹朋对李严的能力,倒是非常赞赏。   湖阳统兵校尉,手下兵马不算多,可却担负着曹朋南面屏障的责任。   庞德抵达湖阳之后,和李严接触了几次。这个人却有本事,但却有些好高骛远。总体而言,说不上喜欢,也算不得太过于轻视。可现在,他竟然被一老卒偷袭得手,让庞德如何不恼?   蒯正道:“令明,切勿小觑黄汉升。”   “伯平何需为一老卒虑?   他如今方去唐子乡,想来立足未稳。德即领兵,于今夜偷袭,复夺唐子乡,取那老卒项上人头。”   蒯正还要劝说,却感觉到身后,有人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袍。   扭头看去,见李严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庞德说罢朝蒯正一拱手,大步流星而去。蒯正心中焦急,忙抬脚想要追上去,拦住庞德,却再一次被李严阻拦。   “正方,何故拦我?”   蒯正恼了,厉声道:“令明非南阳人,不晓汉升厉害。   可你应该很清楚,黄汉升之勇。他虽已年过五旬,却可比赵国上将军廉颇。令明若轻视黄忠,必将惨败。”   李严却苦笑一声,摇摇头道:“正公以为,庞将军能听得进去吗?”   “这个……”   蒯正顿时闭上了嘴巴。   庞德是曹朋爱将,据说当年曹朋在凉州,为收服庞德,可着实费了一番心血。曹朋被罢官去职,鬼薪荥阳时,庞德弃荣华富贵,甘愿随曹朋不远万里,从凉州到荥阳,做一个微不足道的牙门将。可以说,庞德对曹朋的忠心,毋庸置疑。而曹朋对庞德信任,更无人可比。   投奔曹朋,已近半载。   蒯正对曹朋的班底,也算是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曹朋从荥阳赴任,并没有带来太多亲随。其原因,则因为曹朋的班底,大都集中在凉州地区,无法抽身出来。其他人,诸如除邓芝出自曹朋姐夫邓稷门下,大都是临时征辟而来……   杜畿,卢毓,虽说是曹朋的幕僚,但还算不得亲信。   曹朋来南阳郡,真正的亲随只有一个,那就是庞德庞令明。   这个人武艺高强,有万夫不挡之勇。可也正因为此,他的心气很高……等闲人,未必能放在眼中。对蒯正虽说极为恭敬,但更多时候,是因为蒯正当年对曹朋的照拂,所以才有尊敬。   这样一个人,你对他说:黄忠年纪虽大,却很厉害。   非但劝说不得庞德,反而会让他恼羞成怒,甚至认为,你看不起他。   说实话,若非蒯正知晓黄忠厉害,一个54岁的老卒,他也未必能放在眼里。李严说的不错,这时候劝说庞德,不会有任何效果,甚至会使庞德更加恼怒,从而与蒯正反目。蒯正历经十年蹉跎,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棘阳令。他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也没有太多想法。   曹朋用他为湖阳长,他欣然接受。   若曹朋把他调回舞阴,他也不会拒绝。   踏踏实实的做事,少一些杂念,也许能过的更好!   蒯正担负着家族的使命,从他投奔曹朋的那一刻开始,早已不复当年那个棘阳令蒯伯平了。   “可令明不晓黄忠厉害,万一……”   “正公放心,严只是说别再劝说,却没有说坐视不理。   庞将军一会儿离开后,严即领兵随后跟进。庞将军若取胜,严按兵不动就是;若庞将军有危险,严可随机应变,支援庞将军。不过,刘虎对湖阳用兵,恐非是只为唐子乡。而今杜伯侯已率部支援棘阳,九女城再无援兵。单凭湖阳兵马,也难以抵挡住刘虎大军……虽然曹太守命人向汝南求取援兵,可是汝南援兵也需要一个时间准备,未必能立刻派上用场……   正公,当即刻派人前往舞阴,报知曹太守知。   若唐子乡能夺回,则以唐子乡为屏障,阻敌前进;若唐子乡不能夺回,正公需早作准备,湖阳必将有恶战到来。”   蒯正听罢,连连点头。   李严所说的这些,极有道理。   他想了想,沉声道:“既然如此,就依正方所言。   你立刻调集兵马,潜行庞将军身后;我会派人通知太守,同时会征召兵马,准备与刘虎决一死战。   正方,若我有难,湖阳就靠你和令明两人。   令明虽然心气高,但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你定要好好辅佐,他日成就,必在我之上。”   这话一出口,也等同于蒯正的遗言了。   李严虽说自矜清高,可对蒯正,却是非常尊敬。   当初,他拿捏架子,被曹朋弃用。本已经心灰意冷,准备离开南阳,不成想蒯正点名要他,把他带来湖阳,委以重任。这份知遇之恩,让李严如何不感激?蒯正本事虽然不高,但李严服他,敬他。后来从蒯正口中得知,是曹朋指点他,他才启用了李严。可是李严却没有丝毫减少对蒯正的尊敬,甚至因此,更加佩服……在他看来,曹朋对他有知遇之恩,但蒯正的德行,更值得他敬重。李严深吸一口气,拱手一诺:“正公休言这些话,严但有一息在,必倾力辅佐正公。若正公你有意外,必严已丧命……黄汉升虽勇,可李严却不惧他一介老卒。”   蒯正闻听,笑了!   “好了,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又何必当真?   快下去准备吧,我这就派人通知太守……该死的刘玄德,南阳郡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因他一人,使湖阳遭临兵祸。此事,我必将尽快通知伯父,请他们在襄阳,尽量挽回局面……”   李严,却未言语。   蒯正的想法是好的,却未免有些天真。   刘虎出兵,不管是不是刘表的主意,湖阳都无法避免一场苦战。   若这是刘表的意思,非蒯氏可以阻挠;若非刘表之意,为维护刘氏宗族利益,刘表也会全力支持刘虎。只看曹朋,如何应对!一俟刘表下定决心,那么整个南阳,都将陷入动荡!   ……   庞德点起兵马,直奔唐子乡。   在将入夜时,他便抵达唐子山山下……   远远看去,就见荆州军大营,依山而建,坐落在官道之上。   入夜时,兵营灯火通明。只听到鼎沸人声,显得格外喧嚣。有斥候前来回禀:荆州军因大获全胜,刘虎派人送来美酒佳肴,慰劳军卒。此时,荆州军大营正在欢庆,守卫非常松懈。   有这等事?   庞德不由得心中大喜,暗道一声:天助我也!   这说明,荆州军根本没有提防自己。   是他们轻敌也好,是无能也罢,只要夺回了唐子乡,则湖阳门户,就可以重新关闭起来……   到时候,哪怕刘表倾尽荆州兵马,他也有把握,将刘表拒于唐子乡以南。   想到这里,庞德轻声道:“传我命令,兵马暂止行进。   人不卸甲,马不卸鞍,等候我的号令……李正方言过其实,黄忠当年或许厉害,而今不过一介老卒。想来是他怕担负罪责,故而夸大其词。一老卒尔,何需告之公子?待我今日取那老卒皓首,回去好生羞臊一下那李正方,也为公子出一口当初李正方那轻慢之过的恶气。”   旋即,庞德率部,潜伏唐子山下。   夜幕笼罩唐子乡,荆州军大营,渐渐安静下来。   不过营中灯火,依旧通明。站在庞德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大营之中,闪动的光亮。   庞德,翻身上马,抽出虎咆刀。   他慢慢将头盔上的罩面甲拉下来,遮住了大半张面庞,只露出双眼和嘴巴。   把护手甲紧了紧,他举起大刀,向前方一指,而后策马冲出。那战马,口中衔枚,蹄裹稻草,行走间鸦雀无声。   在他身后,千余名精卒默默随行。   眼见着就靠近了荆州军辕门,庞德深吸一口气,口中一声暴喝:“儿郎们,随我冲营。”   胯下踏雪乌骓马,希聿聿长嘶,如同离弦利箭,飞驰而出。千名精卒同声喊喝,紧随在庞德身后,眨眼间,便杀入荆州军大营…… 第609章 虎老雄风在   辕门内,鸦雀无声。   如此巨大的动静,可是荆州军大营里,却好像一座死营般,不见一个人影。庞德冲进大营之后,立刻就感觉到情况不妙。但这时候,他想要改变主意,已经来不及了!曹军将士蜂拥而至,冲进营地之内。庞德勒住战马,脸色顿时大变,连忙高声呼喊:“撤退,立刻撤退!”   中计了!   庞德不是傻子。   这荆州大营,宛若空城,不见敌人踪影。   若非对方撤走,那就是有埋伏……   只是,他这时候想要撤退,却来不及了!   只听荆州大营外传来隆隆的战鼓声,紧跟着从大营两侧丘陵中,呼啦啦冲出一队队兵卒,瞬间便堵在院门之外。这些军卒,几乎清一色弓箭手。伴随着急促的梆子声响,顿时万箭齐发。   措手不及的曹军士卒,在这铺天盖地的箭雨中,眨眼间就有近百人倒在地上。   浑身上下,插满了箭矢,就如同刺猬一般。   庞德大惊失色,舞刀磕挡雕翎,“冲出去,随我冲出去。”   营地的空间太小,根本就无处闪躲。如果不能尽快冲出营地,就会面临一个全军覆没的局面。   可是,不等庞德声音落下,就见从后营的营帐里,冲出一彪人马。   荆州军地处汉水流域,并无太多骑军。可是,在这种狭小空间里,骑军能够发挥的作用,着实太少。荆州军手持长矛,蜂拥而上。眨眼间就把惊慌失措的曹军将士,给死死的包围其中。   “休走了曹将!”   荆州军齐声呐喊。   听声音,对方的人数至少也有三四千人。   那喊杀之声响彻天际,令曹军士卒,莫不心惊肉跳。   庞德驰马而行,劈手从一名荆州兵手里夺过一支长矛,左手矛,右手刀,枪挑刀劈,所到之处,只杀得对方人仰马翻。可问题是,庞德虽勇,却只有一人。而荆州兵马,却是曹军数倍。杀了一人,立刻有几个人冲上前来。踏雪乌骓一开始还能冲锋,可到后来,活动空间,却越来越小。庞德势若疯虎,刀矛翻飞,恰似凶神恶煞。那杆长矛,被鲜血染红,而虎咆刀上,更被血色遮掩。身边的军卒,越来越少……曹军将士在荆州兵围攻之下,渐渐抵挡不住。   “休要杀我,我愿投降。”   一名都伯突然间弃矛呼喊,往地上一跪,双手抱头。   战场上,有一个人投降,会立刻影响到身边的人。更何况,这人还是个都伯,他这一弃械,顿时引起了更大的恐慌。   “该死!”   庞德怒吼一声,纵马冲上前来。   手中虎咆刀照着那都伯,狠狠劈斩下来,眼见着都伯就要死在庞德刀下,却听一声弓弦响,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呼啸着向庞德射去。身为大将,在战场上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庞德自然也觉察到了不妙,反手一矛斜撩而起,只听叮,一声响,箭矢被磕飞了,可是那箭矢上所产生的巨大劲力,却震得庞德手掌直颤……该死,这一箭,至少是用五石弓射出。   一石一百二十斤,五石弓,可就是六百斤的力道。   若想把一张五石弓拉成满月,那两臂至少要有千斤神力。   庞德顾不得杀了那都伯,弃矛拨马回身,朝着那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火光中,一杆大纛,迎风而动。那大纛之下,有一员老将,看年纪,当在五旬之上,却面膛红润,精神矍铄。   跳下马,身高当在八尺靠上,也就是190公分左右,体格魁梧壮硕。   金盔金甲,宛若天神。   颌下长须花白,气度不凡。   胯下黄骠马,掌中一口大刀。那老将缓缓将一张铁胎弓收好,大刀缓缓抬起,遥指庞德。   从唐子山吹来的风,拂动那花白美髯。   庞德立刻明白,这员老将,必就是蒯正李严口中的黄忠!   深吸一口气,庞德猛然催马,口中一声暴喝:“挡我者死……”   虎咆刀翻飞舞动,将靠拢过来的几名荆州兵,劈翻在地,朝着黄忠,纵马而去。   那老将军,脸上浮现出一抹森然笑容。   “儿郎们,且让开。”   胯下黄骠马希聿聿一声暴嘶,引得踏雪乌骓,嘶吟回应。荆州兵立刻让开了一条通路,但见那老将军纵马而来,迎着庞德飞驰。大刀拖在地上,与地面上土石碰撞,火星四溅。眨眼间,二马照面,庞德刚要举刀劈斩,却不想那老将猛然在马上长身而起。刀随身走,快如闪电,呼啸着就劈向庞德。那速度,那力道,让人根本无法相信,这老将军已年过五旬……   庞德瞪大了眼睛,气沉丹田,双手握刀,口中大喝一声,“呔!”   两刀交击,刀口交错,发出刺耳的声响。   从那口大刀之上,传来了一股如山巨力。庞德差一点就撑不住,连忙在马上再次发力,胯下踏雪乌骓希聿聿暴嘶,连退数步。两臂,几乎失去了知觉。庞德心中,也不由得为之骇然。   蒯正说,若黄忠年轻十岁,当初在虎牢关,就不会有吕布之张狂……   说句实在话,庞德不信!   吕布是什么人?   那可是当初大名鼎鼎的虓虎。   其悍勇之处,少有人可以匹敌。纵横疆场,几乎未尝败绩……一介老卒,又焉能与吕布相提并论?   可现在,他信了!   这老家伙的力量,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五旬老者的力量。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黄忠的力量,甚至还胜庞德一筹……庞德素来自恃,所佩服者,曹朋马超甘宁这样的人物。但若和黄忠相比,他此前所遇到的那些悍将,似乎都无法和黄忠相比。   哪怕是甘宁过来,恐怕也非黄忠对手。   而曹军中,能与黄忠抗衡者,恐怕唯有典韦。   说时迟,那时快。   黄忠一刀逼退了庞德之后,便收刀后退,赞了一声:“好汉子!”   他厉声道:“兀那曹将,可敢通报姓名?”   “某家,南安庞德。”   黄忠大声喝道:“庞德,老夫敬你是个英雄,若识相的话,立刻弃刀就缚,否则休怪某家刀下无情。”   庞德闻听,勃然大怒。   “只有断头庞将军,却无屈膝庞令明!   皓首匹夫焉敢口出狂言,今日就让你知道,某家本领。”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庞德生平只投降了一次,那就是曹朋。除此之外,他可不想再投降任何人,黄忠的话语,虽出自好心,可是在庞德听来,却是无尽的羞辱。虎咆刀划出一抹冷芒,庞德纵马冲向黄忠。而那老黄忠,也不禁点点头,露出一抹赞赏之色,摆刀便迎上去。   虎咆刀翻飞,龙雀大环呼啸。   这二人在乱军之中,走马盘旋,只杀得难分难解……   与此同时,远处唐子山下,李严手搭凉棚,举目眺望。   “李将军,可否出击?”   李严擎枪端坐马上,沉吟片刻后道:“荆州兵阵脚未乱,再等一等。”   ……   荆州军大营内,庞德被黄忠缠住,再也无法顾及其他人。   随着越来越多的荆州军涌入大营内,曹军很快就呈现出了溃败的局面。庞德一边和黄忠交锋,一边偷眼观瞧。他心里面暗自发急,可是却无能为力。   难不成,今日就要折在这老卒手中?   庞德本就落在下风,这心神一分,手上顿时露出了破绽。   黄忠冷笑一声,纵马飞奔。在二马错蹬只是,他突然间使出一记抹丘刀。那大刀带着一抹匹练般的光毫,唰的便斩向庞德。庞德措手不及,险些被黄忠这一刀劈中……可饶是如此,刀锋从面庞滑过。那副坚硬的面甲,咔嚓一声断开。锋利的刀气,在庞德脸上留下了一道可怖创口,鲜血顿时染红了半张脸。庞德大叫一声,拨马就走……黄忠则举起大刀,厉声喝道:“儿郎们,休放走一个贼人,给我杀!”   早已蓄势待发的荆州兵,立刻大声呼喊。   “休走了曹贼!”   庞德满脸是血,半张脸几乎麻木。   他舞刀冲进了乱军之中,左劈右砍,只杀得血流成河。   远处,黄忠已收起了大刀,慢慢从马背弓囊里,取出那张家传的神臂弓,脸上露出可惜之色。   如此猛将,今日却要死在我手中!   休要怪我,怪只怪,你投错了人……   黄忠弯弓搭箭,那足有六石强度的神臂弓,缓缓张开。   就在弓开若满月的时候,忽听营外,传来一阵响彻天地的喊杀声。   一支曹军,不知是从何处出现,杀入荆州军大营。   为首一员青年将领,看上去和庞德年纪相差无几。胯下马,掌中枪,冲进乱军之后,横冲直撞。   “李正方?”   黄忠不由得一怔。   他认得那青年,正是他此前手下败将,李严。   “庞将军休要惊慌,李严在此……”   李严大声吼叫,身后兵马,更如狼似虎。荆州兵此时,已经全军出击,阵脚已乱。这李严在此时杀过来,令得荆州兵马,顿时惊慌失措。庞德在乱军中,已杀得手软,浑身上下,更是被鲜血浸透,伤痕累累。一只眼,被鲜血遮住,却无暇去擦掉。听到李严的声音,庞德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大声喊道:“李严,庞德在此,休要恋战……”   说话间,他催马就向李严冲去。   可就听李严惊声喊道:“庞将军,小心。”   心中,骤然升起一丝惊悸。   耳听弦声响起,一抹锐风呼啸而来。庞德连忙侧身闪躲,可是那支箭,势如闪电……不等庞德完全躲开,利矢已到近前。噗!庞德不由得大叫一声,一蓬鲜血,在火光中骤然崩现。 第610章 怎忘记此人   已入暮夏时节,天气变得闷热起来。   曹朋站在育水河畔,负手而立。河岸上,光秃秃,连遮挡阳光的荫凉都没有。日光虽然不是特别猛烈,却让人感觉非常难受。河面上,没有一点风。育水缓缓流淌,看上去有气无力。   “公子,看着天气,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陆瑁抬头看了看天空,而后轻声道:“如此闷热,颇有暴雨之兆。我之前曾检查过,夕阳聚那边的水道很窄,似乎不甚通畅。若有洪水,势必会出现决堤现象。夕阳聚西面地势偏低,有两千余户人家……一俟决堤,后果不可想象。弄个不好,夕阳聚以西百里良田,都将被洪水淹没。”   曹朋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可有对策?”   “或疏通河道,或修筑堤坝,或迁移百姓。   不过,疏通河道也好,修筑堤坝也罢,而今都来不及,也不太合适宜。最好的办法,就是疏散夕阳聚以西两千户人家,择地安排。待入冬进农闲之后,再组织人手,进行疏通、修缮。”   为一地太守,所要做的,不止是和刘备打仗。   曹朋还必须担负起南阳郡的民生,这南阳郡近百万人口,都是他曹友学的子民。两千余户,就是一万多人……听上去,和那百万人口似乎不成比例。但那也是曹朋的责任,无可推卸。   “除夕阳聚,还有何处有险情?”   陆瑁苦笑道:“这个还不好说,根据安闲查阅南阳郡的卷宗,自初平以后,南阳郡治下大小河流,就未曾疏通过。连年战事,许多地方都出现了河堤残破的情况……好在过去这些年来,倒是没有什么大规模灾害,所以相安无事。建安二年,穰县曾出现过一次险情,但幸亏当时穰县令发现及时,才避免了灾难。以此种情况而言,若不注意,就会有大祸事发生。”   曹朋闻听,倒吸一口凉气。   “文长驻扎何处?”   “魏将军那里,倒没什么危险。   他所处地势较高,即便是发生险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的意思是,文长可曾知道此事?”   “这个嘛……倒是不太清楚。”   曹朋想了想,对陆瑁说:“子璋立刻前往夕阳聚,通知文长。   让他严密监视夕阳聚河道的流量,一旦出现险情,哪怕是强行疏散,也要把那两千户人家撤离。”   “可刘备那边怎么办?”   “刘备!”   曹朋沉吟片刻后,沉声道:“我会下令,让圆德兵进十五里扎下营寨。   一俟刘备有异动,圆德可以迅速做出反应,牵制刘备兵马。告诉吕常,让他给我盯死鱼梁矶的动静。陈到这个人,声名虽然不甚显赫,却不可以没有防备。带舞阴征兵结束之后,我会让羊子路在鱼梁小道驻营,足矣抵住刘备的攻击……对了,再派人通知子家,让他在南阳真理报上,刊载文章,留意洪灾出现。最好在列举一些过往的洪灾,以及灾后的损失,以提醒各地留意此事……先做好准备,若太平无事最好。如果真的发生危险,也能提前预防。”   南阳真理报的主要针对者,是南阳郡各地豪强。   这些人普遍具有较高的声望,做起事情来,也相对容易一些。   曹朋安排好了此事之后,便走下河堤。   “记下,来年开春,要在沿河两岸栽种树木。   这他妈的被太阳晒着,实在是太过于难受……对了子璋,江东的气候,是否比这更加恶劣?”   陆瑁笑道:“没这么热,但是却很难受。”   “嗯!”   曹朋点点头,“回头写一些江东的风土人情,还有气候状况,山河地理,我给你刊印成书,如何?”   “啊?”   陆瑁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旋即,他就领悟了曹朋话语中的含义。   曹操一旦统一北方,早晚要对江东用兵。所谓的风土人情,其实就是为了介绍给曹操帐下的将领,让他们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陆瑁想了想,“这倒是不成问题。   不过单凭我一人,可能还略显不足……我听人说,夫人才学过人,而且又世居江夏。能否请她来帮忙呢?江东六郡,我知晓甚少,恐怕力有不逮。”   “这样啊……”   曹朋搔搔头,“月英恐怕未必有时间。   而且,她又不是蔡姐姐那等以才学而著称之人,就算是写出来,也未必会有人关注。这样,我回头书信一封,你派人送往颍川书院。我那丈人倒是见多识广,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有他出面编撰,也能多吸引一些眼球,引起别人的关注。嗯,待南阳稳定之后,你再陪我去一趟鹿门山。如果能将庞公请出山,说不定用处更大……就这样,你记下来,到时候提醒我。”   “喏!”   ……   曹朋回到南山大营,把身上的蝉衣脱下,换上了一身便装。   在帅椅上坐下,他正准备翻看羊衜送来的公函,却听大帐外一阵骚乱,紧跟着就见一名牙兵跑进来,单膝跪地,“启禀公子,湖阳六百里加急,命人前来送信……章陵刘虎,出兵攻占唐子乡。”   “啊?”   曹朋吓了一跳,呼的站起身来。   “湖阳信使何在?”   “正在帐外候命。”   “快让他进来。”   曹朋说着话,便绕过了帅案。   与此同时,那牙兵跑出大帐,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带着一名小校进来。   “刘虎占领了唐子乡?”   “正是。”   那信使看上去风尘仆仆,衣服已看不出颜色。   许是骑马骑的久了,以至于连行走都成问题……他走进来,完全是靠着两名牙兵搀扶,才勉强站立。   “何时发生的事情?”   “就在前日夜间,刘虎偷袭唐子乡。   李校尉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败退下来。小人离开湖阳时,蒯县令让小人转告太守,庞将军已率部出击,准备复夺唐子乡。但蒯县令以为,庞将军未必能够成功,让小人提醒太守。”   “哦?”   曹朋闻听,不由得一惊。   庞德要复夺唐子乡,可是蒯正却不看好。   短短两句话,似乎包含了很多种含义:其一,庞德出兵,蒯正并不赞同,他是强行出击;其二,庞德的本事,蒯正就算不清楚,但至少也有所了解。他至少知道,庞德是曹朋的心腹。可是却毫不忌讳的认为,庞德可能失败……这似乎是告诉曹朋,对手恐怕比庞德更厉害。   庞德的本事,曹朋很清楚。   一个连庞德都可能不是对手的敌人?   荆州,竟然有如此能人!   曹朋顿时愣住了……   掰着指头算,荆州能独当一面的将领,似乎并不算太多。   文聘算一个,王威也不错。   这两个人,一个曹朋见过,另一个,则是在曹朋出发之前,邓稷托邓芝转告。   不过邓稷的原话,是说王威曾是他的上司,很有本事。若此人和你敌对,你要多加小心……若有可能,留他一命,算是为我还当年的知遇之恩。也就是说,邓稷认为,王威未必是曹朋对手。   可除了这两人,还有谁?   蔡瑁张允?   那是水军将领,陆战是渣……   刘磐?应该不是!   他是刘表的族子,论地位,在刘虎之上,怎可能屈居刘虎之下?刘虎更不可能,有勇无谋之辈,不足挂齿。   “敌将,何人?”   “蒯县令说,那敌将,名叫黄忠。   县令提醒太守,黄忠年迈,却不可小觑……此人在熹平年间,曾为太守秦颉之心腹。太平道之乱时,张曼成百万黄巾围城,却被此人冲进乱军,险些丢了性命。黄汉升年纪虽然大了些,却依旧悍勇。庞将军,恐非黄忠对手。冒然出击唐子乡,很有可能,被此人所败……”   显然,这传令官的记性很好,蒯正派他前来,想必正因为此。   只是他滔滔不绝的讲述,却未发现,曹朋已经呆愣住了,根本没有听到他刚才的那些言语。   黄忠!   居然是黄忠,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   黄忠是南阳人,历史上曾追随长沙太守韩玄。后刘备夺取荆南四郡,黄忠才投奔了刘备……   黄忠,黄汉升!   一个老而弥坚,蜀汉五虎上将之一。   曹朋在听到黄忠的名字之后,就再也没有听那信使解说。   直到牙兵呼唤他,曹朋才醒悟过来,对那信使道:“你一路奔波,想来已很累了。   来人,给他准备一个干净的帐篷,让他好好歇息。告诉火头,给他准备上好的食物……你先下去歇息,我自有主张。”   信使领命退下,曹朋在军帐中徘徊。   “来人,命吕常见我。”   不一会儿功夫,就见吕常匆匆而来。   “子恒,可知黄忠黄汉升?”   吕常是道地的南阳人,闻听曹朋开门见山询问,他愣了一下,旋即道:“当然知道此人……”   “前夜,此人偷袭唐子乡。”   “啊?”   “我也知此人之名,乃今世廉颇。   我虽令庞德前去支援湖阳,但恐怕以令明之能,未必能对付黄汉升……湖阳大战在即,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刘表出兵,势必会给我们带来巨大压力。所以,我思来想去,决定前往湖阳督战。”   “那宛城刘备……”   “刘备暂时,无力反击。   他粮草匮乏,只能坚守。我会把这边的军务,交给文长。还请子恒多多协助,务必要稳住局势。”   吕常犹豫了一下,“既然太守已有决断,常也不推辞。   只是,太守准备何时前往湖阳?”   “我已命人通知魏延,典满将军随后便至。   待交代之后,我就会动身前往湖阳。除我本部三千兵马之外,余者暂交由你来统帅,往子恒多费心思。”   “常,必不负太守托付。”   吕常躬身应命。   就在这时,只听大帐外牙兵禀报:“公子,圆德将军来了!” 第611章 生死一线间   湖阳。   伴随着一声机括响,沉重的礌石,夹带着一股巨力,轰击在湖阳城墙之上,发出蓬的闷响。   站在城头,蒯正甚至可以感受到,脚下的城墙在颤抖。   他的脸色惨白,指关节更因为太用力,以至于没有半点血色。心怦怦直跳,蒯正紧张的,快要发疯了。   也难怪,他只是一介书生。   自入仕以来,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参与战事。   若说不紧张,那纯粹是胡说八道。连蒯正自己都说不清楚,他现在究竟有多害怕。可是,蒯正仍坚强的站在城门楼上,面对着城外如潮水般汹涌不断的攻击,没有显露出丝毫退缩。   “弓箭手,抛射!”   蒯正举起宝剑,在空中做了一个凶狠的劈斩动作。   只是,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音。好在这城头上回荡着喊杀声,并未被太多人觉察。唯有老管家,看出了端倪。不过在这个时候,老管家绝不会开口。他身披皮甲,站在蒯正身边,一如过去十年的模样,照拂着蒯正。只不过,在老管家的手中,还擎着一口锋利的缳首刀。   ……   已经是第二天了!   荆州兵马,兵临湖阳城下后,便展开了凶猛的攻击。   好在蒯正早有防备,并且与李严商议之后,决议分兵八百,由李严统领,在湖阳城外依照地势设立小寨。理论上而言,在这个时候分兵并非一个好主意。如果对方的主帅聪明,完全可以对小寨兵马置之不理。只需要分出些许兵马警戒,便足以令这个安排,成为一个画蛇添足的举动。   这种计策,八年前曹朋在曲阳之战时,也曾经用过。   当时曹朋的对手,是陈宫。   而派驻在外的兵马,除了甘宁,还有邓芝这样的人物。结果却是没有产生丝毫作用,陈宫全力攻城,除第一次偷袭牵制取得功效之外,随后勿论甘宁和邓芝如何行动,都没有任何的用处。   不过,刘虎不是陈宫!   李严这个看似并不怎样的计策,恰恰对刘虎产生的作用……   唐子乡夜袭失利,庞德几乎全军覆没,自己也险些被黄忠射杀。幸好李严及时赶到,将庞德抢救出来。可即便如此,庞德伤势严重,回到湖阳之后,便昏迷不醒,却无性命之忧。   庞德昏迷了,可荆州兵的脚步,却未停歇。   唐子乡夜袭战的第二天,章陵校尉刘虎,率领大军,抵达唐子乡。   面对着惊人的战果,刘虎的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反而有一种难以言述的郁闷……   这本应该是自己出彩的一战,却被一老卒抢了风头。   黄忠不是刘虎的部曲,所以对刘虎而言,勿论黄忠多么出彩,和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黄忠是刘磐的人!黄忠越出色,别人就越会赞叹,刘磐刘巨石眼光独到,有识人之明……你看,别人都认为黄忠一介老卒,没什么本领。可是磐公子慧眼识珠,硬是看出黄忠的不凡。   至于刘虎?   谁又会在意!   黄忠功劳越大,别人就越觉得,刘虎是靠着黄忠,或者说是靠着磐公子的帮助,才有如此显赫战功。   这,绝非刘虎所期望的结果。   所以抵达唐子乡后,刘虎虽温言勉力,心里面却好像吞了一只苍蝇似地,恶心至极。   湖阳之战,绝不可以让黄忠再出风头!   刘虎拿定了主意之后,便假意黄忠连番征战,过于操劳辛苦,请黄忠留驻唐子乡,暂且休息。同时,也是为了保证荆州军粮道通畅,有黄忠在,必万无一失。黄忠,是一个没有多少心机的人……他性情刚直,勇烈过人。想他一身本领,却年过五旬,仍未能有寸功在身。   刘磐虽然看重他,却又有些提防。   就好像熬鹰,刘磐在熬黄忠,因为刘磐觉得,黄忠这个人和他并非一条心,算不得他的心腹。   也正因为此,黄忠虽立下许多功劳,却依然不得刘表重视。   哪怕文聘王威多次在刘表面前举荐黄忠,可是却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刘虎让黄忠留下来,黄忠自然不肯同意。   他据理力争,希望能够再次参战。可他越是争辩,刘虎就越是反感。到最后,黄忠也未能随军出征,而是留在唐子乡,进行那所谓的休整。只不过,湖阳战事,进行的并不太顺利。   李严的分兵之计,让刘虎颇为头疼。   一方面,他强攻湖阳,另一方面,又要防范李严的偷袭。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陈宫,也不是每一个人,有陈宫那样的手段和魄力。眼见着迟迟打不开局面,刘虎也暗自感到心急。黄忠打唐子乡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几乎没有遭遇太多抵抗,一日间两场大胜,可谓战绩辉煌。可现在呢?自己兵力是黄忠数倍之多,湖阳的地势远不如唐子乡险要,却迟迟打不开局面,反而损兵折将。这让刘虎,恼怒万分。   不止是恼怒蒯正,同时更恼怒荆州那些猪脑袋。   蒯正这家伙看上去不错嘛……为什么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哦,好像当过官,后来不知怎地,又被罢了官。现在可好,人家投靠了曹操。反过来和自己作对!荆州那些人头猪脑,实在可恨。   不过,欣赏归欣赏,恼怒归恼怒。   这湖阳,是一定要攻下来的!   眼见数次攻击,未能奏效,刘虎勃然大怒,再次下令,强攻湖阳。他更亲率亲军,上阵督战。   如此一来,荆州军的攻势,顿时更加凶猛。   湖阳城上的守军,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蒯正在城头上不断奔走,大声呼喊,可是收效甚微……   “敌军登城了!”   伴随着一声惊呼,蒯正举目看去。   就见一个个荆州兵,顺着云梯攀上了城墙。城上守军顿时惊慌失措,不少人扭头就要逃走。   这个时候,蒯正控制力不足的弱点,就显露出来。   身为主将却无法身先士卒,没有足够的威望,来稳定军心。蒯正急红了眼睛,大吼一声,举剑就要冲上前去。却在这时候,老管家一声呼喊:“公子,小心。”   一块礌石飞上了城头,朝着蒯正砸去。   老管家健步冲上前,一把将蒯正推翻在地,那礌石砸在他的身上。巨大的力量,砸的老管家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毙命。而蒯正则惊魂未定,坐在地上,宝剑不知扔到了何处,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一名荆州兵,冲破了曹军的重围,举刀向蒯正扑来。   蒯正这时候才算清醒,他想要躲闪,却发现双腿没有半点力气,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钢刀落下,不由得眼睛一闭,静待刀斧加身。可就在这时候,忽听弓弦声响。庞德带着一彪人马,从城下冲上来。他背负大刀,手持短弓。眼见蒯正危险,二话不说,一箭射出,将那荆州兵当场射杀。   “伯平,指挥大家继续作战,休要辜负老管家的厚望。   城上敌军,我来对付。”   “啊……”   蒯正如梦方醒,他看了一眼不远处,老管家的尸体,眼中泪光闪动。   突然间,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荆州兵的钢刀,冲到垛口前,厉声吼道:“儿郎们休要慌张,听我命令……弓箭手,抛射。”   在混乱的时候,一个主心骨的作用,难以用言语表述。   蒯正的爆发,令曹军渐渐稳住了军心……   而在另一边,庞德带伤上阵,举刀冲向那些登城的荆州兵。唐子乡一战,庞德被射中了肩膀,虽未毙命,但伤势极重。可这并不影响庞德身先士卒。手中的大刀,是一口普通的百炼钢刀。曹朋赠与他的虎咆刀,在唐子乡丢失。庞德心中充满怒气,身子虽说还有些虚弱,可是却犹如一头猛虎下山,只杀得登城荆州兵,连连后退。一番苦战之后,登城的荆州兵,复又被赶下湖阳城头。不过,荆州军的攻击,并没有就此结束。前脚刚被赶下去,随后便有那无数荆州兵,如潮水般再次发动了冲锋。一辆辆井阑,向城墙逼近……井阑上的弓箭手,渐渐压制住曹军弓箭手。湖阳此时,就如同那惊涛骇浪中的小船,随时可能会覆没。   庞德快步走到了蒯正身边,举目向城下观望。   “伯平,再撑一下……想来荆州军也差不多了。   连攻两日,只要能再击退一次,必然士气低落。正方在城外牵制,他们也无法使出全力。”   蒯正点点头,突然扭头道:“令明,我若战死,湖阳就由你接掌。”   “伯平……”   庞德一怔,向蒯正看去。   却见那张清癯的面容,此时一脸的坚毅。   再说其他言语,似乎都不合时宜,庞德点头道:“伯平放心,湖阳若破城,德必已战死。”   蒯正笑了!   他大声吼道:“儿郎们,休要惊慌。   蒯正在此,必与你们同生共死,决不后退……今湖阳危急之时,正是我等报销国家,报答太守的机会。蒯正誓与湖阳共存亡,若蒯正战死,令明接掌;若令明战死,湖阳玉石俱焚。”   一句话,将所有后路堵死。   曹军将士闻听,也不由得军心大振,拼死应战。   可是,兵力的悬殊,终究不是简单几句话可以弥补。湖阳的局势,随着时间推移,越发严峻! 第612章 曹黄初会   时,正午,骄阳似火!   伴随着一声巨响,湖阳城墙在经受了连番巨石轰击之后,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塌了一角……   “城破了?”   李严的脸色,顿时惨白。   耳听远处传来荆州兵的欢呼之声,他一咬牙,提枪上马。   “今日,某与湖阳共存亡。”   他非常清楚,湖阳若丢失,他的前程也将随之破灭。有蒯正在,可以给他很多的照顾。可如果蒯正死了,哪怕曹朋依旧欣赏他,却失去了一座可以依持的靠山……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蒯正对李严有知遇之恩,而今湖阳危急,李严也顾不得其他,决意随蒯正一同赴死……   而今的李严,还不是那个历史上,劝说诸葛亮加九锡的李正方。   虽然已快而立之年,可那一腔热血,仍在燃烧。李严大喝一声,率部冲出小寨,朝着荆州军的后军冲去。这是决死的冲锋,李严已顾不得盘算许多,只希望能借此,缓解湖阳压力。   李严悍然出击,的确是让刘虎感受到了压力。   若换一个人,比如当年的陈宫,亦或者荀谌,会派出一个老成的将领,稳住后军阵脚即可。但刘虎不是陈宫,也非荀谌。听闻李严攻击后军,他顿时乱了方寸。忙调兵遣将,前去阻拦。虽然未放弃对湖阳的攻击,但投入的兵力,却明显减弱。如果刘虎有魄力,无视李严,只管集中兵力持续施压,那么湖阳很有可能连一炷香的时间都坚持不住。可是他这一分兵,湖阳的压力随之减少。蒯正根本不去理睬那坍塌的缺口,指挥兵卒,继续抵御攻击……   而庞德,则率领兵卒冲下城墙,在那缺口处,犹如中流砥柱,死死的挡住荆州兵的猛攻。   可即便如此,湖阳还是渐渐出现溃败!   ……   李严遍体鳞伤,浑身浴血。   身上已中了几支雕翎,虽说不是要害,但随着鲜血不停流淌,李严感到手臂,已渐渐无力。   胯下马,希聿聿惨嘶一声,倒地不起。   李严从马上摔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翻身站起。他从死人堆里抄起一面盾牌,抓起一口大刀,如同疯虎般的向四面八方涌来的荆州兵杀去。大刀翻飞,一连将两个荆州兵砍翻在地。却不想一个破绽,被荆州兵长枪穿透了大腿。疼的李严大叫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好在,手中大刀支撑住了身子,才不至于栽倒。   李严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也不知湖阳正公,还能坚持多久……   “正公,严已尽力!”   李严大吼一声,手中大刀一翻,就准备抹脖子自尽。   也就是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隆隆铁蹄声响。紧跟着,荆州兵的后营冲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青年将官,胯下狮虎兽,掌中画杆戟。一身唐猊宝铠,大红色披风,在空中飘舞,犹如一团烈焰。   “正方,休要惊慌,曹朋来也!”   狮虎兽大黄,猛然一声咆哮,如龙吟狮吼,回荡战场上空。   曹朋端坐马上,如离弦之箭,眨眼间就冲进了乱军之中。画杆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一条条璀璨光弧,几名荆州武将,冲上前想要拦住他,却见曹朋大戟翻飞舞动,幻化出重重戟云,将那些武将一下子裹在戟云之中。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曹朋与那几名荆州武将错身而过,却留下一具具残尸。   李严只觉得鼻子一酸,精神陡然间振奋起来。   他一声怒吼,挥刀将一个冲过来的荆州兵砍成两段,而后朝着曹朋大声呼喊:“公子,先打刘虎,缓解湖阳之危。”   远处,刘虎大纛在骄阳之下,极为醒目。   一面大红色伞盖,更让曹朋一眼就确认了刘虎的位子。   此时的湖阳,岌岌可危。   曹朋很清楚,若不能逼退刘虎,凭他手中三千兵马,只怕难以挽救湖阳。   只是,刘虎身处重重保护,想要逼退他,唯有……曹朋面无半点惧色,虎目圆睁,厉声道:“飞驼兵,随我取那刘虎人头。”   话未说完,曹朋已经拨转马头,朝着那人山人海冲去。   画杆戟在他手中,犹如一张阎王帖子,所过之处,无一人能够阻拦,只杀得荆州兵马,人仰马翻。   刘虎端坐马背上,正在督战。   忽听身后一阵大乱,忙扭头看去,却见一名曹将,似一口利刃,在中军大阵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朝他扑来。在曹将身后,有一队骑军。慌乱中,也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有多少兵马,但却似一群下山的猛虎,紧随曹将,杀奔而来。越来越近!曹朋眨眼间,就要杀到那中军大纛前。   刘虎大惊失色,连忙呼喊:“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几名武将纵马冲出,想要将曹朋拦住。   哪知道,不等他们靠上前,曹朋手中铁流星连发,将两名武将当场砸下了战马。而后,他手腕一翻,一枚钢弩呼啸射出,正中一员武将的额头。只眨眼间,三人落马,令荆州兵顿时慌张起来。其余两人拨马想走,却见狮虎兽一声嘶吼,在急速奔行中,突然再一次加速……   画杆戟破空劈落,将一人劈成两半。   旋即,曹朋在马上一探身,单手攫住了另一个武将腰间的大带,单臂用力,只听他大吼一声。近两百斤重的武将,被曹朋生生从马上给拎起来。那武将吓得一声大叫,紧跟着好像腾云驾雾般的飞了出去。蓬!武将被摔落在地上,只摔得头昏脑胀。他翻身刚站起来,还不等清醒,就看到一匹高头大马到了跟前。马上的飞驼兵,拖刀横推,噗的一下,将他人头砍下。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曹朋从乱军中杀出,不过眨眼之间。   要说起来,这刘虎也非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可是面对着如同凶神恶煞般扑来的曹朋,顿时傻住了!   他大叫一声,拨马就走。   而曹朋此时已经冲到了中军大纛跟前,左手拽出西极含光宝刀,横扫而出。   只听咔嚓一声,那碗口粗细的大纛旗杆被一刀砍为两段。顿时,荆州兵马,阵脚大乱……而在远处城头上,正拼死抵御荆州军的蒯正,也留意到了荆州阵营中的混乱。耳听那熟悉龙吟狮吼之声,他心中不由得喜出望外。援军来了,是援军来了!   “援军已经抵达,儿郎们,给我杀敌!”   与此同时,庞德也听到了狮虎兽的嘶吟声……   公子来了,是公子来了!   他顾不得身体的疲劳,也不再去理睬身上的伤势。从一名军卒手中抢过一匹战马,庞德飞身而上,端坐马上,舞刀大声呼喊:“太守率援兵抵达,贼兵已退,刘虎已死,儿郎们,随我出击。”   有荆州兵听到呼喊声,也是吓了一跳。   回头看,却见刘虎的中军大纛,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   而己方军阵,此时正在一片混乱之中……荆州兵大惊失色,顿时没了先前猛攻湖阳的劲头……   连主将都被杀了,还打个什么?   荆州兵一哄而散,如潮水般退去。庞德一马当先,从那城墙的缺口处冲出来,舞刀追击。   一场攻坚战,竟这样离奇的变成了追击战。   一方是士气低落,战意全无;而另一方,则士气高昂,精神振奋。湖阳曹军虽然人数上处于劣势,可而今眼见荆州兵马败退,又怎愿放弃机会。蒯正下令,打开城门,出兵追击。荆州兵再也提不起任何的精神,在湖阳曹军的追击下,节节败退……   李严抢了一匹马,冲到了曹朋跟前。   他用刀遥指正在败逃的刘虎,“公子,那就是刘虎!”   曹朋大吼一声,跃马冲出。   狮虎兽扬蹄飞奔,在奔行时,不断变幻节奏。手中画杆戟翻飞舞动,所过之处,如秋风扫落叶般,杀得血流成河。刘虎的坐骑不错,可是却远远比不过狮虎兽这种传说中的神驹。   眨眼间,两匹马越来越近!   刘虎甚至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曹朋的逼近。   那种莫名的惶恐,在心头萦绕。刘虎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突然间大吼一声,拨转马头,挺枪向曹朋冲过来。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回头。只是那沉甸甸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那种死亡逼近的恐惧……   枪,戟在空中交击。   从画杆戟上传来的劲力,让刘虎感到万分难受。   就见曹朋用画杆戟锁住了刘虎的大枪,而后顺势搅动,划出一个又一个诡异的圆圈。刘虎身体被那巨力牵引,再也拿捏不住。大枪呼的一下子脱手飞出,曹朋趁势冲过去,画杆戟一横,向前斜抹。刘虎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了……眼睛不由得一闭,他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叮!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睁开眼睛,刘虎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没事……   但这绝非是曹朋手下留情,而是就在他准备挑斩刘虎的时候,一支利箭突然飞来,崩开了他手中大戟。   “虎公子休要惊慌,黄忠在此。”   一匹黄骠马,从乱军之中杀出。马上一员老将,掌中一口虎咆刀,气势汹汹,就冲上前来。   曹朋二话不说,催马迎上去。   刀戟交击,曹朋只觉手臂发麻,虎口发颤。胯下狮虎兽,希聿聿暴嘶,险些把曹朋从马上摔下来。   他心中一惊,举目看去。   但见那老将已经到了刘虎身边,虎咆刀正遥指曹朋。   黄忠?   怎么我送给庞德的虎咆刀,跑到了他的手里! 第613章 老卒似虎   黄忠,是从唐子乡押运粮草而来。   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不似年轻人那般争强好胜。不服老,并不是那种争强好胜。他大致上能够猜出刘虎的心思,对刘虎把他留在唐子乡的决定,倒也没有太大意见。只是,黄忠没想到自己押运粮草,正遇到刘虎溃败。于是连忙从后营冲出,就看到曹朋正准备手刃刘虎。   黄忠不认识曹朋,但却隐隐猜出了曹朋的身份。   救下刘虎之后,黄忠并没有立刻退走,而是用那口从庞德手里抢来的虎咆刀,遥指曹朋。   他,在向曹朋搦战!   已经开始溃败的荆州兵,需要注入强心剂。   而最好的强心剂,无疑就是干掉曹朋。若真可以干掉曹朋的话,非但可以挽回败局,甚至能迅速结束这场战争。黄忠须发贲张,大吼一声,纵马冲来。曹朋这时候,也稳住了心神,眼见黄忠冲上来,他也没有露出丝毫畏惧,迎着黄忠,擎画杆戟就冲了过去。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彼此间,都很清楚对方的心意。近三年的鬼薪,曹朋已领悟了属于他的‘势’。   如一团烈焰,冲上前去,画杆戟轮圆,化作一道光毫,斜抹出去。   黄忠呢,则露出一抹凝重之色,虎咆刀扑棱在手中一翻,连山刀斩,刀罡四溢,与画杆戟在瞬息之间,交击十余记。二马错蹬,两人复又拨转马头。曹朋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这老家伙,好强的力道!   曹朋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叹,不愧蜀汉五虎上将。   他勒住马,紧握画杆戟的大手,不住的颤抖,手臂酸软。   黄忠冷笑一声,催马就要再次冲出。可就在这时,就听身后铜锣响起,却是刘虎在脱出了战场之后,鸣金收兵。   黄忠本不愿就这么退走,可军令如山,刘虎既然已经鸣金,他断然不能违令而行。   “你,可是曹朋。”   黄忠突然开口,那声音就如同金石一般,透着一股子力感。   曹朋手臂,已恢复了知觉,闻听傲然笑道:“然!”   “今次,饶你性命。   来人,某家定取你项上人头。”   黄忠森然开口,话语中透出一股子浓浓的杀意。   曹朋心里一颤,可脸上却丝毫看不出表情,冷笑道:“此亦我所欲也。”   黄忠嘿嘿的笑了两声,亲自压阵,缓缓向大营退去。与此同时,庞德李严等人,也都靠上来。   “公子,为何收兵?”   庞德看到黄忠,顿时勃然大怒。   他败在黄忠的手里,但说实话,并不怨恨。   黄忠败他,凭的是真才实学,没有半点投机取巧。输就是输了,这一点,庞德也不是输不起。   可这老儿抢走了他的虎咆刀,令庞德感到羞怒。   那虎咆刀是曹朋赠与他的礼物,也代表着曹朋对他的信任。可现在,他把那份信任给丢了,见到曹朋,又怎能不感到惭愧?   曹朋看着那些正缓缓聚拢起来的荆州兵,在黄忠的率领下,慢慢退向军营。   “此老卒,非等闲,不可小觑。   你看他亲自压阵,就是为了防范追击。如果继续攻击,只怕会适得其反。而且,大家刚经历了一场硬仗,损失巨大,军士们也都疲乏了……咱们兵力不如对方,当稳住阵脚,再做计较。   令明,你没事儿吧。”   庞德的模样,看着很狼狈。   曹朋关切的询问,让庞德更感羞愧。   “末将无能,竟败于一老卒手中。”   “欸,话不能这么说……这黄汉升,可不是等闲之人。   此人虽年长,却悍勇至极,不可以小觑。刚才我与他交手,若非刘虎鸣金收兵,再打下去,恐怕也非他对手。而今,咱们当先稳住阵脚。我与正方在城外扎营,立刻派人通知伯平,让他先派人把城墙堵住,再来见我。这一仗,恐怕不是短时间可以结束,大家要多加小心。”   庞德此时,再也没有早先的那份狂傲。   他和李严连忙拱手应命,同时派人打扫战场。   而曹朋呢,则立刻在湖阳城外扎营,与李严的营寨,一左一右,对湖阳形成了一个有效防护。   斜阳,夕照。   把整个湖阳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湖阳城外的战场上,不时回荡着伤者的哀嚎。无主战马徘徊,寻找着已不知所终的主人,令人不由得为之心碎。   湖阳一战,荆州兵伤亡有千余人。   而曹军的死伤人数,也六七百之多……   曹朋的飞驼兵同样也有损失,大约有三四十而已。   看着一个个伤兵被送进湖阳城内,曹朋这心里面,也感觉颇有些难受。   营寨建好之后,曹朋端坐在中军大帐里。蒯正也在安排妥当城中事宜之后,匆匆赶来拜见曹朋。   “公子,您此来湖阳,宛城那边,不会出意外吧。”   李严有些忧虑的询问,一旁庞德也连连点头。   曹朋笑了笑,“刘备那边,暂时不用担心。他粮草不足,根本不可能发动大规模的战事,故而只可能坚守宛城。而且,我让文长统帅兵马,又有羊子路和吕子恒辅佐,足以稳住局面……   再说了,湖阳之战开启,南阳战事,也将从宛城转移到湖阳。   刘备现在盼着能把刘表给拖进来,所以会暂时老实下来。而且一旦刘表出兵,咱们恐怕只能就地坚守,不能擅自出击。一来,没有那么多的兵力,二来,刘表在南阳,也有威望。他出兵,必然会引起各地豪强的观望。那些人虽然开始倾向于我们,可刘表却是荆州之主。”   曹朋说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一抹苦涩和无奈。   在来湖阳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湖阳之战突然间爆发,使得曹朋此前种种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不过,这湖阳之战真的是刘表的意思吗?如果不是刘表的意思,刘虎擅自开战,也必然令形式发生转变。曹朋要承受的压力,将比之前,增加无数……他怎能不忧虑?   不过,曹朋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眼前的黄忠。   这老卒有勇有谋,是一个非常棘手的角色。可以想象,曹朋接下来,必然要面对来自黄忠的巨大压力。论搏杀疆场,曹朋不是黄忠的对手。如果庞德没有受伤,合二人之力,说不定能抵住黄忠。可问题是,庞德现在明显有伤在身……此前偷袭唐子乡的时候,就被黄忠射伤,而后又经历了一场苦战,伤上加伤,绝不是短时间能够康复。单凭自己……有点危险。   黄忠五十四岁,却丝毫不显老态。   历史上,当他六十岁的时候,还能和关公打个不分伯仲,足见其武力值惊人。   “伯平,正方,对黄忠此人,可有什么办法?”   听得出来,曹朋对黄忠很看重,这也让蒯正心里,感觉舒服不少。之前他曾提醒庞德,要庞德留意黄忠,可庞德并未在意,结果吃了大亏。而今曹朋的态度,明显是对那黄忠很感兴趣。如此,蒯正倒也没有再提醒曹朋,听了曹朋的话语,他想了想回答道:“早年我曾听人说过,黄忠此人性情刚烈,不可以力敌。但若说有什么对策,我还真就说不上来,也许正方能有主意?”   曹朋留意到,李严一直在沉思。   听到蒯正的话,李严忙抬起头道:“这两日我倒是发现了一件事,只是不知有没有用处。”   “哦?”   “刘虎昨日兵临湖阳,发动了攻击。   但是黄忠却一直未曾现身,直到今日才出现。我觉得,会不会是刘虎和黄忠之间,存有矛盾?”   庞德也道:“正方不说,我还不觉察。   没错,我今日参战时,一开始也没有发现黄忠出现。”   “矛盾嘛……恐怕是有一点,但应该不会太大。”蒯正捻着胡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黄忠一直是跟着刘磐,说起来并非刘虎部曲。而刘虎这个人,极好面子,心胸不甚宽广。黄忠到最后才出现,未必是两人有什么矛盾。我倒是觉得,很可能刘虎在压制黄忠……   毕竟,他是湖阳之战的主帅,若黄忠功劳太大,他面上也未必觉得光彩。   恩,压制,我觉得很可能是刘虎在压制黄瀚神!”   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吗?   曹朋听完了蒯正等人的讲述之后,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伯平,与我好好说一说刘虎其人吧。”   “哦,这却容易……过去几年,我和福伯在襄阳讨生活,对刘虎倒也有些了解。友学若想知道,我自当告之。”说到福伯,蒯正的脸上,却突然间闪过了一抹悲伤之色。福伯,就是他的老管家,今日在城头上,为保护蒯正,而丢了性命。老管家跟随蒯正多年,始终不离不弃。可以说,在蒯正最为低落的那些年里,若非有老管家在,蒯正未必能够支持下来……   想想也是,蒯正被家族抛弃的时候,一无所有。   他虽说是庶出,但也是个公子哥的身份,哪里懂得生存之道?如何经商,如何赚钱,他一无所知。幸亏老管家在,为他精打细算,才算是让蒯正撑过了最为艰难的阶段。而今眼见着生活好了,可老管家却未来得及享清福,就丧了性命。这让蒯正的心里,有如何能开怀?   好在,他分得清楚轻重。   将心中的那份悲伤掩藏起来,蒯正滔滔不绝,向曹朋介绍起关于刘虎的事情……   不知不觉,已近子时。   军营里,突然间起了风,让人感觉凉爽了不少。   李严蓦地站起身来,拱手道:“公子,严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说不定能使得刘虎黄忠反目。”   “哦?”   曹朋大喜,连忙倾身问道:“正方,愿闻其详?” 第614章 不可以力敌   刘虎在黄忠的保护下,收拢了残兵败将。   随后,他下令后撤十五里,扎下营寨,稳住阵脚,这才把黄忠找来,当面向他表示了谢意。   看着黄忠,刘虎心里很不舒服。   他也没有想到,小小湖阳,居然会这么麻烦。原本是想要压制一下黄忠,到头来却又要靠着黄忠,才稳定了战局。一方面暗自赞叹,另一方面又有些恼火。刘虎即恼火自己的失利,也恼怒黄忠抢了风头……当然了,他也清楚,若无黄忠,说不定在湖阳城下,他已毙命。   “汉升,此次多亏了你及时赶到,才不致惨败。”   黄忠连忙道:“巨岩将军休要客气,忠也是恰逢其会而已。   只不过,而今那曹家小贼率援兵抵达湖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还请将军要早作打算才是。忠在湖阳城下,与那小贼交锋一合。此人非是那种名不符实之辈,还请将军要多多提防。”   说起来,黄忠是好心。   他只是想提醒刘虎,不要掉以轻心。   可是这本来很平常的一句话,听在刘虎的耳朵里,却完全变了滋味。   心里面别扭的很,刘虎瞄了黄忠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多谢老将军提醒,我知道了……老将军从唐子乡押运粮草而来,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待明日再随军出战,如何?”   黄忠本来想说自己不累,可是见刘虎似乎无心和他交谈,到了嘴边的话,也就随即咽了回去。   “如此,巨岩将军也早早歇息,末将告辞。”   黄忠说完,拱手告退,大步走出了军帐。   待黄忠离开,刘虎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啐了一口唾沫,低声咒骂道:“一皓首匹夫耳,焉敢小觑我?待明日,我斩了那曹朋的首级,在好生羞辱你这老匹夫,看你还敢得意。”   就在这时,帐帘一挑。   一名文士从外面走进来,朝着刘虎拱手一揖。   “少将军这是在和谁生气呢?”   刘虎看清楚来人,顿时露出一抹笑意,他招手示意来人坐下,笑呵呵道:“还能和谁生气,不就是黄汉升那老儿吗?伯复,将士们可都稳定下来?今日伤亡如何?可还有再战之力呢?”   来人,名叫韩玄,字伯复,是南郡人氏。   此人在刘表帐下效力,虽是荆人,但和荆襄集团并不是特别亲密,反而和刘虎走的很近。他而今在刘虎帐下,担当主簿,负责军中辎重等各项事宜。闻听刘虎询问,韩玄连忙取出卷宗,双手呈递给了刘虎。   “将军,折损皆已登记在案。   今日湖阳撤兵,死伤约有千五百人左右,但给予曹军造成的伤害,想必更大……玄曾听人说,曹军城中有一种神器,名为八牛弩,威力惊人。刘玄德谋主荀谌,好像就是被那种八牛弩射杀。根据这两天的战况,想来湖阳并没有配备这种武器……不过今日曹朋率援军抵达,可能会携带八牛弩。若真如此,来日与曹军再战,还请将军多多留意,以免被曹军偷袭。”   韩玄说的话,就很得刘虎的心。   我们死了一千多人,湖阳损失一定更重。   他虽然也是在提醒刘虎小心,但是和黄忠的提醒方式,有明显不同。   黄忠是在提醒刘虎,小心曹朋这个人;但韩玄呢,却是让刘虎小心那劳什子八牛弩。都是善意提醒,效果完全不一样。刘虎正年轻气盛,又刚吃了大亏,心里当然不舒服。他输了,但黄忠却赢了,这不明显是在嘲讽他无能?可如果只是小心军械,那就是另外一个概念。   因为军械是曹朋带来,连带着自然要地方曹朋。   韩玄这一番话,就是劝慰刘虎:你输了,但不是输给曹朋。曹朋也就是靠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物品,才取得胜利,靠的不是真本事。   如此一来,刘虎这心里,可就舒服多了……   “湖阳那边,情况如何?”   刘虎话锋一转,不再去关心己方损失,而是询问曹军的状况。   韩玄道:“曹朋并未入城,而是下令在城外驻扎。他与李严,一驻扎城西,依山而建,阻住了官道;另一个则凭唐河而立营,左右互为呼应。但根据斥候回报,曹军的援兵并不算多,似乎也不过几千人。他们左右分设营寨,就是为湖阳争取修建城墙的时间……故而玄推测,曹军兵力不足,曹朋必然是想要死守湖阳,以争取援兵到达。所以,少将军绝不能给他喘息时间,当立刻请求增兵,持续对湖阳施压……李文德既然劝说公子,不如请他增兵,如何?”   刘虎闻听,连连点头。   韩玄说的是滴水不漏,让他非常满意。   他沉吟片刻之后,沉声道:“伯复说的有理,那就烦劳你辛苦一趟,连夜赶赴朝阳,请李文德增兵支援。三日之内,务必要取下湖阳。如此,就算是叔父怪罪下来,也不会为难你我。”   “那卑职立刻动身。”   韩玄展现出了一个谋士所应该具有的态度,连忙起身应命。   送走韩玄之后,刘虎的心情好转许多。他走出军帐,带上亲随,在军营之中,巡视起来……   “今日,若非汉升将军到来,险些丢了性命。”   “是啊是啊……”   “可我就想不明白,刘将军为何不用汉升将军呢?汉升将军之勇武,足以令敌军惶恐,却把他留在唐子乡,弃而不用,实在可惜。”   “你懂个屁!”   刘虎突然停下脚步,在一座营帐外,侧耳倾听。   “还不是少将军心胸狭窄,担心汉升将军抢了他的风头……结果嘞,还得靠着汉升将军才稳住阵脚。   可惜了!   若是巨石将军统兵,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刘虎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他站在军帐外,一言不发。好半天,猛然转身,径自往军帐走去。   连那些军卒都觉得自己不如刘磐,甚至比不得刘磐手下的一条狗?这口气,他刘虎怎能咽下?   不行,绝不可以让黄忠再出战,否则更让人看他不起。   “将军,一帮子不明是非之辈,何必理睬?   要不然,卑职这就带人过去,把他们抓起来,重重责罚……看他们还敢不敢再背后嚼舌头。”   “那岂不是说,我心虚了?”   刘虎勃然大怒,厉声喝骂:“儿郎们怎么说,何必计较?再者说了,今日确实是老将军立下了功劳。此事不要再提,我自有打算。”   刘虎把一干亲随赶出了军帐,一个人呆坐在大帐之中。   他越想,就越是恼火。   这胸中好像憋了一团火似地,若不能发泄出来,一定会把他给气死。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今天的确是多亏了黄忠。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若不能挽回面子,日后如何统帅兵马,又如何能服众?更不要说,将来无法在叔父跟前立足……我若是用黄忠,胜了别人会说,是刘居士有识人之明,知人善用;可我若不用黄忠,想要胜了曹朋,也着实困难。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刘虎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鸡鸣五更,才迷迷糊糊的睡下。   可即便如此,他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稳……   ……   第二日,刘虎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办法。   可没想到,没等他出兵搦战,曹军却突然兵临军寨营外。   刘虎大惊失色,连忙点起兵马,率众杀出军营。朝阳初升,只见远处一支兵马,已经摆好了阵势。   旗门下,一员大将胯下马,掌中画杆戟,正走马盘旋。   刘虎一眼认出,那员大将,就是昨日险些取他性命之人……根据黄忠的介绍,这个人应该就是南阳郡太守曹朋。看他的模样,人如猛虎,马似蛟龙,极为精神。曹军人数虽然不多,可个个士气饱满,精神抖擞。刘虎看是曹朋,顿时眼睛都红了,立刻纵马冲出军阵来……   “曹朋,特来授首乎?”   你是来找死吗?   曹朋在军前勒马,看了一眼刘虎,露出轻蔑之色。   “手下败将,还敢搦战?”   曹朋冷笑一声,拨马就往回走。   那模样,分明是不把刘虎放在眼里,只气得刘虎,身子直颤。   他大吼一声,催马就要冲上去,和曹朋大战三百合。哪知道,不等曹朋出手,从旗门下冲出一员大将。胯下马,掌中枪,一下子就拦住了刘虎,“跳梁小丑,焉得我家公子出手?李严在此,恭候多时!”   李严!   刘虎大怒,挺枪跃马,便和李严打在一处。   说句心里话,李严的武艺不差,已迈过了一流武将的门槛,和刘虎堪堪能斗个平手。曹朋在旗门下,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李严和刘虎身上。他关注着荆州兵的动静,却没有看到,黄忠的身影。   这说明,蒯正说的不错。   刘虎和黄忠之间,一定存有某种不为人所知的矛盾,或者说冲突。   否则,昨天黄忠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今天刘虎出战,怎可能不带着黄忠来?曹朋的眼睛,不由得眯起了一条缝。   李严说:“黄忠不可力敌!”   曹朋深以为然。   李严献计,“既然刘虎和黄忠之间不甚融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继续挑动他二人的矛盾,令他们产生误会,想那黄忠也就不足为惧。末将觉得,何不以离间计,激化他们的矛盾呢?”   离间计吗?   曹朋脑海中回响李严昨日的话语,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看起来,李正方这一计,很有可能成功…… 第615章 老将军保重!   铛铛铛……   急促的鸣金声,从曹军阵中传来。   李严立刻拨马退下。不过他可没有就这么撤走,而是一脸不屑之色的看了刘虎一眼,好像是在说,这种水平,也敢上阵?刘虎被李严那不屑的模样,气得勃然大怒,立刻纵马追出。   可这时候,曹朋突然跃马冲出本阵,眨眼间就到了刘虎身前。   画杆戟带着一股子锐风,呼啸劈落下来。刘虎连忙举枪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那画杆戟所夹带的巨力,真的刘虎脑袋一阵发懵,耳朵根子嗡嗡直响。胯下战马,噔噔噔的后退,刘虎连忙勒马止步,做出警惕之色,凝视曹朋。   曹朋大戟遥指刘虎,嘴角勾勒出一抹森冷笑意。   “你,不是我的对手,换个人来吧。”   那种嚣张的语气,换成任何人,都无法忍受。   刘虎怒不可歇,想要冲上来和曹朋拼命,却见曹朋已经退回了旗门,弓箭手万箭齐发,将刘虎生生给逼了回来。曹军随后收兵,返回大寨。刘虎则带着一肚子的怒气,返回荆州大营。   他倒是想和曹军,来一次硬碰硬的较量。   奈何曹朋却不愿意给他机会……   你不是我的对手,换个人吧!听听,这话语是何等的张狂?莫说是刘虎,但凡是有那么一点血气的男子,恐怕都无法受得了。刘虎回营之后,在大帐中暴跳如雷,接连将桌椅踹翻。   换个人?   换谁!   刘虎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黄忠。   不过,他又有些疑惑,为什么曹朋要黄忠出战?难道他就那么有把握,能胜得了黄汉升吗?   黄忠不是刘虎的人,所以刘虎自然也就对黄忠有那么一些提防。   如果说,在今日之前,他对黄忠还有些感激的话。那么今天被曹朋羞辱过后,刘虎对黄忠,更多是一种莫名的猜忌。他总觉得,曹朋和黄忠之间,有什么问题……可他也清楚,黄忠这些年来,一直是镇守长沙,根本不可能和曹朋有关联。再者说了,黄忠是刘磐的人,刘虎就算是对黄忠猜忌,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刘磐的面子。在冷静下来之后,刘虎的眉头,不禁紧蹙。   要不然,明天试探一下?   “来人,请黄老将军,前来议事。”   心中,已经做出了决断,刘虎立刻命人,把黄忠唤来。   商议的事情,其实也很简单,他希望黄忠能够出战,挽回颜面。荆州军新败,正需要一场胜利来提高士气。毫无疑问,搏杀疆场之上,荆州军中,恐怕无人能比黄忠更加合适。别看这老卒五十多了,可是每战必先登,绝对是一员悍将……只可惜,黄忠不是他刘虎的人,否则的话,说什么也要重用一番才是。刘虎希望黄忠明日出战,可以大获全胜,提高士气。   同时,这也是他对黄忠的一次考验。   如果黄忠为难,亦或者说有些拒绝,那就说明他,一定有问题。   不过,黄忠答应的非常痛快,这让刘虎又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事实上,他是真不想让黄忠出战,可又没有其他的选择。曹朋绝非他可以力敌,就连今天和刘虎交手的李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从今日曹军进退来看,这两个人都是善用兵的主儿,军纪森然,颇有章法。   没有黄忠,刘虎还真不是太有把握。   “如此,明日就辛苦老将军。”   “此忠本份,何言辛苦?”   黄忠拱手,而后退出了中军大帐。   只留下刘虎一人,呆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不停……   ……   第二日一早,黄忠顶盔贯甲,披挂整齐。   他率本部八百校刀手,从荆州军大营中出来,直奔曹军大营而去。   “荆州中郎将黄忠在此,曹贼还不出来受死?”   黄忠在曹军大营外,走马盘旋叫阵。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那曹军大营里传来一阵隆隆战鼓声。   紧跟着,就见一队人马从曹营中出来。   只是,当黄忠看清楚对方的打扮时,又不禁为之一愣。   曹朋一身便装,身着月白色蝉衣,头扎纶巾,手持一柄折扇,满面春风,笑盈盈的来到阵前。   “黄老将军,别来无恙?”   “啊……”   黄忠有的懵了!   他搞不明白,曹朋这是唱的哪一出。看他的打扮,那里是上阵搏杀,活脱脱似外出游玩的公子哥。没有披带甲胄,也没有手持兵器。甚至连佩刀都没有带在身上,手里只有一柄折扇。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黄忠虽然和曹朋是敌对关系,却不代表他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   人家明显不是来和他交锋,他也不好二话不说,提刀就冲过去……所以,黄忠只好勉强一笑,收刀搭手,“曹公子,这是何意?”   “哦,朋少年时,就生活在南阳,说起来也是老将军同乡。   当年我常听人提起老将军的名字,言百万黄巾围城时,老将军在百万敌军当中,有入无人之境,斩将夺旗,威名显赫。可惜,那时候朋刚出生,不能与老将军一起,并肩作战。不过内心之中,对老将军却是格外仰慕。今日能得见老将军,一诉衷肠,也算是朋三生之幸……   大好日子,实不适合打打杀杀,这种有伤风情的事情,故而得知老将军至,朋特来拜会昔年英雄。”   黄忠的脸色,顿时缓和。   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更何况曹朋这等人物,对他大加赞赏。   若曹朋是个无名之辈,黄忠可能也不会有太多感受;可问题是,曹朋是朝廷钦封南阳太守,更是大名鼎鼎的曹三篇,在士林当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这样的人,口出称赞之语,有更大的杀伤力。黄忠看曹朋的目光,随着柔和了一些……可他转念一想,曹朋可是自己的敌人。切不可因为他三言两语,就动摇了信念。我今日不杀你,但来日,定取你首级!   “曹公子,明人不做暗事。   今日公子敬黄忠一介老卒,忠亦万分感激。可是,公子助纣为虐,犯我边界,乃黄忠死敌。明日,黄忠会再来搦战,到时候,定要和公子一见高下。那时候,公子可莫怪我刀下无情。”   曹朋闻听,不由得哈哈大笑。   “朋亦有此想法。”   “那么,咱们明天见。”   曹朋在马上微微一笑,而后拨马就往回走。   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勒马回身,向黄忠一抱拳,“老将军,请多保重。”   “公子亦保重。”   黄忠见曹朋退回营寨,索性也率部返回。   可一进大营,就看刘虎面沉似水。   不等黄忠开口,刘虎突然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个背主求荣的无耻老卒,拿下来。”   刀斧手一拥而上,冲上来把黄忠按住。   黄忠大惊,连忙道:“虎公子,你这是何故?”   “我早就知道,你这老儿和曹贼有勾结……今日命你出阵搦战,可你却与那曹家小贼,眉来眼去,相谈甚欢。   若非和小贼勾结,安得如此?”   “虎公子,冤枉!”   黄忠大叫道:“那曹友学和我不过第二次相见,但他少年时生活在南阳,曾听过末将的名号,故而我搦战时,他轻衣而出,末将总不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故而才没有动手,请公子明鉴。”   刘虎森然冷笑,“老匹夫,欺我无知吗?”   “真的,末将所言,绝无半点虚假。若虎公子不信,忠明日出战,必斩了那曹朋首级。公子可以督战,若是黄忠取不得那曹朋项上人头,虎公子再杀我,黄忠亦不会有半句怨言……”   刘虎不由得有些犹豫。   这黄忠看上去,似乎并未说谎,难道说,今天真的只是一个偶然吗?   若这时候杀了黄忠,只怕也不能让军中众将信服。既然他说了,明日会取曹朋首级,那我就再给他一个机会。若是杀了曹朋,就还他清白;若杀不得曹朋,再动手杀他也能令人信服。   想到这里,刘虎厉声道:“好,那我今日就信你一次。   来人,给我看着他。如果你明日真的能杀了那曹朋,我刘虎保证,必与你道歉,并向刘荆州禀报,许你一个前程。可你若杀不得曹朋,那休怪我刘虎无情。话是你说的,机会也给了你,你自己把握。”   说罢,他甩袖返回中军大帐。   而黄忠则无奈苦笑,在刀斧手的监视下,走进了另一座帐篷。   他这会儿,也大致上醒悟过来。   曹朋今天的所作所为,绝对是别有用心……可叹我还沾沾自喜,却不想,着了你这小儿的道。   既然如此,明日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   这一夜无事,黄忠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用过早饭之后,他披挂整齐,提刀上马。   刘虎率大军随行出战,说是要为黄忠擂鼓助威,倒不如说,是监视黄忠。黄忠持刀催马,来到曹军大营外,高声搦战。   可是,曹军营寨,大门紧闭,里面毫无反应。   黄忠在曹营门口,搦战半晌,见里面没有动静,也不由得心中焦虑。   就在这时候,忽见曹营辕门开启,李严独自一人,策马出了营寨,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便勒住战马。   他在马上,拱手向黄忠行礼。   “老将军,我家公子说了,请老将军勿负前约,他将拭目以待。”   说罢,不等黄忠反应过来,李严拨转马头,就返回了营寨。只留下黄忠在那里,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好半晌,他才算反应过来。   这曹朋分明是在陷害我!   心中,陡然间升起一股子怒火,黄忠勃然大怒,厉声吼道:“小贼,焉能欺我如斯……”   说完,黄忠催马轮刀,就向那曹营冲去! 第616章 二十背花   密集的箭雨,拦住了黄忠的去路。   曹军早有准备,黄忠虽然奋力冲锋,却无法前进半步。片刻后,身后传来急促的铜锣声,是刘虎在鸣金收兵。黄忠无奈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曹军大营,却又没有一点办法,心情极为沉重,返回荆州大营。   “来人,把这老匹夫拿下。”   黄忠一进大帐,就听刘虎一声怒吼。   刀斧手呼啦啦冲上来,将黄忠绳捆索绑。   刘虎冷笑道:“老匹夫,莫非以为我三岁孩童?竟然还敢回来!亏得我兄长如此看重你,可你却背主求荣……你昨日说了,今天会取曹朋首级。可是,却连曹朋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你,还有何话要说?”   到这个时候,黄忠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也是性格极其强硬的人,让他卑躬屈膝的向刘虎求饶,万万做不出来。   只能看着刘虎,黄忠半晌后道:“虎公子,末将无话可说……曹贼奸诈,使计离间。就算是我有千张嘴,也说不清楚。只是公子要杀末将,会令曹贼抚掌称快。若公子信我,不妨留我在军中,早晚有一日,末将可以证明清白。”   “哼哼,只怕不等你证明清白,我项上人头不保……来人,给我把这老匹夫拉出去,斩了!”   刘虎一声令下,刀斧手推搡着黄忠就往外走。   一干将领,纷纷上前求情,可是刘虎却听若罔闻。   黄忠被拉到了辕门前,刀斧手早已准备妥当。只见两名刀斧手走到黄忠跟前,低声道:“老将军,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老将军勿怪罪。”   不管黄忠是否投靠了曹军,可他的声望,依旧能令荆州军卒感到敬佩。   黄忠苦笑一声,没有说什么话语。   他只是站在辕门下,目视正前方,远眺曹军大营:小贼,你果然是好手段,好心计……   内心里,黄忠并没有怪罪曹朋的意思,反而颇有些赞赏。所谓兵不厌诈!他和曹朋,是各为其主,曹朋不管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都算不得过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刘虎对黄忠能多几分信任,曹朋就算是有千般手段,也奈何不得黄忠。只可惜,当曹朋知晓了刘虎的性格之后,便想出了应对之策。黄忠虽老,却不可以力敌!三国演义里,多少轻视黄忠的人,到头来都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曹朋绝不会轻视黄忠,更不会和黄忠,硬碰硬交锋。   他询问过庞德,甚至黄忠的厉害。   论身手,曹朋和庞德在伯仲之间,特别是骑战时,曹朋不再具有鞍镫的优势之后,除非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很难战胜庞德……可是,以庞德之勇,却奈何不得黄忠。唐子乡一战,虽说庞德是中了黄忠的埋伏,但两人交锋,却是实打实,黄忠靠着真本领,压制庞德一筹。   在这样的情况下,曹朋又怎可能去和黄忠硬碰硬?   内心深处,曹朋对黄忠颇有好感。   可如果没有机会招揽,他也不会介意,置黄忠于死地……   暮夏骄阳似火,黄忠心里,却是一片宁静。他闭上眼睛,耳听营寨中催魂鼓响三通,不由得轻轻一声叹息。想他一生,可谓是磨难重重。辉煌过,落魄过,到而今,早已无欲无求。   中平元年的宛之战,是黄忠一生最为辉煌的时候。   面对百万黄巾贼,他单人独骑,杀入中军,斩杀太平道十二名渠帅,从此后声名远扬;可在那之后,黄忠的人生迅速跌落谷底。爱子黄叙重兵,他不得已,只得辞了太守秦颉的邀请,返回家中照顾儿子。到头来,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没有救治过来,前程也随之黯淡。   中平元年时的南阳太守秦颉,也算得上是东汉末年的一个名臣良将,气度和格局极为恢宏。   只可惜,黄巾之后,秦颉也许是杀戮过重。   受朝廷嘉奖不久,便因病去世……如果当时秦颉不死,黄忠在重新入仕之后,必然可以获得重用。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秦颉死了,新任南阳太守对黄忠不喜,甚至多有压制……   也幸亏当时有岑晊看同乡之谊,在暗中照拂,黄忠才未得迫害。   可随后,岑晊因得罪了十常侍,被迫逃亡江夏。黄忠则被南阳太守成瑨赶去了长沙,做一个不起眼的统兵校尉,负责对付武陵山五溪蛮的袭扰。再往后,张咨就任,倒也欣赏黄忠。可那时候黄忠被调去了长沙,张咨也没有办法招揽。随后,张咨被孙坚所杀,提拔黄忠的事情,也就随之搁置。   刘表入荆州,一开始表现出强硬姿态。   可一俟荆州平静,刘表开始重文轻武,任用亲信,打压武臣。   黄忠因为年纪的关系,不被刘表所重用。幸好时长沙太守刘磐,欣赏黄忠骁勇,将他招揽过去。   一晃许多年,一事无成。   当年向自己请益的王威、文聘等人,而今都得到了重用。   可是黄忠呢?   虽得了一个中郎将的官位,却没有任何实权……细想之下,黄忠这心里面,多多少少,也有许多不甘。   刀斧手举起钢刀,在阳光下,折射出森寒冷芒。   眼见就要手起刀落,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从远处疾驰一队人马,为首一个文士,在马上看清楚了黄忠之后,大惊失色,连忙高声呼喊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刀斧手一怔,忙抬头观望。   却见那文士已经到了辕门前,翻身下马。   “汉升,何故如此?”   “是文德先生。”   黄忠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之后,不由得一声苦笑。   来人,正是那朝阳校尉李珪李文德。   刘虎命韩玄前往朝阳,请求李珪给予支援。李珪听闻曹朋已抵达湖阳之后,二话不说,连夜动身,便赶了过来。他很清楚,以刘虎之能,未必敌得过曹朋。却不想才一到,就看到黄忠被拖出辕门斩首……李珪大吃一惊!黄忠是他一力向刘磐讨要过来的人,刘虎何故要杀他?   黄忠叹了口气,对李珪道:“文德先生,忠被曹朋陷害,以至于斯。”   我被曹朋给坑了,所以才落到了这般田地……   李珪愣了一下,连忙道:“汉升休要担惊,我这就去面见校尉,为你求情……”   他对刀斧手言:“先不要急于行刑,等我见过校尉之后,才说分晓。好好照拂老将军,休要怠慢。”   论官位,李珪和刘虎平级。   同时,作为从山阳一同过来的刘表旧部,李珪虽非荆襄名士,但是在军中,却颇有些威望。   当年刘表平定荆襄,李珪伊籍这些人,可都是出了大力的人。   而那时候,刘虎也好,刘磐也罢,才方崭露头角,所以对李珪也极为尊敬。刀斧手本来就不想杀黄忠,见李珪出面阻止,于是便顺水推舟,答应下来。李珪不敢怠慢,忙下马直奔中军大帐。   刘虎正在军帐中和众人议事,听闻李珪前来,也不由得大喜。   “文德先生,何故亲来?”   刘虎将李珪迎入大帐中,命人安排座位。   李珪气喘吁吁坐下,甚至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便开口道:“我听伯复说,曹友学亲临湖阳督战,故而有些担心,所以连夜从朝阳动身赶来。我已命人准备了粮草,并集结八千兵马,不日抵达这边。同时,我还通知了宛城刘备,请他在宛城酌情援助,吸引曹军的注意力……   对了,我刚才进辕门时,见汉升就缚,不知何故?”   刘虎心中,顿时有些不快。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说曹朋来湖阳,你担心……莫非是看我不起,觉得我不是那曹友学的对手吗?   只是,李珪的资历摆在那里,刘虎心中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但听李珪询问黄忠的事情,刘虎再也忍耐不住。   “文德先生,休言那老匹夫。”   他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告知李珪。   当然了,言语间自然不会说黄忠的好,而是极尽诋毁之语。在刘虎的口中,黄忠骄横跋扈,特别是唐子乡两战之后,更加骄狂。同时,又和曹军暗中勾结,有谋反之意,所以才要斩杀黄忠。   李珪听罢,不由得眉头紧蹙。   “汉升忠恪,没有道理去勾结曹贼,这里面,会不会有误会?”   刘虎脸一沉,“文德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会冤枉他黄汉升吗?军中众将,多可以证明,我多次给他机会。刚才我还让他解释,可你知道他说什么?他竟然说没有他黄汉升,我就胜不得曹朋。何等嚣张之语……我若不杀他,日后如何能统领军卒,如何令部曲信服?”   李珪看了刘虎一眼,却没有立刻反驳。   他心里也有点嘀咕起来:莫非,黄忠真和曹贼勾结?   不可能,绝不可能!   黄汉升这个人,颇爱惜名声,也没有道理反复。说他勾结曹朋,未免有些偏颇,很可能是中了曹朋奸计。可是,看刘虎那气呼呼的样子,李珪也知道,他这时候要反驳的话,必然会和刘虎反目。   “巨岩,汉升此人,我也算有所了解。   说他勾结曹贼……证据却有些不足,若杀之,恐难以使将士服众。况且,湖阳未克,便斩己方大将,于军中不祥。不如这样,且留黄汉升性命,严密监视。如果他真的勾结了曹贼,再杀他不迟……若不是,则可命他出战。若他能斩将杀敌,将士们也会称赞巨岩心胸……”   “这个……”   刘虎闻听,也有些犹豫。   别人他可以不理睬,但李珪求情,却总要卖两分面子。   沉吟良久,刘虎道:“既然文德求情,那我且饶他一次。不过,死罪可免,活罪不饶,来人,把那老匹夫拉回来,赏他二十背花,留军中查看……伯复,就让他暂时在你帐下听命。” 第617章 圈套(一)   夜幕降临,荆州军大营内,渐渐沉寂下来。   营中,巡兵走动,守卫森严。   黄忠只披了一件单衣,坐在榻上。二十背花,说实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伤害。一方面,荆州兵对黄忠始终存着一份敬重;另一方面,别看黄忠年迈,可筋骨之强壮,尤胜青壮。   一边打得不用心,一边体格健壮。   行刑时,看上去皮开肉绽,颇有些吓人。可实际上呢,抹了金创药之后,黄忠的伤势便已无甚大碍。只不过还会有一些痛楚,但对于黄忠而言,这点痛楚,似乎并算不得什么大事。   真正痛的,还是心。   营中昔日袍泽,无一人前来探望。   黄忠孤寂的坐在榻上,闷闷不乐的吃酒。他这次算是栽了!而且是栽的极惨……除非他真的能砍了曹朋的脑袋,夺取了湖阳,否则断无可能洗刷身上的冤屈。哪怕将来返回长沙,刘磐也未必会再待见他。到那时候,他只能再回武陵,呆在那穷山恶水间,与五溪蛮消磨时光。   早晚有一日,当他锐气尽失,也就是终老离世之日。   可黄忠,不甘心!   他闭上眼睛,将酒水一饮而尽,而后把铜爵狠狠砸在桌案上。不甘心又能如何?刘虎还会给他机会吗?黄忠不相信……他是真的不恨曹朋,反而为曹朋的手段,暗地里称赞不止。   在黄忠的印象里,唯有当年南阳太守秦颉,才有曹朋这样的手段。   只可惜……   黄忠心事重重,喝了一瓿酒之后,酒意上涌。加之身上有伤,精神也很疲惫,便昏沉沉倒在了榻上熟睡。小帐外,非常安静……也不知睡了多久,黄忠忽然有一种惊悸,蓦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帐中,灯火通明,人迹无踪。他用力摇了摇头,而后站起身来,想要去洗一把脸,却不想帐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刘虎李珪在一干军卒簇拥下,涌入帐中。   “公子,文德先生,何故深夜来此?”   李珪露出一抹奇诡之色,看了看黄忠,轻声道:“汉升,刚才可有人前来拜访?”   “拜访?”   黄忠愕然,回答道:“末将一直在帐中,吃了些酒水之后,便睡着了,并未看到有什么人进来。”   “是吗?”   刘虎皮里阳秋,森然而笑。   他迈步走到书案旁边,目光在书案上扫动。   “可是有人告诉我,刚才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进了汉升的住处。   以汉升之能,焉能不觉?除非……”说到这里,刘虎突然俯身,从书案上的案牍竹简当中,翻出一封书信来。书信之上,墨迹未干,显然是刚看罢。他一目十行,迅速的阅览过内容,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反手递给了李珪,冷笑道:“文德,你看看吧,我可没冤枉他。”   李珪接过书信,看了一眼黄忠。   却见黄忠脸上,带着一抹茫然之色。   他这才低头阅览书信,只是这一看,脸色和刘虎一样,顿时阴沉下来,眉头更扭成了一个‘川’字。   书信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并且被人用毛笔画了一道道墨迹,很多地方,已经看不清楚内容。不过,从一些字里行间中,李珪还是可以推断出大致的意思。其内容是,老将军你受了委屈,但不用担心。再忍一忍,我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汝南援兵将至,待三日之后,援兵抵达,我与老将军里应外合……   基本的意思,大致如此。   虽然没有落款,可是却能猜测出是何人所书。   至于那些被墨迹掩盖的地方,想来是黄忠特意抹去,想要遮掩一些什么。李珪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将书信递给了黄忠,沉声问道:“汉升,你可有解释?”   “这,这不是我的东西。”   “当然不是你的,是刚送过来,你准备销毁,却没来得及……   若非伯复偶然间看到有人进了你军帐,鬼鬼祟祟,行踪可疑,三日之后,我与文德人头不保。”   刘虎森然说道,大手已扶在宝剑之上。   黄忠此时,手无寸铁。但是要反抗,也绝非刘虎能够抵挡。   可他只要一反抗,就等于是坐实了勾结曹操的罪名。黄忠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猛然对李珪说:“文德先生,我真的没有和曹朋勾结。”   “汉升,我亦想要信你。”   李珪看着黄忠,但却露出无奈之色,“你说你没有勾结,可眼前种种迹象表明,你确与曹朋勾结。   我……真帮不了你。”   “我……”   李珪没有再理睬黄忠,而是扭头向刘虎看去,“公子,虽然眼前物证,已证明黄忠谋反,可我始终无法相信。况且,黄忠是磐公子的部曲,你我擅自处置,恐怕会恶了磐公子,令其不满。   我有一个办法,暂且将黄忠看押,送返唐子乡,着人看管。   待这边战事告以段落,再押送长沙,与磐公子处置……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刘虎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正当如此。”   事实上,刘虎虽说反感黄忠,但也不敢真的坏黄忠性命。这里面,还牵扯到一个派系的问题,让他不得不谨慎小心。说起来,刘虎和刘磐,都是坚定的刘表派。只是,相较之下,刘虎更倾向于山阳旧部一系。刘磐好重用本地人,刘虎则更信任旧部。也正因此,两人之间存有矛盾。虽说并不是特别严重的分歧,可这里面有一个立场的问题,所以彼此间不甚合拍。   只是,一个假子,一个侄子,说不清谁占优势。   刘虎虽然对刘磐不满,可是也不至于撕破了脸皮。李珪的建议,倒正中刘虎的下怀,于是点头答应。   李珪则凝视黄忠,“汉升,你可愿就缚?”   黄忠苦笑一声,“末将愿从文德先生之命。”   “来人,给我将黄忠,拿下!”   李珪一声喝令,自有人上前,把黄忠绳捆索绑。   黄忠知道,他这时候反抗,没有任何用处。就算是能杀了刘虎,又能如何!这年月的人,极重名节,特别是黄忠这样的年纪,更是如此。眼见他如今已是百口莫辩,而反抗只能令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李珪虽然下令要把他拿下,但他也能感觉得出来,李珪对他还存有信任。   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黄忠叹了口气,也没反抗,任由人把他捆绑起来。   未来会如何?   他并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他非常清楚,曹朋是真的很看重他,而且已经到了眼中钉,肉中刺的地步。今日他就算是躲过了一劫,曹朋早晚还会有后招,置他于死地。这曹朋,果然有神鬼莫测之能,几乎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当中,令黄忠不禁隐隐恐惧……曹友学会不会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黄忠说不清楚。   在恐惧的同时,他又隐隐有一种自傲。   能得曹朋如此看重,也说明了一种认可……若非曹朋对他极为恐惧,又怎可能如此不择手段的对付他呢?   当韩玄带着人,押解黄忠往外走的时候,李珪突然伸手,拍了拍黄忠的手臂。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却把面庞转向了刘虎。   “公子,我们回去说话?”   ……   黄忠被押出了大营,李珪和刘虎回到了中军大帐。   刘虎看上去,显得神色轻松,他坐下来,命人取来酒水,为李珪满上一爵,自己也斟满一爵。   “巨岩,我还是不信。”   “嗯?”   刘虎一怔,愕然向李珪看去。   “文德先生,不信什么?”   “我不信汉升谋反。”   “可你刚才也看到了,那封书信,可不是我放进去的。说实话,我也不信,可事实俱在,由不得你我不信。黄忠悍勇,我不否认。但文德先生你要知道,这黄忠被叔父压制了十余年,他心中岂能没有怨气?说不定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想要谋反,想要和曹朋勾结一起。”   “太巧了!”   “什么太巧了?”   李珪放下铜爵,微微一笑,“巨岩不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于巧合?”   “你的意思是……”   “你看,黄忠刚夺取了唐子乡,建立了功勋,便出现了和曹朋勾结一起的状况。你要知道,黄忠可是曾在唐子乡,险些杀了庞德。而那庞德,却是曹朋心腹爱将……如果他二人有勾结,何必陷庞德于险地之中?真想要换取信任,换一个人,比如那李严,岂不是比庞德更合适?   这说明,庞德原本并不知道此事……   而后,曹朋抵达湖阳,就立刻发生了这种事情。接二连三的展露对黄汉升的好感,甚至还……我总觉得,这里面不太正常。说不得,是曹友学离间之计。所以,我还是信汉升一些。”   刘虎闻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喝了一口酒,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哼了一声。   李珪笑道:“巨岩莫生气,而今确有一个机会,正好可以证明黄忠的清白。   我倒是觉得,今天这封书信,是曹朋可以为之。他甚有可能是要伯复发现踪迹,引我们过去。若杀了汉升,正了却他心腹之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把曹朋引过来,而后命汉升出手?若汉升真能杀了曹朋,自可证明清白;如果他没有杀了曹朋,到时候你再杀他,我绝不阻拦。”   刘虎闻听,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抬起头,沉声问道:“文德,计将安出?” 第618章 圈套(二)   一连两天,风平浪静。   不管是刘虎还是曹朋,都显得很克制,双方没有再动干戈。然则,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大战之前的宁静。一旦交战,必然是腥风血雨,惨烈无比。在休整的同时,双方也在调兵遣将。汝南太守李通,在平舆发出征召令,与郎陵集结兵马,随时都可能会进驻南阳地区。   而刘虎呢,也向襄阳求援。   刘表虽然依旧犹豫不决,可是却派遣大将文聘,向邓县集结,做出支援的势态。   刘备收缩了兵力之后,已经稳住了阵脚。和曹军试探了两次之后,并没有取得太多的收获。魏延在南山口屯扎兵马,从夕阳聚至南山口,形成了一道有力的屏障。也就是在这两次试探中,魏延展现出了非凡的战术素养。任凭刘备如何试探,他都依照着曹朋的命令,坚守不出。   同时,南山口、夕阳聚两地相互呼应,对宛城刘备形成了极为有效的钳制。   棘阳方面,杜畿邓芝许仪三人,稳扎稳打,凭借南就聚渡口的屏障,进可威胁涅阳,退可死守棘水东岸。关羽也发动了数次攻击,但最终结果,却是无功而返。于是乎,双方形成了一个平衡的态势,彼此间相互牵制对方。而所有人的目光,则不约而同的集中在了湖阳。   就是在这种紧张的局势下,南阳人渐渐忘记了正在北方征战的曹操。   曹朋抵达湖阳的第二天,贾诩返回舞阴。   随同他一起来南阳的,还有射声校尉夏侯尚并射声营三千兵马,一同进驻舞阴县城。贾诩抵达,羊衜也随之松了一口气。他在贾诩抵达舞阴的当天,率领临时征召的三千兵马,向南山开拔。   而就在羊衜出发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无终县,曹操率张辽许褚典韦三人,以曹彰牛刚为前部先锋,无终人田畴为引导,悄然登徐无山,出卢龙塞,向柳城进发。不过,郭嘉却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没有随行出征。取而代之的,是荀攸随行……本来,郭嘉是强烈要求一同出发,甚至一度说动了曹操。可随行太医董晓,却坚决反对。并言明,若郭嘉出征,很可能会加重病情,到时候性命难保。曹操在踌躇良久之后,还是决定,听从董晓的劝说,拒绝了郭嘉出征的请求。于是乎,郭嘉继续留守于无终县,并找人装扮了曹操的模样,迷惑袁军的视线。   柳城之战,一触即发。   只不过谁也没有留意到,在前锋军曹彰的身边,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出一人,死死的盯着田畴。   此人,也正是奉曹朋之命前来的祝道……   ……   湖阳之战,停息两日。   到第三日入夜,李珪突然下令,点起兵马。   黄忠是否勾结曹朋,就在今晚见出分晓。李珪心中不免感到忐忑,在和刘虎商议之后,决定由自己率部先行,夜袭曹军大营。若曹军大营没有防范,说明那封书信里所言,是真的,黄忠和曹朋之间有勾结。如此一来,李珪正好劫营,而后顺势将曹军击溃,振奋士气;若曹军大营有防备,则说明曹朋和黄忠之间,并没有勾结。到时候,李珪陷入重围,刘虎则趁机在外面发动攻击。按照李珪的说法:这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虎作为那黄雀出击,与李珪里应外合,则曹军必败。所以,勿论黄忠和曹朋是否勾结,这一战在李珪看来,势在必行。   三千兵马,跟随李珪悄然离开了荆州大营,向曹营逼近。   夜已深,云遮月。   远远看去,曹军大营中,灯火通明。   李珪深吸一口气,拔出佩剑,向正前方一指,口中发出一声高呼:“儿郎们,与我冲!”   三千荆州兵发出震天介呐喊声,随着李珪冲进了曹军大营的辕门。可是,一进大营,李珪顿时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只因这曹军大营内,实在是太平静了……如此巨大的动静,却不见曹军踪影。李珪连忙催马来到一个军帐旁边,用宝剑挑开帐帘,却见那营帐里,堆放着一垛垛的柴薪。   中计了!   李珪顿时醒悟过来。   同时,他内心里也随之确定,黄忠并没有和曹朋勾结一起。   这是一座空营,曹军有埋伏。   李珪连忙大声呼喊:“有埋伏,撤退,立刻撤退!”   他拨转马头,刚要向营外冲去。却听到一阵阵的梆子声响,紧跟着,曹营外传来一阵阵喊杀声。   “休走了贼人!”   伴随着这喊杀声,从曹营后方,突然杀出一支人马。   清一色的弓箭手,在营寨外站稳脚跟之后,将箭矢上的引火物点燃,朝着营寨内就挽弓放箭。   李严跃马擎枪,遥指军营。   “放箭!”   刹那间,万箭齐发。   火箭呼啸着掠空而起,飞进了营寨。   营寨里的帐篷上,都涂抹着火油,遇火就起。而军帐里堆放着的那些柴薪,随之燃起,瞬间蔓延了整个营寨。这是一个奸计,一个曹军早就设计好的奸计。他们看准了刘虎和黄忠之间的矛盾,故而挑起刘虎对黄忠的怀疑。不管是之前对黄忠恭敬有加,亦或者是后来那封被涂抹的书信,刘虎也好,李珪也罢,他们要做出的反应,早就被曹朋等人,算计的一清二楚。   李珪脸色大变,厉声喊喝,命军卒向营外冲去。   但是,既然来了,又岂是那么容易离开?   李严率领本部兵马,弓箭手一字排开,死死的封住了营寨大门。一支支火箭飞入营寨,只要碰到了帐篷,就会立刻燃烧起来。整个营寨里,近千顶帐篷,万余斤的柴薪,一旦燃烧起来,就迅速蔓延。同时,更有蒯正率领兵马,在营寨外加好了投石机。一罐罐火油随着投石机的抛射,落入火海之中……什么叫做火上浇油?大致就是这模样。火油灌落在地上,顿时粉碎。火焰顺着营地流淌,更加速了火势的蔓延。有一些火罐落在帐篷上,并没有碎裂。可是随着温度的提升,火势的蔓延,火油罐受热,产生了爆炸。每一次爆炸,都会伴随着片片陶片飞射,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李珪正在指挥突围,忽见一枚火油罐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他的头上。   油罐顿时碎裂,火油浇了李珪一身。   一旁一个油罐炸开,一片被火焰包裹起来的陶片飞射而来,正落在李珪身上。刹那间,李珪身上的火油,燃烧起来……连人带马,被火焰包围。李珪嘶声惨叫,宝剑落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在地上翻滚,企图将火焰压灭。只是,这遍地火油,他这一滚非但没能压灭火焰,反而令身上的烈焰更炽。整个人,就如同一个火人一样,在火海中挣扎翻滚……不止是李珪,更有无数荆州兵卒,被这熊熊烈焰吞噬。整座营寨,已变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   就在曹军大营燃烧起来的一刹那,刘虎也发现了。   他率领五千荆州兵,准备做那偷袭的黄雀。可没想到,曹军大营突然着火,令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刘虎忙催动人马,向曹营出击。   可是,不等他们靠近曹营,就听到一阵隆隆的战鼓声响起。   曹朋率领兵马,从半途杀出,拦住了刘虎的去路。刘虎心神顿时大乱,心知是中了曹朋的诡计,于是拨马就走。这黑夜里,他也不清楚曹军究竟有多少人,更不知道,李珪那边的情况如何。   但从那照映了夜幕通红的火光来看,李珪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不敢恋战,连忙下令撤兵,想要退回营寨。   可不等他推回驻地,就见荆州军大营里,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原来,就在刘虎领兵离开之后,庞德就率部悄然抵达荆州军大营之外。当曹军大营火起之时,庞德率部杀进了荆州军大营。   荆州大营,尚有数千兵马留守。   韩玄作为荆州大营的主将,留守营内。   只不过,不管是李珪刘虎,还是韩玄,都没有想到,他们去偷曹朋的营寨,曹朋居然领着人,来到了他们的大营。韩玄仓促应战,却被迎面而来的庞德,一刀劈落马下。庞德身上的伤势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可是凭他的武力,也不是韩玄可以对付。最重要的是,韩玄手中拿的,赫然就是庞德的那口虎咆刀。当初庞德在唐子乡被黄忠所败,虎咆刀落入黄忠之手。   可随着黄忠被看押,虎咆刀便被韩玄得到。   庞德自失了虎咆刀以后,一直耿耿于怀。见韩玄手持虎咆刀,他也不管韩玄是什么人,冲过去便杀了韩玄,将虎咆刀夺回。所谓失而复得,也正如此。庞德收回了虎咆刀,顿时精神大振,率领部曲,在荆州大营内横冲直撞,只杀得荆州兵马,人仰马翻。韩玄死了,李珪和刘虎又都不在……荆州军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瞬间便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刘虎听闻之下,也是大惊失色。   后有追兵紧随,而荆州军大营又……   刘虎带着兵马立刻向唐子乡撤退,想要在唐子乡重整旗鼓。   可是,曹朋和庞德,又岂能容他逃走?曹朋得李严献计,花费了偌大心思,更派遣闇士冒死潜入荆州军大营,为的就是今日这一战功成。刘虎败退,曹朋紧追不舍。在与庞德汇合之后,两人追着刘虎,一直到唐子乡。刘虎虽说在唐子乡设有营寨,但并没有留下太多兵马守卫。   毕竟,在刘虎看来,曹军根本无力偷袭,所以哪里会在意?   若黄忠在这里还好,可能能做出有效的抵抗。但问题是,黄忠被刘虎看押在荆州大营内,而今生死不明。刘虎到了唐子乡后,还没等他喘息一口气,曹朋和庞德的追兵便已经抵达。   匆忙间,刘虎也无心应战,只得再次溃逃。   曹朋和庞德,顺势将唐子乡夺回,停止了继续追击……   此时,天光放亮! 第619章 黄忠要避世   唐子乡复夺,刘虎败退襄乡!   对于曹朋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胜利。唐子乡重又回到自己的手中,也就使得他有了足够的纵深空间,不至于湖阳直面战火冲击。不过,曹朋虽然胜了,却也只能算是一个惨胜。   由于先前唐子乡丢失,湖阳之战令湖阳周遭的田地被摧毁殆尽。   也就是说,今冬的湖阳将面临断粮的危险!   好在曹朋早已命人向颍川,向许都请求粮草支援。所以即便是粮食绝收,也不会出现大规模的粮食饥荒。不过如此一来,曹朋必须要向许都再次提请征调粮草,否则汝南援兵一到,还是会出现一些矛盾。站在唐子乡残破的大营废墟上,曹朋长出了一口气,心头更见沉重。   这场战火,实在是没有来历。   若究其原因,还是南就聚东岸渡口上,傅龠那莫名其妙的一箭……   可是,他又如何能怪罪傅龠呢?   曹朋命军卒清理唐子乡大营,而后命庞德重新扎下营寨。有了唐子乡这么一个缓冲,湖阳的压力可以减轻不少。   “明日,我会使李严前来。”   曹朋把庞德拉到了旁边,轻声道:“李正方虽说清高自矜,但确有真才实学。   你二人需好生配合,勿要因他之前的事情,心存芥蒂……有本事的人才会骄傲。此次能得大胜,全赖李严之计,你也要好生向他虚心求教。”   庞德闻听笑了!   “公子放心,之前唐子乡一战,若非李严拼死救援,德如今已经战死。   我也正想与公子说,李严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希望公子能够给予提拔……没想到却被公子抢了先。”   曹朋如释重负,脸上笑意甚浓。   他笑道:“令明能如此想,我也就放心了!”   当下,他将手中兵马,尽数留给庞德,只带了三百骑军,返回湖阳。   荆州大营告破,必然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可能让他长时间留在唐子乡。有庞德和李严二人相互合作,就算是荆州派来援兵,曹朋也不会担心害怕。这两个人,可都是能独挡一面的大能。   ……   曹朋返回湖阳,已经是午后。   荆州大营,一派狼藉。由于此前李珪刚送来了粮草,就被曹朋攻破,所以战果颇为丰厚。   经此一战,湖阳之危暂时化解开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有蒯正在后方督促,唐子乡那边,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蒯正不读兵法,不小兵事,可是这个人在处理内政方面,颇有建树。更重要的是,有他坐镇湖阳,庞德也好,李严也罢,就算有矛盾,也能够调和一下。李严对蒯正感恩戴德,而庞德也因曹朋,对蒯正非常尊重。   再加上三人之前并肩作战,也结下了友谊。   曹朋心里清楚,庞德独挡一面的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把他放出去,委以重任了……不管庞德自己是怎么想,在曹朋看来,让他做自己的亲兵队长,实在是有些屈才。此前,曹朋在荥阳鬼薪,也没有机会给予庞德照顾。当然了,那时候的庞德,也未必肯离开曹朋入仕。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曹朋出任南阳郡太守,也该给庞德一个展露才华的机会……   “昨夜一战,斩荆州兵马三千余人,其中有一半以上,是被公子一把大火,焚死与空营之内。俘虏荆州兵马,约五千余人……友学,这些俘虏该如何处置?你还要有一个章程才是。”   回到湖阳之后,蒯正立刻向曹朋禀报战果。   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兴奋。曹朋倒是知晓蒯正的心事,他还在为他那位老管家的死,感到难过。   “从降卒之中,抽调青壮两千人,交与正方。   明日一早,正方率部前往唐子乡,与令明共同守御,防止刘虎再次出击,不知正方意下如何?”   李严连忙道:“愿从公子之命。”   “此次大胜,赖正方奇谋妙计,更赖伯平兄居中坐镇指挥。   我当向朝廷呈报,以嘉奖你们……嗯,老弱降卒,令其修缮城墙,务必要使湖阳城墙加高加厚。伤者可令人为其治疗,而后罚其徭役。这一战,湖阳损失不小,还需伯平兄多费心思才是。”   蒯正连忙躬身道:“正必不负公子所托。”   “可惜了,那老黄忠……”   曹朋突然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道:“若非不得已,实不愿出此下策,坏老将军的性命。”   蒯正和李严闻听一怔,旋即相视而笑。   “公子,黄将军没死。”   “哦?”   “而且,如今就在县廨后宅。”   “怎么回事?”   曹朋闻听黄忠未死,心中不由得一喜,连忙开口问道。   李严笑道:“今日打扫荆州营寨,于后营一座军帐中,发现老将军踪迹。   据说,李珪原本不信老将军投降,所以秘密将他留在营内。只是又有些不太放心,所以让他披枷带锁,着人看护。令明袭击荆州大营时,看守老将军的军卒闻风而逃。我等找到老将军的时候,若非他披枷带锁,恐怕也难以将他拿下。不过,老将军的情绪非常激动,被俘之后,两次想要自尽,还好被及时发现。后来还是伯平公出面,稳住了老将军,而今就在后宅。”   黄忠,没死?   曹朋顿时大喜……   说实话,设计黄忠,实非曹朋所愿。   可如果不除掉黄忠,这一战结果如何,他心里还真是没有一点把握。   老爷子太生猛了!   曹朋自认不是黄忠的对手,若庞德没有受伤,处于鼎盛时,他与庞德联手,倒是能与黄忠一战。可问题是,那样一来,不免胜之不武。不管是曹朋还是庞德,内心深处都不愿意这样取胜。武人有武人的骄傲,就好像黄忠哪怕一死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样,庞德也未必愿意和曹朋联手。   “带我去见老将军。”   曹朋连忙说道。   哪知道,蒯正一咧嘴,苦笑道:“公子,汉升将军而今正激动,恐怕未必愿意见公子的面吧。”   想想也是,曹朋设计黄忠的时候,把他害得可是够惨。   以黄忠那种性子,焉能不怒?   曹朋一笑,摆手道:“两国交兵,各用其谋,我相信老将军不是那种小气之人。再说了,我也正要与老将军负荆请罪,哪怕他真的生气,我也不是受不得……好了,莫要再说,我领我前去。”   曹朋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蒯正和李严,也都不好阻拦。   于是,蒯正领曹朋自往后宅去,李严则没有随行。他还要清理战场,手中琐事众多。明日一早,需前往唐子乡,若不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又如何能走的安心?李严隐隐有种感觉,曹朋对他虽没有对庞德、蒯正那样亲热,却还算看重他。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业。   以前,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他自然需要把事情做好才行。   就这样,李严自去处理事情,曹朋则随着蒯正,前往县廨。   不出曹朋所预料,黄忠一听是曹朋前来,便直接告之,不愿相见。这也使得曹朋感到万分尴尬,可出于对黄忠的敬重,还有他对黄忠的愧疚,曹朋并没有发火,而是恭敬的在门外一揖。   “老将军既然不愿相见,朋亦不强求。   不过,朋有一言,还望老将军知:朋对老将军非常敬重,此前与老将军说的那些话,也是发自肺腑。可是,老将军当明白,你我当时为敌,各为其主,各出其谋,乃是本份。将军是曹某的甚为敬重的人,越如此,曹朋也就越清楚,若不能除掉老将军,朋绝非将军对手。   故而使计陷害,也迫于无奈。   可若那刘虎李珪真的信老将军,朋就算有千般妙计,又能如何?   今日老将军累了,不愿相见,朋无怨言;明日,朋自会前来请教,还望老将军能够恕罪。”   屋里,鸦雀无声。   看起来,老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原谅自己。   曹朋倒也不生气。   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能够保持下去,不信黄老爷子到最后不回心转意。   就这样,曹朋告辞离去。   “公子,你这样不行。”蒯正轻声道:“汉升老将军是个很执拗的人,若没有特殊之人劝解,恐怕难以令其回心转意。再说了,而今南阳郡局势紧张,公子难不成整日为此事而烦心?”   “那怎么办?”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蒯正想了想,沉声说道:“其实,劝说老将军回心转意也不难,只是要有合适人选。这个人,必须要与老将军有恩情,老将军是个重情义的人,说不得能想开一些……我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不过不在湖阳。公子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当年成瑨为南阳太守时,老将军入仕后,曾多有刁难。幸得岑公孝暗中照拂,才使得老将军转忧为安。若请老将军回信转移,必须请得岑晊后人……只是,我与岑家并无交情,还要请公子出面,将岑晊后人请来……”   岑晊之子?   曹朋眼睛一眯,轻声道:“你是说,岑伯偱?”   “正是。”   曹朋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亲自前往棘阳,请岑绍出面,来劝说老将军……” 第620章 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就在曹朋准备动身,赶赴棘阳请岑绍出山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情况,让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汝南太守李通,率八千援兵,悄然通过确山,抵达比阳县。   得知这消息,曹朋也是一惊。   先前得到的情报,是李通尚在平舆征召兵马,可没想到他竟然来了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率部兵临比阳。这也说明,李通并没有忽视曹朋的求援,相反极为重视,故而才有此着。只是他突然抵达比阳,打了曹朋一个措手不及。曹朋在此之前,甚至还没有半分准备……桐柏大复山的军营,刚开始修建,也没有能够完成。而湖阳又因为方经历大战,也没能进行准备,粮草尚未筹措出来。现在,八千援兵抵达,日耗粮草辎重,必然是由南阳负责。   这,将会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   毕竟,曹军虽在湖阳大败刘虎,可所有人都很清楚,这场大战,不过是刚拉开序幕而已……   战线太长了,局势太复杂了!   整个南阳,宗族、刘表、刘备、曹操四方势力纠缠一起,盘根错节,很难用一句话说的清楚。   而刘表派出文聘驻守邓县的意图,非常明显。   他有点倾向于出兵!   一俟刘表正式决定出兵,那么局势会变得更加复杂。荆襄数十万兵马,终究不是一个小数目。而南阳郡那些宗族,虽说已有不少向曹朋释放出了善意,但更多的宗族,还在一旁观察。   刘表若占居上风,这些宗族会毫不犹豫的投向刘表。   到那个时候,整个南阳,都将陷入战火之中……   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曹朋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难免有些忐忑。李通的到来,将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他的压力。作为南阳郡太守,在级别上和李通持平。现在人家一郡太守亲自前来,曹朋自然不能有失礼之处。所以,从礼节上,曹朋必须要立刻前往比阳。   可是,谁去请岑绍?   在思忖良久之后,蒯正向曹朋推荐了一个人。   此人名叫岑述,字孟良,是岑氏族人。当初岑绍率岑氏归附,将岑述举荐给了曹朋。随后,蒯正领岑述来湖阳赴任,委以主簿之职。此时的岑述,年二十四,正是风华正茂。能出任一县主簿,也说明他并非等闲。最重要的是,岑绍对岑述颇为看重,才举荐他入仕为官。   曹朋当下同意,并写了一封书信,命岑述带往棘阳。   随后,曹朋连夜动身,赶赴比阳与李通汇合。同时,蒯正又派人前往复阳、平氏两县,请他们连夜进行准备,加紧修建营寨。一俟李通兵马抵达大复山,务必要使他们顺利安顿下来。   一时间,湖阳忙碌不堪。   大战方结束,各种事情需要处置。   俘虏、粮草辎重,城池修缮、安抚民众,清点战果等等……   再算上李严马上要往唐子乡屯扎,需要做出一个计划;迎接李通援兵,同样需要有妥善安排。   别说是蒯正,就连马上要离开湖阳前往唐子乡的李严,也难有片刻安宁。   蒯正无奈之下,又派信使前往舞阴,一方面通报战果,另一方面,蒯正也希望舞阴能提供支援。   只不过这个时候,蒯正尚不知道,贾诩已抵达舞阴。   ……   忙了整整一夜,到黎明时,蒯正才安歇下来。   可没等他休息多久,忽有人前来禀报:“黄老将军求见。”   “啊?”   蒯正一惊,连忙坐起。   “快快有请。”   此时,天光放亮,艳阳高照。   蒯正匆忙洗漱,刚擦了一把脸,黄忠就来了。   黄忠看上去,很疲惫,全无早先驰骋疆场那份威风。他一身便装,走进厅堂后,躬身一礼。   “老将军,这是何故?”   “忠特来求死。”   “啊?”   黄忠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若伯平不欲忠死,请放忠还家。”   “老将军……”   “伯平,你且听我说。   你之心意,我已清楚。然则,黄某一生忠恪,不愿背主求荣……黄忠已年过知天命的年纪,也并非不知好歹。曹公子的想法,我也知道。可这忠臣不事二主,忠断无背主的道理。如果曹公子不杀我,就请放我回去。昨晚黄某想了一夜,算起来,自小叙离去之后,我已有多年未曾还家。家中老妻,在去年还来信,让我解甲归田。只是黄某这心里面,一直不愿认输。而今湖阳惨败,黄某沦为阶下囚,才知自己真的是老了。与其留在这里惹人耻笑,倒不如还家,陪伴老妻,了却残生。我也知道,曹公子不在,所以才特来向伯平辞行……”   黄忠的心意,表达的非常清楚。   蒯正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友学,你之前玩儿的,好像有点大了……   把个好生生的老将军,给折磨成这副模样。   蒯正听得出,黄忠是真的心灰意冷。只是,他也知道,曹朋对黄忠是发自肺腑的尊重,断然不舍杀了老黄忠。   可就这么放走黄忠……   蒯正苦笑道:“老将军,何不暂待两日?   太守而今不在湖阳,你若是真要离开,还是等太守回来再说。”   黄忠,却摇了摇头。   “正知公子不在,故来辞行。”   我就是知道曹朋如今不在这里,所以前来辞行。言下之意,就是告诉蒯正,我绝不会见曹朋,如果他回来了,我宁可一死。你要么放我回去,要么杀了我,其他的话语,不用再说。   “这个……”   蒯正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将军,要不然等我一下?   待我送走正方,再与老将军说话。”   “那,我就在此等候伯平的答案。”   黄忠可不会中蒯正的缓兵之计,也让蒯正感到非常无奈。   于是,蒯正离开县廨,在城外与正要出发的李严汇合。把情况和李严说了一下,向李严求教。   “你的意思是,老将军心意已决?”   “正是。”   李严,同样是感到很头痛。   “这件事,必须要立刻通知公子。”   “我已命人前往比阳,估计正午时,一定可以抵达。”   “难道,就不能拖延一日?”   “很难。”蒯正轻声道:“汉升将军似乎真的是心灰意冷,而且不愿在此久留。如果强行挽留,说不定会惹出祸事。你也知道,他性情刚烈,若是硬要留他,弄不好……”   蒯正虽没有说出,弄不好会怎样,可这言下之意,已表露无遗。   依着黄忠那如烈火般的性子,弄不好会自杀!   “你,确定他要回家?”   “这一点,我可以看出来。”   李严不由得轻轻敲击额头,“如此,且请老将军用过午饭,再送他上路吧……能拖一时,且拖一时。实在不行,就放他离去。不过,他要回家也可以,需有人随行。待公子回来,也好有一个交代。”   蒯正闻听,点头应允。   ……   正午时,蒯正在县廨宴请黄忠,并在酒席宴上,苦苦挽留,可黄忠心意已决,无法说动……   无奈之下,蒯正只好放黄忠离去。   不过,他派了百人相随,护送黄忠还家。   黄忠也没有拒绝,他知道,蒯正放他走,已经冒了风险。若是他趁机讨回荆州,那蒯正吃罪不起。同时,黄忠心里也是万分的感慨:和曹朋这边一比,荆州刘表待他,简直就是小人之心。刘表嫌弃他老迈,刘磐虽愿意用他,但更多是要利用,而非真心接纳。否则,他也不至于到而今,还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中郎将;至于刘虎,更不用说了!心胸之狭窄,性情之多疑猜忌,根本就不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反倒是敌人,不管曹朋也好,蒯正也罢,更信任他。   算了,这次回了老家,便陪着老妻,终老此生吧。   黄忠万般失意,踏上了返家的路程……   从中平五年,因爱子病故再次入仕,离开丹水老家之后,至今已近二十载。二十年,他还是一无所成,却承受了种种羞辱和打压。此前,他奉命前来章陵,希望能建立一番功业。   哪知道,来了章陵,却受到更大的压制。   胜了要被嫉妒,输了要被猜忌……有时候想想,黄忠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来,几乎都是在无所适从中渡过。没有人愿意信他,也没有人想要用他!只因为,他是一个不起眼儿的老卒。   离家时,壮怀激烈。   返乡时,黯然销魂……   黄忠带着一肚子的委屈,满腹的心事,一路行进。   在入夜后,他抵达宜秋聚,并在宜秋聚的驿馆内落脚。   晚饭,是随行的曹军为他准备。而这个护送他回家的屯将,赫然正是傅肜的族弟,傅龠。   “季龙,何以要为那曹朋,效死命?”   黄忠拉着傅龠对酌,酒过三巡,不免有些熏熏然。   傅龠一笑,“若不为公子效命,何人愿用我?   老将军,我和你不同……当初,你在宛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可我却没有这等本事。更不似蒯县令有家世,也不如邓县令,追随公子一家日久……我和我兄长,皆起于微末,公子不嫌我等出身卑微,提拔家兄为校尉。棘水一战,家兄战死,公子更命人将家兄妻子借去荥阳,以为假子,更把我带到身边,视我如心腹。此等仁义,我焉不效死?”   黄忠笑了,“这么说来,你却是好运气。”   “运气好不好,我不知道。   反正公子待我甚厚,我只有努力为公子做事……其实,老将军何尝不是?我家公子对老将军极为重视,在南山口听闻老将军的名字,二话不说,便带领兵马,前来湖阳。至于他之前所为,那出自李正方之计,并非我家公子所愿。他对老将军的仰慕,连庞将军都有些嫉妒呢。”   “是吗?”   黄忠不由得沉默了…… 第621章 曹朋月下追黄忠   黄忠甘心解甲归田,就这么灰溜溜回去?   答案很清楚,他并不愿意如此!想当初,他离开家园,重新入仕,渴望着能够建立一番功业,却始终没有没有遇到值得追随的主公。成瑨、张咨、乃至于后来的刘表、刘磐、包括刘虎,或对他小心提防,或弃之不用。二十年过去,一无所成,就这么返回家乡,又怎能心甘情愿!   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黄忠知道,曹朋也许是他的贵人,但却不能归附。   一旦归附了曹朋,就坐实了他背主求荣的名声。这对于黄忠而言,是绝对无法接受的结果。   但除了曹朋,谁还会赏识他呢?   黄忠心里,感到无比的迷茫……   回荆州,那不可能!   蒯正放他回家,已经是背负了巨大的责任。如果他回荆州,就等于陷蒯正于不义,也不符合他黄忠为人处世的准则。而且,回荆州又能如何?经湖阳惨败,刘表就算不追究,刘磐也未必能继续容忍他的存在。可以说,湖阳刘虎惨败,等于令黄忠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报。   除了返回故里,再无其他选择。   但在内心深处,黄忠始终感到那种强烈的不甘……   ……   怀着满腹的抑郁,黄忠喝了不少酒,回到住处,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在梦中,他梦到自己又重回中平元年,面对百万黄巾大军围城,他率一百敢死士杀入乱军,斩黄巾大小渠帅十数人。时为南阳太守的秦颉,登城观战,亲自为他擂鼓助威,好不风光。   一晃二十多年,秦颉早已故去。   黄忠也已经垂垂老矣,两鬓华发早生。   真让人怀念啊……   忽然,黄忠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隐隐约约,他听到驿站外传来一阵骚乱和喧哗声。   黄忠忙翻身坐起,披衣快步走到门旁,侧耳倾听。喧哗声,很快便消失无踪。紧跟着,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   “老将军已经睡下了?”   “是。”   傅龠的回答,非常恭敬,“公子,要不然我去将老将军唤醒?”   公子?   是曹朋!   曹军将士,特别是护送黄忠的这些曹军,他们口中的‘公子’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曹朋……   不过,曹朋不是在比阳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黄忠心中一动,一种久违的感动,突然涌上心来。   脚步声突然消失,想来是曹朋停下了脚步。片刻后,黄忠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幽幽叹息,旋即就听到曹朋那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对曹朋的声音,并不陌生。虽然两人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可是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试想,一个把他害得如此凄惨的家伙,又怎可能记不住声音?   “看起来,老将军对我还是有怨念啊。   也是曹朋福薄,不能得老将军指点,实在是一大憾事。算了,别打搅汉升将军的休息了,你此次护送老将军还家,一路上务必要好生照拂。我来的匆忙,也没能给老将军带什么礼物,这五百金就代我转交老将军,权作我的歉意……你持我令牌,到丹水之后,拜会丹水令,请他对老将军多关照,我会记住他这个人情。其他的,也没什么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公子,你不去休息?”   “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走。   天亮之前,我必须要赶回比水,恐怕无法和老将军见面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这里有一口刀,请代我转赠汉升将军,就说……我污了老将军的名节,请他原谅。”   曹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遗憾。   黄忠连忙走到窗边,悄悄打开一道缝隙,向外面观瞧。   “公子,这可是曹大家的封炉之作,你……”   “宝刀赠烈士,此刀唯有在老将军手中,才算是名副其实!”   从缝隙里,黄忠看到曹朋从腰间解下一口佩刀,交给了傅龠。曹大家封炉之作?黄忠心里不由得一动!   能称之为大家,而且姓曹,恐怕就只有曹朋的父亲,如今的凉州刺史曹汲。   曹汲所铸神兵,为世人所赞叹。   而他宣布封炉,不再打造兵器的消息传开以后,令许多人为之遗憾。这也使得曹汲早期的作品,身价陡增,至少涨了三倍还多。黄忠身为武将,对神兵利器有着无法抗拒的喜好。只是他家中并不富裕,这些年来东奔西走,四处征战,也未能攒下什么家产,自然买不起曹汲的兵器。   倒是刘磐手里有一口佩刀,据说是曹汲中期作品,价值千金。   而他的封炉之作,其价值估计能达到万金之巨,而且是有价无市,根本就无处可以购买来。   七剑三刀之名,黄忠也曾听说过。   他更知道,曹朋手中的佩刀,名为西极含光宝刀,是七剑三刀里的巅峰之作。许多人愿意花费重金购买,可是曹朋都拒绝了。而今他要赠给自己的这口佩刀,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西极含光?   黄忠心中那根敏感的弦,被拨动了……   傅龠无法阻止曹朋的决定,只能在一旁相陪。   月光下,就见曹朋在庭院中站立良久,凝视那紧闭的房门,久久不语。   半晌之后,他再次发出了一声轻叹,而后拱手朝着房门一揖到地,转身就要离开。这 一揖,令黄忠鼻子不由得一酸。他看的清清楚楚,曹朋风尘仆仆,面容带着疲惫之色,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恐怕是他听到自己要回家的消息之后,二话不说,就骑着马追赶过来……   自黄忠入仕以来,即便是当初格外看重他的秦颉,也未能有如此的厚待!   古有萧何月下追韩信,被世人交口称赞;可而今曹朋千里追黄忠,却只为替黄忠送行,并向他道歉,更令黄忠感到万分的感激。   黄忠啊黄忠,你不是一直嗟叹,生不逢明主吗?   而今,明主就在外面,你却要为了那一点点的颜面,而错失你此生最后的一个机会不成?   眼见着曹朋就要走出跨院,黄忠再也无法忍耐。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旁,一把将房门拉开,纵身便窜出来,大声喊道:“公子,且慢。”   曹朋身子不由得一震,转身回望。   “汉升将军,可是我搅了将军清梦,还请老将军恕罪。”   曹朋说着话,就要搭手见礼。   哪知道黄忠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曹朋身前,噗通一声跪下,匍匐在地,痛哭失声道:“忠不过一介老卒,得公子所重,不计先前之过,反而一再忍耐……黄忠非草木,焉不知公子之心。   今愿为公子效死命,还望公子勿嫌黄忠老迈!”   “汉升将军,何故如此?”   曹朋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搀扶。   突然间,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声音中带着惊喜之气,陡然拔高了声调,“老将军刚才说,愿指点于我?”   “黄忠何德何能,怎敢妄言指点。   但求能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以酬公子之厚爱。”   曹朋喜出望外,拉着老黄忠的手,仰天大笑道:“我得汉升将军之助,胜似得十万甲兵……”   ……   曹朋,是真的很高兴。   当他听说黄忠要走的消息时,心情非常低落。几乎没有考虑,与李通交代了一声之后,跨上狮虎兽,直接就从比阳赶回湖阳。一百多里的路程,他只用了几个时辰便赶到。结果,等到了湖阳之后,得知黄忠已经离开,于是马不停蹄,追赶过来……一路上不停的赶路,以至于当曹朋抵达宜秋聚的时候,身边部曲只剩下十余人。也幸亏是狮虎兽,否则早已经累趴下了。   他是真的很敬重黄忠,也希望能得到黄忠襄助。   赵云,死心眼儿,曹朋不敢确定,能将他拉拢过来。   可如果能得黄忠之助,在曹朋看来,未必就比赵云逊色多少。可他也知道,他得罪黄忠太狠。   试想,在这个极重名节的时代,他污人名节,可是老大罪过。   心中虽怀着几分期盼,可是等他到了宜秋聚,又改变了主意……他不确定,能劝说黄忠回心转意,而且强扭的瓜不甜,就算他把黄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处?思来想去,曹朋最终决定,不和黄忠照面。不想,正是他这一举动,令黄忠感激万分,最终改变了原先的主意。   当下,曹朋在宜秋聚设宴,与黄忠痛饮。   只不过,两人都存着量,酒过三巡,便停下饮宴……   第二天一早,曹朋带着黄忠,率领傅龠等人离开了宜秋聚,直奔比阳。   一路上,他开怀不已,脸上始终带着灿烂的笑容。这也让黄忠更加安心,同时也多了份期待。   眼前这个青年,虽说年纪不大,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气质。   也许,自己期盼了二十年的功成名就,就要落在这青年的身上。至少,黄忠从曹朋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真诚和尊重……而这一点,恰恰是他在过去二十年里,未有过的感受。   “公子,不知接下来,有何主意?”   在前往比阳的路上,黄忠忍不住询问。   曹朋笑了笑,“探马传报,文聘已率部驰援章陵。   此战,恐非短时间内可以解决,我已和李太守商议妥当,请他屯扎大复山,出兵杏聚,攻取平春,以牵制江夏刘琦所部。我自屯兵唐子乡,阻拦文聘所部。一俟江夏告急,荆州必乱。”   黄忠闻听,傲然一笑,“即要阻拦文聘,何不先取襄乡?”   曹朋愣了一下,轻声说道:“刘虎而今屯扎襄乡,恐不宜攻取。”   黄忠笑道:“若取襄乡,何惧刘虎?”   忠不才,愿为公子谋取襄乡,令文聘止步章陵,不敢寸进。”   曹朋,笑了! 第622章 老骥伏枥   这才是那个为后世人所熟知,永不服老的黄汉升!   曹朋一直担心,他之前打击太狠,使得黄忠心灰意冷。可现在看来,老黄忠还是老黄忠,内心里有一团火,永远不会熄灭。闻听黄忠的豪言壮语,曹朋微微一笑,却没有立刻答应。   “汉升将军,咱们先去比阳,再做计较。”   曹朋也想打下襄乡,更希望夺取章陵。   但他非常清楚,一旦对章陵开战,就等同于和荆州刘表全面开战。刘表而今虽派出文聘支援刘虎,但还未下定决心。可以说,而今荆州的种种行为,刘表是受到了刘琦刘备等人影响。   欲定南阳,先治江夏。   若不能把刘琦打老实了,终究是一个麻烦。   不过,若是真能夺取了襄乡,倒也是一个不小的震慑!   ……   建安十一年七月,立秋。   汝南太守李通率先出击,屯兵杏聚。   南阳与江夏,以绿林山为界。而平春,就是江夏郡的门户。李通屯兵杏聚,对江夏造成了巨大压力。刘琦立刻调集兵马,于平春集结。却不想,就在他调兵遣将之时,淮南弋阳郡太守于禁,却悄然出兵,神不知鬼不觉攻占鄳县。刘琦仓促应战,却被于禁打得大败而走。   等到刘琦退回平春时,李通已率部越绿林山,直逼平春。   面对曹军强大的攻势,刘琦不得不退避三舍,弃平春而走,退守西阳。   然而,江夏郡门户,在此时已然洞开……   刘琦连忙向襄阳求援,同时更派人前往宛城,向刘备借人,以抵御曹军的攻势。   南阳郡,宛城。   刘备得知消息后,召集众将前来商讨事情。在详细的说明了战局后,诸葛亮马良等人,莫不露出凝重之色。   “主公,江夏绝不能有失。”   马良大声说道:“良愿代主公前往江夏,只是……尚需向主公借一人,必能使于禁李通退兵。”   “何人?”   “二将军一人,足矣当千军万马。”   让关羽去江夏吗?   刘备眉头一蹙,不免有些犹豫。   诸葛亮道:“主公可是担心,涅阳战局?”   “正是。”   “二将军镇守涅阳,确能保粮道畅通。可而今的问题是,若江夏有失,则蒯氏兄弟,以及蔡瑁张允等人,必将再次占居上风。到时候,刘荆州一旦封锁荆襄,主公便成孤军在外……   其实,事到如今,战局已难控制。   宛城不是久留之地,一俟曹操结束辽东战事,回师许都,主公再想要占居宛城,绝非易事。”   “那,当如何是好?”   “弃南阳,返南郡……   此前刘荆州有意收回宛城,主公何不趁此机会,弃守南阳,换取荆州容身之所?我听人说,刘荆州近来身体颇有不适,恐难以支持太久。一俟刘荆州……主公正可趁机,夺取荆襄。   有大公子在江夏为援,伊籍一个从旁协助。   只要主公能迅速占领襄阳,夺了蔡瑁兵权,则荆州必为主公所有。那时候,主公以荆州为根基,东联孙权,西取巴蜀,则大事可期……南阳,盘根错节,实不可守,倒不如丢给刘表,想来刘荆州必不会拒绝。”   弃南阳,谋荆襄?   刘备犹豫不决。   但从目前的状况而言,死守南阳绝非上策。   南阳,水太深了!   深得连刘备,也感到头疼。   且不说曹朋给他带来的巨大压力,但只是那盘根错节的宗族关系,就让刘备感到万分棘手。   若能取荆州,便弃了南阳也不可惜。   不过,就这么走了?刘备又有些不太甘心。   在思忖良久之后,他对诸葛亮说道:“孔明之计,亦有道理。然则大军撤退,魏延必会追击,还要妥善安排才是。季常可持我令箭,前往涅阳,与云长准备,驰援江夏;我会命叔至接受涅阳,务必要保证,退路通畅……翼德、子龙,从明日开始,随我出战,攻击曹营!”   你都要走了,为何要攻击曹军?   这其中,自有刘备的主张。   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假象,让魏延等人误以为,他要反击……   如此一来,魏延必严阵以待,而刘备趁机撤走,便可无后顾之忧。同时,刘备也想要借此机会,给曹军一些教训。否则的话,就这么平白让出宛城,他实在是不甘心。且给曹军,添些麻烦再说。   就这样,刘备在宛城,开始着手安排。   并派遣诸葛亮麋竺前往襄阳,与伊籍等人联络……   ……   与此同时,襄乡之战,也拉开了序幕。   曹朋亲领大军,兵临襄乡城下。刘虎兵败湖阳之后,刚喘了口气,曹军便抵达襄乡……与唐子乡不同,襄乡也是一个大聚,但却无唐子乡险要地势。襄乡位于南阳平原之上,无险可守!   七月初七,阴!   襄乡上空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城下,曹军严阵以待,三十架从舞阴调拨过来的八牛弩,列于阵前。儿臂粗细的枪矛,已挂在了弦上,遥遥对准襄乡那并不算坚厚的城墙,蓄势待发。曹朋跨坐马上,手搭凉棚,举目眺望。眼看着襄乡城头上攒动的人头,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旋即高举大戟。   “八牛弩,准备!”   战鼓声,陡然间响起,回荡苍穹。   刘虎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的曹军,露出迷茫疑惑之色。   “弓箭手!”   他大吼一声,荆州军弓箭手立刻挽弓搭箭。   只是,刘虎搞不明白,曹军已兵临襄乡城下,为何迟迟不做攻击?难道,曹朋不懂得什么叫做兵贵神速吗?这时间耽搁的越久,文聘的援军随时都会抵达,到时候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慢着,文聘?   刘虎突然间打了个寒蝉,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曹朋的心思。   也就在这时,就听曹军阵中鼓声陡然变化,变得格外急促。曹朋手中画杆戟,猛然劈落,遥指襄乡。   “射!”   弩手立刻敲击八牛弩机括,三十支枪矛,夹带着呼啸声,离弦射出,飞向襄乡城头。   弩阵距离襄乡城墙,大约有五百步的距离,荆州军的弓箭,根本无法射到曹军。反倒是那八牛弩,夹带着巨力射来,蓬蓬蓬闷响声不断,儿臂粗细的枪矛,凶狠的没入夯土筑成的城墙,参差密布,令人感到心惊肉跳。一轮枪矛射出,弩手立刻上前,转动弩盘机括,将拇指粗细的弓弦重又张开。那绞盘体积巨大,需二十余人同时发力,才能将绞盘转动起来……   紧跟着,第二轮,第三轮枪矛射出。   那夯土城墙在经受了连番攻击后,一根根枪矛插在城墙上,犹如刺猬一般。   曹朋并不打算强攻,在十轮连射结束之后,立刻将抛石机到阵前。而此时,襄乡城上的荆州军,则被这十轮枪矛射的胆战心惊。站在城头上,他们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每一支枪矛没入城墙时,所产生的颤抖。而今,抛石机又要发射,刘虎大惊,连忙命弓箭手向城下放箭。   密密麻麻的箭矢冲天而起,向阵前落下。   只是,荆州士卒明显已乱了阵脚,箭矢射出,毫无力道,根本无法对曹军造成什么威胁……   数十斤的礌石,在空中划出一道奇妙的弧线,砸向城头。   而曹朋则勒马观战,眼看着荆州军在连番攻击下,越发的慌乱起来。   差不多了!   想来文聘的援兵,此时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曹朋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容,猛然举起手来,下令停止攻击。   他策马上前,高声喝道:“城上军卒听着,曹某奉朝廷之命前来南阳,本抱着为南阳求取和平之念。奈何,刘逆猖狂,轻启战端,累生灵涂炭。故,曹某奉天讨逆,誓取刘逆首级。   刚才的攻击,只是一个警告。   若聪明的话,就赶快弃械投降……曹某只追首逆之罪,从者不予追究。   三天,我与你们三天时间。若三日不开城献降,待襄乡城破,概不饶恕……记住,只有三天。”   曹朋说罢,就下令收兵。   曹军大营中,曹真一脸古怪的笑容迎上前来。   他是奉贾诩之命,前来助战。不过,在抵达湖阳之后,曹真并没有直接参与战事,而是在一旁默默观察。   “友学,好一个围点打援,偷梁换柱。   你这一轮攻击,怕足以令刘虎这三日里,胆战心惊。不过,你让黄忠去拦截文聘,会不会有些冒失……你别瞪我,我知你看重那黄汉升。可他毕竟已过知天命的年纪,而那文聘,却有荆州第一猛士之称。黄忠……你若是让令明出击,我也不会过问。可这黄忠,实在是……”   原来,曹朋决意攻取襄乡时,并没有将刘虎放在眼里。   他真正的目标,还是文聘。   黄忠主动请缨,愿领兵伏击文聘援军。曹朋则欣然应允,并调拨给黄忠两校兵马,全权负责。   曹真,多少有些紧张。   襄乡守军,近万人。   而此时围困襄乡的曹军,诈称两万,其实不过数千。之所以在刘虎眼中,曹军兵强马壮,声势骇人,更多是一种营造出来的假象。曹营中搭建了三千余顶帐篷,就是为迷惑刘虎视线。   不过,曹真最不放心的,还是黄忠。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哪知曹朋却仰天大笑……   “兄长,你只管放心。   汉升虽年长,但绝不逊色你我。古有廉颇,七旬尚能斗食。而今汉升,绝不比廉颇差……兄长莫不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所有小觑黄汉升的人,到头来,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文仲业虽勇,绝非汉升将军对手!” 第623章 天灾   正如曹朋所言,文聘在驰援途中,被黄忠所伏击,败逃章陵。   如果不是他反应迅速,甚至有可能被庞德抄了后路,连章陵都差一点丢掉。可即便如此,文聘损失惨重。从邓县带来近万兵卒,被黄忠和庞德联手,斩首数百,俘虏近两千人,不知所踪者不计其数。经此一败,文聘再无力救援刘虎,更派人向襄阳求救,恳请援兵支持……   刘虎眼见援兵不至,而襄乡兵马又人心惶惶。   心知这襄乡难以守住,在两日后,率部突围,带残兵败将数百人逃出襄乡,前往章陵与文聘汇合。   曹朋几乎是兵不刃血,便攻占了襄乡,更打开了章陵的门户。   与此同时,李通和于禁兵合一处,向西阳发动攻击。刘琦拼死抵挡,眼见西阳即将支持不住,一场磅礴大雨,总算是挽救了他的困境。由于李通于禁是越境征伐,携带粮草辎重并不多。而今一场大雨,令曹军的粮草出现了麻烦。特别是从杏聚押送而来的粮草,必须要穿越绿林山,才能送至平春。一场大雨,令山路难行,粮草运送极其困难,迫使李通于禁,不得不暂停攻击,退回了平春。两人一守鄳县,一据平春,始终对刘琦保持巨大的压力。   原本,李通于禁打算雨水过后再出击,可不想,这一场大雨,却下个没完。   江夏的战局,陷入了僵持。   而章陵方面,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豪雨,迫得曹朋不得不暂停对章陵的攻击,退回了襄乡。   雨势连绵,一连数日不见停歇。   曹朋忧心忡忡,眼看着溠水暴涨,眉头紧蹙一团。   “阿福,在担心什么?”   曹真看他一脸的忧虑,忍不住开口询问。   “如此豪雨,在这个时候出现,我很担心,南阳今年的收成。   据我所知,各地河道已久未修缮,万一出现决堤,势必造成大面积的洪涝之灾。若真出现这样的局面,只怕贾太中那边,会有压力……不如这样,我立刻返回舞阴,兄长以为如何?”   “那章陵……”   “章陵之事,就拜托兄长。   文聘新败,刘虎丧胆,已无力出击。我已命令明镇守唐子乡,就由兄长出镇襄乡……随后,我会命李严前来协助。此战目的已经达到,我估计章陵文聘若无援兵,也不会与兄长兴兵。”   曹真想了想,便点头应下。   他此来南阳郡,也是希望能够建立功业。   此前在虎豹骑,虽然说威风凛凛,可真正建功的机会并不是太多。哪怕曹操对曹真极为喜爱,也不能不有所顾虑。至少,在曹真未能展露出真正的手段之前,曹操也不可能让他独当一面。   而今,确是曹真最好的机会……   当下,曹朋与曹真商议了一下,并迅速进行交接。   他将虎符交给了曹真,请曹真屯驻襄乡,而后让庞德驻守唐子乡,同时监视蔡阳方面的荆州兵马。李严,被他举荐到了曹真帐下,并立刻得到了曹真的重用,委以溠水校尉之职,率部屯扎溠水源头,与曹真互为掎角之势,对章陵持续形成压力。至于文聘会有什么反应?曹真并不担心。随着战事的发展,汝南郡已经插手南阳战事,使得湖阳方面兵力得到补充。   除非荆州方面,倾尽全力,恐怕也奈何不得曹真。   临行之前,曹朋又向曹真举荐了吕常,言返回舞阴之后,会让吕常前来,协助曹真应对。   曹真对此,当然不会拒绝。   他手中可用之人并不多,如果能得几个得力的助手,倒也不坏。   曹真已经见过了李严,心知李严是一个人才。想必曹朋举荐的吕常,也是一个可用之人,他又怎会拒绝?事实上,曹真已经二十八了,差不多也到了独当一面的年纪。就算没有此次前来南阳,待曹操班师之后,也会把曹真派出去,委以重任。可是,曹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幕僚。总不成从曹操手中讨要人手吧!那岂不是显得,曹真的声威不足?   想曹朋,为雒阳北部尉时,手下便聚集了一批能人。   至他任河西太守,已经有了一个班底,聚集了不少人才……   曹真决定,要效仿曹朋,开始组建自己的班底。李严堪大用,却不知道那吕常,又如何呢?   想来,曹朋既然向他举荐,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   早一些组建出自家的班底,对于曹真而言,也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就这样,曹真和曹朋商议完毕,曹朋便率部返回湖阳。随他一同离开的,还有黄忠黄汉升。   本来,庞德也要随他走,却被曹朋劝住。   理由很简单,章陵之战事关重大,而曹真初至南阳,也需要人手襄助。他甚至想要把黄忠也留下,可是却被黄忠拒绝。而庞德呢?跟随曹朋日久,和曹真也认识,正可以给予帮助。   哪怕黄忠胜了文聘,曹真还是有些信不过。   反倒是庞德,曹真是青睐有加……也正因为看出了这个情况,黄忠不愿留在襄乡。与其在这里当摆设,倒不如和曹朋一起。至少,曹朋不会因为他的年纪,而对他产生什么顾虑。   曹朋见黄忠心意已决,也只得应下。   建安十二年七月中,南阳郡暴雨连连。   育水、丹水、均水、沔水等多条南阳郡内的河流,因水势过大,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灾情……   丹水下游决堤,造成十数村落被淹没,死伤数百人。   沔水也因为河堤年久失修,多处决堤,造成了近千人死亡;而灾情最为严重的,还是育水!   就如同曹朋之前所担心的那样,育水因河道淤积堵塞,致使夕阳聚被洪水淹没。   也幸亏了曹朋早有准备,命魏延严密监视,救援及时,未出现太大的伤亡现象。只是,近两千户的大聚,因这一场洪水,造成许多人不得不离开家园,流离失所。好在曹朋之前在西鄂县已派人做了准备,营建了一个可以容纳万人的营地。并且从颍川借调大批粮草,囤积于鲁阳。如此一来,才没有造成大面积的流民出现,稳定了当地的局势。可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当刘备撤离宛城的时候,魏延虽有觉察,却无力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备离去……   建安十二年七月十八,雨水停歇。   曹朋率部进驻宛城,在时隔一年之后,重又夺回了这座东汉的陪都!   与此同时,刘表任王威为南阳郡太守,在新野与刘备换防,正式向曹朋宣战……而刘备,虽失去了新野,却得到了樊城。他奉命驻守樊城后,励兵秣马,暂时蛰伏,等待时机到来……   同日,曹操在白狼山,与辽西乌丸决战! 第624章 短歌行   越徐无山,过卢龙塞,偷袭柳城。   其间数百里之遥,即便道路荒凉,百里不见人烟,曹操虽竭力隐藏行迹,但最终还是被袁熙蹋顿发现。辽西乌丸调集数万兵马,在白狼山拦截曹操。论兵力,曹操不占优势;论地理,曹操是客,而蹋顿是主。这原本应该是曹操一场惨败,却最终以曹操获胜,告一段落。   时,曹军辎重在后,甚至少有甲士。   而乌丸数万突骑来袭,曹军却丝毫不乱。曹操命张辽结阵,阻拦乌丸骑军。而后与荀攸登高瞭望,见乌丸军人数虽众,却阵势不整,毫无章法可言。于是,曹操命曹彰牛刚各领一支骑军,自两翼突击。曹彰更身先士卒,率部杀入敌阵,身中流矢数支,与乱军之中,斩蹋顿首级。   蹋顿一死,乌丸军顿时大乱。   在乱战之中,袁熙被曹彰以曹公矢射杀,死于乱军之中。   蹋顿袁熙一死,乌丸军群龙无首。张辽趁势掩杀,斩首数千……乌丸军尽数归降,曹操命张辽趁势继续攻击,于七月二十日,攻克柳城,收拢胡、汉降卒二十余万,可谓大获全胜。   白狼山一战,辽西精锐尽失。   而柳城的丢失,更使得肥如牵招和蒋义渠两人,无心继续抵抗。   郭嘉在无终,敏锐的观察到袁军的动向,于是命夏侯尚等人立刻发动攻击,强渡濡水成功。   牵招和蒋义渠见大势已去,索性不再抵抗。   两人派遣使者,向曹军请降。由于曹操不在军中,郭嘉假丞相之名,接受牵招蒋义渠二人归降,又收拢袁军降卒近十万人,彻底扫清了辽西通道,兵锋直指辽东,对公孙氏虎视眈眈。   八月初,辽东公孙康请降。   曹操任张辽为渡辽中郎将,统兵五万,渡辽水,直取襄平。   历史上,白狼山一战,也许是袁熙袁尚二人尚存的原因,加之郭嘉病逝,曹操不得不停止攻击,来了一个坐山观虎斗,任由袁氏兄弟逃奔辽东。后来,辽东公孙康虽杀了袁氏兄弟请降,但是曹操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占领辽东。直到曹丕登基,曹氏与公孙氏联手应对高句丽,曹军才算是进驻辽东大地。然而在今世,由于袁氏兄弟已亡,公孙康也已无力抵抗。   于是在荀攸的建议下,曹操命张辽进驻辽东,占居襄平。   同时,曹操又交给了张辽一个任务,那就是命张辽攻击高句丽,已缓解吕氏汉国所承受的压力。   在幽州之战开始之后,吕氏汉国依照约定,将高句丽死死拖住。   也正是这个原因,高句丽虽然答应袁熙出兵相助,却始终未派发兵马。而高句丽和新罗两国联手压制吕氏汉国,短短数月,已使得吕氏汉国损失巨大。若曹军再不出兵,吕氏汉国只怕难以坚持。这吕氏汉国,是曹操登丞相位的功臣,更是他的一大功绩……所以,无论如何,曹操都不可能坐视吕氏汉国被高句丽消灭。若吕氏汉国灭亡,则再无人牵制高句丽……   建安十二年八月末,张辽自襄平出兵,以牛刚为先锋,顺大梁水入高句丽,攻克迄升骨城,虎视高句丽国都,国内城。这国内城,即后世鸭绿江畔的集安。位宫听闻曹军入侵,大惊失色。他连忙从南线抽调兵马,迎击张辽。吕氏汉国在历经数月苦战之后,终于听到了好消息!   吕蓝立刻命周奇,乘船至辽东,与张辽会面。   十二月,吕氏汉国与张辽联手,共击高句丽,令位宫大败……   ……   曹操原本,准备一鼓作气,干掉高句丽,彻底平定辽东。   可是,冬季即将到老,辽东那独特的气候,迫使得曹操,不得不临时改变决定,收兵返回。   辽东酷寒的冬天,绝非曹军士卒能够承受。   据袁氏降将鲜于辅介绍,辽东入冬之后,气温很低,可滴水成冰。若不能适应辽东那特殊的环境和气候,就尽量不要轻启战端,与高句丽决战。高句丽人久居此地,对辽东的天气和环境更加熟悉。最好是先熟悉一下这里的气候,而后在准备与高句丽交锋,此方为上上策。   事实上,攻克辽东,已经达到了曹操的目的。   有张辽牵制高句丽,缓解吕氏汉国的压力,也算是仁至义尽。   而且,入辽之后,曹军出现了大面积的水土不服症状。虽说有所准备,可面对这穷山恶水,曹操也只能改变主意。   最重要的,还是郭嘉派人带了一句话。   “丞相可做好了承担起高句丽数百万民众的责任?”   人常说,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   这治天下,首先就是要让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高句丽原本就是一个苦寒之地,没有妥善的安排,曹操还真不敢轻举妄动。之前,他留下并州不打,而强攻幽州,也正是因为这民生问题。消灭高干容易,可承担起并州百万民众的衣食住行?曹操还没有做好准备……   既然而今不适合攻打高句丽,那就只能暂时放弃。   不过,即便如此,曹操还是留下了张辽,并任曹彰为北中郎将,镇守辽西,平定乌丸,同时监视鲜卑动静。   曹彰此次出征,功勋显赫。   且不说其他,单就说征伐柳城,他斩蹋顿,杀袁熙,可谓首功一件。   只是,那位原本负责领路的田畴,在白狼山之战中战死,令曹操感觉好生可惜。原本他打算让田畴留在辽西,辅佐曹彰。可现在,田畴却战死于疆场之上。好在,曹操手下能人不少!虽失了一个田畴,却还有渔阳人田豫……曹操任田豫乌丸校尉,留袁氏降将,牵招、解俊二人辅佐。郭嘉建议,在辽东郡沓氏设立船坞,建造舟船,加强与吕氏汉国之间联络。   建安十二年十月,曹操在沓氏登船,离开辽东。   在回程路上,曹操途经碣石,于是弃船登高,眺望大海,豪情大发。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颂毕,曹操心生无尽得意。   他回身与随他一同登高眺望的典韦笑道:“昔日袁绍雄踞河北,可知孟德有今日之快意乎?”   想当初,袁绍何等的厉害。   可是,他能想到,有朝一日,我会登临此地吗?   言毕,曹操仰天大笑。   却不知在一旁的郭嘉,脸色微微一变,露出一抹苦涩笑容……   丞相,似有些得意忘形了!   只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言语。虽然明知道曹操此时志得意满,却无法开口劝谏。   待有机会,再与丞相知晓。   “对了,南阳情况如何?”   下碣石山,曹操踏上回程之路。   他把郭嘉荀攸唤来,询问南阳郡的状况。   之前,曹操忙于征战,所以无暇顾及南阳郡。而今,他横扫幽州,雄踞辽东,再无后顾之忧。   至于高干?   不足为虑……   “南阳郡,尚好。”   “呃?”   “据文若传来消息,阿福已夺回宛城,全面占领南阳郡。只是,刘表将刘备召回,却派出兵马,进驻新野,意欲和阿福决战。”   “刘表,好不晓事。”   曹操闻听,勃然大怒。   “此前,刘景升屡次与我作对。我念他汉室宗亲,故不与其计较……可他却不知进退,着实该死。奉孝,即刻传我命令,让程昱在邺城开凿湖泊,操演水军。你我即刻返回许都,商议讨伐荆州事宜。”   要对荆州开战了吗?   郭嘉闻听,眉头一蹙……   ……   当晚,曹操夜宿昌黎。   他宴请文武,在昌黎大摆酒宴。   酒宴之上,曹操壮怀激烈,豪情满满。   就在他与众人推杯换盏之时,忽有小校前来禀报:“丞相,许都来人。”   “啊?”   曹操连忙止住鼓乐,命人将许都信使唤来。   “丞相,下官奉荀尚书之命,六百里加急传报:十日前,刘表病死于荆州!荀尚书请丞相,速返许都。” 第625章 荆州兵(一)   刘表死了?   没错,刘表的确是死了!   说起来,刘表的身体在进入建安十二年后,就一直是时好时坏。入夏时,他再次病倒,而且病情非常严重。虽说在暮夏时节,刘表的身体有些好转,可是入秋便再次病倒,而后一病不起。   刘表的病情很严重,随之天气转寒,病情日益恶化。   也就是在这时候,荆州与南阳全面开战。他召回刘备,把刘备安排在樊城,形同软禁。而后,他收回了新野等地,与曹朋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战线从章陵,一直延绵至安众。刘表调集数万大军,集结于新野一线,并且派出了得力战将,如文聘王威等人督战前线。   然而,曹朋却在这时候,停下了攻势!   用他的话说,秋收之时,不宜交战,当以民生为重。   夕阳聚救险,为曹朋赚取了不少分数。南阳许多豪强世家,都表示了对曹朋的赞赏。如曹朋所言,荆人事,荆人治。关键时候,外人不足以依持。穰城等地的豪强,都或多或少的表达了对刘表的不满。他们认为,发生了这么大的洪涝灾害,刘表非但不闭门自省,反而强行开战,绝非明主所为。为此,以邓迪、岑绍等为首的南阳名士,在南阳真理报上发表了文章,对刘表进行强烈的批评。刘表素重名声,被骂的狗血淋头,自然是无比的愤怒……   可偏偏,刘表手中没有南阳真理报一样的喉舌,只能在小范围内进行解释!   曹朋一边发动舆论战,一边加紧收拾残局。   南阳虽然遭遇天灾,许多地方被洪水淹没。可由于曹朋早有准备,从颍川征调大批粮草作为储备,所以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死亡。相反,在曹朋刻意的安排下,各地百姓得到了不同程度的疏散和安抚。原先人口最为密集的几处县城,在曹朋的指示下,进行了难民分流。   将难民输送到灾情较轻,人口较少的地方。   同时,又根据具体的情况,给予了一定程度的补偿。   比如,原本穰城这些地方人口密集,土地相对紧张……经过分流,重新安排后,许多难民,特别是那些没有什么家产的难民,被安排到了人口相对较少,诸如丹水县这样的县城。   作为官府,除了会安排迁徙之外,还会给予土地补偿。   如此一来,像穰城这种土地相对紧张的县城,就得到了一定的缓解。而似丹水这种有不少闲置土地的县城,又增加了人口,使土地可以妥善的利用。总之,曹朋在进驻宛城之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于处理灾情上面。同时,他的每一个步骤,又通过南阳真理报,告之所有人,以争取大家的理解。这些行为,又得到了南阳人交口称赞,对曹朋更是赞不绝口。   曹朋的威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而刘表,却面对着曹朋精心布置起来的防线,束手无策。   建安十二年九月末,庞德公受曹朋之邀,出鹿门山,前往宛城拜访。他对曹朋来到南阳后的所作所为,非常满意。并且,在庞德公的劝说下,此前在棘阳被邓芝所俘虏的宛城名士陈震,也同意归降。当然了,以陈震的名声和地位,断然不可能臣服曹朋。他归降,是归降曹操。毕竟,论年纪,论辈分,论资历,曹朋都不足以收服陈震。不过,曹朋却以南阳百废待兴,需人协助为理由,将陈震留下,为南阳郡从事,协助曹朋,来治理南阳的灾情。   随后,庞德公在南阳真理报上发表了文章,痛斥刘表,不顾百姓死活,一意孤行……   刘表在看罢了庞德公的文章之后,竟怒极攻心,再次病倒榻上。他这一病,也使得南阳郡前线的战事,不得不终止下来。蒯越蒯良,以及蔡瑁张允等人,再一次占居上风,掌控权柄。   建安十二年十月,刘表病情加重,病死于襄阳!   ……   刘表这一死,却使得整个荆州,陷入了慌乱之中。   谁将接掌刘表之位?   这也就成了一个为所有人关心的话题。   论年纪,自然是该刘琦接掌荆襄。他不仅是刘表的嫡长子,更早在刘表进驻荆州时,一同前来,陪同刘表经历了最初的艰难时光。所以,勿论年龄资历,刘琦都足矣担当荆州牧之职。   可偏偏,刘琦还有个兄弟!   刘琮年幼,却一直为刘表所宠爱……   而且,在刘琮背后,有庞大的荆襄世族为靠山,支持他接掌荆州。   荆州水军大都督蔡瑁,是刘琮的舅父。荆州二十万水军,尽在蔡瑁手中,成为刘琮最大的依持。   同时,刘琦远在江夏,被李通于禁二人缠住。   他虽请来了关羽和马良相助,但想要击退李通于禁,却非短时间可以成功。这也使得,刘表病故时,刘琦不在身边。他不在襄阳,就无法掌控时局,也就成了他目前,最大的软肋……   “主公,刘表即亡,此天赐荆州为主公基业,切不可错失良机。”   樊城县廨中,诸葛亮急切的看着刘备。   而刘备则露出为难之色,轻声道:“孔明,今景升方故,我便取他基业,未免失于道义吧。”   “主公!”   诸葛亮急了,“而今之时,切不可犹豫不决。   曹操已斩杀袁熙,平定辽东。若他回师,必取荆襄九郡。况乎曹朋,狼子野心,于南阳郡虎视眈眈。景升公活着,他还有几分顾虑。可而今景升公故去,他也断然不会坐失良机啊。”   “那……”   刘备轻声道:“只怕蔡氏,未必肯答应。”   诸葛亮道:“我有一计,可使主公兵不刃血,谋取荆州。”   “孔明,计将安出?”   诸葛亮点了点头,沉声道:“今刘荆州病故,襄阳混乱。   主公可借口吊唁刘荆州,率部前往襄阳。伊机伯在襄阳城内,可为内援。到时候,内外夹击,趁蔡氏尚未稳定下来,一举夺下襄阳城。而后令叔至持虎符前往长沙,使子善往武陵,占居荆南四郡。那时候,主公再请大公子返回襄阳,使二将军镇守江夏,则荆州唾手可得。”   正所谓,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先夺下襄阳,然后迎奉刘琦返回……   以刘琦之命执掌荆襄,就算是那些荆襄世族,也无可奈何。   可事实上,刘琦一旦返回襄阳,就很难再掌握主动。这也是刘备目前,最好的一个选择……   诸葛亮这条计策,可说是奉天子以令诸侯的另一个版本。   奉刘琦,以治襄阳。   刘备沉吟不语,片刻后,他一咬牙,似下定了决心。   “既然如此,就依孔明之计。   不过,你尚需派人,与伊机伯联络。   七日后,你我与机伯先生里应外合,夺取襄阳……切记,不可坏了二公子性命,只除首逆。”   这首逆,便是蔡瑁张允等人。   诸葛亮顿时感觉轻松下来,躬身道:“主公放心,亮省得轻重。” 第626章 荆州变(二)   襄阳城内,愁云密布。   伊籍疲惫的返回家中,情绪显得有些低落。刘表的病故,令荆州群龙无首。以蒯越蒯良刘先为代表的荆襄世族,与蔡瑁联手,意欲将刘琮推为荆州之主。这其中隐藏的含义,使伊籍感到心惊。蒯越蒯良兄弟的意向尚不算清晰,故而一时间难以推测。但蔡瑁张允,以及以刘先为首的大部分荆南豪强,都有意归降曹操,以换取荆州免受战火肆虐,令一方平安的目的。   如果刘琮一旦为荆州之主……   而且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很有可能成为现实。   伊籍更倾向于支持刘琦继位,可是刘琦却在江夏,被李通于禁死死拖住,短时间内恐无法返回襄阳。   这也使得山阳旧部,陷入群龙无首的状况。   而蔡瑁咄咄逼人,一力要立刘琮。为此,伊籍和蔡瑁争吵激烈,到最后,也没有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流逝。   若刘琦再不回来,必然会有巨变。   每每思及此,伊籍就感到万分头疼……   “父亲,孔明先生已恭候多时。”   伊籍一进家门,长子伊阳便迎上前来。   伊阳,是伊籍的嫡长子,年三十有七。其人才学普通,按照伊籍的评判标准,属庸人之姿。   不过,伊阳有一个优点,就是孝顺。   也因此,而被举荐孝廉,在刘表帐下,出任从事。   “孔明来了?”   伊籍闻听,顿时大喜,连忙道:“快请他来书房……对了东升,今日不管谁来,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见客了。”   伊阳答应一声,忙退下去请诸葛亮前来。   伊籍回到书房刚坐下,诸葛亮就进了房门。只见他一进门,就拱手道:“老大人,别来无恙?”   “怎能无恙?”   伊籍顿时苦笑,摆手示意诸葛亮坐下,而后让伊阳退出书房。   两人寒暄几句后,伊籍便直入正题,“孔明此来,恐怕不是单纯的来探望我这么简单吧……刘荆州故去,荆襄动荡,人心惶惶。且新野章陵,战事不绝。若不及早安排,恐有大难。   孔明,何以教我?”   这个时候,伊籍已不需要在和诸葛亮客套,而是开门见山。   而今的情况很复杂,也非常的麻烦。伊籍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兜圈子,说完之后,他目光咄咄,凝视诸葛亮。我现在要向你请教,这解决荆州之乱的办法。你要是有主意,就别掖着藏着,对你我都没有好处。现在,我需要你的智慧,更需要你来为我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   诸葛亮却笑了……   “机伯先生何惧之有?   以先生之能,足以独善其身,又何需慌乱?”   “我若欲独善其身,早先又何必帮你?”   伊籍脸色一沉,盯着诸葛亮道:“孔明,我之心思,想来你也清楚。当年,景升公入主荆襄,我一路随行。而今景升公故去,蔡瑁兄妹篡权,意欲归顺曹操。景升公大好基业,岂能落于他人之手?虽说琮公子也是景升公骨肉,但是我却不能赞同,由一介小儿执掌荆襄九郡。”   这一番话,也算是说开了!   我要支持刘琦,我不愿意归降曹操,我不同意刘琮继位。   这三点,也是伊籍的主张,伊籍的底线。诸葛亮听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随着刘表故去,山阳旧部会发生观念上的变化。而今,伊籍依旧坚决联刘抗曹,说明局势尚有挽回的余地。   诸葛亮轻声道:“玄德公,与曹贼势若水火,亦不愿坐视。”   “愿闻其详。”   “亮有一计,或可使大公子继位。   不过,而今蔡氏当道,若欲成事,少不得一些酷烈手段。只不知道,机伯先生的决心如何?”   办法我有,但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伊籍不是傻子,一下子就听出了诸葛亮隐藏在话语中的深意。   蔡氏当权,酷烈手段!   诸葛亮已经说得非常清楚,那就是铲除蔡氏,谋取荆州,扶立刘琦……前两项,倒是不需要担心。刘琦如果想要继位,少不得会使出一些酷烈的手段。这一点,即便是诸葛亮不说,伊籍也有谋划。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伊籍手中,没有足够的力量,所以把握不大。   而且,不管怎么说,蔡夫人是刘表的妻子,而蔡氏在荆襄,声势极大……   若能有缓和余地,伊籍是万万不愿用什么酷烈手段。   只不过看而今之形式,却是不可挽回……刘备愿意帮忙,自然是好。可问题是,刘备能扶立刘琦吗?以刘备的心机,刘琦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弄个不好,这荆州只怕就要易主了……   这,却非伊籍所愿。   诸葛亮道:“玄德公之心,天地可鉴。   之所以来与机伯先生知,正是为解除机伯先生之忧虑。玄德公愿辅佐大公子继位,执掌荆襄九郡。这一点,机伯先生无需担心……大公子在,玄德公定会竭力辅佐,绝不会令先生难做。”   刘琦活一天,荆州就是他大公子的地盘。   我们呢,只是寄居而已。   伊籍也很清楚,刘琦的才能,不足以为荆州之主。   如果有刘备辅佐,倒是能坐稳荆襄九郡。至于诸葛亮话语中的另一层意思,伊籍自然而然的忽视了!扶立刘琦,乃是为报答刘表的知遇之恩。至于以后会如何,就要看刘琦的本事。   伊籍不可能活那么久,身后事如何能顾虑太多?   再者说了,刘备的年纪比刘琦大,说不定……   若真如此的话,荆州未必会易主。   “如何行事?”   伊籍此话出口,诸葛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成了!   他微微一笑,沉声道:“五日后,便是景升公头七。   我此来襄阳,随行有三百白眊,由子龙统帅,尽归机伯先生调遣。五日之后,玄德公会来吊唁景升公。到时候,你我联手,里应外合,一举谋取襄阳,铲除蔡氏。只要襄阳夺下来,玄德公会命人前往江夏,接替大公子。那时候,大公子返回襄阳,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   伊籍,沉吟不语。   良久后,他抬起头看着诸葛亮道:“我与孔明,约法三章。   取襄阳后,不可大开杀戒,令人心不稳;不可害琮公子性命,务必妥善安排;荆州,必须由大公子继位。孔明可愿立誓,若有反悔,天诛地灭!若如此,我就愿意与玄德公合作……”   “一言为定,若有反悔,天诛地灭。”   伊籍说:“既然如此,可使子龙率部前来。   不过行事之前,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走漏风声。我会设法,调文聘和王威回来,谋取他们手中军权。此二人,皆亲琮公子,绝不能掉以轻心。五日后,咱们就在州廨行事,铲除蔡氏。”   说着,伊籍伸出手,与诸葛亮击掌三下。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抹笑容……   主公,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   若大公子真有才德,必可以守住你这一片基业! 第627章 荆州变(三)   刘表头七日间临近。   襄阳在惶恐不安之中,迎来了荆州各方豪强代表。刘表在荆州经营十余载,虽算不得政绩卓绝,却也保得荆州一地平安。小规模的战事虽然不断,但在大体上,却没有出现什么战乱。   特别是刘表好文学,为当时江夏八俊之一,令荆襄文风鼎盛,甚得文士所赞赏。   诸葛亮为刘备谋划荆州,可谓是占尽天时……   刘表病故,荆州惶恐。   各方人士各怀心思,尚未形成统一的主意,所以是一盘散沙。如果刘备能夺取了荆襄,则可凭借荆襄九郡为根基,东联孙吴,西取巴蜀,北据曹操。诸葛亮下的是一盘大棋,如果成功了,则天下三分,将为定局。只是,诸葛亮也很清楚,这其中隐藏着巨大的风险,不得不小心谨慎。   总体而言,荆襄分为三派。   其中,刘表从老家带来的山阳旧部,支持刘琦,愿意和刘备合作。   而其余两派,分别是蔡瑁张允为首的刘系,以及蒯氏兄弟为首的本土系。相比较而言,蔡氏是希望能扶立刘琮,继位荆州,依托曹操,保持一定程度的自主;而蒯氏呢,则和蔡氏一系又不同。他们愿意听命朝廷,同时维护荆襄世族本土利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蒯氏和蔡氏即为一体,又有所不同。但就目前而言,蒯氏兄弟和蔡氏的政治主张,基本上一致。   诸葛亮,不敢小觑蒯氏兄弟。   此二人是荆襄名士的代表人物,有着非同寻常的智慧。   所以,他谋取荆州的计划,除了刘备和伊籍之外,再也没有和其他人商议。甚至连赵云,也不清楚他来襄阳的目的是什么。刘备只叮嘱他,听从伊籍的调派,绝不可以暴露出行藏。   就这样,赵云在伊籍府上,神不知鬼不觉的住下。   而伊籍呢,则好像没事人一样,协助蔡瑁准备刘表丧事,但暗地里,却悄然联络山阳旧部成员。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眼见着刘表头七日益临近,襄阳城内变得热闹非凡。   蔡夫人领着刘琮,出面接待各方来客。与此同时,蔡瑁也在动用族中力量,紧锣密鼓的与各方联络,游说荆襄世族,扶立刘琮为荆州之主。就这一点而言,不在襄阳的刘琦,明显占据了下风。就在刘表死后的第二天,刘琦派人前来襄阳,请求蔡夫人等允许他返回襄阳。   可是,蔡夫人却以江夏战事紧张,刘琦身负重任,不宜擅离为借口,拒绝了刘琦的请求……   随后,刘琦退而求其次,言真意切的劝说蔡夫人:我可以不做荆州之主,但请夫人能尊重家父辛苦才创下的基业,不要投靠曹操。荆州凝聚了家父心血,怎能轻易的就让与其他人呢?   更何况,那人还是一个国贼!   蔡夫人没有回答,只是把使者打发离开……   也就是在刘表故去的第三天,江东孙权却突然有所行动。任海昌长陆逊为芜湖令,又派出程普黄盖,在春谷县集结兵马,对淮南虎视眈眈。孙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淮南三郡顿时紧张起来。甘宁立刻派出信使,火速通报许都荀彧,同时又使人与于禁联系,告之实情。   于禁正在鄳县,与关羽对峙。   关云长奉命前来江夏,协助刘琦守卫,与于禁李通数次交锋,给于禁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于禁正感为难,忽闻江东起兵,立刻改了主意。   他和李通商议之后,决定暂时退出江夏,返回弋阳郡。若孙权大举用兵,则淮南必将危急。   宛城,郡廨。   贾诩端坐门廊上,状似若有所思。   手指在身前的古琴上拂动,不时发出一两声悠扬琴声。   他眉头紧蹙,另一只手则捻着胡须。庭院里,几朵墨菊盛开,为这暮秋平添了几分生气……   “太中可在?”   庭院外,突然传来了羊衜的声音。   贾诩猛然扬眉,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举目向庭院外看去,“是子路吗?可是有什么消息传来?”   羊衜步履匆匆,走进庭院。   “太中,平春急件。”   “讲!”   羊衜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江东孙权屯兵春谷,同时向芜湖调集粮草。   于文则担心弋阳郡有失,故而决意放弃鄳县,撤兵返还。文达太守派人来询问,他可否撤出平春。”   贾诩闻听,却脸色一变。   那双眸子陡然间闪过了一抹冷芒,呼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厉声道:“立刻派人回复李文达,并请他转告于文则。他二人就算是战死,也要给我钉死在江夏……孙仲谋还真是会找时机出兵,只是……哼,告诉他二人,若丢了鄳县和平春,他日我必将上书丞相,治他二人畏战之罪。”   羊衜吓了一跳!   很少见贾诩有如此激动的模样,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按道理说,孙权出兵并无稀奇,于禁撤兵,也在情理之中,贾诩何故如此激动?脸上甚至有一丝凝重之色?这里面,恐怕另有文章……羊衜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想要开口询问贾诩。   只是,见贾诩面色阴沉,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匆匆离开庭院,他将李通的信使找来,把贾诩的原话复述一遍。不过,措辞间明显婉转了许多,只是说荆襄破局在即,无论如何,李通和于禁二人,不可在这时候退兵,否则就有可能耽误了大局。至于淮南战局,不必他二人担心。贾太中已和许都联系过,早有了腹案。   反正,言下之意就是告诉李通和于禁:你们不能撤兵。   不但不可以撤兵,相反还要死死的守住鄳县平春两地,否则军法从事……   这一旦牵扯到军法从事,就算于禁是老资格,也不得不掂量一下其中的份量。信使战战兢兢告辞离去。羊衜刚准备去公房处理公务,却被人拦住,说贾诩有事情找他,请他立刻前往。   羊衜不敢迟疑,连忙赶奔贾诩的住所。   再见贾诩,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看上去非常冷静。   “江东,有贤人乎?”   “啊?”   羊衜被贾诩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说的一愣。   却见贾诩嘴角一翘,勾勒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孙权选择这时候出兵,绝非他本意……以我之见,他甚有可能已与刘备联手,否则断然不会在此时出兵。主公辽东大胜,孙权正欲求和,又怎可能在这时候出兵来犯?依我看,他出兵是假,解江夏之危是真……春谷屯兵,只是掩人耳目,为的是让刘琦能从江夏脱身出来。淮南,有甘兴霸足矣,另外再派人前往徐州,使周仓自东陵岛出击,威胁丹徒,则淮南之危自解。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谁为孙权出了这一计……周公瑾,张子布?亦或者另有他人?   子路,此事你不必插手,专心于荆襄事务。   友学那边,行动在即,切不可掉以轻心……至于江东方面,我自会留意,你不必为此担心。”   羊衜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那文达太守和文则太守……”   “让他们向我禀报。” 第628章 荆州变(四)   如果以职务论,曹朋与李通平级。   南阳郡和汝南郡同为上郡,地位相等。而弋阳郡则是从汝南郡划出,本属于下郡。可由于其战略位置的关系,被列为中郡,所以从品秩而言,于禁的职务略低于曹朋和李通二人。   但问题是,于禁是元从老臣。   曹操谯县起兵,讨伐董卓的时候,于禁便追随曹操。   他参加过二十二路诸侯讨伐董卓的战役,也参与过曹操追击董卓,惨败而归的失利。此后,曹操立足东郡,一路征伐,于禁始终跟随,立下过无数功勋,深为曹操所重。所以,从资历而言,勿论是曹朋还是李通,远远无法和于禁相比。所以从地位而言,于禁反而高于曹、李二人。   如果是以曹朋的名义,节制于禁,很有可能会让于禁不满。   所以,贾诩决定还是有自己来节制两人。他官拜豫州刺史,汝南和弋阳郡,皆在他治下,所以是顺理成章。其地位原本就高于禁李通二人,更不要说他有都亭侯后的爵位,也非于、李二人可以相提并论。由他节制两人,也可以避免于禁李通心中对曹朋生出不满之意。   刘表一死,荆州已成一盘散沙。   孙权这个时候在春谷屯兵,在贾诩看来,绝非正常举动。   依着孙权的性子,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如果他真要出兵,最有可能的办法,还是借水军之利,偷袭濡须口,而不是春谷县屯兵。如果孙权不是用兵,其目的又是什么?贾诩很敏锐的觉察到,孙权春谷屯兵,不过是个幌子,他的真实目的,是要牵制淮南兵马,迫使于禁收兵。   可是,他为何要如此做?   于禁打得是江夏,和他孙权有什么关系?   答案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孙权和某些人达成了协议,所以才会做如此动作。他和谁达成了协议?   贾诩,感到了莫名的心悸!   曹朋曾和贾诩说过:若刘备得了荆州,必与孙权联合。   到时候,他们可凭借江水之天堑,与丞相呈鼎足之势。如果丞相取不得荆襄,刘备必成基业。所以,这荆州为重中之重,若不得荆州,早晚必成大祸!   孙刘联合,三足鼎立?   贾诩初闻曹朋这个说法的时候,也是心中一颤。   他也在思考未来大势,如果三足鼎立之局一旦形成,则天下大乱,征战不止,势必生灵涂炭。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听从了曹朋的主意。   可这其中的风险,着实太大……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刘表的丧祭,越来越近。   襄阳城内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有些凝重。也许是为了防止出乱,蔡瑁调王威返回襄阳,任襄阳统兵校尉,负责襄阳城内的治安。与此同时,刘备带着简雍,也从樊城来到襄阳,参加头七丧祭。   刘备,也是汉室宗亲。   算起来,他和刘表也是同宗。   他既然来了,那蔡夫人也无法拒绝。不过,蔡夫人却以刘表丧祭,襄阳城内不宜驻扎兵马为理由,拒绝刘备所部人马进驻襄阳城。蔡夫人派人对刘备说:若玄德公你真心前来吊唁,大可以孤身前来,又何必带许多兵马?襄阳城中,治安良好,还请玄德公你放心便是……   可问题在于,蔡夫人此前,可是多次想要谋害刘备的性命。   若非刘备运气好,只怕早已命丧九泉。   所以,从这一点而言,刘备带兵马前来,倒也算不得稀奇。现在,蔡夫人划出道了,你刘备 又该如何选择?   刘备,当然拒绝了蔡夫人的要求。   我的部曲可以不入襄阳,不过我也不会进去!   明天刘表丧祭时,我再入城吊唁。但在此之前,我会驻扎城外……总不成你蔡夫人敢在灵堂上杀人闹事吧!   蔡夫人无奈,只得答应。   就这样,刘备在城外扎下了营寨,只等第二天丧祭开始,再入城吊唁。   这一夜无事!   第二天,天刚一亮,襄阳城门便开城放行。   而州廨府衙之中,灵堂早已经准备妥当。蔡夫人一身孝衣,带着刘琮跪在灵旁。蔡瑁等人,则负责接待往来客人。随着时间推移,州廨府门外,车马络绎不绝,各方代表,纷纷前来吊唁。   “水镜山庄,司马先生吊祭!”   门外,司仪高呼。   就见司马徽迈步走进灵堂,在灵前躬身行礼。   随后,又有鹿门山庞德公派庞山民前来吊祭刘表,蔡夫人母子在灵旁,恭敬的与庞山民答礼。   刘表的丧祭,可谓隆重。   基本上是依照着王公的标准来进行。   荆州各方人士,齐聚襄阳,纷纷前来吊祭。在灵堂行礼之后,由家臣将他们引至偏厅里休息。   “子柔,刘荆州这一走,谁可为荆州之主?”   在偏厅中,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低声的交谈起来。   之所以这么多人来吊祭刘表,说穿了,还是有点担心,荆州未来的局势发展。这刘表一死,荆州又将何去何从?是一个令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问题。有的人,已有腹案,但有的人,仍在迷茫。   蒯良作为荆襄世族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意见,自然为许多人所关注。   刚走进偏厅,立刻就有几个人走上前来,拱手行礼后,一名襄阳本地的名士,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   蒯良沉吟片刻之后,沉声道:“主公头七未过,本不宜谈及此事。   不过,这荆州之主,关乎荆襄未来……我个人以为,荆州事,荆人治,二公子聪慧温良,是最合适的人选。”   “子柔,此话差矣。”   伊籍正好进来,听到蒯良的话,顿时不满。   “自古以来,废长立幼乃不祥之兆。今大公子尚在,何言二公子继位?   大公子乃主公嫡长子,而且随主公来到荆州之后,也颇有功绩。而今坐镇江夏,战功显赫,如何就当不得这荆州之主?若由二公子继位,且不说不合礼法,但只是二公子的年纪,如何能使众人心服?以我之见,当有大公子接掌荆襄,才可是荆襄九郡,一如主公在世时,安枕无忧。”   蒯良却冷笑 一声,“大公子刚愎,性格暴躁。   虽说他年长,可是德行不足;二公子生性恭歉,又有名门血脉,自幼得高士教授,为何就当不得荆州之主?”   两人说着说着,便争吵起来。   一时间,偏厅里变得热闹起来,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双方各不相让,越吵越激烈……   司马徽坐在一旁,冷冷观瞧。   他突然扭头,向庞山民道:“山民,情况有些不对。”   庞山民一怔,忙问道:“先生何以出此言?”   “机伯先生的情绪,过于激烈,非是他平常作风。   他今日和子柔争吵,似是有意挑起争执……这件事有点不太正常,你我待会儿要小心一些。”   庞山民闻听,点了点头。   两人坐在旁边,也不言语,静静的观看着事态发展。   就在蒯良和伊籍争执不休的时候,忽闻外面有人传报:“襄阳城中,似有盗匪混进城中,在四处生事。王将军已带人前去查探,只是目下情况不明,王将军担心出事,故请将军增派人手,维持城中安全。”   蔡瑁本正劝解蒯良和伊籍,闻听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   “伯信,速带人前去查探,协助王威清剿贼人。”   张允一旁点头,二话不说,立刻带人前去支援。只是在一旁默默观察的司马徽,脸上却露出了浓浓疑虑之色。他觉得,今天的事情,实在是过于怪异!不管是伊籍,亦或者蔡瑁等人,都好像是在做戏……   难道说,今日要有大事发生吗? 第629章 荆州变(完)   刘表的头七丧祭,注定了无法平静的进行。   就在吊祭开始后不久,襄阳城里接连不断的发生了变故。先是有人在集市斗殴,接着又有一些民舍走水。后来有人发现,城中发现了不少荆襄悍匪的踪迹。谁也不清楚,这些悍匪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他们突然出现在襄阳的集市中,街道上,引发了不少激烈冲突。   荆州在过去十余年里,基本上还算稳定。   刘表文治荆襄,在很大程度上,给予了荆襄九郡一个平缓的恢复时间。   但是,荆州的地理位置,注定了这是一个复杂而多事的地区。除了要面对巴蜀刘璋、东吴孙权以及许都曹操之外,荆州本身也存在着许多问题。比如,五溪蛮的山民之乱,就是一个刘表始终未能解决的麻烦……除此之外,还有那江匪为患,肆虐纵横。江水令荆襄富庶,但也伴生了巨大的隐患。那些盗匪凭借江水之利,依靠荆襄河道纵横,上岸为匪,入江为民,也是荆州始终无法解决的一大问题。   虽然刘表屡次剿匪,但收效并不是很大……   而山民之乱,更是屡禁不止。不仅仅是刘表无法解决,纵观东汉二百年,也都无法解决这个麻烦。   甚至,连伏波将军马援,也只能短暂的平定乱局。   可山民和汉民之间的冲突,从未停止过。刘表对此,也无可奈何,到后来,渐渐的放松了对山民的治理。   人言,荆州八大寇。   张武等一些陆上盗匪,被刘备平定。   可是五溪蛮以及一些江上盗匪,却始终未能平定。   而今,不少悍匪出现在襄阳城里,给襄阳城带来了巨大的惶恐。   王威率部前去围剿,可往往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无法彻底清剿。悍匪们似乎对襄阳非常熟悉,而且布有眼线。往往官军还未赶到,那些悍匪就立刻散开。运气好的话,王威能抓到一些小杂鱼。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充当收拾残局的角色,而无法彻底将悍匪剿灭平定。   毕竟,襄阳城的主要力量,都集中在州廨附近,以及四座城门。   王威见形势不妙,襄阳城中的动荡,似乎是有人在幕后刻意为之,立刻呈报蔡瑁等人,请求支援。   这时候,已无法弄清楚,究竟是谁在幕后指使。   当务之急,是先要令襄阳城稳定下来。待刘表丧祭顺利结束之后,刘琮登上荆州之主的位子,再追究也不迟。王威向蔡瑁求援之后,蔡瑁立刻命张允调集城门巡兵,协助王威镇压。   与此同时,州廨附近的兵马和守备,也变得松懈不少。   伊籍在一旁看着蔡瑁狼狈的调动兵马,脸上旋即,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趁人不备,悄然走出偏厅,在门外招呼长子伊阳过来。看四下无人,他低声问道:“东升,都准备好了吗?”   “回父亲,已准备妥当。”   伊阳显得有些紧张,话语中带着一点颤音,轻声回道:“孩儿已将州廨侧门外的兵马调走,换上了咱们的人马。只要城门乱起,咱们的人就可以一举冲进府内,直扑灵堂,将蔡氏一举拿下。   子龙那边,也准备妥当。   他在清晨时已带人离开,在北门集结。   而今,只等父亲一声令下,他就会夺下北门,迎接玄德公入城……父亲,可以动手了吗?”   伊籍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他很清楚,只要他现在点头,半世名节怕也就毁了!   哪怕日后他迎奉刘琦返回襄阳,这背主的骂名,却无法洗刷……可,若不如此,又当如何?   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蔡氏扶立刘琮继位,将荆襄九郡拱手让与曹操?   不可以!   这荆襄九郡,凝聚了刘表一生心血,断然不能落入旁人之手。伊籍对刘琮没什么恶感,甚至认为,刘琮性格恭良,将来也是一个明主。可问题就在于,刘琮年纪太小,他即位之后,不可避免的要受他的母亲蔡夫人影响,到最后只能做一个傀儡,而无法真正的成为荆州之主。   同时,刘琦年长,又是嫡子。   于情于理,他伊籍支持刘琦,都算不得错……   想到这里,伊籍一咬牙,用力的点头,“发出讯号,使子龙动手……玄德公怕已在城外等候多时。”   伊阳拱手,领命而去。   伊籍复又返回偏厅,却不想他刚一离开,从长廊的拐角处,却走出两人。   “德操,你猜的果然不错。”   庞山民轻声道:“看样子,伊机伯果然与刘皇叔勾结一处。”   庞山民的言语之中,带着浓浓的不屑之意。说起来,他对刘备的感官原本不差,更不要说,庞氏和诸葛亮又有亲戚关系。可问题是,庞德公并不认可刘备,似乎更倾向于曹操……准确的说,庞德公支持的不是曹操,而是曹朋。再加上庞山民的堂弟庞统庞林兄弟,而今都在曹朋麾下效力。   庞统官拜河西太守,而庞林也因政绩卓著,累迁陇西郡长史,汉阳郡丞,兼凉州从事之职。这也使得庞氏一族的身上,有着极为深重的曹氏烙印。而曹朋在来到南阳郡后,在南阳真理报上,屡次以鹿门学子而自称,并得到了庞德公的认可。这也使得庞山民心里,对曹朋更亲近一些。自称门生弟子,也使得鹿门庞氏声威更加响亮。庞德公虽未承认,但也没有拒绝。反而在南阳洪灾时,连续撰文在南阳真理报上发表,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默认。   听庞山民的话语,司马徽不由得笑了。   “德操,你难道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司马徽笑道:“此必孔明之计,倒也算不得出奇。   刘玄德入荆州以来,对荆襄早有窥视。只看刘景升数次试图招揽,他却始终未称臣便可看出端倪。此前积极在南阳发展,却又突然间放弃宛城,退守樊城,其图谋必然不小,不足为奇。”   庞山民冷笑道:“我却忘了,那孔明乃出自水镜山庄。”   “山民,孔明虽求学我门下,却也是你庞氏之亲……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并没有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孔明兵行险招,确是一着妙手。然则那蒯异度又岂是等闲?你难道没有发现,蒯异度至今仍未出现,必然有所安排。依我看,今日景升公的丧祭,怕要有些热闹了。”   话音未落,忽听州廨院墙外,传来一声鸣镝响。   庞山民脸色顿时一变,连忙拉着司马徽,往偏厅走去……大乱将起,还是先顾好自身为妙。   且看这双方,最后究竟是鹿死谁手!   ……   一连串的鸣镝响,回荡在襄阳上空。   正负责清剿城中悍匪的王威,顿时动容。   果然是有计划的行事……是谁?他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张极具亲和力的面庞,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刘备!”   他大叫一声,连忙招呼身边亲随:“传我命令,立刻关闭城门,请德珪调派兵马,于东门集结……刘备欲谋荆襄,断然不可使其成事。”   刘备,就驻扎在襄阳城东门外。   一旦他要夺门,必然是在东门发动攻击。   随着王威一声令下,四门兵马立刻开始行动起来。位于襄阳北门的荆州兵,在接到了命令之后,旋即赶赴东门。如此一来,襄阳北门的兵力,也随之变得空虚起来。城门缓缓的关闭,引得北门内外,一片骚乱。   “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为何要关闭城门?”   正要进出襄阳的行人,立刻闹将起来。   守卫城门的门伯,连忙下令,镇压闹事的百姓。   可他们这一动手,便激起了那些百姓的火气。许多人大声呼喊,与门卒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而在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猛然从身旁的马车上,抄起一杆丈二银枪,而后从肋下拔剑,斩断了拴马的绳索,翻身上马,便冲进了城门卷洞。只见那丈二银枪舞动,幻化出万朵梨花,银枪吞吐,数名门卒顿时倒在血泊之中。那男子催马,口中发出一声暴喝。   “常山赵云在此,拦我者,死!”   刹那间,人群中冲出数百人,有的顺着城门驰道往城楼上冲,有的则随着赵云,冲进了卷洞。   与此同时,北门外也传来了一连串的鸣镝声响。   紧跟着,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站在城门楼上的荆州兵,举目顺着声音看去,就见远处浓烟滚滚,似有千军万马,正朝着襄阳北门逼近。荆州兵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大声呼喊:“敌袭,有敌袭!”   城门内外,顿时骚乱起来。   城外的百姓往城里面跑,城里的百姓,则四散奔逃。   赵云守住了城门,大枪翻飞,将上前阻拦他的荆州门卒挑于马前。一边冲,他一边大声呼叫。   就在这时候,却从卷洞旁边的门房里,唰的窜出两道人影。   那两人距离赵云尚有七八步远,两支钢弩,夹带着撕裂空气的历啸声,迎面向赵云飞来……   赵云忙舞枪拨打,崩开了钢弩。   而两名军卒却不理睬赵云,反而顺势冲进人群,朝着那些正在厮杀的白眊兵扑去。两名军卒身披软甲,手持利刃,脚下灵巧万分。在人群中腾挪闪躲,利刃吞吐,犹如两道鬼魅一般。   赵云吓了一跳,忙拨转马头,想要追杀对方。   可是,这卷洞的空间实在是太过狭小。跟随赵云的那些白眊兵,拥堵在卷洞之中,令赵云难以施展开来。城外,刘备的兵马越来越近,两名门卒,正拼死想要关闭城门。赵云心中大怒,干脆放弃了先前那两个荆州兵,舞枪而上。就在时候,从卷洞门房里,又冲出一人。   来人一手持刀,一手执盾,眨眼间就到了赵云跟前。   闪身错步,躲开了赵云那鬼魅般的一枪之后,顺势旋身而动,手中盾牌随着身形的转动,夹带着万钧之力,呼啸着横击而出。赵云刚想要拨马闪躲,那人手中的盾牌,已狠狠砸在马脖子上。   战马希聿聿一声惨嘶,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   不等赵云站起身来,来人垫步拧身窜上来,举刀狠狠劈向赵云。   口中更传来一声长笑:“子龙,朋在此,已恭候多时!” 第630章 初战子龙   “曹朋!”   赵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不过,他并没有因曹朋的出现,而迟疑半分。战马被曹朋砸翻在地,赵云也摔落马下。丈二银枪脱手飞出,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后,顺势拔出佩剑,挥剑相迎。但见寒光闪动,刀剑交击。赵云仓促一剑,虽未使出全力,可是那剑上所夹带的暗劲,恰似绵里藏针,令曹朋万分难受。   铛!   一声脆响。   曹朋错步后退。   低头看去,却见手中百炼钢刀的刀口上,出现了一个豁口。   “惊鸿!”   曹朋眸光一闪,反手执盾,架住了赵云紧跟而来的一剑。赵云手中,所执正是曹朋送给他的惊鸿剑。赵云明显也觉察到了这一点,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红。不过,这个时候,却讲不得任何情面。曹朋出现在这里,说明军师的计策已经被对方识破!而诸葛亮此次更用了声东击西的计策。刘备驻扎东门外,令所有人都以为,刘备若攻取襄阳,必然是夺东门进入。   可实际上,诸葛亮的安排,却在北门。   他让赵云率三百白眊兵先行潜入襄阳城内,而后用重金收买荆襄悍匪,以及武陵五溪蛮山民在城中作乱,令襄阳变得混乱不堪。再之后,诸葛亮命人佯攻东门,却使张飞率部藏于北门之外。一旦伊籍动手,则里应外合。赵云抢占北门,保证张飞攻入城内,趁乱谋取襄阳。   今天是刘表的头七,荆襄九郡治下,但凡有些名望的人,都会聚集襄阳。   只要拿下了襄阳,再迎奉刘琦回来,则荆襄可定……   哪知道,曹朋竟然会在襄阳!   如果说曹朋的出现,出乎赵云的意料之外,那么曹朋藏于北门,那可就有一些不正常了!   就连赵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诸葛亮的计划。   直到凌晨出发的时候,才知晓自己的任务。可为什么曹朋似未卜先知,竟先行埋伏在北门呢?   赵云心里一颤,突然间大声喝道:“从之,何在?”   从之,便是刘备假子刘封。   也是此次随赵云一起潜入襄阳城的助手。两人早已商议妥当,一旦动手,赵云夺门,刘封阻敌。为此,赵云还特地分出二百白眊兵,交给刘封统帅,以期能帮助刘封,顺利完成任务。   可是,城门下已喊杀声震天。   刘封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一个古怪的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赵云的脑海中,心中不由得随之一乱。也正是这一乱,却被曹朋敏锐的觉察到。他原本被赵云逼得连连后退,可突然间,却有了对应之策……   “子龙,莫非在等寇从之?”   “你说什么?”   “呵呵,若非从之,我焉知你今日举动!”   “你说什么?”   赵云原本只是猜想,可这时候,却大惊失色。   曹朋称呼刘封为寇从之,原本也算不得错。刘封本就姓寇,后来当了刘备的假子,才改为姓刘。   耳听曹朋说出刘封的名字,赵云就知道,这事情不会有假。   否则,他又怎可能知道,刘封随自己来到了襄阳?也就是说,诸葛亮此次安排的计策,极有可能失败了……连带着,伊籍夺取州廨的行动,恐怕也难以成功。襄阳方面,早已有防备。   城外,铁蹄声越来越近!   张飞率部,直奔襄阳北门而来,眼见就要抵达北门,他甚至可以看到,城门内乱成一团的形式。张飞大喜,忙催马疾驰而来。却在这时候,忽闻城楼上鼓声大作,隆隆轰鸣。一彪人马,从旁边突然间杀出。为首一员老将,须发灰白,精神矍铄。胯下黄骠马,掌中一口大刀。   他一马当先,犹如一股风似地,就冲到了近前。   掌中大刀舞动,刀云翻滚,罡风呼啸。两名刘备军中骑将纵马来敌,却被这老将在眨眼间,斩落马下。   “屠户匹夫,黄忠奉命,在此恭候多时!”   一队骑军,呼啸着就冲进了刘备军中。刘军士卒,在猝不及防下遭此攻击,顿时慌乱起来。张飞勒马回身,就看到黄忠舞刀,在乱军中驰骋纵横,顿时勃然大怒。他一声怒吼,催马就向黄忠冲过去,二马照面,刀矛交击。巨响声回荡在襄阳城外的上空,两人立刻战在一处。   与此同时,赵云虽有些慌张,但手上却没有半点破绽。   论身手,他隐隐压制曹朋一头。   手中宝剑舞动,将曹朋逼得连连后退。只不过,他占了上风,可他的那些部曲,却渐渐抵挡不住。赵云带的人本来就不算多,而张飞在城外,又被黄忠阻拦,一时间也无法前来援助。   城内的荆州兵马,则源源不断的涌来,将那白眊兵团团包围。   赵云虽勇,奈何曹朋也不是弱手。曹朋持刀盾死死缠住了赵云,令他无法分身。白眊兵群龙无首,只能各自为战。眨眼间,就被埋伏在北城门内的荆州兵马剿杀干净。蒯越亲率家将,登上了城楼,指挥荆州兵马,开始进行反击。赵云眼见大势已去,而卷洞内的部曲,也越来越少。心知,此次行动已然失败,若继续和曹朋缠斗下去,结果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想到这里,赵云虚晃一剑,逼退了曹朋。   一杆长枪刺来,他顺势后退,一把从地上捡起了丈二银枪,探手就抓住了一匹无主战马,而后纵身而上,扭头就走。曹朋也不迟疑,忙喝令亲随牵马过来。他跨上狮虎兽,手持画杆戟,纵马追击。蒯越虽然试图阻拦,但曹朋却充耳不闻。若张飞赵云联手,只怕黄忠危险。   蒯越见此情况,也颇感无奈。   忙下令打开城门,全军出动,以免曹朋遭遇危险。   “翼德,速走。”   “子龙,何故撤退?”   “刘从之已归降曹操,襄阳已和曹氏勾结,计划败露,若再不退,只恐全军覆没……主公那边,必然也有危险。你我速去救援主公,我来断后……咱们樊城相见,再做计较。”   张飞一矛,将黄忠逼退。   “我早就知道,那假子非善类。”   既然人家已经知道了计划,必然已有准备。   此时若强攻,能否攻取襄阳且不说,就算是谋取了襄阳,也必然损兵折将。   而且,刘备在东门,必然遭受威胁……张飞二话不说,拨马就走。黄忠正要追赶,却被赵云拦住。   这时候,曹朋也杀到近前。   赵云眼见荆州兵马出动,也知道不可以恋战,于是虚晃一枪,拨马边走。   黄忠要追赶,却听曹朋道:“汉升将军,不用追了!”   “公子,何故弃而不追?”   黄忠有些不解,于是开口询问。   曹朋道:“有道是穷寇莫追……刘备也非等闲,麾下猛士颇多。加之有诸葛孔明出谋划策,就算是此次计划失败,文聘将军那边,也未必能讨得好处。此荆州内部冲突,你我暂不必参与。待我见过了蔡夫人之后,正式接手荆襄,和刘备交锋的机会多了去,何必急于一时?”   此时,襄阳城中,已乱成了一团。   蒯越督兵马前来,在曹朋马前停下,拱手一礼,“曹公子,辛苦了!”   “城中局势如何?”   “公子勿念,些许跳梁小丑,有王子升足矣。   今日公子既然已经露面,不如且先拜会夫人与少主,如何?”   “我正欲前去拜会!”   曹朋说罢,便命黄忠收兵。   蒯越亲自作陪,和曹朋并辔而行,缓缓向襄阳城行去。   襄阳北门,已经恢复了正常,荆州兵马接掌了防务,见蒯越曹朋前来,纷纷向二人躬身行礼……   ……   也许,会有人奇怪。   曹朋不是在宛城,与荆州交战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襄阳城里?   这话,却还要从刘表病故说起……   刘表病死之后,蒯越兄弟配合蔡瑁张允,迅速夺取了控制权。蔡氏本就想要归附曹操,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蒯越和蔡瑁商议了一下之后,便在刘表病逝的第二天,派人前往南阳与曹朋联络。   曹朋原本只是答应,接受蔡氏请降。   可贾诩却认为,蔡氏虽然掌控了襄阳,但并不稳固。   且不说刘备虎视眈眈,那江夏刘琦也不会善罢甘休……若不能尽快收拢,只怕荆襄会有动荡。所以,贾诩劝说曹朋,前来襄阳与蔡瑁张允相见,并帮助两人,稳住荆州的局势……之所以让曹朋去襄阳,也有贾诩的考虑。蔡瑁归降曹操,还需有一个能让荆州人放心的人接收。   曹朋不仅是出生于南阳,还自言为庞德公弟子。   单凭这两个身份,就足以让许多荆州人稳定下来……他有足够的名声,又有足够的地位,完全可以充当曹操的代表。同时,贾诩派人星夜赶赴许都,恳请荀彧调集兵马,兵发荆襄。   如此一来,可兵不刃血,拿下襄阳。   曹朋出发之前,贾诩还把他早就布置在襄阳城的几枚棋子,一并交付曹朋。   除了蔡氏族人蔡中蔡和之外,贾诩还特意向曹朋介绍了一个人,“此人名叫刘聪,字孟明,是长沙刘氏子弟。因其是旁支庶出,所以不为家中所重,在襄阳城里,经营一些小买卖……当初我招揽此人,并非特意。却不想,此人为我带来了一个惊喜……他为我说降了一人。”   “他说降了何人?”   “嘿嘿,便是那刘备假子,刘封!”   曹朋乍听,可着实吓了一跳。   贾诩竟然说降了刘封?   这可是出乎曹朋的预料之外,更使他出使襄阳,多了几分把握。   “公子,德珪来了!”   蒯越突然出声。   曹朋抬头看去,就见长街上,一队人马行来。当先一人,金盔金甲,胯下马,肋下佩剑,正是蔡瑁。 第631章 那个并不愚蠢的女人   襄阳,东郊。   诸葛亮面沉似水,看着远处军容整肃的荆州兵马,双手下意识握成了拳头,狠狠的砸在轻车栏杆之上。在他旁边,刘备倒是显得非常平静,丝毫没有显露出慌乱之色,而是指挥兵马,缓缓撤退。   这支荆州军,出现的很突然。   而统兵的将领,赫然正是有荆州第一猛将之称的文聘。   当文聘出现在襄阳城外的时候,刘备就知道大事不妙。要知道,此前文聘奉命在章陵抵御曹军,是何时返回襄阳?至少在此之前,刘备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说明襄阳方面早有准备。   “此,必为蒯异度之谋。”   诸葛亮手持羽扇,眸光闪闪。   刘备却苦笑一声道:“机伯先生,危矣!”   两人的经历、性格不同,所以考虑的事情也就不一样。   诸葛亮想的是如何应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而刘备更多的,则是为襄阳城中的伊籍而担心。   文聘在这里,伊籍必然有危险。   而襄阳城之中,必然也有不为人知的变化,让刘备忧心忡忡。   “玄德公,请来说话。”   文聘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严阵以待,监视刘备的动向。片刻后,他催马上前,横枪于马上,搭手叫喊。   “哥哥,我陪你前去。”   从北门赶来的张飞,连忙自告奋勇。   但刘备却摆了摆手,温雅而笑道:“仲业乃至诚君子,断然不会行偷袭之事,翼德休要多事。”   说罢,他催马行到了阵前,拱手道:“仲业,有何见教。”   文聘目光极为复杂的凝视这刘备,半晌后轻轻一叹,“玄德公,襄阳非久留之地,还是赶快离开吧。夫人有异度和子柔先生相助,更暗中与曹操联络,将曹朋请来襄阳,决意归附朝廷。   此非玄德公可谋!   今日聘念往昔情分,不会追击;但少主一旦继位,必将谋取樊城。到时候,你我沙场相见,各为其主,无需容情。”   文聘是道地的南阳郡人,就出生在宛县。   他对刘备颇为敬重,此前也有往来。当荆襄世族与山阳旧部冲突的时候,文聘处于中立的态度。而后刘备和蔡氏的冲突,文聘虽心向刘琮,可是却从没有为难刘备,反而多有照顾。   可现在,他们已成为敌人。   刘备很清楚,文聘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也曾有意招揽文聘,可惜却不得成功。刘备当时寄人篱下,而文聘已经是刘表手下的头号大将,执掌步骑,甚为倚重。文聘又是土生土长的荆州人士,自然心向荆襄。虽说对刘备很尊敬,却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前程,而去投奔刘备。要知道,刘备至今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如何能令文聘臣服?他不是关羽张飞这样的老臣子,拖家带口,很难轻易改换门庭。   刘备心中不免有一丝黯然,但也知道,事不可违。   于是,在马上一拱手,“仲业今日之情,备牢记在心,早晚必报。”   “快走吧!”   文聘强笑一声,“若曹朋和夫人达成了约定,玄德公必有危险。”   话语中,文聘也是在提醒刘备:曹朋现在还抽不出手来对付你,因为他和蔡夫人还没有达成协议。可一旦他达成了协议,能腾出手来,必然会给你重重一击。你最好还是,早作谋划。   刘备不再赘言,马上一拱手,拨马就走。   “将军,若这么放走了刘备,只怕蔡将军会有责备。”   眼看着文聘要放走刘备,麾下亲随忍不住上前,轻声提醒。   文聘面色安然,看了亲随一样之后,也不解释什么,拨转马头道:“一切,自有我一人担当。”   ……   就在文聘在东郊,和刘备对峙的时候。   襄阳城内,已渐渐的平静下来。刘备谋取襄阳失败,也使得城中那些悍匪,顿时失了主张。   王威率部连续剿灭了几支悍匪之后,余者纷纷弃械投降。   原本想着,能借此机会改头换面,谋一个好出身。可却未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悍匪投降之后,襄阳城渐渐趋于平静。而这时候,曹朋正端坐在州廨中一座偏厅,神色悠然。   蔡夫人则在他对面,一身孝衣,略施粉黛,看上去颇为端庄。   在罗大忽悠的演义中,蔡夫人是一个恶毒而愚蠢的女人。屡次谋害刘备,更一手把荆州让与曹操,令刘备不得不败走长坂坡。所以,后世提起蔡夫人的时候,大都是言语中带有不屑。   可而今蔡夫人和曹朋面对面的坐在一起时,曹朋却生出别样的感受……   这个女人,真的是那么愚蠢和恶毒吗?   倒也不见得!   曹朋而今为人父,当然能体会到,为人父母的感受。蔡夫人所做的一切,说穿了就是为了她的儿子刘琮。事实上,如果刘琦继位,绝不会放过刘琮。蔡夫人打压刘琦,说穿了,是为了保护她的亲生骨肉。而且,刘表一死,荆州人心浮动。荆襄世族各有打算和谋划,绝非她一个弱女子可以控制。蔡夫人自然需要为她和她的儿子,谋划一个未来。曹操势大,如果蔡夫人执意要与曹操抗衡,胜负且不说,荆州生灵涂炭,而荆襄世族会容忍这样的结果吗?   好吧,她也可以联络孙权。   但如果说曹操是一头猛虎,那么孙权就是一头凶残的恶狼。   江东对荆州,早就垂涎三尺。不管是孙策还是孙权,哪一个不对荆州虎视眈眈?孙权会不会同意联合且不说,她一个寡妇,虽有家族可以依靠,却未必能对付得了孙权。更何况,还有一个刘备,藏于暗处,随时可能给她致命一击。在此情况下,投靠曹操,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不要听信罗大忽悠在三国演义里的编撰。   三国演义里,蔡夫人和刘琮归降曹操之后,便被曹操给谋杀了。   可在真实的历史中,蔡夫人和刘琮基本上都得了善终。特别是刘琮,被封为青州刺史,拜列侯。   这蔡夫人,绝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   此时,她一身孝衣,若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老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   蔡夫人虽未刻意打扮,但确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胚子。端坐堂上,若定力差点的男人,必心驰神荡。   好在,曹朋也算是见多识广,并未受到影响。   他静静的观察着蔡夫人,而蔡夫人,也在观察着他……   对于曹朋,蔡夫人也是久闻其名,好奇不已。若论第一次听说曹朋的名字,恐怕要追溯到十年前。建安二年,曹朋被黄射陷害,以至于背井离乡。时庞德公出面为曹朋叫屈,在刘表跟前告状。刘表一方面宠爱黄祖,另一方面有息事宁人的想法,于是劝说庞德公不要再折腾。   庞德公离开时,曾愤而与时尚为别驾的庞季说:“景升,早晚必悔!”   这句话后来传到了蔡夫人的耳中,她也是为之一笑。   当时刘琮尚小,蔡夫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爱子身上,故而没有插手此事。只不过听到庞德公这句话的时候,她曾好奇询问身边婢女:这曹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被德公如此看重呢?   不过,曹朋那时候尚落魄,不为人知。   所以婢女们对曹朋也不清楚,自然无法回答。   后来,曹朋已陋室铭而初现峥嵘,被刘表所赞叹。当时刘表已经忘记了曹朋的事情,但蔡夫人却仍记在心间。此后,曹朋屡有惊人之举。望父成龙,做八百字文,为世人所传唱……而后又有三字经,弟子规问世,被尊为蒙学第一人。若启蒙,必读曹三篇之文章!就连刘琮的启蒙,也是由那三篇蒙文开始,也使得蔡夫人对曹朋更加留意。而后来,曹朋烧白马,战延津,斩颜良诛文丑……凉州三载,把个蛮荒之地打造成了富庶之所,更平定羌胡,斩杀马腾,为曹操谋取凉州,更一怒而诛杀韦端,之后令曹操不得不使曹汲出任凉州牧……   这一笔笔,一件件功绩,蔡夫人都很清楚。   反观建安元年,被刘表称赞为‘俊杰’的黄射,而今已成一冢枯骨,这高下也就显而易见……   她开始明白,为何庞德公当初会留下那么一句话。   事实上,在曹朋出任南阳郡太守的时候,刘表也曾在私下里,流露了悔意!   可惜,为时已晚。   “公子,是荆州人?”   “正是!”   蔡夫人的声音很好听,带着荆州特有的语调。   虽不似吴侬软语那般的柔媚,却另有一番风情和滋味在其中。   一双美眸,在曹朋的身上扫过来,扫过去……她柔声道:“小庞尚书曾言,公子乃当世人杰,大丈夫也。   昔年,亡夫曾待公子不公,还望公子勿怪。”   “昔年之事,早已忘怀。   若无当年之磨砺,焉有今日之曹朋?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而今细想,刘荆州并无什么不公,又何来怪罪之言。倒是夫人,刘荆州一去,这大小是非纷至沓来,却是苦了。”   蔡夫人闻听,眼睛不由得一红,却蓦地闪过一抹异彩。   却是个能体恤人的可人儿!   细想,蔡夫人心中却是凄苦。   刘表一死,这荆襄九郡大小事宜,尽归她来决断。刘琮尚小,而蔡夫人又是个女人,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曹朋这一句话,说中了蔡夫人的心思。   她猛然拿定了主意,抬起头,盯着曹朋道:“公子,妾身可将信任,托付于你吗?”   “啊?”   “公子所想,妾身明白。   只是妾身却不知,公子可否代表丞相?   若可代表,妾身有三个要求。只要公子能答应妾身这三个要求,妾身愿将荆襄九郡,拱手让与丞相。” 第632章 约法三章   蔡夫人说完,便看着曹朋,等待他的回答。   你能否代表曹操?   如果你不能代表曹操,也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我所需要的,是一个能真正做得主的人与我谈判。   曹朋,也沉默了!   他能代表曹操吗?   这世上,曹操是独一无二,即便是荀彧郭嘉那种甚得曹操信赖,被视为心腹的人,也不敢轻易开这么一个口。如果他答应了,就等于是拿自己的身家做赌注。一旦曹操不认可,那么……   可如果不能迅速与蔡氏谈判成功,必有变数。   曹朋手中并无太多兵马,而且主力大都集中在南阳。他此来襄阳,目的是为了迅速拿下荆州,而后消灭刘备,为曹操南征打下基础。可现在,蔡夫人要他一个承诺,着实让他头疼。   哪怕曹操再信任他,曹朋是曹朋,曹操是曹操,他始终无法代替曹操。   但问题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现在是消灭刘备的最佳时机,如果不能将他趁现在消灭,若等刘备逃往江夏,必然与孙吴联手。到那个时候,再想消灭刘备,可就有极大的难度。说实话,曹朋并不希望出现三足鼎立的局面。那代表着之后百年不断的战事,代表着汉家元气大损,实非他所愿看到的结果。   沉吟良久,曹朋一咬牙,沉声道:“夫人权且试言,我需知内容,方可决断。”   蔡夫人顿时笑了!   如果曹朋大包大揽,她必然拂袖而走。   而今,曹朋说的并非特别肯定,倒体现出他的人品,可以信任。   于是,蔡夫人柔声道:“其一,我与我儿献出荆州,需保我儿富贵前程。我甚至可以离开荆州,但必须要有一个体面的方式……曹公子,我儿若献出荆襄,则丞相可不费吹灰之力而取,这要求并不算过分。”   要一个体面的方式?   这绝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所谓体面,就是不能比而今的地位低……刘琮即将接掌荆襄,为荆州牧。曹操要想兵不刃血拿下荆襄九郡,就不能比这荆州牧的地位差。当然了,这并不代表刘琮一定要获得什么实权,而是需要一个保证。放弃荆襄,往别处安居,事实上也是配合曹操消除刘表在荆襄的影响力,使曹操彻底放心。如果蔡氏母子一力要求留在荆州,那才是犯了曹操的忌讳……   曹朋想了想,“那第二个要求呢?”   “其二,我蔡氏一门,久居襄阳,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   然丞相取荆襄,必有动荡。蔡氏不可遭受波及,不知丞相可能保证,我蔡氏一门之将来呢?”   古人讲究家国天下。   这家族,始终摆在国家之前。   蔡氏不愧是蔡氏之女,在解决了她和儿子的前程之后,就开始为家族谋划。   这要求,并不算太过分。   蔡氏在荆州的地位,的确是很高,甚至远胜蒯氏的影响力。四大家中,蔡氏为首。勿论江夏黄,中庐蒯,还是鹿门庞,都无法比拟。只是这一朝天子一朝臣,曹操来了,能否保证蔡氏之地位?   曹朋陷入了沉思!   这两个要求,在情理之中,不算过份。   关键是要看曹操,是怎样的一个态度……   蔡氏,蔡氏!   曹朋思忖半晌后,一咬牙,沉声道:“蔡氏之将来,谁也不敢保证,还需看蔡氏一族自身之能力。我可以代表丞相保证,若夫人献出荆襄九郡,绝不会针对蔡氏一族,更不会予以打压。   其他我不敢说,若蔡氏人才辈出,必成荆襄豪门。   但若是……我只能尽力为之,保证蔡氏之家产不受他人窥视,保你蔡氏一门,三世富贵。”   所谓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三代。   你蔡氏如果有出息,自然可以发展;但如果你蔡氏没那个本事,我只能勉力让你蔡氏维持而今的财富,其余无法保证。但我可以说,不会针对你蔡氏一门,刻意打压。未来是什么样子,还要看你蔡氏一门自己的能力。   曹朋能做出这样的一个保证,已经尽力了!   蔡夫人脸上,闪过一抹笑容,轻轻颔首。   只要有曹朋这么一个保证,足矣!蔡氏可不是那种暴发户,也非小门小户可比。其底蕴之深厚,非比等闲。只要不受刻意打压,足以维持而今的局面。身为蔡氏族人,蔡夫人自有这高门大阀子弟的傲气。她相信,凭借蔡氏的底蕴,不需担心人才匮乏。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也不是她蔡夫人可以挽救。身为蔡氏子女,她为蔡氏,已经付出了许多心血,足够了!   “至于琮公子的未来,自有丞相决断。   相信丞相也不会亏待了夫人与公子……朋可以保证,会在丞相面前代为说项。别的不敢说,一个关内侯的爵位,必不会少了……如若夫人愿意,可带琮公子前往高平定居。刘荆州祖籍高平,虽与丞相相争,然丞相却未损毁刘荆州家产分毫。只不知夫人和琮公子如何选择。”   返回高平县?   蔡夫人眉头一蹙,陷入沉思之中。   曹朋接着道:“此二者,尚可商议,却不知夫人第三个要求,又如何呢?”   蔡夫人的前两个要求,说实话都不算过份。   那么关键,必然是在第三个要求上。曹朋也不清楚,蔡夫人的第三个要求会如何?若太过份,恐怕不妥,会为曹操所猜忌。可以先听一听,如果真的很过份,曹朋也可以劝说一番。   “这其三……”   蔡夫人一双凤目异彩闪动,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了曹朋身边。   那淡淡香风袭来,却让曹朋不由得怦然心动。他忙紧张的抬起头,看着蔡夫人,有些疑惑。   “久闻公子乃当今名士,更师出小庞尚书与卧龙孔明门下。   陋室铭、爱莲说,为世人所传唱,三篇蒙文,更为天下人所重……琮儿年幼,正是求学之时。亡夫在世之时,常以公子所著《弟子规》相授,更叹息若琮儿得公子教诲,必能成大器……而今,亡夫已去,琮儿无人教导。妾斗胆恳请,公子代为相授,一来可使琮儿得名师指点,二来也能令亡夫心安。此妾身第三个请求,还望公子万勿拒绝,不知公子可否答应?”   说话间,蔡夫人盈盈一拜。   那俏丽的身形,随着她屈身一礼,勾勒出一个美妙而诱人的弧线,将那柔美的线条,展露无遗。   两人距离很近,曹朋甚至可以感受到,蔡夫人身体上的温度。   虽未能亲手触摸,却体会出那温香软玉的感觉。修长白皙的颈子下,衣领微微松开,她这一拜,却使得曹朋看到那两团软玉的沟壑……曹朋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连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片刻后,才沉声道:“景升公之谬赞,朋愧不敢当。不过,亡者为天,既然景升公有此念,朋亦不会推拒,只希望不误人子弟,令夫人失望。”   原本以为蔡夫人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哪知道却是要曹朋收刘琮为学生……   这问题不算大,更何况蔡夫人还把刘表拿出来说事,让曹朋根本无法推拒她的这个请求。   曹朋大致上,可以猜出蔡夫人的想法。   单只是爵位,家产,不足以保证!   这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有,也不过是曹操一句话而已,根本算不得数。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曹朋和蔡氏绑在一起,或者说,让刘琮绑在曹朋这艘船上。曹朋若能夺取了荆州,乃大功一件。将来曹操一旦……曹朋也必将飞黄腾达,入主中枢。有这么一个靠山,才可以保得刘琮平安一世。毕竟,这朝中有人好办事,若没个靠山,即便封爵,又有什么用处呢?   在这一点上,蔡夫人非常清醒。   如果前面两个要求,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那么第三个要求,就是让这荣华富贵不会一世而亡。   闻听曹朋答应,蔡夫人眸光更显妩媚。   “朋公子果然爽快!”   蔡夫人轻轻一福,“既然如此,妾身愿献出荆襄九郡与丞相。   只是,还需公子等候数日,待琮儿继位,方可名正言顺,献降丞相……妾身这边,会竭力为公子争取时间,但还请公子,尽快通报丞相,以安荆州上下之心。妾身斗胆,请公子暂居襄阳,不知可否?”   蔡夫人愿意归降,只是一个意向。   这献降荆州,首先要保证荆州在她手中。   同时,她还要和荆襄各方人士进行商议,需要一个过程……   曹朋倒是可以理解,只是让自己留在襄阳……曹朋思忖片刻,慨然应允。他也正好借此机会,和蒯越蒯良等人,进一步拉拢。   ……   就这样,曹朋留在了襄阳。   刘备虽然已撤回樊城,可襄阳城内,依旧不太平。   当曹朋在蔡中蔡和恭敬的引领下,前往住所的途中,迎面正遇到被绳捆索绑,看上去狼狈不堪的伊籍父子。当赵云北门开始行动的时候,伊阳奉命向州廨攻击。奈何,蒯越蔡瑁早有防备,在州廨中安排了伏兵,把伊籍的部曲,一网打尽,更生擒伊阳父子。伊籍看到曹朋的时候,好像发疯了似得挣扎,更对曹朋破口大骂。蔡中勃然大怒,冲过去就是几个耳刮子,打得伊籍满脸是血。可是伊籍却不肯住口,仍大骂曹操国贼,曹朋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曹朋怒了!   他和伊籍没什么交情,更谈不上尊重。   伊籍如此骂他,让他感到万分恼怒,下意识就握紧了肋下佩剑。   就在这时,忽听偏厅门廊上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友学,且息雷霆之怒,剑下留人。” 第633章 谁为国贼?谁是小人?   眼前的男子,大约三旬靠上。   一袭月白色鹤氅披身,头戴纶巾,容颜俊美,风度翩翩,绝对能称得上是一位美男子。在他身边,还跟着一名男子,年龄也在三旬靠上。曹朋认得他旁边的男子,赫然正是庞山民。   而走在前面的男子,他看着眼熟,却有些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友学,羊册镇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男子面带儒雅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羊册镇?   曹朋顿时想起来了眼前男子,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学生曹朋,见过水镜先生。”   司马徽!   曹朋重生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三国名人。   当年,他在中阳镇怒杀成纪,被迫随同家人逃离家园,前往棘阳投奔邓稷夫妇。不想风雪交加,在途经羊册镇的时候,曹朋遇到了两个人。也正是这两个人,改变了曹朋的命运……   一个是庞季,也就是庞德公的哥哥。   另一个便是眼前的司马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司马德操,水镜先生,诸葛亮的老师。在十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曹朋以十胜十败论,而令司马德操与庞季对他心生重视。随后,才有了司马徽赠车之举措。也正是因为那辆马车,使得曹朋一家在棘阳站稳脚跟。虽然后来遭遇黄射的迫害,但司马徽给予曹朋的帮助,算起来犹甚于庞德公,曹朋怎能不敬。   司马徽也在上上下下打量曹朋,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一念之差,未得良才而授之,如今想来,却是后悔无穷。   曹朋还车的时候,庞德公二话不说,便赠与尚书与《诗》《论》。司马徽当时就是犹豫了那么一下,结果被庞德公抢先。既然庞德公要收曹朋,司马徽也不好相争,并没有太多后悔。   要知道,他返回襄阳之后,诸葛亮便拜入水镜山庄。   时山庄之中,有卧龙凤雏,更有水镜四友,司马徽能有什么遗憾?可不久之后,曹朋以一篇陋室铭而闻名天下,司马徽便有些后悔了!古人讲‘德行’二字。德为先,行在后。也就是说,你有没有真本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有德行……陋室铭,正恰恰应和了这个‘德’字。   随后,曹朋拜师胡昭,又做爱莲说。   司马徽得到了文稿,扼腕长叹。   一晃十载,昔年那个羊册镇瘦弱少年,而今已成为天下人所熟知的曹三篇,曹八百。论声名,曹朋的才名未必逊色司马徽。而他征战凉州,治理河西,将西北打造成一个富庶之所,也使得司马徽为之赞叹。   见曹朋一如十年前恭敬,甚至执弟子礼,也让司马徽感到很开心。   “友学,机伯此次行事有亏德行,却并无私心作祟。   他毕竟有大才学,在荆襄甚有名声。若友学一怒而斩杀机伯先生,只恐会受世人指责……友学莫忘记,当初祢衡之死,乃前车之鉴。我厚颜恳请,友学饶过机伯父子,于友学而言,并无害处。”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他猛然向伊籍看去,突然间明白了,伊籍刚才为何破口大骂。   伊籍是个极具风度的君子,口碑甚好。而今却口出污秽之言,与他以往言行颇有不同。一开始,曹朋以为他是因为失败所以才会如此。可司马徽这一说,他猛然醒悟了伊籍的真正用意。   伊机伯,你好算计!   荆襄是一个文风极其鼎盛的地方。   在刘表的治理下,荆州虽说不得是风调雨顺,国富民安,但这文风之盛,未必就逊色于颍川。君不见,徐庶、石韬、孟建、崔均四人纷纷来荆襄求学,不正是因为这文风的鼎盛吗?   这里聚集了太多名士,人言荆襄名士冠绝天下,虽有些夸张,却可见一斑。   在荆州,文士的地位远远高于武夫。   以文聘之能,还要摆在蒯氏门下求学;蔡氏之所以能强盛,也是因为有蔡讽的名声做底蕴。   荆州的风气,颇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宋朝。   宋太祖曾立下‘不得杀害读书人’的规矩。荆州虽然没有宋朝那么明文规定,但文士的地位之高,却未必逊色宋朝。祢衡那种‘愤青’,数次羞辱刘表,而刘表不敢坏其性命;黄祖只因为杀了祢衡,结果是众叛亲离,连他亲哥哥对他都恼怒异常,甚至不肯给予他原谅。   由此可见,在荆州,名士的地位何等高贵。   伊籍虽是山阳人,但素以风姿儒雅而著称,为荆襄人士所敬重。   如果曹朋杀了伊籍,名不正言不顺,更会被荆襄士人所指责。到时候,很可能会出现当年黄祖杀祢衡的状况,弄的曹朋声名狼藉。伊籍,这是要用他的性命,来和曹朋做一次交锋。   曹朋的脸上,陡然间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历史上,伊籍并不出彩。   刘表死后,伊籍归附刘备,就再也没有登场……   也正因为这样,曹朋才不把伊籍放在心上。没想到,这老儿竟有如此能耐……如果曹朋杀了伊籍,激怒了荆襄士人,则曹朋在荆州的未来,必然艰难。同时,也可以为刘备争取时间。   好算计,真好算计!   “机伯先生,你言我助纣为虐,却不知曹丞相,何以为纣王?   想当年,天子东归,诸侯漠视……刘荆州身为汉室宗亲,二十二路诸侯讨伐董卓时,他不肯出兵;天子东归时,他仍旧没有动作。反倒是丞相面对关中李郭之强盛兵力,迎奉天子,尽人臣本份。天子定许都,至今十载。荆州未曾贡奉,更不要说,刘荆州亲自前去朝拜天子。   丞相迎奉天子十载,治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争徐州,灭吕布,平刘备,战袁绍,定关中,镇西北,取北疆……就连海外藩国,也因仰慕我天朝之赫赫声威,远渡重洋,前来归附。此不逊色于霍骠骑,班定远之功勋,何来国贼之说?”   伊籍闻听,不禁哑口无言。   曹朋说的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虽然和曹操为敌对,但是对曹操这十年来所做的种种,有时也会拍案称赞。不过,称赞归称赞,却不代表伊籍对曹操认同。说到底,就是因为曹操当年斩杀浚仪名士边让,激起了整个兖州士人的愤怒。伊籍,同样是兖州人士,而且与边让也颇有交情。故而曹操斩杀边让,让伊籍对他极为愤怒。在伊籍看来,曹操的所作所为,就是对名士尊严的践踏和羞辱。   曹操一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恐怕就是斩杀边让。   若非边让之死,引发兖州之乱,激起兖州士人之怒火,令曹操当年好友张邈,甚至与他反目成仇。而这后果,至今也未能消除。边让之死,逼反了陈宫,引来了吕布,造成此后徐州,数年战乱不止。曹操也因为这个原因,不得不从东郡撤离,迁移到了豫州,安家落户。   曹朋见伊籍不言,不禁冷笑。   “倒是尔等,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伊机伯你自诩贤良,我且问你,与国家,与百姓有何建树?整日坐而论道,满口道德文章,只知道夸夸其谈,为一己之私,却不顾生灵涂炭。曹丞相代天讨伐不臣,你这种所谓贤良,却在后面拖后腿。你本为刘荆州幕僚,却要助那刘备,篡夺荆襄……好一个忠臣贤良,好一个风雅名士。伊机伯,刘备何等人也?一织席贩履之徒,窃命皇亲国戚,为祸天下。   当年曹丞相待他何其重,不思报效国家,却为一己之私,而肆虐苍生。   此人归附公孙瓒,却在公孙瓒危机时,不予援助;此人解徐州之危,却暗地里收买人心,窃取徐州。不过,刘玄德终究是个无德行之人,哪怕是得了徐州,最终却被吕布夺走,惶惶若丧家之犬。丞相收留此人,他却在汝南招兵买马,心怀不轨。他假托天子血诏,却四处招摇撞骗。自称汉室宗亲,却无半点证据,证明其出身……官渡一战,袁绍让他驻守濮阳。   他却带着袁绍兵马,逃去了东海,与海贼造反,致使东海郡生灵涂炭。   走投无路时,刘荆州收留此人。   他不思报答恩义,反而私下里四处招揽,收买人心,令荆襄内部,混乱不堪……刘荆州头七未过,他便要篡夺荆州。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知礼仪廉耻之辈,也敢称之明主?依我看,刘备才是国贼,才是逆臣,而你伊机伯,才是真真正正,助纣为虐的卑鄙小人……”   老子杀不得你,但至少要骂个痛快!   骂不死你,也要骂臭你……   伊籍瞪大而来眼睛,看着曹朋,嘴唇颤抖不停,呼吸陡然间变得急促起来。   一旁司马徽和庞山民想要阻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说。曹朋说的,似乎是句句在理,没有半点虚假。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得暗自苦笑。司马徽更在心中感叹:十年前,这小曹朋以十胜十败论,令我等哑口无言。那时候,我就该知道,他是一个口舌伶俐之人;却不想十年之后,他不仅功成名就,这伶牙俐齿之能,似乎比之十年前,更甚一筹,直让人无法辩驳。   伊籍的脸色苍白,胸口更剧烈的起伏不停。   他想要辩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而曹朋越骂越很,一个脏字不带,同时又句句诛心,让伊籍感到气短……   他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发甜,胸口发闷,当曹朋骂他是‘助纣为虐,卑鄙小人’八个字的时候,伊籍大叫一声,“羞煞我也!”   一口鲜血喷出,身子随之瘫软地上,气息全无!   “机伯,机伯!”   “父亲……”   司马徽和庞山民,以及一旁的伊阳,不由得大惊失色,大声呼喊。   可伊籍再也没有睁开眼睛,静静的躺在冰冷的地面。   “机伯,故去了!”   一旁押送伊籍父子的卫士,抬头骇然向曹朋看去。   却见曹朋面透冷意,微微一笑,转过身,看也不看一眼。   而站在曹朋身后的蔡中蔡和,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再看向曹朋的时候,那目光已透着浓浓惧意…… 第634章 梳理(一)   伊籍死于急怒攻心!   当然了,东汉末年没有突发性心肌梗塞这个说法。但在众人眼中,伊籍就是被曹朋活活骂死。   曹朋没有动伊籍分毫,只是以言语训斥。   人常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伊籍急怒攻心而死,荆襄士人非但不会怪罪曹朋,反而会对他交口称赞。你伊籍若不是被人说中了要害,如何会怒极攻心?如何又会被曹朋骂死?   这说明,曹朋说的没错!   刘备就是一个国贼,而你伊籍,则是助纣为虐的小人……   对此,司马徽和庞山民也是无可奈何,难以指责曹朋。孔子说,以直报怨,而非后世以德报怨。至于啐面自干的事情,断然不可能出现在东汉时期。在这个时代,任侠气尚重,风骨极为刚烈。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脚,所谓以德报怨的事情,在世人眼中并非什么泱泱大国气象,而是一种懦弱表现。伊籍身为阶下囚,能骂得曹朋;曹朋为胜利者,自然可以还口。   只是,司马徽没想到,伊籍竟然被骂得吐血而亡。   “友学,你这又……”   司马徽苦笑摇头,但并没有责怪曹朋。   他看了一眼正抱着伊籍尸身痛哭的伊阳,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友学,机伯一时糊涂,也算是罪有应得。然东升无罪,不过屈从父命,算不得大罪。机伯于荆州,有教化之功劳,还请友学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家人……若实在不行,可以将他一家流放,但请留他血脉。”   曹朋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他对伊籍没什么好感,但也没有什么恶感。   还嘴,也是出于本能,他实在是看不惯伊籍这种人物。   闻司马徽求情,曹朋倒也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犹豫了一下之后,他招手示意蔡中过来,在蔡中耳边低声细语几句。蔡中脸上露出一丝不情愿,但却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蔡中匆匆离去,曹朋则长出一口气。   “先生,我已托付蔡中前去拜会德珪,请德珪高抬贵手。   至于德珪是否承情,我也说不好。毕竟我非襄阳之主,而今这荆襄九郡的当家人,是少主琮公子。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成与不成,还望先生勿要怪罪,我已经尽我所能了……”   曹朋大可不必理睬司马徽的求情,司马徽也不会怪罪。   毕竟这伊籍犯下的罪行,抄家灭族并不为过。曹朋求情是情分,不求情是本份,谁也说不得什么。可自己一番话,曹朋立刻答应下来。这也说明了,自己在曹朋心中,颇有些份量。   这种被重视,被尊重的感觉,让司马徽非常满足。   “那……”   司马徽刚要开口客套,却见曹朋一拱手,打断了他的话语。   “机伯先生猝死,朋亦敢意外。   本只是想与先生争辩一番,哪料到……先生猝死,朋方寸已乱。正如德操先生所言,机伯先生与荆州有教化之功。功是功,过是过,这功过还需分清楚。人死如灯灭,过往的事情,就算了吧。只是,机伯先生这身后事,还需请德操先生与山民兄长费心,需隆重操办才是。   刘荆州方故去,机伯先生亦相随而走,实荆州之难。   朋会请夫人,既往不咎……只是朋不宜出面,就拜托二位。”   曹朋这一番话,可算是给足了司马徽等人的面子。就连从偏厅里走出来的那些荆州士人,也不由得连连点头,表示赞赏。   曹朋与众人一拱手,告辞离去。   自有司马徽等人,看护伊籍的尸首,准备操办丧祭。   看着曹朋的背影,司马徽突然间发出一声幽幽叹息。他扭头对庞山民道:“机伯先生故去,只怕还要请德公出面方可。昔日,我以为曹朋有才,却不想还是小觑了此人……他刚才这一番举动,可算是恩威并施。世人只会说机伯不晓是非,不知轻重,而不会怪罪友学今日之举。   荆州,要变天了!”   庞山民颔首,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   对曹朋而言,伊籍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算不得什么大事。   在内心深处,他更在意刘备接下来的动作。他已经发现,三国演义已经无法给予他什么帮助。原因非常简单,三国演义中说,刘备从新野撤兵,携带百姓逃往江夏。而今,刘备并不执掌新野,而是驻扎樊城。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曹朋还真就无法预测。是集结兵马,死战襄阳;亦或者是撤离樊城,前往江夏?两者都有可能,但最可能的,还是撤往江夏。   时间!   归根结底,还是时间不够。   曹朋手中若有足够的兵马,就会立刻调集兵力,围攻樊城,将刘备彻底消灭。   偏偏,他手中除了八百亲军之外,再也无法调动一兵一卒。荆州兵马尽数被蔡氏所掌控,蔡氏一日不归降,那么曹朋就无法真正接掌荆州兵马。而曹朋麾下的精锐,尽集结于棘阳、涅阳一线。文聘虽然返回襄阳,可章陵刘虎,仍在拼死抵抗,与曹真鏖战不休,成为拦路石。   “公子,何需给饶过那伊机伯?   若不能斩草除根,早晚必然会有后患。”   蔡和蔡中兄弟,早已经被贾诩收买,可谓忠心耿耿。   蔡和这一番话,倒是真的发自内心……他感觉的出来,由于他的背叛,蔡瑁对他兄弟并不待见。也就是说,在这荆襄九郡,真正可以保他荣华富贵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享有偌大声名的南阳太守,曹朋。   曹朋一笑,“伊阳此人,能力如何?”   “一腐儒尔。”   曹朋放声大笑,而后突然压低声音,在蔡和耳边说:“茂才造反,十年不成。   一腐儒尔,我惧他甚?若他真有本事,大可放马过来。不过,若我是伊阳,倒不如守住家业,老老实实做人。而今大势,轮不到他跳出来搞三搞四。如果他犯傻,那我倒不介意,让伊机伯绝后。”   蔡和闻听,露出一脸仰慕之色,连声赞道:“公子胸襟广阔,见识不凡,和不如公子甚多……呵呵,若我是伊阳,就老老实实,也能为伊机伯留已血脉。否则的话,他又能奈公子何?”   说实话,曹朋身边大都是做事的人。   不管是庞统还是而今杜畿这些人,德行甚好。   如今蔡和靠上来,虽说没什么本事,可拍马溜须,却也能让曹朋轻松不少。   忍不住笑了笑,曹朋对蔡和并不反感,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让蔡和又一阵兴奋。   抵达官驿,黄忠已率兵马返回。   曹朋见到黄忠,连忙询问:“老将军,入城之后,一切尚好?”   黄忠是降将,曾为荆州中郎将。他归降曹朋,说不定会被人指指点点。老将军年纪大了,难保会生气。万一有个好歹,曹朋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黄忠忙道:“公子放心,老夫不是那三岁孩童,别人想说什么,随他们说去。”   “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汉升能有此态度,我也就放心许多……对了,宛城可有消息传来?丞相那边,可返回许都?”   “回公子,贾豫州命子璋前来送信,就在偏房等候。”   “速带他来见我。”   曹朋二话不说,直奔大厅。   蔡和有些不知所措,却见曹朋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下来朝他招了招手,顿时喜出望外。   他连忙跟着曹朋,在大厅里坐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陆瑁匆匆走进来,朝着曹朋拱手一揖。   “子璋,贾太中有何交代?”   “回公子话,贾太中接到传讯,江东与春谷集结兵马,似有异动。   文则太守希望撤兵返回弋阳郡,但是被贾太中阻止。并且,贾太中已接掌了汝南弋阳两郡兵马,直接指挥……太中言,孙权身边,有能臣辅佐,恐不会坐视荆州变故。所以,公子还要及早做出打算,尽快接手荆州兵马,否则会有变数……贾太中已使令明率部屯驻安众。   杜畿也率部,与令明汇合。   文长将军不日将领大军,抵达涅阳……   此外,丞相于昨日返回许都,已使卫将军出兵,进驻南阳。   最迟半个月,丞相就会出兵荆襄。请公子尽快做好准备,务必要将刘备,彻底平定下来……”   曹朋闻听,倒吸一口凉气。   贾文和,你他娘的还真看得起我!   老子手里只有八百兵卒,如何能平定刘备?   再者说了,接掌荆襄兵马?那不是我说能接掌就可以接掌,这件事,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蔡氏手中。   想到这里,曹朋不由得苦笑着,拍了拍额头。   “如此,我明白了……子璋,你就暂且留在我身边,至于回报贾文和,我自会派他人前去。”   “喏!”   陆瑁闻听,顿时大喜。   能留在曹朋身边,说明曹朋已认可了自己的能力。   这时候,黄忠突然开口问道:“公子,那寇从之已多次询问公子消息,似想要与公子相见……我让孟阳安抚住他,不知公子,是不是要见他一见?这寇从之,倒似是真心要归顺公子。”   寇从之?   曹朋立刻反应过来。   黄忠说的,是刘封……不对,是寇封才对。   沉吟片刻之后,曹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请这位寇公子花园相见,子璋且准备酒宴。” 第635章 梳理(二)   说心里话,对于这个在历史上按兵不动,致使关二爷败走麦城,而后又投降的刘封刘大公子,曹朋是真看不入眼儿。可是,此次能顺利破坏刘备夺取襄阳的计划,却全赖这位刘大公子。   刘封在刘备麾下,地位很尴尬。   身为假子,刘备收他是为了拉拢长沙世族。   原本,刘备没有子嗣也就罢了,偏偏刘备在今年有了一个儿子,让刘封的地位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刘备想要反悔,有些来不及了!他的情况和曹操又不一样,曹操也有不少假子,但他有这个底气。曹真当初上面有曹昂压着,而曹丕也在迅速成长,无需担心。等待曹昂和曹丕死了,曹彰又迅速崛起。虽才十七岁,却贵为北中郎将,护乌丸校尉,权柄甚重。   至于秦朗,年纪尚有,不足为虑。   而刘备呢?   长子刘禅刚出生,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刘封身为刘备的假子,又有一定的能力,必然会在将来,给刘禅造成一定的威胁。这也是刘备对刘封有所顾忌的一个重要原因。再加上关羽、诸葛亮等人对刘封都不是很看重,也使得刘封在刘备帐下,颇有些难熬。此前,诸葛亮带着刘封马良前往襄阳,劝说刘表出兵,刘封意外与儿时好友刘聪相遇。那刘聪,早已被贾诩所收买,表面上经营生意,但实际上却是秘密为贾诩刺探情报。他是长沙刘氏族人,自然不会被人留意,所以做起来倒也顺风顺水。   与刘封相遇之后,刘聪敏锐的觉察到,刘封而今的苦闷和尴尬。   他能被贾诩看中,自然有他的能力……就在和刘封重逢后的第二天,贾诩就得到了刘聪的密报。   贾诩那是什么人?   怎可能觉察不出这样的一个机会?   正愁着不知道如何刺探刘备的情报,而今有这么一条路,他当然格外重视。   于是,刘聪通过各种方式,和刘封密切联络。刘备弃新野,而守樊城,更使得刘封刘聪二人,往来密切。   “兄乃寇氏子,焉得称他人父?”   在一次极为偶然的机会中,刘聪劝说刘封道:“刘玄德不过沽名钓誉之辈,所到之处,都会带来厄运。他当初收你为义子时,不过是想要拉拢寇氏。可现在,他有了儿子,你这地位可就变得尴尬起来。你做的好,他会心生忌惮;你做的不好,他对你则会有轻视之心,焉能重用?   名为义子,实一家奴耳!”   刘封感同身受,却又无可奈何。   刘聪在这时候,才表露出了自己的身份。并劝说刘封,归宗认祖,投靠曹操。   “曹丞相奉天子以令诸侯,乃汉室中流砥柱。   想寇氏当年,也是名门望族,于朝廷有着莫大功劳。今何故弃朝廷,而助逆贼乎?若从之愿意,我可以为从之引介。贾豫州算无遗策,曹南阳才华卓绝。若从之能得二人之助,日后必能飞黄腾达,光耀寇氏门楣……总好过寄人篱下,名为公子,实为家奴,效那无君无父之举。”   刘封,怦然心动!   也正是在刘聪的劝说下,刘封下定决心,投降曹朋。   在随同赵云来到襄阳之后,刘封第一时间,悄悄联络了刘聪,并且在赵云夺门之际,反戈一击,将那二百白眊兵,尽数干掉。可以说,曹朋能阻止刘备阴取襄阳,刘封是首功一件。   曹朋自然不能怠慢了刘封,在花园中设宴款待,令刘封感激涕零。   刘封……不对,而今刘封已重归宗认祖,改回寇姓。他详细的向曹朋说明了樊城的状况,并给予了一些必要的建议,令曹朋喜出望外。   刘备想要夺取荆州,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也许日后不会再有这么一个名词,应该是刘玄德之心,路人皆知……刘备手中,而今尚有兵马数千。关羽马良,在江夏协助刘琦,抵御曹军攻势。而刘备的手下,尚有张飞赵云,陈到吕吉等人。这些人,皆非等闲之辈,即便是那吕吉,久随陈到,比之当年也有很大进步。   所以说,刘备手中的实力,还是不可小觑。   “以从之之见,刘玄德下一步将会如何?”   “这个……”   寇封想了想,“诸葛孔明,一直在与江东联系,往来颇为密切。   刘备对江夏也是虎视眈眈,此次命关羽前往江夏,依我看,甚有可能是想要阴取江夏……江东方面,似乎颇有些与刘备联合之意。只不过刘备而今尚无栖身之所,所以一直未能成事。   江夏,刘备必取江夏。   而且据我所知,荆州粮草辎重,多囤积于江陵。   我曾听孔明说过,希望刘备能抢先占领江陵,把江陵粮草辎重,转移江夏……他这次阴取襄阳失败,只怕接下来,就会密谋江陵。”   江陵?   曹朋眉头一蹙,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江陵,位于江汉平原之上,也就是后世的荆州市。   它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臂指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东南重镇,亦都会也。从春秋至今,曾为楚国国都。后世两晋南北朝,江陵更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仅次于七大古都,是荆楚名地。   曹朋听了刘封的解说之后,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如果刘备占领了江陵,倒真是一件大麻烦事。刘备占领江陵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引发荆南四郡的动荡。这样的状况,绝非曹朋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不行,绝不可以让刘备,占领江陵。   可问题是,他该如何阻止刘备呢?   襄阳的情况,而今错综复杂,需要仔细梳理……   同时,曹操的主力尚未抵达,曹朋要想阻止刘备,就必须要说动蔡夫人以及蔡瑁等荆襄实权人物才行。而这些,都需要时间来处理。曹朋心知,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必须要加快速度。   寇封颇懂得察言观色,见曹朋沉吟不语,于是果断的告辞。   送走寇封之后,曹朋返回书房。   刚坐下来,就见黄忠拉开房门走进,拱手向曹朋一揖道:“公子,可是为江陵之事而烦忧?”   “是啊!”   “忠有一计,请公子指点。”   “汉升但说无妨。”   “忠有一好友,名为赖恭,字伯谦,素有名望,就居住在江陵。”   “呃?”   “赖伯谦乃零陵名士,才具不凡,只是为人有些倔强固执……他当初曾为刘表所重,为交州刺史。后刘表命吴巨为苍梧太守,伯谦与吴巨不合,被逼去职,返还家中,后在江陵定居。   此人在江陵影响力颇大,甚得江陵百姓所重。   忠不才,愿秘往江陵,游说赖伯谦,请他出面,控制江陵。如此,刘备即便是要攻取江陵,也绝非一桩易事。公子在襄阳,尽快取得兵权,而后出兵江陵,则刘备必难以夺取江陵。”   赖恭?   曹朋一怔。   他只是觉得,赖恭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于陌生。   不过黄忠既然如此看重此人,说明这个人也有些本事。如果黄忠真能说降赖恭,控制住江陵的话……   曹朋想到这里,立刻拿定了主意。   “那就请汉升辛苦一趟。”   黄忠领命而去,而曹朋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下来。在书房里徘徊片刻,曹朋一咬牙,走出书房,命人唤来了陆瑁。   “子璋,随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咱们必须要加快行动,让蔡夫人尽早下定决心。” 第636章 梳理(三)   曹朋手里还有一封信,一封给王威的书信。   王威的职务不算特别高,而且声名也不太响亮。至少在荆州体系当中,他的声名远比不得文聘。但如果因此而轻视此人,那可就大大的错了!三国演义当中,王威没有登场。可是在真实的历史上,他却差一点给了老曹致命一击。当时荆州已经投降,但曹操尚未站稳脚跟。   王威曾建议,趁曹操立足未稳,出兵偷袭。   如若成功,那就是第二次宛之战的翻版。与当时的情况而言,这个计划执行起来,成功的希望很大。可惜蔡瑁不是张绣,也没有张绣的那个胆略。最终,蔡瑁否决了王威的主意,也使得蔡氏错失了最佳的一个机会。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曹操对刘氏和蔡氏在荆襄的影响力,产生了猜忌。最终,曹操把刘琮赶出荆州,给了一个列侯封爵,彻底架空。   王威曾经是邓稷的老上级。   在曹朋出仕南阳的时候,邓稷曾写了一封书信,拜托曹朋转交王威。   只可惜,曹朋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王威而今为襄城统兵校尉,说起来并不是一个很显赫的官职。但就荆州而言,这襄阳统兵校尉,就类似于卫将军,执金吾的职务,负责襄阳治安。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职务,甚至连文聘都无法担当。如果能够说降王威,就能够在极大程度上,促使蔡夫人下定决心。与曹朋而言,也可以通过王威,来加速他整合荆襄的脚步。当然了,一个王威还远远不够,蒯越蒯良文聘这些人,都是极为重要的角色,不可以有半点疏忽。不过,事有轻重,曹朋认为,就目前而言,王威是最好的突破口。只因这王威是南阳人,与曹朋有同乡之谊,更曾为邓稷的上官。有这两层关系,可以有效的切入襄阳事务……最重要的是,王威手中有兵权!   入夜后,襄阳开始夜禁。   历经昼间风波,刘表的头七丧祭,仓促结束。   过了今天,荆州也就进入了后刘表时期。面对着荆襄纷乱局面,襄阳城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是暗流激涌。   从王威府中离开时,眼见就快到子时。   曹朋感到了莫名的疲惫,但心情却非常愉悦。   和王威的见面,还算是愉快。   特别是当曹朋呈上了邓稷的书信之后,也让王威的态度,顿时缓和许多。王威是典型的荆襄系,却又不同于蔡瑁张允这样的投降派。更多时候,王威是属于蒯越和蒯良一系,赞成荆州事,荆人治的主张。所以,他对曹朋的态度,在最初虽有些抵触,但并不算特别敌视。   待看到了邓稷的书信之后,王威顿时与曹朋亲近许多。   “友学,叔孙而今可好?”   “家兄尚好……此前得到消息,朝廷已任家兄为河东太守,年后就会赴任。他本打算回来探望故里,不想家姐怀了身孕,家兄只得留在荥阳。他还派人与我交代,见到王将军,当执兄长之礼,不可怠慢。小弟早就想拜会将军,可是……而今终有机会与将军会面,总算是可以与家兄有一个交代。”   曹朋这一番话,说得是条理清楚,暗藏寓意。   你别担心日后的前程,我姐夫可一直都记着你的好呢……以前之所以无法畅言,那是形势所迫,而今刘表已经死了,荆州如果归降了朝廷,我一家可以保你前程,远胜于今日职务。   对于荆州是归降曹操,还是联合东吴自立,目前还有一些分歧。   不过总体而言,归降曹操的声音占居了上风。只是很多人,担心在归降之后,身后事没有保障。就比如王威,他也担心这荆州归附之后,会影响到他的前程。而邓稷的书信,无疑给了王威一颗定心丸。与曹朋推杯换盏过后,王威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隐隐透出了心思。   只要琮公子归降,我这边绝不会设置障碍!   有了这么一个保证,于曹朋而言,已是极大的胜利。   离开王府,曹朋带着陆瑁往官驿返回。夜色深沉,不知在何时,升起了一层轻雾,将襄阳城笼罩这轻雾之中,视线变得格外模糊。寂静的长街上,不见人影。街道两边的店铺房舍,在入夜之后,便关门落锁。整个襄阳城,笼罩在这种奇诡的寂静之中。偶然间,可以听到远处巡兵的脚步声,以及从城门方向传来的刁斗声,更给这座古城,增添了许多莫名诡谲。   王威,已经表示愿意配合。   接下来,就要看蒯越蒯良兄弟的态度……   蒯氏的态度,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们也不会设置太多的障碍。只是,从蔡中蔡和那里传来的消息,蔡氏的态度,似乎仍在犹豫。这也使得曹朋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蔡氏何以犹豫?   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压力不够啊!   曹朋想到这里,不禁暗自长出一口气。   也许,应该给蔡氏再增加一些压力,否则让他们这样犹豫不决,终究不是一桩好事……   “子璋,天亮之后,你即派人前往襄乡。”   曹朋想了想,对陆瑁道:“持我令箭,转告子丹兄长,请他务必在三日之内,给我拿下章陵。”   和蔡夫人交谈过,曹朋知道,这位夫人其实并非什么野心勃勃的女人。   她所做的一切,无非围绕两个点。一个是她的儿子刘琮,另一个则是她的家族。这两点,曹朋都可以给予保证,为何还迟迟拿不定主意?究其原因,不在蔡夫人身上,而是因为蔡瑁。   蔡瑁希望凭借手中的资本,获取更多的利益。   而他是蔡夫人的兄长,同时又执掌荆州水军,权柄之重,远甚于蒯氏。   蔡夫人在很大程度上要受蔡瑁的影响!这一点,确是出乎曹朋的预料……原本以为,问题是在蔡夫人身上。可是根据蔡和打探来的消息,根源确是在蔡瑁的身上。对此,曹朋在思忖良久之后,决定给蔡瑁一些教训。最好的办法,便是攻下章陵,彻底拔掉荆州在南阳的力量。   “公子,如此一来,会不会激怒蔡德珪?”   陆瑁有些担心,提醒曹朋道。   毕竟,曹朋而今在荆州,深陷险境。   曹真若攻陷了章陵,会不会刺激到蔡瑁呢?   曹朋忍不住笑了,“刘虎乃刘琦臂膀,若子丹真能夺取了章陵,蔡瑁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感到高兴。这家伙治理水军,确有手段。只是野心太大,不晓时局……大势所趋,又岂是他所能抗拒。早一日归降,早一日解脱。若给他留有幻想,反而会让他野心更大,更加麻烦。”   陆瑁想了想,觉得曹朋所言,也颇有道理。   于是,他不在劝说,拱手应诺而去。   送走了陆瑁,曹朋松了一口气。解决了王威的麻烦,接下来就是蒯氏兄弟和文聘……这三个人不同于王威,一边是荆襄名士,另一边则是荆州有数的上将。若不得此三人点头,恐怕蔡瑁还会有所反复。   明日一早,拜访文聘!   曹朋思忖半晌,决定了这先后顺序。   蒯氏的态度已经很清楚,经过这些日子的交流,曹朋对他们的顾虑,也了然于胸。说到底,蒯氏的问题,就是一个乡党的问题。他们坚持‘荆州事,荆人治’的原则,要解决此二人心中顾虑,必须由曹操出马。但在大方向上,蒯氏不会设置障碍,更多的是细节上问题。   真正麻烦的,还是文聘!   作为荆襄第一名将,文聘在军中,享有极高声誉。   虽说蔡瑁是水军大都督,可若以声望论,却远远比不得文聘。   曹朋和文聘,有过交集。   不过,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前,曹朋在中阳镇杀人,连夜逃离,夜宿羊册镇车马驿,与文聘照过面。当时,王猛还与文聘交手,不十招便败在文聘手中。文聘对王猛颇为赞赏,还邀请王猛从军,却被王猛拒绝。除此之外,文聘和曹朋,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这是个大麻烦!   如果不能让文聘表明态度,终究会影响到蔡氏的判断。   曹朋很清楚,文聘为什么迟迟不肯表态。   说到底,还是曹朋的声望和地位,达不到那个程度。如果换做曹操,文聘很可能已经表明了立场。   曹朋虽然甚得曹操信赖,却终究不是曹操。   在这种情况下,文聘不肯表态,似乎也可以说得过去。曹朋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作为桥梁。   这个强有力的人物,应该由谁来担当?   这一夜,曹朋失眠了!   他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眼见鸡鸣五鼓,头脑昏沉时,曹朋终于想到了一个人,精神顿时振奋起来。   司马徽!   没错,就请司马徽出面,来解决文聘这个麻烦……   ……   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   在天快亮的时候,曹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公子,出事了,出大事了!”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把曹朋惊醒。   他连忙翻身坐起,从榻上抓起一件大袍,披在身上快步走到房门旁边,拉开了房门。   “子璋,出了什么事?”   “章陵告破,章陵告破……”   “什么?”   曹朋闻听一怔,旋即惊喜万分。   昨晚刚想着要曹真攻取章陵,没想到曹真就已经取下了章陵。   陆瑁气喘吁吁道:“昨日子丹将军趁夜偷袭章陵,大败刘虎……而今,刘虎率残兵已败退绿林山,向江夏逃亡。曹将军已占领了章陵,并率部挺进白水乡。嘿嘿,蔡德珪这次怕要急了!”   曹朋嘿然冷笑。   “蔡德珪何止是着急?   他现在,怕已经坐不住了……子丹出兵,绝非个人行为。此必是丞相所命,他才会攻取章陵。   他这一动,只怕丞相马上要有行动了!” 第637章 虎豹骑   建安十二年十月,曹操返还许都。   就在刘表头七丧祭的当天,曹操下令兖州、豫州、徐州、司州四州征发徭役二十万,迅速向颍川、汝南两郡集结。同时,又命卫将军夏侯惇、河南尹夏侯渊、颍川太守钟繇、梁郡太守史涣、陈郡太守吕虔、陈留太守司马朗率部先行进驻南阳郡,与屯扎于南阳郡治宛城。   当日,曹操再次下令,命毛玠为汝南郡太守,接替李通职务。   罢贾诩豫州刺史之职,以兖州刺史满宠代之,同时又下令,南阳兵马向新野集结,逼近邓县。   章陵告破,代表着南郡东部门户被打开。   曹真率八千兵卒,屯扎白水乡,对襄阳虎视眈眈。   刘表头七丧祭的第二天,曹操下令,虎豹骑大都督曹纯率部进驻南阳,罢曹朋南阳郡太守之职,曹纯代之。随即,曹操的第二道军令发出,命曹朋为虎豹骑副都督,暂领虎豹骑……   这个命令一发出,令无数人为之震惊。   谁都知道,虎豹骑是曹操的亲兵。人数虽不算太多,但的确是曹操手下,精锐之中的精锐。   自建安八年以后,曹纯虽然一直是虎豹骑大都督,可实际上,并不执掌虎豹骑。   虎豹骑治下,设副都督一人,虎骑郎将三人,豹骑郎将三人,统归副都督所辖。也就是说,真正执掌虎豹骑的,是副都督,而非曹纯。此前,虎豹骑副都督为曹真,后曹真调离虎豹骑,副都督一职悬而未决。在征伐幽州的时候,虎豹骑暂由曹彰所掌。白狼山之战结束之后,曹彰为北中郎将,护乌丸校尉,便卸去了虎豹骑副都督的职务,曹操尚未另行委派。   这一次,曹操使曹朋为虎豹骑副都督,在普通人眼中,看似是对曹朋宠爱有加。   可许多人却感觉到了曹操的另一层含义:曹丞相,在抑制曹朋。   虎豹骑副都督,南阳郡太守?   孰优孰劣,很难说的清楚。但从权柄上而言,一个是一方诸侯,上郡太守,执掌军政,大权在握;另一个呢?只是曹操的禁军,亲随……单从权力上来说,似乎曹朋被削弱了权柄,但在地位上,却有所提高。至少,他的俸禄从秩两千石,增长到了真两千石。二者之间,每个月俸禄相差五十斛。表面上看去,差距不大,可是所代表的意义,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真两千石再往上,可就是万石了。   如果按照后世军衔解释,曹朋这个真两千石,类似于大校。   再提升,就迈入了将军的级别,属于核心成员。曹操究竟是怎么考虑?无人能够猜测出来。   据说,在刘表头七当晚,曹操召荀彧、程昱、郭嘉等心腹谋士,商议了整整一个晚上。究竟商量什么事情?无人知晓。不过在第二天,就发出了这样的一个命令,意义自然非比寻常。   不过,这件事对于曹朋而言,暂时没有什么影响。   曹朋身在襄阳,尚与荆襄世族讨价还价。而在南阳郡,随着曹操命令颁布,也发生了许多变化。首先,卢毓受征辟,奉命返还许都,任丞相府东曹掾属,负责筹备一份西苑报社的机构。其机构设置,完全参照了南阳真理报的形式。卢毓离开南阳郡的时候,甚至将整个南阳真理报的成员全部带走。对于曹操的这个举措,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包括卢毓本人。   如此一个负责喉舌的机构,断然不可能局限于一个地区。   舆论的好处,迟早会令曹操重视起来……在南阳真理报开设之初,曹朋和卢毓就有过一次深切交谈。   按照曹朋的说法:幽州之战结束,亦子家你重返许都之时。   那时候,你所获得的资本必然惊人,会得到曹操的重用。而今看来,的确如此。曹操征辟卢毓,也就代表着卢毓从一个不入流的幕僚身份,正式进入曹氏集团的核心,自然非同一般。   随着曹操发出征召令,局势陡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徐州刺史徐璆,命东陵岛靖海校尉周仓,率刚刚成立起来的水军,逆江而行,向合肥靠拢。   丹徒长吕蒙试图阻拦曹军水师,却在丹徒口,为周仓所败。不是说吕蒙不比周仓,而是周仓背靠广陵,得广陵太守徐宣之助,硬生生从丹徒口突破。而吕蒙兵力不足,自然难以阻挡。   周仓水师靠拢淮南郡,也使得江东大乱。   孙权火速下令,命贺齐为庐江太守,负责抵御曹军水师。同时又命徐盛周泰二人,率江东水师攻取武陵郡罗县,占领泊罗渊,威逼洞庭。荆州正值动荡,武陵太守刘先虽向襄阳求援,却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善战之人,加之徐盛周泰勇猛,更善于水战,武陵水军惨败,刘先只能眼睁睁看着江东水军屯驻泊罗渊,却无力阻挡。好在此时,荆州归降。   ……   面对着曹军咄咄逼人的架势,加之曹朋在襄阳的不懈努力,蔡瑁终于支撑不住了。   蒯氏兄弟表示,荆襄九郡乃汉室之荆襄九郡。今刘荆州故去,自当归于朝廷。不过他提出,荆州必须由荆州人所治,放能保证荆襄世族之利益,不受侵犯。为此,曹朋在思忖良久后,举荐王威为南郡太守,文聘为南阳太守。保蔡瑁荆州水军大都督之职,不过在水军副都督的位子上,曹朋并未推荐张允,而是举荐了杜畿为水军副都督。这个安排,得到了蒯越的认可。   至于许都方面,不需要曹朋费心思。   他已接到了消息,卸去南阳郡太守之职。虽然曹操命曹纯接掌南阳郡,但很明显,那只是一个过渡。曹纯早晚入主中枢,断然不可能留任南阳。甚至,当曹操进驻荆州之日,便是曹纯卸去南阳太守的时候。文聘的威望和才能,足以担当南阳郡太守,想来曹操也能分出轻重。   曹朋许诺出两个重要职务以后,也使得王威和文聘两人,彻底放心。   旋即,蔡瑁得水军大都督的职务,也心满意足。至于张允,历史上他一直都是蔡瑁的副手。而今,他虽未得到副都督的职务,却得了曹朋许诺,必得一方太守的职务,也算皆大欢喜。   刘表头七后第四天,蔡夫人在州廨,命刘琮拜曹朋为师,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曹朋虽说不复南阳郡太守的职务,可虎豹骑副都督的名头,似乎丝毫不比那太守之职逊色多少。   第五日,刘琮于襄阳正式继位,接掌荆州。   同日,刘琮以荆州牧之身份,向许都献上降书顺表,并命人撤出新野、朝阳、邓县,于山都集结,由卫将军夏侯惇派人接掌。与此同时,刘琮更派人前往江夏、长沙,劝说刘琦、刘磐二人停止抵抗。   至此,曹朋的任务,已圆满结束。   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思,开始着手对付樊城刘备。   可就是在刘琮宣布归降曹操的当天,刘备突然率部出击,攻占黎丘……   ……   对于刘备,曹朋不敢有半分小觑。   刘备、诸葛亮!   当这两人加在一起,绝对是一个任何人都不敢小觑的组合。事实上,在刘表头七之后,曹朋就一直试图尽快令襄阳归降。因为他非常清楚,刘备、诸葛亮,绝不会善罢甘休,就此放弃对荆州的野心。他们一定会有动作,而且会很快……只是,当刘备和诸葛亮真正行动起来的时候,却让曹朋大吃一惊。   攻占黎丘?   这黎丘,距离襄阳不过三十里,朝发夕至。   但刘备占领黎丘,似乎完全没有意义。难道说,他准备强攻襄阳?   “不太可能!”   陆瑁露出沉吟之色,轻声道:“刘表故去,襄阳虽乱,却有重兵守卫。   王威、文聘皆善战之将,若强攻襄阳,莫说刘备兵力是否足够,就算攻下襄阳,又能如何?”   陆瑁的考虑,很有道理。   而今新野、朝阳、邓县三县撤出,襄阳北方门户大开。   更不要说章陵告破,曹真驻扎白水乡,距离襄阳也不过一两日的路程,可随时发动攻击……   刘备占领襄阳,又能如何?   他并未得到所有荆襄世族的支持,如何能占居荆州?   襄阳城无险可守,一旦交锋,以刘备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守住襄阳。   他占领黎丘,自然别有用意。   可问题是,刘备命吕吉占居黎丘,随时威胁襄阳。就好像一只苍蝇一样,威胁不到,却恶心的到。如果不能夺回黎丘,始终存有威胁。   “琮公子那边,如何安排?”   “我听人说,琮公子已下令,命王威率部复夺黎丘。   公子,何不派人前往白水乡,请曹真将军火速增援,以解黎丘之危?只是,刘备不会只有这一手,他必有后招。我担心,这刘备攻占黎丘,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别有所图啊……”   曹朋轻轻点头,“我亦如此以为。   只是丞相未至,荆州上下,尚存疑虑。我若是这个时候要求兵马,只恐令他们产生其他想法。   不行,黎丘虽距离襄阳近在咫尺,却只是鳞介之癣。   当务之急,还是要盯死刘备。我倒是觉得,刘备很有可能,是要撤离樊城,他想要逃跑。”   逃跑吗?   这可能性非常大。   事实上,陆瑁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只是还无法确定。   “这样,你立刻去见文仲业,看能否从他手中借调兵马。   我自去求见蔡夫人与琮公子……你拜会了文仲业之后,再辛苦一趟,请子柔和异度先生,严密监视樊城动静。一旦樊城有动静,立刻告与我知。对了,再让人去一趟邓县,求见元让叔父。就说,我需要兵马,请他给予支援……最好,能让曹太守把虎豹骑给我调派过来。”   “喏!”   陆瑁应诺,立刻转身离去。   曹朋则下令,让寇封在驿站里,先把兵马点齐。   寇封归降曹朋之后,暂时无法予以安排。适逢黄忠赶赴江陵,曹朋便让寇封暂时在他手下效命。   夏侯惇已兵进朝阳,不过尚未穿越阿头山。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曹操尚未抵达南阳郡……进驻襄阳,必须由曹操率先。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认为,荆州之战已经结束,无需担心。由曹操第一个进驻襄阳,也是一种尊重……   曹朋对此,也无可奈何。   他让陆瑁离去之后,便即刻赶赴州府。   拜会了蔡夫人与刘琮,他提出,要小心刘备逃走。   可是,看蔡夫人的意思,对刘备的死活,好像全不放在心上。她现在更看重的是,曹操会给她母子什么安排。至于刘备,管他死活?即便是刘备占领了骊丘,对襄阳来说,也没什么大碍。   襄阳有多少兵力?   刘备手中,又有多少兵马?   这还不算上阿头山以北,以及屯扎于白水乡的曹军兵马……   何惧之有?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自己的将来安排妥当,其他事情,皆不重要。   所以,蔡夫人与曹朋也只是应付了一下,便把话题转到了她母子的未来上。按照蔡夫人的想法,如果能留在襄阳,那是最好。若无法居住襄阳,最好是去荥阳,那里据说也很不错。   她甚至还向曹朋请教了西域商路的事情,想来是为了日后谋划。   可说到底,她还是没有把曹朋说的事情放在心上。至于曹朋向她提出借兵的请求,蔡夫人也有些犹豫。在想了好半天,才答应说,从山都抽调三千兵马,供曹朋使用……尼玛,山都?   山都距离襄阳,至少有两天路程。   而且,你给我三千兵马,又有何用?   你在襄阳,屯扎了几万兵马。哪怕是从襄阳借调我三千人也不是难事……蔡夫人分明是推拒,或者说还有些警惕。她担心,一旦曹朋得了兵权,会发生意外。这绝非蔡夫人愿意见到。   曹朋非常无奈,从州府行出。   在返回驿站的路上,曹朋就在思索,刘备的行动。   他攻占黎丘,绝对是一个障眼法。其真正目的,恐怕是想要逃跑。至于三国演义中借道襄阳,已不太可能发生。刘备和蔡氏早已撕破了脸皮。这个时候借道,分明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可问题是,他会逃向何方?   曹朋不免感到疑惑……   三国演义里说刘备是撤往江夏。   可陆瑁却认为,刘备很有可能会偷取江陵。   原因?   非常简单!   江陵的粮草辎重,可以供十万兵马三年之用。占领了江陵,刘备才可能有底气,谋取更多利益。   究竟是江夏,还是江陵?   曹朋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回到了驿站,曹朋感到有些疲惫,于是便准备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可就在他刚准备更衣休息的时候,却见寇封兴冲冲跑过来,“公子,城外援军抵达,求见公子。” 第638章 长坂坡(一)   援军?   求援军的信使刚刚离开襄阳城,援军就到了!   开什么玩笑?   曹朋愕然不解,连忙带着寇封,匆匆赶往襄阳城外。襄阳城北门,城门紧闭,守卫森严。   文聘也得到了消息,带着人急匆匆赶来。   当曹朋抵达北城门口的时候,正好和文聘打了个照面。不等曹朋开口,文聘就纵马冲上前。   “曹将军,你这是何意?”   “仲业此话怎讲?”   “城外兵马,有何而来?”   “我也是方才听闻,特来查看……仲业将军休要误会,我之前所做承诺,绝非搪塞之语,否则何必孤身来此险地?此必为丞相遣来前锋军,为保护我安全而来,绝没有其他的意思。   若不然,我与仲业登城一观?”   文聘见曹朋言语真诚,不禁也有些犹豫。   乍闻曹军兵临城下,文聘着实吓了一跳。虽说刘琮已送出降书顺表,表示愿意归附朝廷。可按照规矩,曹操会先派人前来,将封赏告之,然后约定时间,进驻襄阳。在此之前,双方不会调动兵马,以保持一种平衡态势。哪知道,曹军竟然突然抵达,而文聘竟未得到半点风声。   若非曹朋就在襄阳城里,他甚至会以为,曹朋食言而肥,准备要对刘琮不利……   看曹朋的态度,他是真不太清楚。   文聘想了想,便随同曹朋,一起登城观望。   城下,曹军在不远处,正安营扎寨。   看其情况,似乎全都是骑军。一面黑色大纛,在风中飘扬,上书一个斗大的‘曹’字。大纛两边,各有一面旗帜。一面绣有‘虎’,另一面则写着‘豹’字。曹朋一见,立刻认出,这支兵马赫然就是曹军精锐,虎豹骑。   “仲业,此丞相麾下之虎豹骑前来。   想必仲业也听说了,丞相已命曹纯将军代替我为南阳郡太守,而我则为虎豹骑副都督。此必是虎豹骑前来听从调遣,仲业将军想来可以放心。”   虎豹骑?   文聘眼睛一眯,随之送了一口气。   他已从斥候口中听说,除了这支兵马外,并无其他曹军到来。   曹操大军,还屯扎在阿头山以北,也没有任何进军出击的意思。若只是虎豹骑,文聘倒也能够放心。   他连忙招呼一名亲随,在那亲随耳边低语两句,亲随立刻赶往城下。   想来,文聘是让这亲随通知蔡夫人和刘琮。突然有曹军抵达,蔡夫人和刘琮等人,必然也紧张万分。文聘安排妥当之后,转身要开口与曹朋说话。忽闻城下一阵骚动,紧跟着有数骑从曹军阵营中飞驰而出,来到襄阳城下勒马。   曹朋手搭凉棚看去,不由得一怔。   “城下,可是令明?”   “公子,令明奉丞相之命,率三千虎豹骑,特来听候公子调遣。”   为首一员将官,赫然正是庞德。   而在庞德的左右手,两员大将横枪立马。曹朋对这两人也不甚陌生,认出这两人,竟是曹操爱将,因平乌丸有功,而加封平狄将军的张郃,裨将军高览二人。曹朋心中,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张郃高览,这两人为何会随同庞德前来?而且看这架势,似乎以庞德为马首是瞻。   “仲业,我可否出城询问?”   文聘也看出了端倪,这支曹军倒也不是为征伐而来,却是纯粹为保护曹朋而来。   心中不由得暗自羡慕,曹操对曹朋的宠信。既然不是敌人,那也就不必担心……当然了,文聘也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他同意曹朋出城相询,却又同时命城上兵卒做好准备,以免有诈。   曹朋带着寇封,从城中行出,与庞德三人在马上拱手。   “令明,何以至此。”   他没有和张郃高览打招呼,因为他知道,张郃高览随同庞德前来,必然有秘密使命。否则,以二人之官职,断然不可能为庞德部曲。庞德才多大的官儿?曹朋而今为虎豹骑副都督,庞德最多也就是虎豹骑郎将。如果按照俸禄或品秩,大约也就是个校尉。可张郃高览,却都是杂号将军,品秩比庞德高出许多。这二人出现在这里,必有使命,最好莫说破两人身份。   好在张郃高览也是聪明人,对曹朋的视而不见,没有任何反应。   庞德策马上前道:“公子,德受太中之命,前来听从公子调遣……太中言,荆襄大局已定,然尚有宵小之辈。公子手中只八百兵卒,恐力有不逮。故而命我率虎豹骑前来,听从公子调派。   太中吩咐,务必小心,刘备逃窜。”   曹朋眼睛一眯。   贾诩也担心刘备会做那漏网之鱼吗?   有虎豹骑前来,倒是可以解决曹朋眼下手中无兵的尴尬局面。   “如此,你们就在城外驻扎,不必进城……   我会与琮公子说明,请他送来粮草帐篷,你们立刻后撤十里,切记不可扰民……待我安排妥当,再与你们会合一处。”   “喏!”   庞德三人搭手应命,与曹朋告辞。   旋即,三千虎豹骑向北后撤十里,扎下营寨。   而曹朋则领着寇封,再次返回襄阳城中。他叫上了文聘,一起前往州府,与蔡夫人和刘琮解释。   对于虎豹骑的到来,蔡夫人倒也不甚反感。   想想也是,曹操既然那么信任曹朋,断然不会让他久居襄阳。毕竟,这荆州虽然已表示愿意归降,却并未真正的掌控。曹朋作为曹操的使者,也不好轻易离开。那么曹操派人前来保护曹朋,似乎也就变得合情合理。在听了曹朋的解释之后,立刻表示,会负责虎豹骑粮草。   随后,她命蔡和提取粮草帐篷,送往虎豹骑营地。   又温婉询问曹朋道:“虎豹骑既然前来,曹公子又如何打算?”   很明显,蔡夫人还是有点担心。毕竟曹朋手里还有八百牙兵就驻扎于襄阳城内……万一,那八百牙兵的剽悍,她虽不太清楚,却听文聘等人提过。若继续留曹朋在城里,她有些不太放心。   曹朋说:“我这就率亲随出城,驻扎城外。”   “这……怎生使得?”   “夫人,虎豹骑一贯骄横,我初掌虎豹骑,尚不能震慑。   若不与其一起,只怕军中郎将,难以震慑虎豹骑。为襄阳百姓想,我亦当前往营中坐镇。”   蔡夫人明明是不想曹朋在城中居住,偏偏又要表现出挽留的模样。   曹朋心中暗笑,但言语中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客套。蔡夫人也很高兴,假意挽留一番之后,才送曹朋离去。   “友学,何必非要驻在城外?   夫人其实也并非是要你出城,只不过……”   在离开州府之后,文聘忍不住劝说曹朋。从内心而言,文聘对曹朋的感官不错。没有那种少年得志的飞扬跋扈,越是在得意时,就越是恭歉,进退有度。在荆州这个文风鼎盛的地方,文聘虽是武将,可是却深受熏陶,对气度和礼仪非常看重。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曹朋很少有失礼的时候。这也让文聘对曹朋增添了许多好感,更不要说,他二人还是老相识……   再经过曹朋拜访司马徽,由司马徽牵线搭桥之后,文聘和曹朋走的很近。   一来,他也敬佩曹朋的才学,二来,曹朋是南阳人,与他有同乡之谊;更不要说,他和曹朋早在十年前便相识了。两人初次在襄阳城内商议时,文聘听闻王猛的消息,也是好一番唏嘘。   当年在羊册镇和曹朋分手,他可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那个逃难的小子,竟然会有今日的成就。   “友学,可还是担心……”   在回到驿站后,曹朋命寇封收拾行李,并派人通知陆瑁的功夫,文聘低声询问。   曹朋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刘皇叔宽厚,乃正人君子,友学何不……”   文聘没有往下说,可求情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曹朋早就知道,文聘对刘备有好感。不管刘备是真仁义,还是假宽厚,与曹朋而言,他是曹操的敌人,也就是自己的敌人。三国时代, 英雄辈出,因私人感情而令战局失败,造成严重后果的例子,比比皆是。曹朋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如果他有机会,绝不会放过刘备。   “仲业,刘玄德为人如何,我不知道。   你也不要以为,我要杀他是因私仇。事实上,我和刘备并无太多交集,虽偶有冲突,但多为公义。   今曹丞相一统北方,收服江南,指日可待。   能与曹丞相为敌者,无非寥寥数人,而这刘备,更是心腹之患。我若不能除掉刘备,则荆州必有祸事……仲业你想,刘备会坐视丞相占领荆州吗?他断然不会允许。到时候,他会不断在荆州制造混乱,所产生的结果,必然是荆襄九郡八十一县战火延绵,生灵涂炭……   我不敢说,曹丞相一定能使荆州富庶。   但也绝不会让荆州,变得如同当年徐州一样荒凉。   有些时候,仲业不可为私人感情,蒙蔽双眼……难道,仲业你想看到荆州父老乡亲妻离子散,流离失所吗?”   “这个……”   文聘倒吸一口凉气,陷入沉思之中。   他尊敬刘备,但却不代表,他会漠视荆州成为废墟。   曹朋提到了徐州,可算得上是前车之鉴。是啊,如果不杀死刘备,荆州真的能够得到安宁吗?   想到这里,文聘突然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块兵符。   “友学,万山脚下有一处田庄,乃我私产。   田庄之中,有两千兵马,乃我私兵,而今由我养子文武所统。友学可持此兵符,前去见我那养子。   文武年方二十,也当出仕。   就让他在友学帐下听候调遣,也算是为日后,谋一出路……至于樊城,我自会派人盯死。” 第639章 长坂坡(二)   东汉末年,蓄养私兵算不得什么大事。   特别是在经历了朝纲不振,诸侯林立的动荡之后,但凡有点身家的人,都会蓄养私兵来作为保存自身的资本。北方的情况相对好一些,蓄养私兵,主要集中于荆楚和吴越地区。想当初,小霸王孙策孙伯符何等嚣张强悍,但面对江东士族,很多时候也要保持一种低调姿态。   孙策有生之年,除了征伐天下,便是削弱江东士族的力量。   如何削弱?   非常简单,便是吞并他们的私兵。   荆楚地区的士族,和江东士族的情况有些不同。   这主要是集中在刘表的政策上。刘表文治荆州,所以荆襄地区冲突相对缓和。同时又因为刘表对荆襄世族的放纵,所以许多人家中明目张胆的蓄养私兵,防患未然。文聘只蓄养两千私兵,说实话并不过分。诸如蔡瑁等人,几乎将整个荆州水师当成自家私产,刘表也没有追究。   而今,文聘愿意交出私兵。   不管人数多少,却表明了他的态度。   最重要的,是文聘愿意让他的养子在曹朋帐下效力,更进一步说明,他的诚意。也许有人会说,区区养子,算得什么?文聘为何不把他亲儿子交出来呢?事实上,文聘膝下还真没有儿子,家中妻妾成群,却只生养了四个女儿。这文武,是早年间他从兄长的名下过继而来。   在原有的历史上,文聘到病故,也没有儿子。   继承他爵位的人,恰恰也正是这个即将到曹朋帐下效力的文武。   有了文聘这个保证,曹朋总算是放下心来。待陆瑁返回时,行李已经准备妥当,曹朋让陆瑁和寇封,率八百牙兵出城与庞德汇合。而后他又和文聘一同前去拜会了蒯越蒯良兄弟,把情况告知二人以后,请二人放心。并告诉蒯越,若有什么事情,可以派人去军营中找他。   一应事情办理妥当,曹朋便在文聘的陪同下,来到了城北二十里外的曹军大营。   又和文聘客套了几句之后,文聘告辞离去。   曹朋一直把文聘送到了辕门外,目送文聘离去之后,这才回身问道:“俊乂,令明,究竟因何故来此?”   “公子,请随我来。”   庞德和张郃高览相视一眼,侧身相请。   三人陪同曹朋,直奔后军大营而去。在一座小帐外停下脚步后,张郃轻声道:“公子,请入帐说话。”   “你们……”   曹朋发现,庞德张郃高览三人,似乎并无意入帐,让他更感奇怪。   这说明,小帐里还有人在。而这个人的地位,应该比庞德三人的地位更高。会是哪一个?   曹朋眉头一蹙,旋即掀起帐帘,迈步进入。   贾毒蛇?   小帐里,两根粗大的柱子上,插着儿臂粗细的牛油大蜡。   居中有一人端坐长案后,正手捧一册《三十六计》,津津有味的阅读。看到曹朋进来,他抬头微微一笑,“友学,快坐。”   “贾先生,你怎会……”   曹朋一眼认出,那人就是贾诩,不由得更是一头雾水。   贾诩起身,上前拉着曹朋的手臂,让他坐下之后,又命一名小校,送来蜜浆水,笑呵呵的说:“友学此次来襄阳,可谓是劳苦功高。荆州能如此顺利献上降书顺表,全赖友学之功啊。”   “贾先生,你就别和我说这些虚透巴脑的话了。   你出现在这里……让我想想,必是受丞相所托前来……而你的任务……莫非是那樊城大耳贼?”   和贾诩合作了也有一年之久,两人间的关系,已非常熟悉。   比之当初彼此相互算计拆台,到而今两人虽还会斗嘴,但更多时候,玩笑的成分居多。曹朋和贾诩说话,也显得很随便,没有任何的顾虑。若换一个人,曹朋必然不会这么直接。贾诩闻听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那双小三角眼中,闪过一抹精芒,露出了赞赏之色。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贾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瞒你说,正是丞相派我前来。   刘玄德此人心机深沉,手段高明。虽说友若在舞阴城下战死,可身边尚有能人相助,不可小觑。丞相不希望,刘玄德再次溜走,所以命我前来,务必要助你,将刘备除掉,以解心腹之患。   我此次是秘密前来,不希望任何人知晓。   丞相已离开许都,不日将抵达南阳……丞相担心,一旦刘备见势不妙,必会逃走,必成后患。”   曹朋闻听,深吸一口气,点头表示赞成。   “我亦如此认为。   大耳贼昨日命吕吉攻占黎丘,我就觉得他有意金蝉脱壳。正在考虑,他要逃往何处,不想先生就来了。如此正好,我先把这边情况与先生说明一下,还请先生能为我解惑……另外,俊乂二人何故至此?”   “俊乂二人此来,也是为配合你行动。   他们马上就会离开,前往白水乡,接掌子丹所部兵马。子丹则返回新野,听候元让调派……   俊乂二人皆善战,有他们相助,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曹朋闻听这句话,立刻反应过来。   只怕白水乡的曹军,已经增兵了吧……   张郃高览两人,不但武艺超群,而且颇有谋略。倒也不是说曹真不行,而是说,和张郃两人相比,曹真不免还是嫩了一些。想到这里,曹朋心思也就安定下来,喝了一口蜜浆,便开始向贾诩,讲述起襄阳的情况。   ……   就在虎豹骑抵达襄阳的时候,远在城东二十里外的黎丘,吕吉和王威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双方鏖战足足三个时辰,最终吕吉败走黎丘,后撤三十里安营扎寨。   王威则趁势进驻黎丘,休整兵马。同时又命人通报襄阳,与蔡夫人和刘琮报捷。蔡夫人得知吕吉败走,喜出望外。立刻命人前往黎丘犒赏三军,同时在襄阳城中大摆酒宴,宴请城中缙绅名流。曹朋也受命前来赴宴,眼见酒宴喧嚣,他却忍不住微微一蹙眉头,感到一丝不安。   酒宴在入夜之后开始,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仍未结束。   蔡瑁张允皆烂醉如泥,人事不醒。曹朋坐在一旁,暗自观察酒宴上的众人。他喝了不少酒,但头脑却非常清醒。不时,和在一旁司酒的文聘交谈两句,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微笑不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丝竹声响起,鼓乐齐鸣。   歌姬舞姬在庭上翩翩起舞,不时引得一连串的叫好声。   姑娘们的身段很柔美,长的也是格外妩媚。只可惜,曹朋重生十一载,却始终看不懂这古人的舞蹈。哪怕是舞的再好,他也没有兴趣。反倒是更有兴趣,和文聘交谈,说一些行军布阵的事情。   而今的曹朋,背着一个名将的名头。   加之《三十六计》的刊印,使得他隐隐成兵法大家。   虽说《三十六计》而今主要是在许都、长安、雒阳三地流传,可这并不妨碍,文聘拜读。   曹朋前来襄阳之后,便赠送了文聘一册《三十六计》。   所以,两人有许多共同语言,谈论三十六计,更是津津有味,兴致勃勃。   一开始,刘琮在一旁并未留意。可是蔡夫人却发现,曹朋似乎对歌舞并无兴趣,与人让人传话,示意刘琮尽量向曹朋靠拢。名义上,刘琮可是曹朋的学生,于是上前与曹朋敬酒。   听两人谈论兵法,刘琮也颇为好奇的在一旁坐下聆听。   要说起来,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   曹朋对刘琮倒也不算反感,既然他愿意听,索性把三十六计拿出来,进行浅显易懂的解释。   一旁文聘不时发问,让刘琮收获颇丰。   就在曹朋谈兴正浓的时候,忽见蔡中神色慌张,跑到了庭上。   他来到曹朋和文聘跟前,低声道:“仲业将军,刚得到探马回报,樊城有异动。”   樊城异动?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酒意顿时消减。   他和文聘相视一眼,同时长身而起,就要往外走。   却听身后突然传来刘琮稚嫩的声音,“先生,学生可否随先生同往?”   “啊?”   曹朋一怔,扭头向刘琮看去。   却见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带着兴奋好奇之意,还隐隐有一丝丝的祈求。曹朋和文聘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刘琮都是他的学生。   不管刘琮有多少真心诚意,可既然为师,曹朋就不会吝啬。   就这样,曹朋和文聘带着刘琮,和蔡和匆匆离去。他们的突然离席而去,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毕竟,刘琮而今是荆州之主,曹朋则是曹操的代表。文聘呢?执掌着襄阳安危,这三人突然离席,必然是发生了大事。有人马上通报了蔡夫人,蔡夫人闻听,却丝毫没有担忧。   “琮儿,确是长大了!”   她让刘琮拜曹朋为师,本就是为了给刘琮寻找一个靠山。   而今,刘琮愿意和曹朋在一起,岂不是正合了她的心思?蔡夫人很清楚,曹朋绝不会让刘琮涉险。能让刘琮长长见识,对他将来,只有好处。不过,她旋即眉头紧蹙,露出一抹忧虑之色。   “大都督何在?”   “大都督醉酒,在厢房休息。”   蔡夫人心里更加不满:你说你这蔡瑁,难道就缺了那点酒不成?   我设酒宴,其实是为了安抚襄阳缙绅。结果倒好,那些人都没有喝多,你却喝多了……真真是成不得大事,蔡家日后由你来执掌,真的是一个合适选择吗?唉,却真让我操碎了心! 第640章 长坂坡(三)   刘备兵分两路,连夜撤出樊城。   近十万人,仓皇而走,一路东进,一路南下,只留下空城一座。   东进,自然是往江夏;南下,则直奔江陵。面对着即将到来的二十万曹军,面对着日益亲近曹操的荆襄世族,刘备也不是傻子,非常清楚,凭借樊城一座小小县城,根本无法抵御。   唯有撤走,以谋日后。   反正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做,刘备也是轻车熟路。   可他这一分兵,给曹朋带来的困扰,却是无比巨大……刘备,究竟是要撤往江夏,还是逃奔江陵?   “刘玄德裹挟七万樊城百姓撤离,罪该万死。”   文聘大怒,暴跳如雷。   刘备手中有多少兵马,他心里最清楚。   加起来也不过一两万人而已,所谓十万,那肯定包括了樊城百姓。   自古以来,华人最终乡土之情,讲究一个家园难舍。就算刘备的声望再高,也不可能出现举城百姓随行的局面。而今出现了,也只有一个可能,那边是刘备裹挟百姓而走,其心可诛。   “刘备,意欲以七万樊城百姓,延缓我等追击。”   文聘看着曹朋,急切说道:“友学,咱们立刻追击,绝不能放过这大耳贼。”   在此之前,文聘对刘备还有些好感。可是裹挟百姓撤离的局面一出现,顿时让他感到愤怒。   这刘皇叔,还真真个不择手段。   与此同时,曹朋也陷入两难之中:刘备兵分两路,他究竟走的哪一路?   三国演义中,说刘备逃往江夏。可是,而今却兵分两路撤退,让曹朋难以决断。他犹豫了一下,立刻带着文聘,来到虎豹骑大营之中。   “令明,立刻点起兵马,准备出击。”   “喏!”   庞德二话不说,领命而去。   曹朋则带着文聘,直奔后营小帐,拜会贾诩。   “贾先生何时到来?”   文聘如何不知贾诩之名,乍见贾诩也在,不由得大吃一惊。   曹朋解释道:“丞相有命,不可放走大耳贼。又担心我非那大耳贼之对手,所以派都亭侯前来,为虎豹骑军师祭酒。仲业将军,咱们还是把情况,和军事说一说,请他为我等解惑……”   文聘不再追问,和曹朋把情况解说了一遍。   贾诩眉头一蹙,立刻命人取来了一副地图,仔细查看。   “友学,你如何以为?”   曹朋没有回答,而是直勾勾,盯着地图。半晌之后,他心中一声暗叹:罗贯中误我多矣!   “江陵,刘备必走江陵。”   “何以见得?”   “这个……”   曹朋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之所以如此肯定,只因为在那地图上,他看到了一个地名:当阳县。   张翼德喝断当阳桥!   这个典故,在后世可谓人尽皆知。   历史上,刘备败走樊城之后,应该是走的江陵,而非江夏。   否则,也不可能出现长坂坡七进七出,张翼德喝断当阳桥……曹朋在思忖如何解释,一旁的文聘,却露出一抹凝重之色。他盯着眼前这幅地图,片刻后突然开口,“友学,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刘备密谋襄阳,曾有五溪蛮也参与其中?刘玄德走江陵,所谋可着实不小啊。”   曹朋,有些跟不上文聘的思路。   反倒是贾诩,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他在地图前站立半晌,对文聘道:“仲业,枝江县可有兵马驻守?”   “枝江?”   文聘一愣,想了想立刻回答说:“枝江长名叫蔡阳,是夫人族弟,是个守成之人……距离枝江西三十里,便是虎牙山,屯扎有一营乡勇,差不多有四千人左右,就归于蔡阳所掌控。”   贾诩又问道:“若从襄阳出发,至虎牙山需几多时辰?”   “若轻骑而出,明日晡时可至。”   “仲业,你而今手中,有几多兵马?”   “步卒八千,骑军三千。”   贾诩深吸一口气,扭头对曹朋道:“友学,我记得你说过,你已派人前往江陵,是否可靠?”   “自然可靠。”   “那好,你立刻率虎豹骑追击,务必要赶在江陵失守之前,追上刘备。   我会派人前往白水乡,命俊乂出兵襄助……仲业,你立刻调集襄阳所有可以征调的轻骑,连夜出发,赶往虎牙山。我敢断定,大耳贼必是前往江陵。此獠果非等闲,他所谋者,乃荆南四郡。”   曹朋,闻听哑然。   刘备有这么大的野心吗?   他有这个能力,谋取荆南四郡?   在历史上,他可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只为求一栖身之地。莫非自己重生之后,竟使得历史发生了变化?   见曹朋和文聘不解,贾诩索性解释清楚。   “我一直在留意大耳贼,此獠在退守樊城以后,看似老实本分,可是暗中的小动作却是不绝。过去一段时间,江夏和长沙书信往来频繁;而且有细作告之,江夏与江东往来密切,特别是从年初开始,刘备数次派人秘密前往江东,似有与江东联手之意。刘磐与刘琦,有兄弟之谊。刘表在世时,刘磐不显山露水,可是在暗地里,常与刘琦往来……此人和刘琦同时进驻荆州,论感情,远比琮公子深厚。而今,刘琦与刘备亲近,若刘备夺取江陵,则刘磐必反。   此其一也。”   刘磐,为长沙郡太守。   刘表头七丧祭,按道理说刘磐应该前来吊祭,可是却未见踪影。   曹朋心头不由得为之一震,“先生之意,尚有其二?”   贾诩点头,“正是。”   这一下,连文聘也有些紧张了。   更不要说随同前来,想要增长见识的刘琮。   文聘连忙道:“还请先生指点。”   贾诩说:“友学、仲业,不以为江东此时攻占泊罗渊,有些蹊跷吗?”   “此话怎讲?”   刘琮愕然询问。   贾诩微微一笑道:“孙权以周泰为主将,徐盛为副将,突然兵出柴桑,进攻武陵,占居泊罗渊,此中意味,颇不寻常。丞相征辽大胜,袁氏已难有作为。剩下一个高干,根本不足为虑……   今丞相使叔孙出掌河东,并非没有原因。   友学,你与子廉颇有生意往来,而河东卫氏在过去几年中,凭借与你的协议,开辟河西商路,大发其财,可称得上是你京畿同盟。子孝在河东虽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却不代表,他能指挥得当。而叔孙不一样,他背后有你襄助,勿论子廉还是卫觊,皆不会与之为难,甚至会竭力襄助。而河西之地,又是你一手建立,河西太守庞统,也会给予叔孙最大的帮助。   更不要说,令尊为凉州刺史。   所以,有叔孙出掌河东,足以令高干难有作为。   这北疆再无任何牵制,孙权又岂能看不出,丞相接下来的目标?无非荆襄与江东两地耳……   孙权,只有两个选择。   或归降丞相,或联合他人,凭借大江天堑,与丞相相争。   他这时候进攻武陵,只怕也别有用意。而今江东,尚难以吞下荆南,他又不会心甘情愿坐视主公谋取荆州,所以使助刘备占居荆南,也可以牵制丞相。若我猜测不错,不数日,刘磐必出兵援救武陵,而刘先也不可能拒绝,定然极力欢迎。到时候,刘磐占居武陵,就可迎刘备入主荆南。凭借江陵一地,东联江夏,南镇荆南,与江东连为一体,而后与巴蜀结盟。   如此一来,则大江天堑横于前,丞相再想征伐,只怕要费一番手脚。   只要刘备坐稳荆南四郡,必与武都马超勾结。马超到时候兵进关中,则丞相必然会撤兵返还。   此合纵之术,想来孙权身边,也有能人看出了端倪。”   一番话,说的刘琮目瞪口呆。   曹朋沉吟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诸葛亮的孙刘联盟,终于还是出现了……孙权身边有鲁肃鲁子敬,必然也能够看出端倪……   赤壁,终究是难以避免。   曹朋咽了口唾沫,二话不说,拱手便退出了小帐。   文聘带着刘琮返回襄阳,而曹朋则立刻点起三千虎豹骑,追击刘备。   可以肯定,刘备的目标是江陵,这一点不会有假。可是,曹朋心中还是忐忑……往江夏的兵马,无需他去费心。想来贾诩既然露面,一定会说服蔡夫人,出兵追击。有王威在,问题不大。而贾诩使文聘前往虎牙山,一开始也让曹朋感到不解。按道理说,让文聘和曹朋一起追击,不是更好?可是,曹朋转念一想,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贾诩为何让文聘前往虎牙山?只因为文聘说,在刘表头七之日,有五溪蛮协助刘备行事,随后贾诩便有了决断。   五溪蛮!   必然是这个原因……   刘备联合了五溪蛮人,所以贾诩才会让文聘驻守虎牙山。   枝江,在江陵以西,而虎牙山,就在枝江以西。过虎牙山再往西,便是荆门山,便属于五溪蛮的区域。如果刘备勾结五溪蛮人,那么他必然会使五溪蛮人出击,夺取枝江,协助他占领江陵。如此一来,就等于在荆南四郡的大门,上了一把锁。想要再攻取荆南,难度增加。   怪不得这段时日,刘备如此安静。   曹朋之前也在奇怪,按道理说,刘备偷袭襄阳失败之后,理应有所行动。   那时候,荆襄正处于混乱,他为何按兵不动?虽说而今仍旧混乱,可毕竟荆州已有了主人……对于荆州人而言,他们的未来已经明确,不至于像刚开始那样,迷茫而不知所措……   原来,是为了谋取荆南!   好手段,好心计!   曹朋顶盔贯甲,跨上狮虎兽。   “传我将令,豹骑当先,虎骑随后……   令明,你亲率豹骑追击,我领虎骑跟进。若追击上刘备,不必客套,直接给我杀过去便是。   从之。”   “末将在。”   “你即刻前往江陵,告诉汉升将军,请他行动起来,夺取江陵县,而后出兵增援,不得有误。”   曹朋发出命令,旋即深吸一口气。   “出发!” 第641章 长坂坡(四)   入夜,起了风。   靡靡冬雨无声飘落,夹带着细碎如小米粒一样的冰棱子,纷纷扬扬洒落人间。乌云密布,遮掩了皓月。旷野中,漆黑一片,只闻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苍穹中回荡,久久不散……   曹朋身披重甲,催马急行。   狮虎兽仰蹄狂奔,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在他身后,两千虎豹骑雁行列阵。虽是纵马疾驰,但队形却丝毫不见散乱。自建安二年,虎豹骑建成之后,历任郎将对军阵队列,都非常看重。以前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的队列,成为虎豹骑的必修课程。从最初的夏侯衡曹休,到而今的虎豹郎将,都把这队列训练看得极重。   夏侯衡,在建安六年病亡。   曹休,而今已官拜射声校尉,执掌一营。   细算起来,还真是有些感慨……想当初,夏侯衡和曹休受典韦之邀请,学习了队列操演,开始崭露头角。可是现在,一个故去,一个高升,总让人感慨世事无常,沧海桑田的变幻。   曹朋心事重重,紧握缰绳。   从襄阳出发,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襄阳城早已不见了踪影。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虽隔着衣甲,仍能感受到那彻骨的寒意。荆楚之地的冬天,与北方全然不同。如果说北方的寒冷,似刀,似剑,那么荆楚的冬天,则是化指柔,沁入骨髓之中。   “都督,这雨越来越大了!”   一名牙兵催马跟上,大声喊道。   他脸上蒙着一副面巾,遮住了嘴巴,以至于喊话的时候,声音模糊不清,让人感觉非常含糊。可如果不这样,纵马疾驰时,根本无法开口。只要一张嘴,一股寒流便冲进口中,直奔肺腑,让人浑身发冷,说不出半句话来。   “什么?”   “要不要休整一下?”   “不可!”   曹朋拨马在路旁停下,虎骑呼啸从身旁掠过。   “令明已先行追击,此刻怕已经快要追上贼军。   刘备虽是败退,手中却有充足兵马。单凭令明,恐怕难以抵挡,咱们绝不可停留,否则令明和豹骑危险。   对了,白水乡那边,可有消息?”   “回都督话,刚才过夷水,途径宜城时,得斥候来报。   张将军和高将军各领一军,已离开了白水乡……曹将军也派人向章陵求援,言最迟天亮,魏将军就会率兵马抵达。都督,再往前就是编县,是否在编县休整片刻,再继续追击呢?”   随着夏侯惇兵马挺进南阳郡,屯扎新野。   魏延奉命入驻章陵,一方面是为了随时支援襄阳的曹朋,另一方面,则可以给予平春援助。   白水乡就是章陵治下,曹真和魏延,分属不同的系统,故而互不节制。   贾诩让白水乡曹军出击,说穿了,也是为了让魏延跟进。他很清楚,魏延是曹朋的人……所以只要告诉魏延,曹朋需要支援,魏延绝不会有半点耽搁。曹朋想了想,还是认同了牙将主意。   寒冬夜行,又有细雨阻挠。   行军变得极为吃力,也非常消耗体力。   “传我命令,在编县暂作休整,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喏!”   牙将领命而去,曹朋也随之扬鞭催马,再次赶上了虎骑部众。   此时,已过了子夜,天气越来越冷。靡靡细雨,开始狂暴起来,狂风肆虐,在荒原之中呼啸。   行路难!   不过相信,刘备行军,也不会太过于轻松……   ……   编县长,早已接到了通知,匆忙中召集人手,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当曹朋抵达编县的时候,庞德所属豹骑也已经休整完毕,正准备出发。曹朋命人把庞德找来,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里,铺开了荆北地图,低声交谈讨论。   “刘备也是久经战阵,通晓兵法之人。   他绝不可能没有方法,所以要多加小心,以免上当。令明当牢记,若追上刘备,务必要一击致命,绝不可有半点犹豫。只要被刘备发现了踪迹,他就会立刻展开反击。咱们兵力不足,所以只能出奇制胜,务必要在最大限度,制造混乱。也唯有这样,才能拖住刘备兵马。   只要能坚持到天亮,文长俊乂兵马抵达,便可以全歼刘备。   我已派出斥候打探刘备消息,你也要多加小心,时刻警惕才行。”   “末将,明白!”   庞德领命而去,率豹骑继续追击。   “刘备何时自编县通行?”   曹朋唤来编县长询问。   那编县长的年纪不算大,约在三十左右,看上去很年轻。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仪表不凡。   听到曹朋询问,他连忙拱手回答:“大约三个时辰之前,刘备自城外通行。   观其阵容,当在两万余人上下……当时天色已晚,卑职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命人守好了城门,严阵以待。刘备也似乎无意攻取小县,匆匆离开。估计此时,他应该已通过蓝口聚。”   蓝口聚,是汉水畔的一个大聚,约有人口过万。   曹朋计算了一下时间,诧异问道:“按照行程,刘备这时候该通过当阳了吧,何故说他通过蓝口聚?”   “当阳?”   编县长笑了,“公子,若在平日里,此刻刘备应该已逼近江陵。   然戌时起风,细雨靡靡,这荆楚道路本就难行,而今也就变得更加崎岖。他携带车马,想要加快速度断然不可能。所以,我估计那刘备,很有可能会在长坂坡驻留,等待这暴雨停息。   如此豪雨,想通过长坂坡,绝非易事。   公子若要追击,可即刻启程,预计在寅时,可以追上刘备。”   这个人,似乎不简单啊!   曹朋闻听长坂坡三个字的时候,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长坂坡,赵子龙?   他心中陡然有些慌乱,突然厉声喝道:“传令三军,携带酒水干粮,一炷香之后启程追击。”   单凭庞德,怕有些危险。   也不晓得那援军何时可以抵达,黄忠能否及时赶到当阳。   想到这里,曹朋不敢犹豫,忙命人出去,唤住庞德,让他暂停追击。随后,虎豹骑开始收整物品,曹朋也在饱食之后,抖擞精神,扳鞍认镫,跨坐狮虎兽背上。他突然勒住了缰绳,看着那个正在忙碌不停的编县长。   “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卑职蒋琬,字公琰,乃零陵湘乡人士。”   “蒋琬,我等离去之后,你即刻启程赶奔襄阳。抵达襄阳后,你持我令箭,面见都亭侯贾诩,就说是我引荐而来,他自然清楚。以你之才,为这偏僻小县之长却有些委屈了,当有更大机缘才是。”   蒋琬一怔,旋即喜出望外。   他连忙躬身行礼,从曹朋手中接过了令箭,恭声道:“卑职多谢公子提拔。”   曹朋点点头,催马边走。   庞德本来已准备出发,却被曹朋唤住,两人并辔而行。   “刚才,那编县长说,他叫蒋琬?”   行出大约数里地后,曹朋突然勒马侧身,向庞德询问。   庞德愣了一下,立刻回道:“正是!”   那家伙,是蒋琬吗?   他不应该是刘备的手下吗?   蒋琬这个名字,于曹朋而言,并不算陌生。在诸葛亮的出师表中,曾列有三人名字,便是那费祎蒋琬向宠。诸葛亮对蒋琬也非常看重,甚至对刘禅说:臣若不幸,后事宜以付琬……   只是,曹朋没想到,蒋琬此时,也在荆州。   而且还担任一个小县的县长,声名并不甚显赫。   他突然有些后悔,何苦把蒋琬介绍给贾诩?哪怕是推荐他去凉州也可以啊……这么一个人才,却平白的擦肩而过。   不过在此时,曹朋也仅仅是后悔了一下。   他没有时间去考虑太多,因为在前方,就是为他所熟知的长坂坡。   算了,若回去后蒋琬尚未被安排,找贾诩讨要过来便是。想到这里,曹朋催马行进,“令明,传令下去,虎豹骑雁行追击。”   ……   夜色,深沉。   寅时放过,大雨止息。   不过,这雨水虽然停止,可是气温却没有回升。相反,随着黎明即将到来,这天气变得越来冷。   赵云蓦地从梦中惊醒,探手一把抄起了放在身边的丈二龙胆枪。   “将军,何不多睡一会儿?”   牙兵见赵云起身,连忙走上前来。   耳边,隐隐传来了哭泣声,似是在强行压抑。赵云用力甩了甩头,让大脑清醒了一下,而后沉声问道:“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不过半个时辰,而今刚过寅时。”   “随我出去走走。”   赵云说罢,从牙兵手中接过一件大氅,披在了身上。   他持枪扶剑,迈步走出军帐。寒风袭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原本有些昏沉的大脑,顿时完全清醒。他深吸一口气,举目环视四周。但见黑夜里,星星点点的火光散落在荒野之中。   几座军帐,设立在旁边。   火光中,可以看到那些正在警戒的军卒,在寒风瑟瑟发抖。   赶了一夜的路,淋了一夜的雨。再被寒风一吹,对于那些军卒而言,的确是一种难言的折磨。   但最痛苦的,恐怕还是那些被强行裹挟而来的百姓。   从内心里而言,赵云并不赞同这样的方式。这寒冬腊月,让百姓们撤离家园,流离失所,着实不是一桩好事。可也没有办法,主公兵力空虚,也需要这些青壮来补充兵力。否则的话,又如何攻取江陵?赵云对那些被临时征召而来的百姓,也是怀有很深重的愧疚。但没办法,这是乱世……容得他去怜惜别人。先前谋取襄阳失败,曹朋有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刘备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此次谋取江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按照刘备的谋划,只要拿下了江陵,便可以获得武陵、长沙荆南两郡之地。作为交换,桂阳郡和零陵郡,将由江东孙权接掌。这也是孙权之所以派出周泰和徐盛,吞并泊罗渊的主要原因。   刘备很清楚,这个决定,有些荒唐。   可而今他别无选择,若不能尽快谋取容身之地,一旦曹操进驻襄阳,必然会令他变得更加窘迫。   刘琦虽然愿意接纳刘备,可江夏实在是太小了!   幸而刘磐表示,可以将长沙让与刘备。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刘备必须要承认刘琦荆州之主的地位。刘备自然同意……事实上,他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而今曹操进驻荆襄在即,若是能占据长沙和武陵两郡,不但可以和江夏连为一体,更能够与孙吴遥相呼应。进而西联刘璋,背靠巴蜀,抵御曹操大军……这是一个极为周密的计划,关键就在于,江陵县。   只要取了江陵,刘备便能进驻长沙、武陵。   同时,依靠江陵的地理位置,他进可谋取南郡,退可以大江天堑,死守武陵,拒曹军于荆南门户之外。   为此,刘备已派遣使者简雍,秘密前往西川。   同时,他还使人到武都,与马超联络,希望马超能够在武都出兵,牵制曹军的行动……   一旦计划成功,刘备便可以站稳脚跟,进而依照诸葛亮的计划,谋取西川,掌控巴蜀,与曹操、孙权鼎足而立。   赵云也清楚这个计划,只是心里面,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   而今的刘皇叔,已非当初那个宽仁温和的刘玄德。他而今,颇有些不择手段的意思。并且,刘备虽然依旧重视赵云,却始终不肯委以重任。谋取襄阳失败之后,刘备甚至把白眊兵抽调出来,交给了陈到执掌。虽然说,这白眊兵本就是陈到一手训练出来,但这些年却一直是有赵云统帅。把白眊兵调走,虽说赵云依然充当着牙门将军,却已是失去了往日风光。   此次撤军,刘备和诸葛亮以陈到为前锋军,直取将领。   张飞随同刘备和诸葛亮,坐镇中军,已过当阳桥。而赵云呢,则统领后军,押送辎重粮草,在长坂坡停留。赵云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满。可又一想,主公至少将两位夫人和公子刘禅,都托付在他身上。至于调走白眊,赵云还真有些委屈。谋取襄阳失败,是因为刘封的倒戈,但是这个过错,却背到了赵云的身上。哪怕刘备温言宽慰,在赵云心里,还是有些不满。   “夫人和公子,尚好?”   “都已歇息了!”   “如此,随我巡视营地……”   赵云领着亲随巡视,不知不觉,已近当阳。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蹄声阵阵,犹如雷鸣,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赵云吓了一跳,忙拨转马头,想要派人前去打探。   可不等他下令,却见一骑从远处疾驰而来。马上斥候浑身是血,在赵云马前滚落下马,嘶声喊道:“将军,大事不好,曹军……追来了!” 第642章 虎豹如风   豹骑如风!   这是曹操在观摩了虎豹骑操演之后,给予的评价。而另一句,则是‘虎骑排山’,意思是说,虎骑在发起冲锋的时候,如同排山蹈海一样,势不可当。这也正符合了豹骑和虎骑的性质。从根本上而言,虎豹骑在设立之初,并没有进行明确的区分,虎豹骑基本上是一个整体。   这与当时曹操所处的环境有极大的关系。   当时曹操手中并无太多的资本,特别是在建安之初,物资极其匮乏,根本无力进行系统的训练。   哪怕各地屯田,也未能改善局面。直到吕布被消灭,徐州迎来了一个大发展,大飞跃的阶段。历经数载的苦心经营,才形成了而今的大海西局面。甚至在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对虎豹骑也没有进行刻意的区分。这其中,又有极为特殊的历史原因。如果按照而今的分门别类,虎骑是重骑兵,而豹骑则属于轻骑兵,两者区别甚大。虎豹骑建立之初,还是依照着有汉以来的骑兵训练模式。而重骑兵必备的甲装骑具,还没有出现,大都是以马铠为主。   东汉末年的马铠,又名‘当胸’。   它是用皮革制成,相对简陋。而即便如此,马铠也极为珍贵。乃至于在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军中不过十具马铠,可见其何等贵重。而袁绍当时有上万奇兵,可完整的马铠也只有三百具。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了重骑兵无法出现,依旧是已普通的训练模式,来操练虎豹骑。   直到曹朋自凉州负罪而回,在荥阳鬼薪三岁。   也是偶然的机会,他和曹真谈到了甲装骑具,并建议虎豹骑分割,设立了豹骑还有虎骑。   在曹朋推动下,建安十年初,河一工坊制造出了第一套甲装骑具。   依照着前世的记忆,曹朋将甲装骑具分为六个部分: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以及寄生。曹朋通过曹真的关系,向曹纯建议,把虎骑组建成一支重骑兵。曹纯在考虑了建议之后,又检验过河一工坊打造出来的甲装骑具,便欣然应允,同时正式上报与曹操知晓。   曹操随即开始将虎豹骑分设,进行区别训练。   再加上曹朋打开河西商路,连同了西域和漠北等产马地区。特别是山丹牧场的建立,使得曹操无需再为马匹而费心。就这样,随着河西源源不断的战马输入中原,而曹操治下的环境也在发生巨大的改变,一个全新的兵种,重骑兵就提前了二百年而诞生于东汉的末年……   吕氏汉国归附,曹朋前往许都就命。   在观摩了虎豹骑的操演之后,又建议曹纯,改变对豹骑的训练模式。   此前的豹骑,多以骑射为主。而今,马鞍马镫马掌齐备,再配以轻甲,也就衍生出更多的战斗手段。比如,豹骑依然保持骑射的传统,同时配以特制马刀,便有了后世轻骑兵的雏形。   马刀,以覆土烧刃之法打造。   在形体设计上,略参考了后世大马士革弯刀的造型,具有更强的杀伤力。   刀长90厘米,宽4厘米,短柄。   曹朋将其称之为手刀。一俟豹骑与对方短兵相接的时候,手刀就能够产生出巨大的杀伤力。   虎豹骑自建安十年开始改造,重新从各地着急精锐武卒,进行分门别类的训练。   虎骑的冲锋,豹骑的骑射,在历经近两年时间,全新的虎豹骑终于在荆州登上了历史的舞台。此前,乃至于幽州之战的时候,曹操所使用的,还是原先的虎豹骑。而这一次在荆州,曹操派出了这支重新组建而成的虎豹骑,则有无可掩饰的震慑之意,为的就是宣扬武威。   寅时放过,天色漆黑。   刘备军中正处于一个最为松懈的状态。   军卒们在凄风冷雨中奔波一夜,早已经疲惫不堪。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睡得正香甜。少数人在刚才赵云巡视的时候,勉强抖擞精神。可是赵云一离开,这些军卒立刻又变回原先模样。   黑暗的荒野中,传来了隆隆蹄声。   许多军卒瞪大了懵懂的双眼,疑惑的向远处眺望。   但大多数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一队队骑军,从黑暗中冲出,迅速逼近过来时,才有人看清楚了状况。那些骑军,清一色高头大马,马身配有当胸和面帘。马上的骑士,黑盔黑甲,面覆黑色豹纹面具。眼见他们冲到近前,在马上轻松自如的弯弓搭箭,箭矢如雨……   “敌袭,是敌袭!”   军卒们这才反应过来,发出了凄厉的叫喊声。   以三棱箭镞制成的曹公矢,呼啸飞来。几名军卒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一样,倒在血泊之中。   “曹军来了!”   后军顿时大乱。   眼见豹骑呼啸而来,就要冲入军阵的时候,忽然间向两边分散开来,一支很多人从未见过的黑甲重骑,出现在视线之中。虎骑排山!曹朋一马当先,率领全副武装的虎骑,发起了迅猛的攻击。   “虎骑,架枪。”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千虎骑分为四队,架起锋利长矛,呼啸着就冲入了乱军之中。近四米长的长矛,凶狠的贯入敌军的胸膛,顺势撞飞出去。许多军卒在猝不及防下,被飞驰而来的战马狠狠的撞上,就如同是撞在了一面移动的墙壁上,顿时就飞出去,撞得一个骨断筋折。   重骑兵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一等一的大杀器。   刘备军中的军卒,很多都是临时征召的农民……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有上过战场,更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兵种。随着虎骑闯入敌军之中,刘备的阵营,顿时变的大乱……而豹骑散开之后,并没有露出乱象。而是在庞德的率领下,随同虎骑闯入乱军之中。被虎骑这么一个冲锋,军卒们早已混乱不堪。而豹骑骑士趁机收了弓箭,从马背兜囊里,取出两个装满了桐油的火油罐,狠狠的砸了出去。一罐罐火油摔落在地上,随后有火折子飞落,顿时燃烧起来。   有些火油罐,直接掉进了刘备军卒燃起的篝火中,顿时炸开。   那飞溅的陶片,把篝火周围的人们,炸的遍体鳞伤,倒地惨叫不止……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长坂坡上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刘备部曲,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在虎骑排山倒海一般的冲锋之下,迅速溃败而走,四散奔逃。那些随同而来的普通百姓,更吓得六神无主。眼看着一队队如同魔鬼般的骑士冲过来,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叫。   曹朋,一马当先。   画杆戟舞动,卷起重重戟云。   有几名敌将纵马而来,却连两三个回合都撑不住,便被曹朋斩于马下。   “令明,依令而行。”   曹朋挑杀一员敌将之后,与迎面而来的庞德照面。   火光中,庞德杀气腾腾,虎咆刀犹如阎王帖子,杀得敌军血流成河。听到曹朋的叫喊声,庞德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他想起了曹朋在之前与他的叮嘱,连忙答应一声,调转马头就走。   远处,一队敌军呼啸而来。   火光中,当先一员武将,年纪在四旬上下,却已两鬓斑白。只见他身披铠甲,掌中一口长剑,在火光的照耀下,挥剑大声呼喊:“休要惊慌,休要惊慌……我乃中郎将麋竺,曹军人数不多,挡住他们,随我拦住他们。”   麋竺?   曹朋眼睛一眯,面具下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抹森然冷意。   “虎骑,冲锋!”   他大吼一声,胯下狮虎兽发出龙吟虎啸般的长嘶,驮着曹朋便向麋竺冲去。仓促聚集来的弓箭手,在麋竺的指挥下,立刻开弓放箭。只是,面对全身上下被铁甲覆盖的曹朋,那呼啸而来的箭矢,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曹朋舞动画杆戟,犹如离弦利箭,朝着敌军就冲去。   有道是,将是兵中胆。   主将一马当先,那些经过严苛训练的虎骑骑士,又岂能落后。   他们的坐骑,全都是从山丹马场送来的西域大宛良驹。虽然比不得曹朋的狮虎兽,可是这爆发力之强悍,远远超过了普通的骑军。试想,曹操集中了全部力量,才堪堪训练出了三千虎骑。   其中一千,而今留在曹操身边。   剩余的两千虎骑,就集中在这小小的长坂坡上。   虎骑分为四队,每队只有五百人。随同曹朋发起冲锋的虎骑骑士,只有一队之众。可这五百骑,却让许多人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那呼啸而来,俨然似天崩地裂般的气势,使得许多军卒吓得大叫一声,丢了兵器扭头就走。箭矢伤不得对手,一旦冲过来,那就是必死无疑。   麋竺也不知道,这支诡异的骑军,究竟从何而来。   所有人都带着面具,而当先那员大将,更使得麋竺产生了一种极为荒诞的感受。   头戴三叉束发金冠,身披唐猊宝铠,腰系狮蛮玉带,黑色披风,掌中一杆画杆戟……除了那匹马有些不同,俨然就是那虓虎再生。麋竺当年在徐州,可是没少和吕布交锋。吕布那一身行头,实在是太熟悉了!而无数次恶战,更使得麋竺对吕布,产生了一种浓浓的惧意。   吕布,又活了?   麋竺也被这当先冲过来的曹朋,吓了一跳。   好在,他胆子也算大,并没有被吓得丢了魂……拔剑厉声吼道:“何人与我取敌将首级?”   “糜中郎,某家愿往。”   麋竺话音未落,从身后便冲出一员大将。   此人跳下马身高在七尺六寸左右,胯下马,掌中枪,风一般迎着曹朋就冲了过去。麋竺认得那人,名叫苟安,南阳郡人士。原本是悍匪张武的手下,后投奔刘备,更献上了张武坐骑,的卢马。   这苟安也算得是武艺高强,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显露。   而今麋竺一声令下,苟安跃马拧枪冲出。他双脚扣死了马镫,身体在马上微微弯曲,犹如一张大弓。眼见着就要冲到曹朋跟前,苟安突然大吼一声,长身而起,手中大枪扑棱棱一抖,呼的直刺向曹朋。这一枪,可称得上是凝聚了苟安全部的力量,快如闪电,迅若奔雷。   哪知道,曹朋连看都不看一眼,画杆戟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诡异的圆弧,铛的劈在苟安枪脊之上。一股巨力,从那大枪上传来,只震得苟安两榜发麻,虎口迸裂,鲜血淋漓。苟安大叫一声不好,弃枪拨马就走。可你已经送到了跟前,又怎能走的如意?曹朋大戟崩开了苟安的兵器,另一只手却顺势从胯边兜囊中,取出一枚铁流星,抬手发出,唰的便飞向苟安。   这铁流星一出来,麋竺可就认出了曹朋。   他大叫一声,“苟安,小心!”   苟安正催马狂奔,忽听脑后金风响起,耳听麋竺的叫喊声,他下意识回头一看……   铁流星正到了他的面前,苟安闪躲不及,被铁流星正砸中了面门。而今曹朋手里的铁流星,和当初所使用的铁流星有很大的不同。首先是份量上就变重了许多……在凉州时,曹朋的铁流星也就是一斤左右,可现在,却足足有两斤重。体积没有变化,可份量却重了许多。   而曹朋在经过荥阳三年鬼薪之后,一身武艺已趋于大成。   这一记铁流星飞出,夹带着近百斤的力道。只听啪的一声响,那铁流星狠狠拍在苟安的面门上,把苟安的面门,生生砸的凹陷进去。苟安惨叫一声,从马上跌落尘埃。狮虎兽呼啸而来,铁蹄狠狠踏踩在苟安的胸口,把苟安的胸骨踩得粉碎。随后,五百虎骑呼啸而过,只留在地上一滩烂肉。   苟安一招毙命,让原本就惶恐不安的军卒们,顿时变得更加惊慌。   麋竺虽然拼命的召集军士,可眼见着虎骑越来越近,那些军卒齐声发喊,扭头就走……   “糜中郎,大势已去,速走。”   几名亲随大声呼喊,麋竺无奈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曹朋,大叫一声,拨马就走。   他这一走,也使得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四千虎豹骑,加上曹朋那八百亲随,不足五千人,却把个聚集了万余人的长坂坡,搅得天翻地覆。麋竺抱着马脖子,狼狈而走,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模糊。   就在他刚松了一口气,以为危险已经过去的时候,忽听正前方马挂銮铃声响……   麋竺吓得激灵灵一个寒蝉,立刻抬头观看! 第643章 子龙   “子仲,何故在此?”   赵云横枪拦住了麋竺的去路,大声喝问。   麋竺奉命统领后军,如果从阶位而言,赵云还是他的部曲。而今,长坂坡乱成了一锅粥,麋竺应该指挥兵马,抵御追兵,而不是出现在这里。所以,当赵云才会拦住麋竺的去路询问。   只是,他这一问,却恼了麋竺。   麋竺是个极讲求风度的人,而今却显得狼狈不堪。   赵云也只是随口询问,可是在麋竺的心里,不免生出一种赵云是故意则折损他颜面的想法。   不过,他也没有办法。   闻听赵云的问话,麋竺苦笑一声,“子龙,曹朋来了!”   “啊?”   “也不知他何时训练出一支锐士,横冲直撞,根本无法抵御。而今后营已完全溃乱,根本无法抵御追兵。子龙速速随我撤离,尽快通知主公,请他早作防范,以免遭遇小贼袭击。”   麋竺是好心,但是在赵云听来,却不免有些晦气。   “三位夫人,还有公子何在?”   “啊?”   麋竺一怔,蓦地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刚才只顾着自己跑了,却忘记了甘夫人,麋夫人还有向夫人还在乱军之中。更重要的是,主公的骨血,公子刘禅和公子刘理,而今都在军中。那刘禅是甘夫人所出,而刘理则是向夫人所出。这也是刘封为何不受待见的一个原因。刘备有两个亲儿子,哪里会在意他一个假子?   赵云一看麋竺这个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好。   刘备小五十的人了,半生戎马,好不容易有了两个骨血,而今竟然都陷在了长坂坡上。他顿时大怒,忍不住厉声喝骂道:“子仲何故如此?置夫人与公子不顾……罢了罢了,我这就返回长坂坡,寻找夫人和公子踪迹,子仲速速赶去通知主公,请主公和军师,早作提防才是。”   说罢,赵云领亲随,便催马离去。   麋竺看着赵云远去,心中不免有些羞愧。   但转念一想,他也不敢耽搁时间,忙催马朝着当阳桥方向赶去。   此时的当阳桥畔,刘备已经得到了消息。乍闻曹军追击而来,他也是大惊失色,连忙唤来了诸葛亮,询问对策。   诸葛亮也没有想到,曹军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   最主要的是,他并不知道曹朋手中还有一支虎豹骑。在此之前,曹朋手中并无太多兵马,而今他率领大军追击,说明了什么问题?这说明,荆州刘琮已经彻底归降,将兵权交给了曹朋。   否则的话,曹朋又从何处找来的兵马?   想到这里,诸葛亮也不由得微微一蹙眉,露出了凝重之色。   “主公,曹朋追击,必是荆襄已彻底归附……想来那曹操大军,也将抵达,否则蔡氏断然不可能如此干脆的将兵权交付曹朋。而今我等已没有退路,必须破釜沉舟,强攻江陵,以求栖身之地。只要拿下了江陵,待五溪蛮老王攻占虎牙山,夺取枝江,便可以与曹操老贼相争。   主公当下定决心,立刻赶赴江陵督战。   当阳这边,可使翼德断后。一方面可接应子仲他们,另一方面,若曹军追赶上来,也能与之抵挡,为主公攻取江陵,争取充足时间。主公,而今且不可再犹豫,应立刻命叔至出击。”   刘备闻听,不免有些踌躇。   是强攻江陵,还是逃亡江夏?   一时间,他也是非常犹豫。若打下了江陵,皆大欢喜。可如果江陵未攻取,而曹军追上来,那可就是腹背受敌。不过又一想,江陵兵力不足,而武陵刘先,此时也无力救援,确是夺取江陵的最好时机。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刘备想到这里,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就依军师之计。”   他和诸葛亮商议之后,命张飞留守当阳桥,接应麋竺。   随后,他立刻动身,命陈到为先锋,立刻出发,连夜赶奔江陵。而他亲自督军,随后跟进……   刘备和诸葛亮前脚刚走,麋竺可就到了当阳。   闻听刘备已赶奔江陵,麋竺也是大惊失色,“三将军,三位夫人陷在乱军之中,两位公子而今生死不明。子龙已前去寻找,可是……三将军,请与我一支兵马,前往协助子龙援救。”   张飞浓眉一蹙,强忍着要去长坂坡的念头。   刘备出发前,诸葛亮再三叮嘱张飞,务必要在当阳桥坚守半日。他若离开,岂不是擅离职守?可眼睁睁的看着赵云在乱军中出生入死,又有些不甘。张飞和赵云有点小矛盾,但并不影响他和赵云惺惺相惜。说实话,张飞也为赵云感到不值,一身的好本事,却始终没有机会统领兵马。可又有什么办法?相比之下,陈到跟随刘备的时间更久,而且能力更加出众。   至于襄阳夺门失利,有不少人都认为,是赵云办事不利造成。   可张飞却清楚,襄阳夺门之所以失败,并非赵云之过,而是刘封的倒戈。这若是追究起来,还得说是刘备和诸葛亮的问题。当初刘备不收刘封为义子,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麻烦。而关羽和诸葛亮对刘封的提防,甚至是压制,也使得刘封郁郁不得志,最终被贾诩所乘,不得不反。   所谓一饮一啄,天注定!   赵云被罢去了白眊兵的统帅之权,虽为牙门将军,却比不得一个普通的校尉。说穿了,他是给刘备和诸葛亮顶雷……可这些话,张飞却不能说出来,只能藏在心里。见麋竺态度坚决,张飞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子仲,我与你八百骑军,协助子龙。   若事不可违,万不可强求。我会在这里坚守,至晡时之后。你见到子龙之后,让他多加小心。”   刘备留给张飞三千人。   八百骑军,几乎是张飞全部的兵力。   麋竺答应一声,也顾不得喘口气,立刻带着人,赶回长坂坡。   此时,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的光亮。长坂坡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万余百姓,以及军卒慌乱不堪,四散奔逃。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溃不成军的残兵败将,还有那些慌不择路,四处逃窜的平民百姓。有聪明的,躲在低矮的灌木丛中,一见有兵马过来,便立刻高高举起双手。   不过,更多的人,好像没头苍蝇似地奔走。   曹朋在出发之前,曾有严令:只要没有携带武器,或者是那些老弱病残,尽量不要去攻击。   可饶是如此,乱军之中,谁又能顾虑许多。   豹骑如风,呼啸而过。但见有那可疑之人,便立刻弯弓搭箭,当场射杀……到处都是残尸断臂,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之中。原本因暴雨而变得泥泞的土地,此刻更被鲜血染红,呈现出可怖的暗红之色,令人不由得触目惊心。赵云纵马疾驰,身后十几名亲随紧紧跟在他身后。   远处,一队虎骑呼啸而来。   这队虎骑,人数大约在十人左右。远远看到赵云,便立刻架起长矛,纵马而来……赵云眼见虎骑那一身重甲,不由得大吃一惊。他看得出,这支虎骑,与他之前所见过的骑军完全不同。可是,而今四处都是敌军,只能迎头而上。想到这里,赵云大吼一声,催马而上。   掌中龙胆枪扑棱棱一颤,幻出数朵斗大枪花。   一名虎骑骑士到了跟前,长矛狠狠刺出。赵云却丝毫不慌,大枪一合阴阳把,扑棱棱迎上前去,顺着那长矛一拦,而后大吼一声,将那长矛崩开。龙胆枪顺势刺出,夹带着巨大的劲力,蓬的正中那虎骑骑士胸口。只一枪,便震碎了那骑士的胸甲,赵云顺势一探,便把那虎骑骑士,挑杀于马下。   说时迟,那时快!   赵云两个回合,将一名虎骑骑士斩杀。   看上去似乎非常容易,也很轻松。可是赵云却暗自叫苦,这些几乎被重甲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骑士,本身就不是普通的军卒。一名虎骑骑士,若放到军中,那至少也是个都伯、屯将的水准。可是在虎豹骑中,却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卒。杀这么一个虎骑骑士,必须要狮子搏兔,不留余力。一个,两个,乃至十个,二十个……赵云都不会害怕。可是,曹军有多少这样的兵卒?   只是在战场上,容不得赵云多想,只能竭力拼杀。   眨眼间,十名虎骑骑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无主的战马,四处奔走……只是,十名虎骑骑士是杀死了,赵云身后的亲随,也折损了一半还多。而且,十名骑士,全都是被赵云所杀。他手下的亲随,面对着这些犹如妖魔鬼怪般的虎骑骑士,根本无法抗衡,只能短暂的拖延。   赵云心里,有点慌乱了!   他看了看身后的亲随,一咬牙,催马继续前行。   不管怎么说,都必须要找到三位夫人和两位公子,才不负刘备所托。   就这样,赵云一路上一边寻找,一边和虎豹骑搏杀。一路下来,他倒是招拢了不少残兵败将,人数约在百人左右。而死在他枪下的虎豹骑,也有三四十人……可随着人数的增加,目标也随之变大。越来越多的虎骑骑士蜂拥而来,鸣镝声四起!并且,虎骑骑士再次出现,可就不是几个人一队了。二三十人一拨,呼啸而来……赵云眼见虎骑骑士越来越多,也不由得暗自叫苦。   龙胆枪,已不知斩杀了几多虎骑骑士。   掌中的惊鸿剑,更是饱饮鲜血……   赵云见情形不妙,连忙大声呼喊:“尔等立刻往当阳桥,休再跟随……”   这么聚成一堆,目标实在是太大。赵云也顾不得那些兵卒的死活,擎枪拔剑,生生从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夺路而走。   身后,咻咻的鸣镝声不绝于耳。   赵云这心里面,也越发变得慌乱……   追兵,已丢下很远。赵云勒马,反手将惊鸿剑放回剑鞘,撕下一块战袍,将龙胆枪上的鲜血抹去。   “可见到夫人?”   “你们,有没有看到夫人和公子?”   赵云一路走,一路询问那些难民。可是,却无一人知晓三位夫人和公子的下落。赵云这心里,越来越烦躁。与此同时,不安的感受,也越来越重。他很清楚,这天已经亮了,曹军的追兵还会源源不断的抵达。这时候他还能轻松的寻找,时间拖得越久,这危险也就越大。   “谁知道夫人下落?”   正前方一片疏林,里面聚集了不少逃难的平民百姓。   赵云也是病急乱投医,催马上前询问。他本只是随口询问,也没有抱着太多的幻想。哪知道,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那林中传来一声悲呼:“子龙,我在这里!”   一个女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从人群中跑出来。   天,已经大亮。   太阳升起,驱散了乌云,将阳光普照大地。   在阳光的照耀下,这女人虽然衣衫凌乱,看上去狼狈不堪。可是却无法掩饰住,那裸露在外,如玉一般光泽的肌肤。她到了赵云马前,抬起头,放声大哭,“子龙若再不来,妾身必死无疑。”   “啊,是夫人!”   赵云一眼认出,这女人正是甘夫人。   刘备有三个老婆,若按照大小排列,甘夫人最大。   她跟随刘备的时间最久,甚得刘备所爱。因其肌肤如玉,故而被刘备赞为玉美人。只是,在三个夫人当中,甘夫人的地位最低。麋夫人有兄长麋芳可以照拂;向夫人则父兄俱在,而且还是荆州人士,背后又有诸葛亮支持。若不是甘夫人生下阿斗刘禅,地位甚至会继续掉落。   不过,她虽生了刘禅,也只是改善了一点而已。   向夫人也为刘备生下一子,名叫刘理。只比刘禅晚了一个月,故而为弟。但刘备对刘理的喜爱,明显超过了刘禅。若非关羽张飞都认为,刘禅是长子,理应是刘备的继承人。否则,刘理倒是最有可能,得了继承人的身份。可饶是如此,刘理所受的宠爱,远远超过刘禅。   赵云看到甘夫人,也是喜出望外。   他连忙跳下马,上前一把将甘夫人搀扶起来,“累夫人受苦,皆云之过也。”   “子龙,此也非你之过……对了,皇叔何在?”   “皇叔尚在当阳,夫人莫急,待我抢来坐骑,保护夫人与皇叔汇合。”   说着话,赵云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一队豹骑飞驰而来。赵云也不赘言,催马便迎过去。大枪上下翻飞,如同出水的蛟龙。那一队豹骑被赵云瞬间斩杀于马下。他从五匹马中,选了一匹最好的战马,牵到了甘夫人的面前。   甘夫人跟随刘备四处奔波流浪,虽是一弱女子,但骑术并不是很弱。   她闻了闻心神,上前抓住了缰绳,翻身跨坐马上。   “夫人,公子呢?”   刘禅是甘夫人所出,在赵云看来,理应在甘夫人身边。可是,甘夫人却是独自一人,刘禅不见踪影。   闻听赵云询问,甘夫人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子龙,阿斗昨夜并未随我。   小环担心他受冷,所以带在身边。曹军追袭而来的时候,营中混乱不堪……我匆忙从帐中出来,本想要去寻找小环,不想曹军已冲入营中。我趁黑逃走,而后藏于百姓之中一路逃到了这里。所以,小环和阿斗今在何处?我也不太清楚……只听人说,向将军保护三妹撤离,但如今也下落不明。子龙,你还是先去寻找阿斗和小环她们,她孤儿寡母,更加危险。”   甘夫人和麋夫人的关系很好,可称得上是同甘共苦。   刘备几次落难,甘夫人和麋夫人都在一起。麋夫人至今没有生育,所以对阿斗视若己出。甘夫人调养身子的时候,就是麋夫人照顾阿斗。她对刘禅投入的感情,甚至比甘夫人还多。   赵云心里,没由来的一颤。   麋夫人和阿斗,下落不明?   他看了看甘夫人,见甘夫人一副疲惫模样,楚楚可怜。   “夫人莫急,公子吉人天相,麋夫人聪慧无比,断然不会有事。我且护送夫人,前往当阳,待夫人安全,我再来寻找不迟……三夫人那边,倒是不用担心,有向将军父子保护,不会有危险。夫人,且随我来……曹军很快就会过来,咱们在这里耽搁一时,便多一份危险。”   甘夫人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两人拨转马头,正要离开,却听林中百姓哭喊道:“子龙将军,夫人……休要弃我等而走。”   赵云的身子一僵,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而甘夫人更是露出不忍之色,轻声道:“子龙,要不然,带着他们一起走吧。”   “夫人不知,曹军悍勇,我可保得夫人,却保不得所有人。   而且,此次领兵的,是曹朋。此人并非那种冷血之徒,这一路下来,我倒是少见曹军杀戮抢掠。留在这里,他们还能保得性命,若是跟我们一起走,就只有死路一条,请夫人三思。”   甘夫人脸上,闪过了一抹凄苦。   她不忍舍弃这些百姓,因为这些人,是被她的丈夫强行裹挟而来。   可她也知道,赵云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她也见过曹朋,虽然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但是对曹朋的印象,却非常好。那时候的曹朋,不过十六七岁少年。看得出,不是个嗜血残忍之辈。   甘夫人犹豫片刻,点头刚要答应。   就在这时候,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喊杀声,马蹄声大作,似有千军万马抵达……   赵云脸色大变,连忙拨马向远处观望!   “夫人,速走……曹军援兵抵达。” 第644章 乱战   天光已经大亮。   明媚的阳光洒在长坂坡,却没有带来多少温暖。弥漫着长坂坡上空的血腥之气,令人心生悸动。而哭喊声,叫嚷声,马嘶声,还有那如雷的铁蹄之声,都让人感到了无尽的恐惧。   一队队曹军呼啸而来,瞬间冲进了长坂坡。   曹朋策马登上一座高冈,举目眺望,脸上流露出一抹哀伤之色。   按道理说,张郃、高览、魏延的兵马抵达,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什么,他却丝毫没有喜悦的心情。数万曹军涌来,也代表着曹朋再也无法控制……此前,他可以强令虎豹骑不得杀戮劫掠,因为他是虎豹骑的副都督,曹纯之下的最高指挥官。然后现在,随着张郃高览等人的抵达,他没有理由去约束张郃高览等人的行为。哪怕他可以靠着和魏延的关系,劝说魏延约束手下。但对于张郃高览两人,却没有任何的用处。而且,他没有理由劝阻……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   曹军夜行数百里之遥,盯着凄风冷雨而来,若再去约束他们,于情理上也说不过去。   曹朋原本希望尽快结束这场战乱,只是没想到那些百姓,还有刘备的部曲,却不听从教诲。   而今曹军大军抵达,他们想要后悔,怕已是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曹朋叹息一声。   “传我命令,响长角号三通,收拢人马。”   虎豹骑有他们独特的信号,一种形似牛角的长号。这种长号,声音独特,对于马匹而言,最为敏感。一般来说,只要长角号响起,虎豹骑就会知道,这是主将的收兵命令。不管他们是否愿意,都必须要听从命令。军中七禁五十四斩,可不是摆设,违反了,可就要人头落地。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回荡在长坂坡上空。   那苍劲,悠扬的声音,掩住了喊杀声,很快便传入虎豹骑骑士耳中。   虎豹骑立刻开始收拢兵马,向曹朋所在的位置集结。与此同时,高览率部抵达高岗之下,但见这高览催马直奔高岗,来到了曹朋面前,在马上一拱手,“大都督,何故收兵,止步不前?”   高览和曹朋,说起来并不陌生。   甚至说,两人之间还存有些许尴尬……   官渡之战时,高览在延津偷袭曹营失利,被曹朋在十里营伏击,生擒活捉。   这也使得高览在见到曹朋时,会本能的处在一个弱势的地位,有些不太愿意见面。可是,乱军之中,他怎可能避而不见?张郃是从另一路追袭过来,魏延则需绕过内方,从章山渡口过汉水,截断刘备的路途。这也使得,高览最先抵达长坂坡,与曹朋合兵一处。自官渡之后,除了之前在襄阳城外相会之外,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这也使得他口吻不免生硬。   若是张郃在此,断然不会这么说话。   因为高览这番言语,带着质问之意……   张郃虽然也是降将,而且是先被俘虏,而后归降。但性质与高览不同,张郃是被甘宁俘虏。   加之张郃与曹朋有那么一段交情,所以说话时,就讲究许多。   曹朋闻听高览的话语,不由得眉头一蹙。   “高将军,虎豹骑连夜追击,随即投入战斗,至今已有四个时辰,水米未进。   你既然已经抵达,我自当收兵休整。而且,长坂坡上的局势,已经被控制起来,无需虎豹骑继续出动。”   你对我不客气,我也不需要对你客气。   我已经击溃了刘备,而今长坂坡的局面,根本不需要我虎豹骑出手,还是交给你来解决吧。   高览闻听,心生不快。   可他又奈何不得曹朋,因为论阶位,曹朋高他一头。   只不过两人并非同一体系之内,所以谁也不会插手对方的事务。只是,曹朋那倨傲口吻,让高览非常恼火。他不想再和曹朋啰唆,一拱手,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高某就告辞了……”   “不送!”   曹朋连手都懒得动,只是微微一点头。   高览怒气冲冲的冲下山岗,旋即发出命令:清理长坂坡残局,若遇到抵抗,一律格杀勿论。   这命令也就是说,你们酌情而定吧。   所谓的抵抗,只在一心。   你说他们抵抗了,那就是抵抗了;你说他们没有抵抗,谁也说不得什么。   曹朋举目眺望,只见一队队曹军,杀入长坂坡……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长坂坡,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这时候,虎豹骑已缓缓向高岗方向归拢。   曹朋命人带上了两个俘虏,打听刘备诸葛亮的去向。   闻听这长坂坡上,不过是刘备的炮灰,而刘备和诸葛亮率领精锐,已过了当阳桥,正在向江陵逼近。曹朋考虑了片刻,决定继续追击刘备。对于曹朋而言,刘备才是他当前最大的敌人。如果能干掉了刘备,也就代表着三足鼎立的局面不复存在,持续百年的三国战乱,也会随之消失。   想到这里,曹朋命人清点兵马。   经过一夜的乱战,虎豹骑也有不小的损失。   虎骑折损了近二百人,而豹骑则损失三百有余……曹朋的飞驼兵,同样死伤在二三百人之间。   也就是说,这一夜间,他折损了近千人。   看到如此巨大的损失,曹朋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令明为何没有回来?”   按道理说,号角声响起,庞德应该回来才是。   可大部分虎豹骑都返回了,庞德所部的五百豹骑,却至今没有音讯。   曹朋不由得一蹙眉,刚要派出寻找。就在这时候,张郃率部,抵达长坂坡……从高览部曲口中听说了他和曹朋的矛盾,张郃也是无奈苦笑。高览,长了一张得罪人的嘴!可你要得罪人,也应该看清楚对象才是。那曹朋乃是曹操最为倚重的人之一,你没事儿得罪他干嘛?   于是,张郃立刻前来拜会曹朋。   曹朋自然不能举而不见,与张郃交谈片刻后,他沉声道:“我与高将军并无恩怨,只是刚得到消息,刘备兵马已过当阳桥,正在向江陵进发。文长所部,而今尚未渡过汉水,恐怕无法阻拦刘备。江陵方面,我虽派出了人手,可兵力薄弱,未必能抵挡住刘备的攻击……这里,就暂时交与俊乂,我自去追击刘备,以免那大耳贼走脱……主公对大耳贼,势在必得啊。”   张郃闻听,也立刻紧张起来。   “友学,我麾下尚有两千骑军,一并交由你来统帅。”   “甚好!”   曹朋正发愁兵力不足,张郃这两千骑军,无异于雪中送炭。   他拱手与张郃道谢,而后就命人点起兵马。可就在这时候,忽有小校前来,在曹朋耳边低声细语几句。   曹朋一怔,脸上旋即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你且让庞将军小心看护,我这就派人前去接收。”   “友学,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不过……呵呵,俊乂还是速速支援高将军吧。”   曹朋一脸高深莫测,让张郃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可是,曹朋不愿意说,张郃也不好追问下去。只好与曹朋拱手道别,自领兵而去。   ……   长坂坡上,随着万余曹军的加入,变得更加混乱。   赵云狠下心,舍弃了那百余名百姓,带着甘夫人往当阳桥方向走。此时,曹军刚刚进入长坂坡,而虎豹骑正在回撤。所以这一路上,并未遭遇太多的抵抗,赵云保护着甘夫人,一路顺畅通行。   前方,行来一支人马。   为首之人,正是麋竺。   远远的,麋芳就看到了赵云。   只是此刻的赵云,全无往日的风采,看上去狼狈不堪。白锦缎子制成的战袍,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残破不堪。而身上的衣甲,更血迹斑斑,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搏杀造成。   “子龙,夫人可曾找到。”   麋竺大声呼喊。   内心里,他更希望赵云找到的是麋夫人,毕竟那是他同胞妹妹。   可遗憾的是,赵云回答道:“子仲先生,甘夫人在此。”   是甘夫人?   麋竺一惊,忙催马上前。   甘夫人看到麋竺,忍不住放声大哭,“若非子龙救我,我已死于非命。”   “夫人休要惊慌,三将军就在当阳桥头,请夫人随我,速速前往。”   “皇叔呢?”   “皇叔已奔赴江陵,临行前曾叮嘱三将军,若夫人回来,即刻前往江陵汇合。”   麋竺可以肯定,刘备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对刘备而言,妻子如衣服,猛将贤臣如手足……衣服旧了尚可换,手足若断了,可就难以接上。麋竺曾经对刘备这种义气,也非常看重。可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很清楚,若没了麋夫人,他麋子仲以后的日子,只怕是也难以熬过去……   君不见,自向朗父子归附之后,刘备对荆襄部曲越来越重视。   而他和麋芳,则渐渐的被疏远了许多。对此,麋竺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可心里面还是存有怨念。   特别是麋芳在宛城被俘后,生死不知。   刘备却从不过问,表面上依旧看重麋竺,可私下里,却暗自削弱他的权力。   麋竺见不是麋夫人,也有些急了,“其他两位夫人,以及公子何在?”   说是两位夫人,可赵云却知道,麋竺问的是他的妹妹,麋夫人。赵云苦笑一声,“夫人与我知,麋夫人怀抱公子,与混乱之时走失,而今尚在长坂坡。我本欲请大夫人回去之后,再往长坂坡寻找。不想遇到了子仲,就请子仲你将夫人带走,我这就回去,不寻回夫人与公子,绝不罢休。”   麋竺却吸了一口凉气。   “子龙,我听说,曹军追兵已至?”   “我回来时,听说有高览率部增援……不过,这一路上倒是没有碰到。曹朋麾下的那支骑军,似乎正在集结,我担心他们会继续追击主公,还请子仲先生提醒三将军,让他多加小心。”   “我省得!”   麋竺犹豫了一下,语带期盼道:“子龙,你多保重。”   “告辞!”   赵云拨转马头,刚要走……又被麋竺拦住。   麋竺拨出了三百骑军,交给了赵云,“曹军势大,你要多小心,若事不可为……早些返回。”   “子仲,保重。”   赵云点点头,率领三百骑军,便朝着长坂坡方向行去。   麋竺叹了口气,催马来到甘夫人马前,低声道:“夫人,我们走吧,三将军还在等候消息呢。”   ……   再次返回长坂坡,局势已大不一样。   到处都可以看到曹军兵卒,不过与之前遇到的虎豹骑相比,这些曹军明显要弱了很多。赵云领着部曲,一路杀将过来。所过之处,曹军被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短短数里路,赵云枪挑剑劈,斩杀了十余名曹将的性命。可是,随着深入长坂坡,曹军的人数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多,再想寻找麋夫人等人的下落,也就变得越来越困难。随行三百骑军,已经死伤过半。   赵云不免有些焦躁起来……   这长坂坡南北二十余里,东西十余里。说起来面积并不是很大,可是想要找人,却如同大海捞针。   身边的随从,越来越少。   而曹军却如同潮水一般,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   赵云催马舞枪,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眼看前方有一土丘,连忙策马而去,冲了上去……   此时,已近午时。   阳光耀眼!   举目环顾,却见到处都是曹军的旗号。   赵云犹豫了一下,目光所在正北方向……那里的难民最多,同样曹军的人数也最多。说不定,夫人和公子就在那难民之中,赵云一咬牙,拿定了主意。不过,往正北方寻找,危险系数将会大大增加。且不说曹兵援军已到,曹朋以及他的部曲,还有那支战力可怖的骑军都在那边。赵云自认,能取曹朋性命……可如果加上虎豹骑的战力,自己过去,如飞蛾扑火。   可不管怎样,他都必须杀进去!   “兄弟们,再往前,如龙潭虎穴,凶恶万分。   诸位兄弟若想退后,这时候走还来得及,云绝无怨言。若随我前往,云却无法保证大家的安全,你们自行定夺,我去也!”   赵云不等随从回答,便挺枪跃马,冲下山丘。   一干随从你看我,我看你……片刻后,数十骑纵马追出,随着赵云杀入敌军。不过更多的人,却露出畏惧之色。相视一眼后,纷纷向南而走。关键时候,还是各顾各吧!这许多人,都是荆襄人士,对刘备的归属感并不算强烈。陪着刘备杀到这里,已经足够了!若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还要跟随过去,那绝对是脑壳坏了。众人撤退后,立刻就四散而走……   赵云并不知道那些人已经临阵脱逃,自顾自杀入乱军之中。   迎面,三名曹军催马上前,拦住了去路。赵云却毫不畏惧,拧枪而上……四马盘旋,不过三两回合,三名曹将便被挑杀于马下。赵云一边往里冲杀,遇到逃窜的难民,便上前询问。   “可见到了夫人?”   “有谁看到了夫人……”   就在这时,一队曹军突然从侧面杀出。   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胯下马,掌中一杆丈二长矛。   “贼将,休走……高览在此!”   赵云也不啰嗦,立刻纵马迎上前去。高览带着部曲,在长坂坡巡视……不想与赵云相遇。   远远的,他就看到赵云在乱军中横冲直撞,顿生怒气。   在曹朋那里受了一肚子气,高览心里正不痛快。于是领兵拦住了赵云,想要将赵云斩杀在阵中。哪知,这赵云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久寻夫人不见踪影,早已经心如火焚。高览拦住了去路,令赵云恼怒万分。他纵马上前,一杆龙胆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样,枪影憧憧。   和高览战了十余个回合,赵云也暗自赞叹。   此人枪马纯熟,却是一个好对手……   不过,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起了杀心。二马错蹬之时,赵云猛然腾出一只手,拽出惊鸿剑,反手就劈向了高览。高览被赵云杀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那里会料到赵云会有这枪里夹剑的招数?一个闪躲不及,被赵云一剑斜劈下来,大半个膀子,被赵云生生劈了开来……   高览惨叫一声,尸体跌落马下。   一时间,曹军大乱。   而赵云则趁势杀出了重围,继续向正北方向而去。   在他身后,已无一个扈从跟随。   “老人家,可有见到夫人?”   在途中,赵云拦住了一个老汉询问麋夫人等人的下落。   那老人显然认得赵云,闻听后一怔,脱口问道:“子龙将军,问的是哪位夫人?”   赵云心中一喜,连忙道:“老人家,你知道夫人的下落?”   “天亮之前,我曾看到了麋夫人在一口枯井旁便休息。不过后来那边又出现了很多曹军,所以也不知生死……向夫人刚才倒是见到。她与父兄一起,往西南方向撤走,而今却不清楚状况。”   麋夫人?   向夫人?   两个夫人,两位公子……   赵云感到有些为难了!   老人手指的方向,分明是两个方向。   该救谁呢?   赵云一转念,老人是在天亮前见到了麋夫人,那时候曹军的援兵尚未抵达。而今曹军援兵抵达,麋夫人可就未必会继续留在那边。他就算现在去寻找,也未必能找得到麋夫人踪迹。   也罢,先救向夫人!   赵云想到这里,让老人找地方藏起来,而后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纵马而行。   不数里地,就听到从前方传来一阵阵喊杀声。赵云心中一急,马上加鞭,朝着那喊杀声传来的地方就冲了过去。   一座疏林,被曹军围得密不透风。   数名曹将正指挥兵马,向里面发动攻击。   看得出,疏林之中的人,是个懂兵法的……人数虽然不算太多,可是却颇有章法,将曹军拦在外面。   一面大纛下,一名曹将跨坐马上。   他跳下马,身高在九尺开外,生的膀大腰圆。   掌中一口沉甸甸,明晃晃的龙雀大环,刀口上沾染血迹。   这家伙,是曹军主将!   赵云看清楚了目标之后,猛然催马向前,口中一声厉喝:“向将军休要惊慌,赵云来也……”   说时迟,那时快,白龙马驮着赵云,犹如离弦之箭,便闯入了敌军之中。 第645章 困兽犹斗   曹将正指挥兵马,猛攻疏林。   赵云突如其来的杀出,让他也吃了一惊,连忙扭头凝望。只见那赵云,人如虎,马如龙,如一头下山猛虎杀入军中,一杆大枪上下翻飞,所过之处,竟无一人能够将他的脚步拦住。   曹将一蹙眉,提刀纵马迎上前来。   “来将,通名!”   “某乃常山赵子龙。”   话音未落,赵云纵马已到了那曹将跟前,掌中大枪扑棱棱分心便刺,枪疾马快,若迅雷闪电一般。一抹枪影飞出,大枪就到了跟前。曹将也吓了一跳,忙举刀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响,刀枪交击,发出一声脆响。一股巨力袭来,令曹将不由得手一麻,险些把大刀脱出手。   咦?   却是一员猛将!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到了赵云这等层次的武将,一个回合便能试探出对方深浅。   “曹将,你叫什么名字?”   “某家曹彭,特来会你!”   赵云一怔,立刻勃然大怒,“冒人名号之徒,焉敢猖狂?”   说起来,这曹将有点亏。   他的确是叫曹彭,不过不是曹朋的‘朋’,而是曹彭的‘彭’。论年纪,他比曹朋大了有七八岁,论辈分,他比曹朋高出一辈。这曹彭,是曹操的族弟,也是一员猛将。而且,他和曹朋还认识……当年曹操的祖母,也就是曹腾的对食妻子吴老夫人前往许昌时,曹朋和曹彭一路同行。只不过,曹彭相对低调,不太引人注目,所以当时主要和曹朋打交道的,是夏侯恩。   因为‘曹朋’这个名字,曹彭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两人名字谐音,所以常出现对错号的状况。曾有一次,曹操在府中设宴,曹朋和曹彭都参加了。偏偏在场有人高喊了一声‘曹彭’,曹彭没有吭声,曹朋却站了出来,引出了不少笑话。   这些年来,随着曹朋声名愈加响亮,曹彭更是有些尴尬。   闻听赵云的话语,曹彭也一愣,却马上反应过来:又弄错了!   他很想告诉赵云,他是曹彭,不是曹朋,他没有冒名顶替。可赵云枪疾马快,已到了跟前,曹彭也非常无奈,摆刀相迎,和赵云站在一处。要说起来,这曹彭的武艺不差,也是准超一流武将的水准。只是他性格有些鲁莽暴躁,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一直没有崛起,在军中担当校尉。此次之所以出现在长坂坡,却是因为随曹真而来……曹真奉命前往新野听命,曹彭便留在了军中,听候高览调遣。   刘备撤离,高览命曹彭为先锋,负责追击刘备。   来到长坂坡的时候,这局势已经混乱不堪。曹彭二话不说,便率部冲入战场,四处杀戮难民。   不想,在途中遇到了正保护向夫人和二公子刘理逃亡的向朗、向条父子。   曹彭不认得向朗父子,可是看那仪仗,便知道这些人身份不一般,于是率部将他们围在疏林。   按照赵云的想法,他冲入乱军之后,向朗父子会率部趁机反击。   而曹军正处在短暂的混乱之中,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击溃对方……曹彭虽然悍勇,杀法骁勇异常,奈何在赵云看来,却算不得什么。一杆大枪翻飞,杀得曹朋盔歪甲斜,狼狈不堪……   可偏偏,疏林中的向朗父子,却没有任何反应。   ……   “是子龙将军来了!”   向条年纪在二十四五,头戴亮银扭狮子盔,身穿亮银吞兽甲,手持宝剑,正与曹军搏杀。   闻听赵云的呼喊声,向条大喜。   “父亲,子龙将军前来营救我们,咱们杀出去。”   “且慢!”   就在向条要冲出去的时候,却听一个女声响起。   一个身穿华服,腰系环佩的妙龄美妇在几名亲随的保护下走上前来。她伸手拦住了向朗,轻声道:“父亲,若此时出去,必是死战;子龙将军虽勇,却未必能护得咱们周全。而今他在林外牵制曹军,我们正可以从另一面突围而出……父亲,子龙将军,终究不和咱们一条心啊。”   向氏一语,却道中了向朗的要害。   没错,赵云忠于刘备,却不是他们的人。   特别是在刘禅和刘理的问题上,刘备也曾询问过赵云。赵云虽然以‘主公家事,末将不好言论’为理由,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可私下里,赵云还是和甘夫人、麋夫人走的较接近。   原因嘛,非常简单。   甘夫人和麋夫人跟随刘备的时间很长,而赵云也是刘备的旧臣。   特别是在刘备投奔袁绍,官渡之战的那个阶段,赵云奉命保护甘夫人和麋夫人,可谓尽心尽力。而相比之下,他和向氏没有任何联络。甚至在平日里,很少和向家的子弟接触交往。   向朗立刻便明白了向氏的心思。   同时,向夫人说的也不错。这疏林之外,凶险万分。哪怕有赵云在,又怎能保证的周全?此时,赵云已吸引了曹军的注意力,正是他们突围的时候。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太地道,可为了刘理,为了他的外孙安全,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想到这里,向朗便不再犹豫,朝向夫人点了点头。   “传我命令,向南突围。”   “父亲,子龙将军还在外面……”   “我知道!”   向朗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羞惭之色,但旋即隐去。   能执掌一个大家族,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这种厚脸皮的本事,是每一个家主都不可获取的必修课程。有的时候,必须要抹去良心,为自己谋划。既然他已经归附了刘备,自然要争取最大的利益。而他如今最大的资本,便是向夫人的孩子。所以,向朗很容易就做出了取舍。   “休要赘言,立刻突围。   子龙将军武艺高强,曹军焉能拦阻他去路?若不尽快行动,只怕要辜负了子龙将军的心意。”   向条虽说不满,却也无法反对向朗的命令。   他叹了口气,立刻指挥人马,向南面突围。而此时,赵云正在乱军之中,杀得难解难分。那曹彭虽不是他的对手,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取得胜利。更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曹军蜂拥而至。十几名曹将将赵云团团围住,与那曹彭联手,赵云渐渐有些不支。   “敌军突围了!”   “啊?”   赵云忽闻曹兵的呼喊声,心中一愣。   他没有看到向朗带人冲出来,难道说……   这是在战场上,容不得他三心二意。就是这一眨眼的分心,就见曹彭催马上前,轮刀一记抹丘刀斩向赵云。与此同时,两名曹将拧枪而上,恶狠狠的刺向了赵云。赵云猝不及防下,险些被曹彭劈中。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一名曹将的大枪所伤。枪刃撕裂了衣甲,在他的肩头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瞬间便染红了赵云的衣袍……   赵云怒了!   他大吼一声,反手一枪把那曹将挑于马下,而后右手拔出惊鸿剑,剑贴在大枪下,直刺曹彭。   曹彭闪身,躲过了赵云的大枪。   哪知道赵云还有后招……这在枪法之中,名叫枪里剑,也是赵云的绝招之一。   当曹彭闪烁躲避的一刹那,赵云突然撤剑而出,向前顺势一抹。曹彭再想闪躲,可就来不及了!只听咔嚓一声,锋利无比的惊鸿剑,砍下了曹朋的首级。其余曹将,眼见这突变,都吓了一跳。而赵云则厉声喝道:“挡我者死!”   他一手枪,一手剑,冲入人群中,左枪右剑,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夺路而走。   曹军主将丧命,又折损了五六员大将,不由得心生畏惧。眼见着赵云逃走,却无一人追赶。   赵云从重围中杀出来,已是浑身浴血。   有敌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从凌晨到正午,他足足杀了一个晌午,期间水米未进,这体力不免透出了不足。不过,他并没有急于撤离,而是继续在乱军中寻找麋夫人的下落。   向朗背他而走,险些使他陷入死地,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他忠于的是刘备……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麋夫人和大公子刘禅。若不然,确是愧对了刘备对他的看重。不过,内心深处,却不免有些发冷……我千辛万苦前来为你向朗解忧,你怎能就这样背我而走呢?   赵云性情耿直,却不是个傻子。   如果说,在刚开始他还没能想明白其中的缘由,那么时间一久,他也能反应过来。   莫非,又是为了那立嫡之事?   赵云不愿意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却不代表,他不清楚那里面的猫腻。事实上,自荀谌故去之后,旧有的刘备势力,和新兴的荆襄派系,一直都在纠缠不休。之前,有荀谌在,凭借荀谌的资历和声望,以及他那无人可比拟的家世,双方一直保持在一个平衡状态。   但荀谌死后,诸葛亮虽然挑起了大梁,却达不到荀谌那种威慑力。   荀谌死前,勿论是诸葛亮马良等为首的荆襄派系,还是张飞陈到麋竺这些刘备老臣,都极为尊敬荀谌。甚至包括那位素来轻士大夫,重庶民的关二爷,对荀谌也是保持足够的尊重。   偏偏,荀谌死后,却无人能取代他的位子。   而刘禅和刘理的出生,则使得这种内部的矛盾,在不经意中尖锐起来。   赵云不明白,刘备为何迟迟不肯立嫡。也许,刘备有他自己的考虑,毕竟而今基业未成,这立嫡就成了笑话。可问题是,你认为基业不成,但那些在你手下做事的人,却有其他考虑。   人,都是有私心的动物。   就算是圣人,都不能免俗……   赵云在私下里曾劝说刘备,尽快确定下来。   并且,他以袁绍作为一个反面例子,劝说刘备拿定主意。   可是刘备当时的回答是:曹操尚未立嫡,我又何需急于一时?   可问题是,曹操有足够的能力,保持他在臣工面前的威信。而刘备以宽宏仁德而著称,也就注定了,他无法像曹操那样随心所欲。赵云劝说不得刘备,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去。   但没有想到,也不知是谁传了出去,说他支持刘禅。   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向朗才不愿和他同行……   只不过到如今的状况,还要考虑这些事情?连性命都保不得了,却偏偏斤斤计较……这些荆楚蛮子,果然不是可以与之大事之辈。赵云心中满怀怨气,在随后的出手中,却变得越发凶狠起来。   在长坂坡游转许久,却找不到麋夫人的踪迹。   眼见天将晡时,长坂坡上的曹军人数越来越多,让赵云不敢再继续逗留。   历史上,他曾在长坂坡上,七进七出,斩杀曹兵曹将无数;而今,他依旧是在长坂坡七进七出,同样杀得曹兵曹军望风而逃。赵云决意,先退往当阳桥,与张飞汇合一处。此时,长坂坡上的战事,业已渐入尾声。随着曹军源源不断的抵达,刘备部曲的抵抗越来越弱……   而张郃与高览,又是两个性子。   他和高览不同在于,他能听得进曹朋的劝说。   曹朋召回了虎豹骑之后,劝说张郃,尽量以招抚为主,少做杀戮之事。这也是为曹操制造声望的时候……那些难民离开家园,也不全都是心甘情愿。你杀得越狠,他们反抗就越激烈。   可如果你能软硬兼施,便可以迅速平息战事。   既然战事将要结束,那么继续逗留下去,与赵云而言,意义不大。   他已经走遍了长坂坡,却迟迟找不到麋夫人的踪迹……想来,麋夫人要么是已经逃出生天,要么已经凶多吉少……赵云自认,他尽了全力。再一次杀出重围之后,他打马扬鞭而去。   当阳桥,就在前方。   只要到了当阳桥,也就算是安全了!   赵云疲惫不堪,几乎是趴在马背上,靠着意志力,勉强催马行进。   远远的,已经能听到那当阳河水的流淌。赵云的精神,也不由得为之一振!可就在这时候,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喊杀声。听上去,距离有点远,却正是当阳桥的位置。赵云心里不由得一惊,连忙打起精神,举目向前方眺望。却见当阳桥方向,狼烟滚滚,喊杀声越来越清晰。   出事了!   赵云这心里,顿时大惊。   他也顾不得人疲马乏,强催战马疾驰。   还没等他感到当阳桥,就见一队兵马狼狈而来。赵云认得出,那正是己方的兵马,为首的一员军侯,也不算陌生,名叫傅士仁。这傅士仁,表字君义,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刘备的老臣。   傅士仁是幽州广阳人,早在黄巾之乱时,程远志偷袭涿郡,便投奔了刘备。   二十年来,他追随刘备转战南北,东征西讨,没有立过什么大功,但也算得上是不离不弃。这家伙运气极好,多少次刘备遭难,他都能活下来。只不过,没什么大本事,所以一直不上不下。   而今在军中,担任军侯之职。   可是,很多军司马,乃至于校尉,对他也是极为尊敬。   傅士仁和赵云认识,远远看到赵云,他就大声喊道:“子龙将军,快走,快走……”   “君义,怎么回事?”   赵云上前拦住了傅士仁的去路,却见傅士仁也是盔歪甲斜,看上去非常狼狈。   “主公败了,主公败了!”   “啊?”   赵云一听,急眼了。   一把拉住了傅士仁的马缰绳,厉声喝问:“君义,究竟怎么回事?你却给我说个明白……”   傅士仁扭头看了看,而后急促回答道:“主公袭取江陵,你当知晓。”   “我知道。”   “原本,主公以为江陵无甚难处。   哪知道,曹朋早已命其麾下大将黄忠在江陵说降了赖恭,强夺江陵……主公原本见袭取不成,准备强攻。哪知道,曹军大将,信义将军魏延魏文长突然自章山强渡汉水,袭击主公身后。主公遭曹军前后夹击,幸得陈到将军拼死保护,和军师等几十骑逃离,而今不知去向。   那黄忠和魏延兵合一处之后,便率部攻击当阳。   三将军不妨之下,被打了个措不及手。而曹朋率一支兵马,也同时发动了攻击,三将军而今身陷重围……子龙将军,大势已去,快随我走吧。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先去江夏,禀报二将军。”   赵云的脑袋,嗡的一下子就乱了!   他瞪大了眼睛,半天没能回过神儿来……   主公败了?和军师一样,下落不明?怎么可能!   可他也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盖因那魏延、黄忠,他可都听说过。之前在襄阳夺门之时,他曾与黄忠交锋。那老黄忠年纪虽大,可刀马纯熟,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老卒……   赵云自认,若他和黄忠交手,三百合内难分胜负,三百合后,他才能胜出一筹。   “子龙将军,快走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傅士仁不停劝说赵云,却未发现,赵云的目光,渐渐阴冷下来。   “君义,主公与我有知遇之恩,而今之时,我怎能弃他而走?”   “可是……”   “你若要走,便走吧。”赵云深吸一口气,将缠在肩膀上伤口的战袍紧了紧,顺势抓紧了手中银枪。   “我当死战,救出翼德。”   说罢,赵云催马就走。   傅士仁有心再劝说,可是被赵云那阴冷的目光扫了一眼之后,到了嘴边的话,有生生咽了回去。   罢了,你要送死,我何需拦你?   而今再赶去当阳桥,与那送死又有何异! 第646章 软肋   当阳桥头,喊杀声震天。   一队队曹军犹如神兵天降,从南面掩杀而来。放眼望去,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马。只见尘烟滚滚,狼烟遮天蔽日。黄忠和魏延兵分两路,从江陵方向突然杀来。张飞虽得到了消息,却还是有些晚了。等他准备撤退的时候,曹朋率领虎骑出现在当阳桥头,使得张飞无法脱困。   不足两千虎骑,却非三千普通军卒可比。   装配甲装骑具的重装骑兵,犹如排山倒海般冲过来的时候,张飞的阵脚顿时大乱……   从没有见过如此一支凶悍的兵马,竟有这种强横的冲击力。己方人马根本就无法阻拦那黑色洪流的冲击,虎骑所过之处,留下尸山血海。张飞也是大惊失色,连忙指挥兵马,拼命阻拦。   乱军中,张飞遇到了曹朋。   两人已非第一次交锋,早在十年前,张飞和曹朋就有过交手。   只不过在当时,曹朋的武艺远非张飞的对手,靠着甘宁等人的帮助,才算把张飞拿下。那一战之后,张飞深以为耻,近十年来,苦心修行,想要斩杀曹朋,报仇雪恨。而今两人在当阳桥头再次相遇,张飞自然不能放过。他拍马舞丈八蛇矛枪,恶狠狠的就朝着曹朋冲过去。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张飞和曹朋之间,绝对是仇深似海……   原本以为,曹朋不是对手。可没想到,十年不见,曹朋的身手已达到了超一流武将的水准。   而张飞呢,却已过四旬年纪,气力比之当年,已有衰退。   论经验,论武艺,张飞和曹朋在伯仲之间,论气力,张飞胜曹朋一筹。无回枪法在他手中,犹如疾风暴雨,气势逼人。只是,老不以筋骨为能。曹朋虽略处下风,但却足以将张飞缠住。一杆画杆戟舞动起来,同样不容张飞小觑。两人甫一交手,张飞便知道情况不妙……   曹朋缠住了张飞,使得三千兵卒,群龙无首,乱成了一团。   虽然张飞拼命想要甩脱曹朋,可是曹朋却紧逼不舍。时间一长,张飞可就有点顶不住了!耳听周围不断传来己方儿郎的惨叫声,更有人高声叫嚷:“休要动手,我等投降,我等投降了!”   儿郎们本就被虎骑排山倒海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   而张飞又被曹朋缠住,自然更没了斗志……幸好,刚刚赶来的向朗父子,率部拼死抵抗,才算是挡住了虎骑的冲锋。然则就则他们动手之际,黄忠和魏延从身后掩杀过来,令得当阳桥头,顿时大乱。万余人在这狭窄的区域中,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搏杀……方经大胜的曹军,气势如虹,刘备的人马,自然很快就溃败下去。   张飞急得在马上哇呀呀大叫,却又无可奈何……   远处,向朗见形势不妙,大声呼喊道:“三将军,休要恋战,速走。”   张飞这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猛攻,硬生生将曹朋逼退,拨马就走……   可没跑出多远,迎面就见一员老将,金盔金甲,掌中一口大刀,胯下黄骠马,呼啸而来。   “三将军,何故走的匆忙,且与老夫,大战三百合。”   话刀,马到,人到。   马上的老将军,抡起大刀,在马背上长身而起,朝着张飞就狠狠的劈斩过来。   那张飞也不畏惧,举矛相迎。刀矛交击一起,发出一声巨响。一股巨力袭来,令张飞胯下那匹乌骓马,希聿聿长嘶不止,连退数步。而老将军却是得势不饶人,刀快马急,眨眼间就再次到了跟前。张飞暗自叫苦!眼前这老将军,他并不陌生……此前,在襄阳城外,他和黄忠交过手,当时是不分伯仲。按道理说,黄忠一路追袭,而张飞是以逸待劳,占了上风。   可刚才张飞和曹朋鏖战数十回合,却消耗了不少力气,再加上心慌意乱,被黄忠抢了先手。   好在,张飞也非等闲之辈。   片刻后便稳住了心神,和黄忠打在一处。   远处向朗见张飞被缠住,也知事情不妙。他连忙指挥兵马,想要援救,可是就在这时,魏延率部赶到,迅速加入了战团。而另一边,曹朋率领虎骑,也已经冲过了当阳桥,杀入乱军之中。   刘备的兵马,接连收到冲击之后,那里还有斗志。   任凭向朗呼唤,却无人听从指挥……向朗见势不妙,只得亲自断后,命向条保护着向夫人,甘夫人,麋竺和二公子刘理撤走。没错,向夫人母子和甘夫人,此时都在当阳桥头休息。   在经过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变故之后,一群人也都疲惫不堪。   刘备率部偷袭江陵,他们又不敢孤身前往。于是,便决定和张飞一起撤走……却不想,遇到了这种结果。连麋竺,也不得不拔剑参战了!此时此刻,麋竺再也没有半点往日那种雍容的气度,一口利剑舞动,将逼近的曹军砍翻在地,口中更大声呼喊:“夫人,速走,速走!”   甘夫人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不断向外突围。   不知不觉,他们便和向朗父子失去了联系。这乱军中,那里能顾得了许多?向朗父女和甘夫人,原本就算不得一路人。眼见甘夫人走失,他们也不会着急,只是闷着头拼命的逃跑。   麋竺连斩数人之后,便已气喘吁吁。   岁月不饶人!   想当年,他和兄弟麋芳投奔刘备,何等的雄心壮志?   可是而今……   说起来,他也算是经历过无数次腥风血雨,艰苦磨难。可是这一次,他有一种感觉,怕是难以逃走。   眼见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曹军越来越多,麋竺绝望了。   他大叫一声,把宝剑横在颈前,“主公,恕子仲不能辅佐主公,成就大业!”   一咬牙,他就要自刎于乱军之中。也就在这时候,忽听一人高声喊喝:“全都给我闪开!”   狮虎兽驮着曹朋,从远处飞奔而来。那狮虎兽快如闪电一般,眨眼间就到了麋竺紧前……曹朋在马上,抖手发出一枚铁流星,啪的正中麋竺手腕,疼的麋竺在马上大叫一声,再也无法拿得住宝剑,掌中利剑立刻脱手。与此同时,曹朋已经到了跟前,画杆戟轻轻一拍,就把麋竺从马背上拍翻在地。不等麋竺站起来,几名彪形大汉冲上前,就把他死死按在地上。   “速杀我,速杀我!”   麋竺拼命的挣扎,可曹朋却不理睬。   “给我看好此人,若坏了性命,尔等提头来见。”   “喏!”   “曹友学,速杀我!”   麋竺被彪形大汉拖着走,口中犹自高声呼喊。   眼看着麋竺被拖走,曹朋却不由得微微一蹙眉头。又是一个死心塌地跟随刘备的人……可是,为什么?曹朋也说不清楚这样的一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许,这的确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家伙吧。只是他却无法感受出来。作为敌人,他对刘备不会有半点惺惺相惜,他所要做的,就是把刘备干掉,而后就是孙权……早早结束这该死的乱世,还世上一个朗朗乾坤。   想到这里,曹朋深吸了一口气。   那空气中犹自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令他感觉很不舒服。   魏延的适时出击,令刘备功亏一篑……只不过,这家伙是小强命,每每都能化险为夷,逃出生天。   他这一逃走……   曹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接下来,该如何解决呢?想要再找到这家伙,恐怕如大海捞针一样。   就在这时,当阳桥头再次起了变化。就见一员大将,血染战袍,如同一头疯虎般冲向当阳桥头。   胯下马,掌中丈二银枪,一口惊鸿剑在手,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当阳桥的另一边,尚有虎骑骑士驻守,眼见那大将冲过来,这些虎骑骑士二话不说,便冲上前阻拦。可是这大将却势无可挡,枪挑剑劈,一连斩杀十余名虎骑骑士,令曹军也不由得为之慌乱。   “赵云?”   曹朋一眼认出,那个如同疯虎般的大将,正是赵云。   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冷意。   没错,他挺喜欢赵云,喜欢他勇猛无敌,喜欢他刚烈忠直……可是,而今赵云是他的对手,那就由不得他继续猖狂下去。别看赵云此时凶猛,却明显是强弩之末。想到这里,曹朋一催胯下马,厉声喝道:“虎骑让开,我来战他!”   虎骑骑士闻听,立刻让开了一条路。   曹朋纵马疾行,画杆戟倒拖,身形在马上微微完全,呈一个弓形形状。随着狮虎兽不断加速,曹朋的气势也不断的提升。只见他冲过了当阳桥,眨眼间来到赵云近前,猛然长身而起,画杆戟顺势轮开,如同开天巨斧般,呼啸劈向赵云。画杆戟上,带着一股子令人窒息的罡风,那种刚烈无铸的气息,犹如一团烈焰熊熊燃烧……周遭曹兵曹将,立刻向边上退去。   而赵云也看清楚了曹朋,心中不由得暗自叫苦。   他很清楚自己而今的身体状况。   若是在全盛时期,说不得能战胜曹朋。可而今……不过赵云并没有因此而生出畏惧之心,反而举枪相迎。枪法陡然间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变化,如果说此前赵云的枪法是那种刚猛无铸的招数,那么此时的枪法,却显得阴柔而绵软。大枪吞吐,犹若灵蛇,隐而不发,劲力内敛。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透出凶险之气。   曹朋那犹如烈焰般的招数,在赵云跟前,竟有一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赵云手中大枪,根本不与曹朋的画杆戟接触,在外人看来,他一直是在躲着曹朋的攻击,不敢硬碰硬的迎战。可是曹朋却生出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受,赵云每一次闪躲,都给他带来一种莫名的警兆。曹朋看似占居了上风,可事实上,数个回合下来,两人的兵器竟没有碰触一次。   越是如此,曹朋就越是感觉危险……   盘蛇七探枪?   依稀记得,后世传说,这赵云赵子龙有一种独门枪法,名为盘蛇七探,是他自己所创。只是,在此之前,曹朋从未见识过,故而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在曹朋看来,那更好像是一种小说家的演义,而并非事实。可现在,他开始相信了这种说法……这家伙,可能真的还有后招。   二马盘旋,眨眼间就是十余个回合。   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一刹那,赵云手中的银枪突然一转,从肋下横里刷的刺出,直奔曹朋软肋。   这一枪来的太过突然,让曹朋也是吓了一跳。   幸好,他一直都警惕着赵云的后招,当这如同灵蛇捕食般的一枪时,下意识身体向旁一侧,一个镫里藏身,堪堪躲过了赵云的攻击。可饶是如此,曹朋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翻身重又坐稳之后,他大叫一声:“好枪!”   “友学,休要担惊,我来助你!”   从当阳桥的另一侧,又冲过来一员大将。   “文长,此人骁勇,尤胜虓虎,你我双战他。”   曹朋一句话,算是让赵云彻底扬名。   能被他称之为虓虎的人,那绝对不一般。魏延很了解曹朋,更知道,曹朋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   能被他如此称赞,必然有过人之处,断然容不得小觑。   原本,魏延还有点轻敌,可经过曹朋这一提醒,立刻抖擞精神,拍马舞刀,便困住了赵云。   好一个常山赵子龙,面对曹朋和魏延两人夹击,却毫无惧色。   掌中银枪使得越发诡谲阴狠,枪枪致命。只是,在长坂坡鏖战一整日,赵云水米未进。曹朋本就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主儿,而魏延虽算不得超一流武将,也算得上是准超一流武将的巅峰。哪怕是在平常,他要对上这两人也会感到吃力。更不要说,这个时候已经人困马乏。   曹朋和魏延联手,很快就占居了上风。   不过,曹朋却暗自赞叹:子龙,真猛士也!   两人联手,赵云已落在下风。偏偏这家伙韧性极强,枪法也变得阴柔诡谲,无从捉摸。三人马打盘旋,在当阳桥头又打了十余个回合。赵云虽然已露出了败相,可曹朋却迟迟取不得胜。   明明看他没了还手之力,却突然间神来一枪,逼得曹朋和魏延退后。   盘蛇七探,守御力超强,同时又把攻击手段揉入其中的枪法,令两人想要速战速决,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曹朋这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   当阳桥另一边,黄忠和张飞的搏杀,却有了分晓。   老黄忠与张飞鏖战百余合,张飞终因心慌意乱,无意再战,瞅了个空子,将黄忠逼退,落荒而走。   黄忠本打算追击张飞,却发现曹朋和魏延双战赵云,迟迟没有结果。   特别是听闻曹朋称赞赵云:尤胜虓虎!   黄忠就有点不舒服了!   要知道,当初南阳郡太守张咨曾赞他,可比虓虎。   而今曹朋称赞赵云,尤胜虓虎……岂不是说,这赵云比他还要厉害?老将军别看年纪大,可是心里面那不服输的劲头,比年轻小伙子还要强盛几分。越是随着年纪增长,他就越是不服老。而今,好不容易寻得明主,能一展身手,黄忠又怎可能容忍赵云比他还要厉害……   “公子,文长,且让老夫与此人一战。”   说话间,黄忠纵马冲过了当阳桥,口中一声高喝。   很显然,他不愿和别人联手,而是想要和赵云一对一的交锋……曹朋和魏延相视一眼,二话不说,拨马闪开。黄忠轮刀而上,便与赵云斗在一处。而曹朋和魏延,则在一旁观战……   赵云心里,暗自叫苦。   他刚才和曹朋魏延缠斗,已经力有不逮。   而今,这老家伙……   他也曾领教过黄忠的厉害,即便是在他全盛之时,也仅能说,三百回合能略占上风而已。如今人困马乏,又和曹朋两人斗了一阵,赵云只觉得手中银枪,越来越重,快要使不起来。   凭借着盘蛇七探,他勉力和曹朋魏延相争。   而黄忠上来之后,压力虽说减轻了不少,可时间一长,赵云也知道必死无疑。   这老头虽说和张飞斗了百余合不分胜负,耗费了不少气力。可比起赵云,却仍旧有充足的力量。   这曹朋身边,怎地有这许多的好手?   赵云心里不免发苦,同时也知道,再打下去凶多吉少。   和黄忠斗了几个回合之后,赵云猛然发力,盘蛇七探一枪连着一枪,一枪快似一枪,硬生生把黄忠逼退,拨马就走。黄忠,又怎能这么放过赵云?见赵云走,他立刻催马就追上去。   赵云趴在马背上,浑身酸痛,两臂发沉。   脑袋,也开始昏沉起来,神智更有些模糊不清。   忽听前方传来马挂銮铃声,蹄声响起,一匹踏雪乌骓迎面而来。   马上一员大将,手持大刀,高声喝道:“老将军,此人乃公子所重,就把这功劳,让与某家,如何?”   啊?   赵云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忙勒马定睛观瞧。   却见庞德纵马而来,挥刀便劈斩过来。双臂已经酸软,浑身更使不出力气……可赵云不得不强打精神,拧枪和来人战在一处。又是一个称曹朋‘公子’的人,这家伙的手下,可真是猛士如云……还真就想不明白,为何有如此多人,愿意听从他的吩咐?不过无论如何,却休想让我屈服。今日我就与你们拼死一战,至少,也要让你曹朋折损几个手下,方才如意。   想到这里,赵云出手更加狠辣。   庞德和赵云打了几个回合之后,忽然听到远处曹朋喊道:“令明,你且退下。”   赵云这时候,已经糊涂了,脑袋一阵阵的发昏。庞德退下之后,他迷迷糊糊,顺着曹朋的声音,拨马就冲上前去。   耳听曹朋厉声道:“子龙,且看清楚,你面前何人!”   赵云闻听一怔,脑袋随之清醒了许多。他停下马,举目看去……可这一看,却让他顿时,大惊失色。   “曹朋,焉敢如此?” 第647章 迫降   此时的赵云,已身陷重围。   虎骑在前,豹骑在后,曹朋、魏延、黄忠还有庞德,从四个方向将他包围在正中央。这个时候想要逃走?根本没有可能!且不说曹朋四人哪怕抵不住他,也仅仅是逊色半筹而已。若四人联手,即便是全盛时期的赵云,也抵挡不住十个回合,更不要说而今这种狼狈状况。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   最让赵云害怕的是,在曹朋身前,押着一排男男女女,有老有少。   而这些人,恰恰是最让赵云感到忌惮的人……从左手一字排开,是向朗、向条父子,向夫人母子、甘夫人、麋竺……另外,还有赵云从凌晨,一直苦苦寻找到现在的糜夫人和阿斗。   我的个天,这等于是把刘备的家眷,给一网打尽了!   不过细想起来,这种事倒也算不得稀奇。刘备偷袭江陵,家眷自然不可能带在身边。原本是万无一失的一次行动,却因为黄忠说服了赖恭,联手夺下江陵,而最终告以失败结局。   本来,刘备让张飞留在当阳桥,也有收拢残兵败将,寻找家眷的想法。   可张飞又如何能料到,魏延会饶过内方,从章山渡河袭击……结果,被麋竺护送回来的甘夫人,以及刚刚随向朗父子逃到当阳桥的向夫人母子,也就难以逃脱。至于麋夫人和刘禅,则是庞德擒获。当曹朋杀进长坂坡的时候,就命令庞德寻找麋夫人和阿斗等人的下落。   没想到,甘夫人被赵云抢先一步救走,所以也未能寻获。   可是麋夫人母子,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庞德抓了几个刘备军中的降卒,带着他们在长坂坡找到了麋夫人和阿斗。本来,依着麋夫人那刚烈的性子,很有可能会自尽于长坂坡。可是,她怀中还抱着阿斗,使得麋夫人也无可奈何,只得做了庞德的俘虏。当张郃开始收拾长坂坡残局的时候,庞德押送着麋夫人和刘禅,听从曹朋的召唤,赶来当阳桥头与曹朋汇合。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排刀斧手。   曹朋看着遍体鳞伤,已筋疲力尽的赵云,轻轻叹了口气,“子龙,你已尽力,何故执迷不悟?”   “曹朋,你竟卑鄙如斯?”   赵云看到这情况,也知道再打下去,已失去了意义。   眼看着那一排俘虏,赵云突然把大枪倒插在地上,横剑于颈前,就准备自刎身亡。可是,他刚一举动,就听到曹朋道:“子龙,你若自尽,可休要怪我心狠手辣,绝了刘备的血脉。”   “你……”   赵云一怔,厉声喝道:“曹朋,你欲如何?”   曹朋微微一笑,“两条路,降,或者死。”   “你要我投降?”   “正是!”   曹朋回答的斩钉截铁,而后叹了口气,“子幽与我说过,子龙你是个耿直的性子,乃忠贞之士。   然则,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你也当明白。刘玄德而今大势已去,他图谋江陵失败,已难以挽回局面。而今,丞相大军即将进驻荆楚之地,他的覆没不过是在早晚间……   你今日在长坂坡,所做的已经够多了!   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和子幽在常山学艺时,立下的宏愿?我记得子幽说过,你生平最大愿望,便是做那守护家园,抵御胡虏的英雄豪杰。当初你在公孙瓒帐下时,不管怎样,你至少是照着你的理想去做……可现在呢?子幽远不如你,却坐镇河西三载有余,与那漠北胡虏,交战数十次,杀敌不计其数;可你呢?却如同丧家之犬,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跟着那野心勃勃的之辈,四处流窜……你言刘玄德乃明主,但在我眼中,他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小人而已。   人言丞相国贼,可是丞相在许都,平定四方,战功显赫,令番邦来朝。   丞相之下,百姓衣食无忧,生活无虞,至少能过上一个温饱的日子;可刘玄德呢?没到一地,必带来无尽战火。他在徐州四载,徐州人口减少三分之一,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把个原本富庶的江淮鱼米之乡,折腾的残破不堪;到了汝南,又是征召百姓,招揽山贼盗匪,横行无忌。丞相出兵之后,他一拍屁股走人,还美其名曰千里迂回……可是,那些当初支持他的百姓,又是如何结局?若非丞相命人从徐州送粮,只怕就是饿殍遍野的景象。   而今到了荆州,又是如此。   在南阳,他擅自开战,结果损兵折将。   在樊城,他密谋襄阳,为众人所唾弃……此等人物,真的值得你追随吗?亦或者,你跟随刘备太久,已忘记了当年在常山,与童渊大人面前所立下的宏愿吗?也许,你已经麻木了……”   赵云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宝剑,抬头看了一眼那些被刀斧手押解的俘虏。   当啷!   赵云把手中剑丢弃于地上。   “曹友学,我绝不会归降曹操。”   这句话,说的是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子龙将军,休要顾忌我等,当速速突围,离开此地,寻皇叔去……”   向夫人突然大声叫喊,却见一名刀斧手上前,一把扯下了她的衣袖。时值隆冬,向夫人身上的衣衫也颇厚。可即便如此,被扯下衣袖时,她仍旧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旋即那刀斧手将衣袖揉成了团,塞进了向夫人的嘴里。   “住手!”   赵云大惊,探手就要去抓枪。   却见曹朋一摆手,笑道:“子龙,你莫紧张,我只要你一句话。”   “什么话。”   “为我效力,我就放他们离开。   若不然,我可以交与丞相,亦可以将他们处死……这许多人的性命,只在你一念之间,你可要想明白才是。”   赵云听得出,曹朋说的是为‘我’效力,而非为‘丞相’效力。   他不由得一怔,向曹朋看去。   却见曹朋神色自若,面带笑容。   心里面,一下子变得纷乱起来……曹朋刚才的那一番话,对于赵云而言,并非没有震撼。   当年,他曾在童渊面前发下宏愿,要守御边疆,痛击胡虏。   而他之所以投奔公孙瓒,甚至在刘备第一次招揽他的时候,他明明并不得公孙瓒所重,仍执意回去。固然有忠义在其中,但更多的,还是公孙瓒守御边疆,白马将军之名,令他敬佩不已。   只不过后来,公孙瓒有了野心,杀刘虞,战袁绍,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   赵云在那之后,不远千里,投奔刘备。   当时夏侯兰明明写信相邀,可是赵云却不愿去辅佐曹朋。   原因嘛,固然有曹朋声名不显的因素在其中,但真正的原因,还是他认为刘备能建立一番事业,让他实现理想。可是,投奔刘备十年,却连一个胡虏都没能杀掉。反倒是随着刘备东奔西走,四处流浪。最让赵云感到难过的,还是刘备始终不肯让他独领一军。哪怕是白眊兵,也仅止是随他上阵杀敌而已,没有半点的权力。赵云若是个没本事的,可能也就罢了。   偏偏他一身的武艺,不逊色于关张二人,可谓刘备帐下翘楚。   这就让他心里有些不太舒服……特别是后来吕吉都能独领一军,而他却始终无处施展才华,心里也就更加郁闷。十年过去,当年的宏愿他真的快要忘记了!若非曹朋提起,他可能已抛在了脑后。   闭上眼睛,赵云面色阴晴不定。   曹朋道:“子龙,你做决定吧。   而今我尚可做主,但若是迟了,只怕就难以再处置了。   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归降与我,我便把这些人都放了……若你不愿与刘备为敌,我还可以送你去凉州,以免你感到尴尬。何去何从,你速做决断。从现在开始,我机枢三十息,你拿主意吧。”   曹朋也知道,他放走刘备家眷,可是一桩大过。   曹操肯定会知道,而且会非常生气,甚至有可能,罢免了他的官职。但如果能收得赵云归心,倒也算是值了。毕竟,常山赵子龙,可是他前世的偶像。虽说赵云没有小说演义中形容的那么英俊,可依然值得他冒险。再说了,丢官罢职又不是没有过……他才不会害怕。   曹操,能忍心杀他吗?   只不过,这些事他现在可以做主。   若过一会儿张郃来了,恐怕就有麻烦了……   曹朋已经给赵云划下了道儿,接下来,就要看赵云自己的选择。   赵云抬起头,怔怔看着曹朋。   若说心里不感动,那是瞎话……他当然知道,曹朋这是冒了多大的风险。虽然不明白,曹朋何故这般看重?但心里面,却极为感激。曹朋对他的看重,他不是不知道。从第一次在舞阴见面,他就觉察到了这份重视。想他不过一介武夫,何德何能,被曹朋如此重视呢?   就连在一旁的庞德和黄忠,都觉得有些吃味了!   “我若归降,你真敢放走他们,不坏他们性命?”   “自然!”   “若我归降,你真可以不让我与皇叔为敌?”   “我可以保证。”   “如此,请公子且放过夫人和公子他们……只要公子放他们离开,赵云即刻下马归降。”   赵云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心里面不是个滋味。   想他这一辈子视忠义为生命,而今却要背主归降,当然心中难过。   “公子,休要上当。”   黄忠上前,轻声提醒。   曹朋微微一笑,“子龙乃至诚君子,断然不会哄我……来人,把他们都放了,任他们离开。”   众人心中虽然不服气,却无法拒绝曹朋的命令。   于是,刀斧手撤下,向朗父子连忙上前,搀扶着向夫人母子。而麋竺则搀扶起麋夫人和甘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赵云,心中轻轻一叹,拱手朝着赵云一揖到地,才对两位夫人道:“咱们,走吧。”   “曹朋!”   麋夫人把阿斗交给了甘夫人,突然大声喝问:“我二哥何在?”   “你说麋芳麋二老爷吗?   呵呵,他而今在凉州武威郡做事,倒也颇为快活。   至于那位向宠公子,则被我发配到河西廉堡效力……我听人说,他在那边倒也还好,立下不少功劳。”   麋夫人没有再开口,只是深深的看了曹朋一眼,搀扶着甘夫人母子,虽麋竺缓缓离去……   原来,二哥没死!   麋夫人并不是第一次见曹朋。   早在十年前,曹朋还只十五六的时候,她便和曹朋打过交道。   那一次,她也是成了曹朋的阶下囚,而且最后也是被曹朋给放了……没想到十年过去,那过去的往事又重复了一回,让她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昔日小贼,而今竟已经成长如斯了吗?   “姐姐,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   麋夫人点点头,也不理那已经离开的向朗父子和向夫人母子,回身朝着赵云,深深一福,“子龙将军,妾身会记下将军这份情意……不管别人如何说,但妾身知道,将军今日之无奈。   就此一别,后会无期,还望将军保重。”   这句话一出口,不仅赵云愣住了,连一旁的曹朋也愣住了。   听上去,麋夫人似乎只是在感谢赵云。   可话语中,却是开脱赵云:莫要太过在意,我们都知道,你今日投降不是你背主求荣,而是迫于无奈。我也知道,你赵子龙是怎样的一个人物。所以,你不需要太牵挂了,从此以后,各为其主就是。   赵云在马上,拱手道:“夫人,保重。”   他曾负责保护甘夫人和麋夫人近一年时间,与麋竺的关系,也非常亲近。   从前,他们是朋友,可过了今天,再见既是敌人。   夕阳,夕照。   当阳桥头,染上了一抹血红之色。   远处的浓烟犹自在空中弥散,遍地的尸体,还有那无主的战马,以及断去的刀剑,与潺潺当阳河水,勾勒出一派凄然的景色。   麋夫人他们走过了当阳桥,朝着远方离去。   曹朋则在一旁,静静的目送麋夫人一行人渐行渐远,而后拨转马头,虎目炯炯有神,凝视赵云。   你提的要求,我已经做到了!   那么接下来,该你了……   赵云缓缓摘下头盔,随手丢弃在一旁。   他在马上,深吸一口气,而后甩蹬离鞍,跳下马来。   双脚落地的一刹那,赵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他伸手一把抓住了银枪,却引得周围曹兵,一阵骚乱。   也难怪,赵云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长坂坡上,他斩杀虎豹骑过百,战将无数;当阳桥头,又枪挑虎骑十数人,更轮番与曹朋四人交锋,可谓是勇猛无敌。   曹朋一摆手,示意众人休要慌张。   却见赵云闻了闻心神,上前一步,“云得公子器重,从此以后,这条命便为公子所有。”   曹朋闻听,大笑!   他跳下马来,上前几步,一把搀扶住了赵云。   “我得子龙,如虎添翼……” 第648章 为皇叔最后一谋   当阳桥,早就不见了踪迹。   天已经黑了,乌云遮月,预示着一场风雨,即将到来。甘夫人和麋夫人坐在车里,情绪低落。   阿斗不时发出啼哭声,吵闹不停。   “小妹,看这天色,怕是有风雨到来,咱们要不要在前方找个避雨之所?”   麋竺的声音,传入了车中。   “大哥,先找地方避雨吧。”   麋夫人想了想,轻声回道:“今夜必然寒冷,阿斗受了惊吓,实当不得风寒,还是歇息一下。”   甘夫人和麋夫人,一个性情温婉,一个则是果决。   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甘夫人一般不会开口,大都是由麋夫人来做主。麋竺赶着车,答应一声,一抖缰绳,赶着马车继续行进。马车是曹朋赠与他们,原本是两辆车仗,还有一些兵卒。   可不成想,离开当阳桥之后,向朗父子带着向夫人母子离去,根本不理睬麋竺四人。如此一来,麋竺和甘夫人母子以及麋夫人,不得不孤身上路。而那些兵卒,也大都跟随向朗父子离去。剩下一些人则不愿再继续为刘备效力,向麋竺请辞,各自返回家园去了。麋竺也很无奈,却又无法阻止他们的行动。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大家有各自想法,也很正常。   只不过,对于向朗父子的举动,麋竺感到非常不满。   行进了大约一段路,麋夫人突然在车中道:“大哥,且停。”   麋竺一怔,连忙停住车马,掀开车帘,疑惑的看着麋夫人,低声道:“小妹,何故要停下来?”   “往回走。”   “往回走?”   “嗯,不要走大路,咱们走小路。”   “为什么?”   “是啊,妹妹,何故要走小路?”   甘夫人同样疑惑不解,看着麋夫人低声问道。   “咱们这是去哪儿?”   “云杜啊!”麋竺疑惑的说:“先前不是说,主公撤往江夏。那云杜属江夏,云杜长廖化,亦是主公部曲,只要咱们到了云杜,就算是安全了。到时候请元俭联络主公,岂不是轻而易举?”   麋夫人却道:“哥哥,廖化,是中庐人。”   “呃,没错。”   麋夫人苦笑的看着麋竺,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自家这个兄长,人品不错,而且学识和修养也挺好,能力也很强。只是,他有时候却过于迂腐,甚至看不清楚而今这局面。向朗父子带着向夫人母子匆匆离去,甚至不愿理睬自己四人。什么原因?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恐怕兄长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   “向三妹,出身宜城。”   “那又如何?”   “兄长,你以为,向朗父子会允许我们,再见到主公吗?”   一句话,让麋竺激灵灵打了个寒蝉。他愕然看着麋夫人……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楚麋夫人的表情。可是从那双澄亮的眸子中,他看到了一丝凝重。许久之后,麋竺故作轻松的笑了。   “小妹,你想的太多了!”   “兄长,非是我想多了,而是你想的太简单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从向三妹来了之后,皇叔对其迷恋,无需赘言。而向三妹背后的荆襄人士,也在不断的侵蚀咱们的权力。兄长可还记得,主公初至荆州时,你执掌了一应事务。   可向三妹来了之后,你的权力,渐渐就被取代。   若非二叔和三叔他们的坚持,你早就不知道被打发到了什么地方。我不否认,诸葛先生有雄才大略。但是相比友若先生,却少了分大度。友若先生从来都是人尽其才,而孔明先生,却喜欢事必亲躬……以至于他所任用的人,都是荆襄人士,连简雍先生也不似从前受重视。   在立嫡一事上,孔明先生没有说什么意见。   可我知道,他内心里更倾向于向三妹母子……只是大姐随主公时间久了,感情深厚,加之阿斗年长,所以他也不好说。加之二叔和三叔的态度坚决,这才有了今日的僵持不下局面。   如今,皇叔战败,损失惨重。   手中可用之人,大都是荆襄人士。二叔和三叔虽勇,却非智谋之士……若姐姐和阿斗不在,则向三妹母子再无人反对。想来,这不仅仅是向三妹她们的想法,也是所有荆襄士人的想法。   向朗之所以匆匆把我们抛下,所为者……”   甘夫人的脸色苍白,而麋竺则沉默无语。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向朗,敢如此大胆?”   麋夫人没有回答,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片刻后,她低声道:“若兄长不信,可寻一隐秘之处藏身。   若小妹猜的不差,用不了多久,必有人从云杜来。   不过我相信,他们不是为了迎接咱们,而是为了……只要咱们死了,他们大可托罪于曹公子身上。哪怕皇叔心里明白,在这种时候,也不会怪罪他们,反而会顺水推舟,承认下来。   而二叔和三叔他们,也不会继续追究。   你我丧命,他们也只有支持向三妹母子,从此以后皇叔帐下其乐融融,再也不会有任何冲突。”   “我不信!”   “子仲既然不信,那就听二妹的主意。   我记得咱们刚才在拐弯儿处,见到一片密林。且躲进林中,一来能躲避风雨,二来也可以证明一番。若云杜没有人来,那就是二妹猜的错了;若云杜来人,手持利器,咱们最好……另做打算。”   甘夫人性子柔弱,可一旦做出决定,麋夫人也不会阻止。   既然她这么说,那麋竺也不好再反驳。内心里,他已经接受了麋夫人的说法。可是又不愿相信,只得听从了甘夫人的建议。于是,麋竺调转马头,赶着马车往回走,躲进了一片密林。   不一会儿的功夫,冬雨落下。   麋竺把一根树枝衔在马口中,站在树下,向林外张望。   身上,披着一件蓑衣。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好像没有半点知觉……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骑军从云杜方向飞驰而来,在密林外停下了脚步。   “人去了哪里?”   “不知道……按照脚程,咱们应该在途中相遇才是。”   “是啊,我也正在奇怪,怎么不见了踪迹……你说,会不会是她们觉察到了什么,所以……”   “不可能!”   一名骑士大声道:“子仲不是个有心计的,两位夫人也只是女流之辈,焉得知晓?”   “那怎么办?”   “咱们再往前走走,若是到汉水畔,仍不见踪迹,再回去与廖县长报知。”   “如此,那就再赶一程。”   骑队继续向前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远远的,只听到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响起,渐渐没了声息。   麋竺手脚冰凉,站在雨水中,半晌不动……好半天,他突然抹去了脸上的雨水,跑到马车旁边,跳上车梁。   “咱们走。”   “去哪儿?”   “往北,往西,往南……都可以,只要不是往东就好。”   “兄长,你……”   麋竺不离麋夫人,赶着马车,冒雨向被行进。一直走出了二十余里,他才停下了车仗……   “小妹,咱们该怎么办?”   麋夫人道:“兄长既然有了主张,何必问我?”   “我……”   麋竺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是。他追随刘备整整十四年,可谓是尽心竭力,费尽了心思。连自家的产业都给搭了进去,可而今依旧一事无成。兄弟,成了阶下囚,而自己,恐怕也是有家难回。这样的感受,实在让他不舒服。可要他说背叛刘备,却又于心不忍。   甘夫人听不太明白这兄妹的言语,好奇问道:“妹妹,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姐姐,你以为皇叔如何?”   “皇叔……真英雄也。”   “我亦知皇叔英雄,可姐姐以为皇叔日后,可还能复起?”   “这个……妹妹,你怎么看?”   麋夫人苦涩笑道:“姐姐难道不觉得,真正了解皇叔的人,非是曹操,而是曹朋?自皇叔遇到了曹朋,束手束脚,从未占过便宜。而今,谋取江陵不成,他对荆襄士人的依赖必然更重。只是单凭江夏,却难以阻挡。我以为,皇叔恐难在荆楚立足,到最后……必难有结果。”   “那我们……”   “姐姐,且不说咱们能不能再见到皇叔。   就算见到了皇叔,因为阿斗的存在,也会令皇叔手下四分五裂。为皇叔虑,也是为阿斗考虑,咱们最好还是别再回去。咱们不回去,二叔三叔他们,必然不会再和孔明先生抵触,全心全意辅佐皇叔。说难听一点,将来若皇叔失败,只怕是难留下血脉,倒不如趁此机会离开。一来可以令皇叔不再为难,二来也能使皇叔血脉延续……我记得那曹朋说过,二哥如今在武威做事。咱们可以偷偷去投奔二哥,寻求庇护……勿论皇叔是发达,亦或者……阿斗都能有个安全稳定的环境,为皇叔延续一条血脉……我的意思是,咱们去武威郡。”   甘夫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麋夫人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大了,大的让她有些吃惊,有些恐慌。   自从跟了刘备,勿论刘备是春风得意,或者是落魄江湖,甘夫人从未想过,舍弃刘备而走。   可现在,麋夫人的主意,分明就是要和刘备断绝关系。   这如果换一个人,甘夫人必然怒斥。   但麋夫人却不一样,她同样吃了很多苦,甚至做过阶下囚。她对刘备的敬慕,甘夫人非常了解。而今麋夫人说出这番话语,分明是说……可转念一想,甘夫人又觉得,麋夫人所言不是没有道理。刘备手下那些人斗得很厉害!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因为阿斗的存在才造成。   如果阿斗不在了,自然也就没了那许多分歧。   可是,让甘夫人害死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万万下不得手……毕竟,甘夫人并不是后世那个能不择手段的武瞾武则天。可是,就这样走了?甘夫人又觉得不舍。她看了看麋夫人,又看了看麋竺。   “妹妹,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麋夫人摇了摇头。   “可凉州距离南郡,何止万里。   咱们四人,又如何前往?”   麋夫人脸上,也露出了难色。   是啊,凉州距离这里,路程那么远……麋夫人也好,甘夫人也罢,包括麋竺,虽说是见多识广,却从未到过凉州。更何况,他们身无分文,除了这辆马车之外,再也没有其他钱帛。   买了车马?   那就要徒步而行!   若是盛世,还好说一点。   可如今这是乱世,哪怕曹操治下挺好,恐怕这路途中,也会有很多危险。甘夫人一番话,让麋夫人也为难了。她有急智,同时也有眼光……可是面对这种状况,不免也是手足无措。   “我有一个办法。”   麋竺深吸一口气,“只是有些冒险。”   “哦?”   麋竺轻声道:“夫人可还记得,之前子龙归降,与曹友学约法三章,不与主公为敌。曹友学也说了,会让他前往凉州……如果可能的话,咱们不妨与子龙联络,请他护送我们去武威。   子龙,君子也!   若他肯相助,必无问题。   只看他是否愿意,再助皇叔一回。”   麋夫人和甘夫人相视一眼,却不禁苦笑起来。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荒唐,可就目下而言,却似乎是最好的办法。赵云……已经为她们做了很多,为刘备做了很多。而今,他是否会再帮一次?却尚在两可间,难以了解。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只要赵云愿意帮忙,那么一切事务,也就变得不再复杂。   “如此,就依子仲所言。”   ……   建安十二年十一月,刘备撤离樊城,谋取江陵。   曹朋率四千虎豹骑连夜追击,在长坂坡大败刘备……随后,魏延千里奔袭,自章山渡河,奇袭刘备,化解江陵之危,大败刘备。刘备在江陵败走之后,幸得关羽率部迎接,才算是安全下来。刘琦忙派兵救援,助刘备在安陆稳住了阵脚……十二月,刘磐派人前来江夏,与刘琦结盟。刘磐表示,愿意让出长沙于刘备,协助刘备攻取武陵。在和诸葛亮商议一番之后,刘备答应下来。他率张飞陈到、吕吉廖化,以及马良等人前往长沙……诸葛亮留江夏,与关羽协助刘琦,抵御曹军。与此同时,曹操率领大军,抵达襄阳,荆州就此归降……   曹朋心里,却因为曹操的到来,而有些忐忑不安。   当阳桥,他放走了刘备家眷,这件事肯定无法隐瞒。   天晓得曹操会有什么想法?   曹朋嘴上说不惧,可内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害怕。曹操进驻襄阳当日,曹朋几经思忖,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649章 负荆请罪   入冬以来,天气变幻莫测。   忽而晴,忽而阴,有好几次看天色好像要下雪了,可是到最后,也没有看到半片雪花。然而,在曹操抵达襄阳的当天,初雪终于将临。鹅毛大的雪花,从午后纷纷扬扬开始飘落下来,入夜之后,也未能停歇。曹操没有住在州廨,依旧让蔡夫人母子,留在那里居住……襄阳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不少。包括曹朋收刘琮为弟子的事情,曹操也一清二楚。   对于这件事,曹操倒是没有太在意。   蔡夫人这般作为,其目的非常明显,是想要寻一靠山……   曹朋是他帐下最为得宠的部曲,加之文名在外,蔡夫人这样安排,也是在情理之中。   早在抵达荆州之前,曹操已经想好了对蔡夫人母子的安排。刘琮将承袭刘表成武侯的爵位,拜中郎将,议郎,加诸冶校尉,赏食邑五百户,留守荥阳。这也算是曹操卖曹朋一个面子。你看,我对你的学生,还是很照顾的……当然了,这些职务,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权力。   不管是成武侯,还是议郎,都是虚职。   而诸冶校尉,顾名思义,就是负责冶炼兵器,执掌河一工坊。   可问题是,刘琮根本就不懂这些,也不可能插手道河一工坊的具体事务当中,还是一个虚职。   曹朋定居荥阳,你作为曹朋的弟子,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那里。   你所需要的一切,都不会少你半分。而且在荥阳,顶着曹朋的名号,当地官员也不会为难刘琮。   蔡夫人母子,对此非常高兴。   虽然没有了权力,但荣华富贵却一样不少。   最重要的是,曹操默许了刘琮拜曹朋为师的事情,也就等于是给她们母子增添了一个保障。   只是,曹操并不高兴。   “丞相,友学在外面,已跪了多时。”   “我知道。”   曹操走到门后,从缝隙中向外看去,就见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把天地染白。庭院中,曹朋光着膀子,背着几根荆条,孤零零的跪在那里,那模样看上去,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一肚子的不满,似乎一下子削减了很多。   曹操咬牙切齿道:“若不好好教训他一番,他就不知天高地厚。   以前私纵了吕布家眷,我饶他性命;而今却越发张狂,竟然连刘备的家眷,连带子嗣一同放走,实在是太狂妄了。”   曹朋私纵刘备家眷的事情,瞒不了曹操。   当阳桥头那么多人,有虎豹骑,也有普通的曹兵曹军。谁又能保证,里面没有几个曹操的心腹?曹操还没到襄阳,就听说了这件事情。当他得知曹朋私纵刘备家眷后,勃然大怒!   不过别误会,曹操可不是心疼甘夫人她们。   他虽然好色如命,而且对人妻极为有爱,但也大都是你情我愿,少有强迫的举动。当初他也俘虏过刘备的老婆,到头来还不是还给了刘备?固然,当时曹操有心招揽刘备,可祸不及妻小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懂。若非不得已,他也很少做那种灭门的事情。别看三国演义中动辄就是满门抄斩……实际上,曹操在位的时候,若非不得已,他是不会下达这种命令。   曹操恼怒,是恼怒曹朋的肆意妄为。   就算是要放走刘备的老婆孩子,也应该是我来做……   你可倒好,连通知都不通知,便在战场上直接给放走了。如果你是因为贪恋美色,我也能接受。但你只是为一员武将,就做出这种胆大的举动。若不给曹朋一些教训,日后岂不是没了法度?   曹操已经想好了,到了襄阳,一定要好生教训曹朋。   哪知道,不等他开口,曹朋就自己送上门来。而且还是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光着膀子跪在外面。这也让曹操的心情好转了不少……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原来你这小子,也知害怕。   这样一来,曹操的心情倒是更舒爽了一些。   他对值守在身边的许褚道:“仲康,让那混账小子,给我报门进来。”   这两年,许褚和典韦临战的机会渐渐少了。不过每逢战事,这哼哈二将犹如两尊门神,必然跟随。曹操自己呢,也是如此!若身边没了典韦许褚,就会感觉到很不安全,甚至彻夜难寐。   今天正好是许褚当值,就见他走出房间,笑呵呵的来到曹朋身边。   “友学,丞相要你,报门而入。”   一般而言,这报门而入是一个带有极端侮辱意味的命令。只是这于曹朋来说,在这狭小的庭院里,也没有什么外人。曹操还是给他留着面子,早早让一干近卫撤离,只有心腹跟随。   所以,这‘报门而入’,更多是为了警告曹朋,而非侮辱。   曹朋在雪地里跪了许久,着实冷的不轻。也是他身子好,这些年来修习五禽戏和白虎七变,更大大改善了体质,让他得以能坚持下来。可即便如此,长时间的跪在雪地里,还是把他懂得脸发白,嘴唇发青。听到许褚的话,他连忙站起来。可身子僵硬的很,险些一头栽倒。   许褚伸手,搀扶着曹朋。   “你这孩子,怎地……每每把你放出去,你做的很好,却总要惹出祸事。”   “这个……”   “好了好了,快些进去吧。”   曹朋活动了一下四肢,咳嗽一声,向前迈出一步,同时大声道:“末将曹朋,拜见丞相。”   屋子里没有动静!   “末将曹朋,拜见丞相。”   曹朋又走了一步,屋子里还是没有动静。   就这样,曹朋一连喊了七次,曹操总算是开口道:“混帐东西,还不进来。”   曹朋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房间里,两个小校迎上来,一个为他解下身上的荆棘,另一个则持一件棉袍,披在了曹朋的身上。小校把荆杖放在了曹操的身边,朝曹朋一笑,退出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了曹朋和曹操两人。   曹朋站在房间里,一个劲儿的哆嗦。头上的雪花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板上。   屋子里,有六个火盆,令房间里非常温暖。   曹操看着曹朋那狼狈的模样,突然间哈哈大笑,从大椅上捡起一块干燥的面巾,扔给了曹朋。曹朋连忙接过来,擦了擦脸,又把湿漉漉的头发抹干。小心翼翼把面巾摆放在一旁,而后匍匐在地,恭敬地说:“谢叔父不杀之恩。”   “我何时说过,不杀你了?”   “叔父赐朋面巾,乃是对朋的爱护。   若要取朋性命,又怎会如此?”   “我那是要你死得体面一些。”   曹操话说完,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对曹朋,也不知为什么,曹操就是生不起半点怒气。他深吸一口气,颇有些哭笑不得问道:“好了,现在告诉我,为何要放走刘备的家眷妻小?   我听说,你是为一武将,才如此做?”   “叔父,得刘备家小,又有何用?”   “这个……”   曹操一怔,搔了搔头,“总是能有些用处吧。”   “叔父当知,那刘玄德薄情寡义,乃是天底下最无情的男子。   他能说出‘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的话语来,就说明他对妻儿并不重视。此人,乃枭雄也,善沽名钓誉。丞相若以常理而推论,并无太大意义。   即便是得了他家眷妻小,也不会让他屈服。   相反,还会使丞相蒙受骂名;杀之,不祥;不杀,留之无用……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们离开。”   曹操看着曹朋,不置可否,也不言语。   曹朋接着道:“叔父当知,夏侯子幽?”   “你是说,河西统兵校尉夏侯兰,当年那个和你打赌输了,做你家臣的夏侯子幽?”   “正是。”   “刘备帐下,有一悍将,骁勇异常。   此人名叫赵云,与子幽师出同门。子幽曾拜托侄儿,若遇到赵云,最好能劝他归降……可是,那赵云却是个死心眼儿,也不知他究竟看刘备哪里好,对他忠心耿耿。小侄见他武艺高强,实不忍坏他性命。加之子幽曾经托付,小侄思来想去,也只有用这个办法让他归降……   不过,小侄放走刘备家小,却还有一层意思。”   曹操说:“你这厮,生得七寸不烂之舌……我倒要听听,你能巧舌如簧,说出个什么道理。”   曹朋深吸一口气:“据侄儿所知,刘备帐下,并非一心。   刘备自涿郡起兵,于徐州崛起,转战北方,最终落户荆楚。其部曲来自五湖四海,彼此间矛盾重重。此前,有荀谌在,所以刘备无需为这些事情担心,荀谌足以压制住重重矛盾。可现在,诸葛亮为刘备谋主,此人足智多谋,常自比管仲乐毅,才华卓绝。只是他才能虽高,但资历却浅。刘备来到荆楚之后,招兵买马,广纳贤臣。如此一来,也使得他旧部人马,和荆襄士人产生矛盾。此前甘夫人诞下一子,名为刘禅;而向三夫人也诞下一子,名为刘理。   为此二子何人为嫡,刘备的部曲有许多冲突……   而今放他们回去,就为了要让刘备的帐下,继续争斗。他们争斗的越狠,于叔父岂不是越有好处?”   “这个……”   曹操不由得紧蹙浓眉,陷入沉思。   曹朋说的有道理,这些事情,他也曾听说过。   甚至在出征前,郭嘉也曾为他分析,其中就谈到了这件事。   如今听曹朋说出来,他也觉得颇为赞同。   于是,曹操沉吟片刻,抬起头来。只是看曹朋露出得意之状,曹操这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言那赵云武艺高强,干脆就让他来我帐下效力。”   “啊?”   曹朋一听,就苦了脸,“叔父,不是我不愿意让赵云效力,只是我刚才也说了,那家伙是个死脑筋……他投降,是出于无奈。此时若用他,并无任何好处。再说了,这赵云武艺虽好,尚不足以独当一面。倒不如让他留在我身边,待侄儿好生磨砺他一番,再与叔父大用,如何?”   曹操只是觉得,赵云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他也听张郃说过,此人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斩杀曹将数十名,寻常兵卒不计其数。此外,有至少五六十个虎豹骑骑士,死在他的枪下。由此可见,这赵云的确是一员骁将……但骁勇归骁勇,并不代表曹操一定要用他。曹操身边,尚有典韦许褚,未必就属于那个赵云。而他帐下猛将如云,不说那张辽徐晃,于禁李典,张郃乐进等人,但只是本家,就有曹仁曹洪曹纯曹休曹真和曹朋等……特别是曹朋,同样有万夫不挡之勇,曹操倒也真不算太看重赵云。   他只是想要恶心一下曹朋,免得他太得意。   见曹朋一脸的苦相,曹操乐了!   “罢了罢了,此前我从你那里抢走了一个甘兴霸,就让你嘀咕了许久。   如今要再抢了你的赵云,岂不是又要被你说三道四?你既然想要磨砺他,就留在你身边好了。   不过,他毕竟是降将,如你所言,降你也是迫于无奈,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末将省的!”   曹朋拱手道:“家父前些时候派人送信,说武都马超,这几年得张鲁支持,渐渐恢复了元气,兵强马壮。那锦马超,也是骁勇之人,家父身边虽有良将,但能抵住马超者,并不太多。侄儿想让赵云前往凉州,协助家父抵御马孟起。有赵云之雄武,加之元直等人出谋划策,必可令关中万无一失。”   “嗯,这倒也是个可行的办法。”   曹操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于是便点头答应。   曹朋身边尚有黄忠和庞德,足以应付那些家伙。而今,他已命此二人为虎骑郎将和豹骑郎将,官职虽说不重,但论权力,去比的是北军七校。北军七校尉,也不过是执掌两千人而已。   而虎骑和豹骑,在曹操抵达之后,各五千人,比之北军七校尉所辖兵力更多。   更不要说,虎豹骑的性质,远非北军七校可以相提并论。若论重视,曹操对虎豹骑更甚一筹。   “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曹操想了想,沉声道:“不过你之前立下那些功劳,却不会计算其中,你自己心里清楚就是。   明日子和就会抵达襄阳,我已罢去了他南阳太守之职,使他前往汝南。   这南阳郡校尉,还有南郡校尉,我会另行安排……子和也将卸任虎豹骑大都督之位,你就接替他的职务吧。   这几日,你驻扎城外,听候调遣。   今荆州新附,百废待兴,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带虎豹骑,巡视南郡,清剿盗匪,必不可使其乱了而今的局面。待来年开春,会有益州使者前来,到时候你就代我,去接待一下吧……”   练兵?   这是本份。   曹朋并不奇怪。   只是,这益州派遣使者前来,又是怎么回事? 第650章 益州来使   随着曹操进驻襄阳,曹军二十万人马浩浩荡荡,进驻荆州。   曹操旋即下令,以赵俨为都督护军,以曹纯、乐进、张郃、朱灵、李典、冯楷和路招七路兵马兵进,扫荡荆楚残余的反抗力量。徐晃为奋威将军,屯扎中卢负责清剿襄阳附近的盗匪,保证襄阳地区的安全稳定。   对于这个命令,曹朋欣然接受。   此前他立下许多功勋,曹操没有予以任何封赏。也许在别人眼里,曹操这样做,有些怠慢了曹朋。可是在曹朋看来,曹操如此安排,是对他最大的保护。这说明,曹朋私纵刘备家眷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将来万一有人说起来,曹操大可以用‘功过相抵’四个字解释。而且,荣升虎豹骑大都督,本就是曹操对曹朋最大的奖赏。这个职务,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出任。   即便是亲如曹真,当年也只是一个副都督的职务。   而此前出任大都督的曹纯,则是曹操而今的心腹。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曹朋已彻底融入丞相府核心的位置。   “你是说,甘夫人和糜夫人,都没有回去?”   刚安定下来,赵云就前来报到。   经过长坂坡一场惨烈厮杀,赵云迫于无奈而归降曹朋。内心里,也着实经历了一阵子的波动,甚至在最初几日,茶饭不思。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赵云也渐渐的冷静下来。曹朋没有给他任何的安排,只是让他统帅白驼兵,负责白驼兵的操演。本来,这是黄忠和庞德的责任,可经过南阳一场磨练之后,庞德不可能继续留在曹朋身边,早晚会被曹操予以重任。   这一点,曹朋已经和庞德谈过。   庞德内心里,不是很愿意离开曹朋,奈何曹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了庞德。   若庞德离开后,曹朋身边也只剩下黄忠。依着曹朋的意思,是希望把黄忠也推荐给曹操,可是黄忠不太愿意。荆州归降之后,黄忠似乎变得开朗许多。而今,他最大的心愿,是能陪着曹朋前往凉州,建功异域。所以,曹朋也就顺从了黄忠的意思,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王双率部,已抵达襄阳,为曹朋亲兵牙将。   但黄忠有点不太放心,认为王双虽勇,却不足以统帅白驼。   而今曹朋以真两千石的俸禄,可以组建一千人的亲军。而这支亲军,就名为白驼,飞驼兵人数没有增加,但是也会加以调整,人数增至五百。也就是说,曹朋手中,有一千五百亲军,加上虎豹骑八千人,兵力几近万人。赵云暂时统帅白驼兵,黄忠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赵云的武艺,已得到了他的认可。   赵云来拜见曹朋,也是经过了反复的考虑。   之前,麋竺带着糜夫人和甘夫人母子突然来到他面前的时候,着实让赵云吓了一跳。他收留了麋竺四人,可心里面总是有些忐忑。毕竟,他已经归降了曹朋,再收留旧主家眷,似乎有些不妥。可是,昔日的情分,让赵云又无法拒绝。麋竺说出来的理由,更让他难以推拒。   “我若返回江夏,则皇叔必败。”   麋竺面带苦涩笑容,对赵云解释道:“两位夫人也是考虑良久,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来,她们不回去,可使皇叔帐下,再无矛盾,可以全力应战;二来,若皇叔败了,也能为皇叔留一条血脉。”   赵云,真的为难了!   在考虑了许久后,他最终拿定主意,找曹朋说明情况。   若曹朋能接纳,他便死心塌地为曹朋卖命;如果曹朋……他就带着糜夫人甘夫人,远赴西域,从此不再返回中原。   听了赵云的解释,曹朋无奈的摇了摇头。   “子龙,你这是在让我为难啊……我当初放走了夫人们,已经是杀头的大罪。如今,若再收留两位夫人,还有那位阿斗公子……也罢,送佛送到西,这件事我权作不知。两位夫人和麋子仲先生已战死于乱军中,你过些日子,带他们前往凉州,就去武威郡,投奔麋芳吧。   那家伙在武威,做的挺好。   但如果你们有什么异心,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凉州那边,皆能人。我丑话说在前面,一旦被我发现他们有不轨举动,我必取他一家性命。”   赵云连忙跪倒在地,“公子大德,云敢不肝脑涂地以报效?   请公子放心,夫人们已心灰意冷,而麋子仲麋先生,乃君子,绝非那种善以阴谋之辈……”   曹朋一听,却笑了。   “却不知当年刘备在徐州时,如何得到的下邳?”   这是一桩往事。   当初吕布遭难,刘备收留。   后吕布夺取了下邳,把刘备驱逐走,从此展开了无休止的争斗。曾有一次,吕布击溃了刘备,将麋竺等人俘虏。但吕布并未杀死麋竺,反而委以重任。不想刘备复夺下邳时,吕布出战,麋竺突然造反,将城门关闭,使得吕布惨败,险些送命。那场战斗,早已成了过往云烟。曹朋突然提起来,就是告诉赵云,麋竺这个人,也并不是看上去那样温文尔雅,同样心机深沉。   赵云听罢,一咬牙,拔出惊鸿剑。   他割下了一缕头发,沉声道:“云今日割发立誓,若麋竺胆敢耍弄心计,即便千万里,云誓杀之。”   曹朋点点头,“子龙心里清楚就好。”   ……   就这样,赵云在数日后,率白驼兵前往凉州,听从曹汲任命。   白驼兵一走,曹朋倒也不觉得什么。他命王双征召兵卒五百人,与飞驼兵合而为一。黄忠为护军中郎将,统帅飞驼兵,而王双作为副将,协助黄忠。又三日,曹操下令,任庞德为荡寇校尉,独领一军,与乐进联手,进攻乌林。庞德内心里虽然不舍,却也知道,曹朋是为他的未来着想。   昔日,甘宁跟随曹朋三载,而今为淮南郡太守。   今日,又有庞德入仕,率部出击……   在他们的身上,都留有深深的曹朋印记。他这次领兵出击,不仅仅是为自己谋取前程,更代表着曹朋的脸面。一如当初甘宁那般,甘宁给曹朋的脸上增了光,现在也轮到了庞德效命。   庞德离去后,曹朋旋即向曹操拜请,任黄忠为虎豹骑副都督。   他将统帅三千虎骑骑士,而剩余五千豹骑骑士,则归于曹朋统帅。在襄阳驻扎了几日,曹朋便得到了曹操的命令,命他移驻樊城,协助徐晃,清剿襄阳周遭盗匪,维持襄阳的稳定繁荣。   建安十二年十二月中,刘备与孙吴联手,共击武陵。   乐进庞德,旋即出击,与刘备鏖战于西陵县……   “公明大哥,你是说刘璋已派过了使者?”   在抵达樊城之后,徐晃便来拜访。   论官职大小,应该是曹朋拜见徐晃。可是曹朋而今的名声和资历,丝毫不逊色于徐晃,而且若以亲疏远近来论,徐晃远不似曹朋那般,得曹操的看重。   如今徐晃,也是功劳显赫,地位非凡。   幽州之战结束后,曹操论功行赏,分封五子良将,徐晃名列其中。   这五子良将,分别是张辽、徐晃、甘宁、乐进和于禁。与历史上的五子良将相比,唯一的偏差,就是张郃未能入选。也难怪,此时的张郃,尚不是历史上那个被诸葛亮极为忌惮的张俊乂。而甘宁的功劳名声,包括资历,又远非张郃可以比拟。特别是驻扎合肥之后,甘宁与江东交锋,大大小小近百战。胜多负少,保得淮南之地安宁,令孙权不敢窥视合肥,声名响亮。   而他又是曹朋推荐来的人,自然甚得曹操信赖。   加之甘宁的背后,还有黄承彦这种新兴的颍川名士为他说话,相比之下,张郃明显有些不足。   徐晃来拜会曹朋,一来是为了拉近关系,二来也是希望,在日后的合作能更加默契。   两人坐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便谈到了益州来使。   之前,曹操曾对曹朋说过,让他负责接待益州来使。可事实上,曹朋对这件事情,有些拿捏不住。   看曹操的意思,似乎不太待见益州来使。   可问题是,历史上益州来使,好像是在赤壁之后,怎么现在就出现了?   曹朋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历史,是三国演义中的历史,而非真正的三国历史。   徐晃点头笑道:“丞相返回许都之前,刘璋就秘密派遣使者,与丞相联络。后来,丞相幽州大胜,取袁熙首级,刘璋又派了别驾从事张肃,带着一些辎重前来拜会……当时丞相刚返回许都,见张肃前来,也很高兴,就加封刘璋为振威将军,任张肃为广汉太守,赏赐钱帛无数。   可没想到,这刘璋竟然贪婪成性,以为丞相对他有所畏惧。   这不,丞相还没有进驻襄阳,他就遣人来,告之丞相,他派了别家从事张松前来,为丞相道贺,同时还有一些辎重奉上。   上次,他用了三百车破烂,换走了一个振威将军,还有一个广汉太守。   同时丞相赏赐他的东西,差不多有三千金之多。可这家伙居然不满足,又来向丞相讨要好处。”   “你是说……张松?”   曹朋心里一咯噔,抬起头来,看着徐晃。   “是啊!”   徐晃点头道:“我打听过,好像就是叫做张松,字永年,是益州名士。   对了,先前来出使的张肃,就是那个被封了广汉太守的家伙,便是这个张永年的兄长……”   曹朋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张松这时候就来到了荆州?   历史上,张松应该是在赤壁之战结束后,出使许都。   其人桀骜不驯,令曹操极为不满,于是拿出《孟德新书》炫耀。不想那张松有过目不忘之能,瞬间把孟德新书通篇记下,而后背诵,说曹操是抄袭别人。惹得曹操把那孟德新书毁掉。   当然了,如今曹操即便是想要毁掉,也不太可能。   早在建安十一年初,《孟德新书》和《三十六计》就被曹朋以活字印刷之术刊印,并向外发行推广。首批一千五百册《孟德新书》和八百册《三十六计》早已经流通与市面之上,无需担心张松投机取巧。   曹朋所考虑的,是张松身上那张《西川地形图》,以及他在西川的人脉。   根据李儒送来的情报,益州而今的经济,极为混乱。随着大量的劣币投入益州,而曹操自建安十年开始整顿货币之后,益州的市场上充斥着大量的劣币,使得物价较之五年前,上涨了五倍之多。而且这个局面,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刘璋虽然有所觉察,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同样,河西商会通过过去五年间的不断交易,将益州大量财富输送到凉州。   这些财富,对于凉州而言,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曹汲在过去几年中,大面积推广桑基鱼塘,果基鱼塘,以及桑蚕纺织等事务,需要花费大量钱帛。虽说有关中世族的协助,但对于广袤的凉州而言,毕竟杯水车薪。据王双此次带来的账册,过往五年,曹汲在凉州投入近三百七十万贯。其资金的总额,甚至比许都一年的税赋还多,而凉州也因此有了巨大改变。   凉州的富饶和繁华,加速了河西商路的进一步开发。   这种良性的循环,令得凉州潜力无限……与之相对称的,便是益州的衰落。   据说,益州而今有不少人,对刘璋心生不满。老牌的益州士人相对好一些,可是新一辈的益州士人,对刘璋已生出了抵触的情绪。   按照历史的发展,张松是因为刘璋无能,而生出反意。   那么现在,益州面临这样的困境,张松是否会对刘璋生出不满情绪?   对此,曹朋也有些拿不到主意……   送走了徐晃之后,曹朋又带着王双,巡视了樊城的守御。偌大的樊城,在经历了刘备逃离,迁移百姓的事件之后,变得冷清许多。虽然后来,王威率部追击江夏路,夺回了不少百姓,可是比之早先的繁华和热闹,却明显不足。登上城楼,曹朋鸟瞰冷冷清清的樊城城市。   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感叹,回身对王双道:“刘备不除,必为国之大患。”   “公子,而今丞相大军来到,何不趁机消灭刘备?”   “消灭刘备?”   曹朋苦笑一声:“却谈何容易!”   刘备没有得诸葛亮之前,便纵横天下。   而今有了诸葛亮,更如虎添翼……要消灭此人,绝非一桩容易的事情。还要看曹操接下来会如何计划……赤壁之战,赤壁之战!曹朋长出了一口气,怎样都不能让那赤壁再次重现。   只是,这件事该如何与曹操说明呢?   曹朋心里面,还有些迟疑……总不能过去告诉曹操:你不能中连环计,你最好要小心那周公瑾。   和曹操见了几面,曹朋能感觉得出来,曹操而今,有些志得意满。   后世对曹操在赤壁之战的失败,有种种解释。   有的说曹操是因为得意忘形,也有的说,曹操失败,是因为时疫发生……曹朋记得,曹操曾把失败的原因,归结于疾病。他曾写信给孙权:赤壁之役,值有疾病,孤烧船自退,横使周郎虚获此名。   意思是说:所谓的火烧赤壁,根本不存在。   那把火是我烧的,结果却成就了周瑜的威名……   这是事实?亦或者是曹操的推脱之言?   曹朋也不太清楚。   不过既然突然想到了这件事,那曹朋就不敢掉以轻心。   “对了,明天派人去襄阳,询问一下,华佗、董晓、张仲景,何人随军前来。   南方气候多变,北人未必能够习惯,需小心时疫发生……另外,你立刻安排人,求购治疗时疫的药物,越多越好,不必在意钱帛!嗯,此时可以让从之出面,与刘聪联手在各地求购。”   “喏!”   王双跟随曹朋日久,对于曹朋的命令,绝不会有半句疑问。   他是曹朋的家臣,但如果论资历,恐怕也就是当年的夏侯兰周仓这些人,比他的资历老一些。余者,皆不如王双的资历。他很清楚,什么时候可以发问,什么时候不可以发问。曹朋虽不是以命令的口吻说出,但王双却知道,这件事情,他只需要去执行,不用去过问原因。   巡查了一圈之后,曹朋准备返回府邸。   在路过城门口的时候,忽听一阵喧哗……   “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奸细!”   “怎么回事?”   曹朋停下脚步,举目看去。   只见城门口,灯火通明。一队军卒围成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双立刻跑过去询问缘由,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傅龠押着一个男子,匆匆的来到曹朋面前。   “傅龠,这是何人?”   “回禀大都督,末将刚才在城门口巡查,发现此人鬼鬼祟祟。   上前盘问时,却注意到,此人虽是关中口音,却夹杂着益州的口音。问他时,他又不肯说明,说要面见大都督。末将正准备把他拿下,而后通禀大都督知晓……不想大都督却来了。”   曹朋闻听一怔,示意傅龠将那人放开。   火光中,却见此人身高在八尺左右,体型略显纤瘦。   看年纪在三十出头,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一双丹凤眼,两道浓眉,鼻直口方,颌下一缕黑须。   身着一身粗衣,却无法掩饰那卓尔不群的风范。   曹朋眼睛一眯,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有何事见我?”   “你又是谁?”   “大胆……此乃我家大都督当面。   你刚才不是说要见大都督吗?怎地如今见了,却不拜见?”   “你,是曹朋?”   那人盯着曹朋,沉声问道。   观其态度,不卑不亢,气度不俗。   曹朋一摆手,示意兵卒退下。他上前两步,朝着那人一拱手:“在下正是曹朋,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第651章 分崩离析的前兆   “在下受玄硕先生所托,有书信为证。”   来人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却说出了一个让曹朋吃惊不已的名字。   玄硕先生?   那不就是李儒!   李儒早两年离开河西,前往成都主持大局。这两年来,他很少有书信传送,曹朋也只是从河西商会那边传来的消息,得知李儒的状况。据说,李儒在成都混的不错,颇有些如鱼得水的感觉。   而他在成都所用的名字,正是玄硕。   “先生,请随我府衙一叙。”   曹朋摆手,请那人和他一同离开。   来人倒也没有客气,从一名扈从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与此同时,曹朋又夸奖了傅龠几句,让他带人继续巡查,便领着亲随离开。一路上,曹朋和那人没有交谈,只是默默的行进。   来到府衙,曹朋请来人和他一同到书房说话。   他让人准备了蜜浆水,喝了一口之后,道:“书信何在?”   “书信在此。”   来人从衣袍的夹层里,取出一封信来。看得出,他很小心,在夹层里还专门有做了一个夹层。如此一来,即便是有人撕开了衣袍的夹层,还有一层掩护。他把信双手呈递到曹朋的面前,曹朋接过来,却没有立刻打开观看,而是把书信放在案上,目光炯炯,凝视着来人。   “还未知,先生大名。”   “在下法正,扶风郿人。”   这原本只是一次非常普通的通报姓名,却使得曹朋心里一颤,手指敲击书案的节奏,也为之一乱。   “法正,法孝直?”   这一次,却轮到法正吃惊了。   “公子也知法孝直吗?”   我当然知道,我怎可能不知道。   你这家伙,可是刘备入主西川,建立蜀汉的元勋功臣。刘备夺取益州成功,便授予法正高位,在蜀汉集团当中,地位仅次于诸葛亮。后来,又是这法正献策,鼓动刘备攻取汉中,并献计斩杀了夏侯渊。刘备资历汉中王以后,法正被任命为尚书令,护军将军……对于法正的奇谋妙策,连诸葛亮也为之赞叹。这样一个人,曹朋又怎可能不知晓他的名字和来历呢?   不过,法正不是益州人吗?   怎地听他口音,却好像是关中人士……而且他自己也说,是扶风郿人。这个‘郿人’,是扶风郿县人士的意思。这家伙是关中人士吗?亦或者,和那历史上的法正,并不是同一个人?   可他也说了,他叫法孝直嘛!   又是从益州而来,想来不会有错。   想到这里,曹朋已经站起身来,绕过书案走到法正面前,“未想竟是孝直先生当面,朋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法正闻听,不由得心里一阵激动。   他连忙还礼道:“法正不过一卑贱之人,焉得公子如此大礼?”   法正并不是客套,而是发自肺腑之言。他原本是扶风郡郿县人士,其父法衍,也是当时关中高士。后来因得罪了权贵,而罢官去职,最后郁郁而终。在建安元年时,关中大乱。汉帝东归,李傕郭汜又生了矛盾,相互攻击,令关中大地,狼烟四起,混乱不堪。在这种情况下,法正和同乡孟达,一起入蜀避难,投奔了刘璋。   哪知道,到了成都,法正才知道世事艰难。   他没有任何根基,虽被刘璋收留,却不得刘璋看重。相比之下,同乡孟达因武艺卓绝,从军而得重用,被刘璋的心腹大将张任所看重,提拔为校尉。法正靠着孟达的接济,在成都勉强过活。不过,也因为这段时间的落魄,他倒是结实了不少成都名士。即将到来的张松,便是其一。   建安七年,法正在益州滞留七载,才在张松的推荐下,被任命为新都县令。   只是,那新都也是个极为复杂的地方,法正本身也不是一个善于内政治理的人物。面对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在新都待了三年,最后不得不黯然离开。不过幸有张松帮衬,回到成都之后,又担任了代理军议校尉。   什么是军议校尉?   简而言之,就是类似于后世参谋的职务。   军中有事情的时候,你过去旁听一下,提一些建议。当然了,会不会被采纳,是另外一回事。   后世不是有一句话吗?   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   更何况法正这个军议校尉,还是个代理。   他即便有好的主意,谁又会放在心上?所以说,这个军议校尉的职务,其实就是看在张松的面子上,给他的一个职务。俸禄不过六百石,在成都那种繁华之地,生活艰难可想而知。   而李儒开始搅乱益州经济之后,成都的生活费用也随之高涨。   法正虽然不需要靠别人的救济,可是想在成都生活,却也是大不易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法正认识了李儒。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李儒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 叫袁玄硕,颇有能力。李儒用整整一年的时间,考察法正,发现此人有奇谋,非比等闲。   于是便开始试图拉拢法正,渐渐的试探出了法正的心思。   曹操征伐幽州,在淮南设立三郡;曹朋入主南阳,与刘备交战不止……在这种状况下,刘璋却不是考虑着如何发展壮大,平抑成都飞涨的物价,反而大肆谋取私利,想着偏安一隅。   法正觉得,跟随刘璋,难有作为。   和李儒的几次交谈中,不自觉的便流露出了想要另寻明主的想法。   可是,投奔何人?   刘备?   而今连一个容身之所都没有,法正并没有考虑。   那么孙权?   虽说孙权手握江东六郡,却由于地域限制,同样很难壮大。长江天堑固然给江东六郡以屏障,同时也阻隔了江东谋取中原的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可以选择的,只有曹操一人。   偏偏这曹操手下,能人无数。   法正一没有名气,二没有靠山,三没有资历,想要立足也非常困难。   用一句很‘三国’的话来说,那就是:苦于没有引介之人……   同时,他对曹操也不太了解,搞不清楚这曹操,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这时候,李儒便为他提出了建议。   “我听人说,曹丞相手下有一人,才情卓绝,胸怀乾坤。   他乃曹丞相本家,甚得曹丞相信赖。曾做陋室铭,爱莲说,被世人所称赞,品德高尚;此人有三篇文章传世,为天下读书人所知。曾助其兄长,建设海西,造就如今之两淮富庶之地。   此人重义,只因当年吕布借他二百虎贲,在吕布死后,拼着身家性命,送吕布家眷远赴海外。   此人重情,因结义兄弟被人所害,不惜抛弃学业,出山报仇。   此人有大德行,官渡之战时,斩颜良,诛文丑,为酸枣数万百姓之性命,长跪堂前,使得曹丞相不得不同意,护送百姓撤离。延津一战,此人不顾性命,将曹丞相从危难中解救出来。可又因为其家人长者被人所害,一怒之下怒闯护国将军府,斩了那刁奴,幽居三年。   此人有大义!   当年临沂侯刘光出使匈奴,为保住朝廷颜面,舍生忘死。   后出镇河西,安抚羌胡,稳定边塞,战马腾,取金城,复夺陇西……   若孝直能得此人看重,则必能有大前程。我听人说,凡他门下所出,而今最差的也是个千石大员。   不知孝直可有意向?”   法正一开始还有些迷糊,可听到后来,恍然大悟。   “先生所言,莫非那大名鼎鼎的曹三篇,公子朋吗?”   法正是关中人,对于关中这些年来的状况,也颇为关注。关中在曹氏父子治理下,繁荣稳定……而当年那被人称之为苦寒之地,荒蛮之所的凉州,而今也变成了一块繁华之所。特别是河西商路的开启,连通西域和中原。想当年,班定远置西域都护府,却在百年前断绝了和中原的联系。河西走廊开启,令整个关中受益匪浅。更重要的是,随着河西商路重启,西域三十六国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在去年,龟兹、大月氏等国,纷纷派遣使者,请求归附。   昔日大汉雄风,似乎又再现端倪。   而这一切,盖因曹氏父子在凉州投入了大量心血。   古人的故土之情,远非后世人可以想象。法正在李儒的劝说下,动了返回家园的心思。   于是,在建安十二年开春,法正便立刻成都,重返关中。到了老家郿县之后,他才知道家乡的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而曹朋当年倾力营建河西的好处,历经曹汲数载经营,也初显端倪。   建安十一年,凉州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丰收。   人口自建安九年,曹朋离开时的二百余万,增加至近五百万,已隐隐比肩豫州和益州人口,甚至超过了益州的人口总和。曹汲在凉州,未动一兵一卒,可是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势力,让西域三十六国胆战心惊。很多西域商人都愿意来中原做事,也为关中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关中人口在建安十二年时,达到三百万。   也就是说,算上凉州,八百里秦川人口总和近千万,和整个中原人口,基本持平。   当然了,这巨大的人口基数背后,不可避免的会有无数血泪史。曹朋当初设立了贩卖人口的政策,在檀柘等人的帮助下,从漠北草原上掳掠来的奴隶已超过百万之众。这,又是何等可怕的一个数字。一百万奴隶,也就预示着,无数家庭的破灭。曹朋耗费大量的资金,换来了整个关中的平稳。河西郡的面积,已慢慢的走出了石嘴山口,向漠北地区扩展开来。   可以说,只要曹操愿意,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在关中征调数十万大军,马踏塞北。   如此辉煌政绩,让法正心悦诚服。   在三思之后,他最终决定,前来襄阳投奔曹朋。   虽说他的最终目的,是为曹操效力。而且他也知道,投奔曹朋,他的身上必然会有很重的曹朋烙印。可那又如何?似他这种毫无根基,毫无名气,毫无资历的三无人员,若没有一个靠山,休想成就大事。曹朋别看是曹操的臣子,可是从曹操对本族的关爱来看,到了曹朋的帐下,就等于是进入了曹操的派系。可别忘了,曹朋还是曹操三子曹彰的启蒙老师……   这种亲密的关系,注定了曹朋日后,根基深厚。   有这么一个靠山在,自己也能够有更大的前程……   不过,在见到曹朋之前,法正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   他手中虽有李儒的介绍信,可却不知道李儒究竟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李儒肯定和曹朋有关联,再多的事情,可就不太清楚了。而他又没有见过曹朋,对曹朋的了解,大都取自传闻。   曹朋,能看中我这个三无人员吗?   法正有些迷茫。   哪知道,见到曹朋之后,曹朋根本没有去看李儒的书信,竟然知道他的表字。   法正心里激动万分,一块大石,也随之放回肚中。   曹朋笑道:“朋当年为河西太守时,曾闻司隶校尉张既张德容先生提及令尊之名。德容先生还说,法孝直有大能,可惜远赴益州,不得为家乡出力,非常遗憾。原以为我离开关中,再难与孝直相会,却不想在这樊城,能见到孝直,岂不是天赐孝直助我?呵呵,此朋之幸也。”   张既,原安定太守。   建安十一年,替卫觊而出任司隶校尉一职。   曹朋也是没有其他的主意,只好借用张既之名。而且,这也是最好的一个借口,张既本就是关中人士,而法正也不可能跑到张既跟前,问张既说:你是不是在曹朋面前夸赞过我呢?   法正闻听,不禁喜出望外。   心中的疑惑也随之消失,原来是张既向曹朋介绍过我。   怪不得曹朋没有看那封介绍信,便知道我的名字。同时,在法正的心里,对刘璋更多了几分怨恨。   也难怪,法正这些年来,在刘璋的手下,可是被压制的不轻。   而今能得别人重视,心里在感激的同时,也就对刘璋有了怨念。   曹朋肃手,请法正落座。   他这才拿起李儒的那封书信,就着灯光看去。   李儒在信中大力赞扬法正,说此人能力卓绝,不逊色庞统。曹朋轻轻点头,仔细的看了一遍之后,将书信放在灯前,烧了。这种东西,心里知道就好,最好不要留下什么痕迹和证据。   “先生能来助丞相,乃丞相之幸。”   曹朋这句话,可不是乱说。   在《华阳国志》里,曾记载着一段曹操对法正的评价:吾收天下奸雄略尽,独不得法正邪?   这华阳国志的内容是否属实且不说,但由此可见,曹操后来对法正也是极为赞赏。   不过,现在的法正,想要在曹操帐下得重用,并非一桩容易的事情。曹操有荀彧筹谋后方,有郭嘉、贾诩等为其出谋划策,有荀攸为参谋长,有程昱可正律法森严。这五大谋主,而今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特别是郭嘉,并未如历史上那般早亡,更显出曹操身边人才济济。   法正一个三无人员,在这种情况,想要进入曹操的核心权力圈子,的确是很困难。   哪怕是曹朋举荐,曹操也不可能马上重用。   所以,曹朋开门见山的说:“孝直的谋略,朋深信不疑。   然则冒然举荐,恐丞相未必看重。毕竟孝直如今寸功未立,丞相有心重用,怕也难以服众。”   曹朋这是掏心窝子的说话,法正听了,也是连连点头。   “正也知此事。”   曹朋笑了笑,摆手打断法正的言语,“孝直大才,朋早已知。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敞开来说才好,以免孝直心生误会。丞相进驻襄阳,早晚必有大战……朋忝为虎豹骑大都督,到时候也会上阵搏杀。若孝直不弃,朋希望能得孝直之谋,助我一臂之力。想来你也知道,我之幕僚,大都在凉州。而身边之人,有汉升勇猛,有王双忠直,也有寇封为地头蛇。只缺一能为我分担忧愁,出谋划策之人,故想请孝直留下,可否?”   曹朋把话说的很明白。   你有才能,有才干,我很清楚。   但是我现在不会推荐你……曹操谋取荆州之后,仅荆州士人,就提拔了十五人,这些都是有名望的主儿。你却不一样,你没有名望,没有资历,就算让你占居高位,也必为人所忌。   法正点点头,深以为然。   “能为公子分忧,亦正三生之幸。”   曹朋不由得哈哈大笑,“我得孝直,如虎添翼!”   这句话很老套,可也说出了曹朋的心事。   在出任南阳郡太守以后,虽说也得了不少人帮助,比如邓芝,比如杜畿,比如卢毓……可这些人,终究算不得谋主。邓芝相对好一些,似卢毓,在后世那就是一个学者,而杜畿更多的则长于治兵。随着曹操夺取了南阳郡,杜畿出任荆州水军副都督,协助蔡瑁执掌水军,或者说是监视蔡瑁。而邓芝呢,则被曹操看重,担任了曹操的丞相府功曹掾,军师中郎将。   剩下卢毓,也返回许都,筹备报纸事宜。   如此一来,曹朋就又一次面临当初赴任南阳的尴尬局面:身边无可用之人。   濮阳逸和陆瑁,都不足以独当一面,可以为幕僚。但这谋主的位子,一直悬而未决,令曹朋颇为头疼。   得了荆州,大家都有好处。   偏偏曹朋没有任何收获,还搭进去了邓芝和庞德。   好不容易收服了赵云,一时间又不得用,也使得曹朋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而今有了法正,倒是可以让他略感开怀。至少这身边,多了一个可以商量的人,以后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欲请先生,暂代虎豹骑军师祭酒之位。   明日我会上奏丞相,请他正式任命。在此之前,先生就且住在我这里,朋也好随时请教。”   法正连忙拱手:“正敢不从命?” 第652章 两个选择   樊城府衙的很大。   结构虽然简单,只有前后两进,但房舍林林总总,足有百十来间。而今曹朋只身前来,也没有携带家眷。黄月英和夏侯真,还留在中阳镇,负责整治新家。其实,也没太多事情处理,不过作为曹朋的出生之地,日后哪怕不会在此常驻,也要花费一些心思拾掇才好。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夏侯真又怀了身孕……天气日寒,曹朋也不愿她们长途跋涉的跑来襄阳。   所以,偌大的樊城府衙,显得很空荡。   曹朋把前进作为处理公务的场所,而后宅则分为三个部分。   曹朋自己有一个院落,里面还设有演武场;黄忠寇封王双住一个院落,濮阳逸和陆瑁则住在余下的院落当中。除此之外,尚有五十名随同王双前来的闇士住在这里,负责曹朋安全。   法正被安排在和曹朋同一院落里,有一间很宽敞的房间,设施齐全。   只是,当法正看到叠摞在眼前那些公文的时候,也不由得摇头苦笑。心里面是很高兴,曹朋把这些卷宗案牍交给他处理,是对他的信任。只是看这架势,曹朋分明是要做一个甩手掌柜,让法正哭笑不得。想想也是,曹朋平日里要操演虎豹骑,如果有战事,他随时会出征。   这虎豹骑军师祭酒的职务,说穿了就是曹朋的大管家。   所要负责处理的东西,涉及方方面面。若不是有濮阳逸和陆瑁协助,法正还真是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有事情做,总好过被人无视。   法正痛并快乐的接手了这些案牍,开始了繁忙的工作。   三日后,曹操正式任命,法正为虎豹骑军师祭酒,食俸禄八百石……   ……   眼见着年关将至,曹操和刘备不约而同的下令停止攻击。   双方以沅水未界,刘先屯扎沅南,背依沅水;周泰则驻守罗县,比邻泊罗渊;刘备则命陈到驻扎益阳,以向朗为军师,与孙吴兵马遥相呼应,形成夹击之势,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面对这种情况,曹操并没有急于发动战争。   而是徐晃自中卢开拔,驻守汉寿,对武陵郡郡治所在临沅形成有效的保护,同时随时可以跨沅水,支援沅南的刘先。战事虽然停息,可是冲突却没有停止。最为明显的,便是壶头山的五溪蛮加入战场。也不知道刘备是如何说服了五溪蛮人,五溪蛮老王竟派他的长子沙摩柯,率领三千五溪蛮人参战。不过,总体而言,沅南虽然局势紧张,但一时间也没有危险。   随着曹军源源不断的深入荆楚之地,相信沅南的压力,也会随之消减。   曹操,依旧留在襄阳,静候益州使者到来……   “如此说,益州而今的状况,并不是很好喽?”   在樊城府衙里,曹朋和法正坐在门廊上,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   法正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曹朋似乎对益州的兴趣,远远比眼前的兴趣更大一些。   要知道,曹操进驻襄阳,大战一触即发。   可是和曹朋谈论起来的时候,法正却发现,曹朋更多时候是围绕着益州的问题,而非是荆楚战事。   不过,既然曹朋有这个兴趣,法正倒也不会隐瞒什么。   他点点头,轻松回答道:“正如公子所猜测,益州而今的情况,的确是不太好……一方面,这几年益州的物价飞涨,已非当年天府之地。二来,许多当年从凉州逃亡益州的人,眼见凉州发展迅猛,故而生出了回乡之意。这三一件事,便是南蛮之乱……想来公子不知道,南蛮虽地处偏荒,却不可小觑。听人说,那新任的南蛮王孟获,是一个极有野心之人,继位以来,一直在小心试探。可惜刘季玉却没有觉察,对南蛮丝毫不存防范。长此以往,必成大祸。”   南蛮,孟获?   孟获已经出世了吗?   对于这个名字,曹朋可是一点都不陌生。   前世听评书演义,七擒孟获的故事可谓是耳熟能详。犹记得,当初听七擒孟获的时候,时常讥笑那孟获不知羞耻。重生十载,由于种种缘故,几乎快将此人忘记。没想到却从法正口中,又听到了消息。   孟获?   曹朋嘴角一翘,不由得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法正喝了一口酒,看着曹朋,犹豫半晌后轻声道:“公子,莫非想攻取西川?”   “哦?何以见得?”   “公子这几日,三句话不离益州。   若非要谋取益州,何来如此挂怀?不过以我之见,此时攻伐益州,并非最佳时机。益州虽出现乱象,但刘季玉麾下,尚有能人无数。他文有黄权、刘巴、郑度,武有严颜、张任、冷苞……这些人,皆非等闲之辈,若无外因,必做殊死抵抗。而且益州地形复杂,若没有一个全盘的了解,想要攻取益州,势必要耗费巨大的力量。我知丞相实力雄厚,奈何并州高干,江东孙权,还有那刘备刘玄德擎肘……故而要去西川,时机恐怕还没有成熟啊……”   曹朋敏锐的觉察到,法正言语中,提到了‘外因’两字。   他心里一惊,扭头向法正看过去,半晌后若有所思,轻轻的点头……   “如今沅水休战,公子可有看法?”   “沅水休战,无非是丞相害怕耽搁了农时……待春耕结束,沅水必然再启战端,有何古怪?”   “可依我之见,丞相如今的心思,怕不在长沙,而在江东。”   曹朋心里一动,对于法正的话语,却没有感觉惊异。   赤壁之战嘛……曹操不打江东,何来赤壁之战?不过,听法正的意思,似乎并不赞同曹操此时与江东开战。此前,曹朋自信满满,有他参与,曹操赤壁之战,焉能败北?连环计?庞统如今远在河西;苦肉计?阚泽而今也在凉州。而甘宁,则驻守合肥,正在与孙吴鏖战。   这主角都不在,又有何担心之处?   至于火烧赤壁,没有了连环计,没有了苦肉计,就算那周瑜和诸葛亮能借来东风,又能怎样?   所以,曹朋内心里,对赤壁之战的结局,可说的上是很有自信。   可是,法正为何……   “孝直,莫非另有高见?”   法正笑了,“高见不敢说,只不过有些许小小想法。”   “但讲无妨。”   法正知道,这将是他的一次机会。   于是在组织了一下言语后,对曹朋道:“正以为,此时征伐江东,并非最佳时机。”   “何以见得?”   “俗语有云:北人骑马,南人操舟。   此地域所致习俗,难以改变。若江东北上,必败无疑。原因就是这江东少马,难以征战;可如今,却是丞相南下,自然少不得要有精锐水军。我知道,丞相在两年前便命人在徐州东陵岛兴建水军。可这水军,却不是一日可成……南人自古生活在大江以南,操舟已成为习惯,这期间差距,远非东陵岛两载操演可以比拟。而此次丞相急匆匆征伐荆州,何也?无非就是为断大江之龙腹,谋荆州水军。这有一个问题,丞相,能对蔡瑁和他的荆州水军,信任如公子邪?”   曹朋无语了!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历史上,蒋干盗书,不过一封书信,便使得曹操杀了蔡瑁张允,令水军群龙无首。   以曹操那种多疑的性格,恐怕除了少数几个人,他谁都无法相信。似曹操对曹朋那种宠信,很难复制。可以说,整个丞相府下,无一人能够如此。一方面,曹朋确有一些才能,令曹操难舍;同时,不管怎么说,曹朋也算是曹操的族人,本家。而曹操对族人,对本家的关照,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得到;至于第三点,则是曹朋那种性子。一怒之下,什么都不顾,甚至不惜杀人犯法……这样的性子,也不可能对曹操造成威胁,于是便造成了曹操对曹朋的宠爱。   换一个人试试?   就算是典韦许褚,也未必能如曹朋这样的地位。   蔡瑁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甚至比诸葛亮荀彧还要厉害几分,也不可能比得上曹朋所得到的宠信。   法正抿了一口酒,“蔡德珪,不过一介小人。   若非是他执掌水军多年,而且又是荆襄大族之一,丞相未必会对他另眼看待。所以,只要使出一点点的手段,就有可能制造出丞相对蔡瑁的杀机。蔡瑁的本领如何,我不好说。但若论统领数十万水军,操演兵马,只怕丞相府中,还无人能够与之相比。可是在过去多年里,荆州和江东交手,败多胜少。若不是蔡瑁有个好妹子,换个人早就已经人头落地,是不是?”   “是!”   曹朋无奈苦笑。   虽然说曹朋早已经提醒过曹操,但是曹操对水军的关注,并不太大。   哪怕是在东陵岛组建了水师,却从未听曹操询问过。也许,在曹操的心里,更看重荆州二十万水军的能力。不过,法正说到了一个关键:曹操帐下善于水战者,几近于无。那蔡瑁,不过是周瑜的手下败将,却已经是水军的最佳人选。空有水军,却无人指挥,徒叹奈何?   曹朋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除此之外,刘备未除,西川未破,此皆心腹之患。   此时冒然出兵,征伐江东,丞相有三败,而江东有三胜。”   “愿闻其详。”   “江东周瑜,威名赫赫。   自从孙伯符以来,历经大小战事不下百余回,经验丰富,智谋过人。   而丞相身边,只有一个蔡瑁可用。   若换做普通对手,这蔡德珪或许能派上用场,可是要对上周瑜,只怕不是对手。此江东将胜,而丞相将败。   江东水军人数虽少,却是百战雄兵。   孙氏父子占领江东六郡以来,从未停止过用兵。加之周瑜操演得当,虽不过数万人,却尽为精锐;荆州水军空有二十万,大都老弱残兵,能用者不过十之五六,疏于训练,士气低落。   若与江东水军交战,必败无疑,此江东之兵胜,而丞相之兵败。   丞相征召二十万大军进驻荆楚,然则皆长于陆战;若取江东,无强横水军难以奏效,况乎尚有心腹之患未灭,便匆匆与江东交战,此势败,而江东势胜。以此三胜三负,若丞相强行对江东出击,正已知胜负。”   曹朋闻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沉默许久,站起身来对法正一揖到地:“若非先生提醒,我险些误了大事。”   旋即,曹朋犹豫了一下,沉声问道:“那敢问先生,可有良策?”   法正温雅一笑,“江东孙权,虽有六郡,却因先天不足,难有作为。孙权更非孙伯符,不过一守门之犬耳,不足为虑。以我之见,放孙,捉刘,谋取西川。同时苦练水军,以待时机。   洞庭,毗邻云梦,勾连大江,乃是最佳的练兵之所。   故正以为,先取武陵长沙,击溃刘备。而后谋取西川……选拔将领,操演水军,不四五年,待水军练成,则江东可一举拿下。公子何不请丞相,以重金与孙仲谋,令其不再防范。同时坚守合肥,广陵等地,命东陵岛水军袭扰沿岸,封锁江东……公子于益州之计,未尝不可,再施于江东。”   曹朋一怔,旋即惊讶的看着法正。   关于益州的经济战,曹朋并没有和法正说过。   但看得出,他已经看出了端倪。   此人,果然不同寻常。   如此谋略,如此心思,丝毫不逊色庞统等人。可为什么,在蜀汉中,法正的地位在诸葛亮之下?   曹朋犹豫了一下,旋即笑而点头。   “如此,还请孝直书以文字,我当呈递丞相。”   “不可!”   法正连忙摆手,阻止了曹朋的这个想法。   “我非是小看公子,只是丞相而今,志得意满,单凭公子,恐难以令丞相重视。   上书此信者,当为丞相谋主。唯有如此,才能得丞相重视,改变主意……公子,可有人选?”   谋主?   够份量?   曹朋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三个名字。   郭嘉,荀彧和程昱。   曹操有五大谋主,其中也有远近亲疏。   相比之下,贾诩是后来才投奔了曹操,所以地位最差;而五人之中,单以能力而言,荀攸又逊色于其他四人,所以也不足以担当重任。剩下三人里,程昱追随曹操最早,郭嘉和荀彧,最得曹操所看重。其中,曹操对郭嘉的喜爱,又胜过荀彧一筹。盖因荀彧心里,始终有一些汉室情节,而且身后尚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与曹操的利益,略有抵触。所以,五大谋主之中,郭嘉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郭嘉此前因北伐幽州,染病不起。虽得医生的及时救治,但却需要调养。故而此次曹操南下,郭嘉并未相随,而是留在邺城养病休息。   郭嘉,郭嘉!   曹朋猛然站起身来,“王双何在。”   “末将在。”   “着你立刻前往邺城,面见奉孝时,就对他说,丞相有大难,请他立刻前来。   沿途要好好照顾他,途径许都,可以请华佗先生随行,让他们一并前来,就说是十万火急。”   王双闻听,不敢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孝直,你且将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好好整理一下,书以文字,我有大用。”   法正喜出望外,忙拱手应命。   他也顾不得吃酒水,便返回书房开始工作。   而曹朋则站在门廊上,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眼中闪过一抹忧虑之色。   看起来,我还是太年轻了!   原以为自己有一千八百年的优势,可以帮助曹操,打赢赤壁一战;可现在看来,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些。   想到这里,曹朋忍不住轻轻叹了口,转身回房。   ……   襄阳城中,张灯结彩。   年关马上到来,突然一场大雪,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平添了几分气氛。所谓瑞雪兆丰年,大致如此。   曹操也显得非常轻松,带着文武百官,一同欣赏雪景。   只不过这种轻松,与曹朋并没有太大关系。他在二十二日接到了通知,说是益州使者已抵达朐忍。于是,曹操下令,让曹朋率豹骑前往秭归,迎接使者到来。这秭归,位于西陵峡,再往前,过了巫县,就进入巴郡境内,也就是益州治下。虽说曹操对刘璋的贪得无厌非常不满,可是场面上的东西,还是要照顾好。你看,我派我最宠爱的部下,带领我最精锐的人马,前往秭归迎接你们,可是给足了你们面子。   曹朋接到命令后,立刻启程。   他命寇封留守樊城,濮阳逸和陆瑁辅佐。而后,他亲率黄忠和法正,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了樊城,直奔秭归而去。   随行之人中,尚有一名文士,是丞相府书记。   此人是负责记录曹朋迎接益州使者的过程,回到襄阳以后,还要呈报于曹操。   曹朋在马上问道:“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自曹操开设丞相府以后,征辟了不少人。以前一些幕僚,大都委以重任,而今的幕僚,曹朋都觉得很眼生。看这书记相貌不算,颇为秀气,举手投足间,更有几分书生特有的儒雅气,不免心生好感。   他这一问,却让那书记紧张起来。   身在丞相府,怎可能不知道曹朋的名号?   这可是曹操最宠信,最看重的族侄,同时在士林中,更享有极高的声望。   于是乎,文士连忙在马上欠身还礼,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学生蒋干,字子翼,乃九江人氏。久闻公子大名,却未得机会拜见。此次与公子同行,实乃干之幸甚……这一路上,还请公子,多多关照。” 第653章 严黄会   曹朋差点笑出声来了!   他强行压住内心那种想要爆笑的冲动,可是嘴角还是忍不住的翘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   谁是三国第一倒霉蛋?   蒋子翼首当其冲!   群英会,蒋干盗书,害得曹操杀了蔡瑁张允;二次过江,遇到了庞统,结果一个连环计,让曹操百万大军灰飞烟灭。这厮绝对是一个扫把星,被周瑜玩弄于鼓掌间,犹自得意洋洋。   可以说,蒋干绝对是三国演义中,一个极具喜感的人物。   曹朋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蒋干相识。而且,你蒋干胡子一把,三十多岁的人了,却口口声声‘学生’,让曹朋情何以堪?耳听着蒋干自称学生,曹朋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不过算一算,他年纪的确不小了。   算上前世今生,他活了五十多年,蒋干自称‘学生’,倒也没什么问题。   “九江蒋子翼,我亦久闻大名。”   “公子也知子翼之名?”   蒋干惊喜非常,却让一旁的法正,忍俊不住扭过身子偷笑。   哥哥,曹公子那明显是一句客气话,你老兄怎么就当真了呢?在这年月,什么久仰大名啊,什么如雷贯耳啊,很多时候是一种客套。一般而言,除非是那种久负盛名的人物,还真没有人会当真。   可偏偏这蒋干就当真了,而且显得是非常激动。   曹朋笑道:“子翼之名,我当然知道,当年我随家兄在海西赴任,曾闻两淮名士,子翼仪容不俗,辩才无双……只是有些时候,却太过老实,难免被他人利用,日后还需要谨慎才好。”   这句话一出口,法正愣住了!   看起来,曹朋是真的知道这个人。   莫非这蒋子翼,真的有不俗之处?毕竟,曹朋不禁说出了蒋干的优点,同时也说出了他的缺点,还要他小心被人利用。这一席话,意思可就深了,让法正对曹朋,不由得心生忌惮。   不过,以曹朋而今的名声,教训蒋干绰绰有余。   蒋干听了曹朋的话,非但不恼,反而欣喜异常,连连道谢,表示自己一定会多加小心。   就这样,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往秭归。   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不过在途经夷陵的时候,曹朋遇到了奉命驻守夷陵的王威。   王威是此次曹操入主荆州后,提拔的十五名荆州士人之一。   官拜中郎将,荆门校尉。   乍一看,这职务似乎不是很高。   可实际上呢,却是一个独领一军,有极大权力的军职。夷陵,自古便是荆州连通巴蜀的要地。王威驻守夷陵,不仅仅是守住荆楚西大门,同时南有夷水为屏障,拒长沙来犯之敌。过去一个月里,五溪蛮数次对夷水偷袭,但都被王威觉察,一一击溃,也因此得曹操看重。   算起来,王威算是曹朋一系。   他与邓稷有些情义,而当初说降王威者,又恰恰是曹朋。   也因为这个原因,王威归降之后,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甚得曹操所信。以前没有归降的时候,王威还不觉得曹朋有多大的影响力。只有在他归降之后,才能感受到曹朋在丞相府中巨大的能量。   据说,丞相府十二曹,与曹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曹操手下那些将领,莫不是和曹朋有密切生意往来。就连典韦许褚这样的人,也和曹朋联手经商。巨大的利益纠葛,已经在不经意间形成了一面巨大的网,令曹朋在曹操手下,高枕无忧。   如果说,之前王威还有点清高自傲。   那么而今,他很清楚,要想飞黄腾达,他必须要抱紧曹朋的大腿。   所以,当曹朋抵达夷陵时,王威极为热情的招待。与大江之上设宴,宴请曹朋黄忠等人。   酒席宴上,曹朋偶然询问起五溪蛮的事情。   王威不禁苦笑道:“五溪蛮人,自有汉以来,便是荆楚心腹之患。   乃至于当年伏波将军马援亲自率兵平定,也未能彻底剿灭。这些年来,朝纲不振,五溪蛮趁势做大。加之早先战乱不止,许多人躲入山中避难,也渐渐被五溪蛮人同化,是一个心腹之患。   刘荆州在世时,汉升将军曾征讨壶头山。   但结果……”   王威没有说下去,引起了曹朋强烈的好奇心。   他扭头向黄忠看去,疑惑问道:“忠伯,结果如何?”   黄忠的年龄比曹汲都要大,如果按照这年月的习俗,做曹朋的爷爷辈也不冤枉。出于尊敬,曹朋尊黄忠为世父。而黄忠在劝说无用之后,也无法拒绝曹朋这个称呼,但却尊曹朋‘公子’。   也正是这一声‘世父’,让黄忠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总所周知,黄忠曾有一子,早年夭亡。此后,他再也没有孩子,原因呢?却无人知晓。黄忠表面上似乎无所谓,可内心里,还是怀着一分遗憾。曹朋唤他世父,犹如他的孩子一般,让黄忠内心里生出了许多感慨。从单纯的效力,到而今的维护。之所以不肯离开虎豹骑,其中有很大的原因,也就是在这一声‘世父’。在黄忠眼里,曹朋和他的孩子,似乎并无二致。   听到曹朋询问,黄忠苦笑道:“壶头山山势延绵,地形复杂。   当初我出镇长沙,曾率部征伐。可一入山里,便没有章法。那些五溪蛮子更善于在山中作战,以至于伤亡惨重。这些家伙,出山为匪,入山为民,根本无法剿灭。我曾建议巨石公子以怀柔之法招抚,但效果却不明显。五溪蛮子性情粗暴,而且极为狡诈。我也有点奇怪,刘玄德何以得五溪蛮为己用?对了,还有一件事,公子当小心……那五溪蛮小王名叫沙摩柯,年纪和公子相差无几,却生的一身神力,有万夫不挡之勇,他日若遇上,还需小心。”   沙摩柯吗?   曹朋隐隐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此人,似乎就是射杀了甘宁的凶手吧。   “若有机会,倒是要领教一二。”   曹朋冷冷一笑,便不再就这件事继续讨论下去。   当晚,众人在江上尽兴而归。第二日,曹朋便带领着人马,再次启程,踏上了前往秭归的路途。   两日后,一行人抵达秭归。   从前方也传来了消息,说益州使团业已从朐忍出发,正赶往鱼复。   “公子,可知张永年其人?”   就在曹朋准备进入秭归县城的时候,法正却将他拦住,提出了一个问题。   张永年,也就是这次出使襄阳的益州使者张松。说实话,曹朋对他的了解还真不算太多,只是从前世的记忆中,隐隐约约有点印象。此人有过目不忘之能,且能言善辩,有急智之能。   可除此之外,就再无半点印象。   不过,张松和法正不是朋友吗?曹朋看着法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顿时计上心来。有法正在这里,何必再费心思?   “却知晓不多。”   法正笑了,“永年其人,外表放荡不治,常使人生出轻慢之心。实则心机深沉,有大志向。当年我在成都,与永年多有交往,故而知他心思。永年少年因形容秉异,故而心思极为敏感,且颇自重……人若敬他,必十倍以报答,若慢他,必会全力报复。当初正自新都返回成都,任军议校尉时,正值成都物价飞涨,混乱初显之时。永年曾劝说刘季玉,让他多加留意,不想却不为刘季玉从。因而在私下里曾与我说:刘季玉非成大事之人,还需早作打算。”   “接着说。”   曹朋显得很平静,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不耐之色。   法正说:“此前永年兄长出川,只是为谋己身官职。   然则永年此次前来,依我看未尝没有另寻明主之心……公子即有心西川,就不可以怠慢了此人。   秭归太远,不足以表现公子诚意。   正以为,公子当前往巫县,而后命人净街洗尘,以迎永年。正会伺机与永年接触,将其引荐于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曹朋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他不是很清楚,张松在历史上究竟出使过几次。   不过按照演义里的说法,应该只有一次。可那应该是在赤壁之战结束,刘备夺取了荆南四郡之后才发生的事情。如今提前到来,张松身上是否带有《西川地形图》?尚在两可之间。根据演义记载,曹操的确是轻慢了张松,而刘备却以极为隆重的仪式,来款待张松,令其心悦诚服,献出了西川地形图。如果是这样,张松此次出使,应该会带着地图。即便是没有带地图,法正不也说过,张松其实早有反意……结一段善缘,未尝不可,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情。   想到这里,曹朋也就拿定了主意。   “既然如此,那咱们立刻动身,前往巫县。”   他唤来了秭归长,让他做好准备,清理街道,以迎接使团到来。为了保证不出意外,曹朋还把蒋干留下,让他负责监督。随后,队伍再次启程,踏上了前往巫县的路途。对于曹朋的这个决定,法正也非常高兴。他所以高兴,不为别的,只因为曹朋对他的重视。他满腹经纶,所求的不就是一个能重视他的主公?而今,曹朋可以因他一句话,就改变了行程,又是何等的重视。如果说,此前法正还存着借曹朋的门路,为曹操效力的心思,那么现在,就有了一些改变。   曹操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程昱,兖州名士;贾诩,姑臧名士。   这两个人,有着极为深厚的资历,寻常人无法相比。荀彧荀攸?那就更不用说了!论能力,论才学,论出身,曹操手下没几个人能和他二人相比。那可是正经的颍川豪门,书香门第出身。唯一一个看上去似乎没有太多背景的郭嘉,年纪虽小,却跟随曹操有十几年光景。   十几年啊!   一直为曹操所重用。   职务虽说不高,可是谋略过人,是曹操的智囊。   法正自诩能力未必逊色那五大谋主,可要想超越他们,谈何容易?   与其拼的头破血流争那位子,倒不如在曹朋身边帮忙……至少,曹朋不是个薄情寡义之辈,也不会亏待了自己。   法正的心思变化,曹朋并不清楚。   一天一夜的功夫,他们抵达巫县城外。早有巫县长得到消息,出城相迎。询问之下,曹朋才知道,益州使团已经抵达鱼复县。按照行程,明日傍晚,将会到达巫县境内。曹朋看天色,已经快要黑了。沉吟片刻后,立刻对巫县长道:“传我命令,征发全城百姓,连夜清扫官道。   就说,凡从此征发者,可免除来年徭役。   忠伯,你带人前往十里亭驻扎,等待使团到来;孝直率部,前往州界,迎接张永年一行。”   依着黄忠的脾气,断然不会做这种迎奉他人的事情。   可这话从曹朋的嘴巴里说出来,黄忠却觉得是天经地义。   “这有何难,我这就去安排。”   黄忠率领一部兵马,直奔十里接官亭而去。而曹朋则在巫县长的引领下,进入巫县的县城中。   当晚,巫县长征发徭役,命治下百姓打扫街道,清理污秽之所。   有曹朋那道命令在,巫县的百姓倒也没什么意见,连夜走出家门,举着火把清扫街道,干的热火朝天。   曹朋在巫县县衙中端坐,并没有休息。   他在考虑,如何与曹操解说这件事情……曹操而今攻占幽州,夺取荆州,可谓是志得意满。而且,曹朋也知道,曹操对益州的贪得无厌非常反感,如果张松来了,他未必会给张松好脸色。   可是,这个张松又恰恰是夺取益州的关键。   曹朋闭上眼睛,思忖良久,最终决定以书信的形式,把事情的严重性,一一禀报曹操。可是,又该用怎样的一口口吻来写这封信呢?曹朋坐在书案旁,不停的斟酌用词,直到天亮时,才把这封书信写完。   而后,他命人以六百里加急,把书信送往襄阳。   只希望曹操接到这封书信以后,能够改变态度,对张松一行人重视起来……   若真无法改变曹操的态度,那就只有杀了张松。反正不管张松最终如何决定,曹朋决不允许,他和刘备勾结一处。   忙完了手中的事情,曹朋总算是轻松下来。   他和巫县长交代了一声,回房间歇息,也好养足精神,迎接张松一行人的到来。这一觉,直睡到了午后。晡时过后,巫县长派人把曹朋唤醒。曹朋洗漱了一下,而后又吃了一点东西。就在他吃东西的时候,却听到门廊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跟着房门拉开,那位巫县长走进房间,“启禀大都督,大事不好……黄老将军在接官亭,与益州使团的人打起来了。”   “啊?”   曹朋闻听,也是吓了一跳。   “立刻与我备马。”   他也顾不得吃东西,披上一件棉袍,便冲出了房间。   早有兵卒准备好了马匹,曹朋翻身上马,打马扬鞭,直奔接官亭而去。   只是,曹朋这心里有些疑惑。黄忠不是那种分不清楚轻重的人,他应该知道,自己在图谋什么,为何还要与益州使团打起来了?而且,他这时候也想到了一件事情。巫县长在通禀他的时候,是说‘黄忠和益州使团的人打起来了’,注意,是‘和益州使团的人打起来了’,而不是‘打了益州使团的人’。也就是说,在这益州使团当中,有人能与黄忠不相上下。   黄忠那是什么人?   蜀汉五虎上将!   六旬高龄,仍可以和关羽打得不分胜负。   而现在,黄忠还不到六十,精气神比他到六十岁时,要强盛许多。连赵云都说,想要和黄忠分出胜负,需三百回合以上。而现在,益州使团里居然有人能抵得住黄忠,绝非等闲之辈。   大脑急速的转动起来,曹朋仔细的回忆,蜀中大将。   这西川能数得上号的人物,屈指可数……张任、雷铜、冷苞?对了,还有一个老将严颜!   究竟是谁,随同使团前来?   曹朋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人还未到接官亭,就听到从接官亭方向,传来喊杀声。   官道上,两队人马分列道路两旁,两员大将在官道上走马盘旋,杀得难解难分。其中一个,就是黄忠。但见他胯下黄骠马,掌中龙雀大刀,口中不断发出一声声暴喝,刀光闪闪,刀云翻滚,声势骇人;而那个和黄忠战在一起的益州将领,看年纪和黄忠应该相差不大……   也是五旬靠上的年纪,颌下灰白长髯飘扬。   胯下一匹紫骅骝,掌中同样是一口锋利的百炼龙雀大环。面对着黄忠凶猛的攻击,这员老将丝毫不惧,舞刀相迎。两人在官道中央盘旋厮杀,杀的是难解难分。不过可以看得出,益州这员老将,似乎不是黄忠的对手。虽然从表面上看去,两人不分伯仲,但气息却透出几分凌乱。   果然是他!   曹朋看清楚那员老将,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也就是在这时候,黄忠突然变幻刀势,大刀在他手中,好像有千斤之重。似慢还快,刷的朝着那员老将劈去。而那员老将却猝不及防,眼见势无可挡,一咬牙,举刀便迎上前去。   曹朋知道,黄忠这一刀,名叫连山九转。   准确的解释,就是从刀法的‘抹’字诀中转换而来,一刀连着一刀,一刀快似一刀,威力无穷。   曹朋不敢怠慢,纵马疾驰而来。   “汉升将军,严老将军,都是自己人,休动干戈。”   说话间,马已到了阵前。益州使团的队伍中,立刻冲出一员小将,纵马拧枪,厉声喝道:“尔等欲以多欺寡乎?”   却见曹朋,对那小将视若不见,人在马上突然转动,手中唰唰唰飞出数道光毫。   铁流星带着巨大的力量,呼啸而去。小将吓得连忙闪躲,而战场上,黄忠与那员老将,抬刀磕挡,躲过了曹朋这一手九星奔月的暗器手法。   黄忠拨马而回,那老将也勒马横刀,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第654章 野望(一)   严颜,字不可知。   出身于巴郡五大家族之一,严氏门第。   性刚直,勇烈过人。刘焉初掌益州时,严颜已官拜白水校尉,在西川有着超高的威望。后出任巴郡太守,镇抚一方。由于他久历军中,故而门生无数。西川许多将领,皆出自严颜门下,其中包括冷苞等人,对严颜敬服不已。也正因此,刘璋才让他坐镇巴郡,执掌西川门户。   历史上,刘备入蜀,至巴郡时,严颜扪心自问曰:此所谓独坐穷山,放虎自卫也。   也就是说,当刘备最初入蜀的时候,严颜便已经看出了刘备的意图。无奈刘璋不听劝阻,严颜也无可奈何。后来刘备和刘璋反目,张飞攻至江州,破巴郡,生擒严颜。张飞怒斥严颜说:大军至,何以不详而敢拒战?严颜则回答说: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担忧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一句话,令得张飞大怒,要砍严颜首级,而严颜却丝毫不惧,慨然赴死。   后张飞壮而释之,引严颜为宾客。   三国志至此后,严颜再也没有登场。与三国演义不同,演义中严颜有感张飞气度,归附刘备,建立了许多功勋。可在正史当中,严颜只是当了张飞的宾客,并未归附刘备。甚至后世有传言说:严颜听说成都告破,便自断头也,自杀了……至于是否真实,却已无从考究。   曹朋对严颜也是极为赞赏和尊敬。   这是一个和黄忠一样的老将,和黄忠不同之处在于,黄忠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别人的重用,归降刘备也倒正常;而严颜呢,身为一郡太守,归降刘备就显得有些……不过,严颜真的降了刘备吗?亦或者如传闻那般,他成了张飞的宾客,成都告破时,严颜便自尽身亡了?   曹朋,也非常好奇。   “此我家大都督,曹朋便是。”   法正催马上前,向严颜介绍。   在他身旁,有一个身材五小的男子,看年纪近四十左右。骑在马上倒还好,可是和周围的人一比,就个头太小。此人便是张松……曹朋用眼睛估算了一下,恐怕连160公分都没有,果然是如史书上所记载的那般,身材五小。此时张松,正端坐马背上,神情倨傲。闻听法正介绍,张松一怔,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也许,在他看来,曹朋实在是太年轻了!   “却是曹公子当面。”   严颜在马上一拱手,内心里同样唏嘘,曹朋的年轻。   别看他身在巴郡,但也久闻曹朋之名。特别是曹朋哪一篇《陋室铭》,更甚得严颜所喜,还专门命人书写,悬挂于书房之中,时时揣摩。而今,见到了曹朋。严颜一方面惊异于曹朋的年轻,另一方面又暗自骇然。刚才曹朋的铁流星以九连环的手法打出,着实让严颜吃一大惊。   也幸亏是曹朋没有恶意,否则已刚才的局面,严颜必死无疑。   故而,在言语中,严颜没有丝毫轻慢。   “忠伯,老将军如何?”   曹朋见过了严颜之后,笑呵呵的向黄忠问道。   却听黄忠道:“有些手段,不愧当初公子所言……”   乍听,黄忠这句话似乎颇有些轻慢。可是领教过黄忠手段之后,严颜倒是不觉得黄忠说的有错。在黄忠面前,他的勇烈,也许的确就是‘有些手段’而已。再听曹朋对黄忠的称呼,严颜也不禁有些吃惊。回头再看黄忠时,目光就有些不同。毕竟,能被曹朋在众人面前尊称伯父的人,绝不会简单。他本就钦佩黄忠的武力,而今对黄忠,更多了几分好奇之心。   “大都督何以知我?”   严颜疑惑问道。   的确,早在曹朋赶到的时候,便直接喊出了‘严老将军’,岂不是说明,他对严颜并不陌生?   问题是,巴蜀偏僻,少与中原来往。   严颜在西川名声响亮,但是出了西川,知道他的又有几个?   内心里,不免有些骄傲。毕竟曹朋不是普通人,能被曹朋知晓名号,也算得是一桩好事。   曹朋笑道:“我不仅知道老将军之名,更知老将军来自临江,乃临江五大姓之一严氏所出……我提一人,却不知道老将军是否知道。昔年巴郡米熊,可还有印象?我正是从甘老先生口中知晓。”   临江,在巴郡境内。   而在临江,有五个大家族,也被称之临江五大姓,分别是严、甘、文、杨、杜。严颜正是出自临江五大姓之一的严氏家族,而甘宁则是临江五大姓之一甘氏子弟。所谓巴郡米熊,就是当年曹朋在涅阳张仲景家中偶遇的老家人甘茂。最初,曹朋并不知道这‘米熊’二字何意。直到后来甘宁归附,才清楚了其中的内涵。米熊的米,乃是指五斗米教,也就是后世的天师教。   张陵创五斗米教,行善西川。   甘茂便是五斗米教的教徒,因其习练熊搏术,故而得米熊之名。   不过,张鲁接掌五斗米教后,教众出现了内讧。甘茂懒得理睬那些琐碎事务,便离开西川。   所以,当曹朋提到米熊二字的时候,严颜不由得一振。   不仅是严颜,就连一旁在默默观察曹朋的张松,也不由得紧蹙眉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识得甘茂?”   严颜诧异问道。不过,他旋即笑了,“倒也是……我听说那锦帆儿如今已官拜合肥太守,更在你门下效力。怪不得!原来是甘茂老儿的原因。那老家伙如今可好?我也有多年未听闻他的消息。”   “茂伯而今在许都,帮张太守料理事务。”   曹朋没有说明,甘宁投奔他,并非是甘茂的关系,而是因为黄承彦的缘故。这种事没必要向严颜解释,他只需要知道,当年锦帆贼,如今已成为一方诸侯,便足矣。至于真相,就算曹朋有心解释,严颜也不会在意。   经过这一番寒暄,双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张松依旧是显得很沉默,一言不发。   但严颜对曹朋的态度,却有了明显的变化……   细说之下,曹朋才知道黄忠和严颜交手的原因。起因其实很简单,是益州使团中一名副将挑起了挣断。那员副将,就是先前试图阻拦曹朋的小将,名叫罗蒙。而他的祖籍,便是在襄阳。本来张松在边界,见到法正前来迎接,心里非常高兴。一行人行来,在到达接官亭的时候,见黄忠迎接,张松更感开怀。大家聊起来的时候,法正下意识的称赞了曹朋几句。   哪知道,却引得罗蒙恼怒万分。   他开口言:“朝廷无人,使竖子成名。”   言下之意颇有曹朋是靠着和曹操衣带关系,才有如今威望。这一句话,顿时恼了黄忠……曹朋视黄忠为长辈,黄忠看曹朋,更如自家孩子。再者说了,曹朋的好坏,那轮得到你一个黄毛小子评论。黄忠一怒之下,就要斩了罗蒙。严颜自然不会坐视,便出手阻拦黄忠。   于是乎,两人就打了起来。   幸好黄忠知道轻重,手下留了几分力道。   否则的话,严颜很有可能,在曹朋赶来之前,便被黄忠斩于马下。   “此事,乃罗蒙失言,并无恶意。   不过曹公子手下好大的威风,竟欲刀劈使团成员?莫非,曹公子要使益州与朝廷冲突不成?”   在抵达巫县府衙后,众人分宾主落座。   身为益州使者的张松,却突然间开口,气势咄咄逼人。   他话语中的意思,就是要曹朋处置黄忠。黄忠闻听,顿时大怒,大手扶住肋下西极含光宝刀的刀柄,眼中闪过冷意。   张松这番话,明显偏袒罗蒙,更指责黄忠不晓礼数。   面对这个历史上,连曹操都敢讽刺的主儿,曹朋面色如常,忽然一笑,“益州,朝廷之益州,非番邦异国。今永年先生前来,所代表的是刘益州,却不知朋前来迎接,亦代表朝廷。   罗蒙说我,却无大碍。   可他言语之间,冒犯朝廷,却是大大不该。   忠伯……不,黄老将军乃虎豹骑副都督,亦代表朝廷体面。依我看,他所为非是逼反益州,实为刘益州排忧解难。永年先生乃益州名士,饱读诗书。何故不知这礼仪尊卑,上下之分?”   曹朋的回答,甚是犀利。   你说益州和朝廷的冲突?难不成,你以为你那益州可以和朝廷相提并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益州就算再牛逼,也是朝廷的下属。至于冲突?难道刘璋要造反,自立为王吗?若不是的话,你代表着刘璋,我可代表着朝廷。一个小小的副将,就敢肆意抨击上官,而且讽刺朝政,这就是你益州的气派?你张松是益州名士,书都读回去了?   张松脸色一变,凝视曹朋,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没错,而今朝纲不振,汉室名存实亡。但朝廷这块大牌子一天不倒,那么益州就是朝廷治下。   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记住,是奉天子!   他代表的,就是朝廷的正统。而曹朋也就代表着朝廷的体面……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敢公然自立为王造反。袁术前车之鉴,哪怕是张松,也不敢随意说出曹朋话语中的错处。   黄忠维护朝廷的体面,何罪之有?   倒是那罗蒙,又岂是‘失言’二字可以推脱过去?   大厅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严颜蹙眉,看了张松一眼,无奈的轻轻摇头。   张永年刚才那一番话说,说的的确是有些不妥。但作为此次使团的副使,严颜也不好当面指责。   好在,曹朋突然展颜而笑,“不过张先生既然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   咱们今日在这里相聚,也算是有缘。我早就听人说,张先生是益州名士,才干非凡,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想来丞相见到张先生,必然非常高兴。都不是外人,张先生与孝直是好友,而严老将军,我亦久闻其名。今日咱们在这里,需一醉方休,张先生,老将军,请酒。”   张松,我可是给足你面子了!   张松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见曹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把刚才的事情淡而化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众人推杯换盏,尽兴而归。   张松回到住所,刚准备歇息,就听到有人敲击房门。   “永年,可曾歇息?”   听声音,张松便知道来人的身份,于是起身拉开房门,就见法正站在门外。   “孝直,进来吧。”   法正迈步走进房间,在他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捧着醒酒汤和蜜浆水进来,摆放在书案上。   “公子担心永年吃酒多了,会宿醉难受,故而让我送来醒酒汤,与永年解酒。”   法正说罢,摆手示意下人退走。   张松端起一碗醒酒汤,放到嘴边,却又突然停住,“孝直,可是为曹朋说客?”   法正微微一笑,也不回答,自顾自端起一碗蜜浆水,喝了一口。   张松却突然叹了口气,低声道:“早先孝直突然离开成都,我甚是不解。按道理说,以你我交情,就算离去,也会告知一声才是。而今想来,孝直离去,怕是有诸多隐情,可否告知?”   很显然,张松心里有些不满。   法正笑道:“当初我离开成都,确有隐情。   永年,你我结识十载,西川四百万人中,唯有你与孟达,堪称我至交。这么多年,若无你和孟达相助,我早就不知是什么模样。可是,刘季玉非成大事之人,想必你也看得很清楚。   我听人说,家乡近年来甚是繁华,便动了归乡之心。   可我也知道,若我与你告别,你必会阻拦,甚至会为我在刘季玉面前抱屈,惹怒了那些家伙。我当时想,回家先看看,若不好,再来找你。不想回到家乡,才知郿县变化巨大,世人皆称,曹友学之能。我本欲到许都谋一出路,可我也知道,许都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想要出头,何其艰难?幸好,当初我在成都认得一人,与曹公子关系甚好,于是便前来一试……   公子虚化若谷,求贤若渴。   而今,我为虎豹骑军师祭酒,配享八百石俸禄……   我正想着,如何与你联系。却不想,你居然出使襄阳。曹公子听说你要来,便自动请缨,要来迎接你。怕你不知,丞相本不太在意,可是听了公子的劝说,才让他秭归迎接。但公子还是觉得,秭归相迎,有些无礼,便赶来巫县。他知道你我相识,还让我在州界相迎,并命人连夜清扫街道,甚至不惜以一年徭役为代价,才有永年而今,所见到的隆重相迎……”   张松面色平静,可内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他在益州,确有虚名,但那是因为,他出身于益州张氏,乃当地豪门望族。可实际上呢?他并不受待见。刘璋虽然辟他为别驾从事,却从不征求他的意见,更不会把他放在心上。若真受重用,他数次推举法正,何故无人理会?而且,因为他长的难看,不免被许多人私下耻笑。   这也使得张松,有着超乎常人的自尊。   他听了法正一席话,不由得感慨万千……   刘璋排他前来的目的,张松很清楚。说穿了,就是想要占便宜,讨好处。关键是此前两个月,他老哥张肃刚得了一个广汉太守的便宜。而刘璋则用三百车破铜烂铁,得了一个振威将军的封号。刘璋此次前来,是希望能得到三公之职……三公啊,你刘璋未免太过贪婪。   这不是个好差事,但张松又不得不来。   闻听曹朋对他如此重视,张松心里也不免有些奇怪:“孝直,非是你向曹朋提起我的名字?”   法正摇头,“非也大都督似早知永年之名。”   “哦?”   张松心里,不免也感到几分疑惑。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思忖着曹朋何以如此看重他。   莫非,他知道我带着西川地形图?   不可能啊!这件事,我谁也没有告诉,而且是临行之前,临时决定下来,他又如何知晓?可除此之外,曹朋没有必要待我如此客套。以他的名声,绝对不需要对我如此重视。除非,他是真的看重与我?   张松两道残眉,不自觉的扭成了一团。   而法正在一旁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的喝水,看着张松。   半晌后,张松突然笑道:“孝直苦盼多年,而今终有赏识之人。曹友学虽只是虎豹骑大都督,但也不算屈了孝直。”   “永年,你又何必讽刺我?”   法正哪里听不出张松话语中的意思,笑道:“曹公子虽只是虎豹骑大都督,可是却甚得曹公所重。永年难道不知,公子门下,千石俸禄,已为世人所知。似你我这等人物,想要在许都站稳脚跟,谈何容易。若无人帮衬,只怕难有作为。公子待我甚厚,我倒是不觉得委屈。   相反,我更希望永年你也前来,这样你我兄弟,就可以再次团聚。”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拉拢。   张松听罢,哑然而笑,“所谓忠臣不事二主,更何况,我妻儿皆在成都,孝直休要说笑。”   “永年,你欲为忠臣,奈何刘季玉,视你为草芥。   再者说了,这天下还是朝廷的天下,刘季玉也不过是朝廷臣子,你为朝廷效力,何来不忠之说?至于妻儿,你若愿意,我可以保证她们能平安抵达许都。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能衣锦还乡,让那些小觑你的人,不敢正视。此乃大好机会,永年当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张松闻听,心里一动。   他猛然抬起头,凝视法正,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655章 野望(二)   夜已深!   法正告辞离去,房间里只剩下张松一人。   偌大的房间,使得张松那五小身材,更显诡异。他靠着长案,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今天下时局,张松如何能不清楚?   汉室早就名存实亡,而那个许都皇城里的汉帝,不过是任人摆弄的傀儡而已,早已不被人重视。不过,不被重视归不重视,却无人能忽略了汉帝是汉室江山的主人。单只这个名头,就足以让许多人为之顾忌。有汉四百年,汉室血脉早已经深入人心,融入了这江山社稷当中。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人敢去冒天下之大不韪,造反称帝。   但这种状况,又能持续多久?   曹操执政以来,大力推行屯田新政,平定北方,开发两淮,重启河西商路,治下越发兴旺。   在中原地区,知曹操而不知当今汉帝为何人者,不计其数。同样,在江东地区,早已经是孙氏的天下,汉室律令,不过虚有其名,根本没有作用。如此下去,谁又能保证,江山还会姓刘?   张松并不是迂腐之人,内心深处,总希望能建立功业。   可刘季玉,绝非明主……   刚才法正那一番话,透露了许多消息,让张松心惊肉跳。他知道,曹操已经把目光投注在了益州,甚至近年来益州出现的物价波动,货币贬值,都有可能是曹操一手所为。如果这两年益州出现的波动,真是曹操所为,那这个曹丞相,未免太过于可怕。张松知道,如果照目前的情况继续下去,用不了三年,益州必然崩溃。到时候,曹操可兵不刃血,拿下益州。   好高明的手段,好毒辣的手段……   法正用这种方式提醒张松,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而曹朋,很有可能就是曹操这个计划的执行者……   要说起来,法正算是够朋友了,把这么机密的事情都告诉了张松。但在张松看来,事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法正敢告诉张松这些机密,背后必定有曹朋的同意。否则,法正怎可能把这些事情轻易的告诉他?而且,曹朋也算定了,就算是张松回去禀报刘璋,也没有什么用处。暂且不说刘璋是否会去理睬,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局势已经糜烂,刘璋如何应对?   经济战,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无疑是一个新兴事物。   即便如张松般自负,也不敢说能想出对策。若说整个西川长于经济之事者,张松屈指算来,也只想出了一个刘巴。可是,刘巴能想出对策吗?至少在张松看来,刘巴恐怕也很困难……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曹朋要让法正把这些事情告诉自己?   张松思忖良久,蓦地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旋即又摇了摇头……   站起身,走到房门边上,拉开房门。   深夜,很冷!   那夹杂着江水湿气的寒意,冷的沁入骨髓。   张松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走下门廊,负手站在庭院正中,举目向天看去。半晌后,他突然拿定了主意,双手握成了拳头。   “若真无所求,某却不介意,与你一个惊喜。”   他自言自语,半晌后甩衣袖,转身返回屋中!   ……   冀州,邺城。   自曹操攻下河北之后,便看重了邺城这块风水宝地。   它位于漳水之南,地势平坦。公元前439年,魏文侯封邺,把邺城当作了魏国的陪都。此后,邺城一步步发展,成为侯都、王都、国都……而最有名的典故,莫过于西门豹为邺城令,在这里治河投巫,将邺城打造成河北地区,最为富饶和繁华的城市,也是冀州的治所所在。   曹操平定冀州,血洗邺城,为曹丕报仇。   但在此之后,他对邺城的修建却未有片刻的怠慢。而今新邺城已兴建完毕,整个城市东西长七里,南北长五里,设内外城,内城设有四门,而外城则设有七门。建安十一年,受曹操所命,冀州刺史程昱在邺城西门外开凿人工湖,训练水军。只是,这湖泊方建成,荆州战事便已经开始,水军也就无从训练。这人工湖,便成为邺城一景,引得无数人前来观瞧。   建安十二年八月,曹操平定幽州。   程昱再次受命,在邺城外兴建铜雀台、金凤台和冰井台,号邺城三台,以庆贺北方之一统。   时值寒冬,冀州千里冰封。   年末的一场豪雪,令冀州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郭嘉的身子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好转许多。这一日,他被董晓逼着用了药,正躺在榻上看书的时候,忽闻有家人来报,说襄阳来人,奉虎豹骑大都督曹朋之命,求见郭嘉。   郭嘉闻听,不由得愕然。   他和曹朋关系不错,但却想不通,曹朋为何在此时派人找他。   难道说,荆州有变数?   “快快有请。”   郭嘉连忙坐起来,吩咐家人。   不一会儿,就见家人领着一名青年,匆匆走进房间。   郭嘉认得来人,不由得更加诧异,“王双,你不是在凉州,何故言自襄阳而来?”   王双上前给郭嘉见礼,恭敬回答道:“此前公子有命,调双自凉州往襄阳。后双至襄阳,公子已受命执掌虎豹骑。此次双前来,乃是奉公子之命,有书信一封呈于军师,并请军师,速往荆州。”   “嘶!”   郭嘉倒吸一口凉气。   以郭嘉对曹朋的了解,若不是出了大事,他断然不会这么冒然的派人前来。于是,他连忙直起身子,沉声道:“将书信呈上来。”   王双,连忙把书信递给郭嘉。   郭嘉打开信,一目十行,迅速浏览,一双剑眉,旋即扭成‘川’字,脸上随即也露出凝重之色。   曹朋这封书信,内容非常简单。   除了简单的寒暄和问候,便是请教郭嘉了几个问题。   丞相水军,强横否?   江东六郡,祥知否?   而今可渡江一统否?   刘备,孙权,刘璋,高干,张鲁,当择谁人?   一连串的问题,看似莫名其妙,但却把曹朋所要表达的心意,一一告知。郭嘉不是傻子,焉能看不出曹朋的意思。他紧蹙眉头,沉吟不语。片刻后,突然抬起头来,厉声喝道:“来人!”   “在。”   “立刻打点行装,天黑之前,动身前往襄阳。”   “啊?”   “休得多问,只管听命。”   说罢,郭嘉又让人取来了笔墨纸砚,飞快的写下一封书信,唤家人过来,“把这两封书信,以六百里加急,送往许都尚书府,呈于荀侍中。若侍中询问,就说我正在前往襄阳的路上。”   郭嘉吩咐完毕,便对王双道:“王双,你且休息,天黑前我们就出发,前往襄阳。”   王双连忙应命,并回禀道:“公子在双出发之前,曾有命令,若军师要去襄阳,需带两人同行。一为董晓,二为张机先生。同时,公子已派人前往许都,请华佗华元化先生赶赴襄阳。   双先去通知董先生,晡时于城外恭候军师。”   “也好,你且下去吧。”   郭嘉让王双离开,站起身来在屋中徘徊。他基本上已经清楚了曹朋的心意。别看曹朋书信里什么都没有说,却是在告诉他:丞相有点志得意满,有点忘乎所以了……你得过来,劝说丞相。   曹操是个很容易骄傲的人。   而且,一旦骄傲,就很容易忘乎所以然。   郭嘉拍了拍额头,突然间闪过一抹笑容,“原来你这家伙,也知道这人情世故的重要……希望,还来得及。”   ……   建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八,益州使团,抵达襄阳。   于历史上那个骄傲张狂的张松不同,此次出现在曹操面前的张松,表现的非常低调。而曹操呢,在接到曹朋书信之后,态度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待张松一行人,显得是非常的热情。   曹朋把张松送至襄阳后,受命驻扎城外。   当晚,他参加了曹操为张松准备的接风宴,回到营地时,已近子时。   正准备休息,忽闻帐外有小校来报:“贾军师求见。”   曹朋愣了一下,连忙道:“快快有请。”   心里面同时感到困惑,这大半夜,贾诩何故前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小校带着贾诩,走进了中军大帐。与曹朋拱手见礼后,贾诩倒也没有客套,开门见山道:“友学,你我大难将临,还需早作打算。”   “先生,何故出此不祥之言?”   贾诩坐下来,苦笑道:“丞相近日与诸公商议,准备在开春之后,自乌林出兵,征伐江东。   然,刘备占居长沙,江夏刘琦未灭,西川刘璋亦蛇鼠两端,意向不明。   此时征伐江东,势必出现腹背受敌之局面。而且,丞相新得荆州水军,尚未能完全掌控。在这个时候出兵江东,绝非最佳时机。我欲力谏丞相,请他暂止征伐江东之念,全力镇抚荆州,消灭刘备余孽……待荆州休养三四年,兵强马壮,民心归附之后,再取江东犹未晚矣。”   听到贾诩这番言语,曹朋愣住了。   贾诩不赞成曹操攻打江东?   是他临时起意,还是原本如此?历史上,曹操在赤壁之败以后,曾言:若奉孝在,何至于此败。   可现在看来,不是没有明白人,而是没有一个能说服曹操的人。   “先生……”   曹朋站起身来,走到军帐门口,向外面看了看,而后返回来对贾诩道:“对于此事,我亦反对。然则丞相而今性质甚高,你我谏言,只怕未必有用。不瞒先生,我已派王双前往邺城,请奉孝前来。而今能说服丞相者,非奉孝莫属……在此之前,你我最好是谨言慎行,尽量把利弊陈述于丞相面前,请丞相自行考虑,而莫提出主张。否则的话,只怕会适得其反……”   贾诩既然来找曹朋商议这件事,恐怕也是担心,自己说服不得曹操。   可问题是,曹朋也没有把握能说服曹操,改变原有的主意。他之所以劝说贾诩不要进谏,也是担心曹操在得意忘形之下,生出抵触的念头。曹操这个人,喜欢和人对着来。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偏要做什么,而且还好面子,哪怕明知道错误,也是死不认错的主儿。在曹操一生,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发生。   吕伯奢,那个在曹操刺杀董卓失败后,逃难途中收留他的老人。   只因一个误会,便杀了吕伯奢全家。后来明知错误,仍坚持道: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赤壁之战的时候,周瑜设计,蒋干盗书,使蔡瑁张允被杀。曹操后来明白过来是上了周瑜的当,可对外仍坚持说蔡瑁张允密谋造反。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很多,也说明了曹操的性情。   对于征伐江东一事而言,贾诩不够资格劝说曹操,曹朋也没有这个资格。   恐怕在曹操的心腹之中,有资格劝说他的,只有郭嘉和荀彧两人,偏偏这两人,还都不在襄阳。   这是一个大方向的问题,不比之前曹操对待张松的态度。   态度可以改变,可是策略一旦制定,再变动,就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曹朋贾诩此时劝谏,弄不好会让曹操产生抵触之心。那么等郭嘉来了,也未必能说服曹操。倒不如只陈述利弊,不言决策。如何抉择,是曹操的事情,等郭嘉来了以后,再言其他。   贾诩想了想,觉得曹朋说的也有道理。   “既然如此,就依友学之言。”   两人又商议良久,确定了具体的方案,贾诩这才告辞离去。   送走贾诩后,曹朋独坐与帐中,睡意全无。说实话,历史的发展,似乎已经渐渐脱出了他的掌控。未来将如何发展,已经成为他而今,最头疼的事情。如果没有赤壁之战,会是什么结局?郭嘉被他救活了,张松被他说动了,历史,还会如原先一样,沿着原有的轨迹发展?   重生十载,如今的曹朋,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年前,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懵懂少年。   随着地位的变化,他要考虑的事情,也不再如原先那般简单……一旦曹操避免了赤壁之败,将是怎样的一个局面?   曹朋想到这里,也不由得一阵阵头疼。   走出军帐,站在营地中。   邦邦邦,随着刁斗三响,三更天已至……曹朋深吸一口气,负手仰望苍穹,久久没有行动。   ……   张松在襄阳所受到的待遇很高。   虽说他相貌丑陋,但才情过人,辩才无双,很快便得到了荆州士人的认可。曹操呢,对张松也很热情,时常把他找来聊天。言语之间,难免会谈到益州的风土人情,包括如今的状况。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张松总觉得,曹操谈起益州的时候,眉宇间透露着一丝得意……   这也更让他肯定,益州这两年的变化,与曹操有莫大关联。   只是,曹操不问,他也不说。两人就这么交谈了几次之后,也使得张松对曹操,有了全新的认识。   除夕夜,曹操在襄阳州廨,设置酒宴,款待文武百官,与荆襄士人。   所有人都忙碌着酒宴的事宜,而曹朋则显得轻松惬意……就在他呆在军营,操练人马的时候,忽闻曹操派人找他前往府衙问话,曹朋连忙把事情安排妥当,跟随曹操亲兵,直奔州廨。   蔡夫人和刘琮,已带着家人前往荥阳定居。   曹操也没有派人去追杀这母子二人,在他看来,蔡夫人和刘琮并无大碍,加之有曹朋作保,没必要斩草除根。荆州已经归附,何必在祭起屠刀?更不要说,刘表治荆州十四载,而蔡夫人本身,又代表着荆襄豪门,若杀了,有可能引起荆襄士人的不安,反倒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在荥阳,蔡夫人母子毫无根基,能掀起什么风浪?   且让她母子,老老实实呆在那里……   蔡夫人母子离去之后,曹操便搬进了州廨。   曹朋赶到州廨时,正逢典韦当值。   见到曹朋,典韦依旧非常热情,也使得曹朋放心不少。虽然这两年和典家的交往少了,但两家的关系却没有丝毫疏远。甚至,由于河西商路开启,典韦受曹朋鼓动,也派人参与其中,获得了巨大的收益。明面上,两家不怎么走动。可实际上,两家的利益已经捆绑在一起。   典韦见曹朋到来,嘿嘿笑道:“阿福,丞相说了,让你到了之后,直接去后花园说话。”   “叔父,近来可好?”   “甚好。”   “那我就不打搅叔父做事,听说过几日二哥要来,到时候再来找叔父一同饮酒。”   曹朋和典韦的交谈,并没有表现的很亲密。   但话语之中,却已经把彼此想要说的话,都表达的清清楚楚。   曹朋问典韦:丞相找我,有没有问题?   典韦回答:没事儿,你只管去吧。   几句话,曹朋便放下心来。与典韦告别后,他直奔后花园而去。   已经是旧岁的最后一天,新年将至。后花园中,红梅绽放,景色甚美。曹操身着一件黑色大袍,在凉亭中独坐。四面悬挂竹帘,遮挡风寒,在亭中有一座三垆酒垆,上面温着玉浆。   还没有走进去,便能闻到一股酒香。   曹朋在亭前停下脚步,恭声道:“侄儿曹朋,参见叔父。”   曹操看到曹朋,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灿烂笑容,“阿福,休要客套……今日园中梅花绽放,甚是动人。我突然想起,当年我自徐州凯旋之后,曾与你在许都青梅煮酒的事情。一晃多年过去,友学已长大成人,不复当年懵懂少年。你我叔侄,也有许久未能一起畅言,所以唤你前来,一起赏梅煮酒。”   说着话,曹操站起身来,走到亭边。   他笑眯眯看着曹朋,轻声道:“阿福,你确是长大了……竟做得好大事情!” 第656章 赏梅煮酒,再论江东   曹操说的是不带半点烟火之气,可是在曹朋听来,却恍如巨雷在耳边炸响,令他激灵灵一个寒蝉。   倒也不是说他心里有鬼,而是这句话,含义太多。   做好大事?   什么才算做好大事?   这个标准,因人而异,很难说的清楚。但在曹操今时今日的地位,这‘好大事’可就有点吓人了。哪怕是曹朋心中无愧,猛然听到曹操说这么一句话,也要心惊肉跳,生出几分惧意。   “叔父,此话怎讲?”   曹操哈哈大笑,却没有回答。   只见他走出凉亭,拉着曹朋的手臂,一同进入亭中坐下。   自有美婢奉上了温好的玉浆,曹操端起一杯,微微一笑道:“阿福,且满饮此杯,再说不迟。”   酒是好酒,可曹朋心里没底儿,吃到嘴里也没有滋味。   待曹操放下酒杯,曹朋苦笑道:“叔父,还请你为侄儿解惑,否则侄儿这心里惶恐,难品滋味。”   “是吗?”   曹操笑了,那双细目几乎眯成了一条线。半晌后,他沉声道:“阿福若未做亏心事,何故心慌?”   “非是心中有鬼,实叔父今时不同往日。   叔父而今,执掌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气势不同凡俗。叔父一言,若思不得奥妙,自感迷蒙万分。因敬而惧,因惧而慌……此非亏与不亏心,实叔父之气势,令侄儿感到慌张。”   你老人家现在不是平常人,你一句话,我们这些人需要三思再三思。   曹朋说的是大实话,而曹操更忍不住哈哈大笑。   “阿福,你有才学,但并非最出色;你有急智,却非最敏锐;你有勇烈,却非天下无敌;你精通兵事,但也算不得谋略过人。在众人之中,你是中上之姿,然则我却信你,可知为何?”   你就是个万金油,样样通,但样样都算不得精。   这也可能是后世人的一个显著特点。   信息爆炸,知识爆炸,以至于不管那个方面的东西,都能够知晓一些。而一千八百年后的知识,与这个时代而言,无疑有着超前的意义。但是,单凭这个,或许还不足以让曹操重视。   曹朋闻听,尴尬的搔搔头,“侄儿不知。”   “那我告诉你,你敢说实话。”   “啊?”   “似你刚才说的道理,我焉能不知?   可是,除你之外,却无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言语。我喜欢你这一点,所以我也相信,阿福你胸怀坦荡。”   “侄儿,惶恐。”   曹操笑道:“你切莫急着惶恐,我有一事问你,你要好好回答。”   曹朋忙回答:“叔父但问,侄儿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哈哈哈,好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福,那我问你,袁玄硕何人?益州而今崩坏,可与你有关?”   “这个……”   曹朋万万没有想到,曹操会突然问这件事情,让他多多少少,感到吃惊。不过,细想一下,倒也不知道惊奇。他在益州所作所为,既然通过法正告之张松,那么张松难免会在言语中,透露风声。曹操知晓此事,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袁玄硕……曹朋有些为难,不知是否当如实相告。   不过,思来想去,曹朋决定,还是隐瞒李儒的身份。   倒也不是别的,而是这李儒的身份,实在太过于敏感。若曹操知道了李儒的身份,会如何反应?杀亦或者用?对曹操而言,都是一个麻烦。同样,与曹朋来说,同样是一桩头疼的事情。   “袁玄硕,是长安人氏。   玄硕非他本名,乃其法号……早先曾为白马寺住持。当初我四哥被害,侄儿奉命出任雒阳北部尉,侦破此事。于偶然机会发现,袁玄硕颇有才干,便强行将他征辟,留在身边听用。   此人,长于财货,颇有奇思妙想。   之前我在河西,曾与他探讨财货上的问题,于无意间谈及钱币优劣,便想出了这个办法。最初,侄儿倒也没有考虑太多,只是希望借由这种手段,大量收购益州物资,以补充河西之用。但后来,侄儿发现财货之妙,难以言述,居然在益州产生了巨大影响。本来想与叔父知晓,可不想出任南阳太守,也就将此事抛在脑后。不过,关于这件事情,侄儿曾在中央银楼的开设问题上提及过一些……但当时尚无有经验,以至于大多为猜想,叔父未能留意。”   曹操愣了一下,细想当初曹朋的奏章,似乎的确提及了这方面的问题。   只不过当时曹操也没有太过留意,所以还真怪不得曹朋。   “阿福,那你和我详细说说,你们在西川,究竟是如何操作?”   说起来,西川的事情,本只是曹操的一个猜测。在他看来,能有这奇思妙想之人,除曹朋之外,再无他人能够做到。至于袁玄硕这个人,他还真不清楚底细。不过是从张松口中知晓了一个大概,故而才会询问曹朋。袁玄硕是谁?对于曹操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曹朋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战略思想,让他颇感好奇。纵观春秋战国,乃至两汉近千年,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但大多数时候,经济战是作为战争的辅助手段进行,从没有人单独将它使用。   从益州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经济战有着不俗的效果。   这也就让曹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把曹朋找来,详细的询问。   曹朋倒也没有隐瞒什么,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   事实上,这经济战的手段并不但只是用于益州。甚至早在对益州下手之前,曹朋的漠北攻略,也参杂这经济战的痕迹。不过,两者手段不同。于益州而言,曹朋是扰乱市场,针对西川的货币进行打击;而对于漠北羌胡匈奴等异族,则是以奴隶买卖的形式,通过利益来扰乱塞北局势,制造种族部落间的矛盾,引发部落之间的战争,令塞北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曹操听得非常认真,不时的点头称赞。   两人谈论了一会儿之后,曹操突然话锋一转,询问道:“阿福,我欲征伐江东,以为如何?”   这个问题,着实让曹朋一惊。   盖因他早已经和贾诩商议妥当,不会正面反对曹操的意见。   可是现在曹操主动提出来,却让曹朋感觉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自己说出意见后,曹操是否会赞同。若是不赞同,会不会产生抵触情绪,为日后郭嘉的劝说,增添不必要的困难和麻烦。   “这个……”   “阿福,而今这里,只有你我叔侄二人。   你莫以我为丞相,亦不要把自己当做下属,只管大胆说便是。”   “那侄儿,便斗胆一言。”   曹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给曹操提个醒。   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沉声道:“叔父以为,与江东战,有何凭借?”   曹操颇为自得道:“而今我平定北方,兵强马壮。   十月征发徭役,短短两月,便征集二十万大军……而今,又新得荆襄水军步卒十余万,兵力强盛,自可与江东一战。   当初阿福你也说过,与江东一战,需有水军。   荆州水军十余万尽归于我,兵力远胜江东,自可一举攻破。”   曹朋,却沉默了!   半晌后,他轻声道:“叔父可知羊与虎的差别?”   “哦?”   “江东水军,荆州水军,可比羊与虎。   江东水军,自孙伯符执掌江东,柴桑组建以来,历经大小战事无数,可比之虎;而荆州水军,看似强大,却因刘表重文轻武,使得水军战力低下,与江东交战,少有胜绩,可比之羊。   羊,再多也还是羊。   虎就算再少,终究是虎……一食草,一吃肉。羊虎相遇,孰胜孰败?”   “这个……”   “况乎,江东地势复杂,非一战可以功成。   而且,又因其地形所限,叔父仗以驰骋天下之虎豹骑,到了江东,未必能有用武之地。江东主以水军,辅以步卒。而且山峦纵横,地形险要,叔父纵有百万之众,又如何在狭窄抵御铺陈?   若百万之众无法铺陈开来,这兵力之优势,又从何谈起?   故而,侄儿以为,欲取江东,需有如狼似虎水军,更要有一支可以适应江东地势的步军加以辅佐。可这些东西,都不可能一蹴而就。除此之外,叔父以为,谁可督帅水军,抵御江表诸将?据侄儿所知,江东善水战者无数……水军大都督周瑜且不言,另有贺齐、朱然、丁奉、徐盛、蒋钦、周泰,皆长于水战。而步军将领,又有程普黄盖韩当等人,乃三世老臣,对孙氏忠心耿耿。   有这些人在,叔父想要夺取江东,怕困难重重。”   曹操闻听,眉头一蹙。   “难道,我帐下无一人可与之相比?”   “若是步战,与北方平原之上,徐晃张辽,乐进于禁,还有元让叔父,妙才叔父,自子廉叔父,子孝叔父,皆可与之一战。但若是水战,以叔父而今之人手,恐怕难找出合适人选。”   “这样……”   曹操心里有些不快。   可细一想,曹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陆战和水战,是两码事,还真就不能相提并论。曹朋说的没错,曹仁夏侯渊那些人能打,可他们大都是陆战的将领。而江东,则是以水战为主,他们能够抵住周瑜那些人的手段吗?   曹朋这一番话里,隐含着另一层意思。   你现在去打江东,等于舍弃了你陆战的优势,而以你不擅长的水战交锋。   这不是几千人,或者几万人的战事,而是几十万人的大战。一旦你输了,你能承受这种损失吗?   或者说,一旦你失败了,那么再想攻取江东,就要花费更多的心力。   如果说之前曹操对征伐江东,是信心满满的话。那么曹朋这一番话,却让他产生了些许动摇。   但也只是动摇,还无法改变他的主意。   曹操此时,一心想要一战功成,不想这分裂割据的局面,继续持续。若放弃了这次征伐江东的机会,也许就要登上很长时间,才能再寻找到这种机会……这也是曹操一意要征伐江东的原因之一。   曹朋没有再劝说下去。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刻,他不必要咄咄逼人。   若是逼得急了,老曹脸一拉,非要征伐江东,那才是大麻烦。   更何况,曹朋已经给了曹操一个诱饵:益州局势,日益糜烂,正是你夺取西川的最佳时机。   如何选择,就要看曹操的决断了!   ……   除夕当晚,欢宴至深夜。   曹操似乎并没有受到曹朋那一番话的影响,在酒宴上满面春风,兴致勃勃。到酒兴酣畅处,曹操竟在州廨亭台上横槊赋诗。而所做诗歌,名为短歌行,赫然正是他那首名扬后世的‘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朋在席间,静静聆听。   而内心中的骇然,却无法与他人表述。   曹操还是向世人透露出了他的野心,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他一统天下的决心,似乎已无可动摇。   就连张松,也不由得为曹操豪气所夺,对这首短歌行,连声称赞。   但曹朋却在贾诩的眼中,看出了一抹忧虑之色。两人相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只是焦急的期盼,期盼着郭嘉的早日到来。   翌日,正月初一。   曹操正式正式上表朝廷,加封刘璋为大司徒,位列三公。   不过,与历史不同的是,曹操征辟了张松为丞相掾,要张松留在襄阳。对此,张松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刘璋派他前来,本就是为了那三公的头衔。而今刘璋得偿所愿,那么张松是否回去,也就变得不再重要。在襄阳逗留数日,严颜持朝廷诏书,踏上了返回成都的归途。   曹朋再次奉命相送,一直把严颜送到了州界。   来的时候,是已张松为主,严颜为辅,罗蒙副将;而今返回西川,却只剩下了一个严颜。   罗蒙本就是襄阳人,早年也是为躲避黄巾之乱,随家人去了西川。   而今,荆州归附,襄阳稳定。   罗蒙内心里,自然希望是留在家乡。毕竟,不管他在西川生活多少年,对于益州人而言,他始终是一个外人。可是在襄阳,则又不一样。在这里,他能感受到那种落叶归根的感受。   严颜也没有责怪罗蒙,反而勉力了罗蒙一番。   在襄阳这段时间,严颜和黄忠走的很近。一方面两人年纪相仿,另一方面,黄忠勇烈过人,也让严颜格外敬重。两人时常在校场中比武切磋,结下了深厚友谊。罗蒙要留在老家,严颜便找到了黄忠。他通过黄忠,请求曹朋能对罗蒙予以照应。曹朋也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   旋即,曹朋以虎豹骑大都督之命,征辟罗蒙为郎将,在虎豹骑效力。   抵达巫县州界的时候,曹朋突然对严颜道:“老将军,他日若有难处,可派人与我知晓……这是我的令牌,老将军到时候可以持我令牌,告与我知。但能帮衬,朋绝不会予以推辞。”   这,可是一份大礼。   曹朋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严颜,我是有多么的尊敬你。   严颜心中暗自感慨:这位曹公子,确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物。单看这份挚诚,就少有人能比。   不过,自己身属刘璋部曲,怎可能与曹朋有交集?   如若真有一天,要和曹朋两军对垒的话,那么他绝不会手下留情。至于这令牌,倒是可以为家人,谋一条出路。   “颜,多谢公子看重。”   严颜在马上,拱手与曹朋道谢,而后率领人马,踏上了归途。   望着严颜离去的背影,曹朋不禁心中叹息。   “公子,既然如此看重舜华,何不将他留下?”黄忠走到曹朋身边,低声道:“那刘璋是个没志向的人,就算公子留下舜华,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依我看,刘璋所为,不过一虚名耳。”   舜华,是严颜的表字。   听上去有点女性化,据说是取自《诗?郑风》里‘有女同车,颜如舜华’的典故。   曹朋微微一笑,“忠伯,留下严老将军的人容易,留下他的心,却难……他祖籍巴郡,世代为西川效力。哪怕我强行征辟他过来,恐怕也是身在曹营,心在益州。与其这样,倒不如让他回去。将来若有机会再见,有一份情意在,也好说话。他既然收下我的令牌,也就承了我这个情。留不留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份情意在,足矣!至于刘璋,嘿嘿……”   曹朋冷笑一声,不予置评。   但是在黄忠听来,曹朋这一声冷笑,却包含了许多内容。   只是在目前而言,他还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内容。可黄忠相信,曹朋绝不会无的放矢……   就这样,在巫县停留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曹朋黄忠,便带领人马,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三天后,一行人抵达樊城,曹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樊城一如他离开时那样,显得很平静。在历经两个月的休整过后,樊城也慢慢的开始恢复往日的繁华。   回到府衙,卸下盔甲。   曹朋正准备回屋小憩片刻,不成想没等他回房,就听到寇封来报:“启禀都督,丞相派人前来,在门外求见。”   “啊?”   曹朋一怔,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他才离开襄阳没有几日,怎地曹操就派人前来?   “带他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熟人,在寇封的领引下,走进府衙。   曹朋惊讶道:“子翼何故来此?”   蒋干连忙拱手,恭敬回道:“奉丞相之命,请都督即刻前往襄阳,有要事商议!” 第657章 赤壁不复   郭嘉来了!   不仅是郭嘉,连荀彧也赶到了襄阳。   就在曹操犹豫之际,两个最为他所信任的谋主,抵达襄阳。而且,郭嘉和荀彧,也力谏曹操,勿轻易对江东开战。所执观点,竟与曹朋有惊人相似……曹操在两人劝说下,原本就有些动摇的决意,更显犹豫。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反对出兵江东,不少武将,还有谋臣则认为,而今是出兵江东的最佳时机。   而其中的代表人物,便是以董昭为首的清谈名流。   “公今新平江汉,威慑扬越;资刘表水战之具,藉荆楚楫棹之利,实震荡之良机,廓定之大机。不乘此取吴,将安俟哉?”   董昭等人认为,曹操而今奉天子以令诸侯,平定北方,横扫幽州,兵不刃血夺取荆楚,气势正盛。而今又得了刘表水军,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机会。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恐怕要等很长时间,才可以平定江东。   曹朋奉命前来襄阳,正是为商议此事。   不过,在双方争论的时候,曹朋从不参与其中。   他的确是甚得曹操宠信,却更要谨小慎微。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现在只是虎豹骑大都督,不需要参与这种讨论。一切由曹操评判,曹朋也相信,曹操一定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曹操的确是很苦恼。   内心深处,他自然想要一战功成,建立中平以来,未有之大功勋。   可是曹朋之前的提醒,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而郭嘉和荀彧,更不远千里赶来,以一种极为强硬的姿态,反对曹操出兵。此三人,都是曹操最为信任的心腹,让曹操不得不慎重考虑。   不得不说,曹朋提出的几个观点,仔细想来,也颇有道理。   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曹操已经行了九十九步,只差一步,便可以把江东攻取。此时让他放弃,不免有些不舍。   董昭说的也没错,此时征伐江东,气运正旺。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再想夺取江东,就没有那么容易。   是徐徐图之,亦或者一战功成。   这是一个关系重大的决定。曹操很为难,一会儿认为董昭说的最合心思,一会儿又觉得,郭嘉所言不无道理。但哪怕是内心深处,更倾向于对江东开战,曹操仍旧无法拿定主意,摇摆不定。   环视庭上众人,曹操眉头紧蹙。   半晌后,他突然问道:“奉孝,若不取江东,又当如何?”   “东抚孙权,南取刘备,西联刘璋,此上上策。”   “那,如何安抚孙权?”   郭嘉深知,而今是关键时刻,断然不能有半点放松。既然曹操这么问,那就说明,他内心里还是有些赞同。只不过,大好局面,让他难以割舍,必须要有一个极为稳妥的策略,使他改变决定。   “既然丞相能舍大司徒于刘璋,又何惜一大将军于孙权?”   反正你已经封刘璋大司徒的职务,又何必吝啬给孙权一个大将军的头衔。而今朝廷重设丞相府,三公之位,名存实亡。给他们一个虚名,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何乐而不为?   想当初,袁绍不也得了一个大将军的头衔。   但是到最后,胜利之人却是丞相。所以,在这个时候,不要吝啬什么官职头衔,金银钱帛,只管用就是了……当务之急,是要干掉刘备,夺回长沙武陵两郡,彻底将荆州掌控手中。   而刘璋……   不管是曹操还是郭嘉,从未把刘璋当成威胁。   曹朋在一旁,轻轻点头,暗自赞叹郭嘉这个主意。   别看大将军只是一个虚名,却足以让人垂涎三尺。孙权而今,封爵吴侯,可以说已经无可再升。吴侯之上,就是封王,这对于曹操而言,自然不可能接受。而大将军之职,与目前来说,早已不复当初之威望。很多时候,这三公之位是阶,而不是职,代表着身份的象征。   孙权出身并不高贵。   他老子孙坚,也不过是一个商人出身。   所以,如果能太高了官阶,对于他通知江东,也有莫大的好处。   只不过,孙权或许能接受这种封赏,他的属下们,能否赞同?孙权手下,有周瑜鲁肃这等人物,绝不可以等闲视之。他们未必看不穿曹操的意图,弄不好就会说动孙权,令其出兵。   呼!   曹朋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够用了。   三国,不仅仅是铁马金戈,还有数不尽的阴谋诡计。   和这些人玩儿心思,的确很辛苦……   不过,他能够考虑到的事情,郭嘉他们,又岂能考虑不周全?   一场争执,最终也没有争出一个结果。   天将晚时,曹操让众人散去,独留下了郭嘉董昭,荀彧贾诩,荀攸曹朋六人。在家臣的招呼下,六人来到了后宅。曹操在书房中,接见六人,脸上依旧带着为难之色,希望能有一个结果。   “诸公皆智谋之士,亦今世名流。   我请诸公,非要诸公效仿那市井之辈争论不休,而是希望能求同存异,找一个最佳的方案。   阿福此前也曾与我说过,而今非是征伐江东最佳时机。   但公仁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江汉新平,我军气势正旺。若不能夺取江东,就要等待时机……说实话,我亦犹豫不决,难以决断。所以请你们过来,就是讨论一个具体的方案。”   不等曹操说完,荀彧突然问道:“昔日秦灭楚国,何以功成?”   “啊?”   这也是荀彧今天第一次发言,却让曹操心思,不由得一颤,猛然抬起头来。   秦灭楚国?   曹朋想起来了……   《史》记载,秦灭楚国,也是自荆楚而动。但在之前,秦得巴蜀百年,令国库充盈。更借大江龙头之利,练出百战水军。水陆并进,而一战功成。巴蜀……荀彧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自然有他的想法。他不想再继续这种无休止的争吵,与其争吵不休,不如用事实来说话。   同时,荀彧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方向:诸位,别总盯着江东,可以看一看西川嘛!   江东六郡和益州相比,究竟哪一个更好对付?   从表面上看,江东的人口基数,比不得益州。西川四百三十万人口,几乎是比江东多了一倍。   经济上,益州天府之国,物产丰富,钱粮广盛。   而江东虽说富庶,可比之西川,略显不足。   而人才方面,益州素以人杰地灵而著称,能臣武将,丝毫不逊色于江东。但如果让董昭选择,他一定会选择西川。原因?非常简单……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孙权和刘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实在是无法相提并论。刘璋这个人,绝不是一个能够守住西川的明主。   董昭,也立刻闭上了嘴巴。   曹操看了一眼荀彧,而荀彧只笑了笑,不再开口。   “可是,即便丞相有心安抚,江东未必能够接受。”   “是啊,我听说周瑜鲁肃,皆智谋之士,更有江表虎臣为辅,孙权能否同意,尚在两可之间。”   曹操突然开口道:“阿福,何以沉默不言?”   “啊?”   “休要痞赖,大家都在出谋划策,唯你这平日里最好惹事的家伙,一直没有出声。莫非,你已有了主意?”   曹朋连忙躬身道:“主意倒是没有,不过却有些想法。”   “说来听听。”   曹朋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回忆着历史上那场赤壁之战,上演的一幕幕脍炙人口的故事。片刻后,他沉声道:“丞相欲安抚江东,需留意几件事情。其一,若丞相攻伐江东,江东何人会降,何人主战?   孙伯符故去时,曾留有一言: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   这就是说,在江东内部,本就存有派系。张昭张子布,代表着一个体系;而周瑜,亦代表着另一个体系。至于孰远孰近,未必能有定论。所以,我们需要求和派坚定支持,求战派,矛盾丛生。我依稀记得老家有一句俗语:再坚厚的城市,也挡不住内部的分裂。所以,欲使孙权按兵不动,必须要从其内部着手。张昭此人,确有才华,而江东士族,亦能人无数。   可这些人,皆有私心……”   曹操横眉一挑,轻轻点头。   而一旁郭嘉和荀彧,则露出了赞赏之色。   “其二,江表虎臣,亦有新老之分。   程普黄盖韩当,都是从孙坚之老臣,资历甚厚;然则自孙伯符起兵,大量启用新人。周瑜、太史慈、张昭等人,皆孙策旧臣;同时,孙权继位以来,又提拔了一批能臣,其中又以鲁肃、诸葛瑾为代表人物。这三系之中,未必就能和谐相处。至少在我看来,似程普这样的老将军,不一定对周瑜心悦诚服。毕竟周瑜年少,程普等人相比,资历不足,却身居高位。   此前孙伯符在世,凭借强横之姿,可以令程普等人无话可说。   但内心里,未必就赞同周瑜……而周瑜与孙伯符连襟,孙权继位以来,对孙策家人颇有压制,对周瑜也未必亲近。否则的话,周瑜也不会驻守柴桑,多年不返吴郡,两人之间必有猜忌。   江表看似一团和气,内部实则勾心斗角。   主战者,我估计会有以下人:鲁肃、周瑜、黄盖、诸葛瑾……   但其余人等,未必赞同。孙权本人,可能也是犹豫不决,是战是和,非短时间能有决断。”   “还有一人,需多加留意。”   贾诩突然开口,沉声道:“据我所知,孙权身边有一宾客,名叫马达。此人来历不明,但是却甚得孙权所重。平日里随同孙权出入侯府,不离片刻。这个人,也要小心提防,不可懈怠。”   马达?   曹朋愣住了!   这又是何方神圣?   他可以肯定,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的资料,甚至一点印象都没有。   在沉吟片刻后,曹朋轻声问道:“先生也打探不出,马达来历?”   贾诩苦笑摇头,“此人深居简出,行踪诡异。我派出许多细作,但都没有任何消息,想来他自己也是非常小心。”   “那可有画像?”   “也没有……这个人总是带着一副竹笠,以垂帘蒙面。   估计江东内部,认识他的人也不多。所以到目前为止,还弄不清楚,这个人具体的身份。”   马达……马达……   老子还发动机呢!   这是一个变数,对于曹朋而言,不得不小心谨慎。   不过,曹操却未在意,把所有的心思,都投注于先前曹朋的那一番话当中。良久,曹操突然开口道:“那么阿福以为,当派何人前往江东?”   这我哪能知道?   曹朋还真说不好,谁适合出使江东。   因为弄个不好,此人将会在江东,与诸葛亮相遇。   对于那个能舌辩群儒的诸葛亮,曹朋还是有些顾忌。这家伙的辩才绝对惊人,想要找一个能比肩他的对手,绝非容易之事。   不过,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曹朋猛然开口道:“我听说,蒋子翼与周瑜,有同窗之谊?”   “你是说,子翼可担此重任?”   “错,我的意思是说,派谁去,都不能派子翼去。”   “啊?”   曹朋这一句话,却把所有人都说的愣住了。   曹操颇有些好奇的看着曹朋,半晌后突然笑问道:“那你说说,为何不能派他前往江东?子翼以辩才,而著称扬越,你又说,他和周瑜有同窗之谊,这不是最好的说客,可以游说周瑜吗?”   “问题是,子翼是个老实人。”   对于曹朋这个理由,曹操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郭嘉也轻轻点头,笑道:“若是老实人,的确不适宜出使江东……周公瑾多谋之人,让个老实人去,平添纷乱,于事无补。不过,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人,此人曾出使江东,而且与张昭等人颇有交情。他名声甚好,孙权也不敢怠慢此人……休若为人谨慎,且有急智,更兼辩才过人,可以出使江东。”   荀衍?   这的确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首先,荀衍不会太过于倨傲。他那个人的性子,温文尔雅,是个极为注重风度和仪表的人,带人也颇为和气,在江东也有声名,与江表文臣,有些交情。这几年,荀衍很少抛头露面。特别是在荀悦辞官之后,更显低调。而今他为邺城校尉,奉命督造邺城三台,倒也不甚繁忙。   曹操想了想,又问道:“那还有何人,可以出使?”   荀彧、董昭等人,一一推荐了人选。   其中董昭推荐刘晔出使,更得曹操之心。   这些事情,和曹朋已没有太大的关系。对他来说,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是郭嘉他们的事情。   所以,他躲在一旁,喝着蜜浆水,显得悠闲自得。   哪知道,荀彧却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   荀彧很喜爱曹朋,但是和曹朋,也有些恩怨。此前他兄长荀谌,战死舞阴……于荀彧而言,也知道这件事情,怪不得曹朋。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荀谌既然选择了辅佐刘备,那么就是敌人。可不管怎么说,荀谌都是荀彧的亲哥哥。自家哥哥被杀,又如何能没有怨言。   见曹朋这么清闲,荀彧突然道:“友学而今,为何差事?”   “呃,友学驻守樊城,清剿襄阳周遭盗匪。前些时日,他还负责迎送益州使团的事务,倒也做的极为出色。   我正思忖,接下来给他安排些什么事情。”   荀彧顿时笑了!   可是曹朋,却有一种不祥预感。   他刚要开口,就听荀彧道:“其实,丞相何必踌躇?   而今既然定策,要安抚江东,那么荆州势必要尽快掌控。而今荆州之乱,无非江夏刘琦,长沙刘备。何不兵分两路,一路攻取江夏,一路牵制刘备?若占领江夏,也可以给孙权,平添几分压力。   我知阿福,用兵如神。   此前在南阳,更使得刘备连连败北……干脆就让他牵制刘备,而后丞相全力攻取江夏……呵呵,想必阿福,必不会拒绝。”   曹朋愣住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是真不愿意和刘备交手。   那是一个老狐狸,狡诈异常。曹朋虽然说取得了不少胜利,却也不敢说,能胜过刘备。毕竟,老狐狸戎马一生可不是吃素的……南阳之战虽然获得胜利,但里面的偶然性,实在太多。   刘备虽新得长沙武陵,却有刘磐全力相助。   加之五溪蛮人助阵,更有江东兵马为外援,实力已非当初可比。   反观曹朋这边,荀彧既然说,要全力攻取江夏,那就是说,不可能给予曹朋太多帮助。二十万大军,能有多少人马能听从曹朋调遣?看荀彧这架势,好像还是一个未知数!这家伙……莫非公报私仇?   曹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已猜到了一点端倪。   他也清楚,荀彧未必是要害他,但让他难受一下的心思,肯定存有。   “阿福,你意下如何?”   曹操也有些意动,看着曹朋,沉声问道。   “丞相既有差遣,朋焉敢不从?只是,刘备而今得刘磐之助,兵强马壮,非当初南阳可比。单凭朋一人,只怕难以应对。故而朋斗胆,求丞相令文若先生助我一臂之力,则刘玄德不足为虑。”   贾诩,突然间抚掌大笑。   而郭嘉则莞尔,向荀彧看去。   荀攸面带笑容,连连点头,表示赞成,“友学此请,也在情理之中。”   曹操突然想起来当年白马之战时,贾诩使计推荐曹朋,结果却被曹朋给拉扯进去的情形。眼前这一幕,与当年何其相似。不过也就是曹朋敢说出让荀彧辅佐的要求,换个人未必能说出口。   荀彧何人?   那是荀氏的代表人物!   当朝尚书令,侍中……如果单从职务而言,和曹操平级。   曹朋却要荀彧做他的军师,端地是胆大妄为。   不过,这似乎也挺有意思……曹操笑着向荀彧看去,“文若,你以为阿福此请,是否可行?”   荀彧的脸,拉长了…… 第658章 马达是谁   曹操并没有说,他不再征伐江东。   可是,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已经改变了主意!   赤壁不复,不晓得日后,还会不会有大江东去浪淘尽之类的诗词,想必也会让很多文人骚客,少了感怀的典故。遥想当年,小乔初嫁了……哈哈,公瑾意气风发,又如何再羽扇纶巾?   当曹朋走出州廨大门的时候,心里没由来的一阵轻松。   一直压在他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下,没有了赤壁之战的威胁,虽然让他再也无法掌控历史的脉络,但他并没有感到失落。这场该死的战争,可以早点结束了吧!所谓的百年三国,也许从今天开始,就再也不复……不过,内心里还有一个疑惑:那个该死的马达,是谁?   ……   镇抚荆州,图谋西川。   与曹操早先平定江汉,鲸吞江东的计划,可说是南辕北辙。   如此一来,势必出现很多变化。比如早先所做出的种种安排,都要进行调整和改变。二十万大军的动向,也必须要重新计划。比如之前曹操的目标是江东,所以兵马集结于乌林地区。   除了庞德乐进所部,还有路招。冯楷、朱灵三路大军,屯扎于当地。   也就是所谓的东重西轻。   在荆州西部地区的兵力安排相对薄弱,比如南郡西部,王威驻守夷陵,文聘驻守夷道。除了这两支兵马,曹操没有投入更多的兵力,甚至把秭归和巫县放出去,不安排一点兵马屯扎。   现在,计划改变了,那么西部兵马,定然需要重新安置。   加之刘备坐拥长沙武陵,以向朗为武陵太守,命陈到驻守充县,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夷道安全。   另外,五溪蛮人的态度改变,也是一个变数。   荆州西南部地区,山脉纵横,起伏延绵。五溪蛮人藏于山中,进可攻,退可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单凭王威和文聘两人,恐怕有点有些抵挡不住。所以在经过三思之后,曹操决定,调乐进所部,驻守屯驻临沮。   而此时,曹军亦源源不断的进驻荆州。   夏侯惇、曹仁所部兵马的抵达,更进一步增强了曹操的兵力。   曹操旋即任刘先为南郡太守,而武陵太守一职,则由赖恭出任。这赖恭,字伯谦,曾为交州刺史。后因为和苍梧太守吴巨交恶,被罢官去职,定居江陵。刘备谋取襄阳失败,试图夺取江陵。不想曹朋密令黄忠赶赴江陵,说服了赖恭,由他出面召集人手,一举拿下江陵。   曹操进驻荆州后,便把赖恭招揽过来。   而今防务调整,他命朱灵屯扎江陵,负责保护江陵的辎重物品。   不过,派赖恭担当武陵太守,却让很多人,感到了一丝迷茫。   襄阳城外,水镜山庄。   司马徽迎来了一个贵客,正是鹿门山庞德公。   本来,庞德公在曹朋出事,黄承彦离开后,就有些心灰意冷,不愿意理睬红尘俗世,隐世于深山之中。哪知后来,曹朋崛起,更出任了南阳郡太守一职,庞德公才从深山里走出,默默观察曹朋的一举一动。曹朋在南阳,休整民生,兴办报业,抵御刘备……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庞德公感到非常满意。现在,荆州已经归附,让庞德公即怅然,又感到欢喜。   他今日前来水镜山庄,则是为了另一桩事务。   什么事?   那就是曹朋,将在今天,正式拜入鹿门山,成为庞德公的弟子。   这也是庞德公一直很挂怀的事情。   当年如果没有黄射的插手,说不定而今曹朋,早已经拜入他的门下。可正是黄射的出手,令曹朋背井离乡。一晃十载,庞德公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也算是了却了他心中的一件遗憾。   东汉末年,拜师没有太多的局限。   这个时代的儒生,尚未完全定型,与后世拜师从一而终的规矩,有很大区别。   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研究的方向不同,而擅长的类别也不一样。比如庞德公,在尚书的研究就很强大,而其他如诗、春秋的领域,略显不足。一个名士需要博古通今,涉猎各种学问。加之这年月,又不似后世那般,书籍发达,所以很多时候,可以拜师多家。   曹朋已拜师胡昭,却不代表,他不能拜师庞德公。   事实上,早在他还在棘阳的时候,就曾以鹿门学子的身份而示人。   只是这造化弄人,令他最后离开了老家。如今返回荆州,虽说已功成名就,但对鹿门庞氏的感激,却从未减少过。也正是这个原因,曹朋在请示了曹操,并写信给胡昭并得到胡昭的同意之后,便请司马徽出面,希望能正式拜师庞德公,完成他当年在棘阳时的一个夙愿。   庞德公已多年不出门了……   听到这个消息,却喜出望外。   他立刻答应下来,愿意收下曹朋这个弟子。   这不仅仅是他的一个心愿,更是为庞门考虑。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时间的推移,曹操对荆州的掌控力度,必然会有所增强。那么,荆州世族的力量,也将会被重新洗牌。身为荆州老牌世族的庞氏,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援。若是和曹朋坐实了师生关系,庞氏必能屹立不倒。   看蒯氏,就可以看出端倪。   而今蒯氏族人,已有多人进入仕途,而且前程远大。   棘阳邓氏,岑氏,两家已经没落多年的世族,现在也重新崛起。庞季不在了,庞德公就要担负起家主的责任。他必须要为庞门的未来考虑,也就更不会拒绝曹朋的这么一个请求。   水镜山庄的拜师典礼,很隆重。   曹氏的嫡系人马,纷纷前来道贺。而那些身负重任,无法赶来的人,则派来了使者,送来贺礼。   曹操甚至,亲自前来观礼,更透出了曹朋而今的地位不俗。   隆重的拜师典礼后,曹朋正式成为鹿门弟子,令得庞德公笑逐颜开。   饮宴过后,各方宾朋离开,曹操也因为公务繁忙,返回襄阳。庞德公、司马徽、还有曹朋,这才得以清闲,在庐中畅谈。庞德公居中,司马徽在上首,而曹朋执弟子之礼,坐在下首。   一旁,尚有童子煮酒。   庞山民和一个青年,则跪坐庞德公身后。   那青年的年纪,和曹朋相差不多。身高八尺,长的眉清目秀。   他正好奇的打量着曹朋,不时和庞山民窃窃私语。曹朋倒是没有留意这个青年,只是聆听庞德公的教诲。   “德公,而今这一幕,却让我突然生出许多感怀。”   “哦?”   “十年前,我与大兄在风雪之夜,途径羊册镇车马驿,与友学相逢。   那时候,友学还是个小孩子,羸弱不堪,却能对我等侃侃而谈……十年后,大兄已故去,而友学更声名鹊起,成为当今名士。我常感慨,这世事无常。今观友学,真觉得自己老了。”   司马徽才四十出头,脸色有些苍白。   年初,他患了一场大病,幸得董晓及时赶来,才挽回了性命。   却不知,历史上他正是因为这场大病,在几个月后,丢了性命。董晓发现,司马徽这场病,源于一场瘟疫。而这场瘟疫的发源地,就是距离襄阳不远的黎丘。在张仲景等人赶到之后,迅速的平息了这场初露端倪的疫病。而此前曹朋命人搜集药材,也着实起到了巨大作用。   司马徽身体还有些虚弱,却透着几分超然的气概。   那双眸子中,似乎已看破了生死世情……   他已经决定了,等身体完全康复之后,前往终南山寻仙问道。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和老友相聚,自然有几分感慨。   庞德公突然问道:“友学,丞相何以令赖伯谦出任武陵太守?”   “怎么了?”   “我倒不是说伯谦品行不好,事实上此人才器不凡,为人也极为仁谨,是一个君子。   然其人刻板,不晓时事,喜欢引经据典……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得罪了人。早先为交州刺史的时候,固然是吴巨嚣张跋扈的因素,但未尝没有他不懂变通,而最终被罢官去职。”   若在治世,赖恭或许能成一个守成太守。   但而今武陵战乱不止,刘备居于前,孙权居于侧,正是极度混乱的时候。让赖恭出任武陵太守,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庞德公和赖恭也有些交情,故而和曹朋说起此事,也是希望将来有一日赖恭惹了祸,曹朋能帮他一把。说白了,这赖恭就是个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书呆子。   “老师放心,我自省得。”   司马徽笑了,“德公,难道还听不出来吗?   只怕过些时日,友学就要前往武陵赴任了……赖恭虽不晓时事,但想来令其为武陵太守,非是为他才情如何,而是要他去稳定人心。莫忘记,赖恭本就是荆南人氏,在武陵颇有声名。”   “你要去武陵?”   庞德公疑惑的看着曹朋,忽然间露出恍然之色。   武陵太守已经有了人选……所以曹朋不可能是担当武陵太守。不为太守而赴武陵,那目的只有一个。   曹操,要夺取荆南四郡。   曹朋笑而不答,却让庞德公感慨万千。   犹豫了一下,他突然开口道:“友学可知,山民之安排?”   这句话问的结结巴巴,颇有些难以启齿。可是,庞德公却不能不问……此次曹操进驻荆州,提拔十五名荆人。而庞山民原为荆州别驾从事,至今没有安排。眼看着蒯正,已前往许都赴任;蔡氏则有蔡瑁为水军都督。原来的江夏黄氏,而今已经没落。但黄承彦尚在,而黄硕与曹朋这层关系在,也不需要太过于担心。本来,庞氏家族也不需要担心,毕竟有庞德庞林兄弟,一个为河西太守,一个为凉州从事,前程远大。只是庞山民是庞季之子,庞德公不得不为他花费心思。他主要是担心,庞山民会因为妻子的缘故,而遭受到曹操的打压。   庞山民的妻子是谁?   就是那诸葛亮的长姐,诸葛玲。   曹朋笑了笑,和庞山民点头,而后对庞德公道:“老师不必担心山民大哥的问题。   山民大哥的才学,毋庸置疑,只是而今时机不到,所以还未有安排。不如这样,过些时日,我将前往临沅。山民大哥与我一同去吧,权作我的宾客,也可以帮我拾遗补漏,出点主意。”   曹朋不会让庞山民当他的幕僚,而是请他做客卿。   用后世的话,就是顾问。   你顾得上就问,顾不上就不问……   毕竟他是庞德公的侄子,若让其为幕僚,于庞德公的脸上无光。   不等庞山民回答,司马徽突然道:“友学,我也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莫拒绝。”   “嗯?请先生但讲无妨。”   “叔全,你且过来。”   和庞山民并坐一起的青年,忙站起身来。   司马徽深吸一口气,对曹朋道:“友学,过些时日,我将往终南山求仙问道……我之一世,无甚憾事。除却当初德公下手比我快,收下你为他弟子。而今,我出世以后,不复红尘,心中尚有牵挂,便是叔全。   水镜山庄开设十载,乃我最得意之事。   只不过,我门下弟子,被你拉走了不少,士元兄弟暂且不说,元直、广元和公威,都曾为你效力,而今也出人头地,有了他们的事业,无需我花费心思。只有叔全,我一直很犹豫。   他的身份,可能有些尴尬,实不知如何安排。”   “哦?”   曹朋诧异,向那青年看去。   庞山民苦笑道:“叔全乃孔明三弟。”   “诸葛均?”   “正是!”   曹朋在占领了襄阳后,曾命人寻访诸葛亮家人下落。   但是,诸葛亮却提前把妻子送往江东避难。曹朋原本以为,诸葛均也随同诸葛亮一起离开,却不想,他竟然在水镜山庄。   历史上,诸葛均为蜀汉长水校尉,并未留下太多事迹。   三国演义当中,也只有刘备二顾茅庐时登场,此后没有出现。   不过,看司马徽对诸葛均的态度,似乎极为重视。曹朋不免感到奇怪,司马徽何故如此?   还专门托付!   司马徽道:“若言憾事,倒也有一桩。   我门下弟子,能得我真传者,唯孔明耳。孔明聪慧,气度和胸怀极为出众。然则,他早早出世,让我多少有些失望。叔全的才情远不如孔明,但却有一个好处,便是肯用功。这几年他在我身边,也是尽心尽力。本来他要去江东投奔子瑜,但最后,我还是把他留了下来。   友学,可知为何?”   曹朋不解,摇头表示不知。   事实上,他能猜出一个大概,只是却不好说出来。   所谓不要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也是所有世家大族的生存之道。诸葛瑾去了江东,而今已是孙权座上客,颇受重视;诸葛亮投奔了刘备,乃刘备身边第一谋主;可是,却没有人看重曹操,说也有些奇怪。司马徽思忖良久,而且苦口婆心的劝说了诸葛均一番。   他有种预感,恐怕诸葛瑾和诸葛亮,未必能成大事。   或者说,他们虽得明主,却难成气候……   原因,很简单!   曹操大势已成,北方一统。   只要他不犯下致命的错误,那么将来这天下大势,必归于曹操。   他希望诸葛家能留下一条血脉,曹操是最好的选择。历史上,蜀汉灭亡,诸葛亮和诸葛瑾的后代都没有好下场。唯有诸葛均一脉,却保留了下来。不过,作为代价,诸葛均一脉把诸葛复姓,拆分为诸姓和葛姓两支。也许是早有预感,诸葛瑾和诸葛亮,在诸葛均有长子诸葛望的情况下,诸葛亮过继次子诸葛企为诸葛均次子,诸葛瑾过继次子诸葛谦为诸葛均三子。   这其中,自然留给后人许多猜想。   而今司马徽要把诸葛均推荐个曹朋,想必也是希望留下一条血脉。   曹朋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叔全,我对令兄素来敬慕,早在几年前便听说过令兄才情卓绝。   可造化弄人,而今我和他不得不刀兵相向……   若有朝一日,你和你两位兄长对决疆场之上,可能狠下心来?”   诸葛均面颊微微一颤,沉默了!   毕竟是亲兄弟,如何能说狠下心来?   在这一点上,诸葛均和诸葛亮的差距就显现出来。历史上孙权为讨还荆州,扣押了诸葛瑾一家,让诸葛瑾向诸葛亮讨要。结果呢,诸葛亮明里答应,可私下里还是狠狠耍了诸葛瑾一回。   诸葛亮能分得清楚这公与私,而诸葛瑾同样能看出轻重。   但是,看诸葛均,却不一定能够拎得清,也让司马徽心里,暗自着急。   “这样吧,你先留下来。   我相信,叔全你有才学,不逊色你兄长。   不过,我也知道,你必不希望和你兄长对决于疆场之上。去河西吧,士元也在那里。河西郡而今发展,已至瓶颈,不日将向漠北扩张。原本河西五县,有可能会再增加三县,日后还会继续扩张。而今士元正是用人之时,你能过去,他必然会非常高兴。环境可能苦了一些,但却能开疆扩土,有一番大作为。叔全若有意,我这就书信一封,可以随时前往河西。   先生,以为如何?”   司马徽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而诸葛均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一礼,“多谢公子,全我兄弟之义。” 第659章 假节   天底下的牛人多了去!   三国百年间,更号称凝聚了华夏几千年的精英人物……那么多牛人,曹朋也不可能一个一个的招揽过来。所以诸葛均不愿留在他身边,他也不会在意。不管那‘兄弟之义’是真实,亦或者是借口,反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能重生三国走上一遭,已经是一桩莫大幸事。   转眼间,已至月末。   在樊城逗留了十日,庞德公再次返回鹿门山,遁世山中。   也许这一入山,他再也不会出现。不过对于心愿已了的庞德公而言,能终老山林,同样是一桩美事。至于俗世红尘中的尔虞我诈,纷纷扰扰,从此和他再也没有关系。离开樊城前,庞德公把他多年收藏的典籍全都赠给了曹朋,而目的只有一个,希望曹朋能把这些书籍刊印成书,传于世上。庞德公的典藏,也许比不得当年蔡邕那么丰富。但许多孤本、珍本甚至是绝本,绝对称得上珍贵。曹朋不禁有些感动,与司马徽商议了一下之后,最终说服了司马徽,请他暂缓求仙问道的计划,前往荥阳住持校检书册,刊印发行等事宜。   司马徽本就是一个教育学者,否则也不会倾尽家财,开设水镜山庄,教书育人。   而今,曹朋请他校检书册,无疑是一桩功在当今,利在千秋的大事业。他在三思之后,终于答应下来。   随后,曹朋又派人前往陆浑山卧龙谷,请求胡昭出山。   毕竟刊印书册,校检是一桩极为重要的事情。单凭司马徽一人,未必能够用。反正胡昭在陆浑山也是教书育人。如果真的能让书籍普及起来,对于胡昭而言,也是一桩了不得的功德。   曹朋相信,胡昭不会拒绝。   在说服了司马徽以后,曹朋还派人前往许都,与孔融等人联络。   包括黄承彦在内,一并获得他的邀请。随后,他又让人前往荥阳,请母亲张氏出面,在浮戏山下买一块土地,用于校检书籍。浮戏山风景如画,是个很不错的去处。而荥阳地处中原大地,本就是一个学风盛行之所。曹朋在做出这一系列的安排之后,就准备不再过问此事。   可法正看在心里,忍不住劝谏道:“公子人脉广阔,而今校检书籍,刊印发行,乃一桩盛事。   既然请了这么多人,而且这又不是一件短期能够完成的事业。   何不开设书院,一边校检,一边讲经开课,教授人才?这可是一大盛事,别人穷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做成这样。而公子有如此的手段,也无需为钱粮费心,为何不大张旗鼓兴办呢?”   身为曹朋的谋主,法正考虑的,远比曹朋更多。   如果说,刊印书册,校检经典只是曹朋一时兴起的话,那么法正的存在,就是让曹朋从这件事当中,最大程度的获得好处。开设书院?是个不错的建议!将来这书院开设起来,说不定能比肩颍川书院。身为书院的创始者,日后所有从书院走出的学子,都将是曹朋的门生。   曹朋有些为难,轻声道:“我哪有工夫,开设书院?”   法正笑道:“公子此言差矣,是让你开设书院,又不是让你管理书院。   说实话,公子声名响亮,但想要坐镇书院,这资历和学识,恐怕还不足以去担当重任。问题是,公子有强大的人脉。此次校检典籍,更聚集了司马徽、胡昭、孔融还有令岳黄老先生。   这些人,哪个不是饱读诗书的博学鸿儒?   而今能聚在一起,恐怕连颍川书院都要退避三舍。公子只需要把书院开设起来,然后交给他们处置就好。呵呵,孔明先生是公子老师,黄老先生乃公子丈人,还怕他们不尽心尽力?”   曹朋连连点头,“孝直所言极是。”   当下,他又书信数封,派人分别送往各地。   同时又派人到中阳山,把计划告诉了黄月英和夏侯真。毕竟这不是一桩小事,母亲张氏虽然精明,但毕竟是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家妇人。这种事情,让黄月英她们出面,效果会更好。   再说了,荥阳为河南尹治下。   而夏侯渊又是河南尹,那也算是曹朋的一亩三分地。   把这件事情安排妥当以后,庞山民自鹿门山返回,来到了樊城。   荆州刺史,尚没有定下人选。庞山民这个别驾从事,也就变得无所事事。他长于内政,也懂得兵事,是一个极好的帮手。曹朋倒是想把他招揽过来,可无奈何曹操已经有了安排,只是短时间还无法任命。没办法,曹朋只能让庞山民作为宾客,帮助他处理一些事情。法正的确很牛,但这厮强项是在出谋划策,布控大局。很多细节方面,的确需要有人来拾遗补缺。   曹朋请庞山民为宾客,暂为舍人。   随后,又让濮阳逸和陆瑁负责协助庞山民,倒是为他减少了许多麻烦。   与此同时,曹操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安排。   正月十七日,荀衍奉命出使江东;随后,又派出使者,向孙权提出请求,希望将女儿嫁于孙绍。   孙绍是谁?   孙绍就是孙策的儿子。   孙策有一子三女。   如果按照历史的进程,陆逊的老婆,就是孙策的一个女儿。   奈何当年陆逊与顾氏女成亲,因曹朋的参与,得以缔结良缘。所以孙策的女儿,自然也不可能再下嫁陆逊。否则的话,孙权就要和顾家产生矛盾。偏偏顾雍又是孙权继位信赖的肱骨之臣,自然不可能做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而且,陆逊在两年前诞下一子,名为陆抗。   真实的陆抗,应该是在二十年后出生。   可是在这个时空里,这位东吴后期的名将,却提前诞生了……   由于陆瑁这层关系,曹朋和江东陆氏的联系,一直没有中断。   得知陆抗出生的时候,曹朋也是禁不住感慨万千。乱了,这个世界似乎已经完全乱了套……   不过,对于曹朋而言,却并非不可接受。   孙权继位吴侯后,封孙绍为上虞侯。表面上,他对孙绍非常关爱,可实际上,却多有猜忌。毕竟孙权这个吴侯的位子,是从他哥哥手里得来。按照习俗,父死子继天经地义。孙权虽是的孙策亲口承认的继承人,但是在不少人的心里,还是希望将来孙权走了,孙绍继任。   有这个心思的人可不少!   周瑜肯定算是一个,毕竟从亲疏关系上,孙绍是周瑜的外甥。   张昭也有这样的想法,还有当初那些被孙策提拔,而忠心耿耿的文臣武将。当然了,孙权也有自己的班底。比如鲁肃、诸葛瑾这些人,都坚定的支持以孙权为核心的路线。这就是让孙绍的地位,显得非常尴尬。孙权一方面对他关怀有加,另一方面,又对他小心提防……   也难怪,孙绍颇随其父。   年仅十三岁,却天生神力,勇烈异常,有乃父之风。   不过他空有上虞侯封号,却无用武之地。孙权是断然不会让孙绍出风头,甚至让他随继母大乔,居住富春老家,始终不肯让孙绍出头。历史上孙绍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反正史书中只留下了他的名字,还有一个上虞侯的封号。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录。   曹操不是第一次和孙氏结亲。   别忘了,曹彰名义上的老婆,就是孙氏族人。   只是这一次,曹操要把女儿许配给孙绍,一定会让孙权感到很头疼吧……拒绝,亦或者接受?   勿论哪一个选择,都会让孙权非常难受。   曹朋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却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是大妹还是小妹?”   “是二小姐!”   曹操而今有三个女儿,长女曹节,次女曹宪,幼女曹华。其中曹华的年纪还小,如今方才两岁。曹节十五,而曹宪十二。曹朋感慨,曹宪这一嫁给孙绍,日后恐怕是难以善终。而今曹孙尚未反目,可一旦反目,她又岂能有好果子吃。政治联姻的结合,最终都不会有好结果。   更何况,那孙绍……   曹朋甩了甩头,把这消极的念头抛开。   这种事情,不是他可以掺和。曹家三女既然生在了曹家,也许都无法避免这最终的悲剧吧……   历史上,曹家三女后来都成了皇后贵人。   可是,她们却成了曹家的敌人。   “对了,陌刀兵训练的如何了?”   早在一月初,曹朋从军中抽调出八百壮士,配以特制的陌刀进行训练。由于陌刀份量奇重,加之其特殊的构造和使用方法,所以这陌刀军的成员,也是千挑万选,费了好一番心思。   身高低于185的,不要!   身体瘦弱,力气不大的,不要!   没有练过武的,不要……   总之,好不容易凑足了八百人,曹朋命寇封负责训练。为此,他还向黄忠请教,转身创出三式刀法,配以陌刀使用。经过一个月的时间,也有了一些成绩。寇封虽算不得超一流的武将,可是在练兵方面,倒是有几分天赋。   “陌刀兵已成雏形,但还需战阵检验。”   “甚好!”   曹朋又询问了一些关于虎豹骑训练的事情,准备亲自前往校场观摩。   哪知道,就在这时候,忽有人来报:“丞相派人前来,求见都督。”   曹朋心道一声:来了!   自从之前荀彧提议让曹朋前往武陵,牵制刘备后,曹朋就知道,曹操基本上已经同意了请求。   这一次的对决,可不必南阳郡。   刘备在新野的时候,毕竟受到了诸多节制,难以全力施展拳脚。可现在,他坐拥两郡,内有江夏为援,外与孙权暗通消息,可以说是实力大增。虽说武陵长沙两郡的人口,比不得南阳郡那么多,但毕竟是他来做主,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牵制。所以这一次,曹朋很是小心。   至于曹朋要荀彧帮忙,曹操兵没有答复。   反正,那只是小小的报复而已,曹朋也没有真的指望,曹操能把荀彧派过来。毕竟,荀彧是尚书令,黄门侍郎,侍中……他的身份着实太高,让荀彧当曹朋的下手,他未必同意。   曹朋身边,内有庞山民辅佐,外有法正出谋划策。   武有黄忠,有万夫不挡之勇,治兵有寇封,也是一把好手。再加上王双傅龠等人,也不缺人手。不过,曹朋不打算带领虎豹骑前往武陵,不是曹操要罢免他,而是荆南地区的地形,根本就不适合骑军冲锋。荆南地区,山川纵横,颇有些小江南的味道。在荆南地区作战,最主要的还是依靠步兵,特别是山地步兵。骑兵,在荆南只可以做辅助兵种,无法作为主力。   相反,对江夏的战事,骑兵就能派上用场。   曹朋最近一段时间,除了保持对虎豹骑和陌刀兵的训练,还特意加强了一些刀盾兵的演练。   也不知,曹操这次会给他多少兵马。   前往武陵,绝不会是一桩轻松的事情……   就在他思忖的时候,丞相府使者走进了大厅。   曹朋一见来人,顿时笑了,“永年兄,近来可好?”   由于曹操强行征辟张松,委以丞相掾的职务,张松在益州使团离开后,便留在了襄阳。与历史上那个桀骜不驯的张永年相比,张松表现的低调了很多。后来,他在观察了曹操一段时间后,献上了西川地形图。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松在曹操的身边,过的也颇为轻松。   听到曹朋的问话,张松顿时笑了。   “大都督,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哈哈,永年兄说笑了,而今你可是丞相的身边人,该说关照的人是我,你可别讽刺我了。”   “诶,我可没有说笑。   我方与丞相恳求,前来为大都督效力。丞相已经准许,任我为长史,听从大都督调遣……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大都督的部曲。不是大都督关照张某,又是何人来关照我张永年呢?”   “你来我这里?”   张松笑了,“正是。”   “可我恐怕很快就要前往武陵,那里可是非常凶险。”   “诶,凶险又有何惧?”张松说着,转身从身后的随从手中,拿起一卷锦帛,“大都督不是很快要前往武陵,而是三天之内,必须动身。丞相任大都督为横野将军,假节,都督荆南。”   说罢,他双手将锦帛奉上,而后又让随从将一个锦盒,放在曹朋的面前。   节,是古代代表皇帝的信物,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依照汉代律法,分为假节、持节、使持节和假黄钺四种。其中,假黄钺权力最大,包括假节、持节和使持节的大臣,皆可先斩后奏,有生杀大权;而使持节,则是指勿论是在战时还是平时,两千石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持节,是说平时可以斩杀无官位之人,而战时则可以斩杀两千石以下官员。曹操授予曹朋的假节,是四种之中权力最小的一种:平时没有处决犯人的权力,但是在战时,可以斩杀所有违反军令之人。   而现在,正是战时!   一般而言,能得节钺的人,地位都很高。   曹操本身是假节钺,但是在他的帐下,曹朋却是第一个得到假节权力的将领。   曹朋的脸色,顿时变化,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接过来。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曹操为何要给他这么个假节的身份。都督荆南,也就是说,整个荆南四郡的战事,借由他来掌控。这可是曹操对他的信赖,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权力。   “永年兄,丞相还有其他吩咐吗?”   “丞相有书信一封。”   张松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曹朋。   曹朋打开来,一目十行的看去,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曹操将于三月,向江夏发动攻击。给曹朋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要切断长沙与江夏郡之间的联系,把刘备死死拖在荆南。同时,他还要做好对付江东的偷袭,但是绝不可以对江东开战。   这个难度,可是有点大啊!   江夏郡和长沙郡,必经下隽县。   要切断二者的联系,就要占领下隽,将长沙和江夏分隔。   说实话,攻取下隽,难度不大;可是要打下隽,就必然要经过泊罗渊。偏偏泊罗渊为江东占居,周泰徐盛,都不是等闲之辈。曹操又不许曹朋和江东发生冲突,这个难度,的确不小。   曹操虽说已经派人联络江东,欲安抚孙权,令其不参与荆南战事。   可孙权能否答应,尚在两可之间。就算孙权嘴上答应,也保不齐,他会在暗地里支持刘备。   唇亡齿寒的道理,孙权又岂能不知?   所以说,要想攻取下隽县,就势必要和江东冲突。   这个麻烦端地不小……   曹朋眉头紧蹙,继续往下看。   却突然间,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他似乎明白了,曹操为何要授予他假节,原来如此……   因为,除了让曹朋都督荆南事之外,曹操还有一项任命。   尚书令荀彧,参丞相军事,屯驻作唐,监荆南军事……一个是都督荆南军事,一个是监荆南军事。   意思就是,荀彧为曹朋副手,同时又有监军之责。   让曹朋假节,除了是为方便他在荆南行事之外,也有为荀彧充当曹朋副手做解释。毕竟,假节后的曹朋,将代表皇帝。身为尚书令的荀彧,就不会有什么尴尬,或者心中产生不满。   只不过,让荀彧过来……   曹朋心中,即欢喜,又有些紧张! 第660章 荆南(一)   春风袭来,万物复苏。   昨夜的一场小雨过后,令园中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   荆南本就不是一个缺雨的地区,而春季的雨水,更加频繁,倒真应了那首‘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诗句。院墙上,还残留着雨水的痕迹,园中桃杏芬芳,散发着沁人肺腑的气息。   刘备披着一件单衣,在园中漫步。   这本应该是一个极为惬意的早晨,可是昨晚传来的消息,却让他感到心头,莫名的沉重。   曹朋,将都督荆南军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备把曹朋看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对手。   虽然说,此前和曹朋的几次交锋,曹朋大都占据着优势,而他有诸多顾忌。但不得不否认,这曹朋的确是让他有些头疼。此人好像那水中滑不溜秋的鱼儿,一不小心被他挣脱出去,翻身就是一口,把刘备咬得钻心疼痛。站在一棵杏树下,看着满树盛开的白色杏花,刘备的思绪,已飘飞到了九霄云外……   江陵惨败,对于刘备而言,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他不仅仅是损兵折将,还搭上了妻儿,以及爱将赵云。   甘玉,麋贞……   两个随他出生入死,同甘共苦十余载的女人,如今下落不明。甘夫人和糜夫人,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历经了多少次磨难,却始终没有背弃。可现在,连带着他的儿子阿斗刘禅,都下落不明。这也让刘备感到万分的心痛!为枭雄者,不拘小节,要有一颗冷酷的心。但枭雄也是人,也有感情……更何况,那是他的妻子,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说甘夫人和糜夫人死于乱军之中?   刘备并不相信……   而向朗等人说赵云背主求荣,投降了曹军,刘备也不相信。   从长坂坡逃回来的人,把当晚的情况,说了不少。赵云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杀死曹军曹将无数。有名有姓的曹军将领,就有十几人,其中还包括了大将高览,以及曹操的爱将曹彭。   刘备曾在袁绍帐下呆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高览的厉害。   一个在敌军中杀得血流成河,七进七出仍不放弃寻找刘备妻儿的人,怎可能轻易的背主求荣?   而且,据说包括向朗在内,都被曹朋俘虏。   那么赵云投降的原因,刘备大致上能猜出一个端倪:这是一个交易。赵云用他投降为代价,换来了向朗等人的活路。   可为什么只有向朗等人回来了?   而甘夫人、糜夫人和麋竺都没有回来?结果只有一个,只是刘备不敢往深处想。   向朗说,糜夫人和甘夫人死于曹朋手下。   但是,和曹朋打过好几次交道的刘备,虽然说不上对曹朋特别了解,清楚曹朋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否则,赵云恐怕会第一个造反,杀了曹朋报仇。而赵云没有反应,也就说明曹朋和这件事没有关联。不是曹朋,那真相就只有一个。可是,刘备却不能去责问向朗等人。   叹了一口气,刘备感到心情有些没落。   征战了半辈子,到头来……   他半眯着眼睛,良久转身准备回屋。就在这时候,忽闻小校来报,“军师自江夏赶来,有要事求见主公。”   “有请。”   刘备连忙道。   诸葛亮在江夏,一直负责与江东的联络。   而今突然回来,又所为何也?   刘备是一个很能调整自己情绪的人,迅速将满腹的儿女情长抛开,开始思忖诸葛亮的来意。   不一会儿的功夫,诸葛亮来到了厅堂。   他身着一袭淡青色鹤氅,手持羽山,头戴纶巾,看上去飘然脱俗。   与刘备见礼之后,刘备问道:“军师不在江夏,何故返回长沙?莫非,江东那边,发生变故?”   “正是!”   诸葛亮微微一欠身,而后回答道:“曹操突然下令,停止在乌林集结。   荆州水军从三日前开始后撤,而今向云梦泽集结……而且,从江东传来消息,曹操连续派出十一批使者,出使江东。其中有荀衍荀休若,大都是与江东重臣关系密切之人,似有意求和。”   求和?   自古以来,都是弱者向强者求和,从未听说过有强者与弱者求和。   刘备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连忙问道:“是否有诈?”   他戎马一生,又岂是善与之辈?从诸葛亮的言语中,刘备立刻醒悟到了什么,声音顿时透出紧张之气。   诸葛亮摇了摇头,“恐怕,曹操是真的要与孙权说和。   我还听说,曹操把从江陵抽调乐进所部,屯扎临沮。其意图,分明是把兵力向西部集结……”   联吴灭刘!   刘备道:“我昨夜刚得到了消息,曹操命曹朋都督荆南军事!   之前我还在奇怪,这好端端,曹操为何把曹朋派来……而今听孔明一说,我倒是有些明白了。   老儿此举,分明是要安抚孙权,全力攻取荆南,掌控荆楚之地。   把曹朋派来,就是为了对付我……哼哼,曹操未免也太小瞧了刘备,以为区区一个曹朋,就能让我束手无策吗?”   诸葛亮想了想,却道:“我倒是觉得,曹操未必要鲸吞荆南。   否则,以他的兵力,大可以亲自督战,扫荡荆南,何必要曹朋前来。曹朋都督荆南军事,只是一个幌子,为牵制主公而来。曹操所要做的,是要横扫江夏,以威慑江东,令孙权不敢轻易动兵。   待他占领了江夏,安抚了孙权之后,便可以集中兵力,征伐长沙。   而主公那时候再无援兵,恐难以抵挡住曹操的兵马……”   “这个……”   刘备闻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诸葛亮说的这种可能,非常大!   如果真的让曹操攻占了江夏,那孙权还敢不敢出兵援助自己,真就是两可之间。   “孔明,那我当如何?”   诸葛亮想了想,沉声道:“联吴抗曹,不能改变。   只是,主公而今也不可以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孙权身上,需另谋出路,以防万一。亮准备立刻前往江东,游说孙权,力争他出兵相助。与此同时,主公还需设法与刘璋取得联系。”   “孔明,要往江东?”   刘备一听,立刻急了,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而今江东态度不明,万一发生变故,岂不是自投罗网?此事断然不可,我不能允许……若孙权真的不肯出兵相助,那我就凭借这荆南之地,与曹操决一死战。孔明你若是到江东,不行,我绝不同意。”   诸葛亮心中颇有些感动。   他正色道:“主公,且听我一言。   长沙武陵两地,看似广袤,然则人口稀少,物资匮乏,不足以持。五溪蛮人而今虽跟随主公,但却不可以信。五溪蛮人反复无常,多次归降汉室,又多次造反作乱。今主公已重金厚利将之收买,焉知他日曹操许以更大利益时,五溪蛮人会倒戈相向?荆南,只可暂时落脚,而不足以为根基。而今曹操虽拉拢江东,但相信江东也有那明眼人,焉能看不穿其中奥妙?   所差者,只是一个外力。   亮去江东,有惊无险。就算不能让孙权出兵,也能安然而回……   倒是主公在长沙,需多加小心。曹朋都督荆南军事,绝不可以掉以轻心。此人狡诈多谋,且颇知人心,手段甚是高明。所以主公最好是不要轻易与其冲突,尽量拉拢泊罗渊江东兵马,也可以分担压力。   另外,亮记得当年主公出世,幽州牧便是而今刘季玉之父,刘焉。   此亦为师生情谊,何不派人前往成都,与那刘璋多多往来?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刘备是在黄巾之乱时出世,正逢幽州之乱,刘焉征兵。   说起来,刘备和刘焉还真见过,并得到过刘焉的称赞。只不过后来刘备离开幽州,征战四方,再也没有和刘焉联系过。黄巾之乱结束后,刘焉因功而调离幽州,出任益州牧。这段师生情谊,也就随之断去。而今刘焉已经亡故,刘璋和刘备甚至没有见过面,更无半点交集。   但两人同为汉室宗亲,也能拉扯上关系。   诸葛亮的意思非常明白:长沙若可以守,务必要坚守!   但是,如果不可以守,就前往西川避难。若有可能,把刘璋也给卷进来,同样能分担刘备的压力。   西川天府之国,兵强马壮,人口众多。   若是刘璋出兵相助,曹操也必然会有所顾虑……   到不得已时,甚至可以把长沙献出去。毕竟刘璋虽说暗弱昏庸,但是对荆州,却一直虎视眈眈。   刘备还是不舍,可耐不住诸葛亮的劝说,只得答应下来。   离别诗,他拉着诸葛亮的手,忍不住落下两行眼泪:“孔明此去江东,若事不可违,早些归来,莫要让备等的太久。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躬身一揖,“主公休要牵挂,亮必尽早返回。”   ……   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次而伐交,再次伐兵。   两向交战,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其中牵扯到经济,外交,文化等方方面面。历史上很多战争,并不是说两边召集起兵马,而后一哄而上,厮杀惨烈……那是流氓打架,不是两国交兵。   战争包括了太多的因素。   一般而言,能不打,是尽量不打。   战争之前,会有各种各样的准备,包括征集兵马,训练兵马,外交联络,粮草辎重的筹集……   曹朋非常清楚,接下来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曹操让他都督荆南军事,但却是以牵制为主。主战场不在荆南四郡,而是位于江夏。也就是说,曹朋手中可以调动的兵马不会太多,同时还要兼顾,尽量避免与泊罗渊江东兵马冲突。   这其中的牵连,实在是太多了!   关系复杂,难以用言语解说清楚……   曹朋不可能像在凉州那样,敌我分明,毫无顾忌的进行攻击。这也是曹操对他的一次考验,一次全方位的考验。所以,当曹朋接到任命之后,并没有急于出发,而是在樊城逗留了整整三天,联络各方人士。   从各部人马之中,讨要了四千人。   加上八百陌刀兵,以及五百飞驼兵,共五千三百人。   盔甲兵械,全部进行了更换。同时又从曹操的手里,硬生生挖来了三百架八牛弩,以及十万支曹公矢。粮草辎重,不需要他费心,自有江陵方面供应。可是这曹公矢,八牛弩,还有一枪三剑箭,可是少有的大杀器。特别是八牛弩,自舞阴扬威以后,立刻得到了曹操重视。   此次夏侯惇进驻南郡,共带来了一千具八牛弩,全都是刚刚送抵过来。   曹朋是好说歹说,才从曹操手里要来了三百具,可称得上是费尽了口舌。有时候想想,曹朋真觉得有些不划算……这八牛弩是他提供思路,他老婆黄月英一手创出,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曹操所有?   知识产权,尼玛,这年月没有知识产权的保护,绝对是一个悲剧。   至于那十万支曹公矢,同样费力不少。   曹操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曹朋这般无休止的讨要,一怒之下,让他立刻出发,不许继续滞留樊城。   就这样,曹朋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樊城,带领人马,浩浩荡荡向武陵出发。   这一路上,时常可见兵马调动的痕迹。   宽敞的大路上,不时会有曹军的踪迹……大战将临的气息很浓,也让曹朋感到有些紧张。   途经编县时,曹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让黄忠率领兵马继续前进,自己却领着一百亲随,在张松和法正的陪同之下,来到了编县县城。   “咦,怎么不见蒋县长?”   当编县长慌慌张张跑出来拜见曹朋的时候,曹朋意外的发现,竟然不是他熟悉的蒋琬蒋公琰,而是一个陌生中年男子。   “大都督所言,可是蒋公琰?”   “正是。”   那新任的编县县长,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他的名字,听上去倒是有些耳熟,名叫蔡阳。   此蔡阳,不是曹操帐下那个蔡阳,而是之前曾被文聘提起过的枝江县县长蔡阳,蔡氏族人。   蔡阳连忙道:“蒋公琰在年初是因贪墨而被罢免了官职,而今由卑职接手。”   蒋琬,贪墨?   曹朋不禁一怔。   “他而今在何处?”   “尚在家中,不过听说,过些时日,要返回老家零陵。”   曹朋想了想,立刻道:“带我前去。”   蔡阳不敢怠慢,连忙在前面领路。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城西头一处简陋的宅院门口。蔡阳刚要叫人去叩门,却被曹朋摆手拦住。曹朋跳下狮虎兽,迈步走到门前,轻轻拍击了几下门环。   片刻后,就听院中传来脚步声。   一个清癯的声音道:“谁在叩门?”   说着话,房门打开,蒋琬身着一袭青色长袍出现在曹朋的面前。   当蒋琬看清楚门外站立的曹朋时,不由得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抹诧异之色,“曹公子?怎么是你?” 第661章 荆南(二)   这是个极其僻静的小院子,看上去也非常简陋。   院中有两棵树,枝桠上已长满了嫩芽。蒋琬一袭青衫,带着重重的书卷气。两三月不见,人似乎清瘦了不少,不过精神似乎不错。见到曹朋,蒋琬先是一怔,旋即便恢复了平静之状。   人常说,无欲则干!   以前,蒋琬希望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对曹朋自然恭敬。   可现在不同了,他得罪了人,被罢了官,那份心情也随之淡漠了许多。   原来,前些时日张允途径编县,蒋琬在接待上显得有些薄了。但用蒋琬的话说,他的行文完全合乎礼法,只是张允有心勒索,而他不愿相从。张允贪钱,这在荆州并不是一个秘密。   以往他不管到哪儿去,都会有大笔的收益。   而今虽然不如往昔那般当权,可地位犹在。更何况他和蔡瑁休戚与共,而蔡瑁依旧担当者水军大都督的职务,被曹操所重。张允自然也就透着张狂之气,丝毫没有半点的收敛迹象。   蒋琬不愿低头,自然惹怒了张允。   别看张允权力不比从前,但是却没人愿意得罪。   荆州人会看在往昔情分上不予理睬,而曹氏将领则因为与己无关,更不会随意去得罪张允,毕竟在张允身后,还有个蔡瑁。曹操目前对蔡瑁很看重,又何必为了一个小小县令,得罪张允?   于是,新任南郡太守刘先,便罢了蒋琬的官职。   “这个……下官确实不知啊。”   蔡阳一听,顿时急了。   他看得出来,曹朋是专程来找蒋琬,而且对蒋琬也非常欣赏。蒋琬被罢了官,而自己又接替蒋琬当上了编县长,万一曹朋误会这里面有他搞得手脚,蔡阳日后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蔡瑁再牛,能牛的过曹朋?   那是曹操的族侄,是曹操的心腹。   横野将军,都督荆南……看上去似乎比蔡瑁低一头。可谁都知道,如果曹朋真的杀了蔡瑁,曹操也不会太过于怪罪。蔡夫人若在襄阳,尚可凭借刘琮和曹朋的师生关系求情。可是蔡夫人已经走了,蔡氏家族也比不得当年。   蔡阳至今犹记得,夫人离开襄阳之前,曾把蔡氏族人召集一起。   “蔡氏而今,今不如昔。   我此去荥阳,能帮衬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少。尔等日后,当谨慎小心,莫要太过招摇,免得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物,引来杀身之祸。”   什么顾及不得?   说穿了,蔡夫人就是告诉蔡氏族人: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了。   我虽然是蔡家的人,但是为了蔡家我已经付出了太多。而今我要为我的孩子着想,所以以后绝不会再与蔡氏联系。   蔡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颇懂得揣摩人心。   而今她的处境如何?她非常清楚。死乞白赖的搭上了曹朋的路子,对她母子而言,无疑是有了一个保证。可如果她再与蔡氏藕断丝连,恐怕曹朋也不会高兴。任何人都不会喜欢自己照顾的人,别有所顾。更何况,蔡夫人以妙龄而入刘表家中,从某种程度上说,已付出太多。   蔡阳道:“不瞒公子,阳本是枝江县长。   去岁公子追击刘逆,五溪蛮人奇袭虎牙山。若非文聘将军及时增援,阳险些丧命。那之后,阳颇有些胆寒,于是便与德珪言,希望能离开枝江。正好编县出缺,族兄便把阳调派此地。   公琰的事情,确实和阳,没有半点关系。”   蔡阳是个很清楚自己斤两的人,若是在治世,他可以做一个守成的县令。不会有太大的成就,但慢慢的打熬资历,也能做个千石官员。问题是,而今乱世,枝江有地处南郡和武陵交界。虽说后来文聘和王威分别驻扎夷道和夷陵,枝江已经安全许多。可是毕竟地形复杂,时常会有五溪蛮出没。蔡阳在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尽快调离枝江,以免发生危险。   曹朋并没有问罪的意思,可是看蔡阳惨白的脸色,却忍不住乐了。   没等他开口,蒋琬道:“蔡县长确与此事无关。此乃卑职不同人情世故,以至于惹来灾祸……蔡县长来到编县后,对卑职也颇为照顾,甚至还想要征辟卑职。只是卑职自觉才疏学浅,所以……请公子勿怪,蔡县长的确是个好人。至少他来编县月余,也使得编县稳定许多。”   是个好人,却没有说他是不是能人。   曹朋没想到,蒋琬居然会为蔡阳说话,不由得轻轻点头。   而蔡阳呢,则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朝着蒋琬偷偷拱手,以示感谢。   “蔡县长不必惊慌,某奉命都督荆南,编县并非我治下。   此刘太守的事情,某怎可能越权处置呢?倒是蔡县长对公琰的关照,某万分感激。他日若有机会,你我不妨共谋一醉……夫人离开的时候,还派人与我说,请我多多关照蔡氏族人。”   呼!   蔡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见曹朋说话虽然客套,但却颇有疏远之意,心知曹朋是有事情找蒋琬。   心里面不禁有些羡慕,但蔡阳还是拱手告辞,离开了蒋琬家中。   “公琰,欲归乡乎?”   “啊,正是。”   “呵呵,襄阳居大不易,归乡倒也不错。   只是公琰一身才学,就打算这么埋没,亦或者是别有打算?”   蒋琬犹豫了一下,片刻后抬头苦笑道:“不瞒公子,我有一好友,名费祎,乃江夏郡人氏。早年间他虽伯父费观前往西川,得刘益州所重。琬自知才疏学浅,又得罪了权贵,日后怕也难有作为。所以准备归乡休息些时日,便前往成都投奔费祎……不想公子却突然驾临寒舍。”   这就对了!   记得蒋琬历史上原来是刘璋的人,后来刘备入蜀,才归降的刘备。   费祎,好像也是出师表里面的人物吧……   蒋琬倒是个至诚君子,没有用谎话来进行敷衍。这说明,他内心里还是有些期盼,至少在见到曹朋之后,又多了些希望。西川虽好,终究偏于一隅。若能在中原有所作为,蒋琬当然不愿前往西川。曹朋来到,明显是来找他。蒋琬心里面很清楚,这也许是他的一个机会。   两人在庭院中坐下,曹朋开门见山道:“我此次奉命,都督荆南。   公琰乃湘乡人,荆南也是公琰故乡。故而我专程前来,希望公琰能助我,还荆南一方平静。”   蒋琬一听,顿时笑了。   “敢不从命?”   而今的蒋琬,并非历史上那个蜀汉的重臣。   他一无名,二无钱,三无权,四无资历,想要出人头地,并非一桩易事。   而在历史上,蒋琬成名也是在蜀汉中后期。想要一下子起来,也不可能。而曹朋呢,则是朝中大臣,二十六岁,已官拜横野将军,前途无量。若能跟随,对蒋琬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况且蒋琬的老家在零陵,也是荆南治下。   虽说曹朋是驻守武陵,与零陵有一郡之隔。但相较而言,也不算远,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   曹朋准备了好多的说辞,想要让蒋琬跟随自己。   可没想到,他几乎未费什么口舌,蒋琬就答应下来,却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愣了一下之后,曹朋突然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拉着蒋琬的手,“既然如此,请公琰随我一同启程。”   蒋琬二话不说,立刻回屋取了行囊,便随着曹朋,离开了编县。   离去之前,曹朋又让人通知了那位蔡阳县长,好生勉力一番,让他莫有什么顾虑。蔡阳感激万分,领着编县的缙绅们,一直把曹朋等人送出城外,目送一行人踏着落日余晖,渐行渐远。   “公琰此去,必飞黄腾达。   所以说,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尔等日后,还要谨记于心才是。”   蔡阳发出了一声感慨,立刻引得众人连连赞赏。   曹朋等人的身影,已消失于地平线。   蔡阳在城门口又驻足片刻,这才略显失落的领着众人,返回县城!   ……   都督荆南,自然少不得要掌控军权。   当曹朋抵达江陵的时候,已经大致上了解了他手中的力量。   曹操共调拨了八校人马,听候曹朋差遣。   其中,武陵太守赖恭执掌一校人马,约三千人,驻守武陵郡治临沅县;军师祭酒,尚书令,监荆南军事荀彧,执掌一校,四千人,驻守作唐。同时荀彧担负洞庭水军的防务,防御泊罗渊江东兵马。而且,他还掌控着辎重粮草的调拨,从江陵调拨而来的辎重,先经荀彧之手,而后分派各地。   这两校人马,基本上是死得,曹朋调拨起来并不容易。   除二人外,夷陵王威一校、夷道文聘一校,保护曹朋侧翼,无需为西面之敌而担心。同时,这两校人马,同时又担负着护卫南郡,监视五溪蛮的责任。虽听命曹朋,却也不可轻动。   也就是说,曹朋手中只剩下四校人马。   曹朋自己手里有六千兵马,可为一校。另外三校,曹操确实费了不少心思。他将庞德自乌林,魏延从章山调至荆南。此二人各领一校,共兵马一万人;剩下一校,则有曹朋自行委任。   曹朋在考虑了一下之后,便命黄忠独领一校。   由于荆南地形的限制,重装骑兵难以发挥作用。所以曹朋在抵达作唐之后,又和荀彧商议了一番。由荀彧出面,向曹操提出请求,将豹骑调至临沅,由黄忠统领。黄忠本就是虎豹骑副都督,虽说之前统领的是虎骑,可是对豹骑的战法,也不算陌生,更不需要去进行磨合。   而这四千豹骑,也是荆南唯一一支骑军。   荀彧一开始,显得有些犹豫。   但在曹朋劝说之下,他最终同意下来。别看他之前对曹朋不满,但那只是一些小恩怨,算不得大问题。荀谌之死,说穿了和曹朋并无关系。虽说那射杀荀谌的八牛弩,是曹朋所创,可当时曹朋不在舞阴,如何能怪罪曹朋。准确的说,这是荀谌的命!如果他不是要辅佐刘备,如果他不是要攻取舞阴,也就不可能死在舞阴城下。荀彧之前,也只是小小的为难曹朋而已。   就本心而言,荀彧依旧重视曹朋,依旧非常赏识……   荀彧和邓稷关系很好,得曹朋的关照,颍川福纸楼里,也有他的股份,每年收益颇多。他本就是个清廉的人,从不收取贿赂。性子又豪爽,花钱颇为大方……家中以诗书而著称,虽有家产,却要顾及整个家族,也不可能给他太多的月例。如此一来,荀彧手头也时常紧张。   他又好买书,特别是看到那些孤本,绝本,珍本,可谓不惜代价。   家中人口又多,还养着食客。如此一来,若没点额外的收入,荀彧过的日子还真就紧巴。   所以,为难过了,荀彧对曹朋一如从前。   曹朋也就放下心来,向荀彧打听到:“但不知,其他兵马,何时抵达?”   “文长和令明已经接到了通知,想必现在已经自驻地开拔。   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他二人就会抵达……不过,丞相已调走了公明,接替令明驻防乌林。   而今咱们与刘备沅水相峙,不知你如何打算?”   曹朋想了想,沉声道:“我拟命文长驻守零阳,而令明则接掌沅南。”   “那你要把都督府,设于何处?”   “这个……”   曹朋诧异的看了荀彧一眼,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都督荆南,我自然应该把都督府,设在武陵郡的郡治临沅,难道还有问题?   荀彧笑道:“伯谦此人,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丞相任他为武陵太守,更多是希望借他的名望,安抚武陵民心。阿福你若设都督府于临沅,万一被他误会是监视,岂不是有许多麻烦?   反正,你又不指望他手中那一校兵马。   以我之见,倒不如派一人前往军中,而后另择一地,设立都督府。”   “派谁?”   曹朋先是一怔,旋即脑海中浮现出一人,连忙道:“军师,我倒是有一个人选,正好适合监军。”   “谁?”   “我记得,赖伯谦是零陵人……此次我在来的路上,招揽了一位贤士,正好也是零陵人,与赖恭同乡。不如我让此人为军中长史,赖恭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意见。只是择何地开府?”   既然曹朋有了主意,荀彧也就不再多问。   他微微一笑,沉声道:“汉寿,如何?” 第662章 荆南(三)   提起汉寿,想来许多人不会陌生。   不过,大部分人知道汉寿,是源于三国时那位义薄云天的关二爷‘汉寿亭侯’的爵位封号。   汉寿的历史很悠久,早在西汉年间,便有设置,名为索县。   后东汉阳嘉三年,也就是公元134年,改名为汉寿。这里北临洞庭,境内有沅水和漕水穿行,直入江海,水上交通颇为便利。   只是曹朋有点不明白,荀彧为何让他在汉寿设立都督府。   看到曹朋脸上迷茫之色,荀彧一笑,沉声道:“阿福以为,丞相让你都督荆南,只为刘备吗?”   “难道不是?”   “当然!”   荀彧深吸一口气,和曹朋并肩而行,登上作唐城墙。   身后有护卫随行保护,却间距甚远,根本听不到他二人的谈话内容。至于其他人,更无法接近两人,也使得他二人的谈话,极为安全和方便。手扶作唐城垛,举目向东眺望,久久不语。   半晌后,荀彧轻声道:“丞相伐江东之心,犹未停止。”   “啊?”   “你莫误会,丞相并非要现在征伐。   只是,江东不定,何来一统之说?更不要说这中兴二字……不过,丞相也知道,而今非征伐之良机。正如你所说,水军未成,更无擅水战之将,征伐江东,必然困难。江东之地势复杂,犹胜于荆楚。若不能一战功成,势必劳民伤财,耗费甚巨,所以丞相也是非常谨慎。   夺取荆南,丞相有两个用意。   一是希望借荆南之地势练兵,以便于将来攻伐江东时,可以避免这地势地形之问题;其二呢,则是想要训练水军,为水军寻一练兵之所……呵呵,阿福现在可知,丞相之用意吗?”   曹朋张大了嘴巴,半晌后点头。   不过,他似乎一下子反应过来,扭头看着荀彧道:“军师,你的意思是,丞相要罢免蔡瑁?”   “只是早晚而已。”   对于荀彧的这个回答,曹朋倒不觉得奇怪。   水军于曹操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他断然不会把十几万,乃至几十万水军,全都交给蔡瑁。且不说蔡瑁的能力如何,单只忠诚二字,就过不得关。曹操又怎可能把水军给他?   见曹朋反应过来,荀彧低声道:“丞相的意思,是让洞庭水军,从荆州水军脱离出来。   此前水军后撤,丞相已安排副都督杜伯侯,让他从荆州水军中抽离出两万人,屯扎洞庭。名义上,是抵御泊罗渊江东水军,实际上是另起炉灶,借洞庭之便利,效仿江东柴桑水军操演训练。一方面,让蔡瑁牵制江东水军,消耗荆州水军之力量;另一方面,让杜伯侯训练水军,待时机成熟,可顺势东进,直抵江东。这件事,你知我知,且不可为其他人知晓。”   曹朋明白了!   曹操这是在建立自家水军班底啊……   虽然在东陵岛有一支水军,可成立时间太短,根基太薄弱。周仓的水军以东陵岛为中心,凭借徐州的支援,可以纵横江水下游,堵住大江的入海口。可如果凭借东陵岛水军征伐江东,却有些不太实际。而蔡瑁控制江东水军,又不让曹操放心。于是借口让杜畿休整,从荆州水军中抽调精锐,在洞庭湖休养生息,操演水军,就等同于是曹操建立了一直自己的水军。   杜畿,曾是曹朋的部曲。   蔡瑁肯定不会爽他在军中分权柄,可是又无法拒绝。   而今杜畿走了,而且是返回他老上司的部下,蔡瑁非但不会觉察,甚至会非常高兴。而泊罗渊的江东水军,又恰恰给了曹操一个借口……如此说来,曹操的安排,着实非常的周全。   曹朋暗自赞叹,赞叹曹操的缜密。   同时,他也明白了荀彧让他把都督府设立在汉寿的用意。   汉寿位于洞庭,零阳,作唐,沅南中间,有紧邻临沅,的确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如此,我就把都督府,设立于汉寿。”   “甚好!”   荀彧见曹朋已经明白了,便不再赘言,“在作唐歇息一夜,明日出发吧……我已命人在汉寿安排,你先到临沅,见过赖恭之后,再去汉寿。待三日后令明和文长抵达,在一同前往沅南。”   ……   曹操让曹朋都督荆南,等同于军政尽归曹朋。   可问题是,曹朋虽然有过独当一面的经历,毕竟年轻。而他此次的对手,也不同从前。虽说不是和刘备第一次交锋,但是而今的刘备,与当初在南阳时的刘备,又不能同日而语……   有荀彧帮衬着,对于曹朋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   曹操五大谋主当中,荀彧的能力绝对不可小觑。当初他投奔曹操的时候,曹操以‘吾之子房’来称赞荀彧。虽然大多数时候,荀彧表现的并不出色,但实际上最不可或缺的便是荀彧。   毕竟,荀彧的眼界,谋略和大局观,都是翘楚。   即便是郭嘉与荀彧相比,也有所不如。   曹朋觉得,能得荀彧帮衬,对他而言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所以,他并不觉得受人牵制,反而心里面暗自开怀。   建安十三年开春以来,大江之上,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往来于江水两岸的船只不断,有曹操的使者,有刘备的使者,甚至还包括了远在益州的使者。   刘璋在得了大司徒之位后,立刻变得意气风发。   也许在他看来,在即将发生的一场大战中,不能没有益州的声音。于是刘璋派人前往江东,并送给孙权三百壮士……嗯,至少在信中,刘璋是这么说。不过当孙权看到那三百‘壮士’之后,差点哭了!所谓壮士,大概是二十年前吧……一个个都两鬓斑白,看上去瘦弱不堪,最年轻的也在四十靠上,最年长的,竟然快到了六十。这是‘壮士’,还是‘老爷’啊!   史书记载,刘璋赠江东三百叟兵。   重点,就在那个‘叟’上,一群老卒……   可孙权还不能拒绝,甚至要为这三百‘叟兵’付出不小的代价。   金银财宝不用说了,礼尚往来嘛。孙权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尊刘璋一声‘大司徒’,只是这心里,快要把刘璋祖宗十八代操一个遍。这厮不该当官,倒是做个生意人,必然赚的盆满钵满。   荀衍来了!   钟繇来了!   徐宣来了!   陈群来了……   在短短的时间里,北方名士一个个来到江东,令江东士族,不禁有些惶恐。   而益州派来的使者也非比等闲,乃川中四大家之一的黄权,亦是名声响亮。相比之下,刘备的使者就显得有些声名不显,诸葛亮,一个年不过三旬的青年,虽说在刘备帐下地位显赫,但是和荀衍钟繇等人相比,明显差了一个档次。自然,所受到的招待,也比不得其他人……   吴郡,成了群英汇聚之地。   一个个阴谋,一次次唇枪舌剑,虽没有刀光剑影,可是在背后隐藏的杀机,犹胜于疆场搏杀。   孙权被各方使者骚扰的,头疼脑胀。   夜幕悄然降临,孙权回到了府邸。   他坐在一张刚打制而成的大椅上,轻轻拍击额头。   与历史上的赤壁之战不同,曹操此次征伐荆楚,并没有流露出对江东的野心。相反,曹操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又是封官拜爵,又是赏赐金银,更不说求婚联姻,让孙权受宠若惊。   同样,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江东相对稳定。   武将没有那种危机感,文臣们也没有谈及投降之时。双方表现,非常平静,大都是在一旁观察,观察局势的变化。当然了,以张昭为代表的江东士族,似乎更倾向于曹操,希望孙权能与曹氏和平相处,而不是剑拔弩张。武将们,以程普黄盖等老臣为主,依然坚持联刘抗曹,但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和张昭等人形成对立。他们的理由倒也非常明确:唇亡齿寒……   只是,面对曹操数十万大军的威胁,程普等人也不敢明确表示,要出兵协助刘备。   毕竟曹操并没有说要攻打江东,甚至在面对江东的挑衅时,曹操下令水军后撤,保持足够的克制。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孙权执意出兵,所要面临的,不仅仅是曹操的报复,还有江东士族的反弹。   东汉世家林立,虽然还为形成南北朝的门阀形态,但在政治上,却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当大半个江东都认为,应该坚守江东,有条件的支援刘备。   但若说大张旗鼓的出兵相助,却又无人赞成。   孙权也拿捏不定主意,在日间被吵得焦头烂额之后,回到府邸,依旧感到那莫名的压力……   “主公,马达先生求见。”   “啊,快请!”   孙权忙起身吩咐,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名黑衣男子,迈步走进大厅。这男子一副鹰视狼顾的模样,面颊瘦削,棱角分明,透出一股刚毅之色。只是那张脸上,却是伤痕累累,让人不敢正视。他上前拱手行礼,“马达深夜打搅,还望主公见谅。”   “仲子休要多礼,快快请坐。”   这马达的年纪,比孙权大一些,约三旬出头。   说话时,口音里有很重的河内口音,显示出他来自于北方。   仲子,是他的表字。   至于其中的含义,却无人知晓。   此人起于豫章,为豫章太守顾雍所举荐。年纪虽不大,但沉稳干练,思路敏捷。同时,为人也很低调,很少与众人面前,表示自己的主意。以至于大多数时候,人们会忽视此人的存在。   但对于孙权而言,这位马仲子先生,胸怀乾坤,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主公,还在为曹刘之事而烦恼?”   “嗯!”   孙权轻轻拍着额头,苦笑道:“子敬子瑜,坚决要求出兵协助刘备,言唇亡齿寒,若刘备亡,则江东危矣;可是子布等人却说,曹操奉天子以令诸侯,所做并无过错。而今他持大义之名,征伐荆楚,并未窥视江东。若此时出兵,则江东不据大义之名,将带来滔天的祸事。   我亦明白子敬子瑜之想法,我亦有心出兵。   但江东兵马,长于水战……荆楚之地,山川密布,冒然登陆而作战,弄个不好就会惹来麻烦。   仲子,你以为如何?”   孙权是个很有决断的人,也很少在人面前,露出这种为难之色。   他不是不清楚曹操的打算,可是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曹操根本就不和他发生冲突,甚至有退避三舍的趋势。曹操的兵马不入江东境内,也就让孙权找不到一个合适借口。   同时,孙权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劣。   若是水战,他未必会惧怕曹操。可一旦发生陆战,那江东的兵马不仅是有人数上的劣势,更比不得北方大军挟幽州大胜之威风,士气高涨。这种情况下,他是出兵,还是不出兵呢?   出兵,未必有用。   不出兵,却早晚必死。   孙权纠结,也就在于此……   马达呵呵笑了,笑声带着一丝诡谲。   “达在豫章时,曾闻孙会稽临终托孤时,有‘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的言语。今吴侯难以决断,何不派人请教周都督?他执掌江东水军,想必最清楚这其中的深浅吧。”   “这个……”   孙权露出了犹豫之色。   他其实早就想到了周瑜,可是又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派人询问。   周瑜,与孙策亲密,记住是孙策,而非孙氏。他和孙策乃总角之交,而且一同起事,并肩作战,在江东有着很高的威望。而孙权是从孙策的手中接过了吴侯的位子,偏偏孙策还有个儿子。而且,周瑜和孙策是连襟,也就使得周瑜和孙权之间,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丝隔阂。   孙绍一天天的在长大,渐渐有乃父之风。   虽说孙策已故去近十载,而孙权的位子也日益稳固。可是孙策的影响力,依旧不可忽视……   特别是程普那些老将军,每每提起孙策,总是带着怀念之色。   这也是孙权把孙绍牢牢圈禁在富春的一个主要原因。孙权当然不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位子被孙绍拿走。孙绍得乃父余荫,江东又有周瑜这样的靠山,终究对孙权是一大威胁。本来,孙绍在孙权的压制下,已渐渐被人遗忘。可不想曹操突然前来江东,要把女儿嫁给孙绍!   这也就使得孙权,立刻紧张起来。   同时被压制了八年的孙绍,再一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当中。   孙权是个很腹黑的人,手段也极其狠辣。当年陆逊和顾氏联姻,令孙策颇有些紧张。正是孙权出招,试图毒杀顾氏女,并通过陆逊的堂姐陆绾,挑拨顾陆两家的关系,破坏江东士族间的联系。不成想,眼看着大功告成时,却被曹朋无意间撞坏。后来是顾、陆两家交出了私兵,才使得孙权稳下心来。只不过,由此就可以看出,孙权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如果孙绍没有被世人关注,孙权不介意设法,除掉孙绍。   但也正是当年的一点心慈手软,使得他现在再想动手,就变得极为困难。而今孙绍不仅仅是被江东士族关注,还有程普等老臣重视。同时,吴国太前往富春,也在很大程度上,令孙权不敢轻举妄动。   周瑜……周瑜!   孙权犹豫良久,“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仲子,往柴桑一趟。”   “此达分内之事。”   “仲子,你说曹操请求联姻,我是否当同意?”   马达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吴侯,您又为何要拒绝呢?”   “这个……”   马达笑道:“孙绍乃孙会稽之子,更是吴侯从子。而今正是江东关键之时,也正是他为孙氏效力,为吴侯分忧之时。达以为,方今之天下,乃群雄并起,颇与当年战国相似。吴侯何不令绍公子前往许都完婚,如此一来,更可以向曹操表明立场,获取更多准备的时间呢?”   把孙绍,送往许都?   孙权眼睛蓦地一亮,看着马达,突然笑了。   说是成亲,倒不如说是当质子。这样一来,孙绍离开了江东,会进一步削弱了孙策当年留下来的影响力。同时于孙权而言,也就等于解决了一个心腹之患。程普他们就算要支持孙绍,又如何支持?难不成,他们还要跑去许都?没有了孙绍,孙权的地位,也将更加稳固。   “仲子所言极是。”   孙权面露喜悦之色,表示赞同。   “不过,刘备那边,又当如何解决?”   如果周瑜要出兵,那我是不是该答应下来?   马达笑道:“此主公之决断,达不宜多言。不过出兵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公当怎样从这件事情上,谋取更多的利益。刘备虽说,要让出桂阳。然则桂阳非他刘备可以决断,要知道他虽占居了长沙,但根基并不稳固。主公要得桂阳,最好是师出有名……不知主公以为如何?”   马达告辞离去!   却让孙权,再无半点困意。   从马达的话语中,他听出了一丝玄妙。   要名正言顺的拿到桂阳,勿论刘备胜负,皆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可以通过桂阳,暗中资助刘备抵御曹操。同时加强江东的力量,以防止未来曹操的征伐。   马达是不赞成出兵的!   但是他却赞成,给予刘备一定的帮助,令刘备牵制住曹操兵马……   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马达刚才的那一番话语中,所隐藏的意思,大致上就应该如此。   不过,该如何进行,还需要一个更加详尽的计划。   孙权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突然披衣而起,走出卧房。   “来人!”   “喏!”   “请子敬前来,我有要事,与之商议。” 第663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沅南,为武陵十二县之一,毗邻沅水之南,故名沅南。   这也是武陵郡最南面的一座县城。如果说,武陵以沅水为州界的话,那么沅南就是武陵郡在南部的桥头堡。而今,武陵十二县当中,曹操只得六县,分别是孱陵、作唐、零阳、汉寿、临沅和沅南。剩余六县,则为刘备所夺。不过充县、迁陵、酉阳、辰阳、镡成和沅陵,大都位于武陵西南,毗邻零陵。而这六县的人口,加起来不足二十万。镡成位于最南部,只有两万余人……广袤的土地,延绵的群山,以及出没于山中的山民蛮族,也就是武陵西南部的概况。   刘备收买五溪蛮,使武陵西南趋于稳定。   但五溪蛮只是武陵西南部,众多山民中,实力较为强横的一支,无法完全取代整个武陵西南山民。所以,刘备在占领了长沙十一县后,对武陵西南六县,并没有投注太多的关注。   除了充县和沅陵之外,迁陵、酉阳以及辰阳和镡成,不但没有驻扎兵马,甚至将镡成和辰阳的人口大规模迁移,集中在西南四县当中。可以说,在取得长沙的控制权后,刘备就开始着手此事。把镡成和辰阳让出,最大限度的缓解山民矛盾,取得更多山民和蛮族的支持。   对此,诸葛亮也颇为赞成!   他当然清楚,这样做于日后发展不利。   可是面对曹操大军压境,刘备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   只不过如此一来,也造成了辰阳和镡成两县,近三成百姓离家,投入深山峻岭之中,成为当地山民。   但大多数人,还是服从了命令,迁移迁陵和酉阳两地。   建安十三年二月初八,曹朋抵达沅南。   通行者,还有武陵郡太守赖恭,以及听命于曹朋的庞德、魏延、文聘和王威四人。黄忠没有过来,而是留守汉寿,负责督设都督府。而荀彧也没有前来,虽然之前和曹朋说好,要随同视察。但不成想在曹朋离开作唐的第二天,他便接到了曹操命令,让他前往竟陵,商讨事宜。   虽然荀彧有监荆南的职责,但他终究是曹操手下的谋主,需听从曹操调派。   而曹朋呢,本身也有谋主随行。   勿论是法正的多谋,庞山民的稳重,以及张松的能言善辩,足以满足曹朋目前的需求。蒋琬随同曹朋在抵达临沅时,被曹朋推荐给了赖恭。可别小看这同乡之情……事实上,在东汉末年,这乡土之情的重要,远非后世那种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可比。那是真的亲热!   赖恭祖籍零陵郡零陵县,位于零陵西南。   而蒋琬则是湘乡人,位于零陵郡东北,说起来并不算太近。可两人相见之后,竟是极为亲热。   曹朋向赖恭推荐了蒋琬,意思是让蒋琬为长史。   哪知赖恭二话不说,以蒋琬为临沅长,武陵司马。手中三千兵马,尽数交由蒋琬统领……这一方面是同乡之谊,另一方面,也有向曹朋表明心迹的想法。说起来,历史上的赖恭,后来是归降了刘备。而今因黄忠说项,他投靠了曹操。但如果从派系上而言,赖恭归属于曹朋一系。   这一点,被曹朋疏忽了!   古人有从一而终的说法,赖恭因曹朋而归降曹操,从某种程度上,他身上已经有曹朋系的烙印。若是冒然再改换门庭,未必被人接受。而且,曹朋也极为清楚的表示了他对赖恭的尊敬。否则按道理说,赖恭虽然手握一校兵马,但这一校兵马,应该归于曹朋这个都督荆南军事的横野将军,虎豹骑大都督的手下。曹朋没有收取兵权,并释放了足够的善意;那么作为赖恭,自然也会有所表示。蒋琬的到来,是一个极好的引子。赖恭把兵马交给蒋琬,也没人说三道四。毕竟蒋琬是赖恭的同乡,有这一层同乡之谊,赖恭不信蒋琬,又相信谁?   问题是,蒋琬又是曹朋的手下。   这样一来,赖恭就等于是把他手中的兵权释出,还给了曹朋。   投桃报李,曹朋则表示,政务之上当尊重赖恭的意见,他虽都督荆南,却不会插手荆南事务。   荆州事,荆人治。   曹朋向赖恭再一次表明了他的态度,而赖恭也正是荆州人,自然满意曹朋的这个举措……   “令明,此以后,沅南就交给你了!”   策马沅水河畔,曹朋勒马而立,手指河对岸道:“我会命公琰在北岸设立一寨,为你保证后方。   十日后,伯侯将进驻洞庭。   而到那时候,我将使伯侯以舟船往来沅水之上,运送物资,为你守住侧翼,以防刘备自沅陵出击。而你的任务,就是要把刘备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至少益阳兵马,定要给我死死拖住。”   驻守益阳的,是刘磐。   庞德闻听,立刻在马上躬身道:“但请公子放心,但德一息尚在,绝不令益阳分出一兵一卒。”   曹朋点点头,拨转马头,举目眺望。   但见远处,山峦隐现,薄雾弥漫。长沙郡而今尚属蛮荒,远非后世鱼米之乡可以相提并论。   沉吟片刻后,他突然问道:“赖太守!”   “大都督。”   “这武陵治下,山民众多。   若不能设法解决,终究是一大隐患。我知伯谦大才,还需早些想出办法,解决这件事情。若能平定了山民之患,一来可以安心发展,二来也能为武陵增添人口。此关系荆南未来之大事,朋拜托太守,能多费心思,早日解决……若能成功,他日我必在丞相面前,为伯谦请功。”   赖恭顿时大喜,“大都督放心,恭必竭尽所能,为大都督免去后顾之忧。”   曹朋笑了笑,以示感谢。   他翻身下马,徒步登上一座土丘。   前世,他没有去过湖南,但而今,却领略到了最为原始的湖南风情。两湖的开发,是在南北魏晋时期,盖因当时大量的人口迁徙,弥补了南方人口的缺憾,才造就了后世两湖人才济济的局面。   有心来个填湖开发?   问题是,两湖人口基数摆在那里,根本不需要进行大规模的填湖开发。   要想发展两湖,只能脚踏实地的前进。孙权在江东的举措,为曹朋打开了一条思路。江东人口,同样不多,但是在历经近百年的征战中,却能够保持住和北方人口相差不多的数量。   其中,固然有长江天堑,令江东战事相对较少的缘故。   可是孙权在江东大肆征伐山越,掳掠山民以填充人口的举措,也是江东后来人口基数能超越巴蜀的一个重要原因。掳掠山民?和曹朋在河西推行了买卖羌胡为奴的政策,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荆楚之地的山民数量,不见得比江东稀少。   任何一个地区,乃至一个国家的发展史,都不可避免的沾染着斑斑血泪史。   曹朋不知道,该不该向赖恭提出这样的一个建议。但这个想法,却已经刻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在适当的时机,曹朋会提出建议。   若赖恭不能执行,他也不会介意,向曹操建议,罢免赖恭,换上一个有着铁血手腕的太守。   不过于目前而言,为时尚早!   “文长!”   “末将在。”   魏延连忙上前。   虽说在私下里,曹朋会尊魏延一声兄长,但是在人多的时候,他还是会保持横野将军的威严。   “你驻守零阳,需留意一件事。   我记得早年间兄长率义阳武卒的时候,常深入荒山,与山民作战?”   “正是。”   “而今,你部兵卒,多以刀盾为主,需时常操演。”   魏延闻听,连忙答应。   曹朋的这个安排,说穿了就是要魏延牵制住五溪蛮兵马。适当之时,可以将其围剿,乃至彻底消灭。同时,他还担负着阻止充县陈到的责任。而夷道的文聘,则会给予适当支持,协助魏延,平靖山蛮之货。   魏延帐下有五千兵卒,其中两千人,皆为刀盾兵。   所配备的,都是刚从河一工坊运送而来的横刀,最适于与山蛮作战。辅以一千五百名钩挠手和一千五百名弓箭手,想必问题不大。不过曹朋也知道,和山蛮之间,会有一次长期的战斗。也许两三年,也许五六年,甚至更多时间。如果这种装备能够适应山地作战的话,曹朋会向曹操提出建议,加强山地演练。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魏延文聘,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驻留在荆南地区。对此曹朋已经和魏延打过招呼,魏延也表示,愿意听从命令。   荆南八校?   曹朋走下山丘,翻身跨坐马背之上。   “咱们在往前走走,观察一下地形地貌。”   ……   富春,孙府。   外表看去,孙府似乎有些残破。不过作为江东孙氏崛起之地,这座祖宅内部,还是相当华美。   在后宅的演武场上,一个少年手持盘龙枪,翻飞舞动,劲气逼人。   一旁,几个魁梧的家丁默默肃立,看着那演武场中的少年,眼中却没有太多尊敬之色,反而透着一抹不屑。随着少年一声大喝,将盘龙枪收起。他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在原地休息片刻,把大枪放回兵器架,大步流星离去。从头到尾,少年都没有理睬那几个魁梧家丁。   就如同家丁眼中的不屑,而少年更无视他们的存在。   几名家丁忙跟上去,却见少年在月亮门下突然停下脚步,猛然回身,目光中闪烁一抹冷芒:“怎么,要随我入后宅吗?”   家丁露出尴尬之色,连忙道:“公子误会,我等只是……”   “哼!”   不等家丁说完,那少年已走进了月亮门内。   当少年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家丁突然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若非吴侯看护,焉有你这小子嚣张。”   “老三,住嘴!”   看上去似乎是头领的家丁,沉声道:“那是大公子,是乌程侯的公子,也是主公的侄儿。你怎可口出不敬之言,若是被人听去,少不得惹来杀身之祸。主公让我们好生保护,却不是让你在这里牢骚。只要大公子在这宅院里,你我何必管他许多?就让他骂两句,也并非不可。”   “知道了,哥哥!”   几名家丁转身离去,那头领看了一眼月亮门,却轻轻叹了口气。   他非常清楚,主公为何把他们派来这里。那少年年纪虽小,奈何有着非凡的家世。这江东六郡,是孙氏的天下,却不是主公打下来的江山。这是乌程侯孙伯符打下来的江山,虽说而今主公已经坐稳了位子,但是对方才的少年,仍极为忌惮。原因?非常简单,只因这少年的老子,便是那位有着显赫声名,被尊为江东小霸王,前江东之主,孙策孙伯符的儿子,孙绍。   孙策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影响力仍旧存在。   哪怕已经过去了八年,许多人仍记得孙伯符当年的威风。   那些江东老臣,如程普韩当黄盖自不许赘言;当年追随孙策打天下的将领,而今更在江东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周瑜就不用说了,那是江东水军大都督,更是孙绍的姨父。其余诸如贺齐、蒋钦、太史慈,也都是孙氏重臣,手握大权。文臣当中,也有许多孙策提拔起来的人物。   比如张昭、张纮,哪一个不是孙策当年的心腹?   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   这是孙策临终之前的叮嘱。但实际上,也是为他的儿子孙绍保存实力。这也是孙权把周瑜派往柴桑,同时又大力招揽贤能,提拔鲁肃诸葛瑾等人的用意。如果孙绍长大了,谁又敢说,周瑜那些人不会扶立孙绍?只要有一个人跳出来,就会有半数以上的江东臣子表示支持。   孙权,岂能没有防备?   这位孙绍孙公子若是个没本事的,也就罢了。   偏偏又是个有本事的,而且颇有乃父之风。前些时候,老将程普曾来探望,看到孙绍之后,竟忍不住老泪横流,只说孙绍长的像孙策。偏偏这孙绍,武艺不凡,也就更让孙权担心。   把孙绍软禁于富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如果有可能,孙权不会介意,杀了孙绍以绝后患。但是孙绍的后娘,对孙绍极为看护,更有吴国太宠爱,让孙权无从下手。如果真的杀了孙绍,孙权也要担心,周瑜贺齐这些人的想法。   无奈之下,也只有将他囚禁富春,任其自生自灭……   “母亲!”   孙绍走进后宅,就看到一个美妇人,正在园中刺绣。在美妇人的身边,还有两个小女孩儿,是孙绍的两个妹妹。长女名孙琰,次女名孙礼。其中,那长女孙琰,也就是历史上陆逊的妻子。不过而今,孙琰只十岁,尚懵懂而不知人心险恶。   美妇人,正是孙策的妾室,大乔。   孙策的妻子死得早,只留下了孙绍这个骨血。孙策娶来了大乔,还未等他把大乔立为正室,便死于非命。而两个女儿,则是大乔和孙策的骨肉。孙绍虽非大乔亲生,但是对大乔的尊敬,却发自于肺腑。他知道,若非大乔拼命的护佑,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孙策死后的第二年,孙绍也差一点死掉。   幸亏救助及时,才挽回了性命。而之所以出现这种事,却是中毒引起……孙权对外说,是那些逆党所为,为此还看了十几个人头。可大乔心里明白,孙绍身在太守府,守卫森严。从内到外,全都是孙权的人,怎可能有逆党投毒?之后,大乔便找到了吴国太,恳请返回富春。   再加上孙绍的小姑姑孙仁保护,才使得孙绍能安全的成长。   这里面,可少不得大乔费尽心思……   大乔年不过二十四五,相貌极为美艳,看上去端庄而贤淑。   她温言道:“绍,练完枪法了?”   “嗯!”   孙绍看着门廊上那一排箱子,突然眉头一蹙,轻声问道:“母亲,这些箱子,又从何而来?”   “你叔叔派人送来。”   大乔笑了笑,突然道:“对了,你小姑姑今天会来探望。   一会儿的话,让人准备些酒菜,晚上也好款待你小姑姑……至于这些箱子……绍,也许不用太久,你就可以离开这里,自由自在了。”   “什么?”   “你叔叔为你应下一门婚事,便是当朝丞相之女。   曹丞相此前派人前来求婚,希望把女儿嫁于你……你已十三,也算是大人了……你叔叔的意思,是让你去许都,到时候也能求一功名。我思来想去,与其呆在这里,倒不如去闯闯。   许都那边……   终究没有性命之忧。”   就如同大乔所言,孙绍已经长大。   很多事情,他心里很清楚,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前些日子程普前来探望,询问孙绍‘过得可如意’。孙绍回答说很好,可实际上呢?在这座祖宅当中,他只是名义上的主人。那些下人全都是孙权派来,说是服侍,其实是暗中监视。   可他不能对程普说,因为他知道,说出来也没有用处。   而今听闻大乔说,他要离开这里,前往许都……孙绍先是一阵惊喜,可旋即脸上便透出了凝重之色。   “母亲,我听人说,曹操老儿乃汉贼,何故要同意婚事?”   “绍,曹操是好人还是坏人,与你我无关。其实,这好坏又岂是那么容易说清楚?我只知道,你若是能离开这里,终归能安全许多。若久居此地,我担心有朝一日,你会有性命之忧。”   “母亲,你和妹妹呢?”   “我们……”   大乔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是你成亲,我和你两个妹妹,又岂能离开?   不过,你只管放心,我们会很安全。你姨丈尚在,而且过些时候,等你走了,我打算带你两个妹妹搬去庐江老家。虽说庐江而今战乱,但家中还算安全,也好过在这里,举目无亲。”   大乔的父亲乔国丈仍在世。   庐江而今一分为二,一半归江东,另一半则归于曹操。   如今的庐江太守,名叫董袭,也是孙权的心腹。不过呢,董袭和乔国丈关系不错,大乔若是带着两个女儿回家居住,倒也没有什么麻烦。合肥的甘宁,最近很沉默,也没有什么行动。所以,庐江那边,相对还算是安全。   “母亲,我不去许都。”   “为什么?”   孙绍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母亲难道看不出,叔叔的心思?”   “哦?”   “叔叔这是想要,借刀杀人啊。”   “什么借刀杀人?”   孙绍说:“前些日子,我看了那曹三篇所注的《三十六计》,其中有一条计策,便是借刀杀人。   我留在江东,虽然危险,但叔叔终究有所顾忌。   可我若是去了许都,名为成亲,实则为质子。将来万一有什么变故,孩儿必死无葬身之地。叔叔也正好借此机会,将我除掉,且不留半点破绽。况且我一走,母亲和两个妹妹怎么办?姨丈虽在,可毕竟是叔叔臣子……他这两年,甚少与我们走动,焉知会保护母亲周全?”   “可你不答应,岂不是更危险。”   大乔轻轻叹息一声,“你叔叔的心思,你难道不明白吗?   你在江东多留一日,他就对你多一分忌惮。现在他尚有顾忌,可一旦找到了机会,绝不会留你性命。你父亲离去时,要我对你多加照顾。这些年来,娘虽竭尽全力,但大势所趋……你叔叔的位子越稳固,他对你的杀心就越重。留在江东……绍,你就唯有死路一条啊!”   “这是我爹打下来的江山,我为何不能留在这里?”   “正因为是你父亲打下来的基业,你叔叔就更不放心……”   孙绍沉默了!   半晌后,他突然开口:“母亲,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啊?”   “带着妹妹,咱们一起离开。   哪怕外面的日子在凄苦,总好过这笼中之鸟的滋味……更不要说,随时会有性命之忧,孩儿实在是不想在留在此地。前些日子,我在读《三十六计》时,看里面有一计,名叫‘走为上’。   左次无咎,未失常也。   既然江东非久居之所,何不另寻出路?   你也说,叔叔的地位越稳固,就越是对我忌惮。既然如此,咱们就离开这里,凭我一身武艺,总能得安身落脚之所。母亲,若你和妹妹继续留在江东,早晚也会被叔叔设计,何苦来哉?”   孙权,绝对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主儿!   这一点,大乔夫人也不是不知道。   只是,这天下之大,又何处容身?孙绍不愿意去许都,想要带着她母女离开,谈何容易……   “绍,而今天下大乱,又有何处,能令咱们母子容身啊。”   孙绍沉默了!   半晌后,他轻声道:“母亲,我有一个去处,怕叔叔就算知道,也奈何不得……只是不知,母亲是否愿往?”   大乔一怔,忙问道:“那是何处?”   孙绍,笑了…… 第664章 纨绔女   “你想走?”   孙尚香面露诧异之色,看着孙绍。   她是在傍晚时抵达富春,到了祖宅之后,大乔夫人便旁敲侧击的试探口风。孙绍想离开江东,另谋出路,做一番事业。心情可以理解,但难度很大。大乔夫人非常清楚,莫说离开江东,哪怕是离开这座祖宅,也是非常困难……孙权而今地位稳固,这祖宅上下,几乎都是他的耳目。若不是后宅重地,加上吴国太的坚持,孙权无法安插耳目,恐怕连说话睡觉都不踏实。   偌大后宅,不过十几名奴婢。   而且这些奴婢,大都是当年随大乔夫人一起嫁入孙家的人,无需担心她们的忠诚。   不过,想走出这扇门,必须要有外力相助。于是才有了大乔夫人,与孙尚香试探口风的举动。   孙尚香,放过双十。   依照着东汉的习俗,十六不嫁人,那就算是大龄女了。   偏偏这孙尚香甚得老夫人吴国太的宠爱,而且又好舞枪弄刀,性情颇为刚烈,竟无人敢娶。   当然了,也是孙尚香不愿下嫁。   所以到如今,仍小姑独处,平日里带着一群婢女家丁,全部依照着军营中的规矩。在吴郡,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孙尚香之名,其家丁女婢之骄横,甚至连吴侯府的人,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气焰嚣张!   这是很多人对孙尚香的评价。   不过也有人认为,孙尚香有须眉之风,大丈夫之气,颇有当年孙伯符的气概……   孙尚香并不住在富春,而是在吴县另有宅邸。吴国太宠爱,孙权懒得管她,也就让孙尚香更加骄横。每年,她都会返回祖宅住上一段时间。一来是游山玩水,二来也是陪伴大乔母子。   孙尚香骄横,但并不愚蠢。   她敏锐的从大乔夫人口中捕捉到了一点信息,随后抓住孙绍盘问,轻而易举便得到了答案。   孙绍勇烈,夫人贤惠。   可如果比起孙尚香,似乎又少了几分见识。   孙绍挺害怕这个姑姑,不免脸色发白,却仍旧倔强的点点头。   一旁大乔夫人透出慌张之色,默默的一言不发。孙尚香看着眼前母子四人,半晌后却长叹一声。   “那你可想好,要往何处去?”   “我,我,我想去凉州。”   “凉州?”   “我听说,凉州而今繁华富庶,而且不断扩张。   去年,河西郡越过石嘴山,深入漠北草原;而酒泉郡更接连西进,三十六国纷纷上表归附。   此正是男儿大丈夫建立功业之时,我欲北上,谋取功勋,方不坠父亲威名。”   每一个男儿,都希望能扬威异域,建立功勋。   哪怕是曹操,当年的理想也只是如定远侯那般,名留青史。孙绍虽然被囚禁于富春祖宅,但也并非与世隔绝。这些年凉州的发展,时常传入他耳中。身为武将,他更希望能像霍去病那样,开疆拓土,消灭胡虏。只是,他不过笼中鸟,也只能想想罢了。如今既然和孙尚香说开,他倒也不怕孙尚香为难。因为他也知道,孙尚香其实和孙权之间,也不算太和睦。   孙尚香,是个有须眉气概的女子。   与孙权的情况不同,孙尚香可说是从小被兄长孙策照顾长大,在她心目中,孙策犹如父亲一般。   所以在不知不觉中,也就沾染了孙策的脾气,比如刚烈,比如豪爽……   而孙权呢?则是在孙坚身边长大。孙坚死后,作为孙策的助手,孙权从很小便独当一面,自有他自己的心思。孙策死后,孙权接掌江东。哪怕这是孙策的遗命,可孙尚香仍觉得不服气。特别是孙权囚禁孙绍,拼命的抹消孙策在江东的影响力,也使得孙尚香非常不满……   孙绍母子这些年的遭遇,她怎能不知。   只是,她无力进行改变,也只能暗中的照拂。   每年在富春居住几个月的时间,说穿了也是希望能让大乔和孙绍母子,能过的轻松一点。   这也是她能给予孙绍最大的帮助。   可是却没有想到,孙绍突然生出逃离之意,想要北上凉州。   江东在东南,凉州在西北相隔千万里。孙尚香眉头一蹙,露出为难之色。   “绍,你可知道这样子做,以后可就再难回头。”   “回头?”   孙绍冷笑一声,“有何值得回头?父亲故去,江东已非我母子容身之所。而今虽说有祖母与姑姑照拂,可又能照拂多久?叔叔要我去许都,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而已。我年纪虽小,却不呆傻。我若是去了许都,难道就能回头吗?到头来,还不是成为叔父手中的一颗棋子?   姑姑,此非我所愿,亦不愿留居此地。   我与母亲妹妹如果继续在这里生活,到头来未必能得善终。   姑姑,请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帮我们一把……助我们逃离这囚笼,也算是给我们一条生路。”   孙尚香沉默了!   良久,她轻声问大乔,“嫂嫂亦如此想?”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大乔也就豁出去了。   孙绍说的不错,留在江东,死路一条。大乔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必须要为孙绍和两个女儿着想。没错,而今有老夫人吴国太照顾,妹妹嫁给了周瑜,也能多一层保障。但这保障又能持续多久?谁又能说得清楚……   孙绍是孙权的亲侄子,结果还被如此猜忌。   姐妹之间再亲密,又能持续多久?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乔虽说是大乔的妹妹,但她毕竟是周夫人,所要考虑的,也是周瑜和他的儿子女儿的未来。至于周瑜,真的会为自己母子做主吗?大乔母子四人被幽居富春已多年,周瑜来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周瑜是孙绍的姨丈!   但所作所为,甚至比不得程普那样的老将军……   当然了,站在大乔的立场上,有足够的理由埋怨周瑜。可若是站在周瑜的立场上,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孙绍。毕竟,他身为江东水军大都督,孙权之下少有人能及。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加之又非孙权心腹,本就受到猜忌。如果他再经常探望孙绍,只怕孙权对孙绍的猜忌,也会越发强烈。弄个不好,孙权甚至会不顾一切,设法干掉孙绍……他有这样的手段,也有这样的能力。当初他能做出毒杀陆逊的事情,而今为东吴之主,杀孙绍易如反掌。   可正因为这样,周瑜也背负了巨大的压力。   程普韩当等老将,之所以一直对他心怀不满,固然是他年纪轻轻,却居于程普等人地位之上,但周瑜对孙绍的疏于照拂,也是一大缘由。总之,这江东看似一派和睦,内地里却是复杂无比。   大乔既然豁出去了,这多年来的不满之情,也一下子爆发出来。   “绍说的没错,如果继续留居,死路一条。   妾身生死,无关重要,可绍却是伯符唯一骨血……妹妹,你也看到了,我和绍生活在这里,名义上是这宅院的主人,但这宅邸中几百人,又有几人当我们是主人?哪怕是这小小内宅的方寸之地,也要小心翼翼说话。如果不是妹妹今天到来,我们甚至连心里话都不敢说。   你说我有怨言,没错,我的确是有怨言。   这江东六郡,是伯符一手打下来。伯符临终,把江山托付给了叔叔,我没有意见。可是现在,绍已经长大了,却连这宅邸的大门都难走出去。我们究竟是主人,还是这里的囚徒?”   大乔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两个女儿眼见母亲流泪,也不由得哭了起来。   孙尚香心里不由得一阵发痛,连忙上去把两个女娃搂在怀中,“嫂嫂,你看你……把琰和礼都吓到了!   嫂嫂心里的苦,尚香如何不知。   奈何……”   孙尚香话到嘴边,却化为一声幽幽长叹。   半晌后,她伸出手,把孙绍也拉过来,自言自语道:“一眨眼,绍已经长大成人,哥哥若活着,必然会很开心。”   “姑姑……”   “绍,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我要带母亲,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去凉州?”   “嗯!”   “不后悔?”   “绝不后悔……”   孙尚香苦笑道:“你的心思我能理解,可是……你要明白,就算我能助你离开,可你前脚走出富春,你二叔那边,必然会有所行动。到时候,不等你走到江水,必然会被二哥抓到。   那时候……”   孙尚香闭上眼睛,沉默良久之后道:“绍,你想要离开,我会帮你。   只是这件事,要从长计议,绝不可冒然行事。而且你就算逃离江东,到了北方也是寸步难行。我听人说,而今北方有许多新规矩。比如咱们所使用的钱帛,到了北方,就难以使用。   而且,一路上关卡重重,没有关碟,只怕不等你到了凉州,就已经被人抓到。   ……去凉州,需得引荐之人。你在这里虽说没了自由,可终究衣食无忧。难不成,你带着你母亲和妹妹,去风餐露宿?所以,这件事还是要有个详细计划。嗯,必须要好生计较才好。”   孙尚香这一番话,让孙绍喜出望外。   他哪能听不出,孙尚香不是在敷衍他,而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他。扭头看了一眼母亲,见母亲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这一笑,却是千娇百媚!自孙策过世之后,孙绍从未见过母亲,笑得如此灿烂。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的把激动的心情平息下来,恭敬问道:“敢问姑姑,可有主张?”   “去凉州……”   孙尚香微微一笑。   “也许,那个人能予以帮助。”   “谁?”   孙尚香笑了笑,“你莫问这些……这样,明日一早,你随我一同前往山阴,咱们去拜会一下贺齐。”   “啊?”   “我相信,贺公苗不会似你那姨丈般,袖手旁观。”   “可是,我想要出去,恐怕很难。”   孙尚香冷笑一声:“有什么困难?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一个,敢阻拦我带你走出这个大门。”   ……   正如孙尚香所言,这富春孙氏祖宅里,还真没有人敢拦她。   孙尚香蛮不讲理的名声,谁人不知?更不要说她身边那些婢女,个个剽悍。惹怒了这位江东长公主,那可是会死人的!这几年,死在孙尚香手里,不长眼的货色也不是一个两个……   可是,她而今依旧张狂跋扈。   不过不阻拦是不阻拦,却不会妨碍这些家臣,火速通知孙权。   只是孙权此时却顾不得其他,曹操的第十三批使团,已抵达江东。为首的,对江东上下而言也不算陌生,蒯越蒯异度。   蒯越此行,有两件事情。   一个是确定孙绍和曹操女儿的婚事,另一个则是加孙权大司马之职。   这大司马,可是三公之一。   虽说而今曹操重置丞相府,把三公职权削减一干二净。可是对许多人而言,包括孙权,也是一个巨大诱惑。三公,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莫说孙权,就连那位远在益州的皇亲国戚,汉室帝胄出身的刘璋,同样是虎视眈眈。否则,他也不会主动向曹操讨要封赏,求大司徒之职。   而这大司马的职务,尤胜大司徒。   孙权本就算不得士族子弟,孙坚的出身也不过是商贾而已。   如果能得了这大司马的头衔,对于孙氏家族,绝对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面对这样的诱惑,孙权又如何能够拒绝?   加之,他内心里已经同意了和曹操联姻,所以当富春的消息传来时,孙权并未在意。   “既然是尚香带着他出去,就随他吧。”   还有一句潜台词,他老娘和妹妹都在我手里,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至于贺齐……孙权倒是有些顾虑。贺齐是孙策一手提拔起来,而且战功显赫。可以说,会稽山越而今能这么老实,就是因为贺齐坐镇山阴。孙尚香带着孙绍去拜访贺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难不成贺齐真就敢为了孙绍造反?贺齐是士族出身,虽比不得吴县顾氏,松江陆氏那么大,却也有一大家子。   所以,孙权并不担心。   孙绍早晚是要去许都的……且让他在富春逍遥几日。   所以,孙权非但没有过问此事,反而派人告诉富春那边:“绍乃兄长嫡子,更是孙氏长孙……出入家门,本为常事,何需呈报?尔等在祖宅服侍,知上下尊卑。嫂嫂一家之用度,且不可缺少,若有怠慢,定斩不饶。”   听上去,似乎是孙权对孙绍一家关爱至极。   可仔细琢磨,就能听出他的另一个意思:给我盯死大乔和她两个女儿!   有道是,帝王之家无亲情。   孙氏虽非帝王之家,可是孙权对孙绍一家的忌惮,却比之帝王之家,更冷酷,更加无情……   ……   吴侯府外,诸葛亮情绪低落。   在他的身边,鲁肃和诸葛瑾也是面带苦涩笑容。   “孔明,休这般模样……今日吴侯虽然未曾答应,但毕竟召见于你,说明吴侯心中,并不反对。”   诸葛瑾拍了拍诸葛亮的肩膀,轻声安慰。   对于自家这个兄弟,诸葛瑾即埋怨,同时又非常赞同。   对于诸葛亮‘三分天下,孙吴联手,抵御曹操’的策略,诸葛瑾也非常赞赏。不仅是诸葛瑾,包括鲁肃也格外看重诸葛亮的这个策略。‘天下三分’与鲁肃的‘榻上策’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三分天下’比之‘榻上策’更加细化,也更加周详。同时,这着眼点,也比‘榻上策’要高妙几分。以至于鲁肃在听闻诸葛亮‘天下三分’之后,竟怅然长叹:“我不如孔明多矣!”   鲁肃在私下里,更埋怨诸葛瑾,“子瑜为何不举荐孔明于主公,确使刘备平添臂助。”   诸葛瑾,唯有苦笑……   自家这个兄弟,不是他能够劝说。   从小,诸葛亮就有他的主张和见解。莫说是诸葛瑾,即便是叔父诸葛玄在世,也不见得能劝说诸葛亮。   诸葛亮认为,江东虽有长江天堑,可守一方,却不可逐鹿天下。   原因?   非常简单!   江东的格局,实在太小了……   在某种程度上,诸葛亮赞成曹朋的‘东西争雄,南北逐鹿’的说法。这也是诸葛亮助刘备夺取了荆州,占领了西川之后,为什么拼死拼活,六出祁山,攻取关中的一个原因。从战略上而言,西川也好,荆楚也罢,可以作为跳板,但却不足以为根基。若真要夺取天下,就必须占领关中。   无他,南方的资源,实在是太少了!   试想,以江东加上荆州,连带着西川的人口总和,也不过堪堪于北方持平。   凭借大江天堑,也只能偏安一隅。   前些时日,诸葛亮渡江游说东吴,更舌战群儒,堪称风光无限。可是诸葛亮也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固然是能够把自己的观点告诉孙权,但同时,也会把东吴大部分人,得罪狠了。   历史上,诸葛亮舌战群儒,令黄盖出面引介。   可如今呢?   由于曹操的克制,非但没有出兵江东的意思,反而大加安抚,令江东上下的危机感,随之削弱。   加之荀衍等人的拜访,也使得江东人安下心来。   武将不怕死,并不代表他们会莽撞。若是以长江而水战,江东不惧曹操。但如果弃长取短,登陆荆楚和曹操陆战,却不是一个好主意。没有了武将们的支持,诸葛亮名声虽然响亮,却毕竟势单力薄。哪怕有鲁肃和诸葛瑾的帮衬,也没有让诸葛亮的局面,产生太多变化。   今日,鲁肃带着诸葛亮前来拜会孙权。   哪知道孙权正忙着接待蒯越,商议着出任大司马的事宜……   如此一来,诸葛亮的位置也就显得更加尴尬。在吴侯府中停留片刻后,他只得告辞离开。   “兄长放心,亮并未气馁。   只是叹息,江东上下,竟无一人知晓而今危局……子敬,若继续下去,只怕刘皇叔灭亡之时,也就是江东覆灭之日。吴侯不晓轻重,为一大司马之虚职而沾沾自喜,绝非善事,绝非善事。”   鲁肃,露出了尴尬之色。   “孔明,慎言!”   “我……”   诸葛亮猛然醒悟,这里并非长沙,而是江东。   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话,有些过了!但也可以理解,诸葛亮而今尚不到三旬,在屡屡遭受打击之后,难免有些气急。他拱手,与鲁肃道歉。鲁肃则微微一笑,表示不会介意诸葛亮方才的言语。   “孔明方才的话,虽有些过了,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唇亡齿寒,我何尝不明?然则曹操老儿狡诈,竟然突然收兵。这一番利诱,却让江东上下失了本心。不过,吴侯也非昏庸之主,必然有所觉察,只是一时间,仍无法下定决心……若要吴侯决断,单凭你我,恐尚有不足。孔明,你我需再去拜会一人,只要此人出面,说不得会使吴侯,改变主意。”   诸葛瑾闻听一怔,旋即醒悟,“子敬所言,莫非是他?”   “正是!”   鲁肃道:“昔日伯符故去,临终前曾有‘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今曹操大军临近,正属外事。子布毕竟老了,少了几分当年的果毅。但公瑾犹在,想来心中知晓轻重。”   “如此,我这就带孔明去柴桑?”   “嗯,也好!”   三人一边走,一边商议对策。   可没等到了家中,就见一个家臣匆匆而来。   “老爷,刚得到消息,周都督已离开柴桑,正在返程路上。”   鲁肃闻听大喜,笑着对诸葛亮道:“孔明,看起来公瑾也得到了消息……他既然回来,必然是劝说吴侯。这样,你明日一早,与子瑜前往乌程,在中途拦阻公瑾。到时候与他说明利害,必能使吴侯做出决断。我留在吴郡,为你们稳定局势。若有变故,我会立刻通知你们。”   诸葛瑾诸葛亮相视一眼,点头应下。   “如此,我先回驿站准备。”   诸葛亮拱手告辞,匆匆返回官驿。   周瑜回来了!   想必这件事情,还有转机……   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模糊的影子,诸葛亮亦不由得长叹一声,俊朗面容上闪过落寞之色。   没想到曹操,居然能有如此巨大的克制力。   在夺取了荆楚之后,面对江东如此巨大的诱惑,却不肯出兵征伐。   此人,真枭雄也!   一夜无事,第二天诸葛亮早早起来,换好了衣裳,正要准备出门。却不想,诸葛瑾急匆匆跑进驿馆。见到诸葛亮后,诸葛瑾慌慌张张上前,一把拉住了诸葛亮的手,“孔明,大事不好了!”   “兄长,发生何事,竟是你如此慌张?”   “曹操,曹操,曹操……”诸葛瑾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结结巴巴道:“曹操他,出兵了!” 第665章 益阳之战(一)   没错,曹操出兵了!   准确的说,不是曹操出兵,而是曹朋出兵……   曹军出击,在诸葛亮而言,本应是一件好事。毕竟,曹军出动,势必会让江东紧张起来,对于诸葛亮游说江东的计划来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偏偏,诸葛亮却始终无法兴奋起来。   因为曹朋打得,是益阳!   益阳之得名,据东汉长沙太守应劭言:居益水之阳,故名益阳。   《尚书·禹贡》记载:早在远古时期,益阳便属古之九州的荆州。春秋时为楚地,战国时隶属楚国黔中郡。公元前221年,秦国灭楚,置长沙郡,下设益阳等九县。到西汉时,郡县和封国两制并行,故而益阳又隶属长沙国,武陵郡,统归荆州刺史部。到了东汉,废封国,而立郡县,于是长沙国又改为长沙郡,而益阳也就从武陵郡划分出来,成为长沙十一县之一。   然则,武陵郡和长沙郡对益阳的归属,一直争论不休。   毕竟益阳县曾归属武陵郡,但又同时在长沙国的治下。而今划分出去,武陵郡自然不同意。   这个官司,从东汉初一直到东汉末,也没能做出结论。   反正大家都知道,益阳归属长沙郡,但长沙郡对益阳的掌控力,又受到武陵郡影响,非常薄弱。   刘表进驻荆州,把益阳划分长沙郡。   而且以其假子刘磐为长沙郡太守,才算是了结了这一段公案。   益阳北近江水,东北便是烟波浩渺的八百里洞庭。西面和西南部,有延绵千里的雪峰山为屏障,是进入长沙郡的咽喉锁匙。一旦益阳攻破,则长沙郡门户大开。不过,益阳也不好打,不仅仅是因为其地势不易于大军征伐,更因其距离罗县很近,使得难度随之增加不少。   罗县,而今为江东所有。   孙权命太史慈屯扎罗县,与泊罗渊水军遥相呼应。   如果曹军攻打益阳,势必要惊动江东兵马。而今江东和刘备虽然没有达成统一战线,可彼此间的协作,却始终保持。这也是为什么说,攻打益阳难度较大的原因,牵扯到了方方面面。   诸葛亮对此,即欣喜,又有些紧张……   ……   建安十三年二月中,在经历了短暂的熟悉和休整之后,曹朋终于有所行动。   十三日,曹朋命庞德率本部出击,逼近益阳。同时,由于杜畿率领水军进驻洞庭湖,也使得曹朋心里多了一分把握。杜畿在抵达洞庭湖后,立刻向东逼近,在距离泊罗渊百里之处,扎下三十里水军营寨。水军主帅周泰徐盛大惊,严阵以待,同时又与太史慈联络,以泊罗渊和罗县为防线,形成了一道防御体系。太史慈更命人过洞庭湖,指责曹朋,轻启战端。   虞翻,字仲翔,年四十四岁。   会稽余姚人,是日南太守虞歆之子。曾为会稽太守王朗部下功曹,后归降孙策,入仕江东。   此人是经学大家,又精通《易》。   此前,朝廷曾辟虞翻为御史,却被虞翻拒绝。   而今在孙权帐下,任骑都尉之职。此次随同太史慈进驻罗县,为军师祭酒,地位颇为崇高。   他亲赴汉寿,指责曹朋。   “今曹公频繁出使江东,所为者,不过两下和平。   而大都督却调动兵马,莫非是要开启战端?若如此,江东上下,必不退缩,还请大都督三思。”   这也是一个留名青史的人物。   曹朋端坐于都督府大堂之上,上上下下打量这位江东名臣。   虞翻是典型的江东人氏,身材不高,大约在170公分上下,但却生的颇有仪容,相貌不凡。   “仲翔先生此言差矣。”   曹朋笑眯眯道:“某何曾要与江东冲突?”   “呃?”   “此不过例行操演而已,先生又何必惊慌。先生当知,今丞相收复荆楚,乃奉天而行……只是荆楚水军混乱不堪,故而才命杜伯侯,进驻洞庭。既然是水军,少不得要有些训练。杜伯侯方入洞庭,对这里的情况又不甚了解,所以才有设立水寨之行为,与子义并无任何恶意。”   子义,便是太史慈。   曹朋说的是合情合理,让虞翻也不知如何指责。   人家只是训练水军,操演人马,顺带着熟悉地形而已。曹军并未攻击江东兵马,这轻启战端,挑起冲突,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可虞翻却知道,曹朋那都是借口,并不足以让他相信。   虞翻沉吟片刻道:“可是,大都督当知,我江东水军驻扎泊罗渊。   距离丞相水寨,不过百里之遥。我水军亦需操演,万一不小心引发冲突,岂不有不必要的麻烦?”   “那先生要我如何?”   “这个……”虞翻有些为难了。   难不成他对曹朋说,你们撤退吧……恐怕那样一来,就激怒了曹朋。虞翻是经学大家,同样也是江东名士。对于曹朋,他也做过了解。特别是当他听说,十年前曹朋曾随荀衍出使江东,更与张昭周瑜孙策等人有过接触之后,就大为后悔。若那时候干掉曹朋,岂不是断曹操一臂?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责备毫无道理。   十年前曹朋不过是个小孩子,默默无闻,甚至少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字。当时,曹朋以荀衍的书童身份而至江东,谁又能想到,十年后那个默默无闻的小书童,已成为当今瞩目之人。   三篇蒙文,令天下为之赞叹。   两篇文章,更使世人知晓其风骨卓绝。   凉州三年,使马腾授首,羌胡归附。而今西北之地,重现当年八百里秦川之富饶,令无数人为之向往。而归结其原因,却是当年曹朋打下的基础。乃至于曹汲赴任,数载延续曹朋之政策,开启西域商路,连接关中世家,才有而今之西北局面,更为曹操打下了一个稳固后方。   面对这样一个人,虞翻虽则年长许多,却也不敢怠慢。   整个江东,八成书院取曹朋三篇蒙文而授。在去年,曹朋新著《三十六计》问世,就连周瑜这种傲气非凡的人物,也称赞曹朋,可为当时兵法大家。虞翻名声虽大,却不得不小心翼翼。   这年月,你得罪了官员没有关系,可你如果惹怒了名士,必然会被天下人指责。   哪怕双方处于敌对,谁又敢轻易指责曹朋?   就算孙权,也是对曹朋称赞不已,不敢开口冒犯。三篇蒙文,足以令天下读书人,尊曹朋一声‘先生’。   虞翻心里暗自叫苦,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没想到,曹朋却突然道:“仲翔先生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你我两家,相距甚近,若有冲突,确是不美,会影响到你我两家的情义。不如这样,我兵退六十里,大家恪守规矩,你看如何?”   兵退六十里?   这他娘的和不退,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人家给足了你面子,让虞翻更难开口。   这洞庭,本就是曹操的地盘。而你江东屯扎泊罗渊,进驻罗县,已经捞过界了。六十里,是给你们一个面子。如果真要开战,只怕江东那边未必赞同。这责任,谁也不敢去承担……   六十里的面子,你还要如何?   想当年,晋文公与楚王相约,退避三舍,也不过九十里而已。   曹朋这六十里就是两舍之地,你我之间并无交情,我给你这六十里的面子,已经足够……   虞翻知道,不好再要求什么。   他同时也清楚,所谓谈判,就是还有商量。   于是沉吟片刻后,虞翻拱手道:“大都督之情义,翻记下了。不过此事,非翻可做主,待翻返还罗县,与子义商议,再与大都督答复。此次冒然前来,若有得罪,还请大都督见谅。”   曹朋给了你虞翻面子,那么你虞翻也必须要有足够的礼节。   曹朋微微一笑,“那,恕朋不远送。”   “告辞!”   虞翻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曹朋在送走了虞翻之后,与法正和张松一起,登上了汉寿城头。   蒋琬而今,驻扎沅水之北。   庞山民则留居临沅,负责协助赖恭。身为襄阳名士,又是荆州四大家之一的庞氏子弟,赖恭哪怕是再高傲,可对待庞山民,也是极为尊敬。人家出身摆在那里,又岂是他一个零陵名士可比?   这名士,又分三六九等。   有那种县郡名士,比如赖恭刘先,都隶属此类;有州郡名士,如蒯越蒯良庞山民这样的人;在州郡之上,又有天下名士。似钟繇荀彧卫觊,皆归属此列。庞山民是州郡名士,而赖恭不过县郡名士,档次就低了一头。有一个州郡名士为他服务,赖恭还能有什么不满吗?   张松问道:“公子,何以退让?”   人前,张松法正,皆称呼曹朋为‘大都督’;人后,包括黄忠等人,则称呼曹朋‘公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尊曹朋‘公子’。这两个字,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代表着你属于曹朋这一系。   别看魏延和曹朋那么熟悉,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要以大都督而称呼。   同样,王威倒是想要称呼曹朋‘公子’,却不能得偿所愿。原因很简单,一来王威曾是邓稷的上官,曹朋对他存有一丝尊敬;二来,则是王威的荆州痕迹太重,曹朋不敢接纳王威。不过不接纳,却不代表没有照顾。如果按照远近来区分,王威只能属于曹朋系的外围人物。   曹朋微微一笑,“永年,今日我之退让,只为来日大踏步前进。”   “哦?”   “八百里洞庭,终究是小了些。   总有一日,我会马踏江东,到时候便是他们退让……而今,我们要做的并非与江东计较,而是……”   曹朋说罢,突然笑了。   “想来令明,已经准备好了!”   ……   益阳城头,刘磐面沉似水。   远处,曹军已扎下营寨。旌旗招展,刀枪林立,虽距离尚远,却能感受到那弥漫着苍穹的杀机。   “是何人领兵?”   “回禀将军,曹军主将,名叫庞德。”   “庞德?”   刘磐眉头紧蹙,目光森冷。   “曹友学,欺我太甚!”   如果是曹朋率部前来,刘磐说不得会紧张一下。毕竟,曹朋的威名摆在那里,自出世以来,未有败绩,可谓常胜将军。刘磐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一般人根本就不放在眼中。之前,他就有意和曹朋掰掰腕子,却苦于没有机会。而今,他驻守益阳,而曹朋都督荆南军事,双方总算是有照面的机会。刘磐摩拳擦掌,想要和曹朋分个高下,哪知道,却来个无名之辈。   也难怪,而今的庞德,还真是一个无名之辈。   或许在西北凉州,他曾经有些名望,而在曹军之中,除了少数人之外,更多人知晓庞德,是因为当初庞德不惜放弃前程,随同曹朋到荥阳服刑。所以,在大多数人眼里,庞德是一个忠烈的好汉。也许武艺高强,但并不足以担当重任。甚至在曹朋外放庞德出去的时候,乐进就有些顾虑。直至乌林之战,庞德立下战功,才使得乐进对庞德有了了解,颇为称赞。   庞德本领究竟如何?   恐怕连曹操也说不清楚……   更不要说刘磐了!他甚至没有听说过庞德的名字,更不要说,对庞德有什么特殊的了解。   心高气傲的刘磐,焉能不怒?   你曹朋派了一个无名之辈,就想要攻取益阳?未免也太看不起我刘磐了!   就在刘磐恼怒曹朋的‘无礼’之时,忽听城外曹营之中,传来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声。紧跟着,隆隆战鼓声响起,回荡于天地之间。一队队,一列列曹军从营中杀出,瞬间在大营外,组成了一个雁行阵的阵势。长兵在前,短兵在后,两队骑军游离于两侧,气焰极为嚣张。   鼓声止息,就见从曹军旗门下,飞驰一员大将。   胯下一匹踏雪乌骓,掌中一口虎咆大刀,顶盔贯甲。   看年纪,在三旬左右。他在城下勒住了战马,横刀厉声道:“城上反贼听真,某乃横野将军帐下大将庞德。今奉天讨逆,征伐长沙。若聪明的,立刻开城献降。否则待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好大的口气!   刘磐勃然大怒:“无名之辈,焉敢张狂?   刘皇叔贵为帝胄,乃天子亲口所言。曹贼把持朝纲,挟天子以令诸侯,国贼也,何故颠倒黑白?   今狗贼犯我边境,那休怪我心狠手辣。   来人,谁与我取那狗贼首级。”   “末将愿往!”   刘磐话音未落,就见身后站出一人。   此人,名叫高沛,长沙人士。原本是肆虐于雪峰山的山贼,后为刘磐所收服。掌中一口大环刀,纵横荆南,少有人能敌。刘磐一见,顿时喜出望外,立刻命高沛出城迎战。那高沛二话不说,走下城头后,扳鞍认镫,翻身跨坐马上,领着八百健卒,在隆隆战鼓声中,冲出益阳县城。   在刘磐看来,庞德无名小卒,高沛就算胜不得庞德,也足以抵挡一阵子。   他站在城头上观战,就见高沛纵马冲出县城。   按照惯例,双方应该通名报姓,而后才会厮杀一处。哪知道,高沛刚摆好阵势,走到阵前,连话都未来得及说出,庞德已催马冲了过来。好一匹踏雪乌骓,就如同离弦之箭飞向高沛。   庞德跨坐马上,身体微微向前倾,掌中大刀看似无力低垂,可是当他到了阵前时,猛然长身而起。双脚猛的一蹬马镫,扭腰发力,轮刀就砍。那高沛吓了一跳,连忙举刀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响,虎咆刀劈在高沛的大环刀上,巨大的力量,震得高沛两臂发麻,耳根子嗡嗡直响。   接着高沛这一崩之力,庞德身体微微后仰,旋即再次倾身挥刀。   “连山刀!”   口中传来一声如雷怒喝,庞德手中的虎咆刀,犹如闪电般劈出。交击,收劲,再劈,再收劲……说时迟,那时快,庞德在瞬息间劈出了十三刀。可是在旁人眼中,却犹如一刀而已。   一刀快似一刀,一刀强似一刀。   刀刀相连,劲力相合。庞德根本不打算和眼前这家伙纠缠太久,决定要速战速决。他也知道,自己声名不显,虽凭借曹朋亲信之名而为荆南八校之一,可在曹军之中,有不少人不服气。   很多人都觉得,庞德是凭着曹朋的信赖,才能做到荆南八校的位子上。   只不过,曹朋都督荆南战事,也就是荆南最高军事统帅。他要用什么人,根本不会和任何人商量,而且他也有这个资本,独揽大权。连荀彧都不过问,谁又能够过问。曹操?他敢委派年仅二十六岁的曹朋独领荆南军政大权,本身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如此情况,就算有人心里不满,也只能憋着。   “我就是要用庞德,其他人我不熟!”   曹朋毫不隐晦,直接说出了理由。   这也是他对庞德的力挺!虽说军中没有人说三道四,却不能否认,有许多人心怀不满。   庞德也很清楚这种状况……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要展现出足够的本领,以证明曹朋的言语。   十三刀汇聚一刀,连山刀下,高沛惨叫一声,被庞德一刀劈成了两半。   那无主的战马拖着半截残尸落荒而走,庞德走马盘旋,刀指城头,“逆贼刘磐,可敢与某一战!”   益阳城上,刘磐面沉似水…… 第666章 益阳之战(二)   罗县,县廨。   周泰大步流星,闯上了大堂,用带着极具特色的吴越口音,破口大骂。不得不说,吴越之地的方言,骂起人来颇有一种用丝绸擦屁股的感觉,软软的,但言语用词却又是非常恶毒。   “幼平,你这又是怎么了?”   太史慈顿感头大。   他是东莱人,说的是青州话。   虽然走南闯北,口音早已发生变化,甚至在江东生活多年,却始终是偏官话口音更多一些。平日里和周泰他们讲话还成,可一旦是周泰这些人话说的快了,他可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周泰是下蔡人,可久居江上,常年生活在江东,故而说的是纯粹吴越方言。   东汉末年的吴越方言,和后世的吴侬软语还有些区别。盖因在历史上,中原人几次南迁,东西两晋,还有北宋南迁,造成了大批北方人南下,使得吴越方言发生了许多变化。但在东汉时期,吴越方言里夹带着许多山越土语,如果不是纯粹的江东人,很可能听不太明白。   周泰道:“曹贼,欺人太甚。”   “哪个曹贼?”   周泰脸通红,大声咆哮:“还有哪个曹贼,自然是那汉寿的小贼。”   “怎么了?”   周泰怒道:“今日文向领军在湖中巡视,不想遭遇曹军战船。你也知道,巡视之时都是小船,可是曹军却全都是大船。逼得文向不得不让路,还有两艘艨艟,险些被曹贼水军撞翻……   子义,你说,这是不是欺人太甚?”   听上去,似乎是有点过分了!   不过太史慈并没有动怒,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泰,半晌后突然道:“幼平,文向的船只,是不是过了那条百里界线?”   “这个……”   在虞翻出使汉寿之后,曹朋下令,水军后退六十里。   不过,他同时还与太史慈定下了一条分界线,双方不能擅自越过,否则便视为是率先挑衅。   太史慈没有见过曹朋,却久仰大名。   他觉得,曹朋没有必要去主动挑衅,如果发生了冲突,十有八九,便是周泰等人在偷偷作祟。周泰是个水贼出身,而徐盛同样起于飘萍微末之中。建安五年,孙策故去,孙权征召兵马。时为吴县市集上地痞流氓的徐盛,加入军中,并很快已卓绝战功,得到了孙权赏识。   如果说,周瑜贺齐朱然这些人,是孙策一手提拔起来。   那么如周泰徐盛蒋钦以及苏飞这些在孙权执掌大权后崛起的将领,则属于孙权的亲信。   太史慈是孙策降伏,所以并不被孙权当成心腹。而他也是个聪明人,从不拉帮结派,更不与任何人发生冲突,故而能执掌大权。周泰徐盛,改不了的匪气!在江东时,仗着孙权赏识,颇有些张狂。而今屯扎泊罗渊,名义上是归于太史慈节制,可实际上,并不听从调遣。   这帮家伙是闲不住的主儿,必然是越过了那道分界线。   否则,曹军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冲撞船只,这种时候,这样的行为,可是很容易引发冲突。   周泰脸一红,“某自出世以来,纵横大江之上,何曾让过他人?”   “幼平,你可以不听调遣。   可你当知道,而今正是主公受封大司马之职的关键时候。若因为你的原因,令主公错失良机,到时候又如何向主公交代?且先忍忍,曹军势大,实不可以正面与之冲突。那曹朋,也非等闲之辈。今坐镇汉寿,都督荆南军事,手中权柄甚大,实非你我现在可以前往挑衅。   你当约束部曲,不得擅自与曹军冲突。   至少在目前的状况下,不能够如此……日后,有的是机会。”   太史慈声色俱厉,让周泰也不禁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忽听大堂外脚步声响起,一名小校踉跄奔行,跑进堂上后单膝跪地:“将军,大事不好!”   “什么事?”   “曹军与昨日,向益阳发动了攻击。”   太史慈闻听,大惊失色。   他连忙站起身来,厉声喝问道:“可曾确定?”   “已经确定……曹朋命庞德为先锋,以蒋琬为军中长史,同时正在汉寿调兵遣将,向益阳增援。   益阳刘磐昨日连战连败,如今已紧守城池,不敢应战。   刘磐派人前来,向将军求援,言唇亡齿寒,请将军早发援兵,救助益阳。”   只一天,就抵挡不住了?   太史慈眉头紧蹙,露出沉吟之色。   这庞德,似乎声名并不响亮。至少在太史慈而言,从未听说过庞德的名号。这也难怪,太史慈常年居住于江东,很少和北方有接触。而庞德呢?则一阵跟随曹朋,许多人根本不清楚他是什么人。不过,太史慈却不敢掉以轻心。庞德能被曹朋委以先锋之职,必然有不凡之处。   此人,亦不可小觑。   太史慈又有些头疼了……但周泰却不顾许多。   “子义,那小贼既然打上门来,自不能与他善罢甘休。”   太史慈没好气的说:“他打得是刘备的门,却不是我们的门。   唇亡齿寒的道理固然没有错,可问题是,咱们能否抽调出兵力?此前我还奇怪,曹朋为何要水军进驻洞庭。现在我明白了,他就是要用这水军拖住我们,而后夺取益阳,打开长沙门户。   我敢肯定,如果咱们一动,洞庭湖上的水军,必然逼近岸上。”   哪知周泰听了,却毫不在乎,大声道:“怕他们什么?主公命我等驻扎泊罗渊,本就是为了协助那刘玄德。若袖手旁观,如何与主公交代?至于小贼水军……哈,子义又何必担心?荆州水军那些家伙有什么本事,你我心里清楚。就算那小贼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在短短时间里,让荆州水军有太大变化……这样,我率水军出击,将小贼水军打回去,则子义便可高枕无忧,驰援益阳。”   周泰说的信心满满,让太史慈也不禁连连点头。   投降江东多年,和荆州军马也交手无数。对于荆州军的战斗力,太史慈也是心知肚明……   用他的话说,荆州军就是一群废物。   除了少数几人之外,根本不足以让他正视。而这少数几人当中,也包括刘磐刘虎文聘王威。陆战将领,也就这些个对手,至于水战,只有一个黄祖可堪对战。不过黄祖,早已战死。   荆州水军的战斗力,在江东众将眼中,就是一个笑话。   太史慈想了想,也认为周泰所言没有错误。孙权派他们过来,就是要他们协助刘备。这个时候,若袖手旁观,只怕会被人耻笑。而且周泰说的也没错,荆州水军根本算不得什么……   “既然如此,幼平立刻调遣兵马,入洞庭湖逼走小贼水军。”   话说到一半,太史慈又突然道:“不过幼平,你要注意,莫打得太狠。毕竟曹操与主公正在交好,打得太狠,弄不好会惹怒曹操,反而不美。把他们打回去就是,我这就准备调兵遣将。”   周泰闻听,嘿嘿一笑。   “子义放心,我自有分寸。   不过也不知那小贼被我打回去之后,会不会哭鼻子……哈哈,我这就回去,与文向出兵作战。”   周泰二话不说,就跑出大堂。   可是太史慈心里面却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受。   他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诡异。曹朋才到汉寿十几天,就冒然开战,与他之前的习惯,颇有不同。   根据太史慈的了解,曹朋每每用兵,必先蛰伏。   而后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不动手是不动手,可一旦动手,那就是如同雷暴一般的攻击,极为凶狠。可是这一次,曹朋为何要突然攻打益阳?难道他不知道,荆州水军不足以为依持?   想到这里,太史慈突然改变了主意。   “立刻派人前往益阳,就说请刘巨石在坚持一日,我这边会尽快出兵援助。在派人到临湘,告诉刘皇叔,就说我这边虽可以驰援,但兵力不足,恐难以派上用场,请他再谋其他出路。”   先等等,先等一等再说……   至少,要看一看水军的动作,而后再做决断。   出兵是一定要出兵,但却不能大张旗鼓,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在前来罗县之前,太史慈曾拜访了周瑜贺齐,以及江东本土士族的青年俊彦,陆逊。   周瑜贺齐给太史慈的建议,是如履薄冰,谨慎小心。即要保住刘备的利益,又不可以触怒曹操。   可是陆逊给太史慈的主意却是:曹朋这个人,有大丈夫气。   对于这个人,可以交好,尽量不要得罪。所以,你到了罗县,最好是能约束周泰徐盛这些人的行动。曹朋素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如果真的激怒此人,他绝对敢破釜沉舟。   这也是在江东众将中,唯一一个提醒太史慈,要留意曹朋的建议。   陆逊似乎很了解曹朋,同时言语中,对曹朋颇有好感。相反,如周瑜贺齐二人,则显得有些轻视,并未把曹朋放在眼中。不过如果站在他们的角度而言,勿论周瑜贺齐还是陆逊,都没有错。   周瑜是江东水军大都督,贺齐是会稽太守。   两人的地位摆在那里,看问题的高度自然不一样。也许在他们眼中,真正的对手,是曹操!   但陆逊而今不过是一个县令,所以更注重细节。   陆逊对太史慈说:“刘备居荆南,曹操必不会善罢甘休。   然则曹孟德不可能亲自对付刘备,所以会派遣心腹之人,都督荆南。若我猜测不错,他十有八九,会让曹朋前往。一来曹操对曹朋宠信无比,二来这曹朋和刘备,也算是老对手……   子义到时候,要多小心。”   伯言,真神机妙算!   太史慈在内心中发出一声感慨,旋即收回思绪,调兵遣将。   ……   泊罗渊,即后世泊罗江。   它勾连洞庭,接通江水,位于罗县之畔。   江东水军的水寨,就设立泊罗渊岸上。周泰急匆匆返回水寨,立刻找来了徐盛,说明情况。   而今泊罗渊,共大船三十艘,艨艟百余架。   水军人数,虽不过万,却都是江东水军的精锐。   这也是周泰之所以恣意骄狂的一个主要原因……   徐盛道:“而今天光正亮,不易出兵。荆州水军虽说不堪一战,但毕竟有人数上的优势。以我之见,当密令儿郎做好准备,天黑以后杀入洞庭,直冲曹军水寨,可一战功成,幼平以为如何?”   周泰闻听,喜出望外。   “就依文向所言。”   当下,周泰徐盛密令江东水军楼船二十艘,艨艟五十具,做好出击准备。同时,他又命人做出休整的假象,迷惑洞庭曹军耳目。待天黑之后,酒足饭饱的江东水军整装待发。随着周泰一声令下,艨艟在前,楼船居中,呈雁行阵阵法展开,缓缓驶入了洞庭湖。   夜色很重,八百里洞庭漆黑一片。   远远的,可以看到曹军水寨中灯火星星点点,不时传来模糊的刁斗之声。   慢慢的逼近,尽量避免发出声音。舟船破水,划出一道道水线,距离和曹军那条分界线,越来越近。   当驶过了分界线后,周泰和徐盛,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   距离曹军水寨,也就是几十里的路程。看天色,却是乌云密布,星辰无踪……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好一个偷营劫寨的好日子,连老天都帮助我们!   其实,指二月,惊蛰之后。洞庭湖的雨水就会变得很多,经常是十几天看不到一丝阳光……   就在周泰暗自高兴的时候,忽听湖面上,传来一阵阵鼓声。   从芦苇荡中,飞出一艘艘楼船,把江东水军包围起来。远处的曹军水寨,更灯火通明。一具具艨艟冲出了水寨大门,分列于湖面之上。三艘巨型楼船,缓缓驶出水寨,向江东水军逼来。   “周幼平,早知尔等非道义之辈。   当初定好了协约,在湖上划下界线……可是尔等一而再,再而三越界挑衅,莫非以为我水军无人?”   当先一艘巨型楼船,提及比之江东楼船要大了一半。   这也是荆州水军的装备,和江东水军的区别。江东水军更讲究灵活性,所以楼船体积相对较小。而荆州水军,则更注重船只的战斗力,所以建造楼船时,更注重加厚,加大,是楼船的撞击力增加。   周泰一怔,不由得吓了一跳。   不过,他并未惊慌……比眼前局面更窘迫的也不是没有见过。加之,从心眼里看不起荆州水军的战斗力,周泰非但不紧张,反而大笑不止。   “尔等,也敢称水军乎?”   说着话,他拔刀厉声吼道:“冲过去。”   三艘楼船,在艨艟的配合之下,迅速逼近曹军楼船。   而在那帅船之上,杜畿命人点燃灯火,顿时把湖面照的通通透透。   帅船缓缓行出,当数艘艨艟从侧翼逼近之时,杜畿突然下令,命楼船在原地打横。体积巨大的楼船,在水面上缓缓划出了一个弧形,几艘艨艟随着帅船转动,顿时被撞地四分五裂。   船上的军卒落水,没等他们挣扎,就见十几艘曹军艨艟冲上前来。   船上皆是手持利刃的水军军卒,抓住落水的江东水军,手起刀落,砍下了首级。   徐盛在后,顿感有些不妙。   他想要喝止周泰,可是周泰已命楼船,朝着曹军楼船冲撞过来。   距离帅船越来越近,周泰看到,在曹军楼船的船舷上,扣着一排排物器,全都用黑布遮盖起来。   当江东露出距离曹军帅船只有六百步的时候,杜畿再次下令,命人掀起了黑布。   帅船两边船舷,各设置有十架八牛弩。不过,这些八牛弩的结构,比之当初舞阴初显威风的时候,又有了很大的变化。弓弦加粗,弩机加大……并且在弩机旁边,增加了绞盘,可以轻易张开弓弦。经过改制的一枪三剑箭,也变了模样。那箭杆粗若儿臂,箭镞也更长,更加锋利。   杜畿大喝一声:“放箭!”   弓弩手立刻敲击机括,十支枪矛,呼啸着直奔周泰楼船而去。   箭矢发射出去的一刹那,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后坐力。巨大的楼船,竟不由得在水上微微一晃。   经过改良的八牛弩,可以在六百步之内穿透后墙。   而周泰的楼船正在全速行进中,当八牛弩发射的时候,周泰也意识到了不妙。可巨大的惯性,让他无法躲闪,只能下令楼船打横,试图躲避。可是,那一枪三剑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只挺轰得一声,船身被一枪三剑箭射透,在船身之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窟窿。   十支枪矛,有三支正中目标。而其余七支,又有两支正中楼船旁边的艨艟之上。那巨大的穿透力,直接把艨艟的船板震断,整个船身也随之向下一沉。船上的军卒惊慌失措,大声呼喊起来。   徐盛连忙下令出击,试图救援周泰。   哪知两边的楼船却在这时候缓缓行动,向徐盛的座船逼近过来。   艨艟穿梭于湖面之上,火光冲天而起。   三艘巨型帅船轮番出击,六十具八牛弩,不断发射。江东水军的楼船本就不占什么优势,而今在八牛弩的攻击之下,更显得有些慌张。身下座船,已开始进水……周泰大声呼喊,让军卒稳住心神。可是面对枪矛凶狠的攻击,江东水军早就已经乱成一团。舟船不断发生碰撞,阵型早就变得混乱不堪。   帅船上,杜畿不断发出命令,水军凶猛的攻击,使得江东水军,节节败退……   ……   “周幼平输了?”   当天将大亮时,已开拔离开罗县,以蜗牛速度行军的太史慈,得到了水军战败的消息。   初闻,太史慈吓了一跳。   而后仔细询问,才知道江东水军不仅仅是输了,连带着周泰,也被杜畿捉拿,成为阶下之囚。   徐盛拼死突围,才算逃得生天。   也幸亏杜畿保持克制,当徐盛率领船队退到界线之后,便停止了攻击。   二十艘楼船,损失了五艘。   五十余具艨艟,完好无损的返回水寨时,只剩下三十余具而已。太史慈立刻下令,命兵马停止行进。   “仲翔,而今如何是好?”   虞翻苦笑道:“我昨日就反对将军出兵,更不同意幼平冒然挑衅。   我见过那曹友学,此人外柔内刚,不可以将之激怒。需以怀柔之法,与他说明道理,自然也就相安无事。可是现在……”   虞翻闭上了嘴巴!   太史慈也是极为头疼,看着虞翻,半晌后突然道:“能否请仲翔,再辛苦一趟?”   周泰是孙权的爱将,更是心腹。   太史慈也不敢擅做决断,只能让虞翻再次前往汉寿。   至少,要保住周泰的性命……至于驰援益阳,还是要去。但怎么驰援,却需要换一个思路。   唇亡齿寒,若益阳有危险,则罗县亦将卷入其中。   如果刘备被干掉了,那么江东兵马,则就成了一支孤军,到时候不得不退回江东……   虞翻倒也没有拒绝和推辞,在思忖了片刻之后,便答应下来。   “我这就前往汉寿,争取能与曹朋讨回幼平。   不过,子义前往罗县,却要多加小心。最好,不要参与其中,能予以威慑,还是威慑为好。”   太史慈想了想,点头答应。   随即,他再次派人前往临湘,把情况告知刘备。   自己则督帅兵马,缓缓逼近益阳……   ……   “江东,水军失利?”   刘备眉头紧蹙一起,在大堂上负手徘徊。   “季常,你觉得,这会不会是江东的推托之词?”   诸葛亮不在刘备身边,马良便承担起了谋主的责任。听闻刘备的问话,马良摇了摇头。刘备如此想,也不是没有原因。曹操而今和孙权打得火热,又是封爵,又是联姻,让刘备心中压力甚大。   “主公,孙权并非不知轻重之人。   曹操而今所为,他也不是不清楚奥妙,只是尚未作出决断。所以,太史慈当非是推脱之语,十有八九,是确有难处。太史子义能继续出兵,已经表明了态度。不过主公却不能寄予厚望。   良有一计,或可以解益阳之危。   主公莫非忘记了,那壶头山中,五溪蛮人?主公以重金厚利将之收买,而今正是用他们之时。”   刘备闻听,恍然大悟。   五溪蛮,我怎么把他们忘了? 第667章 益阳之战(三)   五溪蛮,亦称‘武陵蛮’。   自光武中兴以来,就一直生活在湘西、黔、川、鄂三声交界地,沅水上游地区。武陵蛮,是一个极为笼统的概括,几乎涵括了整个荆南地区的蛮夷部族。而五溪蛮,则是其中的一个部族,因生活在雄溪、辰溪、酉溪等五条溪水之间,故而得名。人言武陵蛮,必以五溪蛮代之。其主要原因便是五溪蛮受汉家习俗影响颇深,自光武时便以农耕和染织业为主,故而与外界联系最为频繁,接触到的新生事物也最多,所以发展的速度,在各部落间最快。   至东汉末,五溪蛮本部部落,已有人口多达十余万。   而整个武陵蛮,则有数十万之多。其中比较强盛的蛮族部落,比如位于武陵郡和零陵郡交界处的飞头蛮,也有近十万之众。自东汉以来,五溪蛮不断兴兵造反,以期获取更大的生活空间。其中,声势最为好大的一次,莫过于建武二十三年的造反,武陵蛮族尽起精兵,占居险隘关卡,大寇郡县。当时对东汉朝廷造成的影响,非常巨大……虽然后来被平息下来,但是却未能彻底摧毁武陵蛮族的力量。反而因为那一次的造反,令武陵蛮族的气焰,更加嚣张。   刘表最初也是个很强硬和铁血的人!   可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在占领了荆州之后,提倡文治荆楚,也就使得武陵蛮族的实力非但未收到压制,反而从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巨大的提升。比如,刘表的文治,开放了自建武二十三年以来,朝廷对武陵蛮族的物资封锁。荆州本就是一个富庶之地,勾连江东西川,又联系南北。大批的物资,包括武器辎重,通过不同的方式,流入武陵蛮族手中,使他们的力量更加强大。在开放禁运的同时,刘表还派出了不少教书先生进入荆南荒蛮之所,试图通过教化的方式,将武陵蛮族收服。但遗憾的是,刘表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格外骨感。   未等他亲眼看到他那些政策产生结果,便一命呜呼。   反倒是他多年推行的政策,最终便宜了刘备,使得刘备和武陵蛮族勾结一起……   益阳危急!   而江东又无力救援……   刘备在思忖之后,最终拿定主意,请五溪蛮出手相助。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平日里刘备对武陵蛮族可算得上是仁至义尽,而今正是他们给予回报的好时候。   一封封书信,如雪花般飞向壶头山。   位于雄溪之畔的蛮王寨中,五溪蛮小王沙摩柯,正信誓旦旦,向五溪蛮老蛮王求战。   “父亲,刘皇叔待我等不坏,而今他既然有难,我们自当出兵相助才是……若不然,是不是被别人耻笑?”   沙摩柯年二十六岁,正值年少气盛,谁也不服气。   他身高约在216公分左右,生的膀阔腰圆。黑面红须,外貌狰狞可怖。天生的神力,一杆铁蒺藜骨朵,重达一百多斤,在荆南之地,无人可敌。似他这样的年纪,练得一身好武艺,再受人吹捧几句,难免就会有飘飘然的感受。至少在沙摩柯看来,天老大,地老二,他就是老三。   只是,老蛮王却不这么看。   活了一甲子之多,老蛮王什么事情没有见过?   他很清楚,而今荆南的局势,是两国之战,绝非他五溪蛮可以参与其中。   刘备给些好处,受了就是。   若是帮一些小忙,比如早先出兵虎牙山之类的事情,也算不得大事,帮就帮了。可一旦陷入到这种逐鹿天下的游戏当中,想要出来,就麻烦许多。汉人狡诈,以为些许小恩小惠便可以让我们卖命?老蛮王心里面并不太愿意参与到这种事情里,可是沙摩柯却好像兴致勃勃。   “沙沙,你可要想清楚了。   之前咱们帮着那刘备,是因为收了他的好处。   一些小事情,帮一帮倒也无甚大碍。可现在,朝廷派出兵马征伐荆南,那刘备明显是走投无路。一旦咱们卷入其中,想要跳出来可就难了……五溪蛮十余万性命,可全在你一念之间。   如果那位曹丞相真的容易对付,刘备会被打得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你刚才说什么浑水摸鱼,我只怕你鱼没有摸到,反而会惹上一堆麻烦……我觉得,这件事,咱们还是该拒绝为好。”   沙摩柯一听就急了!   “父亲,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那曹丞相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而已,算不得什么英雄。再说了,刘皇叔待咱们不差,前两年阿娘病倒,苦于找不到先生诊治,还是刘皇叔帮忙,才救了娘的性命。你不是常对我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娘如今虽已经走了,但这份恩情仍在……刘皇叔现在有了危险,咱们却坐视不理。若是被飞头蛮的井蛇儿听到,必然会耻笑咱父子,日后如何在这荆南抬头挺胸的做人?   若父亲担心出兵会给大伙儿惹来祸事,孩儿有一个主意。   请父亲给孩儿一支人马,而后待孩儿离开,就宣布将孩儿逐出部落。这样一来,不就没了干系?   如果将来刘皇叔得势,孩儿也算是功臣。   如果……孩儿和儿郎们,不也可以有一个容身之处?”   沙摩柯一番言语,让老蛮王有些心动。   半晌后,他轻声道:“沙沙,你想要了,真要出兵?”   “嗯,孩儿已经想好了!”   “也罢,你持我的凤头杖,去各部征兵吧。   我会派人与刘皇叔那边知晓,请他务必坚持住……你有三天……不,五天时间,能征调多少人,就算多少人。   爹年纪大了,已经拼杀不动,就在这壶头山上,为你守住咱这份祖传的基业。   不过沙沙,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答应我……”   “请父亲吩咐。”   “事若可为,且为之。   若不可为,切不可以强求……他们汉家儿的事情,还是让他们汉家儿自己解决。咱们不管怎样,与他们来说都是外人,不要牵连太深。总之,到了长沙,一切自己小心,不要鲁曼冲动。”   这是一个慈父的谆谆教诲,更是一个老蛮王,六十年的智慧结晶。   只是对于此刻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沙摩柯而言,老蛮王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目送沙摩柯兴冲冲的离去,老蛮王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宁。   他沉吟片刻,沉声喝道:“藤摩!”   “小人在。”   “你立刻前往充县,求见陈到将军。就说我已派人前往益阳驰援,请他务必在充县,为我拖住零阳曹军兵马,万不可掉以轻心。” 第668章 益阳之战(四)   益阳城下,曹军枕戈待发。   三千人组成的铁甲箭阵,随着隆隆的战鼓声响起,万箭齐发。嗡……三千张强弩弓弦震颤,三千支利矢冲天而起,直冲九霄。铺天盖地的飞蝗呼啸而来,遮天蔽日,令人触目心惊。   刘磐嘶声大吼:“稳住,稳住!”   城头上的军卒高举盾牌,拼命的阻挡着袭来的箭矢。   可即便如此,密集的箭雨,仍旧造成了大量的伤亡。曹军的箭阵,让人感觉窒息,只一个晌午,至少有十万支雕翎箭飞入城中,给城中的守军造成了巨大的心里压力。最可怕的是,曹军的箭支好像无穷无尽。这五六天的功夫,向城中射出的剪子,多达几十万支。面对如此凶猛的箭阵攻击,刘磐虽然能凭借益阳城墙坚守,但每天所产生的伤亡数字,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可恨曹贼,哪儿来的这么多箭支?   莫非,他们把江陵的武库都给搬过来了不成?   刘表在荆州十几年,除了最初几年之外,基本上很少动用兵马。但他对武备并没有放松,一直保存着数量惊人的箭矢。只是当时大部分箭矢,都用于江夏和江东的战事。黄祖死后,双反渐趋平和,自然也就少了许多消耗。曹军疯狂的以箭阵袭击,让刘磐甚至以为,曹军把整个江陵武库的箭支,全都搬到了益阳。   不过,刘磐又感觉奇怪。   曹军除了以箭阵攻城之外,并没有投入人力强攻。   按道理说,箭阵过后,必是强攻。可曹军一改这种模式,反复的箭阵攻击,让刘磐头疼不已。   “将军,快看!”   一名亲军突然大声叫喊。   刘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从曹军大营中,推出了近百架奇形弓弩。   那弓弩颇有些类似于车弩,但体积更大。所使用的弩箭,也全都是标准的一枪三剑箭的枪矛,迅速在阵前铺设开来。箭阵突然停止下来,可是刘磐心里的压力,却丝毫没有半点减少……   庞德催马在阵前盘旋,厉声喝道:“刘磐,再问你一次,降是不降?”   刘磐脸色铁青,怒视庞德,恨不得冲出去,和对方决一死战。但是,他不敢……在庞德第一天围城的时候,于一日间,斩杀刘磐手下大将高沛等八人之多。刘磐更率部出击,结果险些被庞德所杀。当时若非亲随拼死护卫,他甚至可能已死在城外。这家伙是一员悍将,有万夫不挡之勇。刘备手下众将,估计也只有关张可以胜之,其余众人,皆非此人的对手。   也不知那曹朋从何处招揽了这么多的好手!   若黄汉升在,我何惧此人?   刘磐此时想起了黄忠,心里不免感到后悔。   当初,黄忠归降曹朋的时候,刘磐对黄忠恼怒不已。可后来打听了情况,才知道是刘虎一直压制黄忠,险些让黄忠丧命。最后不得已,黄忠才归降了曹朋。早知如此,老子就不该听李珪李文德的话,把汉升送给刘巨岩。这厮分明就是个成不得气候的混蛋,白白令我失一上将。   “狗贼安敢张狂,可知我荆州只有断头将军,无投降将军。”   刘磐也是个狂傲的人,破口大骂。   庞德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城破之日,定要益阳鸡犬不留!”   说罢,他高举虎咆刀,狠狠向前一劈,“放箭!”   八十架八牛弩机括传来,八十支枪矛呼啸射出。枪矛夹带着巨大的力量,竟发出轰鸣之声,狠狠的射在了益阳那夯土筑成的城墙上。站在城头,刘磐甚至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脚下城墙的颤抖。每一支枪矛,凶狠没入城墙,只露出一半的身子。眨眼间,益阳城墙被射成了刺猬般模样,微微的颤抖不停。   城上的军卒惊慌失措,刘磐的脸色,更加苍白。   “稳住,休要慌张,休要慌张……弓箭手,弓箭手还击!”   在益阳城东,不远处的一座土丘上,太史慈面沉似水,横枪观战。   由于洞庭湖水战的失利,令太史慈处于下风。他率部驰援益阳,但是在距离益阳城东还有三十里的地方,就止步不前。用他对刘备的解释:我会给曹军以压力,但我不能真的出兵。至于能不能牵制住曹军,我也不敢保证。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还请你多多的原谅。   没办法,失去了水军的护佑,曹军随时可能跨湖而击,直逼罗县。   太史慈一方面要协助刘备,另一方面还要顾全自身。同时,他不能太过于激怒曹操,特别是在孙权尚未表明态度之前,他有太多的顾虑。能做到这一步,在自家尚面临危险的时候,仍率兵前来益阳。不管是否参战,这个态度,已经足够了!太史慈和刘备有一面之缘,所以也是能帮就帮。   这太史慈是东莱人!   早年间,孔融在太史慈学艺的时候,对太史慈的母亲颇有照顾。   后来管亥兵犯北海,孔融请太史慈寻找援兵,太史慈就找到了刘备。后来,他们赶走了管亥,解除了北海的危机。但刘备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没有招揽太史慈,以至于太史慈后来远赴扬州,为刘繇效命。不管怎么说,两人曾并肩作战,也算有些交情。这一次太史慈能出兵益阳,也正是这个缘故。同时,太史慈也希望借此机会,窥探一下曹军的虚实状况。   “那个,就是八牛弩吗?”   “又叫月英连弩……不过在曹军里,更多人称之为公子连弩,据说是曹朋和他的妻子黄月英联手所造。”   虞翻连忙解释。   太史慈又问道:“文向,你们当日在洞庭与曹军水战,他们所使用的,就是这种连弩?”   徐盛连忙回答:“有些相似,但又好像有些不同……当晚乱战,事发突然,我着实看不太清楚。”   “尽快设法搞来一具连弩,送回去请人研造。   他娘的,这玩意儿的杀伤力太惊人。夯土都能穿透……也亏得益阳城墙坚厚,否则非被他们轰塌了不可。这若是用在船上,必然威力巨大。到时候万一和曹军开着,他们只需要在每艘船上装配上十具连弩,就能对我们造成巨大的伤害……仲翔,把这个情况,尽快通知公瑾。”   “喏!”   太史慈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虞翻和徐盛,也露出苦涩的笑容。   洞庭一战,让他们尽落下风。最可恨的是,曹朋俘虏了周泰之后,却迟迟不肯放人……虞翻前往汉寿说情,但是连曹朋的面都没有见到。与上次所受到了礼遇,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难怪,洞庭一战,是他们率先开启了战端。   偏偏最后获胜的,是曹朋……   这就让虞翻没有了底气,也怨不得曹朋无礼。   好在曹朋派出接见虞翻的使者张松说:“今江东无信,实令我家公子不安。   大都督假节征伐,都督荆南,乃是奉天讨逆。荆南本就是朝廷治下,我们打益阳也是情理之中,与你江东有何干系?偏你们要开启战端,如今兵败被俘,还要我们放人?未免说不过去。   不过,大都督有好生之德,对周幼平将军也非常赞赏。   所以请不必担心幼平将军有性命之忧,且在汉寿盘桓些时日。待事情平息了,自然送回……”   盘桓?   说穿了,就是让周泰做人质。   虞翻甚至连周泰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赶出了汉寿。   这也就使得太史慈心里,又多了几分顾虑。   好在曹操水军在洞庭湖大胜之后,并未得寸进尺,进而攻击泊罗渊。但那个危险犹在,让太史慈投鼠忌器。   “不对!”   太史慈突然自言自语。   “子义,怎么了?”   “仲翔,文向……你们难道就不觉得,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   太史慈手指益阳战场,“曹军围城以来,不停以箭阵袭击。而今,又以那公子连弩攻击,可是却迟迟不见攻城。这些日子来,他们向益阳射箭,足有数十万支,却没有投入半点兵力……   我怎么觉得,曹朋这举动好像并非是要真的攻击益阳,而是别有用心。”   “什么用心?”   “说不清楚……对了,曹军还在增调人马?”   “是啊,每天清晨,都可以看到有曹军进驻曹营。而且曹营的面积,也在不断的扩张……我估计,益阳城下而今至少聚集了一万多兵马。”   “可每天攻城的,都是那些人!”   太史慈眉头紧蹙,连连摇头,“不对,这里面必有文章……曹朋不是要打益阳,只怕那曹营之中的兵力,也没有咱们想想的那么多。曹操在荆南有八校兵马,除了夷道和夷陵两校之外,其他六校按道理说,应该轮番出战才是。何以每天出现在城下的,都是那庞德庞令明?”   虞翻心里蓦地一震。   “子义的意思是……”   “曹朋,恐怕别有用心!”   虞翻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种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庞。   他和曹朋的正面接触不多,真真正正的接触,也只有一次……也就是那一次,总让他觉得,曹朋是个有些单纯的家伙。可是现在,虞翻却感觉到,在那单纯温和的笑容下面,隐藏着深沉的心思。   “我想,子义你最好还是提醒一下刘皇叔。”   “嗯?”   “若我猜的不错,曹朋这一次所为的,并非益阳,而是……反客为主,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好一个三十六计,好一个曹友学。他这是要斩断刘皇叔在荆南的臂膀,五溪蛮,危矣!”   “五溪蛮?”   太史慈闻听先是一怔,旋即脸色大变。   “仲翔所言,莫非那曹朋真正要对付的,是五溪蛮?” 第669章 益阳之战(五)   益阳,打得如火如荼。   至少从表面上,或者外行人的眼中,这场战事打得是相当热闹。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人开始觉察到了其中的诡异。曹朋表面上不断向益阳增兵,但是对益阳实质性的攻击,却迟迟不肯发动……这样一来,激烈的战事更像是一场游戏,让坐镇临湘的刘备,感觉有些不妙。   曹朋莫不是,另有图谋?   ……   沙摩柯在壶头山召集八千五溪蛮战士,浩浩荡荡开拔出来。   八千人!   听上去似乎并不是很多。   五溪蛮十余万族人,只有八千人参战?   可事实上,这八千人,已经代表了五溪蛮的全部精锐。十万族人,有多少老弱病残?又有多少未成年的孩子,还有那些不懂战斗的妇孺女人?如果刨除这些,五溪蛮真正的战士,可能也就是两万到三万人。沙摩柯一下子抽调出八千人,对五溪蛮人而言,已经是一个极限。   用老蛮王的话说:“沙沙,你带走的是五溪蛮的现在和未来。   如果刘皇叔将来能成就大事,五溪蛮说不得会有壮大的机会。可是如果输了,你就是一手断送了五溪蛮的现在和未来……所以,到了益阳之后,你要多加小心,切不可以事事争先,给别人充当马前卒。有危险,先考虑保存自身。这八千儿郎,是咱五溪蛮人立足荆南的根本。”   沙摩柯有没有把老蛮王的话听进去?   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过此时,沙摩柯却是意气风发。   出壶头山后,一路北进,很快便抵达沅水。按照沙摩柯的计划,他将率部顺沅水而下,直逼沅南。   一旦沅南遭遇攻击,则曹军必然慌乱。   到时候他扰乱了沅南的局面后,北进可渡水攻取临沅;南下可遁入雪峰山,与益阳遥相呼应。   如此一来,益阳之危自然而然便被解除。   这是沙摩柯的想法,同时也派人飞报刘备,请他到时候设法配合。   这次出兵,若成功了……五溪蛮人必然可以进一步发展壮大,成为整个武陵蛮的领袖。那时候,他也就是名正言顺的武陵蛮王!老蛮王的警告,他倒是记下了,却没有往心里面去。在他心里,曹朋不过是一个小娃娃,何必如此紧张?如果遇到了自己,必取他项上首级……   五溪蛮大军浩浩荡荡行进,两日后抵达虬龙滩。   这虬龙滩,位于沅水的中上游。沅水在这里陡然两转,犹如虬龙盘错,形成了一个极为奇特的地势。南高北低,滩头平坦。流水在这里,突然变得平缓起来,是一处驻军扎营的好地方。   由此向东继续行进,两日后就能看到沅南县城。   抵达虬龙滩时,天已经黑了。   沙摩柯于是下令,在虬龙滩扎营,休息一晚后,继续前进。   有人对他说:“小王,此地地势平坦,视野开阔,最适合骑军出击……若曹军在这里进行偷袭,恐怕会对咱们造成不利。”   沙摩柯闻听哈哈大笑,:“我难道不知道,曹军有骑军之利吗?   可你看,这里南高北低,咱们正好扼守在高出。而曹军若偷袭,就必须要渡河而来……这里地势虽然平坦,但土地松软,骑军根本无法进行冲锋。若他们真要偷袭,定要他们来得去不得。”   五溪蛮虽地处蛮荒,但是由于刘表十余年来的文治,沙摩柯也深受其利。   他读过一些兵书,甚至在五溪蛮的部落里,还有很多为躲避战乱的汉家人,有识文断字之能。这也使得沙摩柯与很多蛮人不同,一方面鄙薄汉家文化,另一方面,又受汉家文化熏陶。   他侃侃而谈,自信满满。   使得身边的人,倒也无话可说。   既然沙摩柯已经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五溪蛮人在虬龙滩上扎下了营寨,安顿休息。沙摩柯是个好酒之人,安顿好了之后,便命人取来酒水,开怀畅饮。这一顿酒,直喝到了戌时。沙摩柯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榻上鼾声如雷。   夜,越来越深。   到子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也是荆南独特的气候,白天晴朗,晚上细雨靡靡,天气变幻莫测。   沙摩柯做了一个美梦!   他梦到自己在益阳城下,大展神威,生擒活捉了曹朋,大败曹军……所有的汉家儿郎,莫不以敬佩的目光仰视他,刘备甚至亲解衣袍,为他披在了身上。在益阳城里,刘备大摆酒宴。   酒席宴上,更有无数汉家女儿在他面前轻歌曼舞,流露曼妙风姿,只看得沙摩柯是哈哈大笑……   “沙沙,可敢饮酒?”   刘备满面春风,笑眯眯的问道。   沙摩柯一手挽着一个美姬的小蛮腰,一手举杯,豪迈道:“皇叔有请,沙沙焉能不从。”   “这样,待我为你击筑,请沙沙满饮。”   蓬蓬蓬!   激昂的击筑声响起,沙摩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而后大笑不止……   “小王醒来,小王醒来!”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惊扰了沙摩柯的美梦。   他蓦地睁开眼,翻身坐起。   只见几名亲随神色慌张站在榻前:“小王,有曹军偷袭。”   “什么?”   沙摩柯一怔,酒劲儿一下子清醒过来。   只听大帐外隐隐约约传来了喊杀声,更有隆隆战鼓声,不断响起……   沙摩柯惊怒道:“狗贼既然找死,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气。”   说着话,他跳下了床榻。只是这宿醉未完全醒来,让他脚下一个踉跄。幸亏身边人手疾眼快,将他搀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速与我披挂!”   几名亲随,连忙为沙摩柯取来了衣甲,为他穿戴妥当。沙摩柯披头散发,赤足大步流星往外走,在大帐门旁,一把抄起那根沉甸甸的铁蒺藜骨朵,就冲出了营帐。此时的五溪蛮大营,已乱成了一片。远处,沅水河面上船只川流不息!有数十艘大船在河上纵横,将源源不断的兵卒送到虬龙滩上。这些曹军,清一色黑甲长刀,脸上还抹着黑灰,在夜色中格外狰狞。   河对岸,灯火通明!   一队队兵马,正列阵在河滩。   船只往来穿梭,将曹军从河对岸接送过来。   这些曹军一下船,便立刻向五溪蛮人的营地发起了冲锋。一员大将,手持一口百炼龙雀大环刀,在人群中奔行而走。大刀舞动,刀云翻滚,只杀得五溪蛮人狼狈而走。沙摩柯虽然读过兵书,却算不得兵法大家。在设立营寨的时候,甚至没有设置鹿角拒马等防御物品,以至于曹军一下子就冲进了营地。   五溪蛮人悍勇好战!   但更多时候,他们的战斗方式,没有任何章法。   在山中,五溪蛮人借助他们长年生活在山里的优势,所以常常能大获全胜。可是一旦失去了地理的优势,五溪蛮人的战斗方式,就显得极为原始。他们的武器,衣甲都非常落后,攻击的时候,完全是凭气血之勇。一旦遭遇危险,就会迅速失去斗志,而后四散奔逃……如果是在山里,他们能借助对地形的熟悉,拖垮对方,而后反身一击。但是在虬龙滩,五溪蛮人就乱成了一锅粥。   沙摩柯赤足在地上奔行,手中铁蒺藜骨朵挥舞,每一次挥击,必有一人丧命。   他大声吼道:“休要慌张,给我顶住!”   他武艺虽然高强,却无法稳住局面。而且,宿醉之下,他虽然一连轰杀十数名曹军士兵,非但没有令曹军后退,反而激起了曹军的怒火。曹军蜂拥而上,令沙摩柯渐渐有些抵挡不住。   这时候,那曹军将领健步冲到了沙摩柯跟前,二话不说,轮刀就砍。   沙摩柯连忙举铁蒺藜骨朵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巨响,他崩开了那员曹将的大刀,可是那刀上巨大的力量,却震得沙摩柯噔噔噔连退数步。两腿微微有些发软,但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曹将,可敢通名?”   那员曹将,身高近九尺,体格魁梧壮硕。   面如重枣,卧蚕眉,丹凤眼,威风凛凛。刚才和沙摩柯交击一次,他虽然占了主动出击的光,却没占到太大的好处。相反,沙摩柯铁蒺藜骨朵上巨大的绷劲儿,险些让他手中大刀脱手。   听闻沙摩柯询问,那曹将厉声道:“某家零阳校尉魏延,再吃我一刀!”   龙雀大刀轮开,刀光闪闪。   沙摩柯不知道魏延是谁,但也不敢小觑。   他抖擞精神,舞动铁蒺藜骨朵和魏延打在一处。   如果单从武力上而言,魏延不是沙摩柯的对手,或者说要逊色半筹。这沙摩柯的武艺,已近超一流武将的水准,加之天生神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可是,沙摩柯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匆忙间应战,宿醉未醒。铁蒺藜骨朵势大力沉,但打得久了,也不免感到气虚力乏。   魏延知道,比力气,他不是对手!   但他又岂是善与之辈?   魏延早年间也是一员猛将,虽然一直没能达到超一流武将的水准,也已经是准超一流的高手。   刀法精妙,加之这些年来保养得当,气脉悠长。   既然力气上比不过,那就用刀法取胜……于是乎,魏延刀法猛然一变,一改先前大开大阖的路数,尽走那小巧狠辣的招数。龙雀大刀翻飞,却不与铁蒺藜骨朵硬碰硬,刀刀尽走诡谲之路,把个沙摩柯杀得,渐渐抵挡不住,喘息不止。沙摩柯口中不时发出如雷怒吼声,却奈何不得魏延。随着魏延不断把距离缩短,猛然间把龙雀大环反手插在地上,从腰间拔出佩刀,贴身肉搏。沙摩柯的铁蒺藜骨朵长而沉,可是一旦失去了空间的优势,立刻变得束手束脚。   不过,魏延想要干掉沙摩柯,显然难度不小。   盖因这沙摩柯虽然身形庞大,却步伐灵活,更兼之皮糙肉厚。   魏延几次砍中了沙摩柯,都未能达到目的,反而被沙摩柯几次反击,险些身受重伤。两人刀来棍往,打在一处。魏延胜不得沙摩柯,但沙摩柯也奈何不得魏延。只是如此一来,五溪蛮人群龙无首。而在河对岸,又一支兵马渡河而来……一员大将站在船甲板上,指挥兵马冲上河滩。   此人,正是驻守夷道的大将,文聘。   ……   “公子以为,平荆南,当从何处着手?”   法正悠悠然问道。   曹朋想了想,便立刻回答:“自然是夺取长沙。”   “哈哈,长沙自然要夺取,可是总要有一个突破口。   刘磐经营长沙多年,根基稳固。而今他把长沙拱手送与刘备……看上去,刘备根基不稳,然则只要用好了刘磐,刘备便可以统帅长沙。况乎那刘玄德,乃是一个手段高妙,很善于拉拢收买人心的家伙。他在荆州这么多年,虽说最后败于公子,可依旧打造了属于他的力量。   荆南,地势复杂,有山蛮作乱。   而刘备能招揽五溪蛮人,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五溪蛮人容易拉拢,另一方面则是刘备借五溪蛮人,向荆南山蛮表明了他的态度。如果被他彻底收服了荆南山蛮,则公子欲平荆南,必困难重重。   江东,不足虑!   刘磐,亦非公子之敌。   若定荆南,先平山蛮……唯有让那些山蛮老实下来,公子再征伐刘备,必可以事半而功倍。”   初至汉寿,法正便向曹朋显出了荆南三策。   而这三策之中的第一策,便是要令荆南山蛮臣服……   在这一点上,刘备已抢了先手。他重金结好五溪蛮,又在武陵进行大移民,让出了辰阳两县于飞头蛮居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问题是,同样的方法,曹朋肯定不屑于使用。那该怎么办?   法正说:“刘备而今结交山蛮,颇有成效。   但若公子现在出手,也不算太晚……山蛮多疑而狡诈,不会轻易臣服。而且,山蛮大多趋利避祸,有好处的时候会奋勇争先,一旦遭遇危险,必然止步不前。所以,正以为欲定荆南,先取山蛮;欲取山蛮,先定五溪蛮。打了五溪蛮,山蛮自然动摇,而后止步而观望。   到那时候,公子再以怀柔之法,予以小利,则山蛮必然归附。”   “可是,五溪蛮人狡诈。”   曹朋苦恼的说:“这些人常年在山中生活,入山围剿,难有效果……但不知孝直如何教我?”   “既然入山不好打,那就把他们引出来……   只要打了五溪蛮,就算是断去了刘备一只臂膀。到时候他在荆南,单凭刘磐留下来的那点根基,又如何与公子对抗?”   法正的思路非常清晰,那就是先打山蛮,斩其臂膀。   想想,也颇有道理。   刘备有山蛮相助,如果在交锋的时候,这山蛮不停的袭扰,必然会给曹朋带来巨大的损失。   引出来打!   这就是法正的谋略……   与此同时,曹操已集结好了兵马,随时准备出击。   曹朋也不想山蛮在这种时候,拖住曹军的后腿。既然如此,那索性谋划一局大棋!曹朋把这个想法,与荀彧商议之后,荀彧立刻表示了赞成。为了保证曹朋这一次战斗的顺利进行,荀彧甚至自作主张,从路招和乐进两人手中,又各自抽调了五千兵马,合计万人交与曹朋指挥。   也只有荀彧有这样的权力!   在这一次的行动中,荀彧在最大程度上放权给曹朋,他只负责调派辎重和兵员,供曹朋指挥……   随着文聘兵马渡河,五溪蛮人再也无法坚持。   沙摩柯也惊慌失措,与魏延缠斗了三十多个回合后,猛然跳出圈外,拖着铁蒺藜骨朵就走。   有亲随拼死拦住了魏延,又为沙摩柯牵来了坐骑。   “小王,休要恋战,突围再说!”   沙摩柯答应一声,翻身上马,催马就走。   魏延连杀六名五溪蛮人,却见沙摩柯在火光中,已朝着南面远遁而去。不由得恼怒万分,顿足怒吼。   虬龙滩不适合骑军冲锋,的确是一桩头疼的事情。   若有战马在,焉能让那沙摩柯逃走?   不过……   你真的能逃走吗?   魏延冷笑一声:友学设下十面埋伏,为的就是要把你们这些蛮子一网打尽……既然来了,想走?   嘿嘿!   想到这里,魏延嘴角一翘,而后转身重又杀入战场。   ……   沙摩柯骑着马,狼狈而逃。   在他身后,五溪蛮战士紧紧跟随,一路朝着壶头山方向退走。   身后的喊杀声,渐渐的弱下来。   沙摩柯这才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勒住了战马。   回头看,只见跟着他逃离战场的五溪蛮战士,甚至不足千人!沙摩柯不由得悲由心生,甚至有一种回身再杀入战场的冲动。   “小王,咱们怎么办?”   沙摩柯看着一个个精疲力竭的五溪蛮战士,咬了咬牙,沉声道:“去雪峰山!”   “雪峰山?”   “刘皇叔已派人在雪峰山接应,到时候咱们汇合了刘皇叔,再杀回来,报今日之仇!”   回壶头山?   哪有那个脸啊!   当初老爹就不同意出兵,沙摩柯一力坚持。   可没想到,还没有抵达益阳,就几乎全军覆没。这时候若回去了,再想要报仇,不知要何年何月。   以老蛮王的脾气,是断然不会再出兵。   毕竟五溪蛮人的人口就那么多,八千人没了……哪里还有余力,继续出兵?唯有请刘备帮忙,才能报仇雪恨。沙摩柯想到这里,拨转马头,厉声道:“儿郎们,今日奇耻大辱,若不得报,焉有脸面回乡。咱们去雪峰山,到时候与那些汉家狗拼死一战,方能洗刷今日耻辱。”   “报仇雪恨!”   “洗刷耻辱……”   五溪蛮战士,不由得群情振奋,振臂呼喊。   沙摩柯点点头,刚要下令出发。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隆隆战鼓声,如雷铁蹄声响起,从黑暗中,猛然杀出了一队骑军。那骑军清一色的西凉大宛良驹,马上骑士轻甲短弩长刀。   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掌中一口大刀。   火光照映下,他一马当先冲向五溪蛮人,颌下一部灰白胡须,随风而动。   “山蛮小贼,竟敢犯我家公子威风!   你家黄老爷在此侯尔等多时,还不与我下马投降。”   沙摩柯大吃一惊,忙舞动铁蒺藜骨朵而上。但见那老将军人如下山猛虎,马似出海蛟龙,眨眼间就来到了沙摩柯的近前。黄忠端坐马上,虎目圆睁。手中大刀抡起,挂着一股子罡风历啸,口中一声如雷巨吼,刷的就朝着沙摩柯迎头劈下。   沙摩柯举铁蒺藜骨朵相迎,铛……一声巨响!沙摩柯只觉得两臂发麻,两耳嗡鸣,两眼直冒金星。   这老儿好大的力气!   一双手,虎口迸裂,鲜血淋漓。   而胯下的战马,更希聿聿惨叫着,连连后退。   沙摩柯拼命勒住了战马,可是没等他回过神来,黄忠再次到了跟前。   “小蛮子,好本事,再吃我一刀。”   说话间,黄忠在马背上猛然间长身而起,大刀劈落,罡风更盛。大刀撕裂空气,竟发出一种刺耳的锐啸,一抹淡淡的残影,出现在沙摩柯的眼角。沙摩柯吓得,连忙再次封挡,只听铛铛铛,在眨眼间,黄忠连劈三刀,而沙摩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算是将那三刀给挡住。   挡是挡住了……   可是沙摩柯的脑袋,都已经木了。   手臂好像不再属于自己一样,铁蒺藜骨朵再也拿捏不住,一下子脱落在地上。   “老头,好力气!”   “小子,你也不差……”   黄忠大笑,催马上前。   二马错蹬的一刹那,他猛然反手推刀回斩。   沙摩柯这时候已经没了力气闪躲,眼睁睁看着那口明晃晃的大刀,照着他的面目看过来,可身子却无力闪躲。   心中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哪知道,黄忠脸上突然闪过一抹不忍之色,大刀便推为拍,啪的一下子,便将沙摩柯拍翻马下。   沙摩柯被摔得眼冒金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可是黄忠已拨转马头到了跟前,手中大刀一落,刀背压住了沙摩柯的肩膀,往下一压,生生把沙摩柯给按在了地上。   “小子,若识相的,还是老实一点,否则休怪某家,刀下无情!”   那冰冷的刀锋贴在脖颈上,让沙摩柯顿时清醒过来。   “只这点本事,也敢助纣为虐……”黄忠冷笑一声,突然间气沉丹田,厉声吼道:“五溪山蛮听真,尔等小王已落入我手,还不立刻弃械投降,更待何时?” 第670章 序幕   长沙郡,临湘。   刘备一脸惊讶的看着面前小校,半晌后才开口道:“你是说,曹朋退兵了?”   “是!”   小校风尘仆仆,自益阳赶来。   他喘了口气,大声回答:“昨夜曹军营地中彻夜击鼓,至寅时也未止息。刘将军感觉诧异,于是派人打探。没想到偌大曹营,竟成了一座空营!曹军悬羊击鼓,悄然撤离……刘将军感觉有些不正常,所以命小人前来禀报主公。他已通知了太史慈将军,联手查探敌人行踪。”   悬羊击鼓!   刘备突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得知益阳被围的消息后,刘备就彻夜难寐。按道理说,而今曹军撤走,他本应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这心里面沉甸甸的,让刘备很不舒服。他已命吕吉和向条二人各领一支兵马,驰援益阳。没想到,这援兵刚派出,曹军便撤兵离去,而且走的是如此诡异和匆忙。   这件事里面,透着一丝阴谋的气息。   刘备让小校下去,命人把马良找来,将事情告知马良。   “季常以为,那小贼究竟在耍什么手段?”   马良闻听后,也不禁浓眉紧蹙。   诸葛亮不在长沙,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马良的身上。这段日子,马良过的并不轻松,整个人显得清瘦了许多。   他沉吟片刻后,突然露出一抹惊骇之色。   “主公,我们上当了!”   刘备先是一怔,旋即醒悟过来,脱口而出道:“你是说,五溪蛮?”   “正是!”   刘备毕竟是戎马半生,在大局观上虽略有薄弱,但在战术方面,绝对是一位大家。否则,他也不可能凭借着薄弱的力量,和曹操周旋了十几年。所以,马良一提醒,刘备就立刻发现了不妙。   为缓解益阳的压力,刘备请出五溪蛮参战。   可如果曹朋的目标并不是益阳,而是五溪蛮……   刘备倒吸一口凉气,立刻站起身来,大声道:“速请翼德前来。”   “主公,此时让三将军前往,恐怕已经晚了……曹朋小儿既然自益阳撤兵,说明他已经达成了目标。   五溪蛮,危矣!   若再冒然令三将军出马,弄个不好,反而会中小贼埋伏。   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应该尽快与五溪蛮取得联系,打探清楚消息,再做决断。同时,主公当立刻派人往辰阳两地,安抚当地飞头蛮。如果五溪蛮真的败了,恐怕整个荆南山蛮,都会随之改变态度。那小贼最擅长敲山震虎……他这次耍的好手段,主公还需尽快补救,否则必有变故。”   “可是……”   “主公,事到如今,已没有别的选择。   我有一计,也许能令损失降至最低。飞头蛮和五溪蛮之间素有恩怨,只碍于五溪蛮强势,飞头蛮不得不退至零陵。而今五溪蛮若败,不如鼓动飞头蛮出动,将五溪蛮吞并下来……那飞头蛮的蛮王,也是个贪图财货的家伙。可命我大兄前往游说,令飞头蛮王出兵,不知若何?”   刘备沉默了!   半晌后,他低声道:“此时,再等等,再等等。”   毕竟和五溪蛮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若说放弃就放弃,实在是有悖道义。而且,飞头蛮的交情相对浅薄,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如果五溪蛮有救的话,那么最好还是继续与五溪蛮联手。   刘备背着手,在大堂上徘徊。   夜色渐渐深沉,就在他犹豫不决,难以拿定主意的时候,忽听堂外步履声匆匆。紧跟着一个斥候跌跌撞撞冲上了大堂,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颤声喊道:“主公,大事不好……刚得到消息,五溪蛮小王沙摩柯,于昨夜在虬龙滩遭遇曹军伏击,全军覆没!沙摩柯,生死不明!”   果然如此!   刘备蓦地转过身来,凝视那斥候。   半晌后,他突然对马良道:“季常,就依你之计。”   五溪蛮恐怕是很难再有用处了……虬龙滩一战死伤了多少人?目前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对于五溪蛮而言,绝对是伤筋动骨,元气大伤。再想让五溪蛮帮忙,估计不太可能。那老蛮王是一个非常狡诈的老家伙,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再跳出来协助刘备,倒不如让飞头蛮……   刘备同样是一个果决的主儿,立刻做出了决定。   马良二话不说,拱手退下。   而刘备站在大堂上,看着堂外黑漆漆的庭院,突然呢喃自语道:“生子,当若曹友学……生子当若曹友学啊!”   ……   虬龙滩一战,五溪蛮八千战士,全军覆没。   曹军士气大振,在沅水河畔扎下了营寨。在虬龙滩之战结束之后,文聘立刻率部返回,直奔夷道而去。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配合王威,拦截充县的陈到。如今五溪蛮已经败了,接下来,就是充县陈到。   武陵长史蒋琬,率部与魏延黄忠汇合。   当晚,大家在营中欢庆,直至深夜。   黄忠喝罢了酒,押解着沙摩柯等一干俘虏,赶往汉寿。   魏延呢,则率领本部兵马,退过沅水扎营,准备在天亮后,返回零阳。   蒋琬负责打扫战场,清理后续。虬龙滩一夜鏖战,五溪蛮人战死过两千多人,尸体横陈荒野。   马上就要夏天了,这天气会一日比一日炎热。   加上荆南气候潮湿,尸体若不能尽快处理,说不定就会引发一场疫病。曹朋对这种事情,一向是非常重视。所以,他命蒋琬在这边处理打扫战场,以防止发生疫情。几千具尸体要铺洒石灰,而后焚烧入土。这工程不算小,没个几日功夫,休想结束。说实话,干这种活不讨好,但蒋琬却毫无怨言……他本是一个被罢了官职的小吏,而今却一下子成了一郡长史。   武陵郡治下,除曹朋和赖恭之外,便排的上他了。   曹朋对他的这份厚爱,蒋琬已决心,定要用性命报答……   送走了魏延,蒋琬感到有些疲惫。   为了这场大战,蒋琬也算是费尽了心血。看上去,这场战争的胜利,和蒋琬没有多大关系。   可实际上,从船只的调动,到辎重的运输,以及兵员的安置,几乎是蒋琬一力宛城。   魏延黄忠文聘,除了交战时动手,几乎不费半点力气。近两万大军的物资供应,完全有蒋琬一人负责。在这场战事中,蒋琬的才干也表现的淋漓尽致。所有人都知道,待荆南之战结束,蒋琬必有大用。   卸下了身上的甲胄,蒋琬正准备休息。   忽听帐外小校低声道:“长史,营外有一老者,说是要求见大人。”   “呃?”   蒋琬坐起来,沉声道:“是什么人?”   “那老者不肯说,只说要见到大人才肯表明身份。”   “请他进来。”   蒋琬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他立刻披上长衫,拨亮了帐中火烛。不一会儿的功夫,帐帘一挑。几名军卒簇拥着一位老人走进了大帐。   那老人头发乌黑,略有些卷曲。   眼窝深陷,塌鼻梁,大嘴巴,长着一部灰白钢须。   看衣着,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不过赤足而行……身上没有携带武器,走进大帐后,这老人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蒋琬面前。   “老人家……”   “化外山民,不晓天朝威严,冒犯将军,实乃死罪。   沙腾自知罪该万死,可是为不孝犬子,还是冒死前来……请大人看在野民年迈的份上,放犬子生路,小老儿愿代犬子一死,请大老爷高抬贵手。”   老人说着一口荆南土话,若非蒋琬也是荆南人,甚至可能听不明白。   而且,他说话间颠三倒四,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蒋琬在愣了一下之后,忽然直起了身子。   “你是沙腾?”   “正是。”   沙腾是谁?   便是那沙摩柯的父亲,五溪蛮的老蛮王。   蒋琬没有见过这位老蛮王,但是却听说过他的名字。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憔悴而虚弱的老人……片刻后,他突然道:“来人,给老蛮王看座。”   有小校搬来坐榻,蒋琬叹了口气,上前把老蛮王搀扶起来。   老蛮王眸光浑浊,看上去似乎失去了生气。他胡须颤抖,眼角闪烁着晶莹泪光,脸上透出哀求之色。   蒋琬说:“老蛮王,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你的英雄事迹。   当年太平道黄巾贼肆虐荆州,是你带着山民出战,保护了武陵郡一方安宁。你是个了不得的好汉,为何如此糊涂?竟然帮助那刘备逆贼,抵抗朝廷大军?而今,天下大势已经明朗,你却要螳臂挡车,实在是……你来了,我很高兴,也不会为难你。但你的要求,恕我难以答应。   非是我不怜惜你父子情深,实在是……我做不得主啊。”   蒋琬用荆南土话,与老蛮王交谈。   这也让老蛮王感觉到非常的亲切,连连点头。   “大人……”   “老王,我可不是什么大人。   在这荆南之地,能称之为大人的,只有两个,其中还不包括赖恭太守。这两人一个是我家公子曹朋,另一个乃朝廷尚书令,侍中荀彧。沙摩柯没有死,被生擒活捉。不过他此刻也不在这里,被送往汉寿。   老王,想来你也清楚。   沙摩柯这次犯下的,是大罪!   能饶他性命的人,或者说能给你五溪蛮活路的人,只有荀侍中和我家公子,我实在是做不得主。”   “那,那怎么办?”   蒋琬在帐中徘徊,片刻后沉声道:“老蛮王,而今之计,要想救出沙摩柯,唯降而已。   你十万五溪蛮,久居山中,入为山民,出则为寇,已影响到这荆南的格局。若老蛮王愿意归降……我所说的归降,与以前的归降不同,而是真真正正的归降。想必老蛮王不知我家公子厉害。他曾治理西北,令苦寒之地,而今为富庶繁华之所,犹胜于荆州。在他治下,羌胡各族和平相处,官府视汉民与羌胡为一家人,大家过的好不快活……如果老蛮王归降,就必须要率五溪蛮出山而居。不过老蛮王不必担心受到欺辱,我家公子会给与你们最好的生活。   这样一来,你们归附了,便是朝廷的人。   沙摩柯非但不会有性命之忧,说不定还能得到我家公子赏识,日后能出将入相,光宗耀祖。   老蛮王,你可以考虑一下。   若同意,我会派人前往汉寿,与我家公子呈报。”   归降,出山?   沙腾愣了一下,心中不免感到忐忑。   谁不愿意过好日子!   谁又愿意祖祖辈辈生活在深山老林里,过那茹毛饮血的生活?   事实上,武陵蛮世世代代都想要走出大山,像那些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奈何背负着山蛮之名,受尽欺凌。每次走出来,到最后又不得不退回去。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山蛮们也就失去了信心。他们宁愿靠自己的拳头抢占地盘,攻取县城。但每一次,也都是以失败告终。   真的可以走出大山吗?   老蛮王有些心动,却又无法相信蒋琬的那些话……   “老王,我知你现在一下子也拿不定主意。   不如这样,我这里还有大约八百五溪蛮兵俘虏,你带回去,好好想一想。   如果有了决定,就派人告诉我一声。我会在这里驻扎十日。十日之后,我将返回临沅县……不过呢,我也会派人去汉寿,请我家公子高抬贵手,暂留下沙摩柯的性命,等候你的答复。”   蒋琬尽可能的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而老蛮王在三思之后,决定听从蒋琬劝说,先回去与族人商议。   送别老蛮王的时候,蒋琬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老王,还有一件事你要多加小心。你五溪蛮此次大败,必然会遭人窥探。回去之后,最好早作打算,小心提防,以免被人乘虚而入。”   老蛮王闻听,连连道谢。   他在蒋琬的亲自护送下,离开曹军兵营,赶往壶头山五溪蛮的营地。   送走了老蛮王,蒋琬再也无法睡下。他在大帐里左思右想,突然做出了决定!他连夜派人渡河,在河对岸的兵营中,找到了魏延。   “文长将军,我有要事,需立刻赶回汉寿,呈报于公子。   不过这边的事务,还需有人主持。所以琬冒昧恳求将军能滞留几日……时间不会太长,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赶回来,不知将军可否……”   蒋琬的态度非常谦卑,让魏延也颇为得意。   “都是公务,何来麻烦之说。   既然公琰有要务,那只管去就是。仲业已返回夷道,与王威汇合,想必零阳那边也没什么大碍。我就暂时留在这里。不过说好了,只有三天……三天一至,我必须要返回零阳。”   魏延非常爽快的答应下来,让蒋琬喜出望外。   他甚至顾不得休息,天还没亮,便匆匆登上舟船,顺水而下,直奔沅南。   天亮后,蒋琬在沅南河对岸下船。换上了马匹,一路紧赶慢赶,在天黑时,终于抵达汉寿。   可是蒋琬却没有想到,他并没有见到曹朋。   在大都督府中,蒋琬意外的看到了本应该坐镇于作唐的荀彧。   “荀侍中。”   “公琰,你怎么来了?”   荀彧有些诧异,但是对蒋琬却非常的客气。   蒋琬道:“敢问侍中,大都督何在?”   “大都督?”荀彧看了蒋琬一眼,犹豫了一下后道:“友学而今不在汉寿,公琰有什么事吗?”   “不在汉寿?”   蒋琬顿时急了,“那敢问大都督,何时能够回来?”   “这个……”   荀彧笑了笑,“这件事,你就不要问了!大都督估计要过些时候,才能返回。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可以先告诉我。我若能做主,就先为你做主,若做不得主,我自会禀报丞相。”   话说到这个份上,蒋琬又怎可能听不出里面的含义?   不是不告诉你,而是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知晓曹朋的去处!   有行动!   蒋琬立刻明白过来。   这是有大动作啊……看起来,这益阳之战,只是一个开始,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于是,蒋琬犹豫了一下,便把壶头山老蛮王沙腾的事情,与荀彧说了一遍。   “我知大都督荆南三策中,山蛮为重中之重。   而今那沙腾既然服软,想来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五溪蛮能够归附,则荆南山蛮可定……故而琬连夜赶回,就是希望大都督能够留沙摩柯一条性命,以尽快和五溪蛮取得联络。”   荀彧眼睛一亮,轻轻点头,表示赞赏。   “公琰所言极是,而今正是收服沙腾的最好时机。   我想友学若在这里,也会同意你的主张。这样吧,此事就由你来安排,尽快与沙腾取得联络。   我会命赖恭全力配合你,这荆南之地,能少些杀戮,就少一些杀戮吧。   嗯……五溪蛮归附一事,各项条陈,你可以参照当初友学在河西郡制定下来的章程,自己灵活把握。五溪蛮的安全,一定要予以保障,必要时,可以让文长和仲业出兵协助你行事。   公琰,你可敢担此重任?”   蒋琬闻听,顿时大喜。   “卑职,必全力以赴。”   “如此,你先去歇息……我随后会派人把友学当初在河西郡制定的章程给你送去,你好生琢磨。”   “喏!”   蒋琬连忙躬身应命,退了出去。   荀彧目送蒋琬离去,突然笑了……   “友学,你这家伙果然是好运气,不管走到哪儿,都能找到合适人选。”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负手走出房间。   站在台阶上,荀彧仰望苍穹,半晌后长叹一声:“不过也好,如此也恰恰说明,斗转星移,这朝廷的气数,只怕是真的快要到头了……可惜,可惜,可惜!”   说罢,他摇了摇头,转身又返回屋中。   ……   建安十三年二月二十三日,曹操突然下令,对江夏发起攻击。   他兵分三路,以于禁李通为左路军,自平春攻击西阳,由北而南,向江夏治所西陵逼近;命徐晃和蔡瑁为右路军,水陆并进,直扑州陵和沙羡;曹操自领中军,以许褚为先锋,攻克云杜,逼近安陆。安陆是西陵县西面门户。若安陆告破,则西陵将成为孤城一座,江夏必亡。   刘琦大惊失色,忙命令刘虎死守西阳,阻挡于禁李通兵马。   而后又使廖化驻守州陵,抵挡徐晃和蔡瑁的攻击。刘琦本欲亲自领兵,督战安陆。奈何身体孱弱,自去年年末病倒之后,一直未能痊愈。关羽于是劝阻刘琦,领关平前往安陆抵御。   江夏大战,拉开了序幕。   一时间,江东振荡,长沙郡更是人心惶惶。   刘备顾不得再去找曹朋的麻烦,忙调兵遣将,准备支援刘琦。   江夏、长沙,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如果江夏一旦有失,则长沙郡也将面临巨大威胁。同时,刘备再次派遣使者,前往江东和西川恳求援兵。在马良的建议下,刘备又书信一封,送往武都郡,希望马超能够自武都郡出兵,在关中和西北制造一些麻烦。而后,他又命人前往并州,恳请高干出手。   只不过,高干而今颇有些自身难保的味道。   邓稷在出任河东太守之后,便联合卫觊等河东大族,效仿当年曹朋对漠北的举措。他先是命人越过通天山,在通天山脚下设立了四个军镇,并且大肆招揽流民,围剿当地的异族胡虏为军奴,驻扎军镇之中。而后,邓稷又启用了曹朋在河西郡的府兵制度,实行兵农合一,兵牧合一的政策。在西北庞大的财力支持下,同时又有关中、河东豪族的协助,在短短一年时间里,邓稷就把他的治下范围,向北部扩张了八百里,令整个并州,都为之恐慌……   高干,自顾不暇。   马超是否出兵,还有受张鲁的节制。   刘璋?   远水解不了近渴。   唯一的希望,便是江东的孙权。   可问题是,在如今这种局势下,江东又能给予多少帮助?更不要说,刘备在支援江夏的同时,还要防备武陵的曹朋。益阳虽然没有丢失,但五溪蛮的失败,却使得刘备凭空断了一只臂膀。   曹朋此时,又在何处? 第671章 白衣   江夏之战的规模,算不得什么。   比之官渡之战、苍亭之战,乃至于后来邺城之战、涿郡之战、柳城之战等规模,也不过是中等水准。双方调动兵马总和,约十五万人。其中江夏五万而曹军十万。十五万人的战争规模不是很大,可如果集中在区区一郡之地,可就显得拥挤不堪。同时,江夏之战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更牵动了许多人的神经。这其中包括了江东孙权,长沙刘备和西川刘璋……   建安十三年二月末,也就是江夏之战拉开序幕的第三天。   西川刘璋突然下令出兵,命巴郡太守严颜屯兵鱼复。而作为回应,曹操立刻命令乐进率部西进,与王威文聘换防,接受了夷陵、夷道两地防务。在出兵的同时,曹操又下令放弃巫县和秭归驻军,表明了他对西川的态度:我不想和你打,但如果你硬要打,那我也不害怕。   乐进三万兵马进驻夷陵,使得西川顿时感受到了巨大压力。   与此同时,从夷陵夷道撤出的王威和文聘二人,率部进驻零阳,相互依持,对充县陈到形成了极为有效的压制。   原驻守零阳的守将魏延,则南渡沅水,驻扎壶头山。   五溪蛮老蛮王沙腾亲自带人为魏延修筑营地,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   也正是魏延所部的南下,使得刚准备行动起来的辰阳飞头蛮,二话不说又缩了回去,继续观望局势。   庞德驻扎沅南,与临沅所部兵马合兵一处。   背靠沅水,依托洞庭湖水军,在沅水一线筑成了一道强有力的防线。   刘备本身因为要关注江夏战事的发展,也无力北上武陵郡。于是乎,双方在沅水和雪峰山之间,便形成了短暂的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谁也不会去挑动对方的神经,武陵局势,突然变得格外平静,不复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的紧张局面。不过所有人都清楚,这局面只是暂时……一旦江夏之战分出胜负,接下来的荆南局势,必然变得更加紧张。   建安十三年二月末,于禁率部攻破西阳县。   西阳县守将刘虎,仓皇撤退。而后收拢残兵败将,扼守在距离西阳县以南一百二十里处的咽喉要道。   与此同时,曹操攻破云杜,占领南新,兵进安陆。   而右路军,也就是南路军的徐晃蔡瑁,则攻克州陵,直逼沙羡。   短短时间里,也就几天的功夫。江夏十五县,被曹操连克八县,只余下沙羡、安陆、西陵等七座县城。曹军兵锋强盛,几乎是摧枯拉朽。江夏告破,似乎已变成了无法逆转的事实。   江东孙权再也坐不住了!   他接连派出三批使者,前往荆州,企图劝说曹操。   可是事到如今,曹操又怎可能半途而废?孙权无奈之下,只能下令水军大都督周瑜前往援救。   但曹操以陆战为主,江东水军虽然强盛,却怎可能奈何曹操?   ……   江夏,下隽。   这下隽县,位于江夏西南边缘,与长沙郡接壤。   其县名,源于古水隽水之名,早在西汉年间,便已经设置。总体而言,下隽县地处平原地带,地势开阔。县城所治颇为险要,于暇心畈筑城,分东西两关,侧依风城岭,县城东西长约二里。   整个下隽县的地形,好像一个葫芦。   下隽以东,地势开阔。但到了县城,就变成了葫芦口,地势颇为狭窄,不适宜大军拉开作战。   这里,在古时是一处驿站。   后来演变成了荆楚大地上的一个关隘,是荆东和荆南的咽喉要道。   自江夏之战拉开序幕以后,下隽的气氛也随之变得紧张起来。刘备的援兵,以及从长沙运送往江夏的辎重,必须经由下隽,方可以进入江夏郡。而今下隽县,守卫森严,进出百姓,都要经过极为严格的盘查才能够放行。   建安十三年二月二十八,江夏之战开始后的第六天。   适逢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令人感到非常舒适。从下隽西边,缓缓行来一行车队,大约有三十多辆牛车,还有二百余人的护卫。车上插着一面旗,上书‘长沙?刘’三个大字。   这是长沙豪族,刘氏家族的车队。   长沙刘氏,说起来也算是皇亲国戚,不过属于那种早已经没有记载族谱的分支。   他们原本是长沙国的王族旁支,王莽篡汉后,长沙国灭亡,王族几乎被屠杀殆尽。剩下的这些王室宗亲,幸免于难,可是却再也无法恢复祖宗的荣耀。东汉以来,长沙国被长沙郡取而代之,昔日的王室宗亲,更没有了希望。于是他们聚集一处,凭借着在长沙郡多年建立起来的一点基业,重新开始。并且很快的,他们便成为当地豪强,在长沙郡站稳了脚跟。   长沙刘氏的代表人物,便是那位刘巴。   不过,相比起其他荆襄世族,长沙刘氏的地位并不算太高。   宦途无望,于是转而经商,颇有成就。刘备在占领了长沙郡以后,对当地豪强颇为拉拢……   长沙刘氏,也因此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反而得到了长沙和江夏之间的商路。   “停车!”   眼见着车队就要进入下隽西关,忽有军卒上前阻拦。   一名管家连忙跑过去,笑呵呵说道:“老乔,是我啊!”   “刘管事。”   很显然,刘家的人和下隽的官吏颇为熟悉。   拦阻的军伯,更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脸上旋即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刘管事走上前,“老乔,干嘛这么紧张,一个个好像如临大敌……怎么,我这车辆也要检查?”   “不是检查,是不准通行。”   “什么?”   老乔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江夏战事发生,上峰有令,封闭关隘,除军中物资,不得通行。老刘,这可不是我要为难你,实在是上命难违。你若是进了城,可就难以出去。”   “这怎生是好?”   刘管事闻听,顿时急了,“我这批货物,要送往下雉,客人们可在那边等着……若是耽搁了,只怕赔不起啊。”   “下雉?”   老乔眉头一蹙,“是往江东的货物?”   “正是。”   下雉,位于江夏郡东面,毗邻江水,可直达江东。   而今,孙刘正商议结盟,倒也是一桩大事。理论上而言,对于送往江东的货物,并不会盘查。   但而今……   老乔想了想,“这个我可做不得主。   我这边是可以给你放行,但若是进去了,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老乔,想想办法。”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要上下打点才好。”   话音未落,老乔的手中就多了一个袋子。颇为熟练的捏了一下,老乔眼中立刻闪过一抹喜色。   不是铜钱,倒好像是金饼。   掂量份量,至少也有一斤左右。   “老刘,实话和你说。我与东关门伯关系不错,可以设法为你疏通。我这边是许进不许出,东关那边,只许出不许进。你要真的着急,我帮你联系一下那边。若是能找到机会,便送你出去。不过,这可真是要看机会,我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放行,你可要想清楚才好啊……”   “咱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还能不信你?”   刘管事笑着,神不知鬼不觉间,又塞了一个袋子在老乔手中。   “你尽量帮忙,我这边呢,就等你的消息……反正,越快越好,哥哥这身家性命,可就全拜托你了。”   “好说,好说!”   老乔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这样,你入城之后,就住在乔家马驿。   我兄弟开的,价钱公道,地方也宽敞……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帮你照应,方便咱们联系。”   “那就这么定了。”   老乔又清点了一下车队人数,而后便下令放行。   他甚至没有登记造册,因为这里面,还牵扯到要私自放行的事情,最好是不要留下什么证据。   车队重又行驶,缓缓驶入下隽县城。   刘管事似乎对下隽很熟悉,轻车熟路,直接便来到了那处所谓的‘乔家马驿’。其实就是一个大杂院,车马铺子。位置很偏僻,也不见什么客人。偌大的一个院子,空荡荡的……不过当车队进入之后,便立刻热闹起来。老乔的兄弟张罗着安顿众人,其实所谓上房,也就是一间间简陋的棚子。   好在而今春暖花开,气温也渐渐的回升,也不必计较许多。   这种车马驿,简陋的根本不会有人居住。若不是刘管事要尽快出城,恐怕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安顿。   从车上,走出一个青年。   一袭白裳,博领大袖,颇有气度。   刘管事连忙带着青年和一干随从走进了一间干净的上房,而后房门紧闭,屋外留有护卫把手。   “大都督……”   “老刘,和你说过多少次,我们现在是在外面,休要称呼我什么‘大都督’,而该尊我为‘公子’。”   “看我这张嘴。”   老刘虚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而后笑道:“公子,这里条件有些简陋,还请将就一下。”   “无妨。”   “那我下去安排吃食,公子这一路奔波,想来也已经饿了!”   “你不说还不觉得,你这一说,确是真的有些饿了……老刘,那就辛苦你。对了,出去告诉大家,所有人要隐藏踪迹,尽量少说话,以免露出破绽。此次若能成事,你老刘当记首功。”   “谢大……公子提拔。”   青年微微一笑,摆手示意老刘退下。   待老刘离去之后,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护卫,突然轻声问道:“公子,咱们下一步,当如何行动?”   “王双,你一会儿吩咐刘聪,让他带上几个可靠的人,出去转一转。   把城里的情况给我打听清楚,而后立刻回报……咱们尽量能尽快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喏!”   护卫拱手,退出了房间。   ……   这青年,正是曹朋。   不过此时,他化名刘朋前来下隽,却是为了一桩紧要的事情。   在益阳之战开启之后,曹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吸引在了益阳和五溪蛮的上面。而杜畿在洞庭湖上意外的胜利,则使得曹朋一下子掌控了洞庭湖的水上通路。就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益阳的时候,曹朋率三千健卒,带着法正王双和寇封刘聪四人,悄然登上了杜畿的舟船。   如果没有洞庭水战,曹朋还真有些麻烦。   毕竟,江东水军游弋湖上,始终是一个威胁……   可是现在,江东水军惨败,而周泰更成为了阶下之囚。这也就使得江东水军,不敢在轻易出泊罗渊水寨,整座洞庭湖,被杜畿掌控于手中,根本没有任何阻拦。就这样,曹朋带着兵马,悄然穿过了洞庭湖。当虬龙滩之战拉开序幕的时候,他领着兵马绕过罗县,直扑下隽。   借助长沙刘氏的力量,曹朋抵达下隽。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就是要混入城中,而后夺取下隽。   只不过,下隽守卫森严,想要强攻并不容易。于是,曹朋命法正率领兵马,藏于风城岭,他则亲率二百闇士,乔装打扮做刘氏家族的商队,混入了下隽。能不能出去?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夺取下隽,切断长沙和江夏之间的联系。   这也是曹操最初给曹朋的一个命令。   曹操要全歼江夏之敌,不放走一个……若要达到这个目的,下隽县城,就必须要夺过来,锁住这两地的门户。本来,曹朋大可不必轻身涉险。但思来想去,曹朋还是觉得,这件事他必须要亲自出马。庞德黄忠,这都是可堪大用的将才。可如果调动他们,就很容易被人觉察。   反倒是曹朋,从益阳之战开始,就没有再露面。   当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在益阳的时候,他正可以浑水摸鱼……   站在屋中,曹朋环视这间简陋的房舍。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中阳镇的那所老宅子。   和眼前这间屋子想必,似乎也强不到哪儿去。   一晃,十二年!   自己陪伴家人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母亲、妻儿,如今都还留在荥阳老家,等待他回去。   一种莫名的疲惫感,油然而生。曹朋想了想,下定决心:待荆南之战结束后,定要向丞相讨要一个清闲的差事,回家陪伴家人。细想,几个孩子都已经到了就学的年纪,可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从没有真真正正的陪伴过他们。这算不算是一种罪过?每每思及,这心里就有些沉重。   用罢了饭食,曹朋在屋子里小憩。   一觉醒来,天色将晚。   刘聪和王双,也带着人返回马驿。   “县城里守卫虽然森严,但是兵力并不算多。   我打听了一下,整个下隽而今兵力当在八百人左右。其中东西两关,各有三百乡勇,城中只二百兵卒。   县廨驻守大约有百人,属于私兵。   其余兵马,皆住在北校场。   这几日,从长沙转运来了许多辎重,以兵械为主,也都堆放在北校场。所以,城里的二百兵卒,轻易不会出校场,威胁不大。城中巡兵人数,约五十人,但多以老弱残兵为主,不足为虑。”   “下隽长廖中,可曾打听了?”   “廖中?”   刘聪顿时笑了,“此人我知道,是襄阳廖氏族人,乃沙羡守将廖化族弟。   廖中是个武将,有些气力。其人好酒,每日无酒不欢,逢饮必罪……我们回来的时候,途中还遇到了廖家的家人,为廖中买酒。据说,那廖中每晚都会饮酒,而且喝得酩酊大醉方歇。”   “却是个酒囊饭袋之辈。”   曹朋不由得冷笑一声,“如此也好,倒也省了我不少的麻烦。”   他示意刘聪取来一张下隽县的地图,而后开始进行安排。这地图,早已经准备妥当。刘氏家族经商,路过下隽并非一两次,对于下隽的地势和地形,极为清楚。所以曹朋在出发之前,便已经得到了这下隽的地图。而今他打听清楚了状况以后,心里面便有了清楚的主意。   “咱们,今晚行动。”   “今晚就要行动?”   “孝直和从之在山中藏身,终究不是个办法。   三千多人,很容易就露出破绽,万一被察觉了,反而会令咱们更费手脚。反正这下隽的情况已经打听清楚,没什么大问题。今晚咱们就动手……我负责解决那廖中。孟明,你带上一百闇士,给我夺了西关,而后依照之前约定,在关头上点起烽火,协助孝直他们夺取城门。   王双!”   “末将在。”   “给你五十闇士,给我把校场里的那些家伙解决掉。   一对四,可有把握?”   王双闻听,不由得笑了。   “公子也忒小看了闇士……区区二百兵卒,不过土鸡瓦狗。干掉他们,易如反掌耳……”   跟随曹朋多年,王双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说话做事,畏畏缩缩的小犬奴。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大将之风。曹朋颇为欣慰的点头,而后对王双道:“你休要大意!你的任务可是不轻。   不但要解决那二百兵卒!   在解决了那些人之后,你还要带着人,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东关桥。   孟明在西关动手,东关兵马必然察觉。我要你做的,便是给我堵死东关桥……孝直他们入城,至少要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在这半个时辰里,你必须要凭此数十人,拦住三百敌军。   这一点,你可有把握?”   王双傲然一笑,“若有一人能通过东关桥,双愿献上人头。”   “好!”   曹朋大笑,连连点头。   一旁,刘聪显然有些紧张,同时又有些兴奋。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商人,虽然暗地里为贾诩效力,却从未上过战场。而今跟随曹朋,却是他主动要求。他一心想要建立功业,光耀门楣。可碍于他出身庶房,虽为长子,却不得重要。这一次若做的好了,谁敢再小瞧我?   很兴奋!   但同时,又万分紧张。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若说能做到似曹朋这般平静,断无可能。   曹朋拍了拍刘聪的肩膀,微微一笑,“孟明不必担心,更无需紧张。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冲突……对,只不过是冲突而已。想当年,某方十四,带着两千人,与数倍于我的敌人鏖战曲阳多时,依然能保的曲阳固若金汤。而今小小下隽,于你我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危险。”   “公子乃天赐于丞相之臂膀,自可马到功成。”   “哈哈!”   曹朋大笑点头,“借你吉言,马到功成……不过现在,下去用饭。吃饱了肚子,好好休息一下,子时动手,咱们夺取下隽。”   “喏!”   ……   天色,渐渐暗下来。   黑夜在无声无息间,笼罩了荆南大地。   下隽城中,一派寂静,所有人家都关门落锁,早早的歇息。   曹朋依旧一袭白裳,内罩一件皮甲。把兵器和暗器都准备妥当,而后便带着人,悄然离开马驿。   王双和刘聪,都已经提前出发。   而今,已快子时,曹朋等人从车马驿走出,沿着黝黑寂静的街道,直奔县廨的方向行去……   下隽县廨,坐落在下隽县城的西部。   往东,有隽水流淌,一座高桥,就横跨水面。桥,名为东关桥,也是勾连城中两条主干道的枢纽所在。   此时,长约二里的街道上,不见半个人影。   县廨大门紧闭,两只气死风灯笼,在风中摇曳飘摆,看上去有气无力。   曹朋来到县廨门前停下,举目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而后,他突然一摆手,只见身后五十闇士,忽然散开,迅速来到县廨的墙角下,取出绳索飞抓,朝着墙头一扔。旋即犹如鬼魅,迅速攀沿上前,没入了庭院当中。那犹若灵猴般的动作,令人看上去赏心悦目不已……   曹朋轻轻点头,暗自赞叹一声:史阿,果然是个人才。   别看史阿的腿断了,手废了。   可是那一手剑术,还有多年来行走江湖的经验,绝非等闲人可以比拟。在听了曹朋的设想之后,史阿便明白了曹朋的意图。而在他接掌闇士之后,重新整理,训练出了一批暗杀死士。   这些闇士,经过严格而残酷的训练,个个都是杀人的好手。   莫说这县廨里百名私兵,就算再多出一倍,也不是这些行动犹若鬼魅般的闇士对手!   曹朋登上门阶,来到了县廨大门外。他深吸一口气,探手抓起了门环,而后用力拍击大门。   蓬蓬蓬!   随着三声门环响,打破了县廨的宁静…… 第672章 关门打狗   扰人春梦,绝对是一桩可耻的事情。   当门丁骂骂咧咧的走出门房开门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打开县廨大门。   把小门打开了一条缝,门丁一边用下隽土话咒骂,一边向门外看去。   可就在这时,蓬的一声闷响。那小门被一股巨力撞开,直接将门丁拍飞出去,狠狠的摔落在天井地面,口中鲜血狂喷。没等他站起来看清楚状况,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一抹寒光掠过,抹开了他的哽嗓咽喉。血雾喷溅,门丁捂着脖子,惊恐的看着站在面前的青年男子,口中发出‘咿咿嗬嗬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那青年目光平静如水,甚至没有理睬门丁的表情,拖刀而行,朝着县廨的后宅,飘然而去,恍若一个白色鬼魅。   是鬼魅!   我是被鬼杀了……   这也是门丁的最后一个念头,旋即便栽倒血泊,气绝身亡。   鲜血从他身下流淌出来,很快的便染红地面。身子犹自一抽搐一抽搐,看上去是那么诡异!   大门口的动静,引起了一些家丁的主意。   当曹朋沿着碎石铺成的天井小路往里面走的时候,一群家丁蜂拥而来。   “什么人!”   “什么人敢夜闯县府……”   曹朋微微一笑,根本没有理睬。   从院中的黑影里,突然窜出十几个鬼魅般的身影。   啪啪啪……   一连串的机括声响,十余支钢弩飞出,凶狠的洞穿了那走在最前面家丁的咽喉。紧跟着,十几枚飞抓射出,锋利的铁爪,一下子扣死在那些家丁的身上,而那纤细却又坚韧的绳索,顺着他们的脖子绕住,黑影同时发力,将那十几个家丁的身体一下子便拖进了低矮的灌木丛中。   黑影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三十多名家丁,在瞬间便死去了二十余人。   剩下那些家丁还没有反应过来,曹朋却突然加速。铁流星连发,破空发出历啸,瞬间将五个家丁砸翻在地。旋即,他便冲进了人群,身体在人群中腾挪闪躲,一口利刃,划出一道道一条条诡异的弧线。待曹朋收刀离去,天井院落中,只剩下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中,毫无半点生息。   说时迟,那时快!   这凶狠的搏杀,甚至不足二十息。   曹朋那一身雪白大裳,已沾染了斑斑血迹。   鲜血顺着他手中那口百炼钢刀的刀口无声低落,在他身后,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醒目的血滴子。   五十名闇士的杀伤力,在这个时代,无疑非常惊人。   在曹朋和史阿的联手调教下,他们擅长刺杀,知道如何隐藏踪迹,犹如鬼魅般的行动不停。   偌大县廨,有百余名家丁奴仆。   可除了曹朋刚开始遇到的三十多人之外,一路走过来,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   在一个月亮门外,五十名闇士汇合一处。   所有人的身上,都显得非常整洁,没有沾染半点血迹。   “干净了!”   为首的闇士头领,在曹朋面前,躬身禀报。   干净了?   就是说,这县廨中,除了眼前这个跨院里面,再也找不到半个活人。这就是闇士的本领,杀了百余人,竟然没有半点声息,更没有惊动旁人。   “十个人,看住门口。   估计王双和孟明他们,马上就要开始行动了!”   “喏!”   曹朋说罢,径自走进了跨院。   这是下隽县长廖中的住处,只有他一人居住。   整个县衙的人,都死光了,可这位县长大老爷,依旧醉的不省人事,躺在榻上酣然入睡……   不过,当曹朋走进屋中的时候,武人的本能,还是让廖中生出一丝警觉。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却见屋中灯火通明。一个青年,就坐在他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笑容。   “你是谁!”   廖中立刻大声问道。   其实,他也知道这是废话。   眼前这青年,浑身染血,一口血淋淋的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显然不是什么亲朋好友的关系。   “我是曹朋,今日前来,是想请廖县行个方便。”   “什么方便……啊,你说,你是曹朋?”   廖中没由来,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他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横野将军,曹朋?”   “正是。”   廖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酒劲儿一下子全都醒了。只是,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脖子上那口钢刀传来的浓浓血腥气,让他心惊肉跳。只要曹朋手上一用劲,他这项上人头,必然落地。   “曹将军此来,何意?”   廖中的声音很大。   曹朋道:“县长休要耍花招,你这县廨里,而今只有你一人能够喘气。   我把话说清楚一点吧……我来下隽,非是为了杀人,只是想要借下隽一用。廖县长是个聪明人,当知道我来意。我不想多造杀孽,所以希望廖县长能够予以配合,助我稳定局面。”   廖中还能听不明白?   可惜,他空有一身武艺,而今却动弹不得。   曹朋接着说:“中卢廖氏,也是荆州数一数二的家族。我曾说过,荆州事,荆人治……可你廖氏族人,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一意与朝廷为敌。我该说你们什么好呢?那刘琦不过是个外来人,可你廖氏却死心塌地的帮他;如果只是帮刘琦也就罢了,还要帮那国贼刘备……   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要弄个家破人亡。   有一句话怎么说: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说起来,我们也算半个同乡,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为我平靖下隽战事,我会向丞相担保,保你廖氏重新建立。你好好想想,就算你们帮刘备取胜,还能在荆州立足吗?   当年的麋竺麋芳,也算东海大户。   可现在……   我知道,这也许并非你的主意。可你好好想想,为你廖氏一族好好考虑,再做一个决断。”   曹朋这一番话,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无其不用。   你廖家是荆州的廖家,为什么不好好的维护荆州的利益,却要帮助一群外来人,夺取荆州?   我也知道,你未必愿意,只是迫于无奈。   那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做出选择。是让廖家继续在荆州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还是继续冥顽不化。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助你坐上廖氏族长,并保你廖氏在荆州荣华富贵。   廖中之所以归附刘备,并非他本意。   只不过,廖化身为族中长者,受马氏五兄弟的蛊惑,决定协助刘备成就大业。当时廖中就表示反对,却无法令廖化改变主意。内心里,他对刘备并没有什么归属感。特别是在曹操进驻襄阳之后,昔日也算是荆襄豪门的廖氏,一下子分崩离析,大部分人甚至是背井离乡。   这让廖中非常不满。   曹朋说的没错,于世家豪强而言,其家族所在,便是根基。   若离开祖籍,背井离乡,豪强难为……这一点,在麋家表现最为明显。当年麋家在东海郡,是虽非世家,却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豪强。数代经营,使麋家的基业,根深蒂固,势力庞大。即便是后来曹朋断了麋家的盐路,麋家元气大伤,可是在东海郡,依旧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但后来,麋家随着刘备离开东海,也就算是彻底没落。   哪怕他们和刘备是亲戚,也难以发展壮大。到最后,甚至不得不看他人脸色……麋竺之所以后来能下定决心,听从甘夫人和糜夫人的劝说,远赴西北。一方面固然是有些失落,另一方面他也知道,以麋家如今的能力,想要保住他们如今的地位,其难度之大,甚至难以想象。   没有财力,也非地头蛇,更没有超强的武力作为支持,如何能够面对来自各方面的倾轧?   妹妹虽然嫁给了刘备,却未必能得到宠爱。   你看,甘夫人生了孩子,向夫人生了孩子,偏偏糜夫人没有一点动静,岂不是也说明了状况?   刘备对麋家的宠爱,在一天天的减少。   今天是麋家,他日就有可能是廖家。   失去了根本的廖家,真的可以如廖化所说的那样,建立不世功业,光耀门楣吗?   廖中不是小孩子,他心里面,自有一本帐,把这未来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也是为什么廖中接掌下隽后,无酒不欢,逢饮必醉的一个原因。他心里难受,看不清楚未来,这心里面如何不苦闷?又如何不去以酒浇愁呢?   “将军所言当真?”   “当真!”   “你真的可以保证,丞相不会追究我廖家过错?”   “可以!”   廖中闭上眼睛,半晌后开口道:“东关长史,乃我族侄。我可以归降将军,并为将军说服族侄,放弃抵抗。只是希望将军能够信守诺言,保我廖氏一家,重归中卢,廖中必感激不尽。”   “当初我答应夫人,保她母子一世富贵。   而今琮公子为关内侯,青州刺史,虽无甚权力,可是却平安快活。我曾与琮公子说过,未来的事情,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我难以给他太大的帮助。而今于你廖家,我也是同样态度。   廖家未来的造化,要看你们廖家自己。   我现在能做的,是保你廖家在中卢重建……”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声。   一名闇士在门口禀报:“公子,西关烽火已经燃起,王双将军想必此时,已经占领了西关。”   廖中,一怔。   曹朋猛然起身,将钢刀收好。   “廖县长,何去何从,需早决断。   我也不怕你知道,风城岭上,还有我三千兵马,半个时辰以内,定能占领县城。我和你说这么多,只不过是为了尽量避免无谓杀戮。现在,我需要知道答案,你廖县长究竟是降还是冥顽不化。”   曹朋负手榻前,目光炯炯。   廖中缓缓坐起身来,看着曹朋,半晌后苦涩一笑,轻声道:“廖中非不识好歹之人,将军苦心,我自然能够明白。将军是个实在人,廖中也就不再废话。廖中愿降,助将军占领下隽。”   说着,廖中匍匐地上,向曹朋表示臣服。   曹朋笑了!   他上前一把将廖中搀扶起来,长出一口气道:“如此一来,下隽百姓必会感激县长今日决断。”   既然降了,那也就不必再继续纠缠。   廖中连忙换上了衣甲,随着曹朋一同走出了县廨。   一路走过来,只见遍地尸体。整个县廨鸦雀无声,只让人心惊肉跳。   廖中暗自庆幸,自己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曹朋既然敢这么做,想必已做好了万全对策。西关被夺,可是北校场方向,却安安静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北校场的军卒,已经完了……   随着曹朋走出县廨大门,却见西关城关上,烈焰冲天。   而东关方向,显然也得到了消息,传来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声,显然是在集结兵马,准备驰援西关。   东关桥头,刘聪已经准备妥当。   五十名闇士手持刀枪,藏于长街两面,准备在东关援军抵达时,给予致命伏击。长街上,摆放着各种障碍物,可以有效的阻拦援军前进速度。当曹朋一行人抵达东关桥的时候,刘聪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连忙跑上前来,给曹朋见礼。   “让大家做好准备,我会带人正面阻敌。”   曹朋神情自若,吩咐刘聪下去安排。   这时候,从东关方向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并且碰撞的声音,以及军卒的呼喊声。   远远的,可以看到一条火龙,正迅速逼近东关桥。   曹朋站在桥头,举目眺望,而后扭头对廖中道:“廖县长,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廖中忙躬身应命,大步流星迎着那援军而去。   “我乃下隽长廖中,可是季昌侄儿,领兵前来……”   东关桥上,刘聪突然来到了曹朋身后,有些不太放心的问道:“公子,这家伙,可以相信吗?”   “哦?”   “万一他是诈降……”   曹朋一笑,“难道孟明连半个时辰都坚持不到?”   “当然可以坚持。”   “那么,又怕他什么?”   信心,自古是建立在实力之上。你有那么强的实力,便可以有多么大的信心。   曹朋一席话,让刘聪紧张的心情,顿时得到了舒缓。是啊,就算他诈降又如何?半个时辰之内,我大军势必入城。到时候,区区东关三百守军,又如何能与我大军相争?此战,必胜!   而曹朋,则手扶桥栏站立。   他顺着隽水向远方眺望,目光闪闪……   ……   下隽,神不知鬼不觉,被曹朋夺取。   由于廖中归附,也使得县城在第一时间被控制起来,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这样的一个结果,自然是曹朋所希望看到。在法正寇封,罗蒙和文武四人率部入城之后,曹朋立刻下令,整顿军纪,而后继续封锁关城。   第二天,天亮时,城中百姓走出家门,却发现这下隽已经改朝换代。   守卫城门的军卒,依旧是汉军装束。但在街头巡逻的士兵,却清一色黑衣黑甲,是曹军装束。   曹军表现出了极大的友善,特别是在军令之下,对下隽秋毫不犯。   所有的一切,似乎和从前没有太大的改变。该做买卖的继续做买卖,该出门走动的,继续出门走动。除了不能走出县城,一切正常。而事实上,早在数天前,下隽就已经封闭关卡,严禁百姓随意进出。所以在这一点上,也没什么变化,下隽的百姓一如平常,过着自己的生活。   而曹朋则端坐县廨,翻阅刚刚呈送过来的卷宗。   这是北校场的辎重清单,数目极为惊人……   其中,弓三万,箭矢四十七万,枪矛万支,刀六千口,衣甲三千套。除此之外,尚有粮草辎重不计其数,全都是从长沙郡运送过来,囤积下隽,随时准备发往江夏。不过,这些东西看起来,估计是无法再送到刘琦手中。这恐怕是长沙郡而今所能够给予江夏最大限度的支援,刘备对江夏的重视,倒是让曹朋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吃惊。不过,最让曹朋吃惊的,还不是这些武器和粮草。他吃惊的,是随同这些辎重送来的三百辆冲车,颇有些稀奇……   冲车的形状,和传统的冲车不同。   根据廖中的介绍,这种冲车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攻击城门,而是作为防守时使用的利器。   曹朋立刻带着法正,赶奔北校场查看。   只见偌大的校场中央,停放着三百辆奇形冲车……这些冲车以铁皮包裹,形若扁舟。两头尖,中间宽,呈一个奇异的弧形。如果单从外形来看,好像一枚梭子。中部中空,可以往里面填放重物,而冲车前部,还镶嵌倒钩,在阳光下,闪烁着一抹抹令人心悸的冷芒寒光。   “这个,如何使用?”   廖中连忙介绍:“此诸葛孔明亲手设计,在年初时,才打造成功。   先把冲车填满,重量可达八百斤。而后由高处,顺车道往下推行,可以产生巨大的冲击力……如果敌军由低处向高处冲锋,一辆冲车,可以将这条车道上的敌军碾压干净,威力巨大。   只是这玩意的使用,有许多限制,我是觉得有些……”   这哪里是他妈的冲车!   这分明就是铁滑车……   曹朋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前世听评书《说岳全传》里,高宠枪挑铁滑车的段子,不由得笑了。   没错,这玩意听上去威力巨大,可是限制太多。   说穿了,不免有些华而不实的感觉,用处似乎不大。   心里颇有些失望,正要转身离去。却意外的看到,法正盯着那三百辆铁滑车,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也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孝直,咱们回去吧。”   法正猛然醒悟过来,脸上却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他走到了曹朋身边,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几句,曹朋闻听一愣,愕然问道:“果真如此吗?”   法正,笑而不语! 第673章 殇(一)   建安十三年三月初二,于禁攻占羊肠岭。   西陵北面最后一道关隘告破,从此曹军可长驱直入,在一日之间,兵临西陵县。羊肠岭守将刘虎战死,两万兵卒全军覆没。羊肠岭失守,也代表着江夏之战进入尾声,刘琦再也无力反抗。   与此同时,安陆险情不断。   面对着曹军疯狂的攻击,关羽父子拼死抵挡。   奈何手中兵力不足,虽然刘琦将三万大军尽数托付关羽,可是比之曹军,依旧远远不足。   曹操亲自督战,以郭嘉荀攸为军师,连出诡谋。   在强行坚持了八天之后,安陆守军已呈现出疲惫态势。而羊肠岭的失守,不仅仅使西陵县北面门户大开,更令安陆军心浮动。一旦曹军攻占西陵,则安陆势必将成为江汉平原上的一座孤城。到时候,曹军四面合围,安陆必破……关羽不敢继续坚守,在三月初五率部突围,弃守安陆,逃奔西陵县。曹军旋即占领安陆,西陵县西面门户洞开,再也无法阻拦曹军前进。   然而就在这时,刘琦和关羽之间,却产生了分歧。   西陵不可守!   这已经成为一个事实。   随着安陆的失守,西陵县早晚告破。如此一来,刘琦手中所掌握的县镇,将只剩下郴县、沙羡、鄂县、下雉、下隽五座城池。依照关羽的意思,当尽快退入长沙郡,与曹操进行周旋。   但刘琦却不这么认为!   他不愿意放弃江夏,甚至表示,可以归附江东。   而后凭借江东的协助,死守下雉、沙羡鄂县,阻拦曹操的脚步。   如此一来,可以把江东拉进这场战争,同时背依长沙,也可以得到有力支援。孙权对江夏的野心,由来已久。从孙坚开始,江东对江夏就不断攻击,所为者正是荆楚之地的一个跳板。   而今,孙权犹豫不决,无法下定决心。   干脆就以江夏为诱饵,吸引孙权参战……以刘琦对孙权的了解,他很有可能无法抵御这份诱惑。   只有把孙权拉进来,才可以暂时稳住脚跟。   不过,这需要时间,所以就必须先守住沙羡鄂县一线,而后与孙权商议……如果江夏彻底丢失,也就代表着他刘琦再无半点资本。所以,这鄂县、沙羡、下雉和下隽四县说什么都不可以放弃,必须要坚守住才可以。   偏偏,关羽是一个极其高傲的人。   他又怎可能容忍刘琦,投降孙权?   保存实力才是目前要做的事情,至于刘琦未来如何,关羽又怎可能在意?于是,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可以用冲突来形容。刘琦坚持认为,应该投降孙权;而关羽则坚持,要率部撤回长沙。双方一时间争执不下,只好派人前往长沙,请刘备决断,而后再做决定。   可这一来一回……   下隽沦陷的消息,尚不为关羽等人知晓。   所以他们更不知道,他们派出的信使,在下隽被杀,而他们送给刘备的书信,被曹朋查获。   三月初十,曹操在占领了安陆之后,突然向西陵县发动攻击。   关羽刘琦仓皇应战,在曹军的猛攻之下,最终狼狈撤离,往南逃去……按理说,曹操在占领了江夏的郡治以后,理应休整一下,然而继续追击。哪知曹操得了西陵,却马不停蹄,旋即便命令于禁、许褚、张郃兵分三路,追击刘琦和关羽。   “自即刻起,不得军令,三路兵马不得畏战不前,不得停止追击,不得放弃攻击,不得因任何原因,止步不前。”   这一道命令发出,也就表明了曹操的决心。   他绝不给刘琦和关羽任何喘息的机会。于是,三路兵马紧追不舍,关羽刘琦方抵达江水,还没来得及喘息一口气,曹军便从后方追来。江北一场鏖战,刘琦和关羽再次大败。两人在乱军中,失去了联络,各奔东西。关羽拼死杀出血路,带着残兵败将,强渡江水逃生。   哪知道,刚渡过江水,便得到消息:沙羡失守!   廖化率部在沙羡死守十日,终于抵挡不住曹军的猛攻,沙羡城破。   徐晃率部先登,占领沙羡;水军大都督蔡瑁则领水军东进,向鄂县逼近……廖化率部逃至鄂县,与刚刚渡江而来的关羽汇合一处。好在,双方兵力加起来,仍有八千余众,而鄂县毗邻江水,有险可守。依照关羽的意思,是留守鄂县,打探一下刘琦的下落,再做决断……   可是,廖化却不同意。   “君侯,不可!”   关羽在随刘备为袁绍效力的时候,被袁绍拜为汉寿亭侯。   虽然说这个爵位,并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但是关羽却颇为赞成。闻听廖化反对,关羽卧蚕眉一拧,脸一沉,眼睛一眯,沉声问道:“元俭何以反对?”   元俭,是廖化的表字。   他连忙道:“君侯,而今沙羡告破,曹操水军凭借荆州水军之便利,在大江之上,无人可以阻拦。若留守鄂县,只怕会耽搁了时辰……试想,徐公明乃曹操爱将,颇为知兵。万一他率部偷袭下隽,切断了咱们的退路,那咱们到时候就算汇合了大公子,恐怕也难以退回长沙。”   “这个……”   关羽闻听,顿时眉头紧蹙。   廖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如果在这里逗留,只怕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危险。   “可大公子而今下落不明……”   “君侯,如今形势,即便找到了大公子,于大局又有何补益?再说了,曹军凶猛,乱军之中,大公子身体本就不好,如何能逃出生天?依我看,而今大公子不是战死,恐怕就是被曹军俘虏。咱们这么等下去,一点用处都没有,倒不如……如果君侯挂念大公子安慰,化愿留守鄂县,一方面可以阻拦曹军,令君侯撤回下隽;二来也能联络大公子,打探他的生死。   君侯,切不可犹豫下去。   你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还是尽快赶奔下隽为好。   沙羡失守,荆州水军可以随时抵达鄂县,接应曹军渡江作战,到时候再想撤离,恐非易事。”   廖化说的颇有道理,让关羽也是连连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留下两千兵马与你,我先行前往下隽。元俭也休要死战,若事不可为,便即刻退往下隽。三天,最多三天,你莫要耽搁太久,以免身陷重围。”   关羽本就打算撤回长沙,对于坚守江夏,兴趣不大。   和廖化又商议了片刻,关羽便率部离开了鄂县,直奔下隽而去……   与此同时,本打算派兵接应江夏的刘备,却忽然遭遇到曹军猛烈攻击。荀彧亲自督战,命庞德黄忠二人,联手攻击益阳。同时,荀彧又命杜畿率水军向罗县方向移动,迫使太史慈不得不率部返回罗县严阵以待。零阳文聘,攻占洈山,逼近充县。同时,壶头山五溪蛮老王沙腾,宣布归附朝廷,愿率五溪蛮大军出山安置。蒋琬立刻接手此事,并命人在壶头山一带筑城,以方便五溪蛮人出山居住。如此一来,也使得魏延得以抽身而出……他率领八千兵马(其中有三千人,是五溪蛮老王沙腾所献),诈称万人向益阳开拔。一时间,益阳城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一次,曹军是真的要强攻益阳。   刘备只得下令,全力抵御曹军攻击……同时,命人前往江夏,试图抽调兵马返回,坚守长沙。   建安十三年三月十三,曹军借蔡瑁水军之助,强渡江水。   徐晃自沙羡出兵,直逼鄂县城下。廖化只坚守一日,就再也无力撑下去,最后只得开城献降。   鄂县,失守!   ……   下隽,风城岭。   曹朋纵马登上一座高冈,举目向远方眺望。   但见远处,尘烟滚滚,似有大队人马正向下隽逼近。他丝毫不显慌张,反而回身下令:“传我命令,三军隐蔽,不可轻动。若无关头命令,不可以擅自出击,更不可以走漏了行藏。”   寇封在马上,拱手应命。   旋即曹朋策马冲下高冈,率部潜入风城岭中,等到敌军到达。   占领下隽,已有半月。随着江夏战事的发展,战局日趋明朗……当关羽率部退过江水,曹朋就知道,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不过,他倒也不太担心。凭借他手中兵力,加上之前的各种准备,足以让他在下隽坚守十日。十天功夫,想必曹军就算爬,也能爬过来,又有什么担心?   与此同时,关平率前锋军,以抵达风城岭下。   远远地看去,就见下隽城头一片肃静,看不到半个人影。   一面大纛,在城头上飘摆,透出一抹肃杀之色。关平勒住战马,横刀而望,脸上不禁闪过一抹怒色。   他立刻纵马而行,来到下隽城下。   “城上,可有人吗?”   好半天,一个军卒有气无力的探头出来,“城下何人?   皇叔有令,封闭关城,不许闲杂人等通行。”   “混帐东西!”   关平勃然大怒,厉声喝骂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我关你是谁……若无县尊之命,我等无权开城。”   “我乃二将军,汉寿亭侯之子关平,立刻叫廖中过来搭话。”   城头上,军卒明显一怔,旋即露出惊恐之色,连声道歉:“少君侯息怒,我不认得……你等等,我这就去通禀县尊。”   说罢,军卒头一缩,便不见了踪影。   关平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情,也随之一松。   他拨马回身,看着那些疲惫不堪的军卒,于是开口道:“传令下去,让大家在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入城了,到时候大家可以好生休整,饱食一顿。到了下隽,已经没有危险,不必太过紧张。”   也正是这一道命令发出,原本虽疲惫,但却保持着几分警惕的兵马,立刻松了一口气。   长途跋涉,更不说还有追兵逼近。将士们早已经不堪重负,疲惫至极。只不过提着一口气,所以大家还算能坚持住。而今听关平这么一说,不少人往路边一坐,就再也不愿意起身。   总算是安全了!   城头上,法正站在旗门下,静静的观察着江夏兵的状态。   当关平下令,他脸上顿时闪过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猛然回身,沉声道:“传令,击鼓!”   刘聪立刻点头,举手挥动。   刹那间,寂静的下隽城头,鼓声大作……咕隆隆!一百面牛皮大鼓同时被敲响,二百名赤膊大汉,挥动鼓槌,敲击战鼓。鼓声如雷,响彻天地。而城下的关平正等着廖中出现,哪料到城头突然间擂鼓,不由得吓了一跳,忙回身手搭凉棚,举目向城头上眺望。却见先前空荡荡的城关上,突然涌出无数兵卒。旌旗林立,刀枪剑戟在阳光的照映下,折射出森冷寒芒。   怎么回事?   关平一怔,刚要开口。   却听城头上传来一个沉冷的声音:“放箭!”   刹那间,万箭齐发。   关平吓得连忙舞刀磕挡,连连后退。   他暗叫一声不好,刚准备下令手下迎战。却听身边一名亲军,突然间颤声叫喊道:“少君侯,曹军!”   啊?   在哪里?   关平连忙回头观望,却见从一侧的风城岭上,突然出现了一支人马。   从灌木丛,树林中冲出,身背刀盾,手持短弓,呼啸着便冲下山来。下隽的官道,就建在风城岭脚下。许多兵卒刚才放松了心情,正坐在地上休息。这突如其来的敌军出现,也让军卒们措手不及。   特别是经过了这片刻休息之后,当兵卒们再次拿起刀枪时,竟发现这刀枪,变得格外沉重……   曹朋跨坐狮虎兽,手持方天画戟,一马当先,杀入敌阵。   但见他舞动画杆戟,那方天画戟犹如开山巨斧一般,所到之处,只杀得江夏兵抱头鼠窜,根本无心抵挡。而在他身后,寇封和文武一左一右,紧随而至。一千养精蓄锐多时的曹军,如狼似虎,闯入乱军之中。   要说兵力,双方其实相差不多。   可是,曹军以逸待劳,而江夏兵却是疲惫不堪。   从西陵一路败退,被曹军死死追击,几乎未有片刻的歇息。虽然在渡江之后,于鄂县进行了短暂的休整,但对于早已精疲力竭的江夏兵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特别是从鄂县撤退,又一路急行,更如雪上加霜,使得江夏兵马,已达到了极限。而今一休息,非但没能缓解疲乏,反而变得更加疲惫。许多人甚至连兵器都拿不起来,便被迎面而来的曹军射倒在地上。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曹军在经过三轮箭雨袭击之后,弃弓拔刀,便杀入战场。   寇封在乱战之中,和曹朋分散。但他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拍马舞刀,左冲右突,犹如无人之境。   “寇从之!”   正当寇封杀得兴起,忽听有人高呼他的名字。   匆忙间,他回身顺着声音看去,却见关平手持大刀从人群中创出,直奔他冲来……   提起寇封,关平便忍不住咬牙切齿。   当初谋取襄阳,若非这寇封突然投敌,何至于失利?对于叛徒,关平素来敌视,更不要说寇封曾拜刘备为义父,说起来在最初时,关平和寇封的关系,还是非常的亲密。对于当时寇封所遭遇的一切,关平也觉得对寇封而言不公……可不公归不公,却不代表,关平能原谅寇封所作所为。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关平在乱军中认出寇封,顿时勃然大怒。   他舞刀冲上前来,照准寇封就是一刀。而寇封仓促应战,举刀相迎,却险些被关平一刀劈中。   论武艺,寇封比不得关平。   那关平毕竟是关羽的长子,虽然小时候与父亲分离,并未得到真传,可是平日里却极为用功刻苦。   关羽的本领,关平也学了个四五成,算得上是一流武将。   “寇封,尔一背主家奴,还不受死。”   关平破口大骂,顿时令寇封大怒。   当初在新野,在樊城的事情,你关平关坦之难道不知吗?如今却骂我背主……刘玄德何时又当我是自己人。没错,在你们眼里,我寇封就是一个家奴!既然如此,休怪我寇封无情。   各有各的道理,寇封舞刀相迎。   两人马打盘旋,战了十余个回合之后,寇封就有点抵挡不住。   他虚晃一招,拨马就要败走。可是关平又怎可能放他离去?就见关平大喝一声,催马追上寇封,猛然在马上长身而起,拖刀劈斩。寇封刚要封挡,却不想关平刀势一变,横里向前一抹……就是这一抹,便分出了胜负。寇封惨叫一声,被关平一刀劈成了两半,尸首跌落马下。   关平虽然获胜,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半点喜悦。   他刚要拨转马头,却听身后马挂銮铃声响。一声龙吟狮吼般的长嘶,在战场上空回荡,狮虎兽怒吼,令万马为之心惊。关平的坐骑虽然不差,但终究是普通战马。听到狮虎兽这一声长啸,吓得希聿聿一声长嘶,一下子把关平从马上掀翻在地。关平被摔得头昏脑胀,盔歪甲斜。手中的大刀,也不知飞去何处……他甩了甩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可还没等他站稳,却见一匹雄壮的高头大马已经到了他的跟前。马上将领,正是曹朋……关平吓得激灵灵一个寒蝉,转身就要逃走。   曹朋在马上轻舒猿臂,画杆戟扑棱棱探出,一式青龙探爪,狠狠斩向关平…… 第674章 殇(二)   “吁!”   关羽突然勒马驻足,停止行进。   几名亲随忙纵马上前,紧张问道:“君侯,有何事故?”   “也不知怎地,今日我眼皮子跳个不停,总有些心神不宁……对了,鄂县那边可有消息吗?”   “尚未有消息传来。   不过听人说,蔡瑁已率水军向鄂县逼近。想必这一两日就会抵达,也不知元俭将军能否挡住曹军攻击。”   “唔!”   关羽点了点头,捻美髯陷入沉思。   廖化必难挡住曹军,这一点关羽心知肚明。   当初他镇守沙羡,手中有五千兵马,依旧被徐晃击败。而今,徐晃、张郃、许褚、于禁哪一个是善与之辈?廖化手里不过两千兵马,偏偏鄂县又无险可守,怎可能抵挡住曹军脚步。   廖化留在鄂县,说穿了就是给关羽争取时间。   关羽早一日抵达下隽,就可以凭借下隽的地势,从容布防。说起来,廖化也算是忠心耿耿,恐怕在他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可惜了一条好汉,若早知此人忠义,也可以留在兄长身边效力。而今他死守鄂县,其下场已经能预见出来,绝无幸免的道理……   莫非,这心神不宁,就为鄂县之事?   想到这里,关羽倒是平静了许多。他在马上摆了摆手,而后纵马登上一个低矮的土岗,看着队伍从土岗下行进,点了点头,便对亲随吩咐:“传我命令,三军加快速度,务必在天黑之前,抵达下隽。”   “喏!”   坦之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下隽。   估计也安排妥当,到了下隽之后,让儿郎们好生休息一下,再派人前往临湘,通知兄长。   关羽为人傲慢清高,但是对部下却极好。   与张飞动辄鞭打军卒不同,他对部曲颇为爱护,故而也甚得部下的拥护。说起来也真是怪异,刘关张三人出身各不相同,却意气相投。刘备号称帝胄,师从卢植,本能有个大好前程。可因为种种原因,最后被赶出师门,沦落到织席贩履的走卒商贩。不过,计较起来,刘备当属于士人范畴。   关羽呢,则是平民出身,没什么好家世。   说起来在三人当中,他出身最差,甚至连张飞也比不得。人言张飞是个杀猪的,可事实上,张飞却是涿郡的土豪。即便算不得豪门世族,也能称之为豪强,与屠户还是有很大区分。   至少在家产上,张飞就远比刘备关羽强百倍。   落魄的帝胄、行走江湖的杀人犯、还有一个家境殷实的土豪。三个人的身份千差万别,却又奇异的联系在一起,成为后世所称赞的典范。   随着关羽这一声令下,队伍行进的速度,骤然加快。   而关羽在观察了片刻之后,也随即带着亲随,纵马冲下土岗,随着大队人马,向下隽方向行进。   天将晚时,队伍抵达下隽城外。   可是,关羽却没有看到关平设立的营寨,反而看到在下隽紧闭的城门两侧,叠摞着两堆尸体。城头上,吊着一具尸身,在空中随风晃动。由于光线昏暗,所以关羽也看不太清楚那尸体的面貌。不过,久经战阵的关羽,却立刻觉察到情况不太对劲,忙命兵卒列阵,他纵马上前。   斜阳夕照,那城头上的尸体,在空中转动。   关羽突然间睁大了眼睛,脸色变得煞白,脱口而出道:“坦之!”   他终于认出,那尸体赫然正是关平。   与此同时,下隽城头灯火通明。一队队曹军出现在下隽城墙之上,利矢上弦,对准了城下的关羽。   “二将军,别来无恙。”   一面女墙后,出现了一张极为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容。   关羽一见此人,不由得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曹朋!”   下隽失守了?   曹军如何出现在这里,却没有人知晓?   而更让关羽难受的,莫过于那悬挂在城头上的关平尸体。   关羽怒吼一声,“曹朋,出来受死。”   曹朋闻听,哈哈大笑,“二将军远道而来,想必非常辛苦。我若此时出战,却有些胜之不武。   还是请二将军好生歇息一晚,来日再战。   对了,令郎今日抵达,我本想邀请他入城歇息。只是令郎实在是太执拗,以至于我一不小心,坏了他的性命。既然二将军来了,就将令郎尸身完璧归赵,还望二将军莫要太难过了。”   “狗贼,焉敢欺我如斯!”   曹朋一番话,让原本还保持着几分冷静的关羽,再也按耐不住心头怒火。   与此同时,曹朋拔刀砍在拴在女墙上的绳索。关平的尸体从空中笔直坠落,蓬的一声砸在地上,荡起一蓬尘烟。   关羽怒不可歇,纵马就冲向城下。   而这时候,曹朋眸光一闪,举手做出一个劈砍的动作,厉声喝道:“放箭!”   刹那间,城头上三排弓箭手,轮番上前,朝着城下射去。关羽的部将连忙大声呼喊危险,带着人冲上前去,想要保护关羽。面对那如雨箭矢,关羽巍然不惧。只见他舞刀而行,胯下的卢马希聿聿长嘶。两口大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刀光闪闪,刀云翻滚。任凭箭雨如何密集,却奈何不得关羽半分。在亲随的护卫下,关羽冲到了城下,将关平尸体抢回了本阵之中。   可是,为了这具尸体,却在城下留下了近百具尸体。   曹朋在城头上定睛观瞧,不由得轻声一叹。   “大都督何故叹息?”   文武上前,轻声询问。   这文武,便是文聘的养子。   文聘在荆州归降后,便让他的养子到曹朋帐下效力。于文聘而言,这也是一个和曹朋拉近关系的好机会。而曹朋手里,也着实没人,所以便让文武跟在身边。之前,一直是寇封执掌飞驼兵。不过现在,寇封死了,文武便递补上来,成为曹朋身边的亲随牙将,统领飞驼。   曹朋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费这么大的周折,却未能伤到关羽,着实可惜。   此人果然不愧是上将,若非敌对,倒真希望能与之把酒畅饮。当年虓虎之死,虽说有投机嫌疑,可却不能否认,此人确实厉害。”   文武点点头,向远处关羽看去。   他认得关羽,甚至对关羽也颇为钦佩。   当年刘备带着一大家子避难荆州,文聘对刘备也颇为推崇。   只是,这立场不同,也就注定了文聘不可能追随刘备。而文武虽然敬佩关羽,可毕竟当时刘备和荆襄世族处于对立的关系,所以也没有过多的拜访。   “二将军虽勇,却终究难逃一死。”   曹朋闻听,微微一笑,却不再纠结此事。   “传我命令,让儿郎们做好准备,抵御敌军进攻。”   “喏!”   文武立刻转身下去,进行安排。   而下隽城下,关羽双目充血,凝视下隽。   关平的尸体就摆放在他面前,身上还插着几支流矢……关羽心中悲恸,难以言表。他只有两个儿子,次子关兴死于南就聚,已经让关羽伤心不已。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关平身上,所以不管做什么,都把关平带在身边。原以为下隽平安无事,所以才让关平为先锋,统军前来。哪知道,这个自幼受尽磨难的大儿子,偏偏就死在这下隽城下,关羽又怎能不难过?   两个儿子,都死在曹朋手里。   关兴虽说不是曹朋所杀,却是被曹朋部将所害,也有密切关联。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关羽突然仰天一声怒吼,“曹朋,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说着话,他跨坐马上,厉声道:“传令三军,给我攻城,攻城……若不能攻破下隽,我誓不收兵。”   说话间,鼓声隆隆。   江夏兵虽然疲乏,却也知道,他们此时正面临生死存亡。   不仅仅是关平之死,激怒了关羽。同样,江夏兵也知道,而今曹军占领下隽,等于是封死了他们退往长沙的归途。若不能攻克下隽,待曹军追击上来,他们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所以,在关羽一声令下之后,疲惫的江夏兵,立刻发动起凶猛的攻击。   密密麻麻的军卒,冒着如雨箭矢,向下隽冲去。好在,此次撤退时,关羽为了不给曹操留半点好处,将鄂县武库中的辎重和军械,几乎全部带走。在这些军械当中,不泛云梯冲车等物品。只是,由于鄂县武库的规模,所以没有井阑这样的攻城器械,否则必然给下隽,造成巨大的威胁。   饶是如此,当一架架投石机架起,向下隽城头发起攻击的时候,依然声势惊人。   曹朋站在城头上,大声呼喊道:“弓箭手,稳住,稳住!”   下隽的地形,也造成了关羽无法把人马铺开,发动攻击。可是三军拼命,在江夏兵悍不畏死的冲锋下,下隽城关还是面临巨大的冲击。一排排箭矢飞射而出,一块块巨大的礌石,呼啸着飞落城头。江夏兵的云梯,不断靠近城墙,曹朋的脸上,也透出了几分凝重之色……   “抛石车,准备。”   曹朋做了一个手势,文武立刻传令下去。   “发射!”   嘎吱吱,一连串的机括声响从城下传来。十余具抛石机同时被激发,十余枚包裹着干草等引火之物的礌石,越过城头,向城外砸落。礌石上的干草被点燃,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火球。   两枚礌石在空中撞击,发出轰鸣巨响,火星四溅……   曹朋在城头上,眉头紧蹙。   而在城下,关羽则怒视下隽城头,恨不得肋生双翅,飞上城去将曹朋千刀万剐。   “君侯,这样打下去,儿郎们死伤太过严重。”   关羽回头,怒视身边扈从,手下意识的握紧了刀柄。   那牙将鼓足勇气道:“儿郎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水米未进。   而今匆匆应战,只能是徒增伤亡。再说了,大公子也需好好安置,总不成就这么摆放阵前啊。”   “那你说怎么办?”   牙将也知道,此时劝说关羽非常危险。   可是,他必须要阻止关羽……因为江夏兵的攻击,杂乱无章。看似一个个悍不畏死,可实际上对下隽造成的威胁,并不是太大。下隽作为长沙和江夏之间的辎重转运中枢,有极其丰富的资源。如果一味强攻,只怕用不了几个回合,江夏兵就要士气低落,甚至不战自溃。   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军心。   牙将于是斗胆建议,“以末将之见,当暂停攻击。   先稳住阵脚,而后再做计较。末将觉得,下隽失守,竟无人知晓,必是曹军偷袭所致。否则大规模的兵马调动,主公和江东方面,又岂能没有察觉?所以,这下隽城中的曹军,人数不会太多……估计也就是两三千人而已。君侯手中尚有兵马数千人,只要安排得当,足以攻破下隽。   到那时候,生擒了曹朋,为大公子报仇。   二将军,我们现在还有充足时间。廖化将军镇守鄂县,而曹操水军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抵达。   如此一来,我们至少能有三至五天的时间,难道还攻不下这小小的下隽吗?   再说了,下隽烽火一起,主公岂能没有觉察。看似曹军堵住了咱们的归途,实则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次冒险。我听人说,那曹朋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以往每次大战结束,他都会命人安置尸身。可这一次,却偏偏不顾一切的激怒君侯,不就是为了让君侯乱了方寸吗?”   关羽闻听,渐渐冷静下来。   他仔细打量这牙将,却见牙将的年纪不大,也就是在十七八岁的模样,生的齿白唇红,相貌堂堂。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马谡,为军中主簿。”   马谡!   关羽立刻想到了他的来历。   马氏五常,白眉最良。但五常之中,又以幼常最为聪慧……   这马谡,便是马氏五常之中的幼常,甚得诸葛亮看重。自马氏五兄弟归附刘备之后,诸葛亮便请让马谡在关羽帐下效力。只是,关羽平日里忙于军务,对马谡并没有太过留意。若不是他今天主动站出来,恐怕关羽都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不得不说,马谡的提醒非常及时。   关羽在沉吟片刻后,冷静下来。   “既然如此,暂且收兵。”   马谡答应一声,忙下令鸣金收兵。   江夏兵,如潮水般退下。而在下隽城头上的曹朋,却不由得眉头紧蹙,露出了凝重之色。   儿子死了,又被曹朋如此赤裸裸的羞辱。   依着关羽那高傲的性子,应该是不顾一切的发动攻击。可是,关羽竟然忍下了,让曹朋颇有些惊讶。   就因为这一鸣金,曹朋对关羽就不由得高看了几分。   “大都督,江夏兵退走了。”   城头上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可是曹朋,却丝毫感觉不到喜悦之情。   “关羽身边,看样子还是有能人啊。”   “呃?”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隐忍不发,鸣金收兵……这绝非关云长的性子。若非有能人指点,恐怕今晚,我就能耗尽他的士气。可他现在一收兵,得了喘息之机,来日攻城,必将更加凶猛。   文武,军师那边可准备妥当?”   文武连忙回答:“军师那边还需布置……他之前派人过来,说至少还有一天的时间。”   一天?   想必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曹朋在心里面嘀咕了几句,便点点头不再言语。   夕阳,已经落山。   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下去……   站在城头上,可以看到远处江夏兵正忙碌着安营扎寨。城下的原野上,火光星星点点,透着几分诡异之气。   不时,有伤兵的哀号和呻吟声响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令人很不舒服。   曹朋负手而立,目光深邃,凝视远方:关云长果非等闲,明日攻城,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想到这里,他内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沉重。   “传令下去,让儿郎们饱餐一顿,好生休息。   今晚,要加强警戒,以防止贼人偷袭……文武,一会儿你去东关桥,请军师过来,就说我有事情,要与他商量。”   ……   江夏军兵营中,弥漫着一丝悲恸之气。   关羽跪坐在大帐中,看着大帐正中央摆放着的简陋棺材。关平就躺在棺材里,脸上仍透着几分不甘之色。身上的衣袍,也已经换掉,换上了他最喜欢的鹦哥绿战袍。这鹦哥绿战袍,如同关羽的一个标志。关平一直想要穿这样的战袍,但又觉得自己武艺不够,不配穿戴。   而今,他终于穿上了关羽的战袍,却和父亲阴阳相隔。   看着棺材里的关平,关羽那双丹凤眼中,闪动泪光……   他站起身来,再一次为关平整理了一下衣衫,深情的看了爱子一眼之后,一咬牙,命人将棺材合拢。   “请幼常过来。”   “喏!”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谡步履匆匆的闯进大帐。   他一进来,忙拱手向关羽行礼,并安慰道:“君侯,莫要太过悲伤。   营中数千儿郎,如今正看着君侯,若君侯不能抖擞精神,只怕儿郎们的士气,更加低落。”   关羽闻听,强自一笑。   他深吸一口气,道:“幼常休要为我担心,某戎马一生,又如何看不透这其中道理?   我唤你来,不为别的。而今曹军步步紧逼,而曹朋扼守下隽,令我腹背受敌……我明日,欲强攻下隽。只是你也知道,那曹朋小贼狡诈多端,非等闲之辈。不知幼常可有妙计助我破城?”   马谡闻听,顿时笑了。   “君侯,谡方才查探地形,确是想到了一条妙计,可使君侯复夺下隽。”   关羽顿时来了兴趣,“幼常快说,究竟是何妙计?” 第675章 殇(三)   马谡的‘妙计’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用简单二字来形容。   在安营扎寨的时候,马谡带着人在下隽周围走了一遭,却意外的发现,在下隽东关的东北方,也就是风城岭上,有一座颇为隐秘的山峰。其高度比东关城头要高出一些,站在山顶上,可以鸟瞰东关城头的一举一动。而且,这座山峰位于东关的一个视线死角,很难觉察。   “谡领八百人连夜入山,等风城岭上。   只需携带十具投石机,加上五百强弓手,便可以将东关之敌压制。到时候君侯率部从正面突击,末将在风城岭上用投石机和弓弩手压制,下隽岂不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   关羽大喜,连连称赞。   当下,他调拨出一千健卒与马谡,命他连夜动身,潜入风城岭,登顶等待时机的到来。而后,关羽才算放下心来,命人把关平的棺椁安放在后营之中。待明日下隽城破,再妥善安置。   ……   一夜无事!   第二天,关羽率部,在下隽城外列阵。   而曹朋早已准备妥当,听闻关羽叫阵,他立刻带着文武登上东关,观察江夏兵的状况。看得出来,经过一夜休整,江夏兵已经恢复了元气。加上关羽战前鼓动,所有人都清楚了他们目前所面临的局势。如果不能攻破下隽,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关羽更把从西陵县带过来了金银钱帛,尽数分给这些江夏兵。所谓重赏之下必有死夫,江夏兵的气势,可谓到了极致。   关羽纵马上前,来到下隽城下。   “曹朋小贼,可敢与某家斗将。”   说实话,曹朋倒是真想和关羽斗一斗。   可是他知道,而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的目的是阻拦关羽进入长沙,在这个大前提下,他绝不会冒然行事。   所以,曹朋在东关城头冷笑,“二将军以为这是游戏吗?   若二将军有本事,只管攻过来。有什么手段,某家接下就是,休要耍弄什么小孩子的把戏。”   关羽端坐马上,凤目微合。   半晌后,他突然大笑,刀指曹朋,“曹家小儿,今日就让你知道你家二将军的厉害。”   说罢,他拨转马头,回归本阵。   看着关羽轻松的表情,曹朋心里陡然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家伙哪里像是穷途末路的人,好像智珠在握,信心满满。难不成,他关云长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反败为胜?不过,曹朋心里还是多了几分小心,忙命令文武传令,让城上军卒留意江夏兵的动向,小心关羽使诈。   咕隆隆!   战鼓声轰鸣。   关羽下令,箭阵出击,对城头实行压制。   刀盾兵列阵前行,缓缓向下隽关头逼近。飞蝗满天,咻咻作响。无数支利箭飞来,射在跌落城墙上的沙袋上,只见那沙袋破裂,沙土从破口处倾斜而下,洒在城关墙角。曹朋皱起眉毛,观察对方的动作。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关羽这种攻击,并不能对下隽造成任何威胁,又为何如此作为?   就在他准备下令还击的时候,忽听头顶传来一阵呼啸。   曹朋抬头看去,只见十余枚礌石从天而降,朝着城头便砸落下来。其中一枚礌石,直奔曹朋而去。   文武大叫一声:“大都督小心。”   说着话,他持盾纵身上前,举盾相迎,想要护住曹朋。   可是,那块礌石份量奇重,加上抛落的惯性,凶狠的砸在文武手中的盾牌上。那坚厚的盾牌,被啪的一声砸裂。文武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连连后退,旋即就喷出一口鲜血,一屁股坐在地上。   “哪儿来的礌石?”   城头上,曹军一阵慌乱。   刚才一轮礌石,令曹军死伤三人。   人数虽然不算太多,可是对曹军所造成的影响,却是极为巨大。   谁也不清楚,那礌石从何而来。曹朋把文武搀扶起来,靠着女墙蹲下,大声呼喊道:“弓箭手,还击。”   随着曹朋一声令下,弓箭手上前。   城外,江夏兵呼啸而来,向下隽发动起猛烈的攻击。   云梯密布,纷纷靠向城墙。就在曹军准备还击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呼啸声,数十枚礌石再次飞来,令城头上顿时一片慌乱。曹朋仔细观察,这一次,他终于发现了礌石的源头。竟然是从风城岭上飞来,让曹朋大吃一惊。他举目观察,却看不见敌人的踪迹……这说明,对方的藏身之处一定非常隐蔽,而且恰好可以压制下隽东关。该死的,这就是关羽的手段吗?   但不得不说,这从天而降的礌石,给曹朋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弓箭手无法对敌军进行有效的压制,反而畏手畏脚,难以施展。而且,对方藏身之处极为隐蔽,只能确定,是在风城岭上。如果是在平时,曹朋倒可以派人查找敌人的踪迹。可现在,关羽正面突击,令他根本无暇顾及风城岭上的敌军。偏偏这支该死的敌军,又死死的压制住己方的行动。城里的抛石车,根本不可能砸到风城岭上。只要城头上有任何异动,都将遭受到风城岭上的打击。   “稳住,稳住!”   曹朋大声呼喊,稳住阵脚。   文武突然开口道:“大都督,这样子下去,根本守不住。”   “那怎么办?”   “放江夏兵登城。”   “哦?”   “他们用这样的手段,无非就是掩护江夏兵登城。我们只要放他们上来,到时候他们的偷袭,也就不复有效用。再说了,敌军虽多,却只有这么大的空间。在局部,是我们占居优势。   军师不是说了吗?   要咱们至少坚持一天的时间。   咱们现在,只有用人命堆上去,拖住对方的脚步。   只要过了今天,就算他们攻破了东关,也难以占领下隽。”   曹朋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关羽安排了这么一支兵马,明显就是为了压制城头上的弓箭手。   可如果城头上敌我难辨,那么那支奇兵的用途,也就随之降低。   “王双。”   “喏!”   曹朋冒着漫天飞来的礌石,把王双叫过来。   他一把抓住王双的衣襟,沉声道:“立刻聚集所有闇士,自西关出,深入风城岭。你看到没有,就在那个位置,一定有一支敌军奇兵隐藏。给我干掉他们,最迟明日正午,一定要给我拿下那支兵马。若能成功,你当为首功……记住,入山之后,要小心谨慎,莫被对方察觉。”   “公子,你放心好了。”   王双二话不说,带着十名闇士就冲下了东关。   闇士的优势,在于暗杀,在于丛林特种战。这种正面的交锋,并非闇士所长,甚至可以说,让闇士参加这种战斗,犹如用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而今关羽鼓捣出来一支奇兵,却恰恰令闇士有了用武之地。不过,曹朋也相信,对方一定会严加防范,想要消灭对方,并不容易。   法正那边,还需一天时间布置。   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曹朋都必须要把这一天给撑过去……   王双离去之后,曹朋立刻下令,将弓箭全部丢弃,所有人持刀盾,准备应战。而曹朋自己,也手持双刀,藏身于女墙之后。文武虽然想要留下来继续作战,可是刚才那一枚礌石,着实伤了他的脏腑,令他难以继续坚持。于是,曹朋让人把文武送到法正那边,他自己带着人,透过女墙向外观瞧,观察着江夏兵的动向。   由于得到了马谡强有力的支援,江夏兵显然轻松许多。   东关的曹军,无法给予江夏兵有力还击,所以很快的,江夏兵便举着云梯,冲到了下隽城下。   东关城墙并不算太高,云梯可以轻而易举的扣在城墙上。   江夏兵手持刀枪,口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朝着城头蜂拥而上。   曹朋躲在女墙后一动不动,不时让人传令,要曹军将士稳住。当第一个江夏兵攀上了城墙的时候,曹朋猛然长身而起,手中钢刀横抹,一下子将那江夏兵斩下城墙。可是,却有越来越多的江夏兵登上了城墙,曹朋大吼一声,“儿郎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正是我等建立功业之际。给我把这些反贼打下去……”   说话间,两名江夏兵猱身扑来。   却见曹朋错步而动,身体猛然一个回旋,手中两柄钢刀,一柄横抹,一柄飞刺。只听两声惨叫,那两名江夏兵便倒在了血泊之中。曹朋连连得手,也使得城头上的曹军,顿时精神大振。   正如文武刚才所说的那样,当江夏兵登上城头的时候,风城岭上的敌军,便立刻停止了攻击。   曹军没有了礌石和箭矢的威胁,虽然面临肉搏血战,却好像轻松了不少。   这些个曹军,全都是曹朋从军中挑选出来的悍卒。每一个人,都至少参加过两场以上的战事,经验极其丰富。江夏兵虽然凶猛,却抵挡不住曹军疯狂的反扑。曹朋更是奋勇当先,两口钢刀上下翻飞,所过之处,只杀得江夏兵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在城头上洒了一地……   东关的地势,注定了关羽难以施展开全部兵力。   狭小的关隘,也只能上来几百人,可城头上,却有千余名曹军悍卒守卫。   很快的,江夏兵就抵挡不住,开始向城下溃逃。曹朋一脚把一个江夏兵从城头踹下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礌石呼啸,朝着城头飞落。   尼玛,礌石轰,步兵冲,步兵冲完礌石轰……   日本人的冲锋战术,难道就是从这里学来的吗?   曹朋吓得闪身躲避,一枚礌石凶狠的砸落,正砸在方才曹朋所站立的地方。他抹了一把冷汗,连忙大声呼喊:“所有人,躲起来,躲起来……敌军礌石轰击,大家小心,藏好行迹。”   从最开始的慌乱,渐渐的曹军开始习惯了这种攻击方式。   每一次将江夏兵赶下去,风城岭上的敌军,必然会用礌石轰击。待礌石轰击过后,江夏兵就会再次冲锋。周而复始,一连五六次反复。当风城岭上的敌军再次用礌石轰击的时候,曹军将士已经不再慌乱,甚至还有人在城头上唱起了民间小调,引得所有人,发出快活笑声。   关羽手持双刀,怒目凝视下隽。   马谡的计策不差,可是没想到,曹军竟想出了这样的对应办法。   每一次冲锋,眼睁睁看着部曲就要攻破下隽,但最终还是被曹军从城头上赶下来。这座并不算特别坚固的城池,此时就好像一块坚硬的磐石,抵御着自己如同潮水般的攻击。偏偏,这下隽的地势,又注定了关羽无法把兵马展开。暇心畈本就是一个很奇怪的形状,加之风城岭为其侧翼,令关羽一时间,也束手无策。而今的状况,他只好反复冲击东关城墙。   关羽相信,以下隽的城防,很难坚持太久。   ……   当夕阳夕照时,晚霞照应下隽。   原本灰色的城墙,此时已变成了暗红色,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整个城市笼罩在一层血色的光晕中。   鲜血顺着夯土筑城的城墙缝隙向下流淌,很多地方,已出现了凝固的现象。   城头上,硝烟弥漫。   城墙下,尸横遍野……   短短一天的时间,江夏兵付出了数百人的性命,但下隽东关,依旧巍然耸立。   曹朋犹如一个血人般站在城头上,拄刀眺望。他那一对钢刀,一把已经卷口,无法继续使用。   身上,沾满了鲜血。   肩膀上还挂着一小段不知是何人的肠子,看上去格外恐怖。   这一场恶战,比之当年曲阳之战,还要凶险许多。江夏兵的悍不畏死,几乎可以比拟当年的吕布兵卒。自曲阳之战结束后,曹朋几乎没有再遇到过如此凶险的局面。哪怕是当初坐镇白马,他也有巨大的回旋余地。可是在下隽,他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唯有和对方死战。   好在,这一天终于过去。   东关依然在曹朋的手中……   呼吸了一口弥漫在天际,带着浓浓血腥气的空气。   曹朋回身查看,只见城头上的曹军,一个个精疲力竭。不少人甚至直接坐在尸体上,血泊中,却恍若不觉。一些军卒,把城头上的江夏兵尸体抬起来,从城上扔下去,而后大口喘息。   这一战,真的是太苦了!   只一天的时间,曹军死伤超过四百,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可没有办法,由于风城岭上敌军的礌石和弓箭压制,使得曹军无法拒敌在城外。只能用这种肉搏的方式和对方鏖战。如果不是地形的限制,说不定此时此刻,东关已经被关羽攻破。   也不知道,王双能否及时干掉那支奇兵。   曹朋心里倒是非常好奇,这究竟是何人所献的计谋?   他在下隽这么多天,都没有留意到这么一个藏身之所。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偏偏关羽的人,在一夜之间就发现这么一个好地方,令曹朋完全陷入了被动之中。   人才,这绝对是一个人才!   曹朋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关羽的主意。   以曹朋对关羽的了解,他也不可能想出这样的招数。   那是个极为高傲的家伙,不屑于用阴谋诡计。喜欢硬碰硬,这一点从历史上诸葛亮入川之前,与关羽的交谈便可以看出端倪。   诸葛亮入川时,曾询问关羽:“若曹操来犯荆州,当如何拒敌?”   关羽的回答是:“全力迎战。”   “那若曹操和孙权联手,又当如何应对?”   按照诸葛亮的想法,自然是联吴抗曹。可是关羽的回答,却极为坚决和强硬,“分兵拒之。”   所以,曹朋相信,这个奇兵之计,绝非出自关羽之手。   不过,他今日失败,明天必然会发动更为凶猛的攻击。而东关守军,而今已死伤惨重。最为重要的,这一日鏖战,给大家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今天能够坚守,可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但明天呢?   明天能够继续坚守吗?   曹朋开始想念曹操了……   老家伙,你在西陵休息的已经够久了,是不是该出手了呢?   他后悔自己没有多带一些兵马,以至于现在,有些捉襟见肘。但仔细想想,如果他带太多的兵马,难保会被刘备觉察。所以说,这种事情有利有弊,很难说清楚究竟是好,还是坏。   但愿得,曹军不要在鄂县拖延的太久,否则自己这边,可就真的麻烦了!   关羽倒是小事,重要的,是长沙郡的刘备。   万一被他觉察到情况不妙,必然会出兵救援。甚至有可能罗县的太史慈出兵前来!毕竟,刘备的存在有利于江东的发展。如果失去了刘备的牵制,相信江东方面,也会非常的痛苦。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从城下匆匆上来。   为首之人,正是曹朋副将罗蒙。   这罗蒙是襄阳人,早年间随家人避难西川。但是,在张松出使襄阳的时候,罗蒙随同张松一起返回襄阳。见荆州地方安宁,罗蒙便决定留在老家。后来得张松的推荐,曹朋征辟罗蒙为军中长史,随军听令。   罗蒙登上城头,快步来到曹朋的面前。   “大都督,军师让我通知你,东关桥已经安排妥当,你可以随时弃守东关,撤往东关桥。”   “准备好了?”   “正是!”   曹朋喜出望外,用力一掌拍击在女墙上。   法正安排好了,那么接下来,他所要承受的压力,也将大大减轻……   关羽,尔授首之日,业不远矣! 第676章 殇(四)   风城顶守卫森严。   王双率领近二百名闇士悄然入山,还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下对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亮以后,江夏兵再次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击。   而风城顶上的礌石轰击,也没有停息。这就说明,王双没有得手!否则风城顶的威胁,就应该不复存在。曹朋也很清楚,对手既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数,又岂能没有防备?王双等闇士的安危,曹朋倒是不太担心。对于这支史上第一支丛林特战队的战斗力,曹朋还是非常放心。   问题在于,他快要撑不住了!   一个晌午的时间,下隽曹军死伤超过二百,比昨日的情况更加严重。   如果继续在东关坚持,势必造成更大的伤亡。江夏兵今天的攻击,较之昨日更加凶猛。想必关羽也知道,没拖延一日,就会增加一倍的危险。曹军主力随时可能突破鄂县防线,直逼下隽。如果他不能在曹军主力抵达之前攻克下隽,那么数千兵马,就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所以,关羽几乎是不计伤亡的进行攻击。   凭借着风城顶的压制,江夏兵可以迅速逼近下隽城墙……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令下隽东关岌岌可危。江夏兵死伤惨重,但是曹军的伤亡,同样惊人。到正午时分,几乎达到了一比一的伤亡数字。   曹朋知道,继续坚守东关,已失去了意义。   江夏兵再次发动了攻击,出人意料的,是风城顶的压制,却突然间消失了……   曹朋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这很有可能是王双等人已经得手,只是来得晚了一些,曹朋已经决定,撤出东关。   原本打算在东关坚守两日,但而今,只守了一天半。   关羽真的是疯了……   这家伙为了夺取东关,至少损失了一千多人。可是看他的样子,却丝毫没有气馁,一副誓要攻取下隽的架势。   “恒若,准备弃守东关。”   由于寇封战死,文武重伤。   所以如今跟随曹朋守御东关的副将,便是罗蒙。   “回大都督,儿郎们已经准备妥当。”   曹朋点点头,颇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已经被鲜血浸透的东关城墙,内心里轻轻叹息一声,下令全军撤退。   昨天,东关城头有守军千余人。   而现在,撤离东关的曹军将士,不过三百余人。   可以说,这一天半的时间里,曹军的伤亡之惨重,触目惊心。但也正是这一天半的时间,使得法正可以从容布置,在下隽城中,设下了第二道防线。曹朋相信,凭借东关桥,至少可以在坚守两至三天。   ……   所谓东关桥防线,其实就是以隽水为分界,在东关桥上设下埋伏。   在这里,就必须要介绍一下下隽城的整体地势。先前说过,下隽建立在暇心畈。畈,亦指洼地。地势相对低凹,想要冲击下隽,就必须要先冲入凹地,而后才可以发动有效攻击……   而下隽整座县城的地势,却又是西高东低。   从东关入城,至隽水,有一条大约三十度倾斜的斜坡。当初建城的时候,为方便通行,所以在东关大街上用碎石铺筑成路,可以并行三辆马车。说起来,这东关大街,也算是非常宽敞。   这也是从东关到西关,唯一的一条通路。   隽水上架设了一座坚固的石桥,连接隽水两岸。   以前,由于担心洪涝的问题,所以下隽主要是在西岸开发,而东岸也就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贫民区。   为了保证下隽之战的胜利,曹朋下令,将整个东关的建筑全部推倒,使之变成了一片难以行走的废墟。同时,又留下了东关大街,作为唯一枢纽。那些居住在东关的百姓,全部撤离至西岸,让整个东岸,变成了一块空旷的无人区。   经过法正数日赶工,东关桥防线,已经趋于完善。   大批从东岸拆除的土石,堆积在东关桥桥头,形成了一道约半人多高的马墙。   站在桥头,可以鸟瞰整个东岸。江夏兵的一举一动,也都尽入眼帘。趁着江夏兵休整之际,曹朋率领曹军退出东关,直奔东关桥。   而在东关桥西岸,一杆大纛迎风飘扬。   大纛上书:都督荆南,横野将军。正中央一个斗大的‘曹’字,确是掐金边,走银线,在阳光下闪烁光芒。   曹军,严阵以待。   当曹朋和罗蒙带着人抵达东关桥的时候,法正带着刘聪,迎上前来。   “辛苦大都督。”   曹朋一笑,“言何辛苦,本份而已。”   说着话,他扭头对罗蒙道:“恒若,带着兄弟们下去好生歇息,东关一战,儿郎们确是辛苦。”   “喏!”   只有亲身经历了东关血战,才知道那里的战斗,是何等惨烈悲壮。   罗蒙方经历半日厮杀,已是精疲力竭。听到曹朋吩咐,也不推辞,连忙带着人,过桥而去。   “情况如何。”   “回大都督,一切已准备妥当。”   曹朋正色道:“孝直,我等需在此坚守至少两日,告诉兄弟们,务必坚持,我当亲自督战。”   说实话,曹朋此时也疲惫不堪。   然则身为主将,他却不能休息,必须要坐镇中军。   所谓中军,就设立在东关桥西岸。一旦东岸防线告破,他就要直面江夏兵的冲击,可算得上是危险之至。但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坚持。与法正商议片刻,正当他准备巡视军营时,忽听东关方向,鼓声隆隆。紧跟着传来轰鸣巨响,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传入耳中。   曹朋脸色一变:东关城破!   原以为,关羽会休整一下,哪知道这家伙竟然这么着急,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开始攻击。   “大都督……”   “我累了,要去睡觉。   天黑之前,这里一切交由孝直负责。”   这个时候,曹朋表现的越是轻松,曹军将士就越是安心。   法正微微一笑,“大都督只管歇息,有法正在,绝不容贼人扰大都督好梦。”   “如此,就拜托孝直。”   曹朋颔首,转身离去,直奔中军大帐。   喊杀声越来越近,可是曹朋却显得无比平静,神色中透着几分安详。一路走过来,曹军将士看到曹朋那份惬意轻松的模样,也不由得随之心安。走进中军大帐后,曹朋将身上染血的衣袍脱下,换了一件干爽蝉衣,命人将大帐帐帘挑起,而他则高卧榻上,酣然入梦了……   那份安详自若,那份气度,也使得曹军顿时士气大振。   站在中军大帐外面,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里面安然入睡的曹朋。又有什么,能比这种姿态,更能安抚军心?   喊杀声越来越响,但曹朋却恍若未闻。   他是真的累了!   一头栽倒在榻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而在东关桥头,法正身着皮甲,手扶宝剑,亲自督战。   眼见江夏兵出现在长街尽头,法正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扭头,对刘聪道:“孟明,准备好了?”   “只等军师号令。”   法正点点头,一摆手,就见从桥西头推过来两辆梭形冲车。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这地面上有四条凹进地面的轨道,一直延绵至长街尽头。冲车之上,填满了碎石断木,显得极为沉重。而在冲车周围,则包裹黑布。那上面,泼洒了桐油,两个彪形大汉手持火把,站在冲车后方。   东关内,关羽催马入城。   风城顶上突然失去了礌石压制,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然而,东关告破,风城顶的作用已经失去。关羽分的清楚轻重!他知道,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攻克下隽,而后整顿兵马,并派人向刘备求援。风城顶的马谡虽是个人才,可是相比之下,却比不得当前军务。所以,关羽没有理睬风城顶的变故,而是率部直接冲进了下隽城内。   一入城,关羽顿时懵了!   从他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东关桥上筑起的马墙。   很明显,曹军并不准备就此放弃,而是要坚守下隽。   好毒辣的曹家小儿……这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   关羽咬牙切齿,低声咒骂。曹朋这一手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楚……我可以让出城关,但是我会凭借整座城池和你周旋。只要你关羽一天不能把下隽全部占领,我就要拖住你一日。   纵马登上东关城头,关羽驻足,举目眺望。   好开阔的视野!   整个东岸,犹如一片废墟。   残垣断壁,粗木巨石可谓是犬牙交错。如果想要从废墟上发动冲锋,就必须要遭遇曹军凶猛的弓箭袭击。道路崎岖坎坷,若发动攻击,势必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而这里,风城顶已无法造成压制和威胁。同样的招数,于东关有效,可是在下隽城中,却无法产生效果。   “君侯,这当如何是好?”   有亲随上前询问。   关羽一咬牙,“给我冲……若不能攻下东关桥,渡过隽水,我们依然是死路一条。”   “喏!”   江夏兵此时的士气不错。   刚攻克了东关,正是志得意满,气焰嚣张的时候。所以当关羽一声令下后,江夏兵立刻发动了凶猛的攻击。废墟之上,有盾兵在前,掩护前进;而在东关大街上,江夏兵把临时制作的简陋挡箭牌推在前面,向东关桥缓缓推进。刹那间,东关桥头,万箭齐发……站在东关城头,可以清楚的听到那弓弦如一的声响……铮!嗡……一排利矢冲天而起,飞射而来。   好在盾牌手在前,可以阻挡箭矢袭击。   同时,关羽下令,命弓箭手还击,掩护兵马推进。   双方一阵斗箭,就听那箭矢破空,发出咻咻声响。一声声惨叫,夹杂在那箭矢的历啸声中,令人不寒而栗。   江夏兵的弓箭手,占居人数的优势。   而曹军的弓箭手,则凭借地形……双方你来我往,缠斗不止。而江夏兵则不断逼近东关桥,在距离东关桥头还有四百余步的时候,法正突然拔剑,厉声喝道:“冲车,给我推过来……”   两个彪形大汉,举着火把点燃冲车上的引火物。   刹那间,冲车之上,烈焰腾腾。十个人推着一辆冲车,从桥西头开始推行,速度越来越快,眼见着到了桥东头,军卒猛然松手,那冲车沿着凹陷在地上的轨道,沿着倾斜的长街,呼啸着就冲了下去。正是因为那一段距离的推动,使得冲车的速度,达到了一个极致。巨大的惯性,使那梭形冲车夹带千钧之力呼啸而来。冲在最前面,推着挡箭车的军卒不由得一怔。   可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冲车就到了跟前。   江夏兵卒的眼中,就见一团巨大的火球呼啸而来。   梭形车头,凶狠的将挡箭车撞击粉碎,而后势无可挡的继续冲击。   一名江夏兵躲闪不及,被冲车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身体正面出现了一个极为明显的凹陷痕迹。   摔落地面之后,那江夏兵口吐鲜血,顿时气绝身亡。   而其他的江夏兵,则连忙闪躲。可是冲车车头上三排倒钩,却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倒钩凶狠的从军卒身体上划过,把江夏兵拦腰斩为两段。与此同时,有一些江夏兵闪躲不及,被倒钩拖着往长街尽头滑行。倒钩撕裂了衣甲,撕裂的肌腱,当惯性消失,冲车轰隆一声倒地之时,那江夏兵已被拖得血肉模糊,恍若一堆烂肉。长街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血印子。让那些正准备冲锋的江夏兵,看得是目瞪口呆,面色惨白,一时间竟再也不敢发动冲锋。   烈焰熊熊,冲车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关羽带着人来到阵前,看到地面上的冲车残迹,面颊抽搐不停。   他一眼认出,这冲车是出自诸葛亮之手。当时关羽张飞他们还笑话说,这玩意华而不实,当不得大用。可没想到,居然产生了如此威力。两辆冲车撞碎了数座挡箭牌,更使得十几名军卒,惨死于长街上。自己亲手所造的武器,却成了己方的追魂贴。关羽,又怎能不怒。   举目抬头,向东关桥头凝视。   却见桥上曹军,没有任何动静。   打退了江夏兵的攻击,他们好像丝毫不觉兴奋,静悄悄的,令人心悸……   这,必将是一场恶战!   其惨烈程度,恐怕尤胜昨日东关之战。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关羽倒不介意好生和曹军过招。可问题是,他现在真的没有时间了……   原以为攻破东关,这场战斗已经结束。   哪晓得东关虽然攻破,可是真正的恶战,方才开始!   关羽凤目圆睁,拔刀厉声喊喝:“儿郎们,而今危急之时,更当奋勇争先,杀出一条血路……给我进攻!”   江夏兵在经过了短暂的混乱之后,齐声呐喊,再次冲向东关桥头。   东关桥上,曹军凭借马墙的掩护,不断予以还击。在这块长仅止两里的长街上,喊杀声震天,战鼓声隆隆。   双方你来我往,鏖战不休。   关羽接连发动了五六次攻击,却迟迟不见效果。   心中陡然间大怒,他命人取来重甲,劈在身上。手持双刀,健步如飞,眨眼间便冲到了最前方。   主将亲自上阵,江夏兵顿时气势如虹。   法正虎目圆睁,大声呼喊。   刚才江夏兵的进攻,已连放出三十辆冲车……对江夏兵造成了巨大伤亡的同时,也让法正暗自担心。   如今,关羽亲自出阵,却非同寻常。   按道理说,法正应该立刻通知曹朋。   可是,他已经向曹朋保证过,绝不去扰曹朋清梦。而今夕阳西下,距离天黑尚早,怎能惊扰主将。   法正大声吼道:“冲车,给我推过来。”   两辆冲车呼啸而来,顺着轨道送出。不过这一次,法正是下了血本……他连续下令,在短短时间里,接连送出十辆冲车。两排冲车,每排五辆,相互连接,烈焰熊熊。就好像两头火龙般呼啸而来,令江夏兵卒,顿时惊慌失措。关羽大吼一声,跳步侧身,闪过了第一辆冲车。手中长刀探出,狠狠斩在那冲车上。夹带着千钧巨力的冲车随之轰然倒塌,横在长街中央。可是第二辆,第三辆……冲车接踵而至,凶狠的撞在那倒塌的冲车之上。那惊人的撞击,所产生的巨大气流,即便是关羽也有些承受不住。他连忙闪身跳起来,躲避飞溅的碎石……   与此同时,从东关桥头上射来了如雨飞蝗。   关羽手舞双刀,怒喝连连。   可是,当数百支利矢全都对准他一个人的时候,关羽即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防护得当。   而那被撞击粉碎的冲车,在地面上残留了一地碎石和燃烧的草木。   关羽在躲避箭矢的同时,还要小心脚下。   这一个不留神,便被一支利箭射中。关羽闷哼一声,险些栽倒在地上……也幸亏是身披重甲,否则必然被箭雨射成了刺猬。本想要一鼓作气,冲上东关。可是接连受阻,关羽也清楚,事不可违。   当下,他缓缓向后退去。   而东关桥头,两辆冲车再次放出,迫使得关羽不得不狼狈而走,险些被冲车上的倒钩挂住。   退回长街尽头,关羽仍有一种惊魂未定的感受。   看着东关桥上那面迎风飘扬的大纛,他一咬牙,再次下令冲锋……   “传我命令,三军轮流攻击。   我就不信,他们手里能有多少冲车……只要那冲车告罄,东关桥守御,形同虚设。儿郎们,随我冲。”   关羽在喘息一口气之后,再次一马当先,冲上了长街。   江夏兵齐声呐喊,紧随关羽而上。   “这家伙疯了!”   法正大惊失色。   “弓箭手,给我放箭!”   正如关羽所言,你手里有多少冲车?   只要我有所准备,你冲车的威胁,可以将至最低。而且,我会不断压缩你冲车冲击的距离,只要距离缩短,那么你冲车的威力,也将会随之减少。没错,我这样做是会造成巨大伤亡。   但伤亡再大,也好过全军覆没。   关羽破釜沉舟,让法正着实感到头疼。   “这家伙疯了,这家伙他娘的疯了……”   “他不是疯了……而是觉察到了冲车的弱点。他这是用人命来缩短冲车的攻击距离,我却是小觑了这位汉寿亭侯。”   就在法正连连呼喝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说话。   法正忙扭头看去,只见曹朋在文武和罗蒙的护卫下,走上东关桥。   “大都督……”   “孝直,休要多言,这不是你的过错。”   曹朋微微一笑,“狗急了跳墙,人急了拼命……这位关将军而今,就如同那被逼急了的疯狗,不顾一切。他这选择,倒也没什么错误,只是若没有冷酷心肠,恐怕也做不出这等决定。   这家伙,的确是不愧当今将魁元。”   “那……”   “他要消耗咱们的冲车,那就陪着他疯。”   曹朋突然一咬牙,厉声道:“他关云长不害怕,可是我就不信,他江夏兵,个个都是关云长。”   法正拱手应命,数量冲车再次推出。   负责运送推车的军卒,也是气喘吁吁。好在,身边还有人可以替换。当他们感到体力不足的时候,立刻有人上前,把他们接替下来。   天,渐渐的暗下来。   夜幕笼罩下隽,却见下隽城中,灯火通明。   亮子油松点燃,把个下隽东岸,照映的如同白昼……   正如曹朋所言,这世上只有一个关云长。江夏兵在反复冲锋过后,死伤已超过千人之数!   巨大的伤亡,令江夏兵也为之心惊肉跳,慌乱不已。   东关桥上,曹军同样有死伤,但相比之下,这一场恶战对曹军而言,远不似东关之战那般惨烈。   渐渐的,江夏兵开始驻足不前。   关羽接连又发动了两次亡命攻击,把距离缩短了近一里之多。   也就是这一里道路,却倒下了足足千人,把这一里长街,染成一片血色。   关羽气喘吁吁,也有些承受不住。   有扈从上前劝说:“君侯,儿郎们快顶不住了……再这样冲锋,只怕不等咱们攻下东关桥,自家就要溃败。当务之急,先稳一下阵脚才是。还有,风城顶上,马主簿久无消息,也许打探一番。若马主簿在,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办法。咱们还有时间,且休息一晚,来日再战。”   关羽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再打下去,徒增伤亡。   他抬头,向东关桥头看去。   只见东关桥上,灯火通明。   一股熟悉的身影,就昂首立于桥上。   关羽凤目微合,眼中透出浓浓的杀机。   片刻后,他突然刀指桥头,厉声喝道:“曹家小贼,某誓杀汝。”   声音洪亮,在夜空中回荡。   却听东关桥头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二将军,朋大好人头在此,若想杀我,何不前来……”   关羽闻听,咬牙切齿。   可是他更清楚,再强攻下去,未必能有结果。   他深吸一口气,恨恨顿足,心有不甘的吩咐道:“传令,收兵。”   此时,天将人定! 第677章 绝境   原本,曹朋信心满满,能够凭借下隽,阻挡关羽十天。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小觑了关羽,或者说小觑了关羽的疯狂。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大约两个个时辰左右,关羽下令,挑灯夜战,继续攻击东关桥。丑时,夜色深沉。东关桥下,喊杀声震天,江夏兵向东关桥发动决死猛攻,一副破釜沉舟,誓要将东关桥攻下的亡命架势。   关羽不得不拼!   风城顶上,狼藉一片。   尸身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之中。   马谡不知去向,而风城顶上的军械,更被损毁殆尽。   “将入夜,也不知道曹军从何处登山,突然就出现在风城顶上。马主簿匆忙应战,可是那些曹军却极为凶狠,恐怕是曹军精锐。风城顶上的兄弟,几乎被屠杀殆尽,末将看到马主簿在乱战中,被一名曹军将领生擒活捉……末将虽有心救援,然则曹军太过凶悍。将我等击溃之后,他就迅速撤离,遁入风城岭中。末将曾派人前去追击,但派出人手,无一人返回。”   一名从风城顶败退下来的军司马,向关羽哭诉。   若在平时,关羽二话不说,会立刻派人救援。然则现在,他已经没有精力在顾及马谡的死活。   事实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关羽感到万分紧张。   马谡被俘虏,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必须要加快速度,攻克东关桥。   虽付出了千人性命,但也不重要……此时此刻,关羽已经不去想凭借下隽阻拦曹军的步伐。   他要做的,是尽快带着人冲破东关桥防线,与刘备汇合一处。   所以,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后,关羽再次向东关桥发动攻击。江夏兵更组成敢死队,在关羽的指挥下,疯狂攻击东关桥,令得东关桥上的曹军,压力倍增,甚至隐隐有抵挡不住的迹象。   一里,五百米。   对于冲车而言,其冲撞距离越短,威力也就越小。   天将亮时,东关桥已发出近两百辆冲车,死伤也多达五百余人。   曹朋虽然依旧表现的极为冷静,但内心的紧张感,却越来越强烈。一天一夜,才不过一天一夜!   关羽用千余人,就几乎要耗尽了曹军的冲车。   看眼前架势,关羽不会善罢甘休。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唯有猛攻才有出路。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江夏兵渐渐发现了冲车的弱点,更把目光投注于地面上的凹槽轨道,开始着手破坏。   幸好,还有四百余米的凹槽轨道。   否则的话,曹军的压力,必然更加巨大……   卯时已经过去,江夏兵的攻势,随之放缓,重新进行休整。   曹朋的嘴唇干裂出血,喉咙沙哑,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刘聪递过来了一个水袋,曹朋拔掉了塞子,咕咚咕咚就是一顿牛饮,总算是缓解了嗓子眼里的干渴。他喘了口气,走到东关桥头的马墙边上。那座临时修建的马墙,此时也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几乎再也无法起到遮挡藏身的作用。   “大都督,冲车已经不多了!”   “还有多少?”   “九十七辆……”   刘聪立刻报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让曹朋不由得为之蹙眉。   九十七辆,这才一天一夜……如果按照这种消耗的速度,估计用不到正午,冲车就将用完。   而江夏兵不断向前推进,使得冲车的威力,大大减弱。   原本,一辆冲车至少能干掉几十人。可现在,一辆冲车下去,也仅仅能干掉几人而已,威力大不如先前。这种情况下,想要坚持并不容易。也不知道,曹操那边进境如何,是否已经渡江?   想到这里,曹朋在心里叹了口气。   沉吟片刻后,他吩咐刘聪:“请孝直过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法正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东关桥头。   最初,法正指挥战斗。不过随着曹朋接手,法正便开始掌管后勤,保证辎重调运。也是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法正看上去憔悴无比。他来到曹朋跟前,脸上也带着苦涩的笑容,拱手行礼。   “儿郎们士气如何?”   “士气尚可,不过大量死伤,也着实让一些人心惧。”   “我们手里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东关桥头,约八百人……公子,实在不行的话,从西关抽调吧。   如果东关桥失守,西关也就失去了守御的意义。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索性破釜沉舟,和关羽决一死战。反正刘备现在也不可能派出援兵,守御西关的意义,其实并不是太大。咱们的军械和辎重很充足,但是兵力却明显匮乏。如果不抽调西关守军,恐怕很难在坚持下去。”   曹朋手中,共三千二百人。   下隽降卒倒是还有八百,却不堪重用。   那些人,在这种惨烈的战斗面前,根本不可能坚持下去。如果调至东关桥,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会冲乱己方阵营。所以,下隽之战从一开始,曹朋就不允许那些降卒上阵。   他命廖中叔侄,从八百降卒里抽调出三百健卒,负责维持下隽西岸民居的治安。   此前,他率部在东关守御,有一千兵马。鏖战一天半,死伤六成以上。剩下的兵马,一时间难以派上用场,还需好生调整;而东关桥守军,也有一千,如今同样死伤在两成以上。   这还是赖东关桥的地势,以及梭形冲车的威力。   随之江夏兵越来越靠近东关桥,地势的优势将渐渐减少,而梭形冲车的威力,也将慢慢减弱。   肉搏,不可避免的将再次发生。   单凭八百人守御东关桥,着实有些兵力薄弱。   法正的话,很有道理……这个时候,无需再顾虑什么西关安危。东关桥失守,整个下隽也就无险可守。   沉吟片刻,曹朋下定了决心。   “命廖中接掌西关,将西关兵马,全部抽调过来。   武库开启,所有人配以弓矢和长刀……一旦冲车失去作用,必然就是惨烈肉搏……告诉儿郎们,再坚持一下,援军很快就会抵达。这时候,咱们也唯有死战,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援军,在何处?   曹朋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事到如今,只能这么说,否则士气必将低落。   要给曹军将士一个希望,要不然就难以坚持。法正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站在东关桥头,曹朋鸟瞰长街尽头,那面赤红大纛。   汉寿亭侯,关?   不管怎么说,今天总要有一人死在这里。   不是你关羽,便是我曹朋!   想到这里,曹朋下意识握紧刀柄。他深吸一口气,转身下令:“命弓箭手全部集中在东关桥西岸,听候命令。”   “喏!”   文武领命而去。   他内腑伤势尚未痊愈,也无法参战。   但出身将门,指挥方面倒也算不得什么问题。   把弓箭手交给文武指挥,曹朋也能够放心……   “大都督,咱们能顶住吗?”   罗蒙心里面,还是有一些忐忑。毕竟,他还不是那个历史上做到郡太守的罗蒙,而今不过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下隽一战,是他生平第一次参战,也是他长这么大,见到最为惨烈的一战。   面对疯狂的江夏兵,罗蒙心里有些没底儿。   曹朋回身看了他一眼,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容:“一群土鸡瓦狗,能奈我何?”   就是这一句话,让罗蒙陡然增添了无数信心。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反正看到曹朋那灿烂的笑容,就感觉心安许多。他用力点点头,不再赘言,转身离去。曹朋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轻声一叹。   说实话,罗蒙、文武,皆有将才。   若能过了眼前这一道坎儿,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但是,能不能撑过去呢?曹朋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现在也是忐忑不安,只是在表面上,他必须要做出一副坚强的模样。   老曹,你的援兵,究竟何时能够抵达?   这援兵若是再不出现,我可真就要顶不住了……   ……   按照曹朋的估计,他至少能撑到天黑。   两天一夜的鏖战过去,想必关羽也将到极限。到时候,他必然会收兵休整,曹朋也能获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是,曹朋随即发现,他还是低估了关羽的疯狂。   在经过短暂休整后,关羽持续向东关桥进行攻击。   而这一次,关羽更使用了抛石机等远程攻击手段。攻击的目标,并非东关桥,而是长街的地面。   一块块巨大的礌石,夹带着凶猛的力量轰鸣倾泻。   几十块礌石轰在地面,砸的火星乱窜。本来极为坚固的长街,被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坑洞。许多地方出现了裂痕,连带着冲车所使用的凹槽轨道,也随之被毁。近辰时,冲车完全失去了效用。轨道凹槽被破坏,冲车的威力,也再难产生用处。当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礌石轰击结束后,关羽下令,全军出击。数千名江夏兵呼号着蜂拥而上,沿着破碎的长街,向东关桥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与此同时,曹朋下令,所有人退至东关桥桥西。   弓箭手仰天抛射,箭矢呼啸窜起,如同雨点般纷落。   冲在最前面的江夏兵,被飞来的箭矢射中,纷纷倒在血泊中。然则在他们身后,更多兵卒涌来,越过一具具尸体,冲上了东关桥东。   “放箭!”   文武嘶声吼叫。   一排排利矢离弦射出,朝着踏上桥头的江夏兵射去。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去瞄准,只要向前射,就一定能射中目标。   长约三百步左右的东关桥上,刹那间喊杀声四起。江夏兵悍不畏死,面对如雨飞蝗全然不惧,蜂拥而上。   关羽更身披重甲,手舞双刀,拨打雕翎,冲在最前面。   箭矢射来,被他纷纷磕挡。眼见着距离桥西头越来越近,曹军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曹朋突然一把扯下头上的三叉束发金冠,一手执盾,一手持刀,健步如飞腾空而起。只见他垫步跃上马墙,纵身扑出。手中长刀翻飞舞动,口中更发出一连串暴戾的咆哮之声……   “兄弟们,决一死战,就是现在。”   说话间,他腾空而起,轮刀劈斩。一名江夏兵举枪相迎,却被曹朋一刀将长枪斩断,顺势一拉,把那江夏兵开膛破肚。旋即,他闪身冲入乱军之中,脚踩天罡,身形闪动,错步而上。盾牌护着身体,钢刀横抹推动。就好像一头下山的猛虎,杀入敌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兄弟们,给我上!”   罗蒙也按耐不住心头热血,纵身扑出。   桥西头,曹军弓箭手齐声呐喊,把手中的弓弩扔到一旁,挥刀而上。   刹那间,双方便展开了肉搏。江夏兵的人数占居优势,奈何这东关桥的面积就那么大,几百人涌入其中,立刻把个东关桥填的满满当当。其他人想要冲上去,就变得十分困难,只能在东关桥两侧观战。   有一些江夏兵,发现隽水水流虽深,却不算湍急。   于是纵身跳进隽水,朝着河对岸就游过来。   文武发现了这种情况,连忙指挥兵卒,朝着河中放箭。只是,已经形成乱战局面,文武的命令,很难得到统一执行。不少军卒匆忙拿起弓弩,可是却无法造成有效的伤害……即便如此,江夏兵还是死伤不少。隽水变成了血色,河水滔滔,泛着血泡子,一路向南流淌去。   很快的,江夏兵便登上了西岸。   刘聪怒目圆睁,挥剑而上。却不想被一名江夏兵挺矛刺击,一下子被刺杀于西岸……   鲜血,染红了隽水,也染红了西岸。   越来越多的江夏兵向西岸游来,局面对曹军而言,也变得越发的紧张。   东关桥上,罗蒙披头散发,浑身浴血。   他已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杀了多少敌人,身上更是伤痕累累,手脚发软。可是江夏兵却不见少,仍源源不断而来。罗蒙双眸通红,口中连连怒吼。忽然间,耳听一声如雷巨吼,一名红脸大将冲到了罗蒙跟前。那大将手持双刀,照头就劈。罗蒙举刀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响,罗蒙将那大将的刀崩开,身形却连连倒退,虎口迸裂。没等他站稳身形,那红脸大汉旋身而动。刀光一闪,罗蒙瞪大了眼睛,手中长刀当啷一声落地,仰面朝廷的便倒在血泊中。   在他胸口,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刀口。   血雾喷射,在阳光的照映下,变得格外动人……   “恒若!”   曹朋一旁看到,不由得大声呼喊。   他认得那红脸大汉,正是关羽关云长。原本想要冲过去救援,但是却被几名江夏兵拦阻,生生被挡住了脚步。等他杀出重围,罗蒙已经被关羽斩杀。此时,曹朋距离关羽,不过十几步而已。两人目光相触,关羽也好,曹朋也罢,眼中都流露出骇人的杀机……   “小贼,哪里走。”   曹朋面颊抽搐两下,突然爆吼一声:“关羽,拿命来!”   两个人同时起步,朝着对方冲过去。   只见那关羽身形陡然拔起,一刀在前,一刀在后,一式泰山压顶,朝着曹朋便扑来。而曹朋也毫无惧色,摆刀相应。手中盾牌高举,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刀盾交击,关羽凶猛的攻势随之一顿,而曹朋则噔噔噔连退三步,手臂发麻。手中的盾牌,也被关羽斩裂……他倒吸一口凉气,暗叫一声,真不愧是这三国将魁元。一直以来,曹朋自认武艺不俗。可现在看,他比之关羽,似乎仍逊色半筹。   虎目圆睁,曹朋大吼一声,双手握刀,猱身而上。   关羽则踏步上前,两人瞬间便战在一处,刀云翻滚,刀光闪烁。三口刀交击,不断产生出惊人的罡气,逼得四周军卒,连连后退。这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曹朋和关羽都使出了全身的本领,战在一起,誓要将对方斩杀。你来我往,眨眼间就斗了十余个回合,仍不分胜负。   关羽和曹朋,有杀子之仇。   可是在这一刻,也禁不住暗自称赞。   此子武艺高强,少有人能敌。至少当年我在他这个年纪,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本领……   可惜了,当年三弟若是能收敛脾气,不去劫掠他的粮草,说不得哥哥能将此人招揽过来,成为臂助。   不过,赞赏归赞赏。   刘备和曹朋之间的矛盾,从当年下邳城外,曹朋刀劈辕门大纛那一刻开始,就变得无法调和。   两人立场不同,所以也就没有缓和余地。   更不要说,关羽和曹朋之间的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十几个回合过去,关羽刀势猛然一变,刀刀相连,变得越发凶猛。双刀犹如疾风暴雨,劈斩向曹朋,挑、斩、抹、圈、刺……招招皆奔曹朋要害。而曹朋也抖擞精神,见招拆招。刀来刀往,眨眼间又是十几个回合,曹朋渐渐抵挡不住。   突然间,只听关羽一声大好,一刀崩开曹朋的长刀。   他比曹朋高,手臂也比曹朋长……崩开曹朋手中长刀之后,左手刀猛然间踏步探臂而出,噗的一声,刀口直刺如曹朋肩膀,顺着曹朋的肩窝,一下子就没入肉里。只疼的曹朋大叫一声,气势随之一泄。不过,曹朋此时也发了狠劲儿,单刀顺势一环,反手劈斩,铛的一声,将关羽的左手刀,斩为两段。   曹朋手里的长刀,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也是曹汲早年间打造出来的宝刀,锋利无比……   砍断了关羽的大刀之后,他踉跄后退。   一名江夏兵挺矛刺来,却见曹朋蓬的一把攫住枪杆,单刀顺势一推,将那江夏兵斩为两段。   与此同时,关羽踏步而上,双手轮刀向曹朋砍来。   曹朋身后便是东关桥的栏杆,根本无法闪躲。他猛然把手中单刀丢掉,身体一矮,就地一滚,就到了关羽跟前,手中长矛狠狠的刺出,一下子便刺穿了关羽的大腿。关羽身披重铠,闪躲不及……疼的他大叫一声,反手一刀劈落。而此时,曹朋一个懒驴打滚,已滚到了一旁。   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杆长枪,曹朋拄枪半跪地上,大口喘息。   关羽则一刀将腿上的长枪砍断,可是曹朋这一枪,贯穿了他的大腿。虽未伤到骨头,却也让他行动不变。   “小贼,好本事。”   自出世以来,关羽大小征战不下百余次,却从未似今日这般狼狈。   不管他对曹朋有多么仇恨,可是内心里,还是非常赞赏。   曹朋也是喘息不止,听到关羽称赞,突然间有一种莫名的骄傲涌上心头,“二将军,你也不愧将魁元。”   “小贼,而今你大势已去,你我虽然有深仇大恨,但看在你一身本事,我给你一个痛快……”   说着话,关羽一咬牙,便站起身来。   就在他准备举步走向曹朋的一刹那,忽听东关外,传来一身鬼哭狼嚎声。   “曹军追上来了!”   “虎痴,是那虎痴追上来了……”   “啊?”   关羽闻听,大吃一惊。   不过,他顾不得向身后看,猛然咬牙便扑向曹朋。   就在他这一恍惚的刹那,曹朋突然间一个懒驴打滚,向后滚出数步距离。在滚动的一刹那,他顺势从斜胯麂皮兜囊中出去两枚铁流星,二话不说,照准关羽就打。关羽舞刀磕挡,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曹朋已被法正带人上前,抢了回去。眼见着到了嘴边的肥肉没了,关羽顿时大怒。他想要继续追杀曹朋,却不想,一队曹军从东关外,呼号着便冲进城中。   这些曹军清一色大刀木盾,杀入城后,如入无人之境。   为首一员大将,正是虎痴许褚。   在他身后,两员小将紧紧跟随,一个手持双铁戟,一个挥舞大砍刀。   “阿福,休要惊慌,我们来了!”   曹军,终于追上了关羽……   ……   说起来,曹军能追上来,还真要多亏了张郃。   张郃在得到蔡瑁水军帮助后,轻而易举渡过江水。不过他并未强攻鄂县,而是派人入城,游说廖化。所派之人,乃中卢名士蒯兰。这蒯兰是蒯越族侄,素有名声。同时,和廖化有同乡之谊,在廖化投刘备之前,关系不错。而今蒯兰在曹军,出任长史一职,为张郃助手。   他入城游说廖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廖化听闻刘琦已经战死,而关羽撤往下隽,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于是三思之后,廖化举城献降。曹军占领了鄂县后,张郃就立刻提醒许褚徐晃二人,“曹都督奉命偷袭下隽,手中必定兵力不足。关羽恰似那囚笼中猛虎,见下隽失守,必然亡命攻击。   到时候,大都督面临的压力,必然巨大。   我欲即刻起兵追击,以免大都督遭遇不测……”   许褚闻听,顿时急了,“阿福与我儿有八拜之交,情同手足。   如今他身陷险地,我这个做叔父的,又岂能见死不救?鄂县方降,尚需整治。你也知道,我并不善此道,不如我与功名追击关羽,俊乂留守鄂县,让文则出兵,攻取下雉,你看如何?”   张郃本欲亲自前往救援,也可以和曹朋拉近一下关系。   可许褚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办法反驳。于是,只好答应下来,同时派人前往西陵,通知曹操。   许褚和徐晃二人,兵分两路,轻装简行,日夜兼程。   等他们抵达下隽的时候,战事正值最为惨烈之际。如果许褚晚一步来,曹朋说不定就要以身殉国。见下隽危急,许褚也顾不得等待徐晃汇合,领着典满和许仪二人,便发起了攻击。   由于下隽东部,而今如同废墟,不适合马战。   许褚干脆命部曲全部下马,步战驰援曹朋。这一支人马加入战团,立刻令战局发生了巨大变化。   江夏兵打到现在,说实话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们之所以还能坚持,完全是凭着一口气撑着。可是当曹军追兵抵达的时候,这些江夏兵,立刻绝望了!   打了三天,死伤无数……   到头来还是被曹军追上。   再打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不少人直接就丢弃了兵器,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休要杀我,我投降,我投降。”   曹军如同一群猛虎,从这些降兵身边冲过去,全不理睬。许褚一马当先,虎目圆睁,大刀翻飞舞动,只杀得江夏兵溃不成军。   “君侯,速走!”   关羽见此情况,还想硬拼。   可是身边扈从,却拉着他逃走。   这时候,还打个什么?赶快杀出重围要紧。   正面冲锋?   没看到江夏兵已溃不成军,如何冲锋?那西岸的曹军,得知援兵抵达的一刹那,发出了一阵阵欢呼声,顿时奋勇争先,士气暴涨。曹朋靠在桥头的一根栏杆上,脸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一名医护兵上前为他疗伤,包扎。   曹朋却强忍着疼痛,朝着法正和文武厉声喊道:“孝直,反攻,给我反攻,休要走了那关云长。”   不用曹朋吩咐,法正和文武也知道该怎么做。   西岸曹军呐喊着冲过东关桥,关羽带着人节节败退,一路直推到东关城头。   曹军蜂拥而至,将东关城头死死包围。   这时候,典满和许仪也冲到了东关桥上,看到曹朋那狼狈的模样,两人连忙上前将他搀扶。   “阿福,尚好否?”   “你们他娘的再晚来一个时辰,就等着给老子收尸吧。”   在经历了一场惨烈死战后,曹朋突然爆发,破口大骂。   典满和许仪讪讪道:“此事也怪不得我们,是那蔡瑁太过无能。攻占沙羡之后,一路磨磨蹭蹭……我们攻下鄂县,便赶来下隽。阿福,你也莫要怪我们,等回去了,我定要那蔡德珪好看。”   尼玛,蔡瑁!   曹朋勃然大怒:你他妈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关羽何在?”   “关云长退守东关城头,父亲已率部将他围困。”   曹朋闻听,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疲乏,对典满许仪道:“走,让我们去送二将军一程吧……” 第678章 开府仪同三司   关羽看上去有些疲惫。   与先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相比,俨然两人。此刻,他靠坐在城墙上,可以直接看到驰道下曹军动向。   一名军医,为他拔出腿上的断矛。   曹朋那一击,贯穿了他的大腿。虽然关羽砍掉了大部分,但仍有近三尺长的断矛在体内留存。军医小心翼翼的拔出,鲜血顺着伤口往外喷溅。而关羽那张如同重枣般的面庞,此刻却是惨白如纸。但他仍就显得神情自若,好像根本没有感觉疼痛。只有搀扶他的小校,可以感受到关羽紧握着他手臂的那只大手,是何等用力,直若要把他的胳膊给捏碎了一样……   “君侯,好了!”   军医拔出了断矛,又为关羽止住血,包扎妥当。   关羽点点头,猛然开口道:“扶我起来。”   说话间,就见驰道尽头出现了一个青年,在他人搀扶下,缓缓而来。   关羽的亲军,立刻露出警惕之色。因为他们都能认出,来人赫然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曹都督。   “二将军,朋特来拜会。”   曹朋的声音嘶哑,带着几分虚弱。   关羽洪声道:“请。”   他站直了身子,尽量不使自己露出软弱之态。   而曹朋则在典满和许仪的搀扶下,缓缓走上了驰道。   “曹朋,莫非要来劝降?”   曹朋一笑,“非也,实送二将军上路。”   关羽丹凤眼一眯,眼中闪过一抹森冷眸光。但旋即,他又笑了,“大都督,你果然是聪明人。   若你敢劝降关某,关某就立刻把你赶下城去。”   “二将军忠义,天下人皆知。   江夏之战,非战之罪,实大势所趋。将军在此情况下,仍不惜一切,要返回长沙与刘备汇合,确是忠义之人。也许千年后,世人当牢记将军之名,为天下英雄之楷模,某焉能劝降?”   说实话,这一世的关羽,远不似历史上关羽那般声名响亮。   他没有斩颜良诛文丑,也没有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不过,这并不能阻止曹朋对关羽的敬重。为对手时,曹朋会不惜一切手段来对付关羽。而今大战结束,也就无需再使手段。曹朋和关羽,一个在驰道之上,另一个在驰道尽头,默默相视良久,谁也没有开口。   半晌后,曹朋突然拱手一揖,“二将军,好走。”   “小贼,来世某必取你人头。”   曹朋笑了,“今生朋亦非将军对手。”   “小贼,保重。”   关羽脸上,闪现出一抹笑容,拱手与曹朋道别。   二爷少有笑容,给人一种威严感受。但此时笑了,让曹朋觉得,关羽还颇有人性化的一面。   毕竟后世流传的关二爷,神性太重。   二爷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有人的喜怒哀乐,有人的七情六欲。   前世幼年,曹朋对二爷无比崇拜;然而长大后,看到过各种对二爷的评论。比如说他好色,比如说他虚情假意。可实际上,哪个英雄不好色?那只是人类本能……之所以让人产生厌恶,只是因为曾经把他想的太过美好。当一个人从神坛上走下来时,总会被他人指责……   曹朋在典满和许仪的搀扶下离去。   关羽手拄长刀,目送曹朋背影远走……   片刻后,只听城下战鼓声隆隆响起。许褚下令,向城头攻击!原本,他还想要生擒活捉关羽,可是在曹朋劝说之后,许褚改变了主意。这是个忠义之人,断然不可能归降,更不会被生擒活捉。与其让他屈辱活着,倒不如让他壮烈战死,才算不负二爷后世武圣人之名。   曹军,朝着东关城头发动了攻击。   而曹朋却全然不理,在典满许仪两人搀扶下,向东关桥方向行去……   身后,喊杀声震天。   不时有凄厉的惨叫声传入耳中。   只不过这喊杀声持续的并不太长久,当曹朋走上东关桥的时候,喊杀声突然止息。曹朋身体一颤,猛然停下了脚步。但他却没有回头,而是怔怔立于东关桥上,仰望苍穹,久久不语。   “二哥!”   “嗯?”   “送我回汉寿吧。”   “啊?”   “下隽战事已经结束,江夏之战大局已定。   刘备已无力反击,江东孙权,想必也该有所决断,太史慈他们,差不多也是时候该退走了……   荆南战事,已没有悬念。   我想回汉寿好生休养,待过些时候,返回许都。”   “回许都?”   典满和许仪,有些无法理解曹朋此时的心情。   曹朋笑了笑道:“我累了!”   自出掌南阳郡,至今已有两载余。在这两年里,曹朋可谓费尽了心神,从未有一日安神过。   比之当初在河西郡,此次征伐荆楚,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心神。   是的,他真累了!   这两年来,他有过辉煌战绩,也痛失无数部曲。   南阳之战时,有傅肜等人战死;而此次下隽之战,更失去了寇封、罗蒙、刘聪三名部下。虽说这三人跟随曹朋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这感情上,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他不知道,接下去的战斗,还会失去什么。可他已经承受不起这些痛苦,与其这样,倒不如还是痛快撒手。   再说了,荀彧曾对他说过:凡事做七分足矣。   荆楚之战,曹朋做的已经够多了……如果再去争取功劳,只怕早晚会有功高震主的危险。   曹操对他宠信,却不代表,会对他一直容忍。   等曹操无法忍受曹朋的功勋时,怕也就是两人反目之日。   曹朋,实在不想和曹操反目。与其这样,倒不如早早离去。至于荆南之战,且由曹操负责。   毕竟曹操自征伐荆楚以来,除了在江夏小小的施展拳脚外,几乎没有出彩的地方。   荆南之战,将是曹操向惊人宣扬勇武之时。这种风头,曹朋断然不会去抢,否则必有祸事。   典满和许仪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答应了曹朋的要求。   建安十三年三月,江夏之战结束。   从战事开启,到战事结束,耗时不过一月。此一战,曹操尽取江夏十五县之地,兵锋直逼荆南。   而江东孙权,也不禁为曹军战力所震慑。   曹军不向江东用兵,也就使得孙权水军之利,难以施展。   在这种情况下,孙权命周瑜为大都督,统领江东水军,坐镇柴桑。同时,孙权又下令,向彭泽集结兵马,以防止曹军偷袭。在军事上安排妥当之后,孙权开始了外交上的手段。西陵县告破之后,孙权立刻命张纮为使者,率使团过江出访荆州。此前,一直是曹操在主动谋求外交和谈,而孙权一直表现的不冷不热。但随着江夏战事的结束,孙权不得不改变态度。   此次出使,孙权主动提出了尽快联姻的想法,并愿意将孙绍送往许都。   可是没有想到,他前脚刚派出使团,后脚就得到了消息:孙绍母子离开了富春祖宅,下落不明。   孙权闻听,顿时大惊。   他连忙派人前往富春调查。同时又命人追赶使团,将求亲对象,改孙绍为孙朗。孙朗,是孙权幼子,字早安,为吴国太所生,年方双十。孙绍失踪,自然需要有人接替。若不然婚事说成,这新郎官却不见人,不免会令曹操不满。至少在目前,孙权还没有勇气,去激怒曹操。   孙朗年纪比孙绍大一些,但似乎比之孙绍更加合适。   毕竟,曹操和孙坚是一辈人,而孙绍和曹操的女儿,明显差了一辈儿。孙朗倒算是子侄辈儿,配上曹操的女儿,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合适。反正是政治婚姻,孙绍也好,孙朗也罢,于孙权和曹操而言,并无太大的区别。问题是,这孙绍母子究竟跑去了何处?而今又在何方?   孙权心里,不免对周瑜多了几分提防。   在他看来,整个江东最可能帮助孙绍的人,便是周瑜。   周瑜而今为水军大都督,执掌江东水军,权势惊人……而周瑜和孙策是至交好友,更是连襟。这种情况下,周瑜帮助孙绍,似乎也在常理之中。孙权暗自心惊,他担心在孙绍逃走的背后,隐藏着更多的内幕。也正因此,孙权开始变得多疑起来,脾气也随之变得更加暴虐。   建安十三年三月,是一个美好的季节。   然则在这个月,刘琦战死,江夏告破,关羽在下隽自尽。   在曹朋的劝说下,许褚没有割下关羽的首级,而是命人将关羽父子的尸体,送往临湘刘备手中。   刘备得知关羽战死的消息后,痛哭失声。   若不是马良等人拼死阻拦,只怕刘备就会立刻集结兵马,征伐下隽。   可即便如此,刘备虽然没有出兵,也全军戴孝。他和张飞一同,在泊罗江畔,迎接关羽父子棺椁。   建安十三年四月,关羽父子葬于湘江畔。   同月,曹操发出悼文,祭奠关羽,并下令休战,命荀彧率部退回沅南,不得继续攻击益阳。   随着战事的结束,荆南迎来了一段短暂和平。   诸葛亮从江东匆匆返回长沙郡,与刘备商讨应对之策。   此次江东之行,诸葛亮基本上算是失败了!虽说周瑜鲁肃诸葛瑾等人同意联刘抗曹,但是由于曹操的克制,使得江东上下并未统一意见。不过,孙权表示,愿意扶持刘备,抗击曹操。   并提出,他会命人牵制江夏兵马,并给予刘备辎重粮草,使其招兵买马。   刘备很无奈,却也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结果。同时,从西川也传来了消息,巴郡太守严颜撤兵,刘璋愿意资助刘备,并承诺与刘备三千兵马,助其抗击曹操。据细作传来的消息,西川而今情形有些糟糕。物价飞涨,物资虽然丰富,但比之早先,却明显出现了不足现象。   特别是川南地区,南蛮蠢蠢欲动。   而张鲁在汉中,对益州同样虎视眈眈……   此种情况,可谓内忧外患。刘璋能资助刘备三千兵马,也算是够意思了……毕竟他内部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又不敢触怒曹操,自然有所收敛。刘备很失望,不过还是派马良出使西川,前往成都道谢。刘璋表示:若荆南不可居,愿请刘备前往西川,至少能给他一个容身之所。   刘备,感激涕零!   建安十三年四月,曹朋率部,返回汉寿。   下隽一战,曹朋损失惨重。寇封三人战死且不说,三千健卒返回汉寿时,不过一千出头。   而曹朋精心打造的闇士,也死伤数十人。   这个损失,尤胜两千兵马,令曹朋颇感可惜。   收获就是,他俘虏了马谡。   对马谡,曹朋没有太多好感。历史上街亭之战的擅作主张,使得诸葛亮挥泪斩杀……一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一个赵括式的人物。可法正却以为,马谡此人饱读兵书,精通谋略。下隽之战,连法正都没有发现风城顶的奥妙,却被马谡觉察。这个人,至少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幕僚,拾遗补缺,也能称得上是一个帮手。能不能用好马谡,就要看曹朋自己的本领!   曹朋觉得,法正所言也有道理。   事实上,马谡在历史上除了街亭之战外,倒也做的不算太差。   街亭之战的失利,固然有马谡自作聪明的原因在里面,但诸葛亮识人不明,用人不当,也不能不追究。刘备弥留之际,曾对诸葛亮说过,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事实也证明,刘备看人的眼光,比诸葛亮强上百倍。只不过,诸葛亮后期过度信任马谡,才使得马谡背负千古骂名。   没有不能用的贤良,只有不会用人的主公!   曹朋思忖一下,便决定找个机会,劝说马谡归降……   不过当务之急,他还是要先返回汉寿。身上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不复太大的问题。可是许褚却不太放心,让典满许仪二人,领虎卫军千人,随行护送曹朋,也算是许褚一番心意。   本来,要返回汉寿,必要通过江东兵马驻扎区域。   但由于洞庭水战,江东水军损失惨重,也使得杜畿的船只,可以横行洞庭湖,更能够进入泊罗江。   事到如今,大局已定。   太史慈也知道,再为难曹朋,意义不大。   与其这样,倒不如送个人情……于是,太史慈下令,命徐盛收拢江东水军船只,不得阻挠曹军通行。就这样,杜畿率水军顺利接到了曹朋,而后又沿泊罗江返回洞庭,直抵汉寿城。   ……   江夏,西陵县。   郭嘉行色匆匆,直接就闯入了中军大帐。   曹操占领西陵之后,并未进驻西陵,而是在城外扎营。随后,他任庞山民为江夏太守,进一步稳定了荆襄士人之心。庞山民而今在武陵郡,协助曹朋做事。故而命令虽然发出,可是却无法马上就任。曹操决定,暂驻扎西陵,说是稳定江夏局势,其实更多的,是为震慑江东。   郭嘉进入大帐时,曹操正在和董昭等人商议事情。   根据而今局势,荆楚之地平定指日可待。然则,在江夏之战中,荆州水军,也就是蔡瑁的表现,让曹操极为不满。正是因为蔡瑁的拖延,才使得下隽遭遇惨烈战斗。如果不是张郃献计,许褚徐晃及时抵达下隽,说不定曹朋就要战死于东关桥,而关羽也将突围,与刘备汇合。   各种迹象表明,蔡瑁并非水军合适人选。   随着荆楚之地渐趋平稳,曹操下定决心,趁此机会罢免蔡瑁。   可是,由何人接替蔡瑁出掌水军?始终是一个难以作出决断的问题……   杜畿表现不错,荀彧也在书信中,赞赏有加。而他又是出自曹朋门下,所以无需担心忠诚。   问题是,杜畿能力不错,资历尚浅。   他能统帅两万水军在洞庭湖站稳脚跟,说穿了还是曹朋在他背后支持。   一个没有太多战功,资历平平的人,一下子接掌水军?就算是曹朋赞同,恐怕也无法服众。   毕竟,曹操手下够资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就在曹操和众人争执不下的时候,郭嘉跑了进来。   闻听曹操等人的问题之后,郭嘉却笑了,“我当是什么事情,原来只是这个问题……嘉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此人为一郡太守,战功显赫,颇有威望。而且是水上出身,精通水战。只不过这些年来,他多在陆上,所以无人觉察。若此人为水军大都督,确是最合适人选。”   曹操一听,顿时愣住了!   怎么我手下有这等人物,我却不知晓?   “奉孝所言,何人?”   “便是合肥太守,甘宁甘兴霸。”   “甘宁?”   曹操当然知道甘宁是谁!   当年,还是他从曹朋手中把甘宁讨要出来,转眼八载,甘宁南征北战,的确是建立了不少功勋。   由于甘宁出身曹朋门下,甚得曹朋支持。   所以在军中威望不弱,勿论曹仁曹洪,还是夏侯惇夏侯渊,和他关系都非常密切。于禁臧霸,这几年和甘宁配合的也非常默契。在合肥三载,甘宁和江东大小战事进行了几十次,胜多负少。   郭嘉笑道:“兴霸早年在巴郡,便有锦帆美名。   濡须口,他和周仓配合默契,数次击溃江东水军,经验丰富。若此人接掌水军,就算是荆州人,也会赞同。”   “你说兴霸能力出众,适合出掌水军,我没有意见。   可是荆州水军由蔡瑁执掌,冒然撤了蔡瑁职务,荆州世族又怎可能同意?我倒觉得,不太靠谱。”   董昭立刻反驳,似有些不太赞成。   郭嘉笑道:“甘宁祖籍荆州,也算是半个荆州人。   最重要的是,他曾为友学门下,而且甚得友学丈人所重。当年正是黄老先生把兴霸送到友学身边,而黄老先生,乃荆州名士。其威望远胜蒯越蒯良,几与庞德公齐名,乃荆襄名士之翘楚人物。况乎黄老先生亦出身名门,江夏黄氏之地位,远胜襄阳蔡氏。只要黄老先生肯出面,则荆州士人必无话可说。我听人说,老先生而今在荥阳浮戏山中讲学!丞相可下令,善待江夏黄氏族人,命人修缮黄氏祖祠。到时候请老先生回乡祭祖,也就能大功告成。”   众人闻听,不由得连连点头,表示赞赏。   曹操手指郭嘉笑道:“还是奉孝机敏,一下子就想到这般主意,果然不负鬼才之名。”   董昭或许还有些不服气,可也不好再反驳。   毕竟,郭嘉的这个主意从目前而言,最为适合。况且这里面还牵扯到了曹朋……董昭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和曹朋反目。他和曹家关系不错,更不要说,家里还有曹朋福纸楼的股份。   若恼了曹朋,才得不偿失。   当下,董昭也点头道:“甘兴霸,确是合适人选。”   “既然如此,那就有公仁来安排此事。   荆州水军之事,不可以再拖延下去,至多六月,必须解决。至于黄公那边,我会派人说项,想必问题不大。   好了,今日就散了吧。   诸公好生安排,过两日张纮率使团抵达,少不得要有一番唇枪舌剑,还需大家尽力才好。”   “我等必尽心竭力。”   董昭等人退出了中军大帐,郭嘉却没有离去。   曹操问道:“奉孝,有什么事吗?”   “文和来信,许都有变。”   “啊?”   曹操大吃一惊,忙示意郭嘉把书信呈上。   曹操进驻许都之后,便使贾诩坐镇许都,监察事务。   荀彧由于受曹朋的邀请,从许都赶到了荆州,所以许都大小事务,便由贾诩执掌。   郭嘉把书信呈上,而后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曹操认认真真,将书信看完之后,脸上露出一丝冷意。   “此事,可当真?”   “理应不会有差……文和做事,素来谨慎。阿福不也说过,此人算无遗策,想来不会有错误。   而且,我也听人说,近来伏完和临沂侯有些活跃,行动颇为频繁。   若不加以留意,只怕早晚酿成大祸。荆州之战一时还无法结束,丞相还需早作决定,以免后患。”   “奉孝之意……”   “文若而今不在许都,正可动手。”   “你知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在想,何人出面为好?”   郭嘉露出犹豫之色,低头沉吟。   半晌后,他决然抬头,沉声道:“此事,当请廷尉出面,全权负责。   只是,需有一个强力之人,才能震慑局面。嘉以为,此人非阿福莫属……我听说,他在下隽受伤,正好可让他返还养伤。说起来,这两年他也够操持,让他回去,也可以和家人相聚。”   曹操却沉默了!   “真的要阿福吗?”   “非他莫属。”   “他而今何在?”   “据说,已返回汉寿。”   “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下……”曹操显得有些犹豫,半晌后轻声道:“且先迎接江东使团,而后做决断。”   “喏!”   “阿福那边,你最好派人走一趟。   下隽一战,他损失惨重。我听说,他身边四名亲卫牙将,战死三人……估计他心情也不会太好。那孩子是个感性之人,平日里虽则坚强,确是个重感情的人。战死三人,需妥善安排,其家人更要好生安置,莫冷了将士们的心。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一些好酒,取三十瓿,送往汉寿。   传我命令,加友学后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郭嘉一怔,旋即明白了曹操的心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曹操已经同意了他的建议……   东汉的将军,有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和前、后、左、右将军的封号。其中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在三公之下,九卿之上;而前后左右将军,则位在九卿之下。原本,这将军位并非常治,但在东汉中期以来,太后临朝称制,外戚多以大将军之争,与太傅三公,并称五府。此后,将军皆可开府,可专门设置幕僚。   曹朋原来的横野将军号,属杂号将军。   战时设置,无战事则取消。   虽然曹朋一直有幕府存在,但终究没有正式编制。   而现在,曹操加曹朋后将军,令其开府仪同三司,也就等于曹朋的幕僚,有了正式编制。   按照规矩,将军开府,府属有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中郎两人,掾属二十九人,令史御属三十一人。而且,将军以本号领军,有常备部曲、校尉。曹操自开丞相府,尚无一人获得开府之权力。后将军虽说是在九卿之下,但权力甚大。刘备身为皇亲国戚,也只是左将军,尚在后将军之下。可以说,曹操给曹朋开府之权,在某种程度上,也表明了曹朋在丞相府的地位。   可代价呢?   郭嘉心中苦笑:但愿阿福知道后,莫责怪我才是!   ……   初夏来临,荆南气温陡增。   白天烈日炎炎,入夜细雨靡靡,令天气变得潮湿闷热。许多习惯了北方天气的人,颇有些不太习惯。   曹朋也是一样,待在都督府养伤,却感觉极为难受。   荆南战事暂时停止,也为武陵迎来了一段平静的岁月。   赖恭派人前来拜访曹朋,告知庞山民即将出任江夏太守之事。对此,曹朋早有准备,所以并未感到惊讶。   伤口渐渐愈合,但要完全愈合,还需时日。   关羽刺伤曹朋的那一刀,比曹朋伤关羽那一枪更狠。   在某种程度上,伤了经络。华佗来到汉寿为曹朋诊断后,警告曹朋:三个月内不得与人动手,否则必将影响日后生活。所以,曹朋也只能乖乖的听从吩咐,每日在都督府中江阳身体。   荀彧已返回作唐,据说不日将前往江夏。   汉寿无甚事情,大小事宜,皆有法正、张松和蒋琬三人打理,曹朋也乐得一个清闲。   这一日,曹朋约了黄忠,准备出门去泛舟洞庭湖。   却忽有人前来禀报:“太史慈派人前来,说实在湖上设宴,请大都督前往一叙。”   曹朋顿时愣住了!   太史慈请我赴宴,又是何意?   “可说明,什么时候?”   “三日后,洞庭湖上。”   曹朋一蹙眉头,不由得有些迟疑。   他和太史慈没有任何交情,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不过,曹朋倒是挺佩服此人,毕竟也是他前世,极为敬重和喜爱的一员大将。江东武臣中,曹朋所喜者不多。孙策一个,太史慈也算一个。相比之下,也许是演义里对周瑜刻意的丑化,让曹朋对周瑜,颇有些不太喜爱。   “请军师和长史前来。”   曹朋想了想,便决定取消今天的计划。   不一会儿的功夫,法正、张松和蒋琬纷纷前来。   曹朋把情况详细说明,而后问道:“太史子义和我素无交情,忽然在湖上设宴,又为哪般呢?”   法正三人,也有些糊涂了!   一般而言,似这种宴请,至少要小有交情方可。但曹朋和太史慈并不认识,所以交情一说,也就无从谈起。双方属于敌对,虽说荆南战事已经平息,但始终是敌我关系。这个时候请曹朋前去,恐怕是别有用心。但究竟是什么原因?法正等人一时间,也猜不出一个端倪。   “大都督执掌荆南战事,位高权重,且不可轻易涉险。”   蒋琬对太史慈不算了解,自然反对。   而张松却道:“也不尽然,正因大都督位高权重,不可以轻易拒绝,以免被太史慈讥笑讽刺。”   “是面子大,还是性命重要?”   “大都督为丞相在荆州之代表人物,自然面子重要。”   “难道为了面子,连性命也不顾?”   “哈,依我看,那太史子义未必有这种胆量。”   “永年所言不差,可是只因太史慈‘未必’有胆量,就要令大都督涉险,岂不是过于儿戏?”   曹朋和法正还没说话,蒋琬和张松就争执起来。   片刻后,法正开口:“此次太史慈相邀,也未必有恶意。   江东使团即将抵达江夏,想来他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依我看,大都督可以前往赴宴。只是要多加小心,命杜伯侯率部随行……万一太史慈有诡计,也可以护大都督周全。”   “正是,正是……孝直所言,颇有道理。”   蒋琬和张松,立刻停止了争执,点头表示赞成。   可是,曹朋却没有开口。   他沉吟不语,良久后突然大笑。   只见他长身而起,笑道:“孝直所言极是,我料那太史子义,也奈何不得我。   就这么说,告诉太史慈的人,就说三日之后,我必赴宴……且看那太史慈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679章 托妻献子   八百里洞庭,湖光山色,碧波荡漾。   这是极好的一天,阳光明媚,碧空万里无云,也是荆南少有的好天气。   曹朋登上一叶扁舟,朝着洞庭湖驶去。湖岸上,法正等人忧心忡忡,可是却又无法阻止曹朋。   此去赴宴,曹朋只带王双一人。   如此惊人决断,也使得法正等人心惊肉跳。   “大都督怎可孤身前往?”   “有何不可?”   “那太史慈万一有诈,岂不是很危险?”   曹朋回答说:“太史子义,君子也!他既然专程相邀,想来也是有事商议。我此去,断无危险,无需担心。若你们担心,可令杜伯侯率船队出寨,随时可以支援,我一人去,已足够。”   法正等人劝说多时,也无法改变曹朋的决定。   就这样,曹朋带着王双直奔君山方向。大约距离水寨八十里左右,就看到一艘楼船停泊在湖中央。   楼船上,旌旗飘扬。   上书‘建昌,太史’四个大字。   这建昌,是太史慈的官位。而今他官拜建昌都尉,故而也有人称呼太史慈为太史建昌。此时,楼船上的江东兵马,也发现了曹朋的踪迹。太史慈亲自到甲板上迎接,不过当他看到只有曹朋一人时,也不禁一怔。   “父亲,那曹朋只一人,正可趁机将他……”   “住口!”   太史慈大怒,斥责道:“我今日宴请曹都督,不过是仰慕其人。   他信我,所以才孤身前来,我又怎能背信弃义?此种事情,非大丈夫所为,元复休要再言。”   说话的少年,名叫太史亨,表字元复。   他是太史慈的儿子,年十五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此次太史慈来到罗县,太史亨随军而来,听候调遣。他得太史慈真传,尤其擅长水战,是江东二代弟子当中的翘楚人物。   太史亨面红耳赤,默默退下。   太史慈却突然道:“元复,除了一应婢女,所有人都给我下船,后退三十里。”   “啊?”   “曹朋孤身前来,而我这边却带着兵马,岂不是弱了气势?”   太史亨有点担心,但也知道,太史慈属于那种一旦拿定了主意,断然不会轻易改变的人。无奈之下,太史亨只得应命,忙把船上的军卒召集起来,迅速撤离,登上小船后撤了三十里。   与此同时,曹朋也来到了楼船下。   有人送下舷梯,他迈步登上了楼船。   就见船上虽旌旗林立,却无一兵一卒。几十个美婢,恭恭敬敬在楼船上侯立。当曹朋登上楼船的时候,美婢纷纷行礼。   一个身高大约在180公分左右的男子,站在甲板上。   只见此人,年约四旬上下,生的面如粉玉,颌下一部美髯。   “曹都督。”   “太史将军?”   曹朋和太史慈,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不由得都感到有些吃惊。   太史慈感叹曹朋的年轻……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似自己在曹朋现在这个年纪,还在四处游历。可是,曹朋已经成为天下闻名的名士,更是督镇一方的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而曹朋呢,却感慨太史慈儒雅之气。   乍看上去,他不像武将,更似一个饱学之士。   谁又能想到,这个人在十几年前,单人独骑应战孙策,大战神亭岭下,从此威名远扬呢?   太史慈和曹朋,对彼此的感官都不差。   特别是见到船上没有兵卒,曹朋立刻明白了其中奥妙。   “曹都督,酒宴已经摆好,请上座。”   泛舟洞庭湖,所用食材,也都是洞庭湖的特产。很快的,鱼虾摆放案前,更有美酒奉上。   一旁美婢,走向丝竹管乐。   歌声在湖面上回荡,久久不息……   “曹都督,而今荆南战事已经平靖,慈不日也将退守柴桑。”   “那就预祝太史将军,鹏程万里!”   太史慈没有拐弯抹角,直问曹朋道:“今日慈冒昧相邀,实为两件事情。一来,请教都督,周泰可否释回?”   而今周泰,依旧是曹朋的阶下囚,被看押在汉寿城中。   这家伙就好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软硬不吃。曹朋呢,倒也没有为难周泰,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可是周泰每顿必醉,喝醉了就破口大骂,骂曹操、骂曹朋,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一开始,曹朋还想招揽此人。   可看这样子,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于是,曹朋索性不再理睬周泰。反正到最后,是杀还是放,由曹操决断,和曹朋没有关系。   “周幼平在汉寿,可是没有半点委屈。   倒是我和荀侍中,快要被他骂惨了……至于是否能释回,非我可以决断。这件事情,需要丞相做主。而今吴侯使团已经抵达西陵,想必会与丞相商议此事。若丞相同意放人,我二话不说,绝不会阻拦;但是如果丞相不同意,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可以保证,绝不会让周幼平受半点委屈。但最终的结果,还要看张长史和我家丞相商议结果,还请子义宽恕则个。”   太史慈,沉默了!   曹朋说的合情合理,没有半点毛病。   没错,曹朋当年曾私纵吕布家人,那是因为吕布的家人,待他有恩。   周泰和曹朋没有半点关系,而且相互敌对。这种事情,的确不是曹朋可以做主,他倒也不是推脱之言。   “丞相,要取江东吗?”   “啊?”   曹朋一怔,愕然抬头,向太史慈看去。   太史慈微微一笑,“而今丞相虽与吴侯亲善,可是这一战,却在所难免。   这个结果,你清楚,我也清楚,大家都明白……而今曹丞相迟迟不用兵,是因为水军不堪大用;而吴侯迟迟不肯渡江而战,也是因为步军无法与丞相在陆上争锋。丞相也好,吴侯也罢,早晚必有一战。这一山不容二虎,江山从来都是属于一人……到时候,必有恶战。”   曹朋笑了!   目光灼灼,他看着太史慈,半晌后突然道:“子义欲除我而后快乎?”   太史慈一怔,旋即仰天大笑。   “我若取你性命,必在两军阵前。   宵小手段,慈尚不屑为之。不过,今日你我在此把酒言欢,来日若对垒两军阵前,某必不手下留情。”   “若如此,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曹朋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想来你我交手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哦?”   “我要回去了!”   “回哪里?”   “许都!”   曹朋仿佛自言自语,“打打杀杀两载又两载,每日里勾心斗角,终究是有些累了。我孩子自出生,就少和我团聚。此次吴侯使团商议结束,我也准备向丞相请辞,会许都好生休养一段日子。”   “年纪轻轻,何故如此消沉?”   “张弛有度,方是上上之选。”   太史慈和曹朋相视,蓦地大笑起来。   在这一刻,两人虽差着十几岁的年纪,却好像至交好友。   “对了,子义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太史慈脸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   他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起身来到楼船舱门外,恭声道:“嫂嫂,尚香,绍儿……你们出来吧。”   说话间,从船舱中走出几个人。   四女一男,其中还是小女孩儿。那男子,其实不过是个少年,看年纪也就是十二三岁,生的虎头虎脑,颇有几分英武之气。曹朋眼睛一眯,只觉得那少年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出来历。   剩下两个女子,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生的花容月貌,极为美艳。   眉宇间,有一种抑郁之色,令人更感几分怜惜;而她旁边的女子,约二十出头,却是飒爽英姿,颇有大丈夫气。   一身火红的衣裙,衬托出婀娜曲线。   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颇让人感到心动。   这少女,好像也挺面熟。   “子义,这是……”   不等太史慈开口,却听少女道:“小贼,可还记得我吗?”   我和你很熟吗?   居然叫我‘小贼’。   这称呼,而今可是很少有人用。除了关羽敢当面骂他之外,似乎还无人敢在曹朋面前出口。   而少女口中的‘小贼’,和关羽所骂的‘小贼’,似乎又不是一个意思。   带着几分刁蛮,却隐隐有一种熟悉,似乎曾有人这么称呼过他。   “尚香,不得无礼。”   “孙尚香……你这刁蛮娘们儿。”   曹朋听到太史慈的称呼,脑海中灵光一闪,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十年前,与荀衍出使江东,在吴侯府中,所遇到的那个刁蛮少女。几乎是脱口而出,令孙尚香顿时勃然大怒,犹如一头小老虎般,做势就要扑上去。幸好她身边的女子,死死把她拉着,才没有令势态更恶化。   太史慈愕然道:“都督认得尚香。”   “小贼,我说过的,我早晚会找你算账。”   孙尚香咬牙切齿,看着曹朋骂道。   一晃,十余年。   当年那个跟在荀衍身后的小童子,却不想如今已成为盖世的豪杰。   孙尚香至今仍记得,曹朋那时候是如何削了她的面子。每每想起,她总忍不住会咬牙切齿。   可偏偏,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刁蛮小子。   生平第一次被人骂,第一次被人打,第一次被人羞辱……   后来听说,当年那个小童子,其实姓曹,是曹操的族侄。再往后,小贼以三篇蒙文而享誉天下,成为大名鼎鼎的名士。他所做的陋室铭、爱莲说,被许多人传唱。就连周瑜和鲁肃那种性子高傲的人,也是赞不绝口。孙尚香渐渐长大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但每次有人来说亲,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把那小贼拿出来,和对方比较……结果,至今仍小姑独处。   ‘刁蛮娘们儿’!   好难听的话语……   可不知为何,孙尚香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小贼倒是好记性,却还记得本姑娘。   一旁大乔夫人和太史慈,以及孙绍看着两人,有些目瞪口呆。   对于孙尚香和曹朋之间的那一段冲突,很少有人知道。当时除了孙策和荀衍,也没有其他人留意。   孙策死后,这段往事,也就更不为人所知。   看着这刁蛮女子,曹朋忍不住笑了!   “刁蛮丫头,而今还是这么刁蛮,小心嫁不出去。”   “要你管!”   孙尚香的脸,蓦地羞红。   太史慈苦笑道:“没想到都督和尚香认识,倒也少了许多麻烦。   都督,我来为你介绍,此伯符之妻,乔夫人;这是伯符之子,名叫孙绍。她们是伯符和夫人之女,都是伯符的血脉。我今日请都督来,还有一事拜托,就是希望都督,能够照拂她们。”   “啊?”   曹朋顿时懵了!   这可是托妻献子,问题是我和你们有这么好的交情吗?   “我也知道,这样做有些冒昧,可我却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托付。   都督乃君子,有季布之风。所以,只好冒昧相请,希望都督莫怪!至于这其中内情,实一言难尽。若非不得已,慈亦不会麻烦都督。当然,若都督实在是为难,权作慈未曾言语。”   曹朋看了看乔夫人,又看了看孙尚香。   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兄妹三人身上……   其中一女,应该是历史上陆逊的妻子吧。不过现在看上去,好像还没有张开,是个黄毛丫头。   “子义,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史将军,曹都督,不若先坐下说话。”   乔夫人突然开口,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口音,颇为悦耳。   于是,曹朋和太史慈坐下,却把上首位置,交给了乔夫人一家。   事情非常简单!   按照乔夫人的说法,孙权得孙策之命,而登上了吴侯之位。按照当时孙策的遗嘱,待孙权死后,需要还政孙绍。而那时候,孙绍年纪也大了,正是执掌东吴的合适人选。可是孙权却不太愿意,对孙绍极为忌惮。表面上,他对孙策的骨血是非常爱护,还把祖宅让出来……   可问题是,富春偏远,远离江东政治中心。   说是在那里生活,倒不如说是被软禁起来。   曹操欲与孙权联姻,孙权准备把孙绍送去许都当质子。   孙绍也是有性格的人,自然不堪受孙权摆布,于是在孙尚香的帮助下,一行人逃离了富春。   可是离开富春,又能去何处?   按照孙绍的想法,是隐姓埋名,在曹军里效力。   可孙尚香却不同意:你好歹也是江东小霸王之子,怎能从一个小卒坐起?   于是在一番激烈的辩论之后,乔夫人等人决定,先找太史慈。太史慈和孙策极为亲近,而且又掌握兵马,有一定的实权。而太史慈在得知乔夫人一家的想法之后,也认为可行。他很清楚,孙绍留在江东,早晚被孙权弄死。这一点,太史慈清楚,江东群臣,也都是心知肚明。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曹朋能够托付。   于是就有了今天,太史慈邀请曹朋的举动。   曹朋闻听,不禁苦笑。   “子义,你却是给了我一大麻烦。   而今丞相正与吴侯谈判,若吴侯知晓……刁蛮丫头住嘴,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亦敬重伯符,可惜英年早逝。这样吧,既然子义你说了,若夫人你们信得过我,且随我回去。别的我不敢说,但保你一家太平,当无任何问题。至于将来……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而今谁也说不清楚。你们就先随我去都督府住下,待过些时日,和我一同返回荥阳,也能彼此照拂。   刁蛮丫头,如此你可满意?”   孙尚香脸一红,低垂螓首。   太史慈则起身躬身一礼,“都督大义,慈必牢记。”   “却是烦劳都督。”   乔夫人也盈盈一拜。   春衫正薄,露出修长而性感的白皙颈子。随着她盈盈一拜,却可以看到那一抹隐约沟壑。   不负江东二乔之名!   曹朋心中感慨,连忙起身还礼。   ……   太史慈送曹朋返回水寨,与此同时,王双也放出鸣镝。   杜畿驾一艘楼船,缓缓行来。两艘船交触,曹朋让孙尚香等人先行登船,而后与太史慈拱手道别。   对于突然多出来的美艳女子,杜畿心里很奇怪。   不过,他没有询问,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不需要他去过问。   这也是曹朋最为欣赏杜畿的一点。   “伯侯,请夫人她们先进船舱。过一会儿我会先下船,与孝直他们汇合。等我们离开之后,你让王双带着她们,直奔都督府就是……这事情一言难尽,若有机会,我自与你说明白。”   杜畿嘿嘿一笑,“那倒不用。   只是公子,好福气啊……”   看着杜畿那满脸淫笑,曹朋立刻就知道,这厮想歪了。   “你……算了算了,随你怎么想。   记住,这件事不许任何人知道,要小心保密。”   “卑职省得!”   “另外,我听人说,蔡瑁可能要被罢免水军大都督的职务。   至于新任都督的人选,还不是很清楚。我本属意与你,可你资历毕竟太浅,恐怕难以服众。所以估计这一次,你怕是当不得这大都督。不过我会设法,为你保留洞庭湖水军……过些时日,待江东水军撤离,你就率部驻扎城陵矶,三江口。至于这大都督的人选,我一有消息,自会通知。   但在这之前,你要设法给我监视蔡瑁水军动静。   如果那家伙有异动,就配合徐公明,把他干掉……绝不可以令水军,发生什么变故。”   “末将,明白!”   曹朋点点头,走上了甲板。   此时,天将晚,夕阳西下。   太史慈的座船,正缓缓离去,朝着罗县方向行进。   孤帆远影碧山尽!   曹朋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诗词。   对太史慈,他极为欣赏。可是他却不知道,日后是否还有机会,和太史慈似今日这样,开怀畅饮。   历史上,太史慈是什么时候死得?   曹朋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想来,业已不远……   对了,如果罢免了蔡瑁,曹操又会让什么人,统领水军?   ……   回到汉寿之后,曹朋神不知鬼不觉,将乔夫人孙尚香一家接进了都督府。   这都督府的面积很大,安排一家人,倒也是轻而易举。不过,大乔夫人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想想也是,自己丈夫一手打下的江东,而今却不得不背井离乡,投奔敌人的庇护。这换成谁,都会感觉别扭。好在,有孙尚香和孙绍陪伴,大乔夫人倒也不至于,太过于悲伤难过。   是夜,曹朋在府中设下家宴。   “夫人,不知日后,有什么打算?”   大乔夫人回道:“妾身但求安安稳稳,便满足了。   只是绍儿……绍方十三,却要隐姓埋名,实非好事。他从小希望能效仿吴侯,做那开疆扩土的伟业。若是都督方便,请能与绍些照顾。妾身母女,感激不尽……”   “曹阿福,我听说你身边不是有一支牙兵,名叫白驼兵?”   “啊,正是!”   孙尚香倒是不客气,直接唤曹朋乳名。   这让曹朋,颇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又感觉非常亲近。   于是歪着头问道:“怎滴,你想要一头白骆驼吗?”   “可以吗?”   孙尚香的眼睛,蓦地一下子就亮了。   “这有何难,回头我派人告诉广元,让他从西域寻一匹凉山白驼,送你当坐骑。   我告诉你,那凉山白驼在西域可是颇为珍贵,行走如风,速度奇快,而且耐力也非常强……”   孙尚香笑得眼眉儿弯弯,好像弯月一般动人。   她拉着曹朋的袖子,连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就要那凉山白驼。”   一双柔荑温软,少女的体香如兰似麝,令人陶醉。   大乔夫人突然笑了!   “母亲,何故发笑?”   “我在笑你姑姑……在江东时,从不假颜色,原来早有心上人。”   孙绍一怔,“你是说……”   “好了,莫要呱噪。   既然你决定抛开孙家,建立功业。以后跟随都督,可要听话才是,莫再使你那少爷的脾气。”   “嗯!”   孙绍,用力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孙尚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曹阿福,你又欺负我……我刚才问你白驼兵的事情,你怎么突然给我扯到了凉山白驼?”   “是你自己要说的。”   “好吧,那我想绍加入你白驼兵,可不可以?”   曹朋目光向孙绍扫去,孙绍不由自主的一挺胸膛。   这小老虎,倒是颇有乃父之风。当时第一次见他,感觉眼熟,恐怕也是因为他长得与孙策很相像。   “白驼兵,只怕有些难度。”   “为什么?”   “我白驼兵要求很高,必须二十以上,三十以下,方可进入。   孙公子方十三,虽体格健壮,却承当不了白驼兵的日常操练。况且,他现在正是长身体之时,过早从军,与他成长却无好处。我的意思,绍应该先读书,好好习武。待他长大一些,我可以让他随我一起,增加些历练。对了,我有一个外甥,名叫邓艾,与绍同龄。此外伯侯之子杜恕,业已十一,和我弟子蔡迪,而今就读于浮戏山荥阳书院。且让孙公子和他们一起,现在学院就学。待时机成熟,我自会予以安排。不过现在,却真的不是太合适……”   孙绍,有些失望。   可大乔夫人,却不禁眼睛一亮。   荥阳书院虽说刚刚创立,但名声已经传扬开来。   据说里面聚集了一大批当世饱学之士,连江东也有所听闻。   最重要的,是曹朋刚才说的那三个人。一个是曹朋的外甥,一个是曹朋的弟子,还有一个是曹朋心腹爱将之子。岂不是说,孙绍和他们一起,必然会得到曹朋的关照?大乔夫人也是个聪明之人,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来。   “我听闻都督才学过人,乃当世之大儒。   绍自有孤苦,伯符走的早,以至于他未得太多教诲。妾身斗胆相求,让绍拜入都督门下,也可以学的一技防身。”   “这个……”   曹朋有些犹豫。   前世,他挺喜欢孙策。   当然了,对江东二乔,也就久闻大名。   可是收孙绍为弟子,却有些为难。不管怎么说,孙绍是孙策的儿子,更是从孙权手里逃出来。如果被人知晓,恐怕少不得一番麻烦。但是,迎着大乔夫人那似水眸光的哀怨,曹朋实在是不忍拒绝。   “若是公子不嫌弃,此朋之幸。”   “绍,快起来拜师。”   大乔夫人喜出望外,忙拉着孙绍,与曹朋行拜师礼。   乱了,真的是乱了!   蔡文姬的儿子成了自己的弟子也就罢了,而今又多了一个孙绍;对了,还有一个刘琮,这可真是有点混乱。但既然已经答应下来,曹朋自然也不会改口,于是欣然受了孙绍这拜师礼。   ……   建安十三年四月中,张纮率江东使团,抵达西陵县。   庞山民也已经抵达西陵,负责接待张纮一行。随后,曹操在行营之中,设宴招待张纮一行人。   次日,双方开始了一场极为艰苦的谈判和磋商。   孙权要求,曹操让出荆南二郡,也就是零陵和桂阳两郡。这是当初刘备开出的条件,而今刘备已难成气候,孙权却不会把这即将到手的两块地盘,再让出去。可曹操却坚决不肯,他愿意把零陵让给孙权,却又不符合孙权来到利益。毕竟,零陵距离江东,尚隔着一个桂阳。   一连十天,双方争执不停。   最终,还是荀彧提议,同意让出桂阳,但不会交出零陵。   不过,作为补偿,曹操可以让出下雉,允许江东兵马在下雉驻军。虽说下雉只是一个县镇,却是江夏郡的要地。同时对于江东而言,下雉犹如柴桑门户,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能得到下雉,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就这样,张纮派人前往吴郡请示,但基本上达成协议。   之后,曹操表示,愿意释放周泰等江东将领。   但太史慈必须撤出罗县,江东水军也要撤离泊罗渊。   这一点,张纮没有纠缠,非常爽快的应下。毕竟,下隽被曹操占领之后,太史慈所部,如同一支孤军,继续留在罗县,已没有意义……   整整十五天的磋商,双方终于达成了约定。   随后,曹操命曹朋释放周泰,而太史慈所部,必须要五月末,撤离长沙郡。   这次谈判,没有人理会长沙郡的刘备,会是怎样一个态度。事实上,打到了这个地步,刘备已经是山穷水尽。孙权得了桂阳,也能给予刘备一定程度的援助。当然了,这种打算,大家心知肚明,没必要挂在嘴上。   建安十三年五月,曹朋释放周泰。   不过在当天,他就接到了命令,让他马上前往西陵。   荆南战事,由徐晃接手负责,曹朋另有安排。   曹朋有些奇怪,在和徐晃交接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公明,丞相让我去西陵,究竟何事?”   徐晃露出了羡慕之色,笑呵呵道:“自然是好事。”   “好事?”   “嘿嘿,还没有恭喜友学,我听说,此次丞相招你返回,确有重任。不过,不是在荆州,而是要你返回许都。”   “啊?”   虽然曹朋在内心里,早就想要返回许都。   可是曹操主动下令,却让曹朋,多多少少还是感觉有些吃惊。   和徐晃交接完毕之后,曹朋命黄忠和庞德,护送大乔夫人一家人,先去襄阳。本来,曹朋希望二人能够留下来,承担重任。可是黄忠和庞德,还是希望和曹朋一起离开,对于继续留在武陵,没有太大的兴趣。随同曹朋一同撤离的,还有法正、张松和蒋琬三人。魏延被委任副都督,协助徐晃都督荆南战事。而杜畿呢,则继续留在洞庭湖,一方面操演水军,另一方面,监视蔡瑁的动静。   文聘王威,也将留在荆南,协助徐晃,平靖荆南。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当曹朋离开汉寿时,五溪蛮老王沙腾,带着沙摩柯从壶头山匆忙赶来。   而今,五溪蛮已经迁出壶头山,定居山外。   曹朋命人以当地的地势,修建五溪县城,供五溪蛮人居住。   五溪蛮老王拉着曹朋的手,“若非都督,我等山蛮,又怎能沐浴天朝恩泽……都督此次离开,小王极为不舍。都督与我家沙沙,有活命之恩。愿使沙沙跟随都督,牵马缀镫,以示感激。”   让沙摩柯跟着我?   曹朋也是极为意外……   却见沙摩柯从沙腾身后走出,推金山,倒玉柱,匍匐曹朋身前,“请大都督收留。”   沙摩柯也是个高傲的性子。   而今能放下颜面,如此臣服曹朋,想必是经过一番思想争斗。   曹朋向法正等人看去,却见法正张松和蒋琬三人,齐刷刷点头,示意曹朋同意这件事情……   “既然老王如此说,就让沙沙随我走吧。   不用沙沙牵马缀镫,但有曹朋一息在,绝不会让沙沙受半点委屈。他日,我必使沙沙,衣锦还乡。”   老王闻听,大喜!   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结果嘛?   五溪蛮搬出壶头山,从今以后,需要和汉家人一同生活。   如果背后没有一个靠山的话,只怕少不得要受人欺凌……   可是,如果有曹朋支持,五溪蛮人也就可以避免许多麻烦。说不定,还会得到很多照顾。   这可比跟着刘备强百倍!   那刘备虽说给了五溪蛮不少金银,但是却没有让五溪蛮人的生活,有太多实质性的变化。反倒是一开始为敌人的曹朋,在来到荆南半年的时间,开放集市,改善山蛮的生活。那些规章制度,也令山蛮安心不少。曹朋现在要走了,可是他在荆南的威望,却不会有任何减少。   ……   辞别了五溪蛮老王等人,曹朋带着法正和沙摩柯,领三百飞驼兵,直奔西陵县而来。   这一路,风餐露宿,晓行夜宿。   数日后,曹朋风尘仆仆抵达西陵县城外。   可是,曹操居然已经离开西陵,领着荀彧等人,登舟往云梦泽,巡视荆南去了。   “恭喜阿福,贺喜阿福!”   留在西陵负责接待曹朋的,正是郭嘉。   曹朋愕然问道:“喜从何来?”   “呵呵,丞相下令,加阿福后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岂非大喜吗?”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立刻警惕的看着郭嘉,“奉孝大哥,无缘无故给我这么好的待遇,是不是别有目的?”   也就是曹朋,在得了封赏之后,敢说出这样的话。   “叔父这个人我了解,一向是一个甜枣打一巴掌。   我虽立下些许功劳,可是这后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嘿嘿,我害怕,我会承受不起啊。”   法正,在一旁是目瞪口呆。   郭嘉笑眯眯道:“受得起,受得起!   阿福你若受不起,这丞相府里,又有何人能够受得起呢?”   “住口,你这是挑拨我和我丈人他们的关系。”   郭嘉哈哈大笑,而后戛然而止,脸上笑容随即不见,透着一股子凝重之色,“说笑结束,咱们谈正事。   许都而今,不太平。”   “呃?”   郭嘉把情况简单做了一个说明,而后道:“丞相任你为廷尉,加后将军,即刻返回许都,协助文和行事。   这里,有密函一封,你可以在路上拆阅。”   廷尉?   九卿之一……   曹朋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感觉紧张起来。   九卿,可不是普通的职务,而是身处权力中枢。   廷尉执掌天下刑狱,秩中两千石,权柄甚大。而今曹操让他出掌廷尉,恐怕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   “我何时启程?”   “自然越快越好……一应印绶,皆在文和手中。   等你到了许都之后,自会将印绶交付与你。阿福,此事意义非凡,你切莫掉以轻心,需小心行事。”   曹朋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我立刻启程。”   连西陵县县城都没有来得及进入,曹朋便再次动身。   在赶奔襄阳的路上,曹朋心神不宁。当离开江夏郡郡界的时候,他突然勒马停下,从怀中取出书信。   撕开了信奉,取出信瓤。   曹朋打开了书信,脸色却突然大变。   “公子,怎么了?”   曹朋深吸一口气,把那封信递给了法正。   却见雪白一张信纸,没有任何字迹。这就是一张白纸!   法正的脸色,也不由得变了!   “公子……”   “我已明白丞相的意思,此事要做的干干净净,不可以留下漏网之鱼。”   “可是,如果真的这么做,公子的名声……”   曹朋,沉默了!   半晌后,他突然笑了,对法正道:“丞相,不正希望如此?”   法正一怔,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而一旁的沙摩柯,却疑惑的看着两人,猜不出这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事情……不羹……   (卷四完) 卷五 第680章 东不羹   许都,临沂侯府。   刘光负手立于花亭中,看着满目繁花似锦,心情却格外低沉。甚至,可以用绝望来形容……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慢慢踱步走下花亭。   昔日挺拔的身形,而今却显得有些佝偻。   “老爷,伏国丈求见。”   “请他在花厅说话。”   刘光眉毛微微一皱,轻声道了一句。   家人离去,而刘光则径自回到了卧房。刘光的妻子,是临沂人,姓王。在临沂,算不得一个大家族,不过是中等之家。不过,王氏和刘光,却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建安五年,两人在许都成亲,可谓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王氏不算太漂亮,却是一个极为贤淑的女子。   嫁给刘光以来,操持家务,把个临沂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今,王氏为刘光生下两子一女。长子刘沂不过五岁,最小的儿子才刚刚满岁。   刘光走进屋时,就见王氏正在哄小儿子睡觉。   看到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刘光心里顿时生出无尽的柔情。他走到床榻边上坐下,逗弄了一下爱子。而后起身取出一件蝉衣。王氏走上前来,帮着刘光整理衣衫。刘光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任由王氏拾掇。   “爱妻,过两日你带着孩子,回老家吧。”   “啊?”   王氏手一颤,抬起头来,看着刘光,眼中充满了惊异之色。那眸光中,还有一丝丝的恐惧,虽然她尽力在掩饰,可是却止不住,娇柔身躯微微颤抖。   “出事了?”   “嗯!”   刘光咳嗽两声,看着王氏低声道:“伏完成事不足,令事态变得更加严峻。曹操老儿,已经命曹朋不日返回许都,拜廷尉,加后将军,协助贾诩,治理许都。毫无疑问,老贼已经发现了状况,才会派曹朋回来。   伏完,不是曹朋的对手……   我也非他之敌。曹朋挟荆州大胜之功返回,必然气焰熏天!表面上,他是以回许都养伤为名。可实际上,他此次回来,就是为处理我和伏完。”   王氏沉默了!   半晌后,她轻声道:“子羽,何不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   刘光抬起手,轻轻抚摸王氏那乌黑柔顺的长发,而后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我为汉室宗亲,此生无法改变。   我从生下来便姓刘,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为汉室尽忠。而今天子蒙难,正是我尽忠之时。谁都可以离开,偏我不能走。而且,我目标甚大,也走不得……爱妻,听我一言,后日一早离开许都,回老家之后,变卖家产,带着孩子离开临沂,找一处安全居所,好好带大孩子……   去吕汉!   嗯,那里远离中原,曹操无暇顾及。   我听人说,吕汉而今治理不错,你们过去之后,定能在那里安居乐业。”   “可是……”   “爱妻,莫再犹豫。   曹朋如今没有到,所以尚有机会。等曹朋回来,再想走,恐怕就难了。为我带好孩子,好好抚养他们。此生莫要再踏足中原,要远离是非。”   刘光说罢,转过身,站在铜镜前,看了看镜中那模糊的身影。   “伏国丈在花厅等候,我这就过去。   你也好好准备一下,等待我的通知……我刘家血脉能否延续,只在夫人一身。”   “夫君……”   王氏泪如雨下。   不过刘光没有再看她,而是大步走出了卧房。   他直奔花厅而去,脸上又恢复往日的沉冷平静之色。伏完在花厅里,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看到刘光进来,他连忙起身迎上前来,神色慌张。   “子羽,曹朋回来了!”   “嗯,我已经听说了。”   刘光摆手,示意伏完坐下。而后他在主位上的太师椅也坐下来,目光复杂的看着伏完,心中轻轻一叹。伏完忠于汉室,这一点无可置疑。平日里也算是沉冷大度,可偏偏一听到曹朋的名字,就会乱了方寸……   试想一下,倒也正常。   自打伏完和曹朋交锋,从未占据优势。   死了儿子,断了手臂,绝了仕途……曹朋说他心机深沉,可有时候却极为莽撞冲动。但说他是个莽夫,却总是算无遗策,步步连环。这是个无法琢磨的家伙,也弄不清楚,他所为究竟何也?说他淡泊名利,却身居高位;说他贪恋权柄,却可以为一小事,不惜鬼薪服刑,罢官去职。   这是个复杂的家伙,却又极难对付!   想到这里,刘光再次长叹一声。   昔年,他曾希望和曹朋成为朋友。可不想,最终却要生死相见。这算是什么?时也,命也!也许老天让曹朋归宗认祖,就是要对付自己吧。   “国丈,不必惊慌。”   伏完稳定了一下情绪,恶狠狠道:“子羽,该下定决心了。”   “哦?”   “只要咱们现在动手,必令荆楚再乱。   到时候,孙权刘备刘璋定会响应义举,出兵勤王。曹操而今大军在荆州,恐难以脱身。豫州空虚,而河洛兵力不足。只要动手,必能成事。   你我身怀密诏,曹贼岂能不败?”   刘光一蹙眉,心中冷笑:孙权不过守门之犬,刘备而今,惶惶如丧家之犬;至于刘璋,更不可信。那家伙本就是个贪恋小便宜的主儿,胆小怕事,焉能成事?而今曹操兵马虽然被拴在荆州,可是别忘了,河北尚有数十万大军屯扎。那程昱人在冀州,却始终留意许都动静。更不要说许都城里,还有一个贾诩坐镇,想要成事,又谈何容易?伏完太相信刘备这些人,殊不知那刘备孙权,同样野心勃勃,未必好过曹操。   “子羽,我要干掉曹朋。”   就在刘光神游物外之时,伏完突然间起身,恶狠狠说道。   “啊?”   刘光吓了一跳。   “曹朋是曹操心腹,而且地位甚高。   他才二十六岁,便已官至九卿,假以时日,必成大患。干掉他,曹操定然会方寸大乱。而我们在许都,也能获得从容布置的时间……对,干掉他。”   “国丈,三思!”   刘光连忙起身,想要劝说伏完。   可此时此刻,伏完好像进入了一种癫狂状态。   “杀了曹朋,则荆州必乱,而且还会带动整个西北,产生动荡。小贼声望太高,但若死了,对曹操而言,必然是巨大打击。到时候,我们持密诏登高而呼,则天下英雄必纷纷响应。子羽,我想好了,必须杀了曹朋,否则我们必死无疑。”   毫无疑问,曹朋突然间返回许都,给伏完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刘光嘴巴张了张,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没错,杀了曹朋,的确可以给曹操造成一些麻烦。但问题是,曹朋会那么容易,被伏完干掉吗?   至少在刘光看来,这件事……并不容易!   ……   自接到命令,曹朋不敢有迟疑。   他从西陵县抵达襄阳,只停留了两日,便率部离开。随行者,有黄忠庞德沙摩柯,还有法正张松蒋琬。当初,他从许都离开时,身边不过寥寥数人幕僚。但是现在,他的班底再次变得丰满起来。而且身为后将军,曹朋也获得了开府的权力。在襄阳两日,他着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班底,并给每个人,安排了合适的位子。   首先,曹朋任法正,为将军府长史,以张松为将军司马。   蒋琬年纪和资历尚有不足,所以担当从事中郎之职。黄忠庞德为校尉,各领一校兵马,合计四千人。沙摩柯则为牙门将,执掌曹朋亲军。   文武,也随同曹朋前往许都,为将军掾属,牙门副将。   王双则占据了另一个从事中郎的位置,统领闇士……所有人,都得到了封赏,也算是皆大欢喜。当曹朋离开荆州时,其声势已非当年悄然抵达荆州可比。   孙绍在军中,看着那赫赫声势,不由得露出羡慕之色。   曹朋并没有给他委以重任,但从他对孙绍的安排来看,却也是尽心尽力。   大乔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和孙尚香在一辆车中。   “尚香,你真的不回去了吗?”   孙尚香轻轻摇头,“二哥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心中毫无亲情可言。母亲在时,尚可以护我周全。但若母亲不在,天晓得他会把我当成什么?他可以对绍做出这种事情,难保将来不会对我故技重施。他心里,只剩下权柄,再无半点亲情可言。既然离开了,我想我不会再回去。”   大乔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尚香,你喜欢曹都督。”   “啊?”   孙尚香顿时满面通红,“嫂嫂乱说些什么?我又怎可能喜欢那个小贼?”   大乔夫人的脸上,透出一抹古怪笑容。   但旋即,她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也好,曹都督确是人杰,可毕竟已娶妻生子。听说,他家中亮两妻三妾,而且和蔡大家之女,也颇有些……   你若是去了,难免会受委屈。”   “我才不怕!”   孙尚香脱口而出,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嫂嫂……”   她拉着大乔夫人的手,语气中带着嗔怪之意,颇有些像撒娇的小女孩儿。   大乔夫人叹了口气,“其实,当不得大妇也无所谓。   关键是要知道心疼你才好。这件事,我看你最好还是想办法写信给婆婆,请她为你出些主意。曹都督是个好人,若真能和他一起,倒也是一桩美事。尚香,不管你多么要强,始终是一个女人,要学会把握才是。”   大乔夫人也不是孙策的正室,甚至到孙策过世,连个平妻的位子都没得到。   她是过来人,自然清楚孙尚香那小女儿的心事。   孙尚香默默无语,靠着车厢,陷入沉思……   就这样,一行人离开襄阳之后,进入南阳郡治下。而今的南阳郡,似乎更加繁华。少了战争的毁坏,南阳郡开始进入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   南阳郡的底子本来就好,人口又多。   只是在过去年月里,战火不断,才出现了颓废的局势。   可现在,刘备被赶走了,而南阳各大家族,也纷纷臣服于曹操,自然也就稳定下来。一眨眼,从南阳到南郡,已有半年之久。曹朋再次踏足南阳郡,不免心生感慨。在棘阳停留了一日,接见了岑邓两家族长,又在南就聚设立香案,祭奠傅肜。傅龠,而今已成为洞庭水军的校尉,也算是出人头地。可是谁又记得,当年在南就聚拼死阻挡刘备大军的傅肜?   傅肜之子,如今在荥阳生活,也算是了却傅肜心事。   曹朋亲自撰写祭文,为当年南就聚之战而丧生的英灵招魂祈祷……   棘阳令邓芝,前来拜会。   在与他商议一番之后,邓芝决定辞去棘阳令之职,接掌廷尉正一职,随同曹朋一起返回许都。廷尉正,是廷尉之下,第一属官。对于这样一个安排,邓芝自然不会拒绝。毕竟棘阳太小,不足以邓芝施展才华。   只有走到更高的位置,才能得到更大的空间。   曹朋得邓芝同意,自然万分高兴。   将军府的幕僚设置完毕,可是还需要更多的助手。身为廷尉,自然需要处理各种案牍,熟悉律法。在这一点上,曹朋真的不是太擅长。有邓芝相助,可以免去很多的麻烦。这样一个安排,与曹朋和邓芝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在棘阳停留两日,曹朋便动身启程。   他没有去宛县,和南阳太守见面,只是着人将邓芝请辞之事,告之南阳郡。   南阳郡也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为难邓芝……   一来,这邓芝本就是曹朋的人,是他从许都带来南阳;二来,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件事情,得罪了曹朋。毕竟,曹朋在南阳郡的声望,很高!   由于黄月英和夏侯真,已提前返回许都。   所以曹朋也就不需要再无舞阴。在中阳镇又停留一日,参观了新建的祖屋,一行人便踏上了归途。按照曹朋的计划,他们从叶县出南阳郡,进入颍川。   建安十三年五月,曹朋离开南阳,抵达舞阳。   本来,是想要在舞阳休整一下,可没想到贾诩派人送来书信,要求曹朋尽快返回许都。无奈之下,曹朋只好连夜启程,向许都行去。一天一夜的赶路,着实让人辛苦。颍川境内,偏又河道纵横。忽而登舟,忽而骑马,着实把人折腾的不轻。   “公子,在东不羹歇息一晚吧。”   法正见军卒疲惫,一个个有气无力,于是便提出了建议。   不禁是将士们感到疲惫,就连一路坐在车上的乔夫人母女还有孙尚香,也显得有些消受不得。曹朋见大家确实辛苦,也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传我命令,今晚在东不羹宿营。   文武,持我令牌,前往东不羹,告诉东不羹的官员,让他们准备好一应物资。”   “喏!”   文武立刻领命而去,曹朋则督帅兵马,继续行进。   这东不羹,本是古国名。   西周建立时,封嬴姓侯国,后为楚国所灭。   楚灵王为巩固北方领土,便把陈、蔡和东不羹、西不羹扩建为重要的军事大城,为北方边塞。   《左传》记载:楚筑不羹,有东西二城……屯兵以拒中夏,此东城也。   东不羹位于汝水和灰河交界,地势险要。   从军事角度来看,三河环绕,为天然屏障。整个城市,呈三角形,周长5.5公里,建有大坝,以防止水患。河下有深潭,名曰石墓潭。相传是楚平王葬身之处。有汉以来,定陵县就立于此,与东不羹遥相呼应。   天将晚时,晚霞动人。   曹朋抵达东不羹,便命人在沙河畔,设立营寨。   所需辎重,借由东不羹官员提供。东不羹城里大小官吏,以及缙绅,纷纷前来拜会。但曹朋着实疲惫,不想过于应酬,于是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   营地设好之后,便埋锅造饭。   而曹朋则跨上狮虎兽,带着沙摩柯走出了营地,准备去大坝上看一看。   早就听说,东不羹的景色极为秀美,号称定陵一绝。   赶了好几天的路,曹朋也着实有些累了。正好借此机会,欣赏一下风景,也能缓解疲乏。   从沙河上游吹来的风,驱散了仲夏时节的炎热。   登上大坝,曹朋顿觉心情舒畅不少,跳下马,他站在堤坝上,欣赏美景,不觉心旷神怡。   忽然,耳听一阵‘救命’呼声。   曹朋顺着声音看去,就见河面上有两个孩童,正拼命挣扎。   想来是天气炎热,当地的小孩儿下河游泳,遇到了危险。曹朋倒没有犹豫,连忙跑过去,就要跳下河救人。不过,不等他下水,沙摩柯已纵身跃入河中。但见这家伙在水里,好似鱼儿一般,迅速就到了那两个小孩的身边。   沙摩柯生长在壶头山。   五溪蛮之所以得名,盖因那五条溪水。   可以说,沙摩柯从小在水中长大,水性极为出众,远不是曹朋可比。   他轻松的救下两个孩子,飞快游上岸来。   不过,两个孩子也许是溺水太深,上了岸就昏迷不醒。这却难不住曹朋,忙俯下身子,用人工呼吸的方式,救活了两个孩子。那两个小孩儿醒来,不由得放声大哭。就在这时,几个家人模样的男子匆匆跑来。   看到两个小孩儿,不由得如释重负。   “多谢将军,救下我家公子。”   家人连连道谢,不过曹朋等人却没有在意。见两个孩子已经没了危险,曹朋便告辞离去。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回到军营之后,便抛在了脑后。   吃罢饭,曹朋在中军大帐里休息。   从随身的书箱里,取出一部尚书,便躺在榻上,津津有味的阅读起来。   入夜,将戌时。   忽闻文武来报:“公子,营外有一男子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哦?是什么人!”   “说是姓彭,不过却没有报上名号。观其气度,好像做过官……”   曹朋思来想去,却想不起,自己在定陵有什么熟人。   不过,既然对方登门,那也不好失了礼数,曹朋想了想,便对文武道:“那请他来见。”   “喏!”   文武领命而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带着一个老者走进了中军大帐。   “老先生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老人年过花甲,两鬓斑白,但精神却极好。   一身华服,可以看出他家境不俗,而在举手投足间,更流露出一种官场上人的气度。   老人拱手,沉声道:“老父彭伯,初平年间曾为议郎。   今日前来,一是来感谢将军救我两个孙儿性命;二来,特为救将军性命而来。”   彭伯?   好陌生的名字!   初平年间时,曹朋还没有重生这个时代,所以并不清楚眼前老人来历。   事实上,在汉灵帝驾崩之后,彭伯便在朝中为官。   时董卓入京,欲废少帝而立献帝,被卢植等人所阻止。董卓欲杀卢植,正是这彭伯站出来劝谏董卓道:“卢尚书海内人望,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   董卓因而才放过了卢植……   二十二路诸侯讨伐董卓,迫使董卓西迁长安。   彭伯因眼见诸侯各怀心思,相互倾轧,所以心灰意冷,便返回老家,也就是东不羹。   曹朋闻听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老人所说的孙儿,恐怕就是他今天在大坝上救下的两个童子。不过,这救命一说,又要从何谈起?曹朋不免感到疑惑。   彭伯道:“东不羹令,命人在沙河上游筑坝蓄水,准备在子时过后,水淹兵营。而今正是沙河汛期,水量极大。一旦放水下来,将军难逃一死。”   “啊!”   曹朋顿时大吃一惊。   “东不羹令,何故害我?”   彭伯露出一抹犹豫之色,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低声道:“将军有所不知,将军此次返还许都,有人欢喜,有人恐惧。   那东不羹令,乃是辅国将军伏完心腹。   伏完密令,要把将军除掉,不可使将军抵达许都。正好将军留宿东不羹,那东不羹令便紧急行动,命人在上游筑坝。犬子为东不羹尉,奉命筑坝。若不是他私下里告之我,老夫也未必清楚此事。所以急忙赶来,请将军早作决断。”   彭伯,也算是汉室老臣。   只不过对汉室已失去了信心,所以才隐居家乡。   如果不是曹朋在偶然间救了他两个孙儿,彭伯恐怕也不会跑来告密……   曹朋连忙躬身向彭伯道谢,“若非议郎,朋今日必死。”   彭伯微微一笑,“将军,还是早作准备的好……我会让我那孩儿罢手,但东不羹令那边,就要将军负责解决。老夫唯有一个请求,请将军莫要大开杀戒……东不羹百姓,与此事无关,若追究起来,请将军手下留情。”   曹朋忙道:“朋自有分寸。” 第681章 暗渡陈仓   东不羹令的名字是什么?   曹朋甚至都不知道。到了他而今这个地位,似东不羹这种小地方的县令,也就无法入他法眼。他只需要知道,这东不羹令想要害他性命,便已经足够。其他事情,他不需要知道。反正过了今晚,东不羹令将身首异处。   送走彭伯,曹朋立刻命黄忠带人,前往沙河上游。   彭伯虽然说,他儿子不会放水,可必要的防范,还是不可缺少。同时,曹朋令庞德率部,请教东不羹周围的一切障碍。又让王双率闇士,设法潜入东不羹,将城门打开。可以肯定,东不羹令既然做出了这样事情,一定会有所提防。比如紧闭城门,比如严加防范……可是,他想不到曹朋手中还有闇士这样一支人马。在这种时候,正是闇士用武之时。   安排妥当之后,曹朋令邓芝持腰牌,火速赶往颖阴,把事情告知颍川太守钟繇。再密令法正,前往定陵,会见定陵令,让他封锁东不羹周遭关隘,不可使任何人溜走。待曹朋把一切安排好,他才带着沙摩柯,并一百飞驼兵,直奔东不羹县城。出发之前,他又使文武率领人马,保护大乔夫人等人离开营地,前往沙河大坝安营扎寨,以防患未然。   如此一来,这临时驻地,也就变成了一座空营。   孙绍听说曹朋有所行动,立刻跑来向曹朋自动请缨,希望能随曹朋一起。   对此,曹朋倒也没有拒绝。   早就听说,孙绍武艺高强,颇有乃父之风。   而今正好可以看一看他的本事……   东不羹方面,不会有大规模的战斗。孙绍即便参战,也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子时将至,夜色漆黑。   曹朋带着人马,神不知,鬼不觉,抵达东不羹城外。   庞德已率人清理了东不羹城外的障碍,并埋伏好,等候曹朋的命令发出。   “王双和闇士,已经登城。”   “很好!”   曹朋点点头,轻声问道:“周围情况如何?”   “城外有两处小寨,不过已经被我控制。东不羹通往许都的各处关隘,也已经被我封锁,只等公子一声令下,闇士行动,我等便可以破城。”   曹朋,笑了!   “既然如此,还不行动。”   “喏!”   庞德立刻转身离去,孙绍则在一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曹朋伸手,拍了拍孙绍的肩膀,“别急,有你发威的时候。为将者,需随时保持冷静头脑,不要一味争强好胜。待会儿,要听从我命令行动,不可擅做主张。   沙沙,破城之后,你和绍率飞驼兵,直扑县衙。   记住,我要活的东不羹令……”   “喏!”   沙摩柯自虬龙滩一战失利,性情大变。   此前,他性格暴躁,刚愎自用。但虬龙滩一战之后,人却变得沉稳许多。   他点头领命,从马背上取下那根沉甸甸,重达一百四十斤的铁蒺藜骨朵。铁蒺藜骨朵外面,包裹着一层披衣。沙摩柯将披衣扯下,顿时露出了碗口粗细的铁蒺藜骨朵。在夜色中,黑亮大棍,闪过一抹冷芒。   孙绍看到那根铁蒺藜骨朵,不由得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这玩意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使用。太粗了,太重了……至少而今的孙绍,肯定无法挥动这么沉重的兵器。这玩意砸在身上,只一下,就能骨断筋折。怪不得老师让这蛮子统领飞驼兵,果然是一员猛将……   就在这时,寂静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刺耳鸣镝声。   鸣镝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在空旷原野上回荡不息。与此同时,东不羹的城门,突然洞开。有人在城门口举起火把,上下舞动。这是闇士的信号,代表着城门已经清理完毕。   曹朋举起手,低沉喝道:“出击!”   沙摩柯闻听,二话不说,一马当先便向城门口冲去。   而东不羹城头,突然间大乱。   喊杀声此起彼伏,显然是发现了城门被人打开。只是,不等他们反抗,飞驼兵已经冲进城中。闇士自动退让开来,沙摩柯冲进城门后,迎面就见一群从驰道跑下来的兵卒。他也不废话,舞动铁蒺藜骨朵便杀入人群。   那沉甸甸的铁蒺藜骨朵,犹如一枚阎王帖子。   是沾着即死,挨着即亡……孙绍紧随其后,掌中大枪翻飞,扑棱棱,枪花乱现。几十名兵卒,根本就无法阻挡住这两人的脚步,被沙摩柯和孙绍一个冲锋下来,便杀得四散奔逃。随后,飞驼兵冲入城中,举起长刀,就是一阵劈砍。   待城头上的兵卒全部冲下来时,沙摩柯等人已经冲进城里,顺着长街直奔县衙。   与此同时,庞德指挥人马也杀进来。   曹朋在城外,默默注视。   片刻后,他突然下令:“永年,传我命令,凡执武器者,格杀勿论。”   张松立刻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东不羹城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将军有令,凡执武器者,格杀勿论。”   “都督有令,凡执武器者,格杀勿论!”   东不羹就那么大点的城市,军卒也不过几百人。   庞德所部冲入城中,如杀鸡牛刀。再这么一喊,军卒那里还敢继续抵抗?   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也没什么恩怨。   说实话,许多人见曹军冲进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曹朋策马入城。   狮虎兽仰蹄咆哮,回荡苍穹,令万马息声。   只见他,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身披锁子连环唐猊宝铠,腰系狮蛮玉带。一件雪白披风,在风中飘荡。这一露相,端地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所有人听着,东不羹令密谋造反。   今日曹朋奉丞相之命平叛,只诛首恶,余者概不追究。立刻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放下武器!”   “放下武器!”   一连串的呼喊声,令东不羹守军心惊肉跳。   不过,他们旋即平静下来。   曹朋那是什么人?   丞相的族侄,九卿之一,后将军,拜新武亭侯。这样的人,肯定不可能造反。既然不是曹朋造反,那就一定是东不羹令造反。自己若再抵抗,那就是谋逆……新武亭侯不是说了吗?只诛首恶,余者概不追究。   如此,还打个什么?   “我等投降,我等投降!”   “后将军,此事和我等无关,县尊谋逆,我等并不知晓,后将军饶命。”   只半个时辰,整个东不羹便落入曹朋手中。   曹朋命庞德率部接掌东不羹,而后严令军卒,不得扰民,违者斩立决。   旋即,他和张松蒋琬,直奔县衙而去。   对他来说,东不羹之战已经结束,剩下的便是要处理一些细节问题……   县衙大门被人砸的粉碎,散落一地。   一进大门,就看见院中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十几名飞驼兵,正在清理道路。其余众人,则在一旁负责警戒。   当曹朋走进大门的时候,飞驼兵连忙见礼,“公子!”   这也是飞驼兵和白驼兵以及闇士的独有称呼。在他们看来,自己都是曹朋的私兵,是曹朋的自己人,与那些普通的军卒,又很大的区别。   曹朋也从不阻止他们这样称呼,而是点头,微微一笑。   “沙摩柯和孙绍呢?”   “两位大人,都在后宅。”   “后宅?”   曹朋命飞驼兵尽快清理院中尸体,而后直奔后宅而去。穿过大堂,便进入后衙。却见路上,尸横遍地。不少尸体,残缺不缺,有的更被人打得面目全非,脑浆子洒了一地。这显然是沙摩柯的杰作,除了他,估计没人能做到这种程度。这沙摩柯,果真是个凶徒,杀人的手段暴烈至极。   “公子!”   “老师……”   沙摩柯和孙绍听闻曹朋到来,忙跑过来迎接。   就见这两人,浑身沾满了血迹,看上去颇有几分狰狞之气。   “东不羹令,可曾捉到?”   “这个……”   沙摩柯闻听,顿时露出赧然之色。   “怎么了?”   “那家伙忒不经打,只一下子,便没了气!”   “怎么回事?”   孙绍连忙接口:“东不羹令在县衙被攻破时,企图自尽。大兄本来是想要出手阻拦,可没想到那家伙真不经事,结果……大兄本是想救他。”   “带我去看。”   沙摩柯和孙绍,领着曹朋直奔一间房舍。   这是那东不羹令的书房,想来他一直没睡,在书房里等候消息。也难怪,遇到这种事情,又怎能睡得着?没想到,捷报没能等来,却来了一群凶神恶煞。东不羹令想要自尽,结果却被沙摩柯不小心,一棒子打死。   尸体倒在地上,胸骨尽碎。   那东不羹令口鼻中,犹自流淌鲜血,眼中仍带着一抹惊恐之色。   蹲下身子,曹朋看了看东不羹令的死状。而后站起身来,在书房中走动。   “他有什么家人?”   “一妻一妾,还有三个孩子……”   曹朋一蹙眉,心里轻叹一声。   人言,祸不及家人。   可那要看你犯得是什么罪。这东不羹令所做事情,犹如谋逆,那是株连三族的死罪。曹朋不想祸及无辜,但而今这情况,却让他感到头疼。   曹操的意思很清楚:斩草除根,不留祸患。   这个理解的范围,可就广了……   可以说,只诛首恶,也可以说,满门抄斩。但曹朋知道,曹操是要满门抄斩,一个不留。这不仅仅是要平定叛逆,更是为了震慑宵小。当年衣带诏牵连甚广,使得曹操在处理时,不得不小心谨慎。也许正因为此,才使得一些人贼心不死,不跟安守本分。现在,曹操是要杀鸡儆猴了。   “送他们……”   曹朋话出口时,突然一犹豫。   “……走吧。”   本来,他是想说,送他们上路。可是,却始终下不了这样的狠心。他可以对敌人心狠手辣,却无法做到斩草除根。前世留下的烙印,使得他不可能似曹操他们那样,行事无所顾忌。哪怕是到最后,也无法下的狠手。   毕竟,妻儿无辜啊!   “不杀了吗?”   “多杀无益……派人把他们押送河西,士元那边,自然会有妥善安排。”   曹朋一边说,一边翻动书案上的案牍。   突然,他停下手来,从一卷案牍中,抽出了一封书信。   打开来看,书信是伏完写给东不羹令。内容很简单,是要东不羹令择机除掉曹朋,而后他会在得到东不羹令动手消息后的第三天,在许都起事。   一旦许都起事,伏完将会迎汉帝折返东都洛阳。   信中要求,东不羹令倒是起兵响应,并迅速攻占定陵。也许是为了安抚东不羹令,伏完在信中,还透露了一些消息。比如,西平县和定颖县两地兵马,会在东不羹令动手之后,予以援助。伏完要东不羹令设法以东不羹为屏障,阻拦南阳和汝南兵马支援。并说,只需坚持十五日,则东不羹令,将成为汉室中兴的元勋功臣……诸如此类的信息。   曹朋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闪烁冷芒。   片刻后,他突然问道:“永年,下去询问一下,东不羹令今日可曾派出人,前往许都。”   “喏!”   “公琰。”   “卑职在。”   “命你持我令箭,火速赶往南阳。   到南阳叶县后,立刻面见妙才将军,请他即刻发兵,围剿西平、定颖两县反贼。   另外,再着人前往平舆,通知汝南太守李通,协助妙才将军行事。”   “喏!”   曹朋没有直接指挥兵马的权力,可是凭借庞大的人马,以及他而今的地位,却可以调动各方兵马。一个又一个命令发出,张松也返回书房。   “公子,打听清楚。   今日东不羹令共发出三份公函,但是在入夜之后,他的管家离开东不羹,据说返乡探母。据门卒所言,管家家住舞阳,可他却向东而行……   估计,此人是往许都送信。”   曹朋闻听,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对张松道:“永年,东不羹暂由你接掌,从即刻起,许入不许出。”   “卑职,遵命。”   张松领命而去,书房里,就只剩下曹朋一人。   徘徊良久,他突然走出了书房,在门廊上站定,“去,派人告诉文武,应乔夫人入城。记住,要大张旗鼓……嗯,就假称,是我家眷抵达。”   “喏!”   一旁孙绍愕然看着曹朋,有些迷茫。   “老师……”   曹朋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绍,我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你可敢接下?”   孙绍顿时兴奋起来,忙躬身道:“愿从老师调遣。”   “明日一早,你对外宣扬,我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你和你母亲,暂时留在这边,待三日之后,启程前往许都。到时候,我会让文武率部保护,记住,一定要做出我的确受伤的样子,你能否完成这个任务?”   孙绍迷惑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   曹朋旋即让他去迎接乔夫人母女,待孙绍离去之后,他便匆匆离开县衙,直奔校场而去。   待孙绍接到乔夫人和孙尚香,返回县衙的时候,却不见了曹朋。   一打听,才知道曹朋已离开东不羹,随行者,除黄忠庞德沙摩柯三人之外,还有一百飞驼兵。   至于去向,张松也不清楚……   ……   “元向动手了!”   伏完在府中,兴奋不已。   “曹朋这下子,难逃一死。”   他立刻命人,通知刘光;同时有秘密联络一干汉室老臣。   然则第二天,他却又得到了消息,说是曹朋并没有死!东不羹令未能成功,被曹朋识破了奸计。但是,在交战时,曹朋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这也让伏完,顿时方寸大乱。   曹朋没死?   这下可要麻烦了……   许都城里,也变得人心惶惶。细作回报,贾诩接连派遣使者,前往东不羹探查状况。这也让伏完心里,更加紧张起来。如果被贾诩发现了真相,那家伙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对伏完下手。而今唯一的优势,便是曹朋重伤,无法及时返回许都统领兵马。可万一他回来,贾诩就如虎添翼。   不行,必须要提前动手才好。   伏完在纠结了许久之后,最终下定决心动手。   可是,当他和刘光联系后,刘光却不同意他仓促起事的主意。毕竟各部人马,尚未联系妥善。仓促用兵,很容易失败,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要知道,他们手中的兵马,是多年来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   为了拉拢这些人,伏完也好,刘光也罢,都耗尽了心力。所以,要动手可以,必须要有万全之策。仓促行事,只可能惨败收场,多年心血也将化为乌有。   为此,刘光和伏完争执不下。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刘光眼看着伏完离去,也只能摇头苦笑,表示无奈。   伏完,太沉不住气了!   东不羹伏杀,本就不符合刘光的策略。   按照刘光的想法,而今曹操势大,更应该小心谨慎。每走一步,都必须要思考清楚,否则必有大祸。要知道,他们这次的敌人,可不是董卓,更非李傕郭汜之流。曹操本就是一个谋略过人的主儿,身边更能人无数。   刘光甚至相信,曹朋根本没有受伤。   那只是一个幌子,所为的就是打乱伏完的计划,令他匆忙行事……   以曹朋的能耐,又岂是一个东不羹令,可以对付?   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宅。   往日,当他回到后宅时,夫人王氏一定会迎上来,为他嘘寒问暖。可现在,却冷冷清清,少了几分生气。王氏带着三个孩子,在数日前秘密离开许都,返回临沂老家。也许过不了几日,他们就会变卖家产,从此隐姓埋名的生活。虽然这是刘光的主意,此时却难免生出几分怅然之意。   他走到床榻边上坐下,闭上眼睛,耳边回响着爱妻和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可是……   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与他们团聚呢?   刘光曾有机会离开许都,可是自幼所受到的教育,让他无法在这个时候,抛弃汉帝,独自求生。这也是汉帝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失败,汉室再无中兴之日。身为汉家犬,他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从长安开始,他和汉室再也无法割断。为了汉室,他没有朋友,更很少享受生活。   按道理说,他堂堂临沂侯,可以过得很快活。   但是……他没有!   甚至,为了汉室不惜背负骂名,勾结异族。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和曹朋越走越远,此生都无法成为朋友。每每想及这些,刘光心里,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痛苦。可为了汉室,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连家人都难保住!   刘光侧身,在床榻上躺下。   鼻端萦绕着爱妻残留的余香……刘光突然间,感觉很疲惫,于是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睁开眼睛。   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在心头浮现,令他再也无法安静。   忙走出卧房,向花厅行去。可没等他走到花厅,就看到一个家奴跌跌撞撞迎面跑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刘光面前,“老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出了什么事?”   “伏国丈,伏国丈家中,遭遇羽林军攻击。”   “什么?”   刘光吓了一跳,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才。”   刘光二话不说,忙带着人直奔家中的望楼而去。似刘光这样的人,在家里都建有望楼,可以鸟瞰大半个许都。站在望楼上,刘光手搭凉棚,朝着伏完住所方向眺望。只见伏完住所方向,火光冲天,隐约有喊杀声传来。   完了!   刘光暗叫一声不好。   中了曹朋的暗渡陈仓之计。   贾诩肯定是指挥不动羽林军,但曹朋却可以。   羽林军校尉,名夏侯恩,和曹朋关系不错。曹朋在军中的威望,足以秒杀一切。也只有他抵达许都,才可能调动各部人马,令其行动起来。   什么重伤昏迷,不过是扰人耳目。   曹朋接这一手,扰乱了伏完的方寸,而后秘密潜回许都,为的就是要铲除伏完。   闭上眼睛,刘光深吸一口气。   半晌后,他突然道:“给我备马!”   “老爷,你要去哪里?”   家奴疑惑的问道,并劝阻说:“外面兵荒马乱,局势不明。老爷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没事,我清楚我在做什么。   刘同啊,天要变了……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你把府中的细软整理一下,分给大家。若天亮前我没有回来,就赶快离开这里。你……自己保重吧。”   说完,刘光也不理那刘同,直奔望楼下而去。   刘同呆愣愣站在望楼上,看了看刘光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的火光。   半晌后他自言自语道:“天,真的要变了吗?” 第682章 戊子暴动   伏完宅邸,火光冲天。   但许都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显得非常平静。   刘光出门,直奔皇城。毓秀街距离皇城并不算太远,附近所住的,大都是朝中权贵。一路下来,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顺顺利利便来到皇城外。   午门,紧闭。   这个时候,皇城已经处于宵禁戒严的状态。   刘光也知道,他想要叫开午门,似乎不太可能。于是拨转马头,径自而行。   皇城旁门司马,是刘光的人。   这也是刘光自正式进入朝堂之后,竭力争取过来的一个利益。通过这旁门司马,保持大内和外界的联络。只是而今,刘光也不敢确定,那旁门司马,是否还能听从自己的命令。可不管怎样,都要尝试一下再说。   好在,旁门司马打开了宫门。   刘光下马,穿过宫门,便进入了皇宫。   许都皇宫的格局,远远小过雒阳皇城……盖因许都本身的局限所致,始终无法将许都皇城,修建的如同雒阳皇城那般美仑美奂。曹氏对伏完下手,也预示着,他们不会放过汉帝。也许不会杀掉汉帝,可必要的手段,却不可避免。刘光身为汉室宗亲,也是汉帝最为信赖的臣子,在这个时候,必须要赶到汉帝身边,即便是死,也要维护汉室尊严。   东不羹伏击,说穿了就是撕破了汉室和曹氏之间,最后一层遮羞布……   那么对于曹氏集团而言,断然不可能忍气吞声。   若是曹操,说不得还能有回旋余地。可换做了曹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挟荆州大捷之余威,曹朋必然会有雷霆手段。   可叹,那伏完格局太小,始终成不得大事。若换做刘光,绝不会轻易动手。东不羹伏击,如同给了曹氏一个动手的借口,他们岂能轻易放过?   好在,妻儿远走!   刘光倒是心无牵挂,怀着必死之心,走进了皇宫。   金銮大殿,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衰弱的巨兽,静静匍匐在皇城之中。远远看去,那金碧辉煌的气象,早已不见踪影,给人的感觉,只是苟延残喘。   也许,这就是而今汉室江山的写照吧!   昔日陈汤振臂高呼‘明犯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的强盛气象,早已不见了踪影。刘光驻足,远远的凝视金銮大殿,良久轻叹一声,便准备前往后宫。   却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子羽,酒方好,何不来小酌?”   刘光心里咯噔一下,汗毛孔刹那间仿佛乍立起来,令他感到莫名恐惧。   话音方落,漆黑金銮大殿前,玉阶之下,灯火通明。   一个青年,跪坐蒲席之上,两张长案并列,那青年就坐在一张长案之后。   在他身后,是一百身着黑衣的健卒。   一个魁梧雄壮的异族大汉,手持铁蒺藜骨朵,立于青年身后。   健卒,为闇士;壮汉,便是沙摩柯。   曹朋举金樽相邀,刘光向四下观瞧,心知今夜想再见汉帝,已不太可能。   想想也是,曹朋既要动手,又焉能对皇城没有防范。   只怕这偌大皇城里,全都是他曹朋的人。刘光很清楚,只要他有异动,便会立刻身首异处。于是,刘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慌乱的心情,平静下来。   他微微一笑,迈步向前。   径自来到另一张长案后坐下……   那一百名闇士在两边,鸦雀无声,犹如鬼魅一般。   一名健卒上前,为刘光满上了一樽玉浆。酒温热,正好饮用。刘光也不客气,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金樽,默默看着曹朋,也不说话。   “子羽当年赠獒之情,我至今难忘。   昔年小獒,如今已长大,更产下了数头小獒……我妻与我孩儿,皆很喜欢。”   曹朋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刘光感到诧异。   当年,他赠给曹朋几头小獒,连他自己都要忘记了。   可现在,曹朋突然提起这件事,让刘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曹朋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便闭上了嘴巴,也不回答。   “那时候,我曾想着,与子羽成为知己。   然造化弄人,你我却终走到了这一步。冷飞连番刺杀,我知道,有子羽你的手笔。可我想说,我并不恨你。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报复。大家各为其主,各施手段……除了当初子羽勾结异族,令我颇为不快之外,这些年来,子羽所作所为,我也非常欣赏,甚至还有些赞同。”   “是吗?”   刘光终于开口,冷笑一声,带着一丝讽刺意味。   曹朋叹了口气,“我说过,大家立场不同,所以有矛盾,有冲突都很正常。丞相征伐九州,子羽能顾全大局,未拖丞相后腿,我代丞相,敬子羽一杯。”   曹朋这番话,倒是出自真心。   刘光入朝以来,虽然时常会给曹操找些麻烦,但是在大问题上,始终能保持冷静。事实上,刘光本人,也希望这乱世早点结束。所不同的就是,他是站在汉室的立场,而曹操……总体而言,刘光在曹操征伐北方时,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念,还算是配合,没有太过于添乱。   这一点,刘光还算晓得轻重。   刘光冷笑一声,“非我不愿,实无力耳。”   不是我不想给曹操找麻烦,是我没有这个能力!   曹朋却笑了!   似乎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谈论下去,他话锋一转,突然变得冷漠起来,“子羽深夜入宫,欲觐见陛下?”   刘光凝视曹朋,“后将军何必明知故问。”   “呵呵,子羽想见陛下,怕是有些困难。   今伏完谋逆,勾结党羽欲谋害陛下。所以朋奉命镇守皇城,任何人不得出入。”   也就是说,曹朋已经把汉帝软禁起来。   说着话,曹朋突然一摆手,沙摩柯捧着一个木匣,来到刘光面前,摆放在长案上。   “子羽,何不打开来看看?”   “这是何物?”   “打开来就知道了。”   刘光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将木匣子打开来……   “啊!”   就见刘光脸色大变,苍白如纸。身子随后向后一缩,险些扑倒在地上。   原来,那木匣子里,铺着一层石灰。   一颗血淋淋的螓首,正摆放在木匣子里,那双美妙动人的明眸,此刻已暗淡无光。   “皇后!”   曹朋闭上了眼睛。   内心里,同样是感到万分纠结。   但是,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去做。   伏寿,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前世看三国演义,读到曹操绞杀伏寿的时候,也是愤慨万分。可是当他亲自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   贾诩的一番话,在他耳边回响。   “友学,你有大才,更有气度。   若早生二十年,可与丞相争锋……只是而今,时不与你!天下大局已经分明,丞相占居荆襄,则一统之势,无人可阻。如此一来,友学危矣。”   对贾诩,曹朋还是极为敬重。   与对郭嘉荀彧那种尊敬不同,他所敬重的,是贾诩那种老谋深算,独善其身的本领。虽说而今贾诩低调的策略被曹朋破坏,甚得曹操所重视。可是,贾诩依旧不算张扬,与郭嘉荀彧他们相比,贾诩表现最为低调。   曹朋忙请教道:“先生此话怎讲?”   “友学,你是丞相族侄。   丞相于亲族,素来关照,却也要看情况。你的情况,与其他人有很大不同,你声名远扬,为士林所重;你战功显赫,乃众将之楷模……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天下未定,丞相或许还无甚举措;若天下平靖,则必为丞相所猜忌。试想,西北为你所镇,荆襄为你所定……而今天下粮仓之两淮,更是你一手所开辟。你门生无数,声望甚高,丞相如何不惧?”   “这个……”   “若子潃和子桓犹在,或许丞相对你会少些顾忌。   毕竟他二人也有威望,而且年纪也与你相仿,可以予以制约。但子潃子桓阵亡,子文对你执师礼。子建才华横溢,然则德行有缺,终难成大器。而仓舒呢,生性凉薄,为人过于势利,也非权位的合适人选……   如此一来,丞相百年后,谁可制约你?   所以,你而今看似风光,可是日后却凶险无比。丞相麾下,许多能人,妙才元让,子孝子和,那一个没有威望?为何单单让你来处理此事?   这其中机巧,需你三思。”   一番话,让曹朋出了一身冷汗。   贾诩的意思,非常清楚。   曹操让你来处理许都,解决伏完……说穿了,就是试探你。   若你干的漂亮,则可以重获信任。但问题是,曹朋名声受污,想要篡夺宝座,基本上没有可能;可如果你不做,那么接下来,就是曹操对他下手。   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曹朋编写《三十六计》,怎可能不清楚这其中的奥妙。   “此,何人所献?”   “除奉孝,无人能献此计。”贾诩微微一笑,道:“不过,友学莫要怪奉孝,他实则是为你好。毕竟你功劳太大,大的让丞相已感受到了压力。   如果不予以压制,丞相岂能安心?   此计,也是要你做一个选择:为栋梁乎?为逆臣乎?”   贾诩算是够意思了!   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几乎算是摊开了说明。   这与贾诩以往的行事作风大不一样,可以说,他能这么和曹朋说话,也算是对曹朋的一种认可……   “曹朋,尔真汉贼也。”   刘光认出了伏寿的首级,在经过了早期片刻慌乱之后,勃然大怒,奋不顾身站起来,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扑向曹朋。大袖一抖,手中亮出一口短刃。   不过,曹朋巍然不动。   一旁沙摩柯严密监视着刘光,若是曹朋被刘光所伤,他沙摩柯才是真没有面子。   就见他一把就扣住了刘光的肩膀,手臂一抖,刘光的胳膊顿时脱臼。再也无法向前移动一步,那口短刃,也掉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曹朋看了一眼刘光,站起身来。   “子羽,今汉室衰颓,已无可挽回。   你已经为汉室做了太多的牺牲,而今莫非连妻儿都不顾,要与汉室殉葬吗?”   “你说什么?”   曹朋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玉钩。   那是女子腰带上的配饰,可刘光一眼认出,这玉钩正是妻子王氏所佩戴。   “你以为,你那些动作,真可以瞒过我们?”   曹朋深吸一口气,突然高举双手,“而今,大半个江山,乃我曹氏所得。许都城内,你一言一行,甚至什么时候说了什么话,什么时候喝了一口水,我们都可以清楚掌握。你真以为,你的那些安排,我们不知道?”   刘光没有注意到,曹朋用了‘我们’这样一个代名词。   而这个‘我们’,实际上就是指贾诩。自荆州开始布置细作,贾诩返回许都之后,更变本加厉,对信息的要求程度,与日俱增。为此,他在曹操的准许下,秘密成立了一个特殊的部门,名为白衣亲军。所谓白衣,并不是说这个部门的人,身穿白衣。在东汉,着白衣者,多为贩夫走卒的平民。也就是说,这个部门的性质,是借助平民的力量行事。   其性质,与后世大明锦衣卫,极为相似。   刘光懵了!   “你,你,你……”   “放心,嫂夫人和侄儿们安好,我未动他们一根毫毛。   子羽,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我实不忍你再这样下去,到头来却如那扑火的飞蛾,明知是死,还要往前冲。汉室荣耀不复,你也已经尽了心力。   过今晚,刘子羽将不复存在,你何去何从,还是……”   曹朋说罢,突然点头。   刘光本情绪激动,拼命挣扎。   哪知道沙摩柯突然出手,一掌砍在他的后脑上,把刘光一下子打昏过去。   “让王双送他去高阳亭和家人汇合,而后秘密送至东陵岛,请周靖海把他送往归汉城。”   沙摩柯闻听,拱手应命。   这金銮大殿前,全都是曹朋的心腹,所以无需担心走漏风声。   沙摩柯命人把刘光用毯子包裹起来,捆绑好了,封住嘴巴,而后放在箱子里,连夜送出宫门。早已在宫门外守候的王双,接到了命令后,带着闇士,悄然离去。至于他如何行事,与曹朋已经没有关系。曹朋相信,王双可以把这件事做得极为稳妥,不必再为刘光这个人而费心。   登上宫门,远处伏完府邸的喊杀声,已渐渐止息。   明月皎洁,看起来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曹朋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子终究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沙摩柯!”   “喏!”   “立刻派人,攻入临沂侯府……我要在天亮之前,把临沂侯府变成废墟。   找个和刘光体型相似之人,砍了他的面容,扔在火里面……   临沂侯府失火,临沂侯一家葬身火海。”   “末将,明白。”   沙摩柯不是傻子,如何能不清楚曹朋的意图。   其实,对于曹朋也好,曹操也罢,刘光是一个小虾米。不过既然是做戏,那就要做足全套,别落了他人口实。至于汉帝……而今正所在宫中,好像一个乌龟一样,不敢乱动。可以说,今夜过后,汉帝再无反弹的机会。   只可惜,自己的名声从今日开始,恐怕是臭了!   想到这里,曹朋唯有一阵苦笑……   ……   建安十三年五月末,皇后伏寿矫诏伏完,密谋造反。   幸廷尉曹朋,及时发现阴谋,率部平叛,诛杀伏完伏寿父女,护汉帝周全。   由于建安十三年,是戊子年。   所以这件事,又称之为‘戊子之乱’,或者是‘戊子暴动’。   后世评价:戊子暴动,是汉室对曹魏最后一次反扑。随着戊子暴动的失败,汉室力量被剿杀殆尽。也正因为这次暴动,代表着曹魏政权,正式登上舞台。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许都城内的气氛,却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从伏完家中,搜出了一份名单。上面罗列姓名,多达百人之巨。有许都城中的朝中大臣,也有外放州郡的朝廷命官。上至九卿,下至县尉,覆盖面极为广泛。   曹朋持廷尉印绶,坐镇廷尉。   一时间,侦骑四出。   北军八校,纷纷行动起来,依照着名单上的名字,闯入那些大臣家中,把昔日那些看似威严不可冒犯的王公大臣,从房中拖出来,羁押天牢。   与此同时,夏侯渊、李通,满宠、程昱、曹洪等人,都得到了通报。   这可是一件大事,绝不能够小觑。   更不要说,此事由曹朋亲自督镇,曹洪等人看在曹朋的面子上,也不会掉以轻心。一时间,各地兵马调动频繁,令局势陡然间,变得格外紧张。   而曹朋在许都,也没有任何的迟疑。   他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狠辣手段,所缉拿大臣,不欲审问,直接就是斩立决。   仲夏时节,许都城外的芦苇荡,一片雪白,景色动人。   可是在五月末的一天,数百人头落地,鲜血将芦苇荡染红,极为醒目。   曹朋的狠辣手段,也让所有人胆战心惊。   在大家的心目中,曹朋从来都是个温文儒雅的君子。可没想到狠起来,竟如此残忍。一时间,对曹朋的指责声,络绎不绝。许多人站出来,对曹朋破口大骂,言明曹朋乃为国贼。清流名士,朝中大臣,更是撰文大骂。   许都日报上,连篇累牍,全都是咒骂曹朋的文章。   以至于卢毓不得不登门造访,一脸苦笑道:“公子,此事实非我所愿,乃……公子当知,这些人名声响亮。而丞相此前也有叮嘱,勿论好恶,只于刊载。   此次多有得罪,还请公子海涵。”   连篇累牍的咒骂,连卢毓都感觉恐惧。   他明显觉察到,而今的曹朋,和当初在南阳郡时的曹朋,有很大不同。   曹朋倒是早有准备,并未在意。   你们骂来骂去,不就是‘国贼’啊,‘汉贼’……之类的言语。后世的花样,可比你们的毒辣。他也有了提防,虽然被骂的是狗血淋头,却浑然不觉。   “子家何必为此专门前来?”   曹朋笑道:“死了那么多人,大家心情抑郁,难免需要发泄。且随他们骂去,等过些时候,自然也就息声。我呢,是他骂任他骂,清风拂山岗。   我动手之时,便由此准备。”   卢毓松了一口气,即便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可曹朋表现出来的态度,却足以让他放心。   “可公子当知,若如此任其咒骂,与公子声名不利。”   曹朋仰天,良久后大笑起来。   “子家以为,我现在还有名声吗?”   卢毓,顿时哑口无言。   诛杀伏完还好说,你连皇后都给宰了,又算是什么事情?   没错,做了这件事,曹朋的名声,也算是彻底臭了!   不过也有那聪明人,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荥阳,洞林湖畔。   一艘画舫,在湖面上缓缓而行。   悠扬的琴声,从画舫里传出,回荡在天际。   蔡琰身着一件白色长裙,正悠悠然抚琴自娱。两旁,坐着不少人……黄月英、夏侯真、步鸾、郭寰、甄宓……还有蔡夫人等,都面带焦虑之色。   好不容易,待琴声止息。   夏侯真开口道:“夫君此次,何故如此莽撞,居然连皇后也杀了……”   “只怕是君侯,不得不杀。”   “啊?”   蔡琰脸上,浮现出一抹凄然之色。   “当年父亲愿意出仕辅佐董卓,除了董卓以家人要挟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董卓愿意全力帮助家父编撰《东观汉纪》。家父是个视学问如性命之人,才表示愿意入仕。可外面人,却说家父懦弱,贪生怕死。   很多事情,咱们身在局外,有时候并不能看得真切。   想必君侯如此做,也有不得已苦衷……虽说有许多人咒骂,但想必也有不少人,能明白其中奥妙。你们难道没留意,浮戏山庄的那些老先生,都保持了沉默吗?按道理说,君侯做出这样无父无君的事情,他们理应出来指责。可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发言,不正说明,其中的问题?”   黄月英突然道:“姐姐的意思,夫君在效仿萧何?”   “而今君侯看似风光,其凶险却尤胜当年萧何。”   一句话,黄月英闭上了嘴巴。   功高震主!   四个字在黄月英心中闪现。   好像一下子明白了,曹朋为什么一反常态,做出如此凶残的事情……   若不如此,恐祸不远矣!   “月英!”   “嗯?”   “我们去许都吧。”   “啊?”   蔡琰笑道:“君侯而今,恐怕是最为苦闷的时候。   而你们都在荥阳,无法给予他什么安慰。不如咱们结伴,去许都游玩。   你们呢,可以去舒缓一下君侯心情。   我和小妹,也能去散散心……整日里在这荥阳呆着,也着实有些无趣。”   一双双眼睛,顿时落在了黄月英的身上。   黄月英想了想,点头道:“姐姐说的极是……不过,这件事最好还是先请示一下婆婆。婆婆这几日,也是提心吊胆,总为夫君牵肠挂肚呢。”   “干脆,一起回去。”   “甚好甚好!”   郭寰抚掌而笑,“说起来,也有许久,未见过夫君了。”   黄月英等人顿时咯咯笑起来,只是那目光,却透着一丝暧昧,让郭寰顿时,满面羞红。   ……   且不说荥阳的娘子军们,开始大张旗鼓,着手返回许都。   曹朋在许都的日子,也确实有些难过。   杀了伏寿,他几乎背负了所有的骂名。原以为那些名流士绅骂一阵子就好,可没想到,却再也没个完结。曹朋有看报的习惯,这也是他在这个时代,难得的一个消遣。而今,他甚至连报纸都不敢看了……因为打开报纸,全都是责骂他的声音。曹朋也很无奈,却又感到,无可奈何。   也不知历史上曹操做此事的时候,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不过想想,也真就是曹操,换个人,可能就要崩溃了……   日子,就这样在骂声中,一天天过去。   各地纷纷传来报奏,内容全都是和伏完有关。那些在名单上有名字的人,基本上被清剿一空。不过,夏侯渊等人却无法自作主张,只能把犯人送至许都。   如此一来,许都监牢中,人满为患。   曹朋最后不得已,命人在许都城外扎下营地,专门负责囚禁那些犯人。   可如何处置?   又是一个问题。   曹朋数次派人前往荆州,请示曹操的回复。   但都是石沉大海,全无音讯……   六月,天气越来越炎热。   曹朋心情烦躁,坐在衙堂上,看着面前一摞摞的公文,有些茫然失措。   “将军,都亭候求见。”   曹朋一怔,旋即没好气地道:“那老毒蛇,终于肯露面了?”   老毒蛇,自然是贾诩。   自戊子暴动后,贾诩突然人间蒸发。   曹朋几次登门拜访,这老家伙都避而不见,说什么不在家中……尼玛,老子是专门派人盯着你府邸,确定你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你不在家中?   骗谁啊!   这老家伙确是懂得躲避风头,却让曹朋一人,站在这风口浪尖之上。   每每思及,曹朋就觉得万分恼火。   所以这言语间,也显得极不客气,冷冷道:“有请!”   不多时,就听脚步声响。   贾诩步履矫健,精神焕发的走进了衙厅。   他一进衙厅,就拱手笑道:“友学,听说你前几日找我?不想正好有事,所以不在家中,却怠慢了友学。没办法,事情太多,某近来消瘦许多,实在是有些疲乏。”   曹朋眯着眼睛凝视贾诩。   尼玛,你消瘦?   你的精神看上去比老子还要好,你消瘦奶奶个爪。看到贾诩,曹朋气不打一处来,全然无视贾诩的言语,冷哼一声之后,转过身不再理睬。   贾诩倒是一副自己人的架势,丝毫没有客套。   他直接找了座位坐下,而后笑眯眯说道:“友学,近来可好?”   “好得很,天天被人骂。”   贾诩闻听,哈哈大笑,“于火上滋味如何?”   “你说呢?”曹朋几乎是咬牙切齿。   贾诩一笑,“莫担心,不过是些不识时局,冥顽不化之辈而已,友学你又何必放在心上。我今日来,是有一语相告,不知友学能否听进去呢?”   说着话,他环视四周。   曹朋立刻反应过来,摆手示意众人全都退下。   待众人离去,曹朋突然站起来,指着贾诩骂道:“你这老家伙,又要给我出什么鬼主意?”   “鬼主意吗?”   贾诩笑了!   “某不过谏言而已,何来鬼主意之说?   再者说了,郭嘉鬼才,所献计策才是鬼主意。我呢,只是来劝友学一句。”   深吸一口气,曹朋平静了一下心情。   其实在内心里,他对贾诩还是非常的感激。若不是贾诩提醒,他险些忽视了许多事情。而今他所处地位虽然有些尴尬,却可以免除许多祸事。   细算,值了!   “说吧。”   贾诩脸上的笑容,却陡然间消失。   只见他面带凝重之色,沉声道:“我也知友学近来日子不好过,但友学不必在意。需知,于火烧炙烤越狠,这滋味也就越美,更得人所爱。”   “哦?”   “近来,各地逆贼纷纷送来许都,已有千人之众?”   “差不多吧……我没有统计过,但估计千人之数肯定有,恐怕还要超过不少。这件事我也在头疼!几次派人前往荆州询问,却迟迟没有答案。”   “不,有答案。”   “哦?”   “没有答案,其实就是最好的答案。”   曹朋脸色一变,面颊微微抽搐。   半晌后,他苦笑道:“都亭候,你觉得我被炙烤的还不够狠吗?”   贾诩的意思,非常明白。   对那些犯人,只有一个字:杀!   可是,这是一千多人啊……   死在曹朋手里的人,早已超过千人。可那是战争,与而今的状况全然不同。   贾诩看着曹朋,半晌后轻声一叹:“可有时候,被炙烤的狠了,也就不痛了。”   曹朋不由得沉默下来,陷入沉思之中。   没错,而今这情况,已由不得他有第二个选择。已经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又何惧再做一次?   杀人?   曹朋并不在意。   他抬起头,看着贾诩,良久之后轻声道:“都亭候的意思,是看他们的嘴硬,还是我的刀把子硬吗?”   贾诩,笑而不语。   而曹朋则长叹一声,“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坏人做到底,任他们骂去!” 第683章 曹阎王   “什么?夫人来了!”   曹朋坐镇廷尉,正埋头于案牍之中。   各地送来的刑徒,多达千六百人。而且,名单上人数最多的地区,也就是关中地区的同党,尚未送抵许都。若这些人送至许都,人数将超过两千。   曹朋一个劲儿的嘬牙花子,苦笑连连。   怪不得曹操不肯回复,估计他早就估计到这样的局面。这么多人,恐怕连曹操也会感到头疼如何处置。不过现在也不错,有曹朋在前面顶着,多多少少能让曹操缓解压力。至少,他可以把全部精力,投注于荆南战事。   “是,老夫人和几位公子小姐,也都来了。”   曹朋放下手中的案牍,立刻找来了法正张松蒋琬邓芝四人,一股脑全都推到了他们手中。本来,他身边不缺人手。可是在荆南之战结束后,陆瑁和濮阳逸,相继入仕,让曹朋也很为难。不过好在,他又召集了一批人。相比之下,法正四人的能力,可不是濮阳逸和陆瑁能相提并论。   张松从东不羹撤离,返回许都,继续留在曹朋身边。   不过由于廷尉事务繁忙,而张松精通刑名,熟悉汉律,便调至廷尉做事。   “这几日也是有些忙碌,公子回去,也正好休息一下。”   法正邓芝笑呵呵的接过了案牍,与曹朋打趣了一番。   随后,曹朋便带着沙摩柯直奔侯府而去。曹朋身为新武亭侯,自有一处府邸。而曹汲呢,为奉车侯,也有宅院。于是在得了封号之后,曹朋便让人把奉车侯府卖了出去。之前家中几处宅院,大都空置无人居住,也一并卖出。只保留了一处新武亭侯府和一处三户亭侯府。这三户亭侯,便是邓稷。在出任河东太守之后,邓稷因在东郡政绩卓绝,加三户亭侯。   如此一来,曹朋一门三侯,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奉车侯是一个杂号侯,倒也算不得什么。于是在征求了曹汲的意见后,奉车侯府和新武亭侯府合二为一,改名为新武亭侯府。面积比之当初的奉车侯府,要大一倍有余。正经的九进九出宅院,房舍连云,亭台楼阁,更美仑美奂。日后曹汲致仕,会和儿子一家,居住在新武亭侯府。   当然了,荥阳的田庄不可能卖掉,可以作为闲暇时游玩之地。   新武亭侯府,坐落毓秀大街东头。   此时,府邸门外,车水马龙。   足足四十辆马车,排成了一行。奴仆杂役,进进出出,更是忙碌不停。   远远的,就听到洪娘子洪亮的嗓门。   “小七,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把东西拿进去?”   “素利……你又在偷懒。”   曹朋勒马,不由得笑了。   新武亭侯府虽说装修精美,面积增加。   可说实话,每天回来后,总觉得冷冷清清,颇有些孤寂。黄忠庞德,还有法正他们都是住在新武亭侯府。包括一百闇士,还有二百飞驼兵,也进驻侯府。可毕竟没有家的味道,有时候更感觉,好像一座兵营。   而今,这家的味道,又来了!   “洪婶子。”   “啊,君侯回来了。”   洪娘子看到曹朋,顿时喜出望外,忙上前相迎。   邓范而今已官拜护羌中郎将,可是在洪娘子心里,却始终把曹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这么多年,若没有洪娘子在家里帮忙照拂,不晓得会有多少麻烦。   曹朋见洪娘子,也是非常开心,“洪婶子,身体可安好?”   “好,好,好……呵呵,好的很呢。”   洪娘子笑呵呵说道:“可惜去年大熊回家成亲,你因为公务未能返回,大熊还好一阵的不高兴。对了,这次回来,是不是会多待些时日?”   “呵呵,这个嘛……却说不好。”   曹朋真的不清楚,他能在这廷尉的位子上坐多久。   心里非常清楚,曹操把他调回来,说穿了就是为了对付伏完等人。而今伏完被杀,逆党几乎一网打尽。说不准曹操什么时候,又要把他调走。   有时候想想,就觉得自己是个救火队员。   哪里有事儿,就往哪里去……想要在一个地方呆久一点,都成了奢望。   相比之下,西北那三年恐怕是他停留最久的地方。   也不知道下一步,自己会到哪儿去?   和洪娘子寒暄几句之后,曹朋便直奔庭院。一路上,许多家奴看到曹朋,纷纷闪身让路,躬身行礼。曹朋也没有理睬,心急如焚的跑进厅堂。   就听到厅上,一阵欢声笑语,还伴随着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吵闹声,哭喊声。   “娘!”   曹朋进了大厅,一眼就看到张老夫人坐在堂上,正满面笑容。   曹朋忙紧走几步,推金山倒玉柱般,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张老夫人的身前。   老夫人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搀扶曹朋起来。   “我儿,这是怎地?”   “这两年孩儿一直在外,未能在母亲膝前尽孝,实在有罪。”   对张老夫人,曹朋的感情极为真挚,没有半点虚假。当年他刚来到这个世上,身体羸弱。老夫人为了他,花费了无数心思,更遭了无数的磨难。可是曹朋自成人以来,便奔走四方……除了鬼薪那两年之外,很少与母亲团聚。而今乍见老夫人,曹朋心里陡然一松,更生出了愧疚之心。   老夫人面带慈祥笑容,把曹朋拉起来。   她多多少少,能明白曹朋为何如此激动……   在荥阳,她就听说了!   虽然老夫人不识得字,却不代表她不关心政事。每份许都日报来了,老夫人都会让女婢过来诵读。因为她知道,可以从报纸上听到儿子的消息。   最近曹朋身陷麻烦,几乎报纸上所有的文章,都是在指责曹朋,甚至破口大骂。   曹朋背负的压力,也就可想而知。   所以听说黄月英她们要来许都,老夫人甚至放弃了舒适的荥阳田园生活,一同前来许都,也是为了能更好的照顾曹朋,为他分担一些压力。   “我儿何必效仿这小儿女模样?   娘在荥阳,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要我说,我儿没做错。丞相为天下费尽心神,却总有一帮子小人作祟,在暗地里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杀也就杀了,当得什么大事?我儿只要问心无愧,又何必去在意别人说法?”   老夫人不识字,却不是不通情达理。   曹朋用力点点头,经老夫人这一番说法,心情也开朗不少。   起身,与众夫人见面。   曹朋意外的看到,蔡琰带着蔡眉,也在一旁。   “蔡姐姐,怎地来了?”   “在家中呆的心烦,所以和月英一起来许都……说起来,回中原这么久,却还没来过帝都。今天正好来看一下,与雒阳相比,究竟有何不同。”   “蔡姐姐听说你这边有了麻烦,这才建议我们前来。”   郭寰突然插了一嘴。   蔡琰脸一红,恶狠狠的瞪了郭寰一眼,“小寰,讨打不是?明明是你迫不及待,我只是随口一说。”   郭寰,嘻嘻的笑了……   此次来许都的家眷,人数可不少。   黄月英母子,夏侯真母女,还有步鸾、郭寰、甄宓,连带着蔡琰母女。   往日里冷冷清清的新武亭侯府,一下子热闹起来。   随行的奴仆杂役,多达百余人,令新武亭侯府,焕发勃勃生机。   曹朋和孩儿们戏耍了一下午,晚饭时,步鸾亲自下厨,烹煮了一桌子美酒佳肴。黄忠庞德沙摩柯,还有法正四人,也参加了晚宴。除这些人外,大乔夫人一家,和孙尚香也坐在席间。   经过介绍,黄月英等人对大乔夫人的遭遇,也有些同情,所以待她们,自然显得非常亲热。酒席宴上,黄月英答应,改日就送孙绍前往荥阳,和邓艾杜恕蔡迪三人,一同入书院学习。对此,大乔夫人极为高兴。   众人欢聚一堂,开怀畅饮,舒缓了连日来的压力。   第二日,曹朋神清气爽,起了一个大早。   来到西园的人工湖边上,打了一套拳,而后又练了一阵子的功夫。这也是这段时间,曹朋起的最早的一次。说起来,自返回许都之后,曹朋发现自己的作息,完全乱了。晚上睡不着,白天起不来,颇有些难过。   现在家人都来了,也使得他的生活,一下子恢复了规律。   正练拳时,忽觉有人走来。   曹朋连忙收势,转身看去,却见蔡琰身着一身月白色襦裙,沿着小路行来。   六月的清晨,有些闷热。   蔡琰那一身襦裙,很单薄,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抖动,勾勒出婀娜身姿。   这也是蔡琰在荥阳养成的习惯。   她家住洞林湖畔,每天清晨,会独自一人在湖边漫步。一来可以锻炼身体,二来也是借洞林湖那绝美风光,来排遣心中烦闷,舒缓心情。   蔡琰来到侯府,便看上了这人工湖。   所以,一大早习惯性的,便独自前来散步。   不想,曹朋在湖边练武,和她碰了个正着。清晨的阳光升起,照在曹朋那赤裸的身体上。刚出了一身汗,阳光照在汗水上,折射出一抹奇异的光。   肩膀上的刀上,仍触目惊心。   但是,却让蔡琰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   “啊,君侯!”   蔡琰的心,突然砰砰直跳。   曹朋见到蔡琰,先是一怔,“蔡姐姐,来散步吗?”   “是啊。”   “呵呵,是个好习惯……这边风景不错,蔡姐姐要是无事,不妨来走走。   对了,我记得姐姐所做胡茄十八拍,是否已经完成?”   “嗯!”   “那可真好!”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沉默中。   说起来,曹朋和蔡琰不陌生。当年曹朋把蔡琰从申屠泽抢回来,而在曹朋遭难的时候,蔡琰也为他四处奔波。可长久不见,突然觉得有些怪异。   曹朋犹豫了一下,“那我先回去了。”   “君侯慢走。”   蔡琰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没见到曹朋的时候,时常会挂念;可见到了曹朋,却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第一次和卫仲道相见时的场景。   这种怪异,让蔡琰有些迷糊。   待曹朋离开后,蔡琰轻轻松了口气。   和曹朋面对面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让她感觉很是难过。   可是当曹朋走了,这压力没了……为何,会有一种奇怪的空虚感呢?   脸颊火烫,蔡琰也没了心情继续散步,便匆忙返回住处。   ……   也许是家人到来,让曹朋感到很轻松的缘故。   再次坐在廷尉的位子上,曹朋的心情,极为愉悦。只不过,这愉悦感并没有持续太久。正午前,蒋琬匆匆赶来,告诉曹朋,关中刑徒,已送抵城外。   “人数可曾清点?”   “已清点完毕,共四百二十七人。”   “而今许都在押的,有多少人?”   “合计两千一百三十一人。”   曹朋闻听,不由得轻轻蹙眉。   负手在衙堂上徘徊,迟迟拿不定主意。2131人,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可以想想,一旦动手,将会产生何等巨大的影响。   前几日贾诩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这件事曹操肯定不会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或者说,他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复。   思绪有些混乱!   曹朋突然想起,战国时秦国名将白起。   他在长平坑杀三十万赵军,想来当时所承受的压力,比自己要大许多。   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面临的情况又何其相似?   深吸一口气,曹朋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传令,三日后,于许都城外白芦湾行刑,斩立决。”   “啊?”   蒋琬哆嗦了一下,轻声道:“公子,这可是2131人,全部斩立决吗?”   曹朋犹豫片刻,再次咬牙,用力点头,“全部!”   蒋琬苦笑着,看了曹朋一眼。   他其实何尝不明白曹朋内心里的纠结?可事到如今,曹朋别无选择,唯有把所有的骂名,背负在自己身上。已经杀了伏完一家一百三十六口,连皇后都杀了,又何惧这2131人?只是,公子此后,清名不复!   “卑职,遵命。”   曹朋没有回身,背对着蒋琬,一言不发。   当处决命令发出后,许都上下,莫不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为曹朋这种极为可怕的杀性所恐惧……不做审判,直接斩立决。   我的个天,这可是2131个人,不是2131只鸡啊!   一时间,许都人声鼎沸。   在当天的许都日报上,一名清流撰文大骂,言曹朋乱臣贼子,凶残暴虐,人人当得而诛之。   也就在当天,一直保持沉默的廷尉,突然发力。   数十名如狼似虎的衙丁,撞开了那位许都清流的家门,冲进堂上,把那清流绳捆索绑,拖出了家中。旋即,清流家门被封,十数名家人也被缉拿入狱。   曹朋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做缩头乌龟。   老子就是残暴了,老子就是凶残了……且看看,是你们嘴巴厉害,还是我的刀把子硬。   一连三天,十数名在许都日报上撰文辱骂曹朋的士人,被缉拿入狱。廷尉大牢,一时间人满为患。十几个家庭,加起来二三百人被丢在闷热潮湿的大牢里,是叫苦不迭。也难怪,之前他们骂曹朋,可是骂的过瘾。   可是曹朋呢,却始终没有反应。   原本以为他奈何不得自己,却不想而今,身陷囚笼。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看曹朋接下来,会如何处置他们……不过,就目前而言,曹朋没时间理睬。他还有更多事情要做,哪顾得上这些人?   距离行刑还剩下最后一天!   曹朋回到家中,感觉心情燥郁。   很正常,一想到明日将会有2131人死在自己手里,这心情又如何能开朗起来。   于是,命人备酒,他在院中,自斟自饮。   正下午时,院中极为安静。   喝了些酒水,曹朋只觉气血旺盛,突然生出了想要发泄的念头。正好这园子,距离甄宓的住处不远。曹朋跌跌撞撞,直奔甄宓的住所。由于府邸面积很大,所以甄宓等人,各住一处院落。午后的天气,极为闷热,院子里静悄悄的……   曹朋拉开房门,走进甄宓的卧房。   却见床榻上,甄宓侧身而卧,背对房门,正在小憩。   “宓儿,陪我说说话吧。”   曹朋说话间,走到榻上,一屁股坐在了床榻边缘。   大手,打在了甄宓的腿上,轻轻摩挲。隔着薄薄衣裙,可以感受到那宛如温玉般的肌肤,细腻滑嫩。一股淡淡的体香,如兰似麝,令曹朋血脉沸腾。   把衣服一下子脱了,他上前一把将甄宓搂在怀中。   甄宓的身子,轻轻一颤……   而曹朋却已顺势,吻上了她的耳垂。一股热气,直扑而来,甄宓身子紧绷,显得极为紧张。呼吸随着曹朋把她的耳垂含在口中,变得越发急促。   似乎想要挣扎,却被曹朋抱的更紧。   曹朋猛然把甄宓转过身来,刚要亲吻,却顿时愣住。   怀中的女子,并非甄宓!   “蔡……姐姐!”   曹朋吓了一跳,刚要松手。   却不想蔡琰一下子将他抱住,和他吻在一处。   刚刚有些清醒的头脑,有混沦了……曹朋只觉得血脉贲张,虽然蔡琰的吻技算不得熟练,甚至可以用生涩来形容,却别有一番动情之处。   喝了点酒,加之气血旺盛。   曹朋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手上用力,只听嘶的一声,那薄薄的蝉衣,便被撕扯成了两半,露出了欺霜赛玉般的柔嫩肌肤。胸口,被两团丰满温润紧紧压着,鼻端萦绕着如兰似麝般的体香。曹朋一双大手,在那具柔美的身体上游走……   “阿福,给我!”   蔡琰似乎有些耐不住,轻声低吟。   到了这个时候,曹朋也无法退缩。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腰一挺,把火热的事物,送入一片泥泞中……   ……   不知不觉,天色发昏。   曹朋鞠躬尽瘁,方唱罢‘梅花三弄’。   躺在榻上,他总算是清醒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在怀中,赤身裸体蜷缩着的蔡琰,脑袋仍有些昏昏沉沉。   “阿福,你莫担心……今天的事,是我主动,与你并无干系。   我也不会赖着你,更不想入你曹家的门。只盼你能常念着我,便已心满意足。”   “蔡姐姐……”   蔡琰突然抬头,玉指贴在曹朋的唇上。   “莫再说了……是我不晓羞耻,明知道自己二嫁之身,而且子女已大,却……我也不知是为何,总无法把你忘怀。当初你服刑荥阳,我本想着一辈子在武威,终老便是。可……到头来,还是未能把持住自己。”   “我……会娶你!”   “傻子,我却不会嫁你。”   “为什么?”   “因为,我是蔡琰,你是曹朋……”   ……   离开蔡琰的住处,曹朋才发现,原来他走错了方向。   甄宓的住处在院子南边,而蔡琰的住处,则位于园子西边。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昏了头,居然摸错了方向。而且,蔡琰和甄宓的住所,基本相同。   也是当时有些把持不住,居然做出了这等荒唐事。   好在,曹朋也是个有担当的,立刻提出,要迎娶蔡琰。但蔡琰却不同意,盖因他二嫁之身,终归是有些顾虑。哪怕曹朋再三要求,蔡琰却始终不肯吐口。这件事,只能日后慢慢来,曹朋绝不能容忍,蔡琰在孤苦下去。   不过,也许正是这一下午的发泄,曹朋心中的抑郁,减少很多。   吃罢了晚饭,他便早早休息。   黄月英等人也都知道,他而今背负了巨大的压力,所以也就没有打搅。   第二天清晨,一声惊雷响。   瓢泼大雨落下,恍若天河倒泻……   曹朋穿戴妥当,跨坐上狮虎兽,领着沙摩柯,在瓢泼大雨中,离开侯府大门。   二百飞驼兵,簇拥曹朋,在长街而行,直奔城门而去。   当曹朋来到城门卷洞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突然间从人群中冲出。   就见他猛然从怀中取出一口短刃,恶狠狠的扑向曹朋。   “曹贼,拿命来。”   不过,不等他靠近,一旁文武已纵马窜出。   “留他性命!”   曹朋话音未落,文武手中大刀猛然翻转,便刀刃为刀背,啪的一声就抽在那刺客的肩膀上。文武的武艺,虽说算不得超一流,却已是一流武将的境界。这一刀背抽下去,直接把那刺客的锁骨打断,顿时皮开肉绽。   刺客惨叫一声,短刃落地。   不等他做出反应,几名门卒蜂拥而上,把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曹朋在马上,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突然摇了摇头,纵马离去。   历史上,曹操因杀了伏皇后,曾遭遇刺杀;没想到,同样的事情,而今竟发生在他的身上。不过,曹朋倒也不畏惧!一群跳梁小丑,又何惧哉?   沙摩柯随着曹朋离开城门,而文武则留下来,将刺客看住。   “何人使你前来刺杀?”   “无需人指使,无君无父之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既然如此……”   文武看着那刺客,冷笑一声道:“留你何用?   来人,拖到护城河便,砍了……”   “喏!”   对于这样的情况,曹朋早有准备。   在出发前,他就吩咐部下:如果有人来刺杀,只要没口供,便无需留情。   说穿了,这就是给一些人看。   看看是你们的嘴巴厉害,还是我的刀更锋利……   雨势,越来越大!   白芦湾,却人山人海。   曹朋来到白芦湾的时候,就听到一阵阵哭喊声。   当他出现,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咒骂声。许多围观的士人,指着曹朋破口大骂。   但也仅只如此,没有人敢做出更进一步的行动。   曹朋下马,环视四周。   内心里发出一声嗤笑:也就这点本事吗?   沿着台阶,缓缓登上了那座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台上摆放一张长桌,还有一张太师椅。在长桌上,有一排令箭,合计共三十枚。每一枚令牌上,都写着一个‘斩’字。曹朋径自走上前,在太师椅上坐下。   抬头,看了看天色。   随时清晨,却乌云密布。   “把犯人带上来,验明正身。”   随着曹朋一声令下,一百名囚徒被拉到了白芦湾的芦苇荡前。   邓芝和蒋琬两人,在台下手持名册,一一验明了正身。旋即邓芝来到台前,大声道:“首犯百名,已验明正身,请廷尉发落。”   “斩!”   曹朋探手,抄起一枚令牌,扔下高台。   从他牙齿间,生生挤出了一个‘斩’字。一百名赤膊大汉,头裹红帕,手持明晃晃大刀,走上前去。令那些犯人跪在了地上,随着张松一声高亢的嘶喊:“斩!”   一百口明晃晃大刀落下,刹那间人头落地。   鲜血从腔子里喷出,把芦苇荡染红。   大雨落下,将血迹冲刷,正一片大地,都成了红色。   “再验!”   曹朋面无表情,沉声喝令。   四周围观者,破口大骂。可是当那一百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地面滚动的时候,骂声突然间,戛然而止。   雨幕连天!   偌大的白芦湾,只有曹朋那一声冷酷无情的‘再验’二字,在回荡不息。   第二批犯人被拉上来,邓芝蒋琬,再次上前。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突然,就听一名犯人大声叫喊起来,“我等也是被迫,并非要对抗丞相。   将军饶命啊……对了,我可以举报。   我知道,我知道考城令,也曾参与其中!”   曹朋眉头一皱,不等邓芝等人验明正身,便抄起一枚令牌,甩出高台。   “斩!”   随着他一声令下,邓芝和蒋琬等人,也不敢再停留,迅速撤离。   刀斧手上前,手起刀落,又是一百个人头落地。   差不多了,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从一百多个名字的名单上,牵连出两千多人,已经够了!如果继续牵连下去,天晓得要死多少人才算完结。   基本上,那些主力人员,都被一网打尽。   就算有些漏网之鱼,于大局无事于补。再追究下去,只怕范围会越来越广,事情也就会变得越来越麻烦。够了,就着2131人,莫再株连。   第三批……   第四批……   整整一个晌午,两千多人被拉上刑场。   在哭喊声中,咒骂声中,一声声冷戾的‘斩’字,从曹朋口中迸出。   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头落地,一腔腔鲜血,喷溅……   整个白芦湾,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饶是那倾盆大雨,也无法驱散在白芦湾上空弥漫的血腥之气。   行刑之初,对曹朋的骂声不断。   可是到了最后,四面鸦雀无声,竟没有一个人再敢出言。一种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那些来咒骂曹朋的人,突然间失去了所有咒骂的勇气。   当一颗颗人头落地的刹那,他们有一种感觉。   就好像明晃晃的大刀,正朝着他们砍来……   算了,别骂了!   那是个心如铁石般坚硬的主儿。   只记得他写过陋室铭,却忘记了,他曾征战四方。   曹阎王!   所有人看着那高台上,面沉似水,神色平静的曹朋,脑海中浮现出了三个字。   这家伙,绝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罗王……   ……   正午时分,大雨止息。   一轮骄阳喷薄而出,照应着大地。   当最后31个人行刑结束的时候,曹朋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其实,在整个行刑的过程中,他所背负的压力,又岂是那些外人能知晓?   外表,仍做出坚强之色。   但内心里,却是不停的挣扎。   有好几次,他甚至想要站起来,大声呼喊:停下来,停下来吧……   可是,他最终还是止住了这种冲动。当善名离他而去,他必须要给家人,还有他的孩子们,多一层保护。而一个凶残之名,无疑是最佳的护卫。   那些要对付他,把脑筋动到他家人头上的家伙,要先想一想,今日这白芦湾的景象。   曹朋一怒,尸殍遍野!   这就是曹朋,所需要的结果。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当太阳升起,温度渐渐升高,那血腥气混合着各种气味,令人不由得作呕。   曹朋站起来,用手扶住了桌案。   脚下,有些发飘……   “公子,回去休息吧。”   沙摩柯连忙上前,低声劝说。   曹朋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但他拒绝沙摩柯的搀扶,而是一步步走下高台。   “阿福,别往心里去。   当年黄巾之乱的时候,死的人比这更多。”   黄忠见曹朋的模样,也走上前来。   “忠伯,我没事。”   脚下的泥土,已经被鲜血染红。   一脚踩在地上,连靴子都被沾染了血迹。曹朋负手,环视四周……片刻后,他轻声道:“忠伯,烦劳你和孝直,把这里收拾一下,将这些人,都埋了吧。”   “喏!”   黄忠拱手应命。   “那我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派人告之。”   黄忠法正,邓芝蒋琬,还有张松庞德,纷纷应命。   沙摩柯牵着狮虎兽上来,曹朋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狮虎兽那暴躁不安的脾气。   很显然,这空气中的血腥味,让狮虎兽也有些不适应。   他翻身上马,朝着黄忠等人点点头,率沙摩柯,在飞驼兵的簇拥下,缓缓向许都行去。   回程的路上,一路顺畅。   城门口本聚集了许多人,可是看到曹朋一行人走来,立刻作鸟兽散,把道路让出。   “沙沙,从今天开始,你我将成为这许都城里,最可怕的人。”   沙摩柯憨憨一笑,“公子,被人怕没关系,总好过被人算计,你说是不是。”   “哈,沙沙你这句话说的在理。”   没错,没人怕,总好过被人算计……   半日光景,曹朋其实并没怎么动。两千多人,甚至没有一个是他亲自动手。   可是,他仍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疲惫。   那是一种精神上的疲惫,比之肉体上的辛劳,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事情,在前世而言,简直不可想象。曹朋只想回家,好好睡一大觉。   侯府,府门大开。   老夫人命人在府门外,摆上了一个火盆。   “娘,你这是干嘛?”   “快把鞋子脱了,衣服换了。”   几名家仆,拿着干净的靴子和衣物上前。更有人拉起帷帐,把曹朋遮挡其中。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可曹朋还是老老实实,把衣服更换。   他一边更换,就听老夫人在府门内说:“今天死了这么多人,你身上必有怨气。   一会儿换了衣物,迈过火盆,让那些怨气离你而去。   总不成,让孩子受那怨气之苦……”   这说法,究竟有没有道理?   曹朋也不明白。   反正,依照着老夫人的说法,换好衣物,他跨过火盆,迈步走进侯府。   却见黄月英等人,还有蔡琰都在府门内等候。   见到曹朋时,大家都露出了笑容。不过那笑容是自然的,还是不自然的,却尽发自真心。   “呵呵,总算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黄月英上前,搀扶曹朋往屋里走。   众人如众星捧月般,来到了厅堂上。老夫人准备了糖水,让曹朋饮下。   不管怎么说,这一通狠杀过去,曹操将不会再对他,生出忌惮之心……   “对了,家里有事吗?”   “哦,刚才丞相府来人,说卞夫人有请。”   “啊?”   曹朋闻听,顿时一怔,有些疑惑的看着黄月英。卞夫人?说起来,对卞夫人,曹朋也很敬重。这女人出身虽然不好,但是却极有分寸,而且识得大体。历史上,对卞夫人的评价很高……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才使得曹朋和卞夫人,产生了一些芥蒂。可是,卞夫人这时候找我,又是何故? 第684章 婶婶,这样不好吧!   一场大雨,并没有给许都带来太多凉爽。   反倒是在太阳重又出现时,整个许都犹如一个闷罐,潮湿闷热,让人非常难受。雨后无风,更显烦躁。到天将晚时,才有了一缕小凉风……   卞夫人走进花亭,凭栏而望。   亭下,荷池绽放,鱼儿在荷叶下游走,不时会有一两只青蛙从水中跃出,落在荷叶上,呱呱直叫。   卞夫人叹了口气,缓缓坐下。   她而今已过四旬,依旧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许是早年间的经历,让她的眼眉间,有一丝媚意。天气闷热,她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般的绸裙,内里一抹月白色的抹胸,把胸前沟壑,半遮半掩,煞是诱惑。快四旬了,身材仍保持的很好,脸上也不见皱纹。在许多人眼中,卞夫人执掌丞相府后宅,似乎威风凛凛。可实际上,她却感到万分的疲惫……   长子曹丕,阵亡。   令卞夫人饱尝痛失爱子的痛苦。   而今,次子曹彰和三子曹植又有些不合,特别是曹彰,对曹植怀有极强敌意。   原因吗?   还是当年曹植那桩荒唐事。   曹彰是个直性子,嫉恶如仇。他对曹朋敬重有加,那容得曹植亵渎?这两年,曹彰常驻北疆,曹植才敢回来。若非如此,曹植甚至不敢进家门半步。   更让卞夫人头疼的,还是她的出身。   娼门所出,终究有些难听。所以,哪怕是曹操扶她坐稳了夫人之位,依旧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丁夫人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却不代表,卞夫人的地位就够稳固。环夫人在一旁虎视眈眈,更有无数夫人,对她而今位子,垂涎三尺。也正因此,卞夫人每做一件事,才更需小心……   “夫人,王昭仪来了。”   “有请。”   卞夫人回过神来,忙站起身,走下花亭迎接。   这昭仪,是个身份,在夫人之下。其性质,就类似于小妾那种状况。   王昭仪是曹干之母,同时也是曹节的母亲。   卞夫人迎过来,王昭仪连忙行礼。在她身后,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也紧随着行礼,口称夫人,神态恭敬。   “节也来了?”   卞夫人微微一笑,拉着王昭仪的手,往花亭里走去。   “前些时日,西北送来一些西域瓜果。   妹妹来的正好,我刚使人在水井里凉过,正可食用。”   王昭仪在丞相府地位不算高,所以每月例钱,包括各种物品,都比较稀缺。   似西域送来的瓜果,数量往往不多。   似王昭仪,根本就品尝不到。   王昭仪说:“姐姐客气了,早就听人说,西域瓜果香美,今日小妹真是有了口福。节,你也来,坐下说话。”   曹节彬彬有礼,上前先唱了个喏,才在一旁坐下。   “西域距离许都,路途遥远。   往往瓜果还没出关,就腐坏了,以至于数量不多。不过,我听人说凉州曹隽石,已开始在西北进行栽种培植。说不得来年,便能有足够的瓜果食用。”   卞夫人笑嘻嘻的说道,话锋突然一转,“对了,我已派人约了后将军过来。   你说的那件事,我思来想去,也唯有后将军出面,才有可能令丞相回心转意。不过,后将军近来事情繁杂,心情未必太好。一会儿说话时,要多加小心。你也知道,满朝文武当中,丞相最放心的,便是后将军。”   “小妹省得……若非姐姐,怕小妹也见不得后将军。”   “便是那个今日在白芦湾上,杀了两千多人的曹阎王吗?”   曹节突然开口,话语中带着好奇之意。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曹阎王之名,晌午才有,这午后,已经是满城皆知。   王昭仪笑了一条,连忙道:“节,休要无礼。”   “是下人们传的……”   曹节,露出了委屈之色。   “节,不管别人怎么传,你却不能说此事。   阿福这个人,我倒是了解。他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而今所做一切,都是为丞相分忧。说起来,阿福是你表兄,待会儿见了,却万不可失礼。”   “节省得。”   正说话间,忽闻家臣来报:“后将军,新武亭侯曹朋,过府求见夫人。”   “请!”   卞夫人说着话,便站起身来。   “说阿福,阿福到……妹妹,咱们一同迎一迎。   阿福贵为九卿,乃朝堂重臣,功劳显赫,声名远扬。今丞相不在,咱们却不能失了礼数。”   王昭仪闻听,也不敢怠慢。   她连忙道:“小妹也正有此意。”   一开始,王昭仪来求卞夫人,却不想卞夫人说,需曹朋出面方可。王昭仪原本有些不信!因为在她看来,曹朋再厉害,也不过是二代子弟,焉能使曹操改变主意?可是细一打听,王昭仪才知道曹朋的过往功绩。   如果说,曹操统一了北方。   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功劳,要算在曹朋身上。   首先,曹朋在延津,曾有救驾之功,更为曹操,赢得美名;其次,他打下了西北,在征伐河北的时候,令曹操无后顾之忧;其三,曹朋和他的姐夫,一手开创了两淮丰饶之地。可以说,从下邳之战开始,曹操再无粮草之忧。哪怕是在官渡之战那么危急的情况,曹操也没有因粮草而发愁。   之所以有这种局面,全赖两淮丰饶……   更不要说,南下荆州,曹朋为首功。   在曹操辉煌的战绩当中,无处没有曹朋的影子。   虽是曹二代,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曹朋甚至和曹氏一代将领,常饮酒作乐。似曹仁曹洪曹纯这些人,也都把曹朋当成了平辈,未有半分小觑。   这样一个人物,却不是普通的曹二代可比。   特别是今天,曹朋在白芦湾砍了两千多个人头的事情,王昭仪也听说了。   这样一个功劳卓绝,同时又杀人如麻的晚辈,王昭仪却不敢有半点长辈的架子。所以卞夫人一说,王昭仪立刻答应,并陪着卞夫人往外走。   曹节不免好奇,这曹朋,究竟是何来历,使得所有人都对他敬畏不已。   也许是这些时日的压力太大,曹朋看上去,清瘦许多。   当他出现在卞夫人面前时,使得卞夫人也不禁暗自赞叹,好一个美男子!   以前,曹朋英武。   看上去粗壮,所以给人以豪迈之气,并未令人感觉他的清秀和俊俏。   可这一瘦下来,整个人就好像变了种气质。   怎么说呢?   在英武中,又多了一种书卷气,看上去更显俊朗。   “友学,近来可好?”   卞夫人当然知道,曹朋这段时间,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压力。那许都日报,她每日也有留意。上面全都是斥责咒骂曹朋的文章,言语之激烈,文字之狠辣,连卞夫人都觉得,好像有些过分了……她一个旁观者,都有这种感觉,更不要说,站在风口浪尖上的曹朋,会是什么感受。   曹朋一笑,“区区小事,当不得什么,有劳夫人牵挂。”   “友学,这是自家的地方,莫要拘束。   你也是丞相的族侄,唤我声婶婶,便可以了……莫要学那些人,夫人长夫人短。对了,你父亲前些时候送了一些紫葡萄,友学来的正好。”   说着话,卞夫人上前,便牵住了曹朋的手。   在她的身份而言,这样做并没有什么过分之处。曹朋是曹操最宠爱的侄子,她是曹朋的婶婶。婶婶拉着侄子,更多是一种关爱的表现。若在以前,曹朋倒也没什么感觉。可是现在,他却突然生出了许多的不适。   卞夫人的年纪,比蔡文姬也就大几岁而已。   虽是娼门出身,可长相却极为美艳。四十岁,仍风韵犹存,娇艳动人,好像熟透了的苹果。那薄薄的绸裙,随着她的步履,令婀娜体态尽显。胸前丰美而坚挺,丝毫看不出四十岁夫人常有的下垂迹象。那淡淡体香,更如兰似麝,令人不由得心驰神荡,生出诸多绮丽的遐想……   才与蔡琰,有过鱼水之欢。   对这半老徐娘,更食髓知味。曹朋的心,顿时砰砰直跳,感受到莫名紧张。   “阿福,莫不是身体不适?”   卞夫人感觉到了曹朋的异样,柔声询问。   而曹朋,连连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晌午行刑,不免感觉有些疲乏。”   “也是,此事却让你为难了。”   在花亭里坐下,卞夫人让曹朋坐在她旁边。   “此王昭仪,今日请阿福来,却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哦?”   言归正传,曹朋立刻稳下心神。   此事,两个美婢捧了两盘洗的干干净净的紫葡萄,送到了花亭之中。葡萄显然是在井水里冰过,上面还挂着一丝丝霜气。曹朋拿了一串,从上面捻下一颗,在指间轻揉两下,放入口中。一股凉意,沁人肺腑。   卞夫人摆手,示意美婢下去。   “妹妹,还是你来说吧。”   在这个看似俊美,书卷气极重,却实际上杀人如麻的曹阎王面前,王昭仪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虽则曹朋面带和煦笑容,但坐在那里,周身在不经意间,散发着一股子莫名的威严……或者说,是杀气!   王昭仪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后将军……”   “诶,婶婶何必见外?   刚才卞婶婶也说了,这是后宅,是自家人,唤我友学即可。”   阿福这个名字,可不是一般人能称呼。   即便王昭仪是曹朋的长辈,也没有这种资格称呼。不过,曹朋这么一说,倒是让王昭仪放下心来。   她轻声道:“那妾身,就斗胆了……”   王昭仪说:“今陛下失后,丞相曾来信,有意送节进宫,为陛下新后。   我也知道,此我家门之幸。   可是……陛下地位崇高,而节……这两者,相差悬殊,恐不太合适。只是丞相发话,妾身却不敢不从。所以想请友学帮忙,劝说丞相改变主意。”   王昭仪言语间,吞吞吐吐。   也许在平常,能嫁给皇帝,当上皇后,绝对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可是现在,王昭仪也清楚。汉帝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把女儿嫁给汉帝,说白了就是曹操掌控皇城了一个手段。按照曹操而今这个趋势,谁又敢保证,汉帝能一直是汉帝?若如此,到最后倒霉的,必是女儿。   我怎么忘记了这件事?   历史上,曹操可是把三个女儿,都嫁给了汉献帝。   后来曹丕篡位,好像就是这个曹节,始终不肯将玉玺交给曹丕,令曹丕也是非常为难。几次讨要,直到最后一次,曹节知道事情已无法改变,便把玉玺摔在地上,交给了曹丕。不过,此后终其一生,未踏足曹魏土地半步。她就住在一座阁楼上,哪怕曹丕过世,也没有走出一步。   曹朋觉得,曹节对汉帝,倒也未必真有感情。   试想,她姐妹是被曹操强送给汉帝,而曹操和汉帝又是生死仇敌,如何能善待她姐妹。   之所以这么做,更多是因为,受那《女诫》所影响。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入宫门,此生便是汉室中人……或者,还有一丝丝对曹操的恨怨,最终成就了曹节后世烈女之名,而名留青史吧。   可这件事,与我何干?   曹朋顿感头疼,忙向卞夫人看去。   这是曹操的家事啊,你让我怎么开口劝说?   卞夫人似也知道曹朋为难,可王昭仪求到了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满朝文武,能对曹操产生影响的,就那么几个人。   但她能找的,似乎只有曹朋一个。   “友学,若是为难,就算了。”   卞夫人一个以退为进,让曹朋心中叫苦。   尼玛,连后路都给堵了……这不是为难,是相当为难啊!转身,向曹节看去。   却见小女孩,正天真好奇的看着她。   好像并不清楚,此时大家讨论的,关乎她未来命运。   说起来,这也是个可怜女子!曹朋也非常同情她……   可问题在于,这不是同情不同情的事情。这种事如果卷进去,可就纠缠不清了。   王昭仪,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曹朋。   而卞夫人的眼中,也带着几分期翼……   “婶婶,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   “我一个外人……”   “阿福,你是不是姓曹?”   “是!”   “那你是不是曹氏族人?”   “这个……是!”   “既然如此,有何不可?   为了节日后,婶婶真心恳请,你能出手相助。毕竟你的话,丞相愿意听。”   尼玛,话说到这份上,老子推拒都不成了。   曹朋颇有些为难的搔搔头,苦笑道:“婶婶,此事容我三思,可否?”   “嗯!”   曹朋这样说了,就等于变向的答应。   卞夫人也不好逼迫太急,一来这件事和她无关,二来这件事,也确实有些为难曹朋。所以,卞夫人用目光制止了王昭仪再恳求的行动。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对了,听说仓舒一直在送行卷与阿福,是不是呢?”   曹朋一怔,“去年初倒是有。   不过自南阳战事兴起,便渐渐少了……年后我离开南阳,便没有接到仓舒行卷。其实,仓舒天资聪颖,又有名师教授,实非我所能指点。”   卞夫人捻了颗葡萄,朱唇微微张开,将葡萄放入口中。   那动作,着实媚极了,也诱惑极了!   曹朋喉咙有些发干,于是端起案上的酒水,喝了一口。   “那子文还有行卷于阿福吗?”   “行卷倒也算不上,不过常会互通书信。   子文而今,在辽西做的不错。数次与鲜卑交战,战功显赫,颇为不凡。”   “如此,还请阿福日后,多多指点子文才是。”   “朋,惶恐。”   “惶恐什么?你本就有这能力。”   卞夫人微微一笑,一双明眸,却秋波荡漾,荡地小曹,心里有些发飘。   又交谈了片刻,曹朋起身告辞。   卞夫人送他出花亭,目送曹朋渐渐远去。   “姐姐,这情况,到底怎样?他是否答应了呢?”   卞夫人笑道:“妹妹,莫心急……这种事,换任何人,都会感到为难。阿福今日没有拒绝,说明他愿意出力。至于其他事情,你莫再理睬。   该怎么做,他比你我,心里更清楚。”   王昭仪虽还不太明白,但也知道,事情到此为止。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要看曹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母亲,我可以去找阿福哥哥玩耍吗?”   “啊?”   王昭仪愣了一下,扭头向卞夫人看去。   卞夫人的嘴角,微微一翘,心里暗自感叹:王昭仪就是个糊涂蛋,远不似节聪明。   “有何不可……阿福是你族兄,去他府上玩耍,也很正常。   你们是兄妹嘛,应该时常走动才好。莫要像有些人,用得上才走动,用不上,便不走动。咱们一家人,哪有那许多的市侩?你说,是不是?”   对于环夫人当初的做法,曹府内宅,不少人知晓。   王昭仪也知道,卞夫人和环夫人斗得厉害。只是这种事,那轮得到她参与进去?不过卞夫人今天帮了她的忙,于情于理,她都要表示一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   出丞相府,已华灯初上。   往日这个时候,许都会很热闹。   可是今天,路上却显得极为冷清,甚至连人影,都不太能够看得见。   想想也是,就在晌午,两千多个人人头落地。   那煞气,笼罩在许都上空。   谁又敢在这个时候,轻易走出家门,在街头闲逛?别说那些老百姓不敢,就连平日里在街头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的泼皮地痞,也都变得老老实实。   而今,许都在曹阎王淫威笼罩下,谁敢触其锋芒?   万一招惹了他,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更何况曹朋官拜廷尉,执掌天下刑狱。想要杀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经此一事,没几个月的时间,恐怕难以消弭。   曹朋在马上,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不由得眉头一蹙,轻轻叹息一声。   远处,一队执金吾正走来。   当看到卫队前面,那面绣着‘新武亭侯曹’的大纛时,立刻转向,静悄悄的溜走了。   曹朋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种状况,也在他预料之中,没什么值得奇怪。   他现在要头疼的,还是卞夫人拜托他的那件事情。这可是比较有难度的事情……改变曹氏三姐妹的命运?其实,他已经改变了!而今,十二岁的曹宪,已经被曹操决定,嫁给孙权之弟孙朗。待过些时日,孙朗就会启程来许都。大约在年末,两人说不定,就会拜堂成亲了吧……   曹宪的命运发生变化,可曹节的命运,似乎没有改变。   还有曹华,年仅八岁。   说起来,曹朋和曹氏姐妹并无交情。   只是对汉献帝,曹朋却不太喜欢。那厮就是个薄情寡义之辈。当曹朋冲进皇宫,杀死伏寿的时候,汉帝甚至连个屁都不敢放,只在旁边哭泣。   若是个男人,就该冲上来阻止。   别用那狗屎的‘江山社稷为重’来做借口,你他妈的哪里还有江山社稷?   把风华正茂的曹氏姐妹嫁给汉帝,绝对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曹朋前世,就是个无视权威之人。   今生,他更如此。   否则也不会一次次,去挑战曹操的底线。   卞夫人既然托付自己,那不管怎样,都要设法阻止。可是,该如何阻止呢?   曹朋,又有些头疼了!   回到侯府,天色已晚。   老夫人年纪大了,已早早歇息。   黄月英正在书房里看书,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一双大手探进她怀中,在她胸前用力的揉捏。那熟悉的体味,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人。   手中的书,啪的掉在书案上。   黄月英身子发软,顿时瘫在了曹朋的怀里。   口中娇嗔道:“装神弄鬼的,也不知羞……一身的汗味儿,快去洗洗。”   曹朋侧首,轻轻含住月英的耳垂。   舌头沿着月英的耳廓游走,一手搂着她的小蛮腰,一手握住她胸前的丰软,恍若自言自语般,在月英耳边道:“要不,咱们一起洗,好不好?”   身子好像没了骨头一样,月英在那魔手的挑逗下,娇喘连连。   她甚至觉察到,曹朋的手从绸裙缝隙,沿着她平坦小腹,缓缓向下探去。   “阿福,别闹!”   在丞相府,被卞夫人挑逗的火气很大,曹朋哪里肯依?   “月英,咱们很久没有这么单独相处,我想死你了。”   黄月英娇喘着,一双手,用力按着曹朋那只不断向下游走的魔手,她粉靥潮红,带着无尽的春色,一双明眸,而今更是媚眼如丝,秋波荡漾。   “我有事和你说。”   “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是关于蔡姐姐?”   “嗯?”   “我总觉得,蔡姐姐今天看上去有些古怪……我觉得,蔡姐姐好像有男人。”   “啊!”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顿时欲望全消。 第685章 曹朋家事   蔡琰的事情,曹朋非常清楚。   只不过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还没有想好,怎样和黄月英她们解释。   虽然蔡琰说过,不要曹朋负责。   可骨子里属于大男人主义的曹朋,又怎可能让蔡琰这样一辈子孤独下去?难不成让她嫁人?那曹朋更无法接受。估计蔡琰前脚和他说要嫁人,他后脚就敢拎着剑,跑去把那人杀了。没办法,骨子里曹朋是个占有欲很强烈的男人。两世经历,更让他对家人,对女人有一种强烈的呵护感。   没想到,黄月英的直觉如此敏锐。   才一天时间,就感觉到了蔡琰的不正常。   “阿福,蔡姐姐从塞外回来,至今已六年……以前她说为了孩子,所以不肯嫁人。可是现在,孩子已经大了,阿眉拐都十三了,也是时候给她找个伴,以免这一世孤独……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也好介绍给蔡姐姐。”   “没有!”   曹朋回答的非常爽快。   他犹豫了一下,道:“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蔡姐姐不是小孩子,肯定有她的打算。咱们掺和进去,万一所托非人,岂不是被人指责吗?   嗯,就这么说……我今天真的累了,先去歇息。”   说完,曹朋转身直奔床榻,倒头便睡。   只是他并未发现,黄月英的眸光中,透着复杂之色,看着他轻轻叹息。   曹朋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但同时,他又是一个极不擅表达自己情感的人。   蔡琰前两日是什么模样?今天又是什么状况?一个方经历鱼水之欢,心满意足的女子,和一个长期禁欲,过着苦行僧生活的女子,有很大不同。黄月英也是女人,人也聪明,又怎可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变化呢?   新武亭侯府,男人不多。   蔡琰肯定不会去找那些小厮,所以就可以刨除大部分。   黄忠?   五六十的人了,都可以做蔡琰的父亲。   庞德?也不太可能。   剩下法正、张松、蒋琬,蔡琰几乎没有和他们接触过,怎可能有关系?   除非蔡琰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但问题是,她是吗?   刨除这些人之后,偌大的新武亭侯府里,就剩下一个男人,那就是曹朋。   蔡琰是曹朋从塞北解救回来,并收下蔡迪,也就是阿迪拐为弟子,而今就读浮戏山书院。当然了,若只凭这个就断定曹朋和蔡琰有关系?也不太可能!蔡琰也不是刚和黄月英接触,此前给黄月英的感觉,多少有一点深闺怨妇的感受。可以说,在今天以前,蔡琰没有和男人有过接触。   可就是一天……   偏偏在昨天,曹朋在家,蔡琰也在家。   而黄月英等人,则陪着老夫人出城,去许都城外的一所浮屠寺庙烧香。   由于今天曹朋要监斩,老夫人要去寺庙为曹朋祈福。   偏偏就是这一天过后,蔡琰发生了变化。那罪魁祸首,也就非常清楚。   内心里,黄月英并不排斥蔡琰。   想当初曹朋在陇西怒杀韦端,激起了关中世族的愤怒。   若非蔡琰,走访皇甫世家,河东卫氏等家族,令关中世族最终放弃了对曹朋的报复,说不定曹朋现在依旧是待罪之身,甚至有可能更加严重。   黄月英是才女!   蔡琰同样,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才女。   两人时常在一起交谈,谈论经典,讨论诗词歌赋。蔡琰的博学多才,让黄月英甚为钦佩。而她一生坎坷,颠簸流离的命运,更让黄月英同情。   所以,黄月英倒也不反对,蔡琰入曹家的门。   甚至她愿意让蔡琰做正妻,操持家中事务。原因嘛,非常简单……黄月英是个醉心学问的女人,不耐烦家中的琐事;夏侯真呢?是个小女儿性子,过于天真烂漫,哪怕是为人妻,为人母,骨子里还是非常单纯。   这样的人若是操持家事,弄不好就会让曹府陷入混乱。   所以,夏侯真也不适合!   至于步鸾甄宓,两人都属于贤惠女子,但缺乏一些手段和心计。   郭寰倒是一个合适人选,可她的身份地位,还不足以服众,更无法担当重任。   让一个小妾当家,说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所以,曹府而今还是老夫人当家,洪娘子辅佐。可老夫人和洪娘子的年纪愈大,曹府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张。从一开始的小门小户,到而今的新武亭侯府,其规模不晓得扩大了多少倍,更不要说在外面的关联产业。   曹府,在徐州有一处近两千亩的私田,是曹朋让出徐州控制权时,曹操所赏赐;许都城外,同样有一座千亩田庄。荥阳那边的田庄,和许都相差不多。而在南阳郡,中阳镇,曹朋占居了小半座中阳山,面积达六千亩以上。更不要说,河西。武威、日勒以及休屠泽等地,曹朋的田产,多达万顷。这些土地有的是曹朋的私人置业,有的是曹操赏赐。   除此之外,福纸楼,许都涮锅……   等等产业,林林总总加起来,曹府的家产,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这么大的产业,没个明白人照顾,当然不成。   本来,曹楠也挺合适。   但她常年跟随邓稷在外,许都城里,还有一座三户亭侯府,也没有精力来打理曹府产业。黄月英也是赶鸭子上轿,偶尔帮着老夫人处理家务。但内心里,黄月英更喜欢做学问,搞一些发明创造才是她的兴趣。   蔡琰如果入了曹府的门,以她的学问,以她的声望,以她的手段,绝对能把曹府打理的井井有条。黄月英感觉得出来,蔡琰喜欢曹朋;而曹朋呢,对蔡琰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情愫。可这两个闷葫芦,谁也不肯开口。   本打算借此机会刺激一下曹朋,让他吐露心声,哪知道这个坏家伙……   黄月英心里酸酸的,可还是觉得,蔡琰是个合适人选。   见曹朋倒在榻上,半晌后,黄月英苦涩一笑:这件事,看起来还是要妾身为你操心。阿福啊阿福,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更主动一些呢?   细想,曹朋还真是不够主动。   不管是黄月英还是夏侯真,或多或少有些女追男的架势。   特别是黄月英,为了曹朋,甚至和家人反目。虽然后来和好,可依旧是她主动出击。而步鸾郭寰和甄宓三人,似乎也是如此。曹朋这家伙,从一开始,好像还真就没有怎么主动过,全都是她们自己靠上来……   这个家伙,还真是……   黄月英叹了口气,走上前为曹朋盖好了被褥。   今天,他的确是累了!   晌午头杀了两千多人,晚上去丞相府,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坐在榻边,黄月英轻轻抚摸曹朋那呈现清瘦的面颊。半晌后,她自言自语道:“阿福,既然你不肯主动,那就让妾身想办法,让你主动起来吧。”   吹熄了油灯,黄月英悄然走出房门。   沿着曲折的回廊,来到了老夫人的住处。   “阿姑已睡下了?”   “老夫人今天心绪有些乱,尚未歇息。”   黄月英点点头,挥手示意女婢退下。而后她来到老夫人的房门口,叩响门扉。   “谁啊!”   屋中,传来老夫人疲惫的声音。   “阿姑,是我。”   “月英啊……这么晚了,还没有睡下?”   “阿姑,我有些事情,想与阿姑商量……嗯,是关于阿福的事情。”   屋子里沉默片刻,紧跟着房门打开。洪娘子站在门口,笑眯眯道:“大夫人,老太太今天有些亢奋,你来的正好,咱们一起,陪着老夫人说话。”   ……   建安十三年,立秋。   荆南战火再起,曹操在武陵,向长沙郡发动了猛攻。   与此前的战事不同,此次曹操是真打。他兵分三路,以乐进为主帅,文聘王威为先锋,率部攻击充县;命张郃徐晃二人,自下隽出兵,攻击罗县。   同时曹操亲自督阵,以许褚为先锋,魏延为侧翼,直扑益阳。   十二万大军同时发动攻击,令荆南局势,顿时变得格外紧张。刘备坐镇临湘,命诸葛亮以泊罗江为防线,阻止张郃徐晃;而后他又命张飞马良,坐镇益阳,与曹操周旋。充县距离长沙郡稍远,刘备使重金,请飞头蛮出兵相助,凭借当地的地形,与曹军纠缠不休。一时间,荆南遍地战火,打得是不亦乐乎。   张飞在益阳城下,与许褚大战百余合,却不分胜负。   此时马良献计,分出一支兵马,由吕吉,也就是昔日吕布的义子鞑虺吉统帅,连夜绕过雪峰山,出现在曹军身后。许褚猝不及防,大败而回。   族兄许定战死在雪峰山下,损失惨重。   许褚身受重伤,若非典满许仪拼死保护,加之魏延及时赶到,说不定就战死在益阳城下。   此一战,令曹操大怒。   他在沅南重新集结兵马,六万大军,向益阳再次发动攻击。   不过,此时的益阳,并不好打。马良献计,在雪峰山设下小寨,与益阳遥相呼应。张飞坐镇益阳,吕吉镇守雪峰山,袭扰曹军后军,令曹操不胜烦恼。   别看雪峰山的敌人不多,却神出鬼没。   曹军不擅山地作战,几次围剿,都无功而返。   就在这时,郭嘉献计!   请五溪蛮出兵相助,由魏延统帅,负责清剿雪峰山之敌。而曹操呢,则专心攻打益阳。若说熟悉地形,擅长山中作战?谁又能比得上山蛮?   曹操一开始,是想着建立威信,所以没有令山蛮出兵。   郭嘉和荀彧都劝说道:“丞相,此时令五溪蛮出兵,正是好时候。丞相体恤山蛮,不欲令其出战,是出于好心。但于山蛮而言,会认为丞相不把他们当成自己人,难免心生怨恨。这时候令其出兵,正是丞相笼络山蛮,令其臣服之际。此前,新武亭侯已经打下了极好的基础,现在丞相只需一声令下,十万五溪蛮,必为丞相效死命。而于荆南山蛮而言,丞相这个姿态,也可以令其产生犹豫。要知道,飞头蛮和刘备,不过利益结合。”   这是给曹操台阶下。   曹操根本看不起五溪蛮,也不相信五溪蛮,所以才没有让沙腾出兵。   而今陷入僵局,也使得曹操,不得不重新考虑。   在思忖良久之后,曹操决定,听从郭嘉等人的建议。   私下里,他苦笑道:“没想到老夫一世强硬,到头来却要受那小子之恩。”   ‘那小子’,就是曹朋。   郭嘉笑道:“阿福忠心耿耿,乃丞相之福。”   “什么忠心耿耿,他少给我招惹些麻烦,我就心满意足了。”   曹操说的,是曹朋杀伏寿伏完等人,而后在白芦湾里,斩杀2131……不对,准确而言,是2132人的事情。这件事传到荆州,也是令荆襄震动。   所有人对曹朋的胆大妄为,莫不面面相觑。   不过于曹操来说,他此刻这番话,听上去更像是在炫耀。   郭嘉和荀彧相视一眼,微笑不语。   但荀彧的笑容里,更多是一种复杂,一种……莫名的忧伤。郭嘉私下里,劝说他许多回,荀彧的心境,也在不断的发生变化。眼见曹操一统之势,已无可挽回,荀彧心里明白,就算曹操无心篡位,恐怕也不得不篡了。   如曹朋于曹操,是族人关系。   当曹朋的功劳达到了一个巅峰时,也不免被曹操所顾虑。   那么曹操呢?   当他真的一统天下之后,该如何是好?   还政汉帝?   那简直就是一个玩笑。   昔年大将军窦武前车之鉴,如果曹操把权柄交出,不用一天,就会人头落地。   所以,曹操绝不会交权,那么汉帝又当如何?   曹朋功高震主,可以用自污的方式,来换取曹操的信任。而且曹朋是曹操的族侄,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可以高枕无忧;但曹操呢?他同样功高震主,就算他肯自污,汉帝会像曹操对曹朋一样,宽恕他,信任他?   当然不可能……   可汉室若无曹操,则必亡。   到时候天下重新大乱,诸侯再起,不免生灵涂炭。   荀彧,心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理解曹操的做法,另一方面,对汉室始终存着一丝难以割舍的感情。   不过,随着这感情日益淡薄,荀彧早晚会做出决定。   这一点,郭嘉知道,曹操也同样清楚!   对于曹操的得瑟,郭嘉和荀彧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暗自鄙视:也不知那天听到消息后,是谁连饮三觞?这时候却出来,说是一桩麻烦。   “那就请文若派人前往五溪县,备厚礼,请沙腾出兵。”   “喏!”   荀彧躬身领命,退出衙堂。   他前脚刚走,曹操后脚脸色就沉下来。   “奉孝,你给我写信回去,给那臭小子,让他休要生事。”   郭嘉一怔,愕然道:“丞相,怎么了?”   没听说许都最近有什么事啊!自从曹朋在白芦湾大开杀戒之后,许都可谓风调雨顺。据说,今秋是一个丰收年,曹朋最近正帮着贾诩,负责抢收等事宜。难不成,许都又出事了?亦或者说,曹朋又招惹了是非?   这家伙,可真不让人安心!   对于曹朋惹祸的本领,郭嘉可是非常清楚。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丞相,阿福怎么了?”   “让他执掌刑狱,他却管到了我家里事。”   “怎么?”   “你看吧……”   曹操说着话,把一封信甩到了郭嘉面前。   信,是卞夫人送来,内容是说:蔡家有子,名阿迪拐,也叫蔡迪,是蔡邕的外孙,也是曹朋的学生,年十六岁……曾随曹朋征战河西,在南阳郡也立下过战功,拜骑都尉。如今,蔡迪求学浮戏山书院,成绩优良。   说了一大堆蔡迪的好话之后,卞夫人说:曹朋半月前登门,为蔡迪求亲,求娶曹节。   郭嘉一看,头嗡的一下子,顿时懵了!   曹朋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曹操满脸怒气,恶狠狠道:“必是大女母亲,不愿大女入宫……也不知她怎么找到了这臭小子,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还大张旗鼓,登门求亲,弄的许都城里,人尽皆知。奉孝,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他招来,狠狠给他几个耳刮子?”   “这个……”   郭嘉搔搔头,“此丞相家事,嘉实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蔡迪此子,倒也是个人才,生性坚韧,颇有毅力。况乎他为伯喈先生之后,若是以门庭论,倒也不算委屈了大小姐。所以此事,还请丞相定夺。”   “这个……”   曹操苦笑摇头。   他何尝不知道,蔡迪是蔡邕外孙?   想当年,他还求学蔡邕门下……如果他不是丞相,那么把女儿嫁给蔡迪,也算不错的选择。可现在,他有些苦恼了!拒绝?那臭小子既然掺和进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拒绝?那他又该如何控制住皇城后宫?   最让曹操恼怒的,是曹朋你好好做你的事,没事儿在我家里搅合什么?   你他娘的,很清闲吗?   不过如果从另一方面而言,曹操又很高兴。   这臭小子,还真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就这一点而言,曹操非常喜欢……   “算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奉孝,你写封信回去,让那混帐东西老老实实给我做事,休要再给我招惹麻烦。”   “喏!”   “慢着……”   曹操眼珠子突然一转,“我听说,昭姬而今,就住在新武亭侯府?”   “是啊!”   郭嘉不免露出羡慕之色,“我还听说,蔡夫人也时常去许都拜访,同样住在他家中。此前他从荆州离开,据说还带了大小两个女人,甚是动人。”   可怜我郭奉孝,风流倜傥,相貌英俊,却从没有这等艳福!   郭嘉的家教很好,家里面都是郭夫人做主。   郭夫人的品性是好的,只是……   据说醋性很大。   郭嘉偶尔在外面风花雪月一下,也不是不成。可要是把别的女人带回家,郭夫人可就要变了脸。以至于郭嘉而今,只能偷偷摸摸的偷腥,从不敢带女人回家。   可曹朋这家伙,来一趟襄阳,骗走了一个刘荆州夫人。   在荆南待了几个月,竟然又带走了两个女人……   这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是面前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却又动弹不得!   郭嘉在一旁自哀自怜。   可曹操的心里,却在飞快打着算盘。   你个臭小子竟然敢管我家里的事情,我还没找你麻烦,你就找我麻烦?   “你说,昭姬和阿福之间,是不是真有奸情?”   “这个……却不好说,嘉平日里不甚注意这些事情。”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做主,让昭姬嫁给阿福……许以正妻,他会如何?”   那还不乱套了?   当初夏侯渊要嫁侄女,都差一点把奉车侯府给掀了。   而今,你要把个二嫁的寡妇嫁给曹朋,恐怕新武亭侯府,少不得要热闹了。   只是……   郭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没等他开口,就听曹操道:“就这么决定……他掺和我家事,我就让他家里,鸡犬不宁。”   有时候,曹操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做事非常随性。   他这一拿主意,郭嘉反而不好再说什么了。   你把蔡琰嫁给曹朋,这没什么……可你掺和他家事,他恐怕也要扰的你家里鸡犬不宁。对了,万一你老人家的闺女真嫁给了蔡迪,那你们这辈分,该怎么算才好?   一想到这个,郭嘉打了寒颤,闭口不语。   却见曹操得意洋洋,他也只能在心里,一声叹息……   ……   阿嚏!   曹朋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谁在骂我?   他挠挠头,旋即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要骂他的人多了去,虽然许都日报最近一段时间,骂他的文章少了许多,可那是被曹朋,实实在在吓住了。   私底下,不晓得有多少人,在咒骂他……   好在,他的老师庞德公,还有胡昭来信,给曹朋不少宽慰。   两人信里的内容,都是说不要在意别人如何评价。你只需要无愧于心,便足够了。   曹朋,在这件事上,还真没有什么愧疚。   他不杀人,人就要杀他。   看似他杀了不少人,但实际上,他救了更多的人……   这件事若是让曹操来处理,恐怕牵连会更广,杀戮会更重。而今,以两千多性命,换取了北方的平静,许都的安宁。细想之下,曹朋觉得还算是划算。   至于别人怎么说?   虱子多了还怕咬?你们想怎样骂,就怎样骂。   惹怒了我,看是我刀把子硬,还是你们的嘴硬!   得到了胡昭庞德公等人的体谅,曹朋很高兴。   同时,王双也从徐州返回,告诉曹朋,已经把刘光一家,送往吕汉归汉城。   刘光在登船时,托王双带了一句话。   “从此世上再无刘子羽,若友学他日前往吕汉,不妨和一个名叫文广的老朋友,喝一杯水酒,畅谈世事。此亦文广少年时,最为期望的事情。”   刘光,想开了。   去掉了刀锋,专心文事。   再无光复之心,从今以后,钻研学问。   文广,不就是刘光自己吗?   他少年时,也正是曹朋少年时,最希望的事情,是和曹朋成为好朋友。   但造化弄人,他们没有成为朋友,却成为了对手。   当初,刘光赠曹朋小獒,而今小獒已经长大,更剩下了六头小獒……   连王双,也是刘光所赠。   可能刘光已经不记得王双这个人,但这份情意,曹朋却不能不记在心里。   听了王双一番话,曹朋也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个洒脱的人,当他卸下了包袱之后,也许会过上一种逍遥快活的日子!   若有机会,真想去归汉城,看一看!   不仅仅是看一看刘光,还想要去看看吕蓝,还有吕蓝为他生下的双胞胎。   “周大叔,可好?”   “周靖海甚好……他让小人转告公子,说东陵岛水军,已初具规模。   再给他三年时间,他就可以建立起一支,能够登陆江东的水军。”   如此,甚好!   周仓而今也结婚了,娶得是海西徐氏女。   听说,这徐氏还是徐州刺史徐璆的侄女儿,长的甚为动人。徐璆愿意把侄女嫁给周仓,也代表着周仓得到了徐州世族的认可。回想起来,曹朋一直觉得,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周仓。   周仓是最早跟随自己,从南阳一路逃难,放弃了自己的基业,来到许都。   而后又跟随曹朋和邓稷,去了海西。   这一去,就是十年。   后来归附曹朋的潘璋甘宁,大都已秩比两千石。   唯有周仓,依旧留在海西,驻守在偏僻的东陵岛上……可是,却从无怨言。   而今成了亲,也算是有了根基。   曹朋自然提周仓感到欢喜,同时内心中,有增添了许多期望。东陵岛水军若是打造出来,可以直逼吴郡,也能兵临会稽。江东漫长的海岸线,固然是一道天堑。可是对曹朋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处巨大的破绽。   当曹军可以从容在海上登陆江东的时候,江东必然会出现混乱。   只不过,这需要一个过程。   东陵岛水军的建设,正如周仓所言,没三年五载,难成气候。也罢,十年都等过来了,再等十年,又有什么关系?曹朋想到这里,倒是宽心许多。   午后,廷尉没什么事务。   曹朋通知法正等人,而后带着沙摩柯和文武,施施然回到了侯府。   远远就看到侯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看马车的打造,似乎不是普通人家。   这一个多月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登他新武亭侯府的大门。   “谁来了?”   曹朋在府门外下马。   自有门丁跑出来,接过马缰绳。   曹朋在许都城里,骑得不是狮虎兽。狭窄的街道,也不适合狮虎兽的性子。所以平日里曹朋把狮虎兽丢在城外田庄。反正千亩地,足够狮虎兽奔跑驰骋。   门丁连忙回道:“是西河羊太守一家来访。”   西河羊太守?   曹朋旋即反应过来,这西河羊太守,就是当初和他一同前往南阳郡,出任郡丞的羊衜。怎么,他升官了?居然一下子就当上了西河郡太守?   不对,西河郡不是在并州吗?   那并州,可还是高干的地盘……难道说,老曹已经决定,要出兵西河?   那倒是很有可能!   邓稷在河东,已快两载。   在河东卫氏的帮助下,邓稷也站稳了脚跟。   如今幽州稳定,冀州平靖。特别是今年,冀州丰收,也使得曹操无需再从河之南,向冀州等地输出。在这种情况下,收复并州,已迫在眉睫。   曹操的根基已经打好,这两年对并州的围剿和制裁,令并州混乱不堪。   高干的统治,若非靠着刘豹帮忙,恐怕无以为继。   这种情况下,攻取并州,最为合适。只要曹操这边兴兵,并州各地,就会立即响应。同时,随着河北地区的平稳,以及恢复。曹操也具备了,抵御鲜卑人的能力。在这种时候任命羊衜为西河太守,也能够理解。   羊衜的妻子,便是蔡琰的妹妹。   他们过府前来拜访,似乎是情理之中……   曹朋搔搔头,露出无所谓的样子,迈步便走进了侯府。   蔡琰正在偏厅接待羊衜夫妇,偏厅外,不见人影。曹朋眼珠子一转,突然来了兴致,偷偷摸摸在偏厅外驻足,侧耳聆听,那偏厅里的谈话。   “……姐姐住在新武亭侯府,终归不太方便。   虽说曹侯于姐姐有恩,可是在外人眼里,始终不是曹府中人。这长期在曹府居住,恐怕于姐姐和曹侯的名声,都不太好,不如搬去我家吧。”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   这么称呼蔡文姬的女人,那定是蔡贞姬,蔡琰的妹妹。   蔡文姬似乎有些犹豫,没有开口。   却听蔡贞姬又道:“姐姐漠北还家,已有多年。   至今仍旧孤苦一人,小妹看在心里,实在不忍……以前,阿眉拐和阿迪拐还小,姐姐不肯嫁人,小妹能够理解。可是现在阿迪拐已官拜骑都尉,就学浮戏山书院,拜得名师,早晚能成大器。阿眉拐的年纪,也渐渐大了,姐姐总要为自己,做一些考虑才是。这女人,终究是要有个男人呵护才好,总不成一世孤苦……若父亲泉下有知,怕也会心疼姐姐。”   “贞姬,你说这些话,究竟是何意思?”   “姐姐,小妹并无别的意思,乃是为姐姐着想。   其实,以姐姐的才华和长相,多少人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我这次来,是受家翁所托,为姐姐寻一门亲事。子路有一族兄,年纪大了些,但却是个饱学之士,在当地也颇有名望。他仰慕姐姐已久,故而托家翁,向姐姐求婚。那位族兄,乃孝廉出身,如今也在许都做官,与姐姐,却是天作之合。”   曹朋在门外一听,顿时怒了…… 第686章 偷腥的男人没人权!   “咳咳!”   伴随着两声低沉的咳嗽声,曹朋终于登场。   开玩笑,若再不出现,脑袋可就要绿了!不管怎么说,蔡文姬和曹朋有了肌肤之亲,如果再嫁给别人,岂不是让曹朋脑袋发绿?对于一个有着后世思想的大男人而言,这种事情,绝对是叔叔可以忍,婶子不能忍。   “君侯!”   当曹朋进屋的时候,羊衜夫妇也都起身。   跟随羊衜身边的,还有一个小孩子,大约五六岁的模样。这孩子,便是羊衜的儿子,名叫羊发。   蔡琰也站起身来,但并未出声。   倒是曹朋毫不客气的往蔡琰身边一坐,看着羊衜问:“子路,今天怎么有空了?”   “啊,君侯!”   而今的羊衜,和曹朋的距离已经拉开。   虽然官拜西河太守,但实际上却还未上任。西河至今仍属于高干的控制地区,所以羊衜这个西河太守,几近于无。曹朋呢?则已经从早先的南阳郡太守,升为九卿之一,后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得曹操宠信。   二者之间,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羊衜见曹朋,也必须是恭恭敬敬。   “回君侯,衜不日将往河东,探查西河状况。拙荆也要陪我前往,想到此一去西河,不知何时能够返还,所以来拜会姊姊,顺便与君侯问安。”   “哦,去西河。”   曹朋看似神态轻松,但言语间,却流露出一抹古怪之气。   “既然如此,子路还是早些赴任为好。   西河局势复杂,胡汉混居,加之高干与匈奴联系紧密,恐怕也不太容易对付。若有需要帮忙之处,不妨联络我大兄,想来能给子路帮衬一二。”   曹朋的大兄,自然就是河东太守邓稷。   以品秩而言,邓稷要高羊衜一筹。毕竟河东属于上郡规模,而西河只是下郡的规模。两者之间,虽说都是两千石俸禄,却一个比两千,一个中两千石,还是有所不同。不过西河,属于并州知晓,与河东并无属从关系。   可是,如果羊衜想要往西河赴任,邓稷的协助,也的确是不可或缺……   曹朋说的很客气,却带着一丝丝送客之意。   以羊衜之聪明,理应能够听出端倪。但也不知是为什么,今天羊衜的反应,却很迟钝。   “贞姬久未见大姐,想念的很。   此次登门,除了探望大姐之外,还有些家事,需要和大姐商议一二。”   什么事!   不就是让蔡琰嫁人?   这种事情,断然不可。   回头打听一下那该死的族兄是什么人,找个法子,把那家伙赶出许都。   曹朋心里,已暗自做出了决议。   但脸上却仍带着和煦笑容,颇为好奇的问道:“是什么事?不知我可否旁听?”   “这个……”   曹朋这个要求,未免有些过份。   而蔡琰的脸,顿时红了。   蔡贞姬大约三十上下,与蔡琰颇有些相像。只是和蔡琰温婉性子相比,蔡贞姬更显泼辣一些。她声音比蔡琰沉,没有蔡琰说话时的柔和。   听到曹朋开口,蔡贞姬也不客气。   “既然君侯也在,那妾身就斗胆说了。   大姐年纪却不算小了,这么一直孤零零的,总让人不太放心。妾身将要和夫君前往河东,日后大姐身边,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思来想去,妾身觉得有些不妥,所以就想着,为大姐寻一门亲事。正好夫君有一位族兄,如今在鸿胪寺做事,知书达礼,性情温和,是个颇有学问的人。   妾身觉得,大姐和夫君那位族兄颇为契合,故而和大姐说。   可大姐一直不说话……正好君侯来了,何不劝说一下大姐?那族兄虽说年纪大些,但家境还算不错,知道疼人……大姐若嫁给他,一定会非常快活。”   蔡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曹朋一眼。   曹朋笑了笑,“蔡姐姐在这里也很快活,又何必要嫁个陌生人呢?她既然不说话,那肯定是不愿意……既然如此,二姐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从某种程度而言,曹朋的态度,已表明清楚。   可蔡贞姬那泼辣的性子,却是断然不肯罢休,闻听曹朋这番话,她顿时怒了。   “君侯此言差矣。   姐姐乃二嫁之身,而今住在这侯府,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总是有些难听。我知道君侯可以不在乎,但姐姐却不能不在乎。再说了,我父若在天之灵,也不会同意这种事情。女人若没个归宿,终究不是常事。”   这话,可就说的有点毒了!   蔡琰脸色惨白,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也不知道是蔡贞姬有意,还是无心。蔡琰二嫁之身,是个忌讳……要知道,嫁给卫仲道或许还好说,但刘豹……那对于蔡琰来说,绝对是一个梦靥。   蔡贞姬这么一说,曹朋也恼了。   “我说了,蔡姐姐不嫁,谁也不嫁……好了,若没什么事,早些回去吧。”   “你是什么人?”   “嗯?”   蔡贞姬呼的站起来,大声道:“君侯,妾身敬你是当世英雄,更有清明。可我姐姐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干系?姐姐住在侯府,你可知道外人怎么评论?你可以不顾及那么多,但我姐姐呢?她的清名该如何洗刷?   再说了,我和姐姐说的是我蔡家的事情。   君侯你虽然位高权重,但掺和我蔡家的事情,似乎也过于霸道了些吧。   别人惧你曹阎王,我却不怕。”   呀,这娘们儿今天是找事不成?   蔡文姬脸色煞白,忙起身道:“贞姬,莫再说了。”   “凭什么不能说?”   蔡贞姬得理不饶人,大声道:“姐姐你要知道,父亲虽然故去,却依旧享有清名。你这么不清不楚的住在君侯府上,又算得个什么身份?   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的吗?   他们说,姐姐你不知羞耻,不守女诫……贪恋权势,爱好虚荣,所以才在君侯府上。   你可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妹妹还要见人,你让我的脸如何放,你让父亲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吗?”   “贞姬,住口。”   “妹妹……”   羊衜觉得,蔡贞姬说的有些过火了。   而蔡琰扶着大椅扶手,脸色苍白,摇摇欲倒……   曹朋忙上前扶住她,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你这女人好生放肆。   姐姐住在我这里好好的,偏你跑来说三道四。好,你说蔡姐姐没名份,我就给她名份,我倒要看看,哪个混蛋,还敢说三道四的乱嚼舌头。”   “阿福!”   “怕什么,我们有过肌肤之亲,难不成让你再嫁别人?   羊子路,你那族兄叫什么,老子这就去砍了他的狗头,看哪个还敢娶你。”   曹朋暴走了!   却说得蔡琰,满脸羞红。   这种事,你怎能当着人的面说出来?   不过,心里面又多了些甜蜜,这也说明,阿福心里并非没有我这残花败柳。   羊衜,微笑着在一旁坐下,一声不吭。   蔡贞姬也闭上了嘴巴,嘻嘻一笑,不复言语……   从后堂转出来一群人,却是黄月英和夏侯真搀扶着老夫人,尚有步鸾郭寰和甄宓三人跟随。   曹朋话一出口,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蔡贞姬平日里虽然泼辣,但也不是个不知死活的娘们儿,今儿怎么说话这么冲?   等到老夫人等人出现,他恍然大悟。   而蔡琰,更是目瞪口呆,羞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黄月英笑道:“阿福,你还说不关你事?怪不得那天晚上我才一说,你就要睡觉,原来是心里有鬼。”   “你们……”   曹朋头皮都要乍立起来。   还是老夫人开口,为曹朋解了围。   “阿福,昭姬是个好闺女,更对你有救命之恩。   以前,你爹就说过,若你想,就娶了便是。可昭姬是名门之后,出身不凡,娘总觉得,你配不上她。没想到,你二人……呵呵,若不是月英告诉我,我还不知道。   今天这一出,是老身设计,请来了羊太守夫妇,为的就是让你说实话。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   可有什么心事,却喜欢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娘也知道,你是怕我们担心。可有些事,你不说出来,娘怎么知道你怎么想?要不是月英觉察到了,你们两人,难道就一直这么偷偷摸摸下去?终究不是个事情。”   说着话,老夫人一抬手,“昭姬,你过来。”   蔡琰扭扭捏捏,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听老夫人道:“你是个苦命孩子,又有恩于阿福。老身也想过,有你这么一个媳妇,可又觉得,你出身摆在那里,阿福配不上你。今天把话既然说明了,那老身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进我曹家的门呢?”   蔡琰,脸通红。   她活了三十多年,经历过许多磨难,也算是见多识广。   可她发誓,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尴尬过,埋藏在心里的小秘密,一下子被拆穿了,让她很有些磨不开。可拒绝吗?她当然不太愿意……接受?太过于羞人。   “娘……”   “你住嘴!”   老夫人突然瞪眼,一声沉喝。   曹朋本来打算站出来为蔡琰解围,可是被老娘这么一吼,顿时又缩了回去。   “你若是不吭声,老身就当你答应了。”   “嗯!”   蔡琰轻轻应了一声,却犹如蚊呐。   “好了,阿福!”老夫人突然道:“去向羊太守夫妇道歉……你说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好歹你而今也是九卿之一,怎地说起话来不经脑袋,活脱脱中阳镇的一个无赖汉呢?”   “这个……”   曹朋搔搔头,拱手向羊衜一礼,又向蔡贞姬道歉。   被人设计了,还得道歉!   这还没地方说理了……   “昭姬,咱们走吧,有些事情,还需与你说明。”   老夫人说着,拉着蔡琰就要离开。   蔡琰连忙紧走几步,搭着老夫人的手臂,低着头,红着脸,默默离开。   “月英,你这是……”   “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次却是便宜了你!”黄月英低声道:“如果还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气。”   “不敢,不敢!”   夏侯真几人,眼中含着幽怨,看了曹朋一眼,随老夫人走了。   蔡贞姬也忙起身,与众女一同离开。这偏厅里,只剩下羊衜和曹朋两人。   曹朋看着羊衜,而羊衜也看着曹朋。   半晌后,羊衜突然道:“君侯,此事和我无关。   是夫人突然找上门,而贞姬又确是希望,大姐能有个好归宿,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事情。刚才贞姬言语中多有得罪,还请君侯,切勿要怪罪。”   我,有权利怪罪吗?   曹朋也是尴尬一笑,突然话锋一转,“子路,你那族兄……”   “哦,假的!”   “啊?”   “我可没有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族兄,敢来招惹君侯的逆鳞。那都是贞姬杜撰出来,为的就是逼君侯表明态度。我虽然反对过,可黄夫人却说,若不如此,只怕君侯也不会站出来,下官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好家伙,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在做戏……   曹朋看着羊衜,最终也只能是,无奈一声长叹!   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且善解人意的老婆,不知是福是祸。但曹朋能觉察到,恐怕经此一事,黄月英的地位会更加稳固,而自己的地位,将随之降低。   偷腥的男人,没有人权啊!   ……   不过旋即,曹朋便明白了黄月英所说的那句‘便宜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来,黄月英并不只是找来了蔡琰一人。   她还看出,孙尚香对曹朋的情愫……   对于孙尚香,黄月英也是有过一番考虑。这女子也是个痴情人,当年在吴侯府的匆匆一面,竟使得她这十年来,小姑独处,对曹朋念念不忘。   而今,为了曹朋,又背井离乡。   这份感情,值得敬重。   说起来,孙尚香的身份地位,倒也能配得上曹朋。   可问题在于,孙尚香的身份不能公开。黄月英思来想去,还专门找到了孙尚香说话。言语间,她流露出可以接纳孙尚香的意思,但却无法给孙尚香,一个妻子的名份。也就是说,孙尚香可以嫁给曹朋,但必须是以妾室身份。   这样一来,可以掩盖孙尚香的来历。   同时,也能给远在荥阳的大乔夫人一家,有一个妥善的身份。   孙尚香一开始,感觉很委屈。   甚至跑去了荥阳,找大乔哭诉……但大乔夫人,却觉得也并非不可以。妻妾,其实就是一个名份。只要你能得曹朋的欢心,比什么都重要。   一方面,不舍曹朋。   另一方面,孙尚香也无法再回江东。   她偷偷放走了大乔夫人一家,孙权必然极为愤怒。更何况,这件事当中,还牵扯到了许多人。有会稽太守贺齐,鄱阳令陆逊,建昌都尉太史慈等等。孙权即便是怀疑这些人,可没有证据,他也对这些人无可奈何。   但孙尚香一旦回去,这些人必然会有麻烦。   孙尚香在大乔夫人的劝说之下,最终答应下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卞夫人突然来到了新武亭侯府,说是奉丞相之命,为曹朋说亲。   说亲的对象,恰好是蔡琰。   曹朋当下,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倒也少了许多麻烦。   不过,亲事定下了,却还要一段准备的时间。黄承彦受曹操之邀,返回江夏,说是有要事托付。走之前,黄承彦恶狠狠的警告曹朋,若再敢勾三搭四,必不饶他。   事实上,经此一事,曹朋在侯府地位日下。   黄月英虽说成全了蔡琰和孙尚香的事情,可心里面,终究是有些怨念。   连带着夏侯真步鸾郭寰和甄宓四人,也表示有些不高兴。   同时,曹朋和蔡琰订了亲,蔡琰也就不能再住在侯府,和羊衜蔡贞姬夫妇,去了羊家借助。孙尚香和蔡琰,一同离开,等候曹朋采纳迎娶。   换句话说,在成亲之前,曹朋恐怕是无法再见到他们。   老婆的数量增加了!   可曹朋却变成了苦行僧……   这也让曹朋,好生悲催。   无尽的精力只好投注在公务之上,或者和黄忠庞德,在田庄里操演人马,比武练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八月十五,曹朋终于迎娶了蔡琰和孙尚香两人过门,在许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受早先诛杀伏完满门之事,曹朋的名声大不如前。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来道贺。蔡邕虽然已经死去,可是门生故吏不少,加之其士林之名,倒也没有让婚宴,显得太过于寒酸冷清。   对曹朋娶蔡琰,似乎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早在当初曹朋从西北返回,于荥阳鬼薪服刑的时候,他和蔡琰之间的绯闻,就被许多人津津乐道。只是后来蔡琰虽搬到了荥阳,却和曹朋没有太多的接触。加之曹朋随后前往南阳郡赴任,这事情也就渐渐淡了。   如今,两人突然成亲,让不少人措手不及。   最吃惊的,还是在浮戏山的蔡迪。   当蔡琰下嫁给曹朋之后,蔡迪正式改名为曹迪。而阿眉拐,也变成的曹眉。   曹家似乎,又兴旺了许多!   然而就在入九月时,荆南战局,风云突变……   曹操攻克益阳,使得长沙大乱。原本,刘备分兵迎敌,而今益阳告破,却使得诸葛亮,腹背受敌。无奈之下,诸葛亮立刻弃守泊罗江,驰援张飞。   把张飞救出之后,两军汇合,沿湘水南下,退守临湘。   雪峰山吕吉,在五溪蛮出兵之后,节节败退。魏延连战连胜,击溃吕吉所部之后,奉曹操之命,迅速脱离大队人马,向沅陵县靠拢。此时,充县之战正炽,陈到在得了飞头蛮之助后,与曹军鏖战,难分难解。   可随着魏延逼近沅陵,使得飞头蛮紧张起来。   飞头蛮心怀顾虑,不敢再大张旗鼓帮助陈到……反而弃守沅陵,退至辰阳。   失去了飞头蛮的帮助,陈到也不得不收缩兵力。   从原先的僵持,转变成为了守势。同时,陈到急忙向刘备求援,希望能够得到援兵。荆南战局,开始向曹操倾斜。刘备的末日,似乎已经到来。   时入九月,荆南天气突变。   绵绵细雨,使得曹军感觉极不适应。而荆南的地势,也令曹军不得不暂缓攻势。特别是随着天气转寒,不少曹军将领病倒,使曹操颇为无奈。   荆南的寒冷,与北方的寒冷不一样。   幽州苦寒,却尚能抵御;但荆南之寒,却是刻骨铭心,令人难以承受。   似张郃徐晃等人,都是北方将领。   乍遇荆南这种天气,一下子就卧病不起,难以继续战斗。连曹操,也染了风寒,并且伴随有剧烈的头疼出现。曹军只能停止下来,从襄阳急招张仲景华佗等人前来治疗。到现在,曹操才明白,为何当初曹朋坚持要让张仲景等人留在襄阳。这南方的深秋,还真让人有些不太适应。   曹军攻势停止,可是刘备却不会停下来。   借曹军大面积病倒之后,刘备得到了喘息之机。在和诸葛亮等人商议之后,都认为荆南,很难再坚守。可是,就这么放弃荆南?刘备又不太甘心。   “亮有一计,可使江东与曹操反目。”   “军师快说。”   “孙权一直对荆州虎视眈眈,而今得了桂阳郡,却并不满足。   从他在桂阳的举动来看,孙权对长沙,乃至荆南四郡,都存着巨大野心。   如今之计,主公可让出长沙,送与孙权。   亮以为,孙权就算明知这是二虎相争之计,也会不顾一切的吞下这个诱饵。只要江东与曹操相争,主公就可以获得喘息之机,卷土重来。”   放弃长沙郡?   刘备不免有些犹豫!   虽明知道长沙郡很难守住,可是要他平白放弃,未免感到不舍……   这里,可是他的根基啊。   “军师,弃守长沙,我们又当如何是好?”   张飞起身,大声问道。   诸葛亮微微一笑,看着张飞道:“三将军莫急,亮已有所计划。此前,益州牧刘璋,曾多次邀请主公前往成都。而今长沙既然难以保住,索性交给孙权,咱们前往益州,投奔刘璋……益州,天府之国,物产丰富。   当初亮曾献策,以荆州为根基,西取益州,东连孙权,抵御曹操。既然荆州无法占居,那就只有取道益州。只要咱们能在益州站稳脚跟,到时候可挥兵夺取汉中,北上征伐关中……此,今主公唯一出路,请主公三思。”   谋取益州,征伐关中?   刘备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就依孔明之计!” 第687章 封王   孙权不会收容刘备!   如果是接收刘备手里的那些力量,想必他会非常高兴。可是收容刘备?孙权不愿意做那种养虎为患的事情。想当初陶谦邀请刘备,结果把徐州送给了刘备;刘表接纳刘备,却使得荆州内部,一下子变得四分五裂。   这是个野心极大的家伙,孙权不得不认真考虑。   但是,如果让他接收长沙郡,孙权义不容辞……   要知道,孙氏两代,父子三人,对荆州的渴望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孙权继位以来,虽说极力克制自己的野心,但是对荆襄九郡的野心,却越来越炽烈。只不过碍于曹操,令孙权没有机会下手。而今刘备把长沙郡送上来,对孙权,无疑有着巨大诱惑。有了长沙郡,他不但可以在荆南进一步扩大地盘,还可以让江东水军,横行江水,甚至延伸至云梦泽。   如此巨大的诱惑,孙权又怎能拒绝?   刘备壮士断腕,让出长沙。   说实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而今的局势,他想要立足荆州,难度太大。特别是五溪蛮归附曹操之后,令曹操掌控一部分武陵山蛮的力量。哪怕刘备手中尚有飞头蛮可以利用,但还是受到巨大的钳制。   在这种情况下,刘备唯有让出长沙,西进巴蜀。   也许,有人会问了!   刘备的人品既然这么差,刘璋怎么会同意,让刘备入川?   事实上,刘璋邀请刘备入川,在巴蜀也是有过激烈的争吵。很多人并不同意让刘备进入益州,可是刘璋在再三考量后,还是决定收容刘备。   川中的状况,并不容乐观。   随着各种劣币的充斥,令巴蜀物价飞涨,物资也随之出现了短缺。   曹朋对益州的策略,就类似于后世美国的策略。我花费金钱,购买各种资源作为储备,等到你资源匮乏时,我就能够掌控住大部分的资源。   西川,天府之国!   但若说物资丰富,也是相对而言。   曹朋通过河西商会下属的各种商队,不断加大与巴蜀之间的贸易往来。   同时,统一了北方货币,封锁劣币流通。   这情况也就造成了,西川货币持续贬值,即便是刘璋在年初出面调整,效果也不甚明显。最可怕的,还是在于北方货币,不断向西川渗透。   制作精美的建安重宝,想要打造出来并不容易。   除非官府统一发行,若私铸建安重宝,且不说能否制作精良,但只是工费,恐怕就要超过建安重宝的本身价值。如此一来,建安重宝逐渐开始取代了西川所盛行的汉五铢,成为一种硬通货。刘璋即便是有心阻止,可市场的糜烂,让他也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西川民生面临崩溃。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与刘璋有着不错关系的南蛮,开始出现了骚动……   南中四郡,是汉人和土著混居之地。   南中豪强雍闿野心勃勃,趁西川混乱之际,联合了牂牁太守,越嶲土著酋长高定,南中豪强孟获等人,公然宣称,拒绝刘璋的政令,形同独立。   那孟获,在南中颇有声望。   不管是在汉人,还是在土著当中,很得信任。   建安十三年初,孟获暗中说反当地土著,南中三十六洞洞主同时起事,自号大王,脱离西川的管辖。并且在孟获的鼓动下,连连出击,试探刘璋的底线。   如此状况下,西川出现了巨大的危机。经济的糜烂,南蛮的威胁……刘璋父子通知西川二十余年,迎来了一场从未出现过的巨大危机。   人心浮动,物价飞涨!   汉中张鲁也虎视眈眈,试图向西川发动攻击。   内忧外患之下,刘璋已无力应付。正好这时候,刘备也出现了危机。   于是便有人向刘璋建议:若刘备不可居荆南,何不令其入川,驻守越嶲郡,抵御南蛮土著?   时益州从事黄权,却劝说刘璋:“刘备,枭雄也,狼子野心,不可轻与。当初他走投无路,刘表将其收留。可此人在荆州,却收买人心,拉拢刘表重臣,令得荆州内部,混乱不堪。若非如此,曹操焉能兵不刃血,夺取荆襄?   今若请此人入川,恐西川危矣。   主公还需三思,西川而今虽有些混乱,却并非不可治理。年初时,主公命刘巴出仕,接手西川事务,虽未有建树,但或多或少也有所平抑。   此等状况下,请刘备入川,无异于引狼入室,主公不可不小心才是。”   黄权,字公衡,巴西阆中人。   历史上先效力刘备,后归降曹魏,拜车骑将军。   此时黄权为刘璋主簿,自然奋力劝说,试图阻止刘备入川。   刘璋听了黄权劝说,意动了!   没错,刘备的名声可不是太好,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出现混乱,着实不让人放心。   本来刘璋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可不成想却被女婿费观听说。   这费观,字宾伯,荆州江夏人士。   此人与刘璋,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刘璋的母亲,就是费观的族姑。费观少而入川,得刘璋所重,将女儿嫁给了费观。所以,费观虽是荆州人,但在西川,倒是颇有威望,甚得刘璋的宠信。时费观正年青,尚不足而立之年,平常和妻子在州牧府居住。这一日刘璋回家,愁容满面。   费观便上前询问。   刘璋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费观,“吴懿说,可以请刘备入川,抵御南蛮。   可是黄公衡却不赞同,认为刘备入川,如引狼入室。   我也知道,刘备此人素有野心。可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打仗确是一把好手。他屡败曹操,非战之罪,实他实力不如人。若是有他镇守南中,倒是可以令我无后顾之忧。”   费观一听,立刻表达了意见。   “刘备,汉室宗亲也,与丈人乃同宗。   今汉室衰颓,丈人为大司徒,自当联络汉室宗亲,以图将来兴复汉室。   刘备而今,走投无路。   若丈人收留,必会感恩戴德。再说了,南中荒冷,多为土著蛮人。他驻守南中,与丈人并无太大影响。丈人只需封锁水陆咽喉要道,便可以令此人老老实实,不敢轻举妄动。观以为,如今令刘备入川,倒也不算坏事。   黄公衡,西川人也。   其人虽有才华,可是却多有地域之见,排斥外乡人,令西川难以吐故纳新。依我看,他还是存有私心。若刘备入川,恐怕会坏了他的好事。”   “是吗?”   刘璋本就是个耳根子比较软的人。   费观又是他女婿,而且还是母亲族人,自然更信费观多一些。   在费观的劝说下,刘璋最终还是同意,请刘备入川。为避免黄权等人的反对,在三天后,刘璋突然下令,命黄权为广汉长,调离成都任职。   随后,刘璋命中郎将吴懿前往长沙,迎接刘备入川。   而此时,刘备则命马良出使江东,商讨事宜。孙权听说刘备要让出长沙,自然非常高兴。在和马良商议之后,孙权决定,赠刘备兵马三千,辎重粮草无数。作为回报,刘备让出长沙郡,趁曹操生病时,孙权迅速夺取临湘。   而刘备则神不知鬼不觉,跳出长沙郡,率部和陈到,在酉阳合兵一处。   建安十三年九月初,曹操水军,和江东水军于三江口发生冲突。   水军大都督蔡瑁指挥失误,令水军损失惨重。江东水军大都督,火烧荆州水军战船,斩杀水军副都督张允。荆州水军,死伤近三分之一……   水军失利尚是小事!   最关键的是,经此一战,江东水军打通了云梦泽的通路,横行于大江之上。   曹军失去水军掩护,自然落于下风。   虽则后来杜畿死战夺回三江口,但是于大局而言,却没有太多的改变。   曹操在病中,得知水军失利,顿时大怒。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收回水军的控制权。于是命徐晃率部,在水军大营中,拿下蔡瑁,押解回襄阳。同时,曹操命合肥太守甘宁,出任水军大都督一职。   甘宁是谁?   昔日巴郡锦帆贼。   不过,他更是出身曹朋门下,战功赫赫。   黄承彦抵达荆州之后,立刻拜访荆州各地家族。经过黄承彦一番游说之后,荆州人对甘宁,倒也没有太大的抵触。其一,甘宁本身就是荆州人,祖籍南阳,后来才去了巴郡。他的资历,也足够了!三年太守生涯,累积战功无数。这样一个人,也可以算作是荆州自己人吧……   这第二点,甘宁曾是曹朋门客,属曹朋门下。   荆州人对曹朋,还是颇有好感。   特别是如蒯氏、庞氏,包括蔡氏家族,对他都极为认可,自然也不会出面阻止。   而黄承彦,本身就是荆襄名士,声望不小。   他出面游说,更进一步为甘宁接掌水军,扫平了道路。就这样,甘宁出任水军大都督,已成为定局。曹操随后命曹仁接手合肥,继任合肥太守。   而原水军副都督杜畿,同样出自曹朋门下。   对于甘宁的到来,也不可能有太多的反感……   曹操又命,东陵岛周仓,为水军副都督,镇海将军,继续驻守东陵岛,操练水军。   这镇海将军,是个杂号将军,此前从未出现过。   曹操对水军开始重视起来,他深知将来若征伐江东,水军将成为主力。没有一支强大水军的协助,想要征讨江东,可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所以,他专门置镇海将军一职,也体现出他对水军的重视……   然而就在这时候,刘备出让长沙郡,孙权接手临湘的事情,爆发出来。   引爆此事的人,却还是刘备。   按照刘备和孙权的约定,在孙权没有完全布控长沙之前,双方最好还是隐瞒消息。毕竟,孙权从江东调兵遣将,需要一个时间。桂阳方得,孙权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消化。如果再占领长沙郡,的确不是容易之事。   哪知道,就在孙权调兵遣将之时,刘备突然出手。   在和刘璋约定好后,建安十三年九月中,刘备集结精锐兵马共一万两千人,以张飞为先锋,吕吉副将,率部强攻夷陵,突破了曹军防线……   曹军,正处于休整状态。   大面积的水土不服,令曹军无力进攻。   乐进也在调整状态,根本没有想到,刘备会突然发力。   在死守夷陵三日后,乐进狼狈而逃……刘备顺势,占领了夷陵。做出奇袭襄阳态势。曹操闻听消息,使文聘驰援。不想,在虎牙山下,遭遇曹军伏击,文聘战死!此消息传出,荆州振荡,襄阳顿时人心惶惶。   荆州刺史夏侯惇,南郡太守刘先,忙派人向曹操求援。   曹操同样大惊失色,马上命夏侯惇复夺夷陵,并下令驻守乌林的曹纯,前往夷陵救援。曹军大规模的调动,令荆州上下惶恐不安。可就在夏侯惇调兵遣将,准备复夺夷陵的时候,刘备突然率部转向,直扑秭归,夺取巫县。   夷陵,他放弃了!   夏侯惇全力一击,却好像打在空气里。   只气得夏侯惇暴跳如雷,立刻率部追击,想要在巫县全歼刘备。可是不想刘备,又在秭归设伏。当夏侯惇进驻秭归之后,刘备火烧秭归,张飞陈到二人伏击……秭归一战,险些令夏侯惇葬身火海。虽然被亲军拼死救出,却一病不起,难以继续担当重任。   秭归一战,曹军死伤两千余人。   夏侯惇被送回许都调养,短时间内,无法继续出战。   也是东尼哥悲催,三次和刘备交锋,结果却都是以惨败而告终。头次围剿汝南,被刘备一个千里大迂回,绕的搞不清楚方向;次回坐镇南阳,却被刘备奇袭,夺取宛城,惨败而走;如今秭归一战,夏侯惇更输得鼻青脸肿。随着夏侯惇的战败,夏侯渊进驻襄阳,继任荆州牧……   而刘备,却趁此机会,撤离荆州,进驻江关。   益州中郎将吴懿,巴郡太守严颜率部接应,在鱼复做出了防御姿态。   事情到了这一步,曹操终于醒悟过来。   他被刘备和孙权,耍了!   只气得曹操暴怒,甚至不顾病体衰弱,亲率曹军十万,兵指临湘。   这孙权,实在是太过分了……   前脚才和我结盟,后脚就给我一刀。我连桂阳郡都给了你,你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长沙?这种事情,万万不能发生。所以,曹操抑制不住怒火,不顾荀彧郭嘉的劝阻,要全力攻取临湘,而后复夺桂阳。   曹操命京兆人金旋为前锋,上将邢道荣为副将,兵临临湘城下。   刚得到任命,为长沙太守的太史慈,面对数万大军来袭,却丝毫没有慌张。此时,江东兵马尚未布控完毕,临湘兵力,也不够充足。但太史慈却没有惧色,当曹军抵达临湘时,太史慈趁曹军立足未稳,率部出击。   他亲率敢死士三百人,杀入曹军中军。   金旋仓促应战,被太史慈一箭射杀;而邢道荣则被太史亨董袭两人缠住,鏖战十数个回合,太史慈拍马赶到,一枪把邢道荣挑杀马下,大获全胜。   临湘一战,使得曹操为之震动。   当曹操亲率大军,抵达临湘的时候,太史慈却再次出击。   趁天色漆黑,太史慈领三百敢死士冲进曹军大营,枪挑偏将军刘度,箭射上将韩玄,火烧曹军大营之后,从容撤离。三百敢死士,竟无一人伤亡。   曹操在乱战中,也被太史慈射中了肩膀。   幸好典韦出手相救,否则就有可能葬于临湘城下……   荆南之战,对曹操而言,确非好地方。自荆南之战开启之后,他损兵折将,损失惨重。   得知偷袭大营之人是太史慈,曹操忍不住感慨:神亭岭下与小霸王争锋者,今威风不减当年。   心中,竟对太史慈生出爱惜之意。   可爱惜归爱惜,十万大军拥挤在临湘。   而江东兵马,也源源不绝抵达。   在太史慈抵住了曹操的攻击之后,江东援兵抵达荆南。孙权启用陆逊为桂阳太守,为太史慈保证粮道畅通。同时又从交州抽调人马,以虞翻为偏将军,驰援太史慈所部。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荆南风云变幻,令人目不暇接。   曹操心知,强攻长沙,难度不小。   可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肥肉,就这么被孙权生生抢走,曹操又不太甘心。   双方在荆南,竟形成了短暂的相持状况。   曹军水土不服,士气低落……欲取长沙,心有余而力不足;同样,江东想要击溃曹操,虽然士气高涨,却同样有心无力,只能保持防御态势。   在这种情况下,孙权派出张纮,再次和曹操展开了一场外交正逢……   ……   “看起来,年前丞相必会退兵。”   许都城里,贾诩一声感叹。   曹朋坐在他对面,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渐渐恢复了生气的许都街道,面露凝重之色。   此时,他和贾诩正在天下楼的雅舍中喝酒聊天。   随着诛杀伏完,斩杀叛逆的事情渐渐远去,许都也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虽然许都日报上,隔三差五会有人跳出来骂一下曹朋。   但言辞却已不似当初那般激烈。   曹朋的压力,也随之减少许多。特别是在婚后,蔡琰和孙尚香进了曹家的门,也使得曹朋的心情,陡然间变得舒畅起来,见人总是面带笑容。   可谁又想到,荆南战事,竟然会有此变化?   “贾毒蛇,我们都小觑了刘备。”   贾诩点点头,忍不住笑道:“这刘备果然好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居然生生把荆南的战局扭转过来。以前总觉得此人善于拉拢人,有些手段。可是却不想,他有这样的魄力!长沙,可是他刘备而今最后一处根基。这家伙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一手壮士断腕,令主公陷入为难。”   “我倒觉得,未必就是刘备的主意。”   “哦?”   曹朋沉吟良久,轻声道:“夷陵之战,秭归之战,说是刘备主导,我相信。   此人戎马一生,这行军打仗的本事,不可小觑。   可这一手壮士断腕,我倒是感觉,很可能出自他那谋主,诸葛孔明手笔。”   “那卧龙岗,诸葛村夫吗?”   诸葛亮归附刘备的日子不短,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所以声名并不是特别响亮。江东之行,虽舌辩群儒,却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也使得诸葛亮的才具,不为人知晓。但这家伙,曹朋却不可能小觑!这是因为各种原因,才没有让诸葛亮展露峥嵘。只要给他机会,必然会一鸣惊人。   比如这次刘备放弃长沙,在曹朋看来,却有着极为明显的诸葛亮痕迹在里面。   “一手壮士断腕,不禁让自己脱身事外,还让丞相和孙权,陷入荆南泥潭。   村夫?   贾毒蛇,我也就是个村夫!   如果你因此而小觑了诸葛孔明,恐怕会吃大亏。   不过好在,他和刘备已经退入西川,于荆南战局的影响力,不会太大。否则若他留在荆州,其结果还真不好说……贾毒蛇,接下来荆南,应该很快就会平静吧。”   贾诩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曹朋自号中阳村夫。   他笑了笑,倒没有再争论下去。   诸葛亮究竟有什么本事,现在还不太好说。不过荆南的战事,恐怕很有可能就此止息……可惜了,若没有这个变故,荆南平靖,两三年后,待丞相把荆襄完全整合,就可以一鼓作气,拿下江东,则天下平定。”   “是啊,的确是有些可惜。”   曹朋也不禁幽幽一叹。   荆南这个变数的出现,的确是让曹朋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说曹操不会打仗?   那是胡说八道……   同样的状况,若换做自己,怕是比曹操,还有狼狈。   只是如此一来,天下一统的格局,恐怕要推迟一段时间了!孙权占居荆南,等同于下了一把刀子在荆州,天晓得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而刘备进入西川,同样也让曹朋感到了一丝威胁。   这家伙万一得了西川,哪怕西川如今经济糜烂,却也是一大威胁!曹朋可不认为,以刘璋的本事,能够对付刘备。看起来,西川的计划,也是时候要收网了!   “对了,今天找阿福你来,还有一件事情商议。”   “什么事?”   “仲德派人与我联络,意欲为丞相封王。   不知,你意下如何?”   “啊?”   曹朋闻听,顿时大惊失色。   为曹操请封王位?   这可是一件大事……   人常说,三国是在曹操死后正式拉开序幕。可实际上,却是在曹操称王之后,曹魏集团才真真正正,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不过,历史上曹操究竟何事封王,曹朋虽记不清楚,却可以肯定,不是而今这个时间。   程昱要为曹操请封王位……   难道说,历史真的,已经改变了吗? 第688章 置身事外   贾诩有问题!   离开天下楼,回到家以后,曹朋才反应过来,贾诩今天找他,说了那些话,恐怕是别有用意。程昱要为曹操请封王位?这种事情似乎不需要偷偷摸摸,单独跑来通知自己。程昱要真这么做,大可能是返回许都,挨个拜访之后,直接在朝议上提出,自然就能见出一个分晓来……   可贾诩,为什么单独找到自己,说这件事情呢?   三国,一个铁马金戈,同时又是尔虞我诈的时代。   不要小看了这时代人的智慧,在大多数时候,一句普通行为中,都会隐藏着别样的用意。   贾诩,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要让自己出头不成?   曹朋的名声,已经臭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只怕会引来天下人的斥责。   甚至连浮戏山书院的那些个老先生,都不会站在他这一边,甚至会大加责骂。   贾诩莫不是想害自己?   这件事在他心里萦绕,有些挥之不却。   回到家,曹朋甚至无心吃饭,一头钻进书房,再也没有出来。   曹楠怀孕了,不日将返回荥阳调养。   这也是自邓艾之后,曹楠第二次怀孕,所以曹家上下,也是非常重视。   本来,曹楠可以返回许都。   但许都的紧张气氛,不适合孕妇,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荥阳。此时荥阳,虽有些冷,但环境极好。在得知曹楠返还荥阳的消息之后,老夫人再也无法呆在许都。曹朋这边,已经没什么事情了,大可以放下心来。   儿子女儿,虽说老夫人还是更疼爱儿子,但是对女儿,也同样很在意。   黄月英和夏侯真留在许都。   不过甄宓步鸾郭寰,还有孙尚香四人,将前往荥阳。   蔡琰也留在了荥阳,不过曹眉,也就是之前的蔡眉,阿眉拐则去荥阳。总之,新武亭侯府,一下子冷清了许多,不复先前那般热闹和喧嚣。   几个孩子,都留在了许都。   毕竟很少和父亲在一起,正是难得机会。   见曹朋没有露面,蔡琰三人便知道,他遇到了麻烦事。   于是蔡琰和黄月英夏侯真,命人备上酒菜,送到了书房。打开门,就见曹朋正仰靠在太师椅上,双手抱着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在想着心事。   “阿福,出了什么事?”   曹朋坐好,见是蔡琰三人,便揉了揉脸,露出苦涩笑容。   “今天,那老毒蛇找我了。”   老毒蛇?   蔡琰没有反应过来,但黄月英和夏侯真却知道曹朋说的是谁。当然了,这也和蔡琰入曹府不久有关系。似黄月英和夏侯真,曾陪着曹朋在南阳住了很久。当时曹朋和贾诩是搭档,两个人之间的称呼,自然也很熟悉。   “就是贾太中。”   “呃……”   蔡琰,顿时无语。   曹朋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把贾诩和他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夫君怎么想?”   夏侯真虽然天真,但也不是当年那个小白兔妹妹。一些事情,她还是能看出轻重。   这件事,有好有坏。   好的是若曹操封王,曹朋将为首功;坏的是,这样一来,于曹朋的名声更坏。   反正有利有弊,很难说的清楚。   倒是蔡琰沉思良久,突然开口道:“依我看,贾太中未必是要你出头,而是希望你能避开此事,置身事外。”   “哦?”   “夫君而今的声名,已经够响亮,功劳也足够大。   隐隐已经有丞相身边第一臂助的征兆,依妾身看来,已足够了。常言道,过犹不及。夫君已经身居高位,若再出头,只怕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依我看,贾太中的意思,是要你暂避风头,从这件事跳出去。   估计程仲德已经下了决心,甚至可能已通报了丞相。   这件事,谁都可以出头,偏偏夫君不能出头,否则的话,会有祸事……”   蔡琰毕竟是经历坎坷,看事情也很清楚。   她如此一说,倒是让曹朋豁然开朗。没错,这件事他万万不能参与其中。   正如蔡琰所言,他已身处高位。   过犹不及的道理,他也很清楚。凡事留三分,总要让别人去做……他为曹操承担了诛杀伏完一家的罪过,已经足够了。再去挣功,未必是好事。   “那我该怎么办?”   曹朋苦笑。   他身在许都,总无法避免这件事发生。   蔡琰和黄月英相视一眼,微微一笑,“夫君其实不比烦恼,而今夫君虽在许都,但只要丞相返还前找个由头离开许都,不就能置身事外吗?   这种事,想必与你而言不会太难吧……”   挺复杂的一件事,到了蔡琰她们手里,却变得轻松简单。   曹朋顿时来了精神,抱着蔡琰狠狠亲了一口,而后又亲了黄月英和夏侯真两人,令三女好一阵娇嗔。   不过不管怎样,这件事至少有了解决的办法。   曹朋胃口大开,吃完了饭,更是兴致勃勃。本想要来个大被同眠,哪知道却被蔡琰三人联手踹出了卧房。最终,只得苦逼呆在书房,熬了一夜。   ……   第二天,曹朋直奔廷尉衙署。   法正等人正在公房里说话聊天,不想曹朋匆匆进来,二话不说就吩咐道:“清理一下近来各地刑狱案牍,将需要发还重新审理的案子,一一列出。大家辛苦一下,尽快整理出来,我马上要看,莫耽搁了时日。”   说实话,廷尉的公务并不是特别繁忙。   各地刑狱案牍送来,依照汉律进行审查,若有疑点,则发还重审;若没有问题,则以公文形式发出回函。可曹朋这没头没尾的一个吩咐,让法正邓芝几人,都有些困惑。   “公子,可有时限和地域限制?”   “这个……”   曹朋想了想,“就以去年十月为限,把十月以后的案牍,重新整理……地域嘛,就以青州、兖州与河南尹为主。尽快整理出来,我有用处。”   上司一句话,下属跑断腿。   随着曹朋这一吩咐,廷尉衙署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   好在邓芝法正,张松蒋琬四人都还算精通刑律,所以不需要曹朋太费心思。   两天后,一摞摞案牍呈放在曹朋面前,却让曹朋有些吃不消了。   所说只是把时间局限在去年十月之后,但这几年战事不绝,以至于很多地方呈报上来的公文案牍,显得有些混乱不堪。也就是法正四人,换个人,还真未必能整理完全。曹朋一一翻阅,有不懂之处,便询问邓芝。   从数百件案牍里,选出了五十个需要重新审讯的案子,曹朋一一记下。   “准备一下,十月初,我们离开许都,前往各地,巡查刑狱。”   “这么多地方?”   邓芝看了曹朋的名单之后,眉头一皱,苦笑道:“若没个半载功夫,恐怕走不过来吧。”   “哈,就权作游玩。”   这话一出口,邓芝法正等人,立刻明白过来。   只怕不仅仅是为了巡查刑狱,曹朋这次要离开许都,恐怕还有别的用意。只是,曹朋既然不说,他们也不会询问。就这样,曹朋把卷宗整理之后,提交贾诩。随后,贾诩又做了一番整理,派人六百里加急,送往襄阳。   此时,荆州战事,已基本稳定下来。   随着江东兵马源源不断进驻长沙,曹操也知道,这场战事,恐怕难以继续下去。   死拼?   到最后必然两败俱伤,非曹操所愿。   加之文聘战死,乐进大败,而夏侯惇败走秭归之后,南郡江夏人心惶惶,也让曹操明白,再打下去,绝非什么上佳选择。可是,就这么罢手?   曹操又心有不甘!   眼看着长沙郡就要夺回,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几乎是功败垂成。   原本,征伐荆州,可以画上圆满句号。却因为刘备这一手壮士断腕,让曹操陷入尴尬的境地。接下来,该如何选择?是继续打,还是退兵?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突然跳了出来。   此人便是杨彪之子,弘农杨氏子弟,杨修。当初,曹植冒然向曹朋求取甄宓,令曹朋勃然大怒。后来曹植曹操送去长安求学,作为曹植好友的杨修,也一同前往长安。杨修本就是关中人,而且又出身名门,聪慧无比。故而很快就得到了司隶校尉卫觊所重。曹操征伐幽州胜利,转而讨伐荆州。卫觊受杨氏族人所托,举荐杨修,入丞相府主簿,随同曹操一起来到了荆州。   说起来,这杨修诗词歌赋皆上等,且才情卓绝。   为人又聪明,且能察言观色,故而很快便被曹操看重。   这一日,天降小雨,极为阴寒。   曹操身子骨不太好,虽然经张仲景诊治调养,但依旧非常虚弱。于是,曹休便猎杀了一只野鸡送来给曹操补身子,厨上做好之后,送到屋中。   曹操正在吃鸡,忽有典韦前来询问口令。   “鸡肋!”   曹操挑着鸡肋,随口应道。   典韦于是把口令传出,当杨修听说后,立刻命人收拾行李。适逢郭嘉和张郃巡视,见营中军卒收拾行囊,连忙询问。一问才知道,是从杨修口中传出。   杨修说:“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正应丞相而今之心境。   如今荆南之战,进不得,也退不得,形同鸡肋……依我看,丞相已有了退兵之意,所以还是早作准备,以免撤兵之时慌张,落了东西下来。”   郭嘉闻听,顿感惶恐。   “俊乂,此人动摇军心,罪无可恕。   你速往营中,什么都不要说,将其人斩杀……我这就去向丞相禀报。”   郭嘉,荀彧之下,曹操第一谋主。   张郃当然清楚郭嘉在曹营中的地位,二话不说,带着人就直奔军营而去。   郭嘉呢,则感到了曹操住所。   把事情一说,曹操大怒。   “杀得好,杀得好……似这等妖言惑众,乱我军心之人,早就该杀。”   曹操没有想到,自己随口那么一句话,居然差点造成大乱。   郭嘉见屋中没有旁人,便问道:“丞相,而今荆南之局,究竟有什么打算?”   曹操也是头疼不已,轻轻拍着额头。   半晌后,他长叹一声,看着郭嘉苦笑道:“奉孝,我也不瞒你。那杨修虽妖言惑众,却也正说中了我的心思。而今之局,我也是进退两难。   相信那碧眼儿和我一样,也不想真正交锋。   可是,眼睁睁看着荆南就要大功告成,却被那大耳贼使计,平白便宜了江东碧眼儿,我实在不甘心。这两日,我也正思忖,当进,或退呢?”   曹操说完,靠在榻上,露出疲惫之色。   郭嘉轻叹一声,“丞相自征伐幽州以来,至今未曾休整。连番鏖战,怕也疲惫了……而今荆南势态,刘备一手造成。此人入西川,必会与刘璋有龙争虎斗。但短时间内,他必蛰伏,休养生息。西川,天府之国,不可轻视。若刘备缓过起来,谋取西川,再想消灭,恐怕不太容易。   主公之大敌,刘玄德也。   荆南广袤,但与丞相,意义不大。   孙权就算占居荆南,就有能力谋取荆州?以我看,他而今还不具备这能力。   他要长沙,给他便是。   但主公定要占居零陵,武陵,将荆南一分为二。而后着一上将,与孙权周旋。待时机成熟后,丞相可一鼓作气,夺取荆南,而后杀入江东。”   “你的意思是,退兵?”   曹操犹豫了一下,也不得不承认,郭嘉之计,倒也最为适合。   心里面虽然非常不甘,却也必须承认,他已经失去了谋取荆南四郡最好时机。依照着郭嘉所言,居武陵零陵两郡,与江东城犬牙交错之态势。而后兴建水军……待水军建成,也就是曹操征伐江东的机会……”   “甘宁,可到了?”   “已抵达江夏,不日前来。”   曹操拍了拍额头,沉吟良久,“既然如此,那就这么着手安排吧……不过,零陵太守之人选,还要妥善选择。奉孝,你以为何人适合呢?”   “魏延,魏文长。”   “哦?”   “此人义阳人氏,对荆州颇为熟悉,且归附以来,忠心耿耿,立功无数。   魏延守零陵,加之五溪蛮协助,必无大碍。   主公可设立荆州将军,都督荆南战事。今妙才将军已抵达襄阳,最为何时。   水军有甘宁杜畿,零陵有魏延出镇……不过,赖恭却已不适合武陵太守之职……我建议,征调征羌中郎将邓范,护羌校尉潘璋二人镇守武陵。此二人和甘宁、魏延关系甚好,则可以配合得当,荆南从此无忧。”   “邓范,潘璋?”   曹操对这二人,倒是有印象。   “他二人不是在抵御西羌吗?”   “步骘出镇武威太守之位已久,开发河西商路,功劳卓著,不可不封赏;张掖太守石韬,久居西北苦寒之地,也该另有重用。今张既身体不适,令汉阳出缺。可以使石韬为汉阳太守,步骘则往冀州,出邺城校尉,魏郡太守……武威太守,嘉举荐酒泉太守苏则接掌,此人久居西北,与羌胡也非常熟悉,想来也足以担当重任,保河西商路兴盛。”   一下子从西北调出三人,同时还令张掖郡出缺……   曹操在愣了一下之后,指着郭嘉笑道:“奉孝,你倒是肯为阿福使力……难道说,我真是那种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的人吗?”   郭嘉却正色道:“嘉如此,非为阿福,乃为丞相。   西北那丞相之西北,当初阿福一手将之打下,恐怕也无意将其据为己有。只是当时局势所迫,只能如此安排。而今西北渐渐稳定,是时候要做出调整……若长此以往,只怕于丞相,于阿福而言,都非是好事。”   曹操沉默了!   郭嘉说的很有道理,让他不得不认真思考。   这段时间,他的精力都集中在荆州,对其他事情考虑相对较少。曹朋杀了伏完一家,为他背了罪名。但从另一个角度,曹朋也就登上了风口浪尖。   西北格局,的确是太过于微妙。   曹朋一手打下,一手经营……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   是时候,削弱曹朋在西北的力量了!   “苏则为武威太守,倒也合适。   只是酒泉出缺,张掖出缺,当使何人接手?”   “嘉再荐一人,便是那贾诩假子,贾星。   他同样常年于西北,更兼武威颇有人望。可以为张掖郡太守,协助苏则,令西域商路畅通。至于酒泉太守,最好还是则当地人为好……我听说历城统兵校尉尹奉,颇有才具。可令其接掌酒泉,则西域商路必可无忧。   另外,西域商路开启,西域都护也要有所安排。   嘉再谏一人,金城太守赵衢,可担当西域都护之重责……”   若是曹朋在这里,必会撮牙花子。   郭嘉这一调整,可以说是让曹朋在西北的力量,损失惨重。赵衢为西域都护,金城出缺。   “那么,谁可为金城太守?”   “凉州别驾徐庶,可以为金城太守。”   这可是一个涉及面极大的调动!   如果真要执行起来,太守一级的官员,调动涉及近十人,更不要说太守以下的官员,涉及面也有几十人。如此大规模调动,并非一件小事。   曹操思忖良久,对郭嘉道:“此事你列出条陈,待返回许都,再行商议。”   一下子调动这么多人,曹操还是要顾及到曹朋的感受。   人家刚为自己解决了一个大患,自己回过头,没有奖赏,却要削弱他的实力。   这换做谁,都会有所不满。   曹操内心里,并不希望和曹朋真的产生裂痕。   “对了,前次阿福为他儿子求亲,丞相考虑的如何?”   “这个……”   曹操想起来了,曹朋还真为他儿子求过亲。   蔡迪!   如今已经成了曹朋的假子。   可这辈分……   曹操不免有点头疼,早知道,就不让蔡琰下嫁,却落得而今局面尴尬。   “算了算了,蔡公之孙,也配得上我那丫头。   这件事,我会让人通知阿福……对了,刚才商议之事,你知我知,不可为第三人知。   另外,我会命人在内方建造船坞。甘宁到了之后,让他在章山开府。”   “喏!”   章山,位于汉水之畔,又名内方。   此地距离云梦泽,路程不远,行舟可在一日内入江。   如此一来,荆州水军就可以和洞庭水军形成呼应。即便短时间内无法抵御江东水军,也能造成节制。而内方能工巧匠不少,与襄阳临近,距离江夏也不远。兴建船坞,倒是颇为合适,最重要的是,可以加强曹操水军力量。   荆州水军的船只,多以大型楼船为主。   之前败于江东,损失惨重……曹操也看出,江东水军的船只虽然小,却非常灵活。所以,他也动了心思,若与江东水军交锋,船只的灵活度,不可或缺。   这时候,张郃来报:“已斩杀杨修!”   ……   建安十三年十月,曹操终于下定决心,撤离荆南。   随后,一连串的任命发出,让不少人感到吃惊。特别是甘宁出任水军大都督,也出乎不少人预料。此前,很多人预测了水军大都督的人选,却没人想到会是甘宁。十月初六,甘宁抵达临沅,拜见曹操之后,走马上任。   水军副都督杜畿,也表示了热烈欢迎。   当两人见面时,却露出会心笑容……大家都是出自公子门下,日后自当有所照应。   随后,孙权答应,不再西进,谋取零陵。   魏延走马上任,为零陵太守。   紧跟着,夏侯渊接掌荆州牧之职,拜荆州将军,都乡侯,都督荆州军事。   南郡太守刘先,调离襄阳,前往许都。   王威接掌南郡太守之职,收获颇丰……不过王威很清楚,如果不是文聘在虎牙山战死,说不定南郡太守也轮不到他。而文聘之子,如今在曹朋手下效力。自己想要坐稳这个太守的位置,和曹朋的关系断然不能断绝。   于是,他命人重修文聘坟茔,更将文聘家人妥善安排。   王威还派人前往河东,向邓稷表示了感谢,更写信给文武,让他好生在许都,为曹朋效力。将来若有机会,为文聘报仇……文武,感激不尽。   荆州之战,至此告以段落。   不管怎么说,曹操也算是凯旋而归。   只是当他抵达襄阳时,才听说曹朋已离开许都,提点青、兖刑狱。这让曹操有些意外,于是开玩笑似地询问荀彧:“阿福可不是个爱走动的人,怎地突然要去提点刑狱?”   曹朋这个廷尉,实际上就是为了对付伏完一家。   现在,汉帝余党被曹朋杀戮一空,他这个廷尉,其实应该是非常轻松。   没想到,他居然跑去提点刑狱?   曹操心里非常疑惑,不过很快的,他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因为许都,发生了一件大事。   程昱满宠等人,联合朝中大臣,在一次朝议中,正式向汉帝提出,请封曹操魏王。   这消息传来,也让曹操大吃一惊…… 第689章 西北风云再起   建安十三年初冬,曹操撤离荆州。   此次出兵,共耗时一年之久,调动兵马三十余万,耗费钱粮无数。但总体而言,战果不俗。荆襄七郡,曹操独占五郡,将刘备彻底赶出荆襄,与孙权分治。荆襄大部分地区,被曹操所掌控,特别是南郡、南阳、江夏三郡,为曹操掌控。这三郡,也是荆州人口最多,最为富庶三地。   撤离荆州时,为稳定荆州局势,分化荆州力量,曹操在南阳郡和南郡分出章陵和襄阳两郡。命曹真为章陵郡太守,任蒯正为襄阳郡太守,可谓皆大欢喜。   就曹操而言,邓范潘璋接掌武陵,曹真镇守章陵,非常成功的在荆州设下了两枚棋子,为日后荆州进一步接受曹操统治,埋下了一个伏笔。   同时,夏侯渊为荆州牧,荆州将军,统领水陆两军,都督荆州军事,掌控了大局。   而在荆州士族看来,同样硕果累累。   庞山民出任江夏郡太守,蒯正为襄阳居太守,王威出任南郡太守……   更不要说,零陵太守魏延,是荆州人。   水军大都督甘宁,祖籍南阳。   与荆州人来说,如此安排,也算是达到了荆州事,荆人治的目标。其结果,自然令人振奋。紧跟着,曹操在离开荆州之后,又做出一个调整。   调凉州主簿,陇西郡丞,骑都尉庞林为荆州从事。   然后又任命原宛城令,横海将军吕常出任南阳郡太守之职,更得荆州士族欢心。   如此一来,荆襄九郡,七郡归曹。   七郡之中,有五郡归于荆州人所治,如何不令人欢欣鼓舞。   从战略角度而言,曹操征伐荆州,未能一统江东。而且连荆州,也失去两郡,并未达到早期的战略目的。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他切断了西川和江东的联系,是大江之龙,再也无法遥相呼应,同样是成绩斐然。   天下一统之局,似乎日益临近。   在这种情况下,程昱等人,联合朝中十八位重臣上表汉帝,为曹操请封王位。   汉帝失去了伏完,也没有了刘光,再无臂助。   程昱等人,咄咄逼人。   接连三次上表,迫使得汉帝,不得不同意下来。   建安十三年十一月,曹操抵达许都。   汉帝立刻命内侍传诏,进曹操王爵,加封魏王,并赐予九锡。曹操自然上表请辞,言自己身无寸功,恐难承受天恩。这就是一个姿态,也是一个礼法。   曹操请辞,看上去似乎非常谦逊,但程昱等人却立刻明白,曹操真实意图。   旋即,程昱等人再次上书,历数曹操功绩。   汉帝再次册封,而曹操依然请辞,表示不敢接受。   于是,程昱等人第三次上表,恳请汉帝册封。汉帝非常无奈,却又不得不陪着曹操演完这出戏,于是第三次下诏。三请三让,从礼法上而言,已经做足了文章。许都日报在此时又接连发表文章,将曹操丰功伟绩无限制夸大,字里行间表示,若曹操不肯接受,就是置江山不顾,非是忠臣。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曹操最终扭扭捏捏,接受册封。   旋即,十二月中,曹操下令置王都于邺城,正式登上了王位,号威望。   曹魏帝国,初显峥嵘。   而汉室江山,更风雨飘摇……   ……   随着曹操册封魏王,江东孙权,西川刘璋,莫不为之震惊。   曹操,封王了!   不仅如此,曹操在封王之后,二发招贤榜,也就是第二次唯才是举令。   一时间,天下震动。   有暗自欢喜者,也有为汉室失声痛哭者。   或抚掌欢呼,或破口大骂,兼而有之。不过不管外界是如何反应,曹操封魏王,已无可改变。   历史上,曹操在八年后才当上了魏王。   可是现在,曹操却提前封王,不得不说历史的变化……   但这一切,和曹朋没有关系。   当曹操正式接受册封之时,曹朋正带着黄忠、庞德、文武、王双四人,在青州巡视。以廷尉之职,巡查天下刑狱。短短两个月时间,曹朋在青州共查处冤假错案十七件,为三十余人活命,斩杀贪官污吏六人。   从某种程度而言,曹朋巡查刑狱,也为曹操造足了声势。   至少在民间,许多人提起曹氏一族,都会交口称赞。建安十三年十二月,曹朋抵达东莱。他原本打算,在东莱渡过新年,不想徐州刺史徐璆发来邀请,请曹朋前往徐州巡视刑狱。于是,曹朋临时改变了主意,于成山角登舟,一路南下,在郁洲山停靠,于朐山登陆东海。此时的东海郡,格外繁华。两淮持续开发,令东海郡也大获其利……麋氏家族的衰颓,代表着新兴豪强的崛起。随着海西县不断扩张,朐山出现了以徐、周、陈、步四姓为主的新兴豪强,煮海制盐,极为兴旺。   而这四家豪强,也代表着徐州新旧势力的结合。   昔年陈氏家族,随着陈登病故,已更换了家主;徐氏家族则是已海西徐氏为根基,徐璆、徐宣等人的崛起,为徐氏家族,打下了深厚基础。   周、步,属于新兴豪强。   其背后是东陵岛周仓,淮阴步氏家族。   步氏凭借步骘而一飞冲天,得到了不少关照;周仓呢,则凭借与徐氏联姻,又有东陵岛水军之便利,在东海郡站稳了脚跟。这两家和曹朋的关系,最为密切。所以当曹朋在朐山登陆的时候,周氏族人,以及步氏族人几乎倾巢出动,迎接曹朋的到来。在朐山停留三人,曹朋一行,前往海西。   这里是他起家之地,与当年的荒僻相比,全然不同。   海西,已成为两淮最为富庶之所,控制两淮盐路,以及各种贸易的枢纽。   许多海西人,都还记得曹朋。   当年那个站在独臂县令身后的清瘦少年,而今已成为鼎鼎大名的人物。   当曹朋抵达海西的时候,海西父老乡亲,纷纷在大路两旁,列队相迎。   “公子!”   “欢迎曹公子返乡……”   欢呼声,此起彼伏。   海西屯田中郎将梁习,也不禁暗自苦笑。   曹朋邓稷两人在海西的影响力,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消除。他们为海西打造了一个富庶环境,海西人,也把曹朋邓稷,牢牢的记在心中。   “怎地公子在这里,有如此声望?”   黄忠忍不住询问。   一旁庞德,满脸的迷茫。   当年跟随曹朋的人,除了周仓还留在徐州,其余人都已经离开。   不管是文武还是王双,都是后来跟随曹朋。至于蒋琬张松两人,更不太清楚。唯一清楚一些的,恐怕就是邓芝。不过,邓芝此次留守许都,并未随行。   可以说,曹朋这次巡视的班底扈从,无一人知晓当年之事。   濮阳闿远赴吕汉,冯超则随邓稷,前往河东。其余如王买邓范潘璋等人,都身处要职。曹朋在海西的影响力之大,甚至连甘宁也不太清楚。   黄忠忍不住赞道:“公子一心为民,百姓自然爱戴。”   这时候,曹朋突然回身,似是玩笑一样和梁习道:“子虞,我今日方知,昔年楚霸王为何要建都彭城。”   “哦?”   “富贵若不能还乡,若衣绣夜行,谁知之者?”   梁习闻听,不由得哑然失笑。   对于曹朋的好感,随之加深不少。在他看来,曹朋少年得志,不到三十官拜九卿之一,必然张狂。可是听他这一句话,倒是有些亲近起来。   也许在曹朋心里,海西就如同他第二故乡吧!   自己刻意去消除曹朋的影响力,固然有为朝廷考虑的因素在里面,可更多的,恐怕还是为了证明自己,不见得比邓稷曹朋差。突然感慨,当年如果让自己出任海西令,未必能做的如邓稷出色。毕竟,在他身边,没有一个似曹朋这样的妖孽存在。羁绊多年的心结,在这一刻突然解开。   又何必却刻意消除呢?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消除,就能消除。   只要自己立身正,全意做事,何必在意其他事情?   这么一想,梁习心里的不舒服,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在梁习治理下的海西,并无太多冤假错案。曹朋在海西停留三日,和熟悉的父老乡亲聚会,或是登高远眺,或是泛舟海上,总之过的非常自在。   三日后,曹朋启程离开海西,至曲阳故城参观。   当年,他在曲阳恶战吕布,至今记忆犹新。而今曲阳,已建立新城,划入海西治下。但旧城依旧保留,当曹朋故地重游,不由得生出无限感慨。   次日,曹朋在曲阳城头,焚香祈祷,撰文以悼祭当年在曲阳战死的英灵……   而后,告别曲阳,直奔广陵而去。   他没有去广陵,而是来到了东陵亭。   “陋室铭,当初就是在此所作……当时我从海西前来,驻守东陵亭。每日见江水美色,虽然粗陋,却过得快活逍遥。呵呵,全不似而今这般忙碌!那时候,我教小鸾做三黄鸭,让小寰清理房舍……后来月英来到这里,我们每天吃些小酒,品尝新鲜河鲜,如今想来,真是享受。”   原来,陋室铭就是在这里所书。   张松蒋琬,顿时兴致盎然,在那座已经破旧的茅舍中参观。   曹朋则带着黄忠等人来到江边,于扁舟之上垂钓……当晚,周仓从东陵岛赶来,与曹朋彻夜畅饮。他们谈到了王猛,说起了当年的往事……   周仓嚎啕大哭,而曹朋,也默默垂泪。   “而今丹徒水军,由何人统帅?”   “吕蒙!   第二天,曹朋登上了东陵岛的楼船,于江上行进。   他举目眺望对岸,却发现水寨林立,防御森严。   “丹阳太守,而今何人?”   “朱然已调离丹阳,新任丹阳太守,便是那鲁肃鲁子敬。”   曹朋闻听倒吸一口凉气!   看起来,东陵岛水军,已经纳入了江东视线。否则,孙权断然不会让鲁肃前来。   沉吟片刻之后,曹朋提醒周仓:“大叔,要小心那鲁肃。   此人并不似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心机深沉,颇有谋略。他为丹阳太守,恐怕最终的目的,还是你东陵岛水军。切莫掉以轻心,当严加防范。”   一如当年,周仓对曹朋,仍是言听计从。   “东陵岛只你一人,未免有些单薄。”   “我也向朝廷请求,可是一直没有回信……”   “这也正常!”曹朋叹了口气,轻声道:“丞相而今,手下善水战者不多,想要抽调人手,确实困难。不过叔父出镇东陵岛,下辖两淮之地,当多从本地寻找,说不定会有一些帮手。可惜,我却无法给叔父太多帮助。”   此时的孙权,根基已稳。   历史上那些著名的江东将领,大都已入他毂中。   这种情况下,想要捡漏确实不太容易……对于此,曹朋也是感到无奈。   江东将领中,擅长水战的不少。   蒋钦周泰,丁奉徐盛,这都是有名的人物。偏偏这些人,都已投奔了孙权。更不要说那周瑜手下,人才济济。曹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可奈何。   慢慢来吧!   曹朋心里嘀咕,宽慰了周仓几句。   周仓也知道,曹朋对此办法不多……   他想了想,突然道:“公子,给我个帮手吧。”   “哦?”   “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   这水军规模扩大,我身边可以帮衬的却几近于无。以前,兴霸还能指点一些,可现在他去了内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不是说陈太守不行,但在武事上,他实在给不得我太多帮助。你看,东陵亭一带,地势开阔。我曾建议他,在东陵亭设立军寨,一旦东陵岛有事,也可以相互呼应。但陈太守却不同意,说设立军寨,耗费甚巨……   我一个人,撑着这么大一摊子,的确有些辛苦。   所以我希望公子能给我一些帮助,哪怕派个帮手过来,也能分担一些压力。”   周仓,言辞诚恳。   曹朋举目眺望东陵亭,确是觉得,是一处破绽。   “大叔,我此次返回许都,定将此事告之丞相。   至于东陵岛……我要想一下,看看派谁过来帮你比较合适。”   “德润,德润就很好!”   曹朋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阚泽当初为海西令,少不得和周仓有交道。   他是山阴人,至少知晓水上兵事。   兼之有谋略,心思也很缜密,遇事沉稳……   最重要的是,他看样子和周仓的配合不错,否则周仓也不会贸然向自己要人。   只是他现在为凉州主簿,可是一个重要的位子。   他,会愿意来东陵岛,给周仓当助手吗?   曹朋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回头派人问问他,你也写信和他商量一下。   我个人倒是无所谓,只是要看阚大哥自己的意见。   只要他愿意,我一定放人……”   “嘿嘿,公子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莫反悔。”   曹朋笑了!   “我自然不会反悔!”   离开了广陵,曹朋没有继续游玩。   而是巡视淮南刑狱之后,于三天后,抵达下邳。   此时,正是年关。   徐璆在下邳设宴款待曹朋,还要请了徐州将军朱灵参与。朱灵和曹朋没有太多交代,但却是曹操一系的干将。所以对曹朋,也极为热情,大家宾主尽欢。   新年过后,曹朋再次动身。   他直奔兖州而去,可是还没等他抵达兖州,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马超,出兵了!   ……   马超实在正月十五当天,偷袭戎丘。   戎丘都尉阎行,并没有提防。事实上,这两年曹军和马超交锋不少,但都是小打小闹。马超突然偷袭,阎行仓促应战,在乱军中被马超挑杀。   一员虎将,就这么被马超斩杀。   消息传到了临洮,令曹汲大惊失色……   他急忙下令,使梁宽救援西县,复夺戎丘。同时派人通知曹洪,请他出兵援助。   可没想到,梁宽前脚抵达西县,马超就撤离戎丘。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戎丘的时候,马超以马岱为先锋,马休为副将,奇袭番冢山。曹军在完全没有提防的状况下,被马超击溃……   马岱占领番冢山后,马超却马不停蹄,攻克陇关,打开了通往关中的门户。   幸好,陇县守将是郝昭。   得知陇关丢失之后,郝昭并未立刻救援,而是率部直接在秦亭驻守,试图切断马超和马岱之间的联系。而今的郝昭,已具名将之风范。在秦亭坚守七天,等到了曹洪援兵抵达。不过,郝昭所部,已基本上打残,这才撤离秦亭,在射虎谷休整……曹洪抵达之后,就下令强攻陇关,想要把关中门户夺回。   本来,曹汲和曹洪相互呼应,夺回陇关并不算困难。   哪知湟中暴动,羌胡作乱……   参狼羌和白马羌同时起兵,兵出夷道,猛攻临洮。同时,河湟氐王窦茂作乱,联合破羌,攻打龙耆城。王买仓促应战,却被一支马贼伏击,险些丧命。   幸好,曹汲此前把赵云调至龙耆城,协助王买。   赵云单人独骑,在乱军中挑斩七十三名马贼,才算是把王买救出重围。   然则此战之后,王买身受重伤。   无奈之下,王买只得将龙耆城,托付赵云。   氐王窦茂来势汹汹,又有破羌相助。好在此前王买拉拢烧当羌成功,烧当老王出兵相助,将氐羌联军击退。此一战,一支来去如风的马贼,给曹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那马贼人数大约八百左右,首领姓马,武艺高强,枪马纯熟,射术惊人。此人临战,必面罩黑甲,杀法骁勇。   赵云数次想要将这支马贼剿灭,奈何对方来去如风,始终无法正面交锋。   建安十四年二月,曹洪强攻陇关部下,不得不兵退三十里,做出防御态势。   同时,曹洪以六百里加急,向许都求援。   西北的局势,在短短一个月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河湟,湟中纷纷作乱,武都马超咄咄逼人,氐人羌人更跃跃欲试,虎视眈眈。   曹朋是在薄县得到了消息!   曹操派人,令曹朋即刻返还许都……   曹朋得到命令,也是吓了一跳。他不敢有半点懈怠,急忙率黄忠与庞德二人,赶赴许都。命王双和文武两人,保护张松蒋琬等大队人马行进。   “马如风?”   曹朋看着邸报,不禁眉头紧蹙。   “我在西凉时,可从未听说过此人。”   负责来通知曹朋的信使,是曹朋的大舅子夏侯尚。从这一点而言,也说明了情况紧急。   夏侯尚说:“这个人冒出来的很突然!   据叔父奏报,此人在氐人造反之前,一直在河湟地区活动。与当地氐人、羌人的关系似乎非常密切。窦茂突然造反,很有可能是受此人挑唆。   这个人,可是很不简单!”   “若简单了,又岂能伤我兄弟?”   曹朋眼中,闪过一抹冷芒。   “许都情况如何?”   “许都而今还算平静,虽说西北动荡,但并未收到太大的影响。   大王已下令,向河洛集结兵马。但大王此时并不希望大动干戈,而是想要平静解决此事。你也知道,大王才得王爵,就发生这种事情。如果大张旗鼓,恐怕传扬出去不太好听。所以才紧急招你返还许都商议……”   连年征战,人心思定啊!   先是幽州之战,后是荆州之战。   两年间,调动兵马过五十万,损耗钱粮不计其数。   就算曹操家大业大,也有些吃不消了……所以,曹操犹豫,也在情理。   “如此,我们还是尽快返回许都!”   曹朋打听了一些情况后,便急急忙忙,赶往许都。   与此同时,许都丞相府。   曹操回到许都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   在荆南染了伤寒,对一个年过五旬的人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影响。身体不似当年强壮,抵抗力慢慢下降。哪怕有名医诊治,还是时好时坏。   登上王位之后,曹操病情虽有好转,却依然虚弱。   故而,年关时曹操有意前往邺城休养……可是却没有想到,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诸公,西北之乱,当如何是好?”   文武大臣,鸦雀无声。   这眼见着要对并州用兵,没想到西北却发生了战乱。   曹洪无功而返,马超随时可能进击关中。而凉州牧曹汲,也因事发突然,一病不起。虽勉力支撑,却有些力不从心。还有湟中的白马羌,参狼羌之乱;氐人暴动,破羌联合……似乎所有一切,都集中在这个时候爆发。   在这种状况下,谁又敢轻易献策?   万一出了差池,恐怕就要受到牵累……   留守许都的将领,谁最适合?   这将会是一次涉及范围极大的人员调动,谁也不想这时候,跳出来争锋。   “当初西北马腾作乱,乃后将军所定。   今西北复乱,当请后将军再次出兵,平定羌乱。”   程昱站出来,语气坚决,“而今留守许都诸将之中,唯有后将军最为适合。”   “哦?”   “后将军在西北威望甚高,羌胡信服。   马超,不过是后将军手下败将,若有后将军统领西北,则凉州无事矣。”   让曹朋出战吗?   曹操心里一动,却旋即眉头紧蹙。 第690章 推心置腹   清晨,伴随着街鼓声响,许都城门缓缓开启。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十几个门卒忙举目眺望,只见官道尽头,尘烟弥漫。一队铁骑风驰电掣而来,为首一人,身穿月白色绣花缎子大袍,外罩披衣。头戴束发金冠,脸上蒙着遮风巾。胯下一匹神骏狮虎兽,呼啸而来,眨眼间便到了城门口。在他后方,百骑争先,蹄声如雷。   一个门卒想要上前阻拦,却被门伯一把拽到了旁边。   “想死吗?”   “怎么?”   “也不看清楚那是谁……后将军,新武亭侯,是你我能够阻拦?立刻大开城门!后将军还都,必有大事发生。耽搁了,你我都吃罪不起。”   “后将军,新武亭侯?”   那门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还是顺从的协助门伯,将城门打开。铁骑呼啸而过,只让那门卒连眼睛都无法睁开。那种扑面而来的气势,恍如泰山压顶。当铁骑冲入许都之后,门卒的心,依旧砰砰直跳,脸色发白。   “曹阎王?”   门卒突然失声叫喊。   刹那间,所有门卒都吓呆了。   这曹阎王的称呼,私下里说说,可没人敢大庭广众之下的叫喊出来。   门伯二话不说,上前一巴掌抽在那门卒脸上。   平日里总和善的面庞,而今却狰狞可怖。只见他咬牙切齿,恶狠狠骂道:“混帐东西,想死不要连累我们。曹阎王三个字,是你我能说的吗?”   门卒脸色煞白……   ……   许都城门口的这场动静,并没有引起曹朋的关注。   他自薄县得到消息,和夏侯尚马不停蹄,日夜兼程。饶是如此,足足耗费了十天功夫。等他赶回许都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桃杏凋零。   曹朋不敢怠慢,在长街上纵马疾驰。   自有军卒高声呼喊:“后将军紧急军情参见,闲杂人等立刻闪开!”   这两日,许都日报也刊载了西北之乱。每日军情战报不断,百姓们也都有了准备。耳听后将军还都,街上的行人立刻向两边闪躲,让出通路。   要发生大事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曹朋巡视天下刑狱,许都日报也有报道。   这几个月来,每逢曹朋破获冤假错案,许都人很快就会知晓。上次报道,说曹朋还在徐州。而今突然返还许都,那必是和西北之乱有关联。   谁都知道,西北是曹朋一手平靖。   而今发生了战乱,他自不可能袖手旁观。再说了,凉州牧曹汲,是曹朋的老爹。自己老子身处战乱之中,曹朋又怎可能置身事外而不理呢?   所以,他这次还都,最大的可能,就是接手西北战事。   在这种情况下,谁又敢阻拦道路?被撞死了,估计都不会有人心疼……   曹朋一路畅通无阻,直奔丞相府。   曹操虽然受封魏王,不过府邸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的王都在邺城,自有能工巧匠修建。许都这一块,他还是丞相,执掌朝中事务。   曹朋在丞相府外勒马,纵身而下。   早有门丁冲出来,接过了缰绳。   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可也要看是什么人……对那些普通官员而言,这丞相府的门丁,高不可攀。但是于曹朋来说,和普通人并无两样。   他在丞相府,有自由出入之权,甚至无需通报。   这些门丁,也清楚眼前这位爷在曹操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地位。惹了这位,脑袋掉了都没处说理。所以,当曹朋下马后,门丁又岂敢怠慢?   “丞相可在府中?”   “正在花厅议事。”   曹朋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就窜上了门阶,径自闯进丞相府。   以前,曹朋进出丞相府,还守着规矩。可现在,他心急如焚,想要知道西北战况,所以也顾不得太多规矩。他对丞相府不算陌生,只是在原来司空府的基础上,有了一些扩建。整体而言,府内格局没有变化。   “丞相,丞相……”   曹朋大步流星,直奔花厅。   可一进花厅,曹朋却愣住了!   在他印象里,曹操说不上是那种英明神武,伟岸的男子。但气度和精神,却是极为出众。可现在,曹操看上去有说不尽的苍老和衰弱,整个人瘦削很多,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靡,与之前在荆州相比,截然是两个人。   “丞相……”   曹朋忍不住轻呼一声。   花厅里,毛玠董昭等人正在商议事情。   曹朋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让众人一怔。华歆开口想要斥责,却见曹操一摆手,“今日就到这里吧,孤有些乏了,诸公且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议。”   董昭伸手,扯了华歆一下。   众人忙起身告退,临出门的时候,董昭轻声道:“友学,丞相身子不适,莫让他太过激动。”   曹朋,点了点头。   “阿福,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曹操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站起来,沉声道:“扶孤出去走走……这一大早就在屋里,却有些气闷。昨日孤见院中桃花绽放,景色甚美,不如一同欣赏。”   册封魏王,曹操也开始称孤道寡。   曹朋连忙上前,搀扶着曹操,慢慢走出花厅。   曹操,真的是衰老了!   那感觉非常明显……从前,曹朋对曹操总是有一丝防范之心,可是在这一刻,却清清楚楚感受到,一个老人的衰弱。他才五十出头啊……原本的历史上,哪怕经历赤壁之败,曹操也保持着旺盛精力。在最为危险的时候,都显得非常乐观。可是现在,他还是历史上那个曹操?   曹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来到了东汉末年,辅佐曹操成事,更避免了赤壁之败。   但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曹朋说不清楚。   “孤没事,阿福莫担心。”   也许是感受到了曹朋心里的那种悲伤,曹操突然笑了,低声安慰起来。   两人沿着小路缓缓而行,一干扈从,落后近五十步,不敢靠近。   与曹府而言,曹朋绝对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曹操对曹朋的喜爱和呵护,有时候让人觉得,曹朋是曹操的亲生儿子。   “此次巡视,情况如何?”   “各地大致平靖,没什么大的动荡。”   “有什么看法?”   曹朋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侄儿受徐州刺史徐璆之邀,前往徐州巡查刑狱。中途转到,往东陵亭一行,却是发现了一些问题,不得不说。”   “那就说。”   曹朋声音低哑,却仍旧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   “孙权,命鲁肃为丹阳太守,以吕蒙为将,蒋钦丁奉为副将,驻扎丹徒。侄儿以为,孙权已经觉察到了东陵岛水军的威胁,所以才有此安排。   东陵岛,孤悬于入海口,位于吴郡、丹阳和广陵之交。   周靖海孤掌难鸣,若不早作安排,恐难抵御。东陵亭守卫空虚,若我是鲁肃,必以此为突破口,将之占领,则切断东陵岛和广陵之间联系,使之成为孤军。若真如此,周靖海即便再有能力,恐怕也无法坚持。”   曹操闻听,眉头深锁。   “陈矫却未说过此事。”   曹朋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了勇气道:“侄儿倒不是想要贬低季弼,然季弼之才,与而今广陵,确有些不太合适。他若为下邳之类的州郡,可以令地方大治。然而现在的广陵,毗邻江东,以属于边塞。季弼长于政务,善于治理,但与军事,并非其所长。长此以往,绝非善事。”   季弼,便是陈矫。   曹朋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战争,让陈矫治理地方,可以迅速发展起来。   可是广陵而今形如边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战争。那么陈矫的才能,就不足以担当广陵太守。他可以发展经济,能够治理地方,令治下无冤假错案,刑狱清明。但是在军事方面,陈矫的才具,略有不足。   曹操轻轻点头,倒是颇有些赞同。   沉吟片刻,他突然问道:“那你可有合适人选?”   “这个……”   曹操笑道:“阿福莫紧张,你现在只是与孤闲聊,权作家人说话,不必拘束。”   “若我推荐,部将庞令明,可以担当重任。”   “你是说,庞德吗?”   曹操对庞德,还算是有印象。   他想了想,于是问道:“庞德从未独当一面,且一直于军中效力,如何独镇一方?”   “庞德胆大心细,且有谋略,遇事沉稳不乱。   治理地方,只需有一得力助手便可,而于军事上,却是一员大将……”   “确有些道理。”   曹操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曹朋也立刻闭嘴,两人缓缓走进了花园。   园中,有女子嬉笑声。   曹朋远远就看到曹节带着一个还梳着双鸦髻的女童,在园中戏耍。   看到曹操和曹朋,曹节忙带着女童上前问安。   那女童,就是曹操的幼女,名叫曹华,而今不过六岁。曹操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揉了揉两个女孩儿的脑袋瓜子,笑眯眯说道:“去别处耍吧,孤与你们阿福大哥有事要谈,莫要打搅了我们。”   曹节连忙答应,带着曹华离开花园。   曹朋搀扶着曹操走进湖上花厅,在一个垫着锦垫的石凳上坐下来,曹操长出了一口气。   额头,有细碎汗珠。   曹朋摆手,示意扈从上来,拿起一块布巾,递给了曹操。   “老了!”   曹操笑着说:“想当年,太平道作乱。孤奉命率领部曲,夜行三百里,追击张宝。战后与诸君狂饮,也未感疲乏。而今走几步路,就有些劳累,真的是有些老了……阿福,你也坐下。算起来,咱爷俩儿自那次青梅煮酒之后,再无机会推心置腹。每次都是匆匆忙忙,连个囫囵话都说不来。”   看着曹操一脸疲态,曹朋心里有些发酸。   一代枭雄,却终有老去之时……   曹朋忙坐在一旁,“大王莫言‘老’字,我看大王是虎老雄风在。”   “哈哈哈!”   曹操闻听,畅快大笑。   只是才笑了一半,就剧烈咳嗽起来。   “虎牢雄风在吗?这话说得好,孤爱听!”   说完,曹操脸上露出落寞之色,仿佛自言自语道:“孤于弱冠而入仕,毕生所愿,不过是在将来石碑之上,能写下一个曹定远的名号。然汉室衰颓,非孤所预料……二十二路诸侯讨董,孤当时所愿,只要能平定董卓,兴复汉室,孤即便肝脑涂地,又有何妨?哪知道,诸侯各怀心思……   袁本初当年,也曾任侠。   原以为能成就大事,可是孤看出,其私心甚重,遇事优柔寡断,非成大事之人。   官渡一战,孤怀必死之心,与本初决战。   然则……   阿福,非孤为英雄,实乱世造就耳!”   也许很久没有与人这样倾诉,曹操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曹朋一旁静静聆听,不时为曹操面前的杯子里添水。良久,曹操突然闭口不言,呆呆看着池塘。一阵风拂过,拂动湖面,波纹荡漾,水光粼粼。   曹操突然问道:“阿福,若有一日孤不在,你可愿担当重任?”   “啊?”   “子潃和子桓战死,孤心甚悲。   孤膝下诸子,若言可成大事者,唯子潃与子桓二人。子文,性情刚烈,若同烈火。为将可独当一面,却难以成事……这几年,他好读史、书,有许多改变。可是想要统领全局,依然有些不足,还需更多磨练。   孤使其守御边塞,亦有磨练之意。   若有十年光阴,子文可成大才……然则荆南一战,孤这身体却是……   子建聪慧,才情卓绝。   其文章华美,词藻璀璨,假以时日,比为士林大豪……可若想为雄主,却先文弱轻浮。其心不坚,易为人左右,孤甚喜之,却难托付大事。   仓舒聪慧,性情坚毅。   孤曾属意于仓舒,哪知后来发现,此子凉薄,若成大事,诸子当绝!”   曹操说到这里,凝视曹朋。   而曹朋则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曹操,半晌说不出话来。   曹操,这哪里是推心置腹,分明有托孤之意。这也让曹朋有些忐忑,不知道曹操究竟是什么心思。   半晌,曹操突然问道:“阿福,你敢对天起誓,令曹氏崛起?”   “啊?”   “我要你一生一世,忠于曹氏,不可有谋逆之心,你能做到吗?”   曹朋忙站起身来,匍匐曹操身前。   “大王,何出此言?”   “你生性坚韧,遇事冷静,有大将之风。   虽有时候不够冷静,甚至是莽撞,可孤却甚为欢喜。当初你私纵吕氏家眷,孤心中不快。然孤后来一想,吕布与你滴水之恩,你敢冒死而救,说明你心中极重情义。后来你在凉州杀了韦端,孤且怒亦喜……   阿福,你是个有情义的男儿!   有时候,孤就在想,为何你不是我亲子?   若是,哪怕将孤这全部基业都交给你,孤纵九泉之下,亦能瞑目啊。”   “叔父!”   曹朋听罢,不由得涕泪横流。   曹操这番话说得极为动情,让曹朋心里,更加酸楚。   “阿福,你起来。”   “喏!”   曹朋站起身,复又遵照曹操之意,在旁坐下。   “能答应孤吗?”   曹操拉着曹朋的手,轻声道:“孤这一世,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虽有仲德奉孝文若大才,然孤而今,可以托付者,为阿福一人。你能答应孤吗?”   曹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叔父放心,但阿福一息尚存,绝不负叔父重托。曹氏当兴,汉室必亡,此天道循环之正理……阿福会护佑我曹氏大兴,一生一世,忠于曹氏。今日立誓,他日有违,当断子绝孙,永世不复为人。”   这誓言,恶毒的很!   曹操的眼中,透出一抹温情。   他轻轻拍了拍曹朋的肩膀,“有阿福此言,孤便放心了!”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亭边。   “西北动荡,事发突然。   马儿勇猛,非子廉可敌。而氐、羌之乱,必与马儿有莫大关系。隽石治理凉州,可萧规曹随,但若应对乱局,却还是有所不足。孤本欲使元让出兵援助,然元让秭归战败以来,锐气尽失,恐难以担当重任。   公明可使关中平静,却难定西北。   文若建议,由你都督西北,然仲德不准。此前奉孝不断从西北抽调人手,其用意孤并非不清楚,看似削弱你的力量,实则也是为你着想。   你在朝中,人脉甚好。   孤本犹豫是否让你前往西北,可今日你风尘仆仆而来,令孤下定决心。   阿福,孤将任你为前将军,武乡侯,司隶校尉之职,使持节都督西北军事,两千石以下官员,若有犯忌,可先斩后奏。一年,孤要西北平靖。”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呆愣愣看着曹操。   老曹,你好魄力!   我年方二十七,你就让我做乡侯,前将军,司隶校尉吗?   这个职务,也等同于是让曹朋的权力最大化。那个使持节都督西北军,也是这一系列官职中,最为可怕的一个职务。两千石以下官员,他都可以先斩后奏。也就是说,太守以下,曹朋皆可斩杀,这权力着实惊人。   一年,平定西北?   曹朋搔搔头,拱手道:“臣愿立军令状!”   “甚好!”   曹操深吸一口气,接着道:“马儿坐拥武都,实乃心腹之患。马儿不除,孤恐难寐。阿福往西北之后,当设法将其诛杀……武都一旦得手,你可自行决断,是否进军汉中……孤累了,不想再等太久,你可明白?”   曹朋如何能不明白!   曹操的目光,恐怕已经盯住了西川。   “臣,明白。”   曹操笑了!   他轻声道:“你前往西北之后,隽石不宜继续担任凉州牧一职……不过,你不用担心,换个人会对你有所牵制。孤将命贾诩为凉州刺史,助你平靖西北。希望你不要有所顾虑,该如何,便如何,自管放手而为。”   “臣,遵命。”   ……   曹朋返还许都的消息,于短短时间,为所有人知晓。   而他在晌午入丞相府,直至晡时过后才离开。曹操一直和曹朋单独一起说话,究竟说些什么,无人知晓。但不少人却从这件事情上,看出了一丝端倪。   曹操对曹朋的宠信,从未有过减少。   哪怕此次曹操册封魏王,而曹朋却从头到尾不曾出现,也无法改变曹朋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   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曹朋回到新武亭侯府,就见蔡琰黄月英夏侯真,还有张老夫人,以及曹楠,都在厅中等候。   西北战事起,牵动了曹氏一家的心神。   本不愿回许都休养的曹楠,在第一时间,陪同张老夫人返回许都……   曹朋回许都,第一时间前往丞相府。   一家人便在家里等候,并不停派人前往打探,看曹朋何时能够回来。可是曹朋被曹操拉着说话,根本无人知晓状况。这也让一家人心急如焚。   见曹朋回来,老夫人顿时哭了!   “阿福,你阿爹在凉州病倒,而今又有了动荡,该如何是好。”   曹朋摆手,示意在大厅里伺候的奴婢退下。   而后搀扶着母亲坐下,轻声道:“娘,你莫担心,阿爹很快就会回来。”   “啊?”   老夫人惊喜万分。   可是蔡琰众女,却露出了紧张之色。   “阿福,你要回去西北?”   曹楠突然问道。   跟随邓稷这么多年,曹楠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事实上,这些年来的起起落落,让她学会了很多东西,更能从表面,看清楚本质。   老夫人复又露出紧张之色,拉着曹朋的手。   “怎么,你要去西北?那怎么可以!西北正在动荡,你去西北岂不是很危险?”   曹朋,笑了!   “再危险,也不会比我当初去河西危险。”   这一句话,也就等于是回答了曹楠刚才的提问。   曹朋,将赴西北平乱。   “你看你们,干嘛这么紧张?”曹朋笑道:“西北之乱,看似严重,其实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父亲年迈,确不适合久居凉州。大王已经安排妥当,此次父亲自凉州返还,将接掌大司农之职,留居许都。   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我在西北,如鱼儿入海,无甚危险。   倒是姐夫那边,姐姐需告之他,大王将不日向并州用兵……姐夫镇守河东,当防范当地归化胡人。胡人狡诈,且无信义,不可以与之推心置腹……   这样,我令汉升前往河东,说不得能助姐夫,一臂之力!”   曹楠闻听,露出感激之色。   她很清楚,曹朋往西北,正是要用人之时。   黄忠虽年迈,可是曹朋对其却是推崇备至,那必是有本事的人……邓稷身边,缺少可用之人。虽有蒋济等人襄助,可武将还是有些缺乏。   细数,邓稷手下除了一个从海西带过去的冯超,再也没有心腹武将。   这对于邓稷而言,并非一件好事。   至少,对他控制军队,会有很大的麻烦。   “那你呢?”   “我?”   曹朋微微一笑,露出一抹骄傲之色,“天下能胜我之人,屈指可数。   马儿虽勇,能奈我何?” 第691章 春潮   暮色降临,细雨靡靡。   这是一个恼人的春夜,让人心情也随之变得有些抑郁。   一队巡兵行过,大街上又恢复了宁静。黑夜里,一个男子深一脚浅一脚,来到新武亭侯府侧门前停下。看左右无人,他抬手,轻轻叩击门扉。   片刻后,就听里面传来一个沉厚的声音:“什么人?”   “小人有要事,求见武乡侯。”   “武乡侯?”   门打开来,一个门丁举着火把,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武乡侯是谁?你找错了地方了吧。”   门外男子,脸上蒙着黑纱,身披蓑衣。他轻声道:“请小哥辛苦一趟,只需禀报主人家,自然知晓。”   “等着。”   门丁关上了门,脚步声远去。   大约过了一会儿,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侧门复又打开,再次出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主人家请客人到厢房说话。”   “多谢。”   男子也不犹豫,迈步走进小门。   沿着曲折小路行进,踏着满地桃杏凋零,很快就来到一个偏僻的跨院。   院子里,有两排厢房,寂静无声。   其中一间,点着灯火,几名黑衣男子站在门口。   “主人家就在屋内,客人请进。”   男子再次道了声谢,迈步就走进了房间。门外的黑衣卫士,迅速关闭了房门。   曹朋站在屋中,看着那男子,“你是谁?”   声音清冷,透着一丝威压。   武乡侯这个封爵,是今天在丞相府,曹操私下里与曹朋说起,还没有颁布,知晓的人并不多。可来人一口便唤出‘武乡侯’,说明是曹府来人。   这深更半夜,曹操又在耍什么手段?   来人撤下脸上黑纱,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曹朋记不得此人叫什么名字,但却知道,他是曹氏族人,在曹操身边做事。   “小人曹鉴,奉丞相之名,送一件事物与君侯。”   “什么东西。”   曹鉴也不迟疑,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筒子。筒子是用黑色檀木所制,封口处押着火漆,上面有曹操的印鉴。连同筒子,还有一封书信。   曹朋接过来,看了看檀木筒,又看了看手中书信。   “你且先坐。”   曹朋说着,在炕上坐下。   这房间的床榻,是曹朋命人以北方火炕的形式做成,上面摆放着一个炕几。   他打开了信封,取出书信。   字,是曹操的字,苍劲有力。   内容很简单:这檀木筒内不可以轻易开启,里面的东西至关重要,唯有在最关键时,才可以开启。此事,不得为人知晓。阿福你看完这封信,一定要处理干净。曹鉴虽是族人,却也不可以走漏风声,妥善处置。   最关键时?   曹朋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什么时候,是最关键的时候呢?   “有劳兄长辛苦一趟,请回复丞相,我已明白。”   “那小人告辞。”   这曹鉴,恐怕不得曹操所喜,故而才会前来送信。曹朋打开了房门,陪着曹鉴走出来。一只手在暗中朝着身后黑衣卫士做了个手势,而后站在门廊上,驻足不再相送。   这也正常,许都城里,又有多少人值得曹朋,送至大门?   曹鉴没有怀疑,告辞后下了门廊,在两名黑衣卫士的护送下往外走。   曹朋看了他一眼,转身返回屋中。   片刻后,房门敲响。   “公子,办好了。”   “明日一早,送他出城,好好安置。”   “喏!”   曹朋此时睡意全无,坐在炕上,呆呆看着炕几上的檀木筒。   半晌后,他苦笑一声,这老曹还真会耍花招。难道真以为,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不过,曹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曹朋手里,也说明了曹操对曹朋的信任。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曹操在世一日,曹朋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如此,他可以放心前往西北!   曹操是用这种方式,安抚曹朋的心……   ……   次日,曹操正式宣布,进爵曹朋为武乡侯。   武乡在何处?   大汉治下,武乡位于太原。   不过,曹朋这个武乡侯,并不是原来意义的武乡侯。   曹朋这个武乡侯的‘武乡’,是由原河西郡廉县新武亭升级而来。武亭而今,名为武乡。也就是说,曹朋这个武乡侯的准确称呼,应该是:新武乡侯。   而今大汉治下,并无武乡侯这个爵位。   所以曹朋的新武乡侯,代替了武乡侯。想来用不了多久,太原武乡,就将更换名称。   对不少人而言,新武乡侯也好,武乡侯也罢,意义并不大。   真正让人吃惊的,还是曹朋由后将军,进前将军。这才多长时间?曹朋当上后将军,还不到一年,便成为前将军。也就是说,军中几乎无人可以制约曹朋。大将军?而今形同虚设,根本没有人担当;骠骑将军,就是曹操本人。车骑将军,夏侯渊;卫将军,夏侯惇。可这两人,一个是曹朋的丈人,另一个还在养病,和曹朋同样,有着密切往来……   曹朋,这是升官了!   廷尉,前将军……   二十七岁,便达到如此地步,恐怕除了霍去病,无人可以与他相比。   但细想之下,似乎又没什么。   曹朋这些年屡立战功,若不是他偶尔莽撞冲动,恐怕而今至少也能做到卫将军的位子。所以,许多人惊异,却没有太多反对,只是默默观察。   随后曹操又发布一连串的命令。   调广陵太守陈矫,为东郡太守;原豫州牧满宠,为徐州牧,徐璆则调回许都,担任九卿之一的光禄勋。而豫州牧一职,却出人意料,由毛玠出任。   说起来,这些任命倒也没甚问题,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真正令人吃惊的,却是新任广陵太守的人选。   曹操竟然任庞德为广陵太守,加镇海将军衔,让无数人都大吃一惊。   庞德是谁?   没听说过啊……   有那消息灵通的,很快就打听出庞德的来历。   居然是曹朋的部将,曾在荆州出任校尉一职。可这么一个武将出身的人,真可以治理好广陵吗?许多人都感到了担心,不过却又从这个任命当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曹操,这是要大用曹朋!   庞德接到命令的时候,也是一脸惊讶。   他匆匆找到了曹朋,“公子,德不愿往广陵?”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令明何以不愿前往广陵?”   在曹朋得知庞德的任命时,也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曹操的刻意安排。如果没有昨夜那个檀木筒,庞德未必会得到重用。   可正因为那檀木筒,曹操对曹朋,才算是彻底放心。   庞德说:“德愿为公子马前卒!”   “诶!”   曹朋一摆手,“令明这是什么话?你的才具,我非常清楚。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只怕你而今,早就出人头地。当初我让你留守凉州,这些年下来,至少也是个中郎将的职务。可你却随我服刑,一晃五年过去,你虽无怨言,可我却于心不忍。此次丞相任命,也是我极力举荐。   广陵,毗邻大江,至关重要。   更不要说东陵岛,关系我曹氏水军未来,你这个广陵太守,可是责任重大。   到了广陵,和周仓多多接触。   他久居徐州,甚至比当地人更清楚状况。还有,到了广陵之后,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拜访陈氏。昔年我与内兄,在海西得陈氏之助多矣,未能报答。而今元龙先生故去,陈氏衰颓,你能帮一把,就帮衬一把。   交好陈氏,与你站稳脚跟,有至关重要的影响。”   这一次,曹朋不似在荆州时,庞德出任乌林校尉那般,言语含糊。   他吩咐的分清楚,也说明了他的决心,无可动摇。庞德知道,此去广陵已无可改变,于是躬身领命,表示服从。   “我会让公琰随你前往,还有永年随行。”   曹朋想了想,沉声道:“永年辩才无双,机敏过人,公琰遇事沉稳干练,为人稳重。此二人为你左右手,当多与之商议。江东方面,你要严密监视,留意鲁肃动静。此人,外表忠厚憨直,实则狡诈多谋,为人刚毅,你去了广陵,要多加提防此人,切不可掉以轻心,着了他的道。   除鲁肃之外,还有几人你要留意。   吕蒙、吕范,此二人也非等闲之辈……到了广陵,你要打起精神。你做的好,我与有荣焉;你若做的不好,我和丞相就要担上任人唯亲,识人不明的名声。所以,你去广陵,不仅仅代表自己,更代表我与丞相。”   庞德匍匐曹朋身前,颤声道:“德必牢记公子今日教诲,虽肝脑涂地,亦不负公子所托。”   “好了,回去准备一下,这两日便起程吧。”   “喏!”   庞德领命而去,但曹朋却并不悠闲。   他命人找来的黄忠,把他想要请黄忠前往河东的事情,说了一遍。   很明显,黄忠并不是太愿意。   但曹朋再三说服,才算是答应下来……   黄忠心里有阴影啊!   当初他为刘磐效力,结果调至刘虎手下,却险些丢了性命。而今去河东……天晓得邓稷是什么人?亲兄弟还可以反目成仇,更别说邓稷只是曹朋的姐夫。   不过,黄忠也看得出,曹朋和曹楠之间的姐弟之情。   曹朋把这件事托付给他,绝对是厚望,让黄忠无法拒绝。   “那老夫先说清楚,邓叔孙用我,我自当全力以赴;若他不用我,我便离开河东,去长安投奔公子。”   曹朋,自无意义。   当下,曹朋让黄忠即刻动身,赶赴河东与邓稷汇合。   而后他又亲自前往三户亭侯府,找到曹楠,把黄忠的事情和曹楠诉说。   曹楠闻听,二话不说,就命人即刻赶往河东。   “叔孙常羡慕你,说你有识人慧眼。他而今坐镇河东,苦于手中可用之人不多。我回来的时候,他还请我找你接人,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忠伯前去,他若敢有半点怠慢,我必不饶他。对了,可否再借他几人?”   曹朋闻听,哑然失笑,“姐姐,你可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吃烙饼卷丸子,你这是架炮往里打……怎么一个劲儿的从我这里挖人?”   曹楠脸一红,旋即杏目圆睁。   “你是我兄弟,叔孙是我丈夫,我不帮丈夫从兄弟手里挖人,难不成还要从丈夫身边挖人吗?再说了,叔孙那边有人帮衬,他也能轻松一些。   难道你想要小艾、小全和小望将来说,他们舅舅是个小气之人?”   这小全,名邓全,小望,名邓望。一个是郭昱所生,一个是曹楠所生。   大的邓全,今年四岁,小的邓望,不过两岁。   曹朋连连摆手,“也罢也罢,那我就再介绍一人……   廉长贾逵,本就是河东人氏,当年郭援作乱,他逃离河东。此人颇有民望,而且性情坚韧,有大局,是个人才。他在廉堡也有多年,是时候动一下,委以重任。我此次本想把他调至长安,可既然姐姐要人,那就让他去河东,帮姐夫做事吧……这个人,可以大用,能独当一面。”   曹楠,这才露出了笑脸。   随着曹朋进武乡侯,加前将军,新武亭侯府正是更名武乡侯府。   不过,对于曹朋的真正任命,迟迟没有消息。曹朋倒也不着急,在家里陪着娇妻美眷,倒也过得快活。   三月初八,曹操派人告诉曹朋,同意曹迪和曹节的婚事。   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曹迪必须改回原姓。   古人有同姓不婚的说法,曹迪若想要迎娶曹节,就不能姓曹。好在,曹迪常年在浮戏山书院,知道他改姓的人不多。所以在婚书上,仍沿用曹迪原来的名字,也就是蔡迪。对此,蔡琰倒也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还很欢喜。毕竟蔡迪是延续蔡邕的血脉,若姓了曹,老蔡家就断了根。   当时答应,也是为了一家人和睦相处。   而今复改姓为蔡,蔡琰也没有抵触……   只可怜了蔡迪,刚改姓曹,又改回来。他倒是没什么不适应,只是觉得老娘和他这个新老子,太能折腾。蔡迪订婚,自少不得亲自前来许都。   而他这一来,邓艾也忍不住,跑回来为他庆贺。   “舅舅,听阿娘说,你要回西北?   “嗯!”   “那带我去,好不好?”   邓艾一到许都,连家门都没有进,便跑到武乡侯府,找到了曹朋。   “这个事,你可告诉他人?”   “没有!”   邓艾连忙说:“连务伯我也没有告诉。”   务伯,就是杜畿之子杜恕,年十三岁,和邓艾一起,在浮戏山书院求学。   曹朋点点头,而后上上下下打量邓艾。   突然,他话锋一转,沉声道:“我听人说,你这两年和你那小婢女打得火热?”   “啊?”   邓艾这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小婢女,名叫张菖蒲,也就是当初曹朋往南阳赴任,钟繇送他的婢女。   不过曹朋没有把她留在身边,而是让她照顾邓艾。   没想到,这一照顾……   曹朋苦笑摇头,“你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我不想管。但我告诉你,你若是敢拉下了功课,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先砍了那张菖蒲,再把你送到你老子身边……我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久居高位,曹朋的气度,非同小可。   这脸一沉下来,把邓艾吓得,小脸发白,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你也不小了……”   曹朋想了想,沉声道:“回去和你娘说一下,把那小丫头先收过来吧。不过我告诉你,正妻不可能。你爹娘都不可能同意……你娘前日和我说,想要把阿眉拐许配给你。这件事我问过你舅娘,她也没什么意见。   你呢,愿不愿意?   我可告诉你,阿眉拐虽不是我亲生骨肉,但我对她,胜过亲生。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找你娘回了这件事。但你若愿意,就要好好待她……日后,若被我发现你敢欺负阿眉拐,我可把丑话说明白,扒了你的皮。”   “我……”   邓艾小脸一红,期期艾艾,又开始结巴起来。   老天,他真的是历史上那个邓艾吗?   怎么觉得这小家伙,成了一个花花公子!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阿眉拐是个混血,却又继承了蔡琰的眉毛,带着异国风情,颇为撩人。她从七八岁时,便住在荥阳,可以说和邓艾,是青梅竹马。人很聪慧,也很懂事……曹楠第一眼看到阿眉拐,就非常喜欢。   而日久生情这种事,真不太好说。   邓艾和阿眉拐也相处甚久,有些喜欢非常正常。   最重要的是,这肥水不流外人田。阿眉拐而今姓曹,与曹朋却无任何血缘关系。所以,曹楠有这心思很正常,与蔡琰来说,也希望进一步和曹家融为一体。   “好了,我知道了!”   曹朋摇着头,背着手走了。   邓艾仍有些脑袋发懵,可片刻之后,他突然醒悟过来,自家求曹朋的事情,好像没有给出答案吧。再说了,舅舅你都三妻四妾了,怎能说我?   “舅舅,等,等,等等我!”   邓艾高呼着曹朋,撒腿就追上前去。   ……   建安十四年三月中,曹操下令,征伐并州。   命河东太守邓稷屯兵通天山;壶关守将李典,出兵铜鞮,逼近羊头山。   北中郎将,乌丸校尉曹彰,辽东太守张辽,西进并州。   张辽驻扎弹汗山,以抵御鲜卑兵马,援救高干;曹彰则率部出幽州,攻打雁门关,占领楼烦。三路大军并进,同时更有冀州牧程昱开始行动,准备粮草辎重,随时送往前线。历经两载,冀州已恢复了元气。   特别是去年丰收,更使得冀州屯粮无数。   正是暮春,按道理不该发兵。然则,为了彻底摧毁高干以及南匈奴实力,曹操已经决定,哪怕并州一年颗粒无收,也在所不惜。战争机器隆隆开响,又让许多人,感到吃惊。西北动荡尚未平定,就要攻打并州?   这次序,好像错了吧!   于是,就在这一声声质疑中,曹操离开许都,前往王都邺城。   一方面是为了休养身体,另一方面,则有督战之意,大战气氛,笼罩边塞。   四月的关中,骄阳似火。   古都长安,繁华喧嚣……   马超攻占陇关之后,数次试图突破曹洪防线。   然则,曹洪得了曹操之命,坚守不出,死活不肯与马超交锋。这也使得马超,开始为难起来。曹洪不出兵,这就让马超,失去了用武之地。   参狼羌、白马羌,集结五万大军,出湟中,兵临陇西。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羌兵,曹汲听从徐庶意见,不与之争锋。实行坚壁清野的战术,将陇县让出天水,屯兵朱圉山,凭借朱圉山地势坚守不出,令羌兵止步不前。   “白马、参狼羌人勇猛,可惜是乌合之众。   若顺畅时,如下山猛虎;但若遭遇抵御,久无战果,比人心思归,惶惶不安。这一战,打得是一个持久。老大人无须担心,伯道被公子赞为铁壁将军,又岂是两羌乌合之众能够战胜?而今关键在于,河湟氐王窦茂,咄咄逼人。虽然苏太守已出兵援救,可是羌氐联手,声势甚大。   若应对不得当,凉州必然动荡。”   在徐庶的劝说之下,曹汲多多少少安下心。   一面努力稳定局势,一面抽调兵马,抵御羌氐。   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西北战事呈现出一种焦灼态势。马超攻城掠地,看似战果辉煌,却没有任何收获;曹军坚守城池,拒不应战,想要取得胜利,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卫觊,也颇为头疼。曹洪在前方督战,长安还需要稳定。   本来他想从河东借兵,哪知道曹操突然发动了对并州的攻势,令河东也抽调不出兵马。   这样僵持下去,恐怕也非是一件善事。   卫觊一方面努力维持关中局势平稳,另一方面,依旧设法抽调兵马支援。   忙碌一整日,卫觊回到府中。   正要用饭,忽听下人来报:“老爷,门外有许都来人求见。”   “哦?”   卫觊一怔,忙起身道:“快快请来。”   他顾不得吃饭,便来到花厅。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从外面走进来数人。   “敢问……”   卫觊见来人气度不凡,连忙拱手询问。   为首的青年,大约二十七八的模样,生的清秀俊朗。   他上前朝卫觊一礼,而后示意身后随从,取出一卷锦帛,双手呈给卫觊。   卫觊茫然接过,打开来一看,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阁下,便是曹武乡?” 第692章 新扎西北王   河东卫氏,和曹朋有密切的生意往来。   不过卫觊和曹朋,却从未见过。说起来,曹朋当初在河西时,卫觊赴任。一晃许多年过去,关中大治,与卫觊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正是因为卫觊的存在,才使得关中士族,没有太大抵抗,便接受了曹操存在。   “此次朋秘密前来,只为平羌氐之乱。   伯儒公即将前往邺城高就,然还望能配合一二,在短时间内,莫走漏风声。”   曹操诏令,卫觊任侍中,赴邺城与王粲并典制度。   卫觊自然高兴,一来高升,二来可以摆脱西北这一摊子乱局,也能轻松许多。若换个人来,卫觊未必会放心离去。但曹朋前来,却让卫觊无半点忧虑。昔日曹朋可谓单人独骑,平定了凉州。而今羌氐虽乱,马儿虽勇,但卫觊却丝毫没有担心。曹朋既然来了,则西北从此无忧。   他忙请曹朋上座,而后奉来酒水。   曹朋这才向卫觊说明了此行的目的……   曹操密令曹朋,出任司隶校尉,使持节都督西北军事。但按照曹朋的要求,这个命令,最好是在并州之战开始的时候,再向天下公布出来。   这样,可以给他迎来充足的准备时间。   曹操自无异议,并使典满许仪二人随军听令,河洛兵马尽归曹朋调遣。   而后,曹朋密令典满率部进入关中,同时又使许仪大张旗鼓,在河洛征召兵马,屯兵于函谷关外,做出随时可能入关的态势,迷惑马超耳目。   “马儿出兵,绝非偶然。”   在途中,法正就与曹朋分析。   曹朋府内四位文士,只有法正随行。   张松和蒋琬,随同庞德前往广陵,而邓芝则被曹朋举荐给了曹操,出任丞相府主簿,参军师。其性质,多类似于参谋。但相比之下,更能入曹操的法眼。对此,邓芝倒也没有意见。他本就希望,能够多一些阅历,增长见识。能够入丞相府担任要职,对邓芝而言,也是一桩磨练。   “孝直此话怎讲?”   “昔年马儿惨败,退走武都,凭张鲁支援方得喘息之机。   羌氐不可为依持,想来他很清楚。而今大张旗鼓用兵,无异于以卵击石。难道他不清楚吗?可他却偏偏在这时候出兵,毫无疑问是得知丞相将对并州用兵的消息。这个消息,知晓人并不多,可是马儿却能准备捕捉时机。正以为,关中豪强之中,必有人为他通风报信,暗中勾结。”   “你是说……”   曹朋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听法正这么一说,倒是颇有可能。   虽说曹朋和关中士族已经缓和了关系,却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卫觊认可了他,皇甫坚寿认可了他,但关中豪门众多,又怎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法正见曹朋不说话,也不急着往下说。   作为谋主,他必须要学会,留给曹朋一个思考的过程。   片刻后,曹朋突然抬头,看着法正问道:“孝直以为,当如何为之?”   “只看公子,有胆略乎?”   “讲!”   “马儿出兵,于正看来,并无威胁。   真正威胁,只在羌氐叛军,和汉中张鲁。羌氐可定,然汉中却终究为祸。马儿占居武都,为汉中守门之犬。打了马儿,于张鲁并无太大关联,可如果取了汉中,则马儿于西北,从此无立足之地,公子以为如何?”   这好端端,怎么突然说到了汉中?   曹朋不禁愕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孝直之意,莫非要去汉中?”   “正是!”   法正笑道:“汉中,西川门户,马儿之后援。昔日高祖自汉中起,乃龙兴之地。公子为祸西川,然汉中并未受到影响。张鲁又是个暗弱之辈,非能成大事之人。只需兵临城下,则张鲁必不敢再战,出城受降……   得汉中后,马儿失了后援,难成大事。   到时候公子只需要守住西北,切断马儿后路,再诱使其入关,使其成孤军,可一举消灭。只是如此一来,费时甚巨,只看公子如何决断才是。”   曹朋,陷入了沉思。   “如何取汉中?”   法正闻听这句话,顿时笑了。   这也说明,曹朋心动了!   夺取汉中是一个极为关键的步骤,只要汉中告破,张鲁归附,则马超也就大势去矣。   法正深吸一口气,在曹朋耳边低语几句。   却让曹朋脸色一变,透着古怪的表情。   “孝直当知,此事极凶险。”   “正自然知晓!”   法正笑道:“不过,正亦有把握,只看公子敢不敢冒这个风险。”   “这个嘛……”   曹朋显得有些犹豫。   法正的计策,归纳总结只有三个字:子午谷!   曹朋可是清楚的记得,历史上诸葛亮兵出岐山,魏延曾献计,兵出子午谷,直取长安。这是一条险策,生性沉稳的诸葛亮,最终没有选择。   但后世对此,评论颇多。   如果当时诸葛亮采纳魏延计策,只需通过子午谷,便可以直接攻打长安。说不定,三国结局,就会变成另一个模样。当然了,这只是后世人纸上谈兵。毕竟当时的状况,谁也不清楚。魏延献计,有他的考虑,诸葛亮拒绝,也有他的主张。真相早已被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只能为后人所猜想。   而今法正献策,居然是兵进子午谷。   与魏延的计策,恰好反其道而行之,一个是出,一个是进,但性质相同。   说穿了,就是出奇兵,断后路。   曹朋查过汉中地图,这些年来,河西商会通过在西川的贸易,也打探出一个详细的汉中沙盘出来。汉中地域不小,却并不是想象中的繁华。   根据永和六年,也就是公元140年的一次人口普查记载。   汉中治下,领九县,有人口57344户,共267402人。这个数字中,不算当地土著,还有被汉中豪强所隐藏的那些家仆奴婢数量。而今已过去近七十年,七十年里,汉中虽无大战出现,可是战火却一直未平息。   至张鲁领汉中以来,与西川冲突不断,所以人口估算,二十万左右。   也就是说,偌大的领土,城镇不多,许多地方处于荒凉。   法正如果兵进子午谷成功,便可以沿沔水,直抵南郑。这听上去似乎很简单,可做起来,却并不容易。荒山野岭,虫蛇密布,道路难行……有很多地方,甚至没有道路,所以想要顺利抵达南郑,绝非易事。   这其中所蕴含的凶险,曹朋可以猜测到。   他看着法正,沉声道:“孝直,何以胜券在握?”   法正压低声音道:“公子可还记得,我曾与公子言,昔年随一好友入川?”   有吗?   曹朋努力回忆!   想起来了,法正当初曾说过,他在西川有两个好友,一为张松,二为孟达。   难道,他说的是孟达?   “正是!”   得到法正肯定答复之后,曹朋反而更担心了。   那孟达,可是一个反复无常之人。历史上他先叛刘璋,后叛蜀汉……最后呢,又想背叛曹魏,结果被司马懿觉察,最终被司马懿杀掉。   这么一个人,又如何能被曹朋信任。   “孟达此人,真可信邪?”   法正一愣,旋即正色道:“子度此人,孤傲自矜,然与正却推心置腹,可算知己。他在西川无甚根基,凭借勇武,方得以今日地位。而今名为葭萌关主将,却受副将所制,驻扎白水关,甚不得意……我此前与之通信,言语间曾透露出邀他为公子效力之意,他对此也甚为意动。   不过,正最后还是劝他,安心留在西川……”   “为何?”   曹朋愕然问道。   法正苦笑一声,“他日大王,岂能坐视益州在外?早晚必出兵征伐。   子度和我不一样。   我孑然一身,不过一落魄之人;可他总是葭萌关守将,拜广汉都尉之职。他冒然来投,公子未必看重。公子帐下,人才济济。勇武若汉升,忠直若令明,更不要说西北之地,更有无数部曲。他过来了,公子能重用吗?”   这个……是真不会重用!   不过不是因为他的才能,而是因为他的名气。   “他日若公子取西川,子度可为内应,此大功一件。   到时候,他也可以顺利得一席之地,则公子也不会小觑他,此方上上之策。”   曹朋,沉默了!   法正是真心为孟达考虑,是一个贴心的朋友。   如果换一个角度想,如果法正一直活着,孟达会像历史上那样反复吗?   然则,法正死于建安二十五年,也就是公元220年。   于孟达而言,他失去了知己好友,更失去了一个为他指明方向,可以让他相信,甚至是言听计从的导师。也许正是因为法正的离去,才有了孟达的反复?   曹朋不得不这么想,因为法正这一番话,让他触动很深。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孟达曾有知己,奈何造化弄人……   “子度,如何回复?”   不知不觉中,曹朋改变了对孟达的称呼。   法正颇为骄傲一笑,“正出言,子度焉敢不听。”   我说的话,他敢不听吗?   就冲着法正这一句话,曹朋信了孟达。   “我可书信子度,请他做势出兵,佯攻汉中,吸引汉中兵马向汉水集结。而后,我乘势兵进子午谷,轻装直取南郑,将那张鲁一举擒获,则汉中可定。”   “此计,甚凶险。”   “公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   正因凶险,方需行事。那张鲁必不会提防,与正而言,倒也没甚凶险可言。”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其一,正需一支人马,需勇力之将协助。”   曹朋想了想,道:“此乃情理,孝直不说,我亦与之,但不知孝直以为,谁可为将?”   “圆德即可!”   典满武艺,日渐成熟。   得典韦真传不说,更在早年间,随曹朋打下坚实基础,故而已觐超一流武将之行列。得家传本领,却换长戟为巨斧,使一口好刀法,连典韦也要为之称赞。能掷一手好戟,十步之内,戟无虚发,甚至比典韦还要厉害。   而典韦的双铁戟,更被他用得出神入化……   最重要的是,他和许仪不一样。   曹朋当年来到许都,典满是第一个和他成为朋友。两人的关系,在小八义当中,除王买之外,最为密切。其密切的程度,甚至要高于邓范。   只是后来典满从军,和曹朋接触也就减少。   但是,他对曹朋的信赖和尊敬,却远非许仪可比。   这里面有典韦的功劳!   典韦曾对典满说过:“万事只需听从阿福安排即可。”   曹朋,对典韦有救命之恩。这一点,又非许褚可比……曹朋和许褚,说穿了是利益的联合。但是曹朋和典韦,那是过命交情,性质绝不相同。   而且,许仪比典满有心计。   这一点也和他们的父辈相同……   许褚,比典韦聪明,但却正是因为这样,曹操更喜爱典韦,而非许褚。   让典满随行?   倒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如此,我会与二哥说明……第二个要求呢?”   法正笑了,“我需等待时机,一旦公子将此事托付于我,莫催促,我自有主张。”   “可!”   “第三个要求,我需要一个向导。   不过这一点对公子而言,并不困难。所以,我希望公子能秘密前往凉州,牵制马儿和张鲁的注意力。在合适之机,我当出兵,到时自会与公子知晓。”   这就是要全权指挥,不要曹朋插手。   若换个人,断然不会同意法正的要求;偏偏曹朋,深知法正本领,闻听一笑,旋即应下。   法正而今,方三十有三。   勿论是阅历还是心智,包括眼界在内,正处成熟阶段。   曹朋自认,他想不出兵进子午谷的计策。随着历史的变幻,他那所谓的‘大局’,已渐渐当不得用。所以,倒不如听从法正的主意。会用计,不如会用人!两千年的历史,无不阐明了这么一个道理,曹朋非常明白。   就这样,与法正商议妥当之后,法正随同典满,悄然入关。   而曹朋呢,则领文武王双二人,带着四个小拖油瓶,来到了长安……   四个小拖油瓶,分别是邓艾、蔡迪、杜恕和孙绍。   本来,曹朋是不想带他们过来。   可也不知道这四个小家伙是怎么得到了消息,竟串通一处,偷偷的跟上。   直到在渑池,曹朋才发现四人相随。   想要把他们赶走,却有些晚了……   随后,胡昭又写信过来,劝说曹朋。   蔡迪邓艾杜恕三人,在书院也算学有所成,而孙绍虽然是刚刚进入书院,但一身武艺,确是不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而今他们心思已动,在强迫他们回去读书,也静不下心,倒不如让他们历练一番。   胡昭说:“友学你当年十五岁便为雒阳北部尉。   十六岁时,已经参与官渡之战,立下赫赫战功。这些孩子,与其保护着,倒不如让他们取历练一下。唯有这样,他们才可以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与后世填鸭式的教育,或者那所谓的‘素质’教育想必,曹朋觉得,胡昭这种做法,才是真正的素质教育。   既然来了,他也不好赶走。   于是曹朋便带着四个孩子,同时一同来到长安的,还有一个特殊人物。   诸葛均!   诸葛均本是奉司马徽之命,来长安置业。   司马徽准备在终南山修道,诸葛均作为弟子,自当先行。   可随着法正的离去,曹朋身边可就没有一个可以从事文案工作的人。   杜恕可以分担一些,毕竟年纪太小。   所以曹朋和诸葛均一商量,便让诸葛均暂时为他的主簿,分担一些压力。   想到曹朋收留自己一家人,诸葛均也很感激。   他对入仕没太大兴趣,可既然曹朋提出来,他也不好拒绝,便答应下来。   当然了,诸葛均的身份不可能暴露。   他假托葛均之名,说是曹朋在荆州招揽的幕僚,倒也没什么人会留意。   卫觊有些担心道:“如此说来,友学要往陇西?”   “正是!”   “可这陇西的局势……”   曹朋微微一笑,“正因陇西局势紧张,我才更要前往。   家父当初,本就是不得已来凉州赴任。而今,在西北苦寒之地已有六年,他身子不好,我又怎能让他继续留在那里,担惊受怕,强自支撑?   过些时日,凉州牧将会抵达长安。   朋希望伯儒公,能够在长安多留几日,与我三哥配合,以威慑关中一些人老实下来。待文和抵达长安之后,伯儒公再前往邺城,不知可否?”   贾诩,将出任凉州牧!   曹操倒是没有隐瞒这个消息。   卫觊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他是聪明人,从曹朋的话语中,自然能听出端倪。而且,近来关中有些不太平静,表面上看去歌舞升平,但实际上,确是暗流汹涌,异常诡异。   卫觊也猜到,这里面恐怕有一些关中豪强,在推波助澜。   而今曹朋把话出来,更让他确定了这种想法。   心里面有些苦涩,只怕这关中,又要有一场波折。到时候,也不知道会是哪一家,在这场动荡中消亡……不过,到那时候与他已经没有关系。   真要见分晓的时候,恐怕他已经到了邺城。   卫觊虽是关中豪强的一份子,可是只要不触及他河东卫氏利益,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这一点,卫觊把握的非常准确!否则当初曹朋杀了韦端韦康父子,他也不会中途停止追究。说到底,和他卫氏无甚关联。   慢着!   卫觊送走了曹朋之后,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京兆,韦氏?   会不会是他们在里面捣乱?   韦端韦康父子被曹朋所杀,作为关中老牌世族的韦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当时要追究曹朋,叫嚣最响的便是京兆韦氏家族。   可后来,由于曹朋让出河西商路,加上皇甫坚寿和卫觊,以及似平陵窦氏这种老牌关中豪强的压制,令韦氏最终,不得不低头,不再追究。   但他们,能真的罢休吗?   韦端韦康之死,令韦氏利益受到了巨大打击。   特别是韦氏在凉州的利益,几乎被曹朋连根拔起,可谓是元气大伤。   这种情况下,韦氏要是能心甘,也就不是关中豪强了!   站在门阶之上,卫觊长长出了一口气。   一方面,他为自己将从这漩涡中跳出,而感到开心;另一方面,又隐隐感到可惜。   但愿得韦氏能聪明一点,莫卷入是非。   否则,以那曹阎王强横凶残的手段,京兆韦氏,恐怕时日不多矣……   “夫君,刚才是何人来访?”   身后,一名端庄女子走上来,挽着卫觊的手臂,轻声问道。   这女子,便是卫觊的妻子。   说起来也是豪门之女,出身于河东另一世族裴氏。   平日里,裴氏很少过问卫觊的公务。她好读书,喜女红,更擅长书画。   卫觊与裴氏琴瑟相合,颇为恩爱。   听到裴氏询问,卫觊想了想,扭头回答道:“西北王,真真正正的西北王。”   “啊?”   裴氏愣住了!   从未听说过,有西北王这样的封号。   不过,裴氏极端聪慧,一下子反应过来,似乎明白了卫觊话中之意……   西北王?   或者用西北之主来称呼更为妥帖。   这满朝中,谁人能担得这三个字呢?只有一个人,也唯有那个人可以!   定西北,开丝绸之路,令羌胡臣服,令关中富庶……   “他回来了?”   “嗯,回来了。”   卫觊不会隐瞒裴氏,因为他太了解裴氏的性子,那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   “他此次来,将接替司隶校尉。   不过,咱们还要在长安继续逗留一段时间,配合他一些动作。呵呵,此人一回来,只怕会让许多人心惊肉跳。但与咱们而言,确是好事一桩。”   “嗯?”   “夫人,烦你立刻书信,通知丈人。   可以继续加大对西北的投入,之前停顿下来的商事,也可以继续进行。   这西北,有他坐镇,马儿闹不出什么动静。”   裴氏闻听,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卫觊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她,已经足够了……想必家族会因此,再谋得更多利益。   ……   建安十四年四月,曹操正式诏令,向并州发动攻击。   河东太守邓稷,以黄忠为将,蒋济为先锋,兵出通天山,十日里行军六百里,连克三镇,兵临离石……兵锋之盛,若摧枯拉朽,无人可敌。   黄忠更亲披重甲,率部先登。   西河太守不敢抵抗,当黄忠抵达离石之时,便立刻开城献降。   而此时,邓稷的主力人马,才刚刚越过通天山。得知离石归降的消息之后,邓稷竟有些不知所措。好半天他反应过来,不禁仰天大笑……   “此阿福与我之老廉颇!”   旋即,邓稷通知羊衜,率部火速赶赴离石。   与此同时,李典曹彰两路并进,并州狼烟四起……   而曹朋也在此时,绕道街泉亭,于神不知鬼不觉间,来到了临洮城外! 第693章 马如月   进入四月以来,临洮气温陡升。   可是曹汲仍穿着厚厚的衣服,脸色煞白,形容憔悴,脸颊瘦的颧骨都凸出来,看上去犹如骷髅一样。曹朋乍一见,也是大吃一惊。他知道曹汲病了,可是却没想到,居然病得如此严重,让曹朋根本无法想象。   记忆中的曹汲,是个强健壮硕的人。   可现在……   “父亲!”   曹朋紧走几步,来到病榻前。   曹汲正准备坐起身,见曹朋来了,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只是颇有些难看。   “阿福,你来了。”   话语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之意。   曹朋听着,心里不禁发酸,连忙用力点头。   曹汲之所以会这个样子,他多多少少能够猜出端倪。其实,曹汲的病情原不是很严重,可由于战事发生,狼烟四起,让曹汲不免忧心忡忡。   他本就不是个能治理一州之地的人。   当初赴任,也是赶鸭子上架。想着儿子一手打下来的西北,总要帮着儿子守住。一开始,也的确如此。曹朋给曹汲留下了强大的班底,根本不需要曹汲费心。有时候虽然也会感到辛苦,可大部分事情,自有徐庶等人解决。而在地方上,步骘、石韬、庞统等人,也不需要他太费心思。   然而,随着曹朋心腹不断调离凉州,曹汲感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   特别是步骘离开,苏则执掌武威。   即便苏则和曹朋有交情,但并不是很密切。说到底,苏则不是曹朋的心腹,曹汲自然也不会太过于放心。赵衢出任西域都护,邓范和潘璋离开凉州……一系列的人事调动,令曹汲颇为揪心,却偏偏有无可奈何。   也就是在这时候,马超起兵,羌氐作乱。   曹汲所承受的心理压力,甚至比他的病情还要严重。   他没有打过仗,更不懂如何打仗。若非石韬徐庶孟建郝昭出手拒敌,曹汲恐怕早已经支持不住。西北局势,一日坏似一日,让曹汲忧心忡忡,所以身体也迅速垮了下来。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曹朋回来了,也让曹汲放下了心。   “父亲只管安心将养,等身子好一些之后,孩儿就送父亲返回中原。   姐姐临盆在即,母亲也在家中翘首期盼。   父亲,可一定要多保重才是……大王已经下诏,任父亲为大司农,到时候在许都就任。咱家的宅子,也扩建了许多,人也增加不少,都需要父亲操心呢。”   与曹汲说多少石粮食,国库收入多少,没用!   他就是个小农思想,喜欢听自家田产增加多少,宅子扩大多少……之类的话题。   果然,曹朋说完,曹汲就乐了。   他疲惫的躺下,拉着曹朋的手,轻声道:“阿福这一来,我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了。”   “嗯,孩儿就在这里。”   曹汲慢慢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马超起兵以来,他承受巨大的压力,又怎可能做到高枕无忧?如今儿子来了,这心里也有了主心骨。感受着曹朋在身边,曹汲格外轻松,这一觉,睡得也很香甜。   曹朋等曹汲睡熟,为他盖好了被褥。   走出房间,招手示意医生上前,低声询问道:“家父的身体状况,如何?”   “曹凉州的身子并无大碍,主要还是担惊受怕,以至于夜不能寐,茶饭不思。   整日里担忧,以至于身体越来越差。   不过,曹凉州的身体底子好,只要好生将养一段,便可以恢复元气。”   曹朋,这才算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   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那就烦劳先生多多费心,让家父好生调养……我会告诉其他人,不许任何人来打搅。入秋之前,要调理得当,我将送家父返还中原。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要家父身强体健,恢复原来模样。”   这时候把曹汲送回去,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且不说山高路远,道路颠簸……就曹汲而今的模样,送回许都,老娘非疯了不可。所以,曹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曹汲多休养一段时间。   那医生犹豫了一下,“将军,非是小人拒绝。   其实这将养并不难,可临洮而今的环境,实在不适宜曹凉州将养。以小人之见,最好让曹凉州离开临洮,换个安静的环境,更有益于身体恢复。”   想想,也是!   临洮距离前线太近,每日战报不断。   在这样的环境下,曹汲想要养好身体,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曹朋想了想,“如此,就传告陇西太守,让他准备一下,送家父过去休养。   事不宜迟,我会尽快安排。   你也准备一下,随家父一同前往狄道。”   “喏!”   医生不会有什么异议,立刻下去准备。   当曹朋回到偏厅的时候,还没等坐下来喘口气,就听到王双传报:“秦亭校尉郝昭,凉州别驾徐庶,凉州从事阚泽等,在府外求见。”   “请!”   曹朋深吸一口气,沉声喝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徐庶郝昭等人来到了厅堂。   林林总总,近十余人,全都是曹朋的亲信。   看到徐庶等人,曹朋脸上,也止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抬手示意众人不要多礼,让大家坐下。   “我等前来请罪?”   “元直,何罪之有?”   “我等无能,累得老大人忧虑,才有今日之病症。   庶(昭)(泽)有负公子所托,未能好好照应老大人,请公子责罚。”   十余人同时跪在堂上,齐声请罪。   只看得在一旁伺候的邓艾等人,好生羡慕。   大丈夫生当如斯啊!   曹朋大笑,上前把众人一一搀扶起来。   说实话,一开始他是有些不太高兴。你说你们这些家伙……我把我老子托付给你们照顾,你们就照顾成这幅模样?   可转念又一想,曹朋也就释然。   那马超终究不是等闲之辈,事出突然,也怪不得徐庶等人。   “本来,王都尉也要过来,可是因为病体不适,无法下榻,只得让我等前来告罪。”   “虎头也在临洮?”   曹朋闻听,顿时一惊。   他知道,王买受了伤,却不清楚,王买已来到了临洮。   这说明王买的伤势,恐怕不会太轻。否则的话,以虎头的性子,怎可能轻易离开龙耆城?也就是说,龙耆城而今,是赵云在镇守吗?曹朋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连忙问道:“虎头也在临洮?他伤势如何?可严重吗?”   “王都尉三日前,返回临洮养伤。   伤势倒是已经控制住,可身子还有些虚弱……河湟朔风猛烈,最坏人身体。王都尉的病情,也因此而来。好在老大人一力将他召回,才算稳住。”   曹朋皱了皱眉,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招手,示意邓艾过来。   “士载,把我从许都带来的老参拿出十条,立刻给你虎头叔送过去。你就在那边陪着他,告诉你虎头叔,我这边事情办完了,就立刻去看他。”   邓艾和王买并不陌生,连忙拱手答应。   曹朋这才再次让大家落座,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展颜一笑。   “诸君,曹某又回来了!”   厅堂上的气氛,原本有些压抑。   勿论是徐庶还是郝昭,莫不感到有些沉重。   可随着曹朋这一句话出口,众人不由得都笑了……   “恭喜公子,重返西北。”   “此次,我奉诏任司隶校尉,都督西北军事。   所要做的事情,剿灭马超,平定河湟,令西北重新稳定。此非我一人可以做到,还需诸君帮忙。此前种种,我也知道,怨不得诸君。但是,我要求你们,从现在开始,不得再失一城一地,迅速稳定住局势。”   “末将明白!”   曹朋道:“我在途中,已命人前往河西,召士元前来。   但在此之前,我有些人事,需要重新安排。德润大哥,我年初时在广陵,与周靖海见面。他而今执掌东陵岛,独领水军,颇有些辛苦……在我回来的时候,周靖海向我请求,调派帮手。他点了你的名,不知你可愿往?”   阚泽,而今已经三十多,近四旬年纪。   与当初那吴郡的驿卒相比,整个人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为人沉冷,端庄,却依旧温文儒雅。   乍听后,阚泽一怔,旋即笑道:“此事,需公子安排,泽自无异议……   不过这老周,还真是不肯放过我。   当初我离开海西的时候,他喊着早晚要让我回去……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做到了!只是,公子要我去东陵岛,恐怕不仅仅是协助老周那么简单吧。”   阚泽,果然聪明!   曹朋一笑,点了点头,“不满德润大哥,老周而今,倍感压力。   去岁末,孙权将他身边重臣鲁肃鲁子敬调往丹阳,出任丹阳太守之职。那鲁肃,是个极有手段的人,加之身边还配有吕蒙、蒋钦丁奉等人,绝非周大叔一人可以应对。陈矫虽说是个人才,可惜不重兵事。我已奏报大王,将陈矫调离广陵,安排了令明出任广陵太守。但相比之下,仍有些不足。令明善战,可是给周大叔的帮助不多,故而才想到德润大哥。”   阚泽想了想,“公子需泽何时启程?”   “越快越好!”   “那泽即刻准备,三日后前往东陵岛。”   阚泽是个极干脆的人,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曹朋微微一笑,也不再赘言。   他很清楚,阚泽此去,定能帮助周仓分担压力。有阚泽在,再加上庞德和蒋琬等人襄助,以及满宠的支持,东陵岛在短时间内,可高枕无忧。   闭上眼睛,曹朋突然间又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为何,徐庶等人的心,为之一紧。随着曹朋年龄的增长,官位越来越高,身上那种无形的威压也越来越重。徐庶不由得暗自感慨,眼前这个青年,已经不是当初他刚至许都时,那个还略显青涩的少年可比。   杀伐果决,心狠手辣!   曹阎王一怒,千个人头落地,白芦湾血流成河……   曹朋的故事早传到凉州,徐庶等人更耳熟能详。从前,曹朋虽有威望,却总让人有一种和善的感受。但许都斩杀2132个叛党,让他背负了巨大的骂名之外,更在他身上,平添了一股子杀气。而今若再有人想挑战曹朋,就不得不去考虑一下,那结果如何……这曹阎王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如此结果,也出乎了曹朋的预料。   一场杀戮固然让他背负骂名,但也好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伯道,朱圉山战况如何?”   郝昭连忙起身,恭敬回道:“参狼羌、白马羌最初攻势极猛,然损兵折将之后,已暂时停战。”   “甚好!”   曹朋想了想,扭头对祝道说:“辛苦一趟,去白马羌,告诉滕子京。   收兵,我既往不咎。   不收,待老子杀入湟中之后,白马羌从此除名,一个不留。”   “啊?”   祝道一怔,愕然看着曹朋。   他和白马羌倒也不算陌生,之前河西商会行走湟中,和白马羌有些往来。   只是这最后通牒,也太生硬了吧!   滕子京那可是个脾气火爆的人,能接受这种言辞。   “放心,那家伙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既然曹朋坚持,祝道自然不会拒绝,于是拱手应命。   “窦茂,何以作乱?”   “这个……目前尚不清楚。”   徐庶露出惭愧之色,轻声道:“窦茂起兵,极为突然。可在此之前,他并未流露半点反意,才使得老大人措手不及。此徐庶之过,请公子责罚。”   “诶,不要动辄责罚。”   曹朋一摆手,在屋中徘徊起来。   “马如风,何人?”   “这个……”   “给我打听清楚,这两件事情。   特别是马如风!来时,我曾仔细查阅过此人卷宗,却发现毫无记载。马如风……哼哼,想来也是个假名字。虎头的本事我知道,能使虎头中计,此人倒是颇有心机。这个人,决不可能是无名之辈。此前我们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直马贼肆虐河湟,连烧当老羌王都不知道,怎地突然就窜出来?”   “公子的意思是……”   “查!”   曹朋停下脚步,沉声道:“这个人,和马家必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我甚至怀疑,窦茂造反,与此人有莫大关联。给我查清楚这个马如风的来龙去脉……要尽快将他除掉。至于窦茂那边,传令武威太守苏则,张掖太守孟建,命他二人集结兵马,屯兵于张掖县,随时听候我的调遣。   再命,护羌校尉贾星,姑臧统兵校尉窦虎,即刻至狄道候命,我另有重任。”   “喏!”   “命汉阳太守石韬,北地太守杨阜,征羌中郎将,武亭校尉夏侯兰,各自征集兵马,随时听候命令。再从河西军,抽调四府精兵,秘密至龙耆城。”   一旁杜恕,飞快记录。   把曹朋这些命令,一一书写之后,再由曹朋砸下印鉴。   “元直,朱圉山之战,我就交付给你和伯道。   我不管你用何种手段,秋季之前,给我把他们牢牢栓死在朱圉山,不得令其前进半步。”   “卑职,遵命!”   徐庶和郝昭,纷纷领命。   在这一刻,他们不复之前的种种忧虑。   似乎随着曹朋的到来,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曹朋深吸一口气,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走,陪我去虎头家中探望。”   ……   朱圉山曹军,突然变得极为强硬。   郝昭下令,不留俘虏,一改先前略有些软弱的手段,所有羌人俘虏,全部被斩杀朱圉山下。如此,令两羌大怒,同时又感到了一丝莫名恐惧。   曹军,似乎来真格的了!   与之前曹汲主持政务时,凡事留一线的作风相比,而今曹军,可谓是大开杀戒。   “此,绝非曹汲作风。”   陇县县衙里,马超面露沉思之色。   在他下首,端坐一个青年,正是当初救马超脱险的胡遵。马岱则坐在上首,脸上同样透出了紧张之色。   “恐怕,凉州主将,已经更换。”   胡遵开口道:“而且如此强硬作风,我怀疑,很有可能是那曹阎王来了。”   “曹朋?”   马超抬头,愕然看着胡遵。   别看胡遵年轻,但是很稳重,也很聪明。   最重要的是,他读过兵书,所以谋略也不错。分析事情,头头是道,显示出不同寻常的能力。马超相信,胡遵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谋主。   所以,平日里马超也在刻意的去培养胡遵。   胡遵点点头,轻声道:“从前,曹朋归化羌狄,所有人都只留意,他做事留有余地。可没有人发现,他在对西羌之战中,是如何处置那些羌兵俘虏。   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只不过因为他处事公正,所以大家才没有留意到他的强硬。   戊子之乱,这家伙大开杀戒。亲自监斩两千余人,可见其心肠狠毒……   而且我觉得,在此种态势下,曹操面对西北之乱却毫不理睬,反而开启了并州战事。什么缘故?我想一定是他认为,西北之乱,不足为虑。   何以曹操有此信心?   无非两个原因,要么他是自大;要么就是他已经派出了合适人手,接手凉州。   而在这种时候,最适合接手凉州的人,恐怕只有曹朋。”   “曹友学!”   马超不由得咬牙切齿,一拳砸在案上。   坚硬的红木长案,被他砸的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若说马超最恨什么人?   恐怕除了曹朋,再无第二个人选。   马岱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大哥,窦茂又派人过来了。”   “他又有什么事?”   “还不是讨要粮草辎重……不过他这次来,还有另外一个要求。我……”   马岱言语中,略显犹豫,吞吞吐吐。   马超眉头一蹙,沉声道:“他又有什么要求?”   “他……想要迎娶小妹为妾。”   “什么?”   马超勃然大怒,“窦茂欲寻死乎?”   马超对他的妹妹马云禄,是极为疼爱。当初曹朋斩杀马氏族人,惟独被这个马云禄逃走。马云禄颠簸流离,好不容易到了武都,找到了马超。   当时那憔悴的模样,让铁石心肠的马超,硬是哭了!   而今窦茂居然提出要娶马云禄,而且只是小妾,这让马超如何能够忍受?   在马超的心里,马云禄应该嫁给一个疼爱她的好男人。   可那窦茂,好色如命。   当初为了后母,不惜杀了老氐王。继位氐王后,把后母纳入帐中,更将兄弟的老婆一并娶来。虽说这在羌氐而言,属于正常,可马超却无法接受。   那家伙,就是一个烂人!   “此事,断无可能。”   马超二话不说,立刻拒绝。   马岱苦笑道:“可窦茂说了,如果大哥不答应,他就与破羌撤兵……”   “混蛋!”   马超气得,脸通红。   不可否认,这羌氐而今对他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窦茂不退兵,就可以牵制住凉州大部分兵马。这也就使得马超后顾之忧大大降低,可以全心全意,攻打关中。可如果窦茂撤兵,马超到时候,就要面对曹军主力。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次虽说是倾尽武都之兵力,可想要和曹军主力对抗,并不简单。窦茂的威胁,让他恼怒,却又让他无可奈何。   “子敬,你怎么说?”   马超口中的‘子敬’,不是鲁肃鲁子敬。   他说的子敬,就是胡遵。   胡遵脸上露出苦涩笑容……这可是马超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又如何参与?   一旁马岱,也显出不快之色。   大哥,这是咱的家事!   我知道,你看重这个胡遵;我也清楚,他曾经救过你的命!可你不能什么事都问他,听取他的主意吧。这是事关小妹的终身大事,你怎么可以让一个外人指手画脚?难道说,自家这许多弟兄,竟比不过一个外人?   马岱心里有怨言,也属正常。   想他怎么说,也是马家军的核心成员,还是马氏族人,对马超更忠心耿耿。   可现在呢?   马超对那个胡遵言听计从,事事请教。   这也使得马岱的地位,渐渐降低。好吧,他是你救命恩人,而且确实有些本领,我没有意见。但你现在让他插手到自己家事里,未免有些过分。   马岱很清楚马超的脾气,心里有气,却不敢说出。   而胡遵呢,被赶鸭子上架,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也不能保持沉默……   沉吟片刻之后,胡遵轻声道:“大小姐天之娇女,岂能下嫁窦茂?”   “不错!”   “可窦茂而今兵强马壮,实力颇为强横,乃将军臂助。   如果他撤兵,将军数年筹谋,也要毁于一旦……所以,遵思来想去,何不假意应下。言攻破陇西,就使大小姐成亲。如此一来,可以令窦茂攻击更加凶狠,牵制更多兵力。只要将军拿下了关中,又岂惧一窦茂?”   “嗯……”   马超,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他轻轻点头,“子敬所言有理,就依子敬所言。” 第694章 赵娘子   建安十四年四月,并州战事如火如荼。   曹军推进极为顺利,势如破竹。曹彰攻克楼烦,斩断了乌丸与高干之间的联络,形同断去高干一臂。而李典同样推进迅猛,在四月底占领太原郡,兵临羊肠仓。高干的屯粮,几乎都囤积在羊肠仓。而今羊肠仓被占领,高干惊慌失措。联合了南匈奴王刘豹,试图夺回羊肠仓。   哪知道李典来了一个狠招,让出羊肠仓,却把羊肠仓存粮一把大火化为灰烬。   高干数万大军,面对一片废墟,欲哭无泪。   而李典则屯兵汾水以东,摆出决战的架势……   高干,慌了!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还是曹彰占领楼烦之后,和李典形成了夹击之势。   同时,邓稷先锋大将黄忠,连克蔺县和皋狼两地,正迅速向太原逼近……若河东兵马抵达,则高干就将身陷死地。无奈之下,高干和刘豹慌忙撤离太原郡,退守谷罗城。然而,太原郡丢失,则使得并州局势发生巨变。   原本就人心惶惶,甚至是各怀心机的袁氏部将,如群龙无首般,各自寻找出路。   谷罗城位于长城以外,高干撤离,就如同放弃了长城以南的控制权。邓稷在占领了皋狼之后,立刻将西河郡转手托付给了羊衜。旋即,他调集兵马,兵分两路。冯超和黄忠各领一部兵马,向西疯狂挺进,直逼上党。   与此同时,河西郡舞厅校尉,中郎将夏侯兰,自漠北八镇征召八千兵马,自西部杀入上党郡。上党太守眼见大势已去,五月初下令停止抵抗,举郡献降。邓稷几乎是兵不刃血,夺取了上党郡,屯兵于龟兹。   并州,在一月里,失去四郡之地。   高干只能凭借五原、朔方、云中三郡之地,与曹军勉强周旋。   刘豹见势不妙,于是建议高干臣服鲜卑王轲比能,并向鲜卑借调兵马。   可是,去卑和檀柘所部,却在这时候向鲜卑发动了攻击。   檀柘找到了檀石槐幼子,立鲜卑王,以抗衡轲比能。   在河西郡的支持下,檀柘迅速得到西部鲜卑的支持,与轲比能纠缠不休。如此情形下,轲比能虽有心救援,却无力发兵。倒是鲜卑东部大人燕荔游想趁此机会讨些便宜,不想在白山遭遇张辽伏击,燕荔游战死白山脚下,张辽则趁势北进,对轲比能部形成了极为有效的牵制……   进入五月,并州战局,呈现出缓和趋势。   也就是在此时,曹操在邺城传令,任曹朋为司隶校尉,使持节都督西北军事。   消息一出,凉州振荡!   ……   曹朋在来到陇西之后,并没有马上显露身份。   巡视了朱圉山前线之后,他便把临洮战事,全部托付于徐庶郝昭两人。   曹汲,因病不得不离开临洮,前往狄道休养。   然则他的撤离,并没有使军心产生动摇。毕竟在此之前,陇西战事都是由徐庶和郝昭两人主持,曹汲在更多时候,还是担当一个后勤大队长的职责。   不得不说,凉州真的是曹朋一手打下来。   曹汲坐镇凉州时,虽然各方都服从命令,听候调遣,可难免还是会有阴奉阳违的情况出现。然而当曹朋抵达陇西之后,在短短十天之中,发出二十余道命令。武威太守苏则,汉阳太守石韬,安定太守杨阜,河西太守庞统,张掖太守孟建……各郡太守,立刻改变了先前的态度。   石韬等人自无需多说,一直都在给予曹汲大力支持。   但武威太守苏则,以及安定太守杨阜,则未必会完全听命于曹汲调遣。   特别是杨阜,对曹汲一直不太满意。   当然他的不满,更多是源自于当初曹朋在狄道斩杀韦端父子。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凉州日益繁荣,杨阜虽有不满,却还是藏在了心里。曹汲在位,战战兢兢,极为勤勉。可是杨阜总觉得,曹汲比不得韦端父子。   然而,当曹朋一封书信送抵案头之后,杨阜二话不说,立刻从安定征召六千郡兵,派往汉阳。这就是曹朋和曹汲的不同之处……如果是曹汲,杨阜可能会找各种理由拖延。但曹朋却不一样,那书信上之上,红彤彤的大印,让他不敢怠慢。更不要说,曹朋的心狠手辣,可是天下闻名。   杨阜不得不考虑,如果他激怒曹朋的话,曹朋会毫不犹豫,将他斩杀。   从前,曹朋不过是一介太守,就敢斩杀州牧。   而今他都督西北军事,想要杀他并非难事。只需找个由头,就可以让杨阜家破人亡。在历经了诸多波折以后,杨阜已不是当年那么冲动的人。   他必须要考虑后果,也要考虑前程……   想当初,好友赵衢远不如他,而今却已经成为西域都护,位高而权重。   而他呢?   当初是韦端的心腹,名声也比赵衢响亮。   若非张既一力举荐,说不定现在还闲赋在家,为衣食而担忧。   杨阜名声虽响,但由于之前得罪了曹朋,所以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比如先前张既有心征辟杨阜为幕僚,却被人劝阻,说你这样很有可能,令曹朋不快。哪怕当时曹朋还在荥阳服刑,张既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直到后来,曹朋在许都奉命接待吕氏汉国,张既派人试探了一下口风,才征辟了杨阜。   那时候的曹朋,与而今的曹朋,决然不同。   杨阜再心高气傲,也是个晓轻重之人,哪里敢怠慢?   至于苏则,更不会和曹朋作对。   他接到曹朋书信之后,立刻调集兵马,依照曹朋书信所言,一方面加强对西羌的控制,另一方面在出兵集结于张掖县,与张掖郡兵马汇合。   曹朋并没有立刻用兵,而是在私下里,了解各地的情况。   总体而言,此次氐羌造反,造成影响最大的,还是在金城和陇西两地。   相比之下,其他各地受到的影响并不多。   如安定、河西、北地三郡,几乎没有任何波动。汉阳虽因为马超出兵而受到了影响,可是石韬应对得当,也使得汉阳依旧保持了平静态势。   随后,曹朋在狄道,与奉命前来的贾星、庞统汇合。   “公子,别来无恙。”   即便是高傲如庞统,见到曹朋之后,一改以往的随意,恭恭敬敬行礼。   只是,那张依旧有些丑陋的脸上,却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阔别六载,庞统已年过三旬,正步入中年。与从前那份飞扬兔脱相比,六载扎根河西,让他多了几分沉稳干练之气。一双眸子,眸光深邃,令人感到难以揣测。而脸上,更因岁月流逝,留下了一些淡淡痕迹。   曹朋看到庞统,却不管那许多虚礼,上前一步,用力拥抱了一下。   “士元,怎地还是这副模样?”   换个人,庞统必然发怒。   可面对曹朋,这一句看似调侃的言语,却让他感觉无比亲切。   “若公子呆在河西六年,恐怕比我更加不堪。”   说罢,两人相视,忍不住哈哈大笑。   岁月的流逝,并没有让两人的友情淡薄。相反,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变得更加纯粹。   不是什么人,都会心甘情愿留在河西那苦寒之地,一熬就是六年。   而今步骘返回中原,石韬接掌汉阳,从某种程度上,都得到了升迁;唯有庞统,依然留在河西郡。把当年只有五个县的河西郡,治理发展成为,而今十三个县的规模。漠北八镇的建立,使得河西郡的面积扩张三倍有余。人口从最初的十余万,发展到而今,已超过了五十万之巨。   如此功劳,换任何一个人,至少也会换一个好一些的地方。   可是庞统却一直留在河西郡,任劳任怨,从无二话。这里面,更多是源自于和曹朋的友情。他弟弟庞林,而今衣锦还乡,风光无限。可他呢?   依然呆在河西郡!   如果不是那份友谊的支撑,又怎可能坚持?   “士元,换个位子吧。”   “嗯?”   “河西而今已初具规模,你还是回来帮我吧。”   “那河西郡,有谁接掌?”   “我已经有了打算,准备举荐黄忠,接手河西。”   “黄忠……你说的是,那南阳黄汉升吗?”   庞统是道地的荆州人,自然知晓黄忠的名号,更清楚这位老将军,是何等勇猛。   曹朋点点头,“汉升老将军而今在内兄帐下效力,据说已累积无数战功。他曾协助刘磐治理长沙,精通兵事。我思来想去,让他接手最合适。”   庞统想了想说:“若汉升老将军接掌河西,我倒没什么意见。   不过,老将军一人……”   曹朋微微一笑,轻声道:“放心吧,我已经为他物色好了助手。”   “谁?”   曹朋在庞统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却让庞统一怔。   “他?”   “是啊……你觉得如何?”   “若以才具而言,他确很合适。   只是他的身份,未免有些……再说了,他能答应吗?要知道,他两个兄长,可都是什么人。”   “这个,我自有谋划。”   曹朋说的这个人,便是诸葛均。   他轻声道:“德操先生在我离开许都的时候,曾派人送给我一封书信,拜托我帮衬他一把。还说,以他的本事,若是随德操先生入山修道,未免可惜。只是他身份敏感,不适合留在中原。我思来想去,河西倒是一个好去处。”   “嗯!”庞统说:“河西郡而今已步入正轨,小均能力是有的,而且做事稳重,更适合而今的河西郡状况。河西需要一个平稳的发展,五年到十年间,不适宜继续扩张。这个时候让他过去,的确是极佳的选择。”   不管怎么说,庞统和诸葛家,还是有些关系。   且不说庞山民娶了诸葛亮的姐姐诸葛玲,就说庞统自己,当初和诸葛一家也关系密切。早年间,诸葛瑾给予他诸多帮助,这份情意,庞统也铭记在心。能够为诸葛家留下一脉,保持诸葛家的昌盛,也算不错。   见庞统没有异议,曹朋也松了一口气。   “而今我前将军府,需长史两人。   法正担当其中之一,另一个位子,我专门为你保留。   只是比起之前一郡太守的位子,这长史之位,恐怕有些委屈,士元勿怪。”   庞统笑了!   “为你操劳六载,也该让我歇息一下。   说好了,俸禄不能少一钱……呵呵,我也正好趁机偷懒,好好逍遥一段时日。”   “逍遥?”   曹朋摇头,正色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把他和法正约定的事情,一一告知庞统。庞统闻听‘兵进子午谷’,顿时露出凝重之色。   “友学,是要图谋西川吗?”   曹朋郑重其事点头,“孝直之计,我亦赞同。   西川民生糜烂,刘璋若勉力为之,可能还需要些几年时间,才有机会。   然而他请来刘备,无疑引狼入室。   你也知道,孔明非是那种屈居人下之辈,他必会为刘备筹谋夺取西川的计划。如此一来,最迟一年,西川必乱。也正是我攻取西川的时机!”   庞统愣了许久……   半晌后,叹息一声,“孔明,心过于大。”   “好了,这件事先放在一边,汉中之事,自有孝直负责。   我需要在年底之前,彻底令西北平定。勿论河湟羌氐,亦或者是湟中两羌,包括那马超,以及所有图谋不轨之辈,都要一一清除,确保我来年进击西川。”   庞统半晌无话,最后还是点头,表示认可。   “而今西北之力,已足矣令友学攻取西川!”   不过,他又想了想,道:“西北之乱,乱于氐王窦茂。   河湟羌氐,始终是心腹之患,当年你未能将之铲除,着实有些可惜。   马儿之乱不足为虑,湟中两羌,也当不得大事。   只要能平地河湟羌氐,则西北之乱,十去六七,马儿和湟中两羌,难成气候。”   曹朋闻听,顿时大喜。   “士元所言,与我不谋而合。”   “只是王都尉身受重伤,不得不返回临洮休养。   那赵云,果能成事乎?还有一件事,虎头当初中伏,我心中一直奇怪。   虎头不是莽撞之人,而且他行军路线极为隐秘,怎会遭遇伏击?   这里面,一定存有蹊跷。你最好还是让那小毒蛇好好查证一下,而后再动。”   庞统这一番话,说的曹朋心里一紧。   听他这话中意思,好像是在怀疑赵云。而事实上,王买出事之后,正是赵云接手龙耆城。本来曹朋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猜想,可庞统的提醒,令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紧张。   赵云?   不会吧!   曹朋打死也不会相信,赵云在这里面搞鬼。   不管怎么说,赵云以忠义而闻名于世,在后世,关于他的传说实在太多。对于蜀汉五虎上将,各有各的看法。然而赵云,确始终为人称道。   “士元之意……”   “此事,最好还是去龙耆城,一探究竟。”   不管曹朋内心里,是多么相信赵云。   但庞统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王买遭遇伏击,的确存有疑点……如果不能查清楚,曹朋心里也难安定。   “既然如此,过两日咱们就去龙耆城!”   ……   就在曹操正式任命,曹朋为司隶校尉,使持节都督西北军事的时候,曹朋已汇合了前来狄道的贾星,而后踏上了前往龙耆城的道路。   贾星此次前来,还带来了八百头白骆驼。   此前白驼兵在中原鏖战,损伤不小。后来返回凉州,一直加紧训练。   八百白驼兵,六百飞驼兵,以及一百闇士,合计一千五百人,便是曹朋的护队。   沙摩柯身长体胖,披上重甲,持兵器上阵,普通战马,难以承受。   而狮虎兽这样的神驹,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来。这也让沙摩柯一直苦恼。   八百白驼送至狄道,立刻解决了这个问题。   沙摩柯一眼就看重了那头白驼王,在披挂之后跨坐白驼,犹若如虎添翼。   他那根一长八尺长的铁蒺藜骨朵,配合白驼王的身高,更显威力。   曹朋见沙摩柯对白驼兵甚爱,索性将白驼兵交给沙摩柯统帅。而飞驼兵,则是由曹朋自己统领,庞统贾星两人随行,文武王双以及四小将,一同前往龙耆城。   这一次,曹朋没有再隐瞒身份。   一路行来,他大张旗鼓,摆明了是告诉西北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我曹朋,回来了!   对于曹朋的返回,凉州治下,也颇为震动。   当年曹朋横扫凉州,消灭马腾,震慑羌狄,可谓是声名远扬。   更重要的是,曹朋给凉州带来了从未有过的繁华,使得许多凉州人,都对他心怀感激。一些蠢蠢欲动,想要西北之乱而获取好处的豪强大户,立刻偃旗息鼓。   而今这凉州当家的,不是曹汲。   曹汲毕竟是性情所致,比较温和。在处理问题上,大都是用一种温和手段解决。   但曹朋……   这家伙可是杀人不眨眼,凶残至极的主儿。   落到他手里,肯定不会似曹汲那么好说话。到时候别好处没有捞到,反而家破人亡,却得不偿失了。在这种情况下,曹朋一路畅通无阻。   甚至连他都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他的到来,竟使得凉州一下子变得稳定下来。   龙耆城,又作龙支城、龙夷城讲。   在新莽时代,龙耆城是西海郡郡治,其目的也是为河湟之地所设。在东汉和帝时,重新修筑,改名为龙耆城。后此地,便成了西部都尉驻地。   曹朋一行抵达金城,就收到了热烈欢迎。   金城太守,本应是徐庶担当。可由于马超起兵,使得徐庶根本无法动身,最后只得临时改变,由曹洪举荐一人,假金城太守之职,暂领金城事务。   而贾星呢?   本来按照郭嘉的意思,让他出任张掖太守。   可贾诩却不同意,认为贾星才具,不足以为一郡太守,最终由孟建出掌张掖郡。   而今曹朋来了,金城太守自然要来欢迎。   且不说曹朋自身的职务,单只说他和曹洪的关系,就容不得金城太守怠慢。   在允吾歇息一日,曹朋继续赶路。   当一行人抵达安夷县的时候,贾星突然将一份情报,递交给了曹朋。   这贾星,不愧是深得贾诩亲传。   在凉州六载,也建立了一个情报体系。   按照贾星的说法,在这张情报网下,所有的间谍都称之为蛾子。而西北地区的蛾子,多达千人。这在东汉末年而言,绝对是一个了不得的成就。   “赵云自来到凉州之后,便被隽石公安排在龙耆城,协助王都尉驻守。   一直以来,都表现的非常优秀,甚得王都尉所重。   不过在他刚至凉州的时候,曾托人将一男二女,还有一个孩子送到了酒泉定居,如今在渊泉落户。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做事也非常勤勉。   在去年十月,他在龙耆城大婚。   迎娶的是一个羌女,据说是他在河湟巡逻时,解救下来的一个女子,两人倒也非常恩爱。   只是我询问了一下,那羌女所说的部落,在两年前被人吞并,早已不复存在……”   曹朋闻听一怔,诧异道:“子龙,已经成亲了?”   “是!”   “确是一桩喜事。”   曹朋倒没有在意许多,而是随口问道:“那羌女叫什么?”   “龙耆城的人,都称之为赵娘子,据说本人没有姓名。”   在羌族部落,女人地位低下,没有姓名也很正常。   曹朋搔了搔头,与庞统道:“却不晓此事,早知道应该准备写礼物才是。   但愿子龙,莫要因此而怪罪。”   从贾星的这份情报来看,赵云没有问题。   至于那一男二女和一个孩子,想来就是麋竺和甘夫人、糜夫人以及阿斗刘禅吧。曹朋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也没有计较。从麋竺等人的行为来看,他们并没有居住在武威郡,而远赴酒泉,在玉门关外定居……   从这里也能看出,麋竺已无心再返中原。   而今麋芳随孟建在张掖郡为官,有他照顾,问题也不会太大。   回头让贾星,再加强一下对麋竺等人的关注就是了,不需要太费心神。   只是,曹朋没有发现。   当贾星说到那赵娘子的情况时,庞统却露出了一种诡异的表情……   龙耆城,位于湟水尽头。   离开安夷县之后,顺湟水而上,三日后抵达木乘谷。   龙耆城,依稀可见。   而城头上,旗帜飘扬。当曹朋一行距离龙耆城还有二十里的时候,便有探马来报:“龙耆城的赵将军率领龙耆城众将,于正前方恭迎将军到来!” 第695章 拂晓刺杀   距离长坂坡那一夜,眨眼间有一年半了。   赵云赴任龙耆城,也有一年光景。不过从外表看去,龙耆城的朔风,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依旧雄健,依旧风度翩翩,不显半点老态。   “子龙近来可好?”   在龙耆城都尉府中,曹朋坐下来,颇为关切问道。   赵云连忙坐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回答道:“启禀公子,云在龙耆甚好。”   “那就好,那就好……”   曹朋看着赵云,目光中带着关切之色。   “来的路上,我听人说你打了几个漂亮仗?”   “啊……赖公子之威名,方有小胜,当不得‘漂亮’二字。”   “与我有什么干系?”曹朋不禁笑了,“那帮羌氐,恨不得我死,哪里会在意我的名声。子龙勇猛,每战争先,杀敌无数,实我军中之楷模。   我来龙耆城时,王都尉曾对我说,由子龙你接掌龙耆城,是最合适人选。   你也知道,王都尉这次受伤颇重。   我本想让他在狄道修养一段时间,再与妻儿一同返还许都。可是他连狄道都去不得,估计要在临洮修养两至三个月,才可以勉强行动……   王都尉这次若返还许都,估计很快会另有委任。   你也知道,他在龙耆城近五年,妻儿甚至没有去过许都。连他的婚事,我也未能参加,心里十分愧疚。他此次身受重伤,也好趁机将养休息。只是他一走,这西部都尉之职将空缺下来。王都尉推荐了你,与我而言,也颇为赞赏。但你现在功勋尚有不足,想要正式接掌,还需努力。”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赵云,我准备让你来出任西部都尉。   不过呢,你的功劳还不够,你得多立功才是。   西部都尉的品秩不低,而且是专设军职,责任重大。这个西北,共设置南部都尉和西部都尉,分治于陇西和临洮两郡。如果单以品秩而言,不逊色一个下郡太守的位子。或者说,在金城仅次于太守的存在……   隶属金城太守治下,却又不为金城太守所辖。   其职责便是都督河湟,治理羌氐;与西部都尉性质相同的南部都尉,则专治湟中羌胡异动。总之,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职务,特别是在西北大治,河西商路繁荣之时,西部都尉和南部都尉,还有维护商路安全,维持胡汉贸易的职能。所以如果以所治范围而论,犹胜于金城郡太守。   赵云一怔,旋即大喜。   “云必效死命,不负公子之厚望。”   却不知,曹朋的目光,却显得很复杂。   片刻之后,他沉声道:“子龙,我会在此停留数日,暂屯驻木乘谷。”   “啊?”   赵云忙说:“公子即来龙耆城,何不屯驻龙耆城内呢?”   曹朋微微一笑,“无妨,我屯驻木乘谷,另有原因。子龙无需费心,且先整顿兵马,稳住军心。过些日子,将会有大战来临,到时候望子龙能奋勇当先,建立战功。我自会静观子龙之威风,并为子龙你请功。”   “赵云,遵命。”   赵云有一个好处,该问的时候问,不该问的时候,他绝不会多问。   午饭后,曹朋在赵云的带领下,巡视了龙耆城的状况。这座小小边城,却颇为繁华。这是一座军镇,有人口大约三万余人。不过,每日往来的羌汉行商却不计其数,也使得边城热闹非凡。西域胡商,羌氐部落,关中行商,几乎都聚集于此,进行贸易。河湟盛产马匹,牛羊,皮毛等物资,最受关中商人所喜。而从中原贩运的茶、盐、酒、丝绸等各式奢侈品,则是羌氐包括西域胡商的最爱。据统计,龙耆城集市里,每天的交易量达百万钱。而随着曹操大力推行建安重宝流通,龙耆城也设立了一家银楼,已保障和方便贸易所用,极受龙耆城商人所爱。   曹朋巡视了龙耆城银楼,询问了银楼的经营状况。   而后,他在庞统和杜恕的陪同下,与龙耆长一起进入集市,查看状况。   “这马匹,可是敞开供应?”   “回将军话,马匹有专设马市,交易也必须经由官府报备和审验……相比之下,河湟的牛羊家畜,倒是完全开放。去年一年,从河湟进入关中的牛羊,近八万余……但今春开战,生意比之去年要冷清不少。”   “驽马可以开放,战马需加强监控。   从龙耆城流入中原的每一匹战马,都需登记造册……嗯,最好专门开设马市,以加强管理。”   战马,是这个时代的重要物资。   而河湟又是一个产马的重要地区,必须要小心谨慎。   龙耆长连忙应下,并使人记录下来。   巡视完集市,天将晚。   曹朋拒绝了赵云的邀请,率部离开龙耆城,在城三十里外的木乘谷,安营扎寨。   “士元,果真要如此吗?”   庞统咬着嘴唇,苦笑道:“非是我要怀疑子龙将军,实他那个妻子,太过于神秘。公子今日巡视龙耆城的时候,我与小毒蛇私下打听了一下。   那位赵夫人,并不在龙耆城。   据说这位赵娘子好行猎,经常会带着些部下,在外面行猎,有时候一去就是十余日。子龙将军对这位娘子,却是非常疼爱,从来不予过问。   可每次赵娘子行猎,河湟马贼必然出现……   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巧合。但我与小毒蛇都觉得,这件事颇有蹊跷。”   “我不负子龙,子龙亦不负我。”   曹朋在大帐里徘徊,看得出他心情有些焦躁。   本来,他并没有在意赵娘子的事情。毕竟赵云的夫人,他又何必关心太多?   可问题是,庞统和贾星都认为,那位赵娘子颇有嫌疑。   最可疑的便是,赵娘子经常会离开龙耆城,这不是一个普通女人的作为。   而每次赵娘子离开,必有马贼出没河湟。   赵云也曾询问过赵娘子,她说是寻找她的族人,想要把失散的族人重聚起来。这话乍听在理,可细一想,却又有些不太正常。种种迹象表明,王买遭遇伏击,是被人走漏了风声,以至于才险些丧命于河湟……   是赵云故意为之?   曹朋断然不信……   一个可以为自家主公家小,不惜忍辱负重,屈膝投降的人,怎可能做这种事?   赵云?   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主!   他既然归附曹朋,就决不可能做对不起曹朋的事情。   可话是这么说,自己真就了解赵云吗?   曹朋对赵云的了解,大都是源自于后世的传说。但真实的赵云是什么样子,曹朋并不清楚。   他愿意相信赵云,但却不代表,庞统等人会相信赵云。   “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个……”   庞统沉吟片刻,走上前,在曹朋耳边低声道:“公子,真真假假,忠亦或者奸,一试便知。该来的,怎么也躲不过……我也知道,公子你对子龙将军甚为看重。可如果能试出真假,与公子而言,岂不是更好吗?”   “怎么试?”   庞统在曹朋耳边低声细语了一阵,令曹朋轻轻颔首。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试一试吧。   此事,就由你负责,让小毒蛇盯着龙耆城,多加留意城里的动静才是。”   “公子放心,庞统明白!”   ……   曹朋接掌司隶校尉,卫觊调任邺城。   当贾诩抵达长安之后,卫觊正式离开了关中。不过曹朋却出现在了陇西,让人颇感疑惑。   曹朋是司隶校尉,当留守长安。   贾诩是凉州牧,当前往陇西赴任……   偏偏这两人调换了,本该留守长安的,去了凉州;本应去凉州的,却留守长安。   可也正是这么一个调换,却使得西北顿时平静下来。   贾诩在西北的威望,绝对没有曹朋的高。哪怕他就是凉州人士,可也比不得曹朋杀出来的威风。而且,面对复杂纷乱的局势,贾诩也不适合前往凉州。于军事上他可以出谋划策,却统帅不得那些骄兵悍将。   说到底,贾诩是谋士。   而曹朋却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威望。   所以坐镇长安,贾诩最为合适;而征战凉州,无疑曹朋才是最佳人选。   建安十四年六月,凉州酷热。   而并州战事,却又发生了变化。邓稷在占领了上党郡之后,按兵不动。   李典则兵进长城下,做出随时出征的态势。   在高干和刘豹集结兵马,准备抵御曹军进击之势,曹操一道诏令,命曹彰为使匈奴中郎将,率部出击。曹彰旋即集结兵马,更从楼烦征召两万乌丸突骑,自雁门郡杀入云中……刘豹很明显没有想到,曹操竟然用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年为主将。他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邓稷羊衜李典三人身上,那料到曹彰居然会是主力?猝不及防之下,刘豹仓促应战。   匈奴三万大军,集结于河水西岸。   当曹军抵达的时候,刘豹下令焚毁舟船,试图凭借河水,阻拦曹军进攻。   哪知道曹彰早有准备。   兵临河水东岸,曹彰连夜发动攻击。   三万张早已准备好的羊皮筏子,载着曹军强行渡河。   时值夏季,河水显得并不是很湍急。饶是如此,曹军死伤数千人,损失惨重。然则,如此惨痛损失的结果,却是曹军强渡黄河,攻克了沙南。   旋即,曹朋命牛刚和典存两人驻守沙南,并用五天时间,指挥兵马通过河水。   待刘豹觉察,为时已晚。   他立刻调派兵马,想要复夺沙南。   一场血战,随之展开……沙南之战,也是整个并州之战中,最为惨烈的一仗。匈奴兵疯狂攻击,而牛刚和典存则沉着应战,抵住了匈奴大军。   五日后,乌丸突骑渡河成功,在曹彰的指挥下,从两翼出击。   匈奴三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刘豹落荒而走,逃回美稷,重新集结兵马。   可是,沙南失守,也使得南匈奴引以为天堑的黄河天险,不复存在。   曹军源源不断,自沙南进入南匈奴。   与此同时,上党邓稷再次动手,依旧是黄忠为先锋,越长城攻占白土县直逼平定。   平定,距离谷罗城,不过八十里路程。   而夏侯兰则率部攻克朔方大城塞,在河套地区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去卑率领南匈奴自大城进驻河套,令刘豹三面受敌。   高干私下里派人,与曹操请降。却不想走漏了风声,使得刘豹率部偷袭。双方在谷罗城发生内讧,高干被匈奴兵乱刃分尸,惨死于谷罗城内。   当曹操听闻高干死讯,不由得仰天长叹。   “本初从此,血脉断绝!”   旋即,曹操下令,五路大军齐进,务必在八月前,结束并州之战。   而这个时候,并州的抵抗,几乎荡然无存。南匈奴本身陷入了一片混乱,刘豹在火并高干的时候,也身受重伤。面对曹军的攻击,还有去卑的步步紧逼。刘豹无奈之下,只好做出了与高干相同的选择,求降!   这在以前,是南匈奴生存的不二法宝。   打输了就请降,打赢了就攻城掠地。反正这朔方,始终是南匈奴的地盘。   只是这一次,刘豹打错了主意。   曹操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   在给曹彰邓稷李典的书信里,他用了‘失我焉支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这句民谣。   休为此而生怜悯之心,匈奴豺狼之性,不可以姑息。   昔年霍骠骑未能竟全功,今日孤不会重蹈覆辙。着令三军,攻击不止,但凡抵抗,男女老幼,格杀勿论……今日之怜悯,将为他日之灾祸!   这封信,是一封密信。   只有邓稷曹彰和李典三人收到。   意思就是:给我杀干净……   历史上,曾有冉闵杀胡令为后世人所称赞。可事实上,曹操这一封书信,丝毫不逊色于杀胡令的威力。随着密令发出,邓稷率先响应……   平定城中,血流成河。   六万匈奴人,被邓稷屠杀殆尽。   甚至当李典渡河抵达平定的时候,被那浓浓的血腥味冲的,忍不住就想呕吐。   白衣飘飘,独臂而立的邓稷,在李典看来,有点可怕。   之前有个曹阎王在许都大开杀戒,看了两千余人头,面不改色心不跳。   李典当时就觉得,曹朋心狠手辣。   可如果和眼前邓稷相比,曹朋是心狠手辣,那邓稷又算得什么?怪不得我出战之前,程仲德派人告诉我,千万不要得罪邓稷。这家伙少了一只胳膊,可是却比那曹阎王更毒辣。这厮,分明就是个杀人魔王嘛!   本来,李典对邓稷率先攻占平定,有些不太服气。   可现在,看到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的平定城之后,李典心里的不舒服,顿时烟消云散。   算了,不过是些许小事,何必挂记心里?   反正那曹友学一家,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邓稷在平定祭起了屠刀之后,夏侯兰在大城塞,随即祭起屠刀。短短数日,接连消灭十二个匈奴部落,杀戮近三万余人……若非去卑苦苦哀求,夏侯兰才有所保留。否则的话,这一场杀戮,不晓得会有多少人人头落地。   邓稷夏侯兰动手之后,李典旋即在谷罗城,坑杀五万匈奴人。   不十日,朔方匈奴人口,锐减三分之一。许多匈奴人,纷纷逃亡鲜卑,请求鲜卑庇护。而去卑见此情况,哪里还能不清楚曹操的真实意图?   六月末,去卑派遣使者,恳请曹操归化南匈奴。   朔方南匈奴,凡归化者,尽数迁移内地,如冀州、青州等地区;而不服归化者,与去卑无关。   建安十四年七月,曹操接受了去卑的请求。   旋即,曹彰下令,三军齐动,向武都发动最后的攻击……   刘豹的末日,即将到来!   ……   并州战火重燃,而西北是静悄悄,鸦雀无声。   也许是曹军打得太狠缘故,竟使得马超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不敢再轻举妄动。   也就在这时候,曹朋却突然密令赵云,自龙耆城出兵,偷袭西海盐池。   西海盐池,也就是破羌所在。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命令,赵云也是非常疑惑。   难道,曹朋是要先断氐王窦茂一臂,而后再灭氐人?   想想倒也有可能,所以赵云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与妻子告别,赵云连夜动身。   而龙耆城的防务,则暂由龙耆长接替。   事实上,也无需龙耆长接手,曹朋就在距离龙耆城以东三十里处的木乘谷。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曹朋会在第一时间里,接受龙耆城军务。   龙耆长,没有任何压力!   就在赵云离开龙耆城的第三天,曹朋突然接到了龙耆长的消息:龙耆城外,发现了匪贼踪迹,请曹朋前往龙耆城商议,决定是否出兵剿灭。   曹朋随即回复那龙耆长:他将接手龙耆城军务。   当晚,曹朋带着孙绍和王双两人,来到了龙耆城。   此时城中一派紧张气氛,匪贼的突然出现,让居住在龙耆城,以及那些在龙耆城经商的人们,都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压抑。城中,戒备森严!   “可曾查清楚,是何方匪贼?”   龙耆长回答说:“却还不清楚……不过观其动静,却有些似马如风匪。”   “马如风,来了吗?”   曹朋眯起眼睛,沉声道:“传我军令,龙耆城即刻关闭城门,全城宵禁。   待明日,我将率部出击,寻找马如风的踪迹,将其一举消灭。   区区马匪,也敢犯我城池,真是不知死活……却要看看,这叱诧河湟的悍匪马如风,究竟有什么本领。”   曹朋言语中,轻描淡写,带着对那马如风的不屑之意。   龙耆长闻听,也算是放下了心。   他退出了官驿,长出一口气。   不得不说,马如风的马贼,给龙耆城带来的危害实在不小。先是劫掠商户,后竟然发展到伏击西部都尉。虽然马贼还没有出现,可是却让人感觉到万分的压抑。但愿得曹将军能够将之一举击溃,还龙耆城一个太平。   “前面,可是唐大人?”   龙耆长名叫唐方,闻听有人唤他名字,连忙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啊,是赵娘子。”   一个年纪约二十出头,容颜秀美,但衣着却极为朴素的美妇人,正朝他走来。   唐方忙上前拱手行礼,“赵娘子怎地会在这里?”   “夫君出征,妾心中有些挂念。   又听人说,龙耆城外有马贼出没,所以不免压抑,便出来走走。”   这赵娘子生的甚美,却带着极为明显的羌人痕迹。   说起话来,也有羌人特有的口音,无不显示着,她那羌人的身份。   唐方闻听,旋即释然,“不过些许马贼,跳梁小丑耳!夫人也不必担心,这些马贼,早晚被灭……呵呵,今年龙耆城的天气,较之往年炎热。出来走走也好,透透气,免得在家中一个人心烦,挺好,挺好!”   “唐大人这是从哪儿来?”   “哦,刚在官驿里,拜见了曹将军。”   “曹将军?”赵娘子露出一抹好奇之色,“可是那位威震凉州的曹朋曹将军。”   唐方哈哈一笑,“这龙耆城,而今除了他,谁还敢自称将军?”   “他不是在木乘谷吗?”   “呃,这不是发现了马贼踪迹,自然要通报将军。   将军来,也是为了消灭那马贼……明日曹将军将领兵出征,今晚就留宿城内。”   “原来如此!”   赵娘子脸上,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不过外面有马贼,城里怕也不安宁,要多加小心才是。”   唐方闻听,搔搔头笑道:“我也这么劝说过,但曹将军说不用……夫人不晓得,曹将军也是个身手高明的猛将,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再说了,他还有二百亲随,哪里需要我去保护?夫人只管放心就是……”   “那就好,那就好!”   赵娘子轻轻拍了拍胸口,与唐方告辞。   看着赵娘子离去的婀娜背影,唐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那赵子龙究竟什么好,被曹将军看重不说,连出门巡查都能捡来一个如此美貌的娘子,真真个让人羡慕。”   说完,他转过身,便往县衙走去。   ……   黑夜,在不知不觉中,笼罩了龙耆城。   城中百姓,早早关门闭户,甚至吹熄了灯火。整座城池,陷入难言死寂……   夜晚,来临了! 第696章 恩怨情仇   闷热的夜晚,在后半夜突然起了风。   乌云遮月,电闪雷鸣,一场豪雨忽而将临……   木乘谷,寂静无声。   刁斗有气无力的敲响,已到了丑时。曹营辕门口的灯火被打灭,远远看去,只见星星点点的稀疏光亮。这么大的雨,曹军将士都躲进了帐篷里,使得军营看上去,显得很沉寂,带着一丝丝令人窒息的感受……   木乘谷,位于龙耆城外三十里。   与其说是一个峪谷,倒不如说是一个峡谷。由此向西,穿越峡谷,大路两分,一朝写谷,一朝临羌。说起来,也是金城西部,一处极为重要的关隘。   曹朋的兵马,就驻扎于此!   轰隆隆的雷声,不时有银蛇撕裂苍穹。惨白的光亮忽闪忽灭,令木乘谷平添几分恐怖。一道闪电出现,光亮中,木乘谷外出现了一队队脸上抹着黑泥,看上去极为可怖的人影。人数越来越大,黑压压一片,难以数清。   这些人,冒着大雨,悄然向木乘谷逼近。   雨声,雷声,掩去了脚步的声息……   “给我杀!”   当这些人逼近木乘谷后,就听有人猛然发出一声吼叫。   刹那间,数千人同时呐喊,朝着木乘谷曹营冲去。而曹营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如潮水般的偷袭者,冲进了曹营。   远远可以看到,那中军大帐中灯火通明,有人影晃动。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拎着明晃晃的大刀冲进了帐中,也没有看清楚状况,手起刀落,将靠近门旁的一个曹军砍翻在地。人头骨碌碌落地,却没有任何声息。他忙低头观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草扎的稻草人。   不好,中计了!   他连忙上前,将几个身披盔甲,依旧坐在大帐中的曹军将领推倒。   全都是稻草人……   “中计了,快走。”   他连忙冲出大帐,嘶声吼叫。   咔嚓,随着一声惊雷炸响,淹没了他的叫喊声。   也就在这时候,隆隆战鼓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峡谷两边,出现了无数曹军弓箭手,对准营中的不速之客,就是一阵疯狂的设计。箭矢在雨声中,呼啸而来。夹杂着雨水,没入了那些人的身体……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在木乘谷上空回荡。发现中计的不速之客们,顿时慌了手脚,转身就朝辕门外逃逸。   可有道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一队队披挂重甲,手持长刀的白驼兵,出现在辕门外。   为首一员大将,掌中一杆铁蒺藜骨朵,口中发出一声巨吼:“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说话间,他胯下那匹白驼王便冲进了人群。   铁蒺藜骨朵挂着闷响,横扫而来。十几个不速之客举刀相迎,却听咔嚓咔嚓一连串兵器断裂声传来,铁蒺藜骨朵带着一蓬蓬血雾,将那些人纷纷砸翻在地。   披着重甲的白驼王,就好像一头坦克,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跳梁小丑,也敢偷营?”   那大将厉声吼道:“我家公子早有准备,就等你们这些蠢贼前来送死……白驼,冲锋。”   一匹匹白骆驼随着那员武将冲入营中,但见刀光闪闪,鲜血横流!   ……   与此同时,龙耆城内。   随着一座座客栈的大门被打开,从客栈中走出了无数黑衣人。   这些人相互点头,而后立刻分散开来,朝着龙耆城两座城门,飞奔而去。   在途中,一队黑衣人迎面和一群人相遇。   那为首的是一个个头不算太高,略显纤细的黑衣人,脸上还蒙着黑纱。   双方见面后,也不开口,只点点头,便错身而过。   黑纱蒙面的黑衣人,直奔官驿而去……   “姑娘,看样子那狗贼并未防备。”   站在官驿外,远远可以看到两盏被雨水打落在地上的气死风灯笼……官驿大门紧闭,四周也没有军卒守卫。黑衣人停下脚步,观察了一阵之后,便有人开口说道:“姑娘,咱们动手吧……估计破羌王苏威,也已经行动了。”   “嗯,动手!”   为首的黑衣人拔出宝剑,朝着官驿一指。   二百多人立刻从暗处窜出,朝着官驿扑去。只见他们动作灵活,来到官驿墙下,两人一组。一个在墙角下做骑马蹲裆时,双手摆在身前。另一个人健步如飞,一脚踩在同伴的手上,身体借力腾空而起,跨坐在墙头。   而后,把同伴拉上来,两人同时跳进了院墙。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官驿大门打开,两个黑衣人在门后,朝外面招手。   首领点点头,执剑迈步上前,便冲进了官驿。   “狗贼住在何处?”   “就在后院……他的部从,大都在后院集中,这么大的雨,怕早就睡了。”   “冲进去,给我抓活的。”   “可是……”   “可是什么?”   “苏大王说了,死活不论。”   首领一双美目瞪圆了,轻声喝道:“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自然是姑娘做主。”   “那你废什么话?赶快行动……”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惨叫传来。   “怎么了?”   首领一怔,连忙快步向前跑去。   没跑几步路,耳听弓弦颤响。铮……紧跟着伴随利矢破空历啸,那首领连忙腾身闪躲,就听身后啊的一声惨叫。一个黑衣人翻身便倒在血泊之中。   一支利箭,正中他太阳穴,几乎贯穿了整个脑袋。   随着这一支利箭的出现,从官驿的暗处,又接连射出十余支冷箭。这些冷箭,箭无虚发。而黑衣人集中在院子里,就成了明显的靶子,接连被射中。   “厢房!”   首领惊呼一声,连忙喊道。   二十余名黑衣人立刻行动,朝着两侧厢房扑去。蓬蓬蓬,一连串踹门的声音传来,房门被踹开。紧跟着,就听那些人喊道:“从后窗跑了,追!”   同伴连忙冲进房中,但是却发出一连串的惨叫,紧跟着声息全无。   首领心头一颤,忙大声道:“点火!”   火光一闪,就见每一间厢房里,倒着两三具尸体。   地上到插着一支支利刃,想来是他们冲进屋中的时候,踩到了利刃,而后倒在地上,旋即被夺走了性命。后窗大开,雨点卷进了厢房,狂风呼啸。   “上当了!”   首领一惊,连忙大声道:“撤!”   但没等黑衣人做出反应,却见官驿大门,突然间轰隆关闭。   墙头上,房顶上,出现了一个个黑衣人,手持连弩,照着院子里的黑衣人,就是一阵猛射。院子里没有任何可以藏身躲避的地方,如雨钢矢袭来,黑衣人发出了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声。首领连忙闪身躲在一根廊柱后面,大声的呼喊着:“快躲,找地方躲起来。”   可是,又谈何容易?   黑衣人在天井里好像没头苍蝇一样被射杀,有那幸运的,跑到长廊里,才算是保住了性命。   首领也不知道,有多少同伴丧生。   不过从院中传来的哀号声,让她感觉格外紧张。   “狗贼,我和你拼了!”   院中的哀号声,不断刺激着黑衣人的神经。   而对方在作出了一轮攻击之后,便停止射箭,消失无踪。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院子里,一个黑衣人终于忍耐不住,从廊柱后跳出来,大吼着冲进了院子。   一道弯月似的冷芒出现,那黑衣人身体还在奔跑,可是人头却已掉落地上。   腔子里喷着鲜血,身体还在向前扑。   那诡异的模样,让所有人,感到了莫名恐惧。   可是,却没有人看到,敌踪显现……   偌大的官驿,变成了一个猎场。所有黑衣人,成了对方的猎物!想想可笑,杀人的却要变成被杀的?首领靠着廊柱,缓缓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她突然深吸一口气,一把将脸上的黑巾扯下。   “曹朋,有种便出来杀我,何必偷偷摸摸。”   她大步走出门廊,身后传来同伴紧张的叫喊声:“姑娘,小心……”   不过这一次,却没有任何动静。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雨,越来越大,院子里却寂静无声。   那首领站在尸体中间,露出了一张美艳动人的面容。   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勾勒出婀娜身段。可是她浑然不觉,手中仍紧握着利剑。   “赵娘子,果然是你!”   片刻后,从一间厢房里传来了清冷声音。   紧跟着房门打开,孙绍邓艾两人举着火把,走出来。   在他们身后,慢慢踱出一个青年,正是曹朋。   他一身月白色大袍,腰间只挂着一个兜囊,手无寸铁。当曹朋出现的时候,藏在廊下的一个黑衣人突然间窜出来,举着钢刀,便朝曹朋扑去。   “小心!”   首领大声喊道。   但不等她话音落下,曹朋顿足旋身,一枚铁流星呼啸飞出,啪的正中黑衣人面门。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那黑衣人的面门砸的凹陷进去……那黑衣人满脸是血,眼珠子都被挤出来,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我只想知道,子龙可参与此事?”   曹朋没有理睬那具尸体,而是盯着院中的首领。   这首领,赫然正是赵云的妻子,那位来历颇为可疑的赵娘子。   赵娘子的脸上,闪过一抹愧疚之色,而后冷声道:“曹朋,此乃我们私人恩怨,与夫君无关。”   “私人恩怨?”   曹朋搔了搔头,眯起眼睛。   片刻后,他突然道:“王双,动手吧。”   一声尖厉的口哨响起,却见一名名闇士,如同鬼魅一般从天而降。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入长廊,每个人手中都拿着连弩和短剑。黑衣人吓了一跳,忙起身相迎。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枚枚离弦而出的钢弩。   短刃吞吐,诡谲难测。   喊杀声刚响起不久,便平静下来。   “不要,不要……”   赵娘子大声喊道,可是闇士又怎会听从她的命令。这些闇士,是经过史阿调教,在荥阳进行了三年多训练的闇士,比之当初曹朋带去荆州的闇士,更加可怕。   黑衣人也都是勇毅健卒,可是对付这些如同鬼魅,而且好不讲道理的闇士,完全无法抵御。眨眼间,近百名黑衣人,便被闇士清理一空……   这些闇士缓缓从门廊下走出,朝着赵娘子逼近。   “放下兵器,立刻放下兵器。”   赵娘子咬紧朱唇,甚至流出了鲜血。   可她也知道,大势去矣……   虽然官驿外面还有同伙,但曹朋既然能在这里设伏,那必然已有准备。   她犹豫了一下,突然笑了,“曹朋,本姑娘就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曹朋笑了!   “我一直都很得意,过去如此,而今如此,以后还会如此。   赵娘子如此笃定,想来是觉得,木乘谷外那六千羌兵可以为依持,对吗?”   “你……”   “赵娘子,你太小觑了曹某的本事。   区区破羌,果如其名,破败不堪……当年我离开凉州,焉能没有留下后手?你以为我把徐庶庞统贾星他们留下来,只是为了帮助我父亲稳定局面?   我告诉你,苏威阏氏,便是我的人!   你们也不想想,她老子的部落就在我治下,她怎敢不听从我的命令?   呵呵,早在我来龙耆城之前,已密令河西关内四镇抽调六千兵马,在写谷驻扎。苏威那边刚有行动,我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想必此时,苏威的破羌已经成了一个历史名词,不复存在。接下来区区窦茂,你以为能奈何我吗?   河湟之地,我已调集十万大军。   过了今晚后,我就会对窦茂发动总攻……我知道,他氐王治下,二十万氐人。可我不信,那二十万氐人都会陪他送死。我已经下令,凡有抵抗者,勿论男女,勿论老幼,格杀勿论。他二十万氐人,能经得住我几次屠杀。死一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他们不害怕。   可如果死一万个,十万个……   我看那剩下十万氐人,还敢再与我作对吗?”   赵娘子,呆呆看着曹朋,突然间扑通一声,颓然坐在地上。   曹朋冷笑一声,“那么接下来,还要赵娘子为我解惑……你我,有何私人恩怨。”   赵娘子猛然抬起头,看着曹朋,眼中如同喷火。   “曹朋,你杀我爹爹,夺我家园,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杀你爹爹?夺你家园?”   曹朋突然觉得,眼前这赵娘子,似乎有些眼熟。   如果褪去那一层少妇的妩媚和成熟……他一拍额头,指着赵娘子道:“马,马,马……你是马腾的女儿。”   他有些记不住对方的名字,但是姑臧城里,那个如同小豹子一样的少女,却在他脑海中浮现。   马什么来着?   “马云禄!”   曹朋终于想起了对方的名字,“你是马腾的闺女。”   赵娘子却红着眼睛,怒视曹朋,一言不发。   “把她押下去吧。”   几名闇士上前,把马云禄抓起来。   似乎已经绝望,马云禄并没有反抗,任由闇士把她绳捆索绑。   “慢!”   曹朋突然道:“不用捆绑了,把她关进柴房里,等子龙回来,再做处置。”   马云禄猛然抬头,看着曹朋喊道:“此事和子龙无关……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曹朋,你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但子龙并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担心他了?”   曹朋冷冷一笑,“放心,用不得多久,你便会与他见面。”   马云禄挣扎着想要冲上来,却被闇士死死的压住。   “子龙是无辜的……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他若真的参与,又怎会救出王买?那王买中了我的计,若非子龙,他必死无疑。”   曹朋本欲离开,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下脚步。   “你……是马如风?”   “没错!”马云禄骄傲的昂着头,大声道:“我就是马如风,差点杀了你结拜兄弟王买的马如风。曹朋,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为你兄弟报仇。”   马云禄,是马如风?   这倒是一个出乎曹朋意料之外的结果。   他直勾勾盯着马云禄,而马云禄却昂着头,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马姑娘,我与你父为公仇,各为其主而已……我杀他,是因为他杀了虎头的父亲。你杀我,也是在情理之中。可你错就错在,把子龙卷进这桩恩怨……你以为死了,就可以了结此事?”   说完,他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曹朋,杀了我……”   “王双,看好她!”曹朋冷幽的声音传来,“若她少一根毫毛,我为你是问。”   “喏!”   一个粗壮的青年,从闇士中走出。   他来到马云禄的面前,看着马云禄,冷声道:“马姑娘,你都听到了?   我劝你最好是别动什么傻念头……你若死了,赵将军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马云禄,的确是动了寻死的念头。   可是听了王买这一句话,突然间停止了挣扎。   没错,如果她死了,赵云才是真的,再也说不清了……   ……   一夜风雨过后,朝阳升起。   狂风暴雨,洗去了龙耆城上空的炎热,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的凉爽。   居住在龙耆城的百姓,明显的感受到了那弥漫在龙耆城上空,不同寻常的气息。随着一队队军卒冲进城里的客栈,将许多人绳捆索绑拉出来。   这些人当中,有的是来龙耆城经商的羌氐,还有的是客栈掌柜。   当然了,更多的是陌生面孔……   有那相熟的,想要上去询问军官,却见平日里一团和气的老熟人,眼睛一瞪,杀气毕露。   “打听作甚?”   “啊……只是好奇。”   “太好奇了,会死人的……做好你的事情,休要多问。”   “是,是,是……”   那些人,一个个冷汗淋淋。   这,是出大事了!   到正午时,城外出现了一队队曹军兵马。   押解着数不尽的羌氐俘虏,直接驻扎城下。庞统带着沙摩柯,入城向曹朋回禀,同时更把那苏威的人头,呈献到了曹朋面前的书案之上。   “我不是说过,要活的吗?”   沙摩柯苦着脸,“公子,黑漆抹乌的,又下那么大的雨,我哪能知道谁是苏威?反正有那想动手的,我就过去给他一下……这厮倒是有些印象,看上去挺壮实,却接不住我一棒。结果砸下去之后,就成了这样。”   锦盒里的苏威首级,血肉模糊,脑浆子都流干了……   曹朋皱着眉,直接把锦盒扫落书案。   “都砸成这样子,你还送来作甚?”   “是公子交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觉着尸体太费事,就砍下了脑袋。”   曹朋不禁苦笑!   “罢了,把这劳什子挂在城门上,示众吧……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人认出来,他就是羌王苏威。”   庞统忍不住也笑了,摆手示意卫士过来,把苏威的人头拿走。   “公子接下来,是不是要对窦茂下手了?”   曹朋用力的搓揉了一下面颊,精神也随之好转不少。   “窦茂自是要解决的,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解决了才好……   对了,昨夜抓来多少俘虏?”   “经过清点,斩杀约一千余人,俘虏叁仟余众,余者逃匿无踪。”   “都杀了吧!”   曹朋摆摆手,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都杀了?”   庞统顿时一怔。   曹朋叹了口气,沉声道:“昔日我曾言明,羌汉一家。   我自认对这些家伙仁至义尽,给他们土地,给他们房子,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甚至在触犯刑律的时候,我也会给他们一些相应的宽带和优渥。   我一番好心,却被有些人以为我软弱。   既然这好心好意不能让他们老老实实臣服,那索性就用铁和血,让他们弄清楚状况。这些家伙都是冥顽不化之辈,和匈奴人一样。狗改不了吃屎,今天予以仁厚,他们明日恢复一点元气,就又要过来捣乱……   我可没有精神,天天和他们玩儿这种游戏。   传告河湟,我要窦茂的人头……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十天之内我见不到窦茂首级,便是马踏河湟之时。到时候,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休要怪我心狠手辣。”   “喏!”   庞统闻听,立刻明白了曹朋的意思。   前戏够了,接下来……就是看谁更凶狠了!   单纯的宽仁,并不一定能感动这些羌氐。必须要软硬兼施,才能达到目的。   曹朋叹了口气,“只可惜,这西部都尉的人选,怕是要重新考虑了!”   庞统没有说话。   “对了,赵云部,今在何处?”   “已在归途……公威所部兵马,在秘密监视。   苏则率领大军,已攻下破羌大营……苏阏氏遵公子之命,没有为难,已送返西羌。赵将军所部人马,预计最迟,会在明日正午时抵达龙耆城。” 第697章 愿为红颜弃前程   “公子,赵云将军已至城外三十里处候命!”   阳光明媚的一天,日头也没有早先那样毒辣。一场豪雨,给河湟带来了无尽的清凉。虽仍处六月,却已经嗅到了秋的气息。河湟草原蒿草丰茂,牛羊成群。氐羌之乱,似乎并没有给龙耆城带来太大的影响。昨日一场惨烈的屠杀,也没有使人感到恐慌,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宁静。   昔日横扫凉州的曹阎王,祭起了他手中的屠刀。   十日之内,不见窦茂首级,河湟二十万氐人,将血流成河!   这一道命令发出,究竟会给氐羌叛军带来多大的影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出来。可是对龙耆城的百姓来说,当曹阎王祭起屠刀的时候,也就是龙耆城转危为安之日。至少,他们将不必再去担心,羌氐之乱。   曹朋端坐在厅堂上,微微闭着眼睛。   庞统的通报,并没有让他生出半点波澜,一如早先那般,恍若熟睡。   厅堂上,蔡迪邓艾,杜恕孙绍四员小将列在曹朋身后。   而在堂下,除了庞统和贾星之外,还站立着一个青年。   准确说,是一名少年,大约在十七八的模样。体型修长,相貌也很秀气。   在稚嫩中,却又透出一丝沉稳干练。   他,就是马谡。   下隽之战,马谡被俘。   后经法正劝说,马谡这才投降曹朋。   别说什么马氏五常,兄弟五人,却并非一体。大家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念头。当初马氏五常归降刘备,是因为马良做主。马氏五常,白眉最良,马良虽然不是长兄,可是在五兄弟之中,却占居了主导的地位。   马氏五兄弟归降之后,命运却各不相同。   马良最受信赖,得以占居高位。而其余兄弟,或为谋士,或被外放。混的最惨的,莫过于马谡,跟随关羽在军中做主簿。他年纪小,关羽又傲气,自然不得重视。若说没有怨气,那绝不可能。而且随着刘备的失利,让马谡觉得,前途渺茫。这时候曹朋肯接受他,倒也是个选择。   当然了,最初是不可能担当重任的!   马谡在军中充当一个都伯,在前日夜战中,率部堵住了破羌的退路,斩杀甲士十人,因而被记录花名册,呈到了庞统面前。说起来,庞统也认识马谡,知道这家伙聪明,只是缺乏历练。于是便主动提出,要马谡过来做他的助手。庞统的建议,曹朋自然不可能拒绝。再说了,好歹也是个历史名人。哪怕不是什么好名声,但至少留了名,也不好太委屈了对方。   就这样,马谡成为庞统的副手,并在将军府中,出任职务。   而唐方等一干龙耆城官吏,却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   闹出这么大的是非,他们绝对难逃干系。   更主要的是,曹朋是被唐方请来龙耆城,偏偏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曹朋后来没有责备他,可是当他亲眼看到昨日龙耆城外,湟水之畔,千个人头落地时的景象,也是吓得彻夜未眠。那湟水,被险些染成了红色。一颗颗人头落入湟水,随着滔滔河水起伏出没的样子,足以让所有观礼的人心惊肉跳。唐方一整夜都没有睡好,总是梦到自己的人头也在那一堆人头里,随着河水起伏……晌午过来,眼圈还黑着呢。   半晌后,曹朋睁开了眼睛。   “让他原地扎营,独自入城。”   “喏!”   “慢着……”   曹朋又想了想,一直马谡,“幼常,去迎他一迎。”   马谡闻听愣了一下,但旋即便明白了曹朋心意。   这是因为,马谡和赵云相识。两人都曾在刘备帐下效力,也可以让赵云多一分亲切感。当然了,曹朋让马谡迎接赵云,恐怕更多的,还是让他透露一些消息给赵云。这位前将军,司隶校尉,对赵云很看重啊!   马谡当下领命而去,而曹朋呢,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他相信,赵云没有背叛他。   可有些事情,如果不经过试探,终究是心头的一根刺。他做不到刘备那么豁达,也没有太多的心机。我信你就用你,我不信你,就不用你……   这就是曹朋的准则!   问题在于,曹朋内心里相信赵云。   但发生这么一桩事情,若说他心里没有疙瘩,肯定是假话。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考验一番。如果赵云敢独自前来,说明他心中无愧;可如果他不敢来……曹朋即便是在喜欢赵云,也不会心慈手软。   只看,子龙最终,会是何种选择。   厅堂上鸦雀无声,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时间在这个时候过的很慢,有一种煎熬人的感受。不仅仅是曹朋,还有唐方等人……他们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眨眼,赵云的妻子,居然谋逆,要刺杀曹朋。这可是一桩大事,弄不好会连累所有人。   就在众人等的心焦时,忽听堂外脚步声传来。   “罪将赵云,拜见公子。”   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曹朋猛然睁开了眼睛。   赵云绳捆索绑走进堂上,而后双膝跪地,在曹朋面前。   曹朋,一愣!   “此将军自缚而来,非谡所为。”   马谡连忙解释,露出一丝苦笑。   当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赵云的时候,赵云也是大吃一惊。   他忠直,却不是傻子。   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此次出兵,沿途总觉得有些怪异。粮草并非一次性押送而来,而是按天配给。如果当时赵云稍有异动,粮草就会立刻断绝。而赵云手中数千兵马,也将会立刻溃散……刚抵达目的地,就立刻得到通知,要他返回龙耆城。赵云还在奇怪,这敌人的影子都还没有见到,为什么要收兵呢?而且,为什么沿途,总有曹军踪迹?   而今想明白了,那是监视他的兵马!   赵云心里,同样茫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妻子,一下子变成了刺客,他该如何选择?当初他救下马云禄后,并没有太多的念头。但随着后来的接触,赵云爱上了马云禄,并且与之成亲。   他是个木讷的人!   或者说,在感情上是一个非常木讷的人……   轻易不会爱上一个女人,可一旦爱上,那就是发自真心。   可现在,真心所爱的女人,却是怀着某种目的而来……她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的喜欢自己?赵云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自己真的爱着马云禄。   跪在堂上,赵云心思依旧复杂。   而曹朋这时候,却解开了心结……   他沉吟片刻,突然站起身来,走到赵云身边后,从马谡手里接过赵云那口惊鸿剑。只听仓啷一声绷簧响,曹朋拔出利剑,寒光逼人,冷气森然。   “公子!”   马谡大吃一惊,本能的一下子也跪下来。   “子龙将军绝非那种居心莫测之人,他对这件事并不了解,否则也不会孤身入城。请公子开恩,饶子龙将军一命!谡愿以性命担保,他与此事,绝无关联。”   “将军,三思啊!”   贾星也上前劝说。   只有庞统,插着手在一旁冷眼观瞧。   曹朋挺剑,向赵云刺来。而赵云则一闭眼睛,准备束手就缚……不过等了半晌,却不见动静。他睁开眼低头一看,却见身上的绳索,被曹朋割断。   “子龙,你随我来吧。”   曹朋收剑还鞘,转身往后堂走去。   赵云愕然愣了一会儿,起身紧随曹朋,一同离开了大堂。   马谡刚要跟上,却被庞统拦住,“幼常休要担心,公子无意还子龙将军性命,但有些事情,终须子龙做出抉择。这件事,咱们谁也帮不上。”   说完,他坐下来看了一眼唐方等人。   “唐县尊。”   “下官在!”   唐方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回道。   “龙耆城经此一难,难免会有些动荡。   还请县尊与各位大人多多费心,尽早恢复龙耆城原貌。公子并非是要针对羌氐,只不过那些不知好歹的人,激怒了公子,才发出了杀胡令。   只要是本份为民,老老实实做人,服从律令者,公子还是会非常友善……   这个意思,烦劳县尊传达出去。   我知道县尊久居龙耆城,也算得上是劳苦功高,甚得百姓与河湟羌氐所信赖。在临洮时,王都尉也曾称赞过县尊,所以还请县尊不必担心,只管尽心做事即可。公子是明白人,绝不会迁怒他人,请县尊放心。”   曹朋对庞统有多信赖?   即便不是言听计从,那也是极为看重。   庞统说出这番话,想来也是代表了曹朋的意思。   唐方心里,顿有一种轻松感受,暗地里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一旁贾星却阴恻恻道:“唐县尊,龙耆城之时与你无干,却不代表你没有过错。且不说窦茂之乱,你没有得到一点消息,乃失察之罪。单就说,那么多奸细混入龙耆城,难道你龙耆城就没有半点防范?”   “这个……”   唐方的脸,顿时白了。   贾星什么来历?   那是新任凉州牧贾诩的养子,换句话说,是个衙内。更不要说,他本身就身居高位,在凉州多年,镇守武威县,监控西羌,可谓颇有名望。   他的话,同样代表了曹朋的意思。   这让唐方刚放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提起来。   贾星镇守西羌,任职护羌中郎将,唐方当然清楚。   “此下官失职……”   “好了,曹将军是个善人,好说话……可这不代表,你们可以在下面玩忽职守。   将军传出杀胡令,务必要让河湟氐羌知晓。   要让他们知道,我天朝之威严,不可侵犯。想要在龙耆城讨生活,就给我老老实实守规矩。如若不然,我大军开动,到时候你也难逃其责。”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唐方冷汗淋淋,后背不知不觉间,已经湿透……   ……   在后院的一间柴房外,曹朋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赵云,半晌后后沉声道:“尊夫人就在里面,我并未为难与她……   此事,是你家事,我也不好插手。”   说话间,曹朋把惊鸿剑递给了赵云,“你自己解决吧。”   然后他转过身,负手而立。   赵云手持惊鸿剑,却觉得这口昔日爱惜的宝剑,此时有千斤重。赵云脸颊抽搐,猛然大步流星,向柴房走去。王双早已得了通知,撤走了看守的闇士。赵云推开柴房的门,走进柴房里,却一下子呆滞在那里。   马云禄,静静的坐在柴房草垛上。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身上,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   仿佛间,赵云看到了那个当初被他救下,孤弱无助的小羌女。   “我爹娘都不在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人……   我以后也姓赵好不好?   子龙,以后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昔日的言语,在耳边回响。   赵云紧握惊鸿剑的大手,慢慢的松开。   眼角有些湿润,他站在门口,迟迟的看着马云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云禄抬起头,看到了赵云。   她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柔和美丽,声音依旧那么甜美。   “夫君,你回来了!”   “为什么?”   “妾身一直在等你回来……”马云禄的眼中,泪光闪烁,脸上却依然笑靥动人,“有些事情,总要让夫君知晓。与其让别人说,不如妾身亲口告之。   妾身,是半个羌人!   我父名叫马腾,原本是前将军,武威太守。   几年前,他死在了曹朋的手里,将我兄长马超,赶去了武都……妾身后来与兄长汇合,一心想要为父亲报仇。于是,假名马如风,带着人在河湟做马贼,挑拨离间河湟氐羌与朝廷的关系,同时给龙耆城曹军制造麻烦。   夫君救妾身时,妾身是遭了王都尉的伏击。   无奈之下,值得恢复女儿身,假托将军之名,躲避王都尉的追捕……本来妾身无意留在龙耆城,不想回家后,却得知窦茂向我兄求亲的消息,于是便逃离武都,重回河湟。但河湟万里,妾身却无容身之处。   那时候,妾身想到了夫君,于是便来到了龙耆城……   王都尉被伏击,是妾身所为。   可惜,原本圆满的计划,却因为夫君突然出现,令妾身功亏一篑。”   “你……”   赵云对马云禄的那番解释,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他咬着牙,半晌后问道:“你……从头到尾,都是想要利用我,对吗?”   声音有些发颤,显示出赵云此刻,内心里的不平静。   马云禄抬起头,直勾勾看着赵云。   突然间,她笑了!   “是的,妾身一直都在利用将军。”   “那你嫁给我,也是为了利用我?”   “当然……将军是小贼走狗,而小贼是我杀父仇人,我岂能真心与你。”   “你!”   赵云的心,突然间一阵抽搐。   手中宝剑仓啷一声出鞘,他踏步上前,高高举起了宝剑,眼中充满了愤怒。   而马云禄依旧显得很平静,慢慢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夫君!   其实妾身,是真心嫁与你……可是,妾身不能连累你!这世上,最让妾身愧疚的,便是你。能死在你的手中,也是妾身的心愿。但愿从此以后,你能飞黄腾达,莫要被妾身牵连。如此,妾身纵死,亦心满意足。   可是,赵云又如何能下的手。   惊鸿剑在手中高高举起,却迟迟无法落下。   突然,赵云大吼一声,拎着宝剑,风一般冲出了柴房。   他来到曹朋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捧剑高举过头顶。   “公子,云有负公子厚望。   然则她是云结发之妻,云实下不得手。云深知,她罪无可恕,可是……   云愿代她一死,请公子饶她则个。   她只是一个女人,焉能害得公子性命,请公子宽恕,云来世愿为公子做牛做马。”   说着话,赵云涕泪横流。   而曹朋则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良久从赵云手中,接过了惊鸿剑。   “子龙,你让我很失望!”   他突然大声喝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本有大好前程,为何要为这么一个欺骗你的女人而丧命?你可知道,在你出征之时,我已经写好了奏章,准备呈报大王,任你为西部都尉。可没想到……你,怎地这般不争气。”   说话间,曹朋抬脚,将赵云踹翻在地。   这一脚踹的有些狠,只让赵云的额头都流出了血……   赵云爬起来,再次跪在曹朋面前。   他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一个劲儿的为马云禄求情。   站在柴房门口,马云禄同样泪流满面。和赵云一起近一载,她怎能不知道,夫君是一个何等高傲的男子?当初被逼无奈,而归降曹朋。可来到龙耆城的时候,却是怀着一腔的希望。而今,他却为了自己这样一个女人,苦苦向曹朋哀求。马云禄的嘴唇被咬破了,却丝毫没有觉察。   曹朋露出一抹狠色,缓缓举起了惊鸿剑。   “子龙,你可知道,我对你寄予了多大的期望?   我知道,你一直壮志不酬,所以当你来龙耆城的时候,我专门写信给虎头,让他好好关照你。可是你,却让我失望……让我非常的失望!   你看看你而今的模样,我又怎能将龙耆城,将河湟交付与你。”   赵云抬起头,“云亦知,公子厚爱。   可是,云父母早亡,兄嫂死于黑山贼之手,一生飘零。三十六年,终遇一心爱女人,让云重又体会家之温暖。今云也知道,她是死罪。可云还是愿意一死换她活命……因为,因为……”赵云哽咽道:“她是我的妻子。”   “夫君!”   马云禄听到这里,终忍不住,一声悲呼,冲上前来。   “此我马云禄一人所为,与我夫君无关。   曹朋,你要杀我只管动手,莫要牵连夫君……他是好人,而且对你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反意。你不能杀他……要杀要剐,我马云禄担下了!”   曹朋目光阴冷,紧盯二人。   “怕只怕,你担不下来!”   他声音陡然冷厉,“子龙,你既然愿意为了这个女人,而放弃自己的前程,放弃性命……   我只有一句话:你当真不反悔!”   “云,绝不反悔!”   曹朋脸上怒色陡增,猛然高举惊鸿剑。   “住手,住手!”   当王双带着几名闇士上前,把马云禄拖开时,马云禄挣扎着,大声呼喊。   “妾身知道,关中谁为内应!”   “嗯?”   “韦从,是韦从……还有弘农杨范。”   马云禄真的急了,“韦从和杨范,与我大兄勾结,密谋关中……曹朋,你不要杀我夫君,我不报仇了,我再也不恨你了……你不要杀他。”   曹朋缓缓放下了手中宝剑。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赵云和马云禄,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摆手示意,王双放开马云禄。   “夫君,对不起,对不起!”   马云禄扑进赵云怀中,放声大哭。   “妾身刚才都是骗你的……你是妾身的夫君,一辈子都是,妾身只是不想连累你。”   “云禄!”   赵云一把,将马云禄紧紧搂抱。   曹朋看着二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愿坏人姻缘。   我中阳山老家有一句话,叫做宁破十城,不坏一姻缘。子龙,好好珍惜她吧……马姑娘,望你以后,莫再欺瞒子龙。他这家伙,不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可一旦动了感情,就如同疯魔一般……你们,走吧!”   曹朋说完,把惊鸿剑丢在了地上,转身离去。   赵云和马云禄两人呆呆坐在那里,片刻后,赵云轻声道:“云禄,我不会离开公子。   长坂坡,我曾起誓,效忠公子。   而今……”   马云禄轻轻抹去他额头上的血迹,柔声道:“夫君抉择,亦妾身之选。”   “那你兄长……”   马云禄眼中,闪过一抹怒意,“他为了他的大业,已经将妾身许配给了窦茂。这是我帮他最后一次……而今马云禄已死,只剩下赵娘子。”   赵云一怔,旋即大喜。   他拾起了惊鸿剑,拉着马云禄的手,大步追上了曹朋。   “公子,赵云还望与公子效力。”   曹朋却一回身,脸上笑容一闪,“子龙要留下来也可以,只是这前程……”   “云不为前程,愿为公子牵马缀镫。”   曹朋没有说话,沉吟良久,转身离去。   “公子!”   “明日到飞驼报到吧……至于你将来会有什么前程,要靠你自己争取!”   曹朋没有停步,只是举起手挥了挥。   赵云扑通跪在了地上,马云禄也随着他一同匍匐在地。   “云肝脑涂地,必不负公子厚恩!” 第698章 汉军来了   赐支河首位于河湟中心位置,也是氐人的聚居地。   说起氐人,其始祖很难解释清楚。据说属于羌人的一支,故而一直以来,都是以氐羌而著称。河湟苦寒,然则赐支河首土地肥沃,牛羊成群,成为氐人的福地。自西汉以来,氐人数次迁徙,散落于关中各地。   酒泉仇池有氐人,河西郡也有氐人部落。   但大部分氐人,还是居住在湟中与河湟一带。   凭借着河湟广袤的土地,他们在这里自由繁衍生息。自东汉以来,数次造反,给汉帝国带来了巨大的威胁。   河湟氐王窦茂,年过四旬,精力充沛。   他身材不高,也就是160公分左右,却生的格外粗壮,孔武有力。   窦茂贪财好女色,帐中已有近六十多个妾室。其中不泛从关中打谷草劫掠而来的汉家女子,同样也有许多羌氐,鲜卑,羯胡以及匈奴女子。   凭借着强大的武力,在河湟称王称霸。   不过在此之前,窦茂并没有触犯曹氏的利益,故而曹朋也没有太留意此人。   天气,渐渐转凉。   河湟已透出了浓浓的秋意。   天苍苍,野茫茫,河湟的景色,一如漠北般壮阔而迷人。   金黄色的王帐里,窦茂拥着一个美妾,正在与众人议事。   曹朋发出警告,已传遍河湟。   不少人感到了惶恐,所以战战兢兢询问,“大王,那曹朋发出追杀大王之命令,而今时间日益临近,当如何是好?”   “怕个甚!”   窦茂咧嘴,大手用力的揉捏着美妾胸前的丰美。   那一对玉球几乎被捏的变形,美妾虽然吃痛,却又不敢开口,只能默默的忍受。   “我赐支河首,有雄兵十万,可不是那破羌的苏威可以相比。   且不说曹朋想对付我,必须要深入河湟……只说这辎重粮草的供应,就是一个大麻烦。所以,诸位只管高枕无忧。就算那曹朋打来,也让他来得走不得!   至于那警告?   谁若有本事,只管来试试。”   一双环眼,扫视帐中众人,凶光闪闪。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不敢和窦茂的目光正视。   说实话,曹朋发出血令,的确是让许多人惶恐。可是听窦茂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从龙耆城一路过来,可是千里荒原。他那辎重粮草怎么运送?   赐支河首十万氐人雄兵,也非等闲之辈。   加之窦茂凶名昭著,一时间倒是让不少人,都安心下来……   ……   时间,一天天过去。   曹朋所限定的十天期限,眨眼间已至。   河湟氐人,悄然无声,没有任何动静。而曹朋呢,也没有挥军西进,攻击河湟的羌人。   原来,这家伙只是虚张声势!   并州战事在入秋后,渐渐进入尾声。   曹军军容鼎盛,咄咄逼人,在接连攻占了五原、云中之后,更把触角向漠北延伸。河西漠北八镇,在这时候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凭借八镇为依托,曹军无需担心战线过长,而造成粮草不济。于是,曹操下令,跨过河套,继续北进。七月中,曹彰攻占受降城,南匈奴灭亡。   只是,曹军的咄咄逼人,也使得草原上的异族,产生惶恐。   燕荔游战死后,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合而为一。轲比能实力暴涨,对中原便生出了窥视之心。但由于之前去卑和檀柘作梗,让轲比能颇为头疼。   而今,去卑迁离河套,定居中原。   檀柘独木难撑,正是用兵的好时机……   轲比能决定,与曹军宣战。   但未等轲比能动手,檀柘鲜卑突然发生暴乱。檀柘帐下部落大人洪都,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召集部将,闯入王帐,将檀柘满门斩杀……   旋即,洪都控制了鲜卑王,也就是檀石槐之子素利,宣布归附曹操!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曹操自邺城传出诏令:任黄忠为河西郡太守,并在河西郡加置三镇;拜邓稷为广牧乡侯,任并州牧;李典拜度辽将军;张辽为镇北将军;曹彰为征北将军;任洪都为护鲜卑中郎将,拜广亭侯。   同时,曹操又下诏,以汉帝之名义,尊素利为鲜卑单于,撤销鲜卑王之称号。   也就是说,素利是汉室唯一承认的鲜卑之主。   至于轲比能,不过是鲜卑的乱臣贼子而已……   随后,素利以檀石槐之子的名义,联合黄忠、洪都,迅速吞并了西部鲜卑。   轲比能得知消息,大惊失色。   他有心与曹军较量,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却不得不暂时息兵。   吞并了东部鲜卑,他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同样,勿论是曹军还是西部鲜卑的素利,都需要一个时间,来消化自己取得的胜利果实……   这将会是一个短暂的休整时间。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   不过随着曹军跨过河套,占领受降城之后,对鲜卑的威胁,日益增加!   ……   初秋的阳光,格外温暖。   当许都还笼罩在秋老虎的肆虐中时,河湟已经变得极为凉爽。   顺湟水,一支队伍徐徐行进,来到了龙耆城外。   龙耆长唐方带领官吏缙绅出城相迎,只见那为首的青年,大约在三十出头,举止儒雅,体型单薄。面颊棱角分明,若刀削斧砍。五官端正,目光炯炯。一身月白色长衫,身披一件青裘大氅。胯下大宛良驹,别有一番气质。   “龙耆长唐方,恭迎曹都尉。”   唐方认清楚了旗号,忙走上前来,与那男子行礼。   男子甩蹬下马,把唐方搀扶起来。目光一扫,露出诧异之色,他轻声道:“何以不见前将军?”   “这个……”   唐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请曹都尉入城说话。”   这青年,名叫曹休,表字文烈。   和曹朋一样,曹休也是曹操的族子,而且同样甚得曹操宠爱。曹朋被曹操称之为‘恨不得为亲子’,表明了曹操对曹朋的溺爱和信任;而曹休呢,则被曹操称之为‘吾家千里驹’,同样受曹操的宠信和看重。   论年纪,曹休比曹朋大。   可是由于曹朋的存在,或多或少掩盖住了曹休的光芒。   事实上曹休的能力极为卓绝!   人言虎豹骑是曹纯所一手建立起来。可实际上,日常训练和管理,却都是曹休负责。   幽州之战结束,曹休因感染风寒,留居邺城休养。   身体康复后,曹操已经返还许都。   年初,马超作乱。曹操除了派遣曹朋进入西北之外,还密令曹休为骑都尉,协助曹洪抵御马超。曹洪能坚持到现在,曹休绝对是起了巨大作用。   王买遇伏,身受重伤。   曹朋本有意让赵云接西部都尉,可由于马云禄的事情,曹朋不得不改变主意。   赏罚需分明!   赵云被一撸到底,变成了飞驼兵的一个小兵。   如此一来,西部都尉人选出空,曹朋在三思之后,决意请曹操来任命。   黄忠顺利登上河西郡太守之职,那么投桃报李,曹朋决定让出西部都尉,以免让人觉得,他把持凉州,图谋不轨。事实上,他在凉州的力量,已经被削弱不少。邓范、潘璋被调任荆州,赵衢出任西域都护,而步骘如今也跑去了邺城。如此一来,金城、武威、包括安定和北地四郡的控制权,就全部还给了曹操。曹朋而今实际上能够控制的,只剩下汉阳与河西两地。张掖郡虽然是在孟公威之手,可是力量并不强横。   孟建出任张掖太守,更多的是为了保证曹朋在河西走廊的商业利益,而非政治利益。   既然已经如此,何不再大方一点?   曹朋上书曹操没多久,曹操便下令,任曹休为西部都尉。   曹休此人,人如其名。   其人好读书,是个风雅之人;但同时形如烈火,手段强硬。治理河湟,需刚柔并济。曹朋在奏折中专门提到了这一点,于是便有了曹休赴任。   而曹朋如此痛快的举动,也让曹操万分开怀。   在任命了曹休为西部都尉之后,曹操旋即下令,以徐庶为陇西郡太守,并任郝昭为南部都尉。南部都尉和西部都尉的性质相同,主要是为了监控湟中。略低于陇西郡太守,但却不隶属于陇西郡所辖,权力甚大。   曹朋让出了西部都尉,却获得了陇西太守和南部都尉的职务。   至少在外人看来,这绝对属于一段君臣相知,相互信任理解的佳话……   曹休并不是一个死守礼法的人。   听唐方一说,他立刻便醒悟过来,曹朋一定是别有安排。   “如此,入城说话。”   曹休上马,唐方连忙上前牵马缀镫。   “而今河湟传言,曹将军感染风寒,卧病不起。”   “哦?”   曹休一怔,露出了凝重之色。   “不过,曹将军而今,并不在龙耆城?”   曹休看似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突然问道:“苏则孟建所部,今在何处?”   “苏太守在十天前,秘密渡过赐支河曲,向西倾山逼近。   孟太守则留驻盐池,佯装整备兵马。”   曹休突然笑了,“定是友学又耐不得寂寞,往赐支河首探路?”   “正是。”   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很快就入了龙耆城,来到了西部都尉府。   这西部都尉府的守卫,依旧森严。   曹朋并没有因为曹休到来,而忽视了对府邸的看护。   “友学是个有心人……”   曹休走进了都尉府,突然问道:“想必外界传言,曹将军于都尉府休养。”   唐方顿时笑了!   他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曹休。   曹休接过来,却看上书:吾兄文烈亲启。   字迹苍劲,铁笔银钩。曹休顿感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忍不住赞了一句:“好字!”   曹朋的字不好看,在当初也是极有名的。   不过倒是没人在意此事,因为谁都知道,曹朋是在中阳山长大,没有受过太多教育。而后成就,全都是他自己拼出来……但是曹朋还是很不高兴。特别是在娶了黄月英之后,苦练书法,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   一开始,他的奏折是黄月英代为书写。   曹操说:“友学过于文秀!”   到后来,曹朋书法大成,曹操则称赞说:“友学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字,是门面。   写的一手好字,绝对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   曹休打开了书信,眯着眼仔细看完,忍不住摇头苦笑道:“友学而今已官拜司隶校尉,仅在卫将军下,与四征相齐。怎地还如早先一般,喜欢冲锋陷阵?   他带了多少人,前往赐支河首?”   “回都尉,曹将军除了本部白驼兵和飞驼兵共一千五百人之外,还有河西五镇抽调来的四千精兵,共五千五百人。清一色骑军,一人双乘。”   “嗯?”   曹休一惊,连忙问道:“那带有多少辎重?”   “只十日军粮。”   “嘶!”   曹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五千五百人,十日军粮……友学,你疯了不成?   你难道不知道,那窦茂手里尚有十万精兵,你这点人马,如何能对付得了?   万一曹朋有个闪失,那绝对是一件大事。   别的不说,单只是曹操的雷霆之怒,不晓得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过,曹休旋即明白了曹朋的意思。   “友学这是要把讨逆之功,让给我啊!”   他身为西部都尉,但是在凉州却毫无威望和根基。单凭借曹操族子的身份,恐怕也难以服众。当初曹朋初至河西的经历,曹休也听说过。连一群蛮夷,都敢无视朝堂。若非后来曹朋以武力震慑,横扫凉州,也就没有而今的威望。   曹休要尽快建立功勋,才可以站稳脚跟。   如果依照着曹休的性子,他会稳扎稳打……而那个时候,曹朋也就不好再催促曹休,否则就有可能造成误会。大家都是曹操的族子,同样甚得曹操喜爱。没必要为了这些事情,闹得太尴尬,到最后和仇人一样。   所以,曹朋出击了!   但功劳,仍记在曹休身上。   这不仅仅是给曹休功劳,同时也是催促曹休,下定决心。   “盐池孟建,兵马几何?”   “回都尉,盐池而今,有兵马八千。”   “传我命令,在金城征召兵马,我要在三天之内,见到两万兵卒。若做不到,就让金城太守,自己去邺城向大王请罪;还有,传令北地、安定两郡,十日之后,大军行动。我要知道,两郡五万兵法,否则军法从事。”   理论上,曹休管不到这些太守。   但他却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曹操的族子。   曹休知道,出兵晚一日,曹朋在河湟就会多一份威胁。   眼看着天气转凉,若不能在隆冬结束战事,恐怕就要出现巨大的变数。   所以,曹休也顾不得许多,立刻下令,整备兵马。   而他自己,甚至没有在龙耆城继续停留,而是直奔盐池,与孟建汇合。   但愿得,还来得及!   ……   夜幕,笼罩河湟。   河湟草原上,一片死寂,令人心惊肉跳。   远处有灯火闪烁,是氐人部落的营地。曹朋跨坐狮虎兽,身披黑色鱼鳞甲,头戴三叉紫金束发金冠。掌中方天画戟,闪烁着一抹暗红色的冷芒。   他眯起眼睛,眺望那部落。   半晌后,回身问道:“何人愿意为我,攻破营地?”   “学生愿往!”   “父亲,孩儿愿往。”   “舅父,甥儿愿往。”   不等曹朋话音落下,就见三骑上前。   蔡迪、邓艾、孙绍纷纷请命,跃跃欲试。   沙摩柯和文武王双,也是兴致勃勃,想要上前相争。杜恕也想过来请命,只是他有自知之明。书写文书,出谋划策,为曹朋拾遗补缺可以。   但要说上马争先,恐怕没那么容易。   飞驼兵里,两个飞驼兵相视一眼,也不说话,突然催马就冲了出去。   “是谁?”   曹朋一怔,连忙问道。   杜恕忙上前回答:“好像是赵伯父夫妇。”   曹朋把赵云贬为兵卒,可是军中皆知,此人的武艺。   就连孙绍也时常向赵云请教枪法,地位颇有些超然。本来赵云在飞驼兵里,只要循序渐进,很快就能提拔起来。可是,在夏侯兰抵达龙耆城之后,赵云那平静的心境,随之告破。   看着昔日好友,而今意气风发。   曹朋对夏侯兰的信任,丝毫不逊色于庞统等人。   四千府兵抵达之后,曹朋全部交给夏侯兰统帅……那模样,让赵云久久无法平静。   想当初,夏侯兰写信邀请他,投奔曹朋。   那时候的曹朋,只是个无名小子,而公孙瓒也好,刘备也罢,可全都是名扬天下的英雄人物。赵云自然不可能投奔曹朋,还劝说夏侯兰弃暗投明。   可现在,孰暗孰明?   刘备一如当年,四处逃窜,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只能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公孙瓒,早已经化为一冢枯骨,恐怕连渣子都不剩下。   而当年的无名小卒,而今却名扬天下。身居高位,风光无限。昔年被老师拒绝,最后碍于赵云苦苦哀求才收下为记名弟子的夏侯兰,已经做上了中郎将,独领一军,和匈奴鏖战多年,功劳卓著,声名响亮。   友谊,无关荣华富贵。   但是当身份差异的凸显,再牢靠的友谊,也会变得有些疏远……   毕竟不在一个层次上,也很难再如当年那般亲热。夏侯兰倒是向曹朋恳求,希望让赵云到他麾下,至少也能做个都尉,可以统领一府兵马。   但赵云拒绝了!   他明白夏侯兰是出于好意,但是他却不能接受施舍。   曹朋当初说了:“你今后的前程,只能靠你双手争取,我不会在给你任何关照。”   靠自己的双手?   那就是要不断建立功勋……   本来,曹朋此次出征,并没打算让马云禄加入。   可马云禄却在他府外跪了一整夜,希望能随同赵云,一起出征。她不求什么功勋,只愿为赵云分担忧愁。曹朋于是便戏言一句:若你能胜文武,便让你加入。   在曹朋眼里,马云禄就算厉害,也不是文武的对手。   那文武家传武艺,文聘也是一员上将,准超一流的武将。而文武呢,虽然还达不到文聘的水准,却已经是一流武将,又怎可能被马云禄打败?   可他忘了,如果马云禄没有真才实学,如何能统帅那八百悍匪?   在后世的游戏里,马云禄的武力值,可高达91,已经跨入了准超一流武将的行列。今世的马云禄,经历了更多的磨难,数载搏杀,武艺出众,枪法高绝。就连赵云在私下里也不得不承认,马云禄的枪法,不逊色于他。   如果马云禄是个男人,至少能和赵云打个二三百回合。   于是乎,文武悲催了!   他在马云禄手里,甚至没能撑过二十个回合,就被马云禄一枪刺落马下。   也幸亏没有枪头,否则文武非死在马云禄手里不可。   曹朋发现,马云禄枪马极快,甚至比赵云还要快上一分。只是她力量稍逊,所以难以发挥出最大威力。可是那杆大枪拾起来,端地是惊人。   犹如万朵梨花绽放,令人眼花缭乱。   曹朋为之起名:暴雨梨花枪!   说出来的话,就不能后悔……   就这样,马云禄跟随着赵云,成为飞驼兵一员。她一直都在关注着赵云,见赵云纵马冲出,她哪里还能不明白。二话不说,便跟着赵云出击。   “父亲(老师)(舅舅)(公子)”   乱七八糟的呼唤立刻响起来。   曹朋却笑了,“今日乃我出征河湟第一战,不用如此着急。   孙绍,蔡迪!”   “喏!”   “你二人各领本部兵马,掩护子龙夫妻。   沙摩柯、邓艾!”   “在!”   “率白驼兵缓缓推进,包围营地,不可放过一人。”   “喏!”   “务伯。”   “学生在。”   “通知子幽将军,使他督帅本部,在外围封锁。但凡非我兵马,皆可杀之。   既然这些氐夷不知好歹,那我就让河湟,血流成河。”   “遵命!”   刹那间,精骑出动,蹄声如雷。   曹朋率领亲随,缓缓行进。   而远处那氐人的营地里,被蹄声惊醒的氐人,迷迷糊糊走出营帐来,打着哈欠,举目观看。   就见两骑如风,如黑夜中幽灵。   眨眼间,就来到了营地入口……   赵云一手持枪,拔出惊鸿剑,朝着那营地门口的大纛旗狠狠砍去。   碗口粗细的大纛,被一下子砍倒在地,而马云禄已挺枪跃马,闯入营地。   一个氐人迎上前来,刚要开口问话。   却见马云禄大枪一抖,梨花闪动,噗嗤就洞穿了那氐人胸口。   直到此时,氐人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营地中大乱……   “敌袭,汉军来了!” 第699章 小兵传奇   演义中的赵云,让人有一种温文儒雅,无欲无求的感觉。   似乎在长坂坡七进七出之后,也只有米仓山一战,表现出他隐藏在儒雅背后的狂暴本性。单人独骑,在米仓山三进三出,又是面对数十万曹军,却无所畏惧,营救出黄忠等多名战将,并最终将曹操一举击退。   除此之外,赵云少有发威。   基本上属于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类型。终其一生,未独领一军。然则每战被胜,方有常胜将军的名号。为什么赵云能如此耐得住寂寞?没有人了解。不过而今,赵云的心态,明显发生巨大变化。   被迫背叛刘备,感到前途渺茫。   娶了一个深爱的妻子,虽然也爱着他,却另有目的。   如果说赵云心里没有芥蒂,那肯定是假的。只是对马云禄,爱多过了恨,也就让赵云忘记了过去。但是一直不如他,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拜师学艺的好友夏侯兰的成就,着实刺激了赵云。历史上,夏侯兰一直比不得赵云威风。勿论是武艺还是地位,始终都被赵云压制了一头。   可现在……   赵云虽然在飞驼兵地位很高,但夏侯兰已经官拜抚军中郎将,比两千石俸禄。其地位之高,已经达到了普通武将的极限。当然,夏侯兰不是普通武将,他背后还有曹朋,堂堂前将军,司隶校尉,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谁也无法说清楚。可以预见,夏侯兰将来,绝少不了一个将军头衔。   在这样的刺激下,赵云又怎可能继续淡定?   地位相差太过于悬殊,如果不能奋起直追,建立功勋,如何能出人头地?   自己这辈子,就是因为出身不高,所以才屡遭轻视。   哪怕是投奔刘备之后,始终比不得关羽张飞那种信任无间,只能做一个打手亲军似地角色。所以,无论如何,赵云都要搏出一个功名!不为别的,就算是为妻子,为儿女,他都必须拼命,又怎可能继续儒雅?   早在进入河湟之前,曹朋已经言明,重开军功爵制度。   也就是说,每杀一个敌人,那就是一份功劳。   而且,曹朋还说过:“我与氐人十日,然氐人冥顽不化,至今未有音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入河湟之后,凡所见之人,皆为我敌,皆可杀之……此次出击,未有粮草辎重供应。故杀敌一人,夺敌一粟,皆归于已有。诸将入河湟后,不可有妇人之仁,唯有奋勇杀敌。待战事结束,我当论功行赏……”   不杀人,就被人杀!   曹朋对氐人,同样没有好感。   五胡乱华,究竟是哪五胡?鲜卑,羯、羌、匈奴还有就是氐人。   而今,匈奴已亡,鲜卑正值动荡,羌人多已归化,羯胡自有邓稷在处理。所以,五胡之中,只剩下一个氐人。不管他们在五胡乱华时究竟有没有造过杀孽,曹朋都不会介意,将他们提前消灭。骨子里,终究还是有一些大汉族主义的思想存在……曹朋对那些野心勃勃的异族,绝不会心慈手软。   有这么一个主帅,其麾下将领也就可想而知。   在这样的环境刺激下,再加上己身原因,赵云在河湟,彻底狂化了……   马云禄首开杀戒,赵云紧随而上。   龙胆枪犹如一抹闪电,割裂了一个氐将的喉咙。   夜色中,赵云大吼一声,大枪翻飞,划出一道道、一条条、一溜溜凶狠的冷芒。枪影重重,翻飞若蛟龙出海。胯下白龙马长嘶,回荡在夜空之中。   只有两人,就敢闯我近千人的营地?   氐人部落首领得知消息,也是大吃一惊,忙带着人冲出了营帐。   正逢马云禄杀来,银枪挑起一个火盆,朝着那首领狠狠砸来。火星四溅,火油流淌一地。刹那间,火光腾起。将一顶帐篷引燃!那首领吓了一跳,连忙闪躲。可即便如此,还是被火星子溅到了身上,点燃了他素引以为傲的美髯。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氐人首领嘶声大吼,氐兵立刻蜂拥而上。   “云禄,靠过来!”   赵云大枪扑棱棱一抖,把一个氐将挑落马下。拔出惊鸿剑,左手剑,右手枪,枪中剑,剑中枪,如同一头疯虎般,左劈右砍,只杀得氐兵血流成河。   而马云禄趁机靠过来,和赵云一前一后,相互呼应。   这夫妇二人,枪法纯熟,杀法骁勇。偌大的氐人营地,竟被他们杀了一个对穿。当二人拨转马头,准备往回再杀的时候,孙绍和蔡迪,各领一队兵马,已经冲进了营地。   汉军,真的是汉军杀来了!   氐人营地变成了一片火海,飞驼兵清一色长刀大盾,在冲锋的一刹那,迅速组成一个个小型锥骑阵型,相互配合,相互掩护,相互穿插……   近五年的辛苦磨练,飞驼兵骑阵已经训练纯熟,更经历过无数次大战的考验。   虽然兵力不多,不过二百人,却个个犹如猛虎出闸。   何曾见过如此凶悍汉军的氐人,在稍作抵抗之后,便溃散而走。   才跑出营地,却见邓艾文武两人指挥骑军迎上来。只是这些骑军,并没有冲杀,而是以短弓利矢应战。专门打造而成的曹公矢,配合一石短弓,杀伤力惊人。一百五十步内,可以贯穿札甲,氐人又如何能抵挡。   “投降,我等投降!”   氐人嘶声悲呼。   按照他们的想法,只要投降了,汉军就会停止攻击。   然而,他们却没有想到,曹朋在出击之前,已经发出绝杀令,不放过一人。   俘虏不算战功,脑袋才算功勋。   飞驼兵哪里会理睬他们的求饶,纵马环旋,箭矢如雨……   好不容易躲过了飞驼兵的攻击,迎面就遇到了白驼兵。八百白驼,在沙摩柯的带领下,更加凶残!那沙摩柯舞动铁蒺藜骨朵,见人就杀,逢人便砸。白驼王前,无一合之将,只杀得氐人悲呼逃窜,不敢与之交锋。   再往外,夏侯兰指挥五府兵马,把个营地包围的风雨不透。   曹朋策马与高岗之上,鸟瞰战场,目光澄净……   “传我命令,一个不留!”   “喏!”   拜将军掾属,参军事的马谡立刻纵马离去。   曹朋抬头看了看天色,突然与庞统笑道:“士元,此一幕,可似曾相识?”   庞统闻听一笑,“当年河西牧原,也是友学你真正展露峥嵘之地。”   “一晃,好多年了!”   “是啊,有五年了……”   曹朋收起笑容,“天亮前结束战斗,各军休整一个时辰,清理战场……然后再找下一个目标。晡时之前,以此三百里内,我不欲再见他人。”   庞统神情一肃,旋即拱手领命!   ……   当天亮时,战事已经结束。   氐人部落中血流成河,横七竖八倒着一具具无头死尸。有军需官带着兵卒,清理战场。看着那一具具尸体,也不禁感到了几分心惊胆寒。   说起来,不是第一次清理战场。   可是今天的战场,却显得格外诡异。   整个部落,大概有一千三百多人,无一人幸免。无分男女老幼,皆被斩杀……而死在营地之中的,大约有四百多人,其中有绝大部分,是被赵云夫妇所杀。   死在赵云夫妇手里的敌人,特征极为明显。   全部都是一枪毙命,根本没有第二击跟上。而孙绍虽然也使枪,却明显不如赵云夫妇的干净利索。至于蔡迪,则是以刀为兵器,和飞驼兵基本相似。   至于死于惊鸿剑下的氐人,也不同于死于其他人手中的氐人。   赵云的惊鸿剑,过于锋利,而且极有技巧。往往都是一剑抹过去,便身首异处。不似用大刀劈砍,看上去那么惨烈。如此粗略统计,赵云夫妇两人,斩杀百余氐人,同时己身毫发无损。不仅是军需官感到震惊,就连孙绍等人,一个个也都面露古怪表情。这夫妻二人,果真凶残。   当晡时休整,曹军连续出击,共剿灭三个部落,斩杀氐人叁仟余众。   其中死在赵云夫妇二人手里的,就多达三百余人。   这夫妻档,简直就是杀神在世。   庞统忍不住感叹:“公子这是从何处找来的人?竟如此凶猛……杀敌如此多,却己身毫发无损。恐兴霸令明也非对手!此等勇将,端地少见。”   而曹朋看着赵云的战功,同样感到有趣。   子龙,看样子是发狠了!   “传我命,加赵云屯将,所得战利品,皆归其所有。”   从小卒越过伍长,什长、都伯,而一举成为屯将,统帅百人,可谓一日间连升四级。这其中固然有赵云功勋显赫,但同样也参杂着曹朋对赵云的喜爱。   马云禄,自然不可能给予升迁。   她是个女人,而且从一开始就说好,所立战功,皆归于赵云。   且让她继续跟着赵云吧……   晚饭时,夏侯兰带着一套衣甲,来到了赵云的营帐。   赵云正在吃饭,而马云禄则帮着他缝补衣裳。因为是小兵,所以赵云的衣甲装束,几乎都是自己配备。而他又没有什么积蓄,自然非常简朴。   夏侯兰倒是想要给予资助,却被赵云拒绝。   除了战马兵器,赵云和马云禄的装备,一如其他小兵,没有任何优渥。   “子龙,恭喜!”   夏侯兰一进大帐,便开口道贺。   赵云夫妇连忙起身见礼……   哪怕夏侯兰说过很多次,自家兄弟不必这样。可这是在军中,规矩却不能废掉。所以,赵云见到夏侯兰,还是谨遵尊卑之别,连带着马云禄,也上前行礼。   夏侯兰也知道,赵云是个执拗的性子。   劝说不动,也只好听之由之。   “子幽,喜从何来?”   待落座以后,赵云疑惑问道。   夏侯兰这才开口道:“今日子龙战功显赫,故公子予以嘉奖,连升四级,任子龙为屯将。   一日连升四级,军中少有之。   公子对子龙之厚爱,连我都有些吃味了!”   说话间,夏侯兰让牙兵把奖赏赵云的衣甲放下。   亮银鱼鳞甲,扭头狮子亮银盔,雪白绣花缎子战袍,两条狮蛮玉带。   如此奖赏,已不是一个屯将应该拥有的物品。   夏侯兰正色道:“公子让我告诉子龙,他将静观子龙之勇,盼子龙你,再立功勋。”   曹朋不可能单独召见赵云,是为了体现一视同仁。   可是这些奖赏,已经超出了屯将的范畴。赵云看着榻上的衣甲,不禁泪流满面,连忙道:“请告知公子,云必不负公子所盼,请公子静观。”   夏侯兰,笑而不语。   ……   当晚,曹军再次出击。   赵云和马云禄,依旧一马当先,杀入敌阵。   枪挑剑斩,夫妇二人斩杀氐将五十二人。曹军趁势,将一个近三千人的氐人部落屠戮一空。   第二天,曹军再战!   赵云枪挑部落首领,斩杀有赐支之虎之称的氐人勇将杨方。而后与马云禄斩杀十二名氐人悍将,一个八千人的氐人部落,在当天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第三天……   连续四天血战,曹军在河湟共消灭大小部落八个。   所过之处,如曹朋之前血令所言,鸡犬不留,屠戮一空。河湟草原血流成河。   粗略统计,近两万人死于曹军铁蹄之下,令氐人震动。   而赵云夫妇,也伴随着尸山血海,而开始为氐人部落中流传。一对身着白衣,跨骑白马的夫妇,追随曹阎王纵横河湟。这夫妇二人,难得俊朗,女的秀美,却又凶悍骁勇,杀人如麻,于是被称之为白衣杀神。   四天血战之后,赵云由一个小兵,迅速崛起。   凭借手中近千条性命,一跃成为果毅都尉,得曹朋所重,统帅飞驼兵。   在军中,号飞驼王,与沙摩柯齐名。   这是一个小兵的神话和传奇,更是曹朋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典范……   伴随着赵云的崛起,曹军每战,必奋勇争先。   他赵云不过一介小兵,却在一日间连升四级,四天之后,统帅飞驼!   我们也可以……   或许我们比不得赵云的勇武,但是我们可以凭借我们手中的兵器,建立属于我们的功勋!   一时间,河湟掀起血雨腥风。   而伴随着曹军不断深入,一个小兵的神话,在军中传开,广为人知…… 第700章 定风波   建安十四年七月,关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素有关中豪强之说的京兆韦氏,集结三千部曲,于甘亭起事,攻占上林;在韦氏起兵之后的第二天,弘农杨范于弘农起兵,纠集部曲四千余人,占领了弘农县。旋即,杨范响应韦从,出兵湖县,占领了华阴。   京兆韦氏,弘农杨氏!   这都是有百年历史的关中豪强,有着极其强大的影响力。   特别是弘农杨氏,也是个四世三公的家族。太尉杨震,太尉杨彪,两世太尉,门生故吏无数。董卓之乱是,杨彪有护驾之功。不过后来曹操迁都许县,架空了杨彪。最终,杨彪不得不离开许都,灰溜溜返回老家。   韦氏,与曹朋有深仇大恨。   昔年曹朋诛杀韦端韦康父子,使得韦氏实力大损。特别是断去了韦氏和湟中羌人的贸易,几乎折损了韦氏的五成收益。随后,曹朋开启西域商路,韦氏虽然也涉足其中,但所得到的利益,却远不如其他世家。   不说别的,在曹朋开启西域商路之前,平陵窦氏根本无法和韦氏相提并论。   但由于曹朋的支持,窦氏这个有着二百年历史的老牌豪强,重又焕发新生。数年来,窦氏的收益暴涨,而且不断壮大。建安九年,从河西归来的窦兰,得曹洪所辟,任京兆丞,此后更一发不可收拾。窦兰之子窦虎,而今在武威郡担当统兵校尉,前程远大。随着窦兰一脉的崛起,窦氏渐渐转变了策略,开始扶植以窦兰一脉为主体的平陵窦氏家族。   相比之下,韦氏却接连遭受打压。   韦端韦康死后,韦氏再无掌舵人出现。而曹汲执掌凉州,更是千方百计,打压韦氏。不管怎么说,曹汲和王猛的交情,远非曹朋和王猛相比。   几十年的老友,因韦氏而死。   自己的儿子更因为韦氏而遭难……   曹汲不是个大度的人,这种情况下,若不打压韦氏,才真就奇怪。就这样,韦氏在凉州的生意,几乎断绝。而参与西域商路的生意,也时常遭到凉州关卡的刁难。曹汲不能明目张胆的报复韦氏,可是却能通过手中的权力,不断削弱韦氏的力量。如此一来,韦氏的实力严重缩水。   新任韦氏族长韦从,也曾向其他关中豪强求援。   但是大家和曹氏合作的不错,大获其利……所谓的关中豪强联盟,早就成为一纸空谈。表面上,这些豪强世家表示愿意帮助韦氏,可回过头来,却联合曹汲,共同打压韦氏。毕竟韦氏立足关中百年,占有了大量资源。而今韦氏明显羸弱,如果不能趁机捞取好处,那才是愚蠢至极。   至于曹汲?   本事不大,运气超好!   这是关中世族给予曹汲的评价。   这厮有一个超悍的儿子,足以让曹氏百年之内,不会削弱力量。   既然如此,何不与之交好?韦氏和曹氏恩怨纠葛甚深,正好借曹氏之手,干掉韦氏。什么联盟,什么友谊?在利益面前,都变得无比脆弱。   面对这种情况,韦氏焉能束手待毙?   曹朋出任司隶校尉,就等于把韦氏送到曹朋的刀口下。   别看曹朋现在没有表示,那是因为他无暇理睬。如果等到曹朋平定了河湟之乱,返回关中……韦氏定首当其冲,成为曹朋的刀下之鬼。话说回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韦氏这些年,秘密和武都马超,汉中张鲁联系,更通过自家的渠道,将大量军械物资送到了马超张鲁手中。   如果被查出来,曹朋决不可能放过他们!   到时候,那些狗屎的盟友非但不会出手相助,一定会乐呵呵的上来,接受韦氏的力量。   至于弘农杨氏,则是因为杨修之死,令杨氏愤怒。   杨氏本身就属于坚定的帝党一袭。在戊子之乱的时候,也遭受了牵连。   弘农杨氏在关中的根基,几乎被连根拔起。   而杨修之死,更是触动杨家最后一道底线……杨彪得知爱子被杀,吐血而亡。曹氏对杨家的打压,也让杨家没有其他退路,只能是硬着头皮上。   从这一点而言,杨、韦两家情况相似。   面对曹魏咄咄逼人的架势,唯有奋起反抗……   只是由于之前曹朋坐镇西北,才使得两家不敢轻举妄动。而今曹朋卧床不起,身患重病,曹休也在调集人马,准备向河湟用兵。关中兵马,几乎全被抽调回城、番须口和阳城一线。同时,随着并州战事开启,曹军精锐尽数开拔,河东兵力空虚,根本难以对关中造成太大威胁。   两家在商议之后,决定起兵。   配合马超行动,攻克关中……   关中一破,则中原大乱。而杨、韦两家在多年的经营中,与鲜卑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只要中原一乱,两家可以联合西川刘璋、江东孙权,以及鲜卑轲比能三方力量,共同举事,谋取利益,维护自家的权力。   东汉时,尚无国家概念。   许多朝中大臣,都和鲜卑匈奴这些胡人有密切联络。   这也是有汉以来,虽然无数次征伐漠北,甚至取得了无数次辉煌战果,可胡人始终能够威胁中原的一个原因。君不见,每逢战乱,大批中原豪强士人投奔胡人。包括东汉末年的刘虞、刘焉以及袁绍等人,或多或少,与胡人都有勾结。唯一一个没有勾结的公孙瓒,最终死于袁绍之手。   这,也许是中原的一个悲哀。   自古以来,汉奸从来不会缺少。   汉如是,唐如是,宋如是,明亦如是……   杨、韦两家联手起兵,对关中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曹洪得知消息,急忙回兵救援。   七月初八,马超集结两万人马,突然发动猛攻。而人心惶惶的关中曹军,在猝不及防之下,迅速被马超击溃。马超旋即攻克回城,占领番须口。曹洪急忙率部出击,要夺回番须口。却遭遇马超伏击,曹军大败。   马超用兵,最讲一个快字。   攻克了番须口之后,他就命令马休驻守番须口,而后以马岱为先锋,自己亲自督帅兵马,追击曹洪。曹洪连战连败,领残兵败将逃亡陈仓。   一时间,关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杨、韦两家在汇合之后,集结三万人,围攻长安。   留守长安的凉州牧贾诩,沉着应战……   七月十五日,当马超挟连胜之威,直扑陈仓的时候。途经吴岳山,却遭受曹军伏击。曹军大将张郃、徐晃二人,早就奉命潜伏吴岳山。当马超大军经过之后,曹洪在陈仓集结一万曹军,做出与马超决战的态势。   就在双方鏖战之时,张郃徐晃突然自吴岳山杀出,猛攻马超后军。   马超大军顿时乱作了一团,在曹军前后夹击之下,最终惨败而走……军师中郎将胡遵,在乱军中被张郃斩杀。马岱在吴岳山下,为掩护马超,力战而亡。马超突出重围后,不敢滞留,急忙向番须口逃奔。   哪知道,就在马超接连获得胜利的时候,汉阳太守石韬,得徐庶之命突然出击,偷袭陇关,而后将番须口复夺。马休虽拼死抵抗,奈何徐庶和石韬,集结三万兵卒强行攻击,虽死伤惨重,但最终还是夺回番须口。   马休在番须口血战一天一夜,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纵火焚烧回城,而后自尽身亡。马超闻听消息,大惊失色。番须口被占领,等于是断了他的归路。而此时,曹洪、徐晃两人已经合兵一处,自吴岳山追击而来。马超边战边退,最终只能退守阳城,死守已待援兵。   马超的援兵在哪儿?   便是那杨、韦两家兵马。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场闹剧,从头到尾都是贾诩一手策划。   从许都秘密调来了张郃徐晃两人,而后让出番须口,使马超进兵关中。   说穿了,也就是诱敌深入,关门打狗!   此前,贾诩得到曹朋密报,严密监视杨范韦从两家。而在此之前,他也早有提防,对京兆韦氏和弘农杨氏,有所怀疑。可惜,苦于没有证据,无从下手。如果强行镇压,还要担心关中豪强的想法。毕竟,韦氏也好,杨氏也罢……我们斗,是我们自家的事情。你要把两家连根拔起,不免会生出唇亡齿寒之感。所以细想下,唯有让两家主动出手……   于是贾诩和曹洪商议,并做出兵力空虚之态势。   韦从杨范,果然上当,于是兴兵作乱。   就在马超死守阳城,苦苦等候援兵的时候。秘密屯扎于河洛的许仪,突然发动了攻击。突破函谷关,攻克弘农。把杨氏满门,勿论奴仆,勿论男女,八百余人全部俘获。紧跟着,许仪长驱直入,复夺湖阳、华阴。   而平陵窦氏,也在得到了贾诩反攻命令之后,纠集数千人,出兵救援。   马超惨败吴岳山,令韦从杨范两人猝不及防。   等他二人反应过来时,张郃率部已抵达灞桥……   与此同时,许仪兵临冢领山,将叛军团团包围。韦从两家的部曲,多是乌合之众,临时召集来的兵马。当曹军包围他们之后,顿时乱作一团。   韦从还想顽抗,并号召关中豪强响应。   七月二十日,河东卫氏裴氏两家纠集部曲五千人,进驻关中,扬言平叛。   二十一日,朝那皇甫坚寿令长子皇甫奇率部出击,进驻关中。   各家豪强反应如一,和两家划清了界线。   二十三日,叛军出现了溃败迹象。   贾诩下令长安各门打开,发动总攻击。张郃、许仪、以及关中豪强联军同时行动,韦从大败而逃,杨范被当场活捉。贾诩发出千金悬赏,诛杀韦从。   二十四日,杨范连同满门八百七十四人,被斩杀于长安菜市口。   二十五日,韦从被仆从所杀,首级送往长安。   一场轰轰烈烈,看似波澜壮阔的起事,只持续了十八天的时间,便彻底结束。京兆韦氏,弘农杨氏从此从关中豪强的名单中被抹去,消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贾诩旋即整顿兵马,并报备邺城。   而曹洪徐晃则把阳城团团包围,马超此时,已成为瓮中之鳖。   至于何时发动总攻?   不急!   且磨一磨马超的性子再说……   ……   建安十四年四月末,陇西太守命南部都尉郝昭,率部反攻。   白马羌和参狼羌不敢继续纠缠,狼狈逃回湟中。而郝昭,则趁势率部攻入武都郡,夺取武都道、下辨、羌道与上禄四县,汉中门户,由此被打开。   张鲁此时正焦头烂额。   西川兵马频繁调动,在白水关出没,似有出兵迹象。   对于刘璋,张鲁是切齿痛恨,但又奈何不得,顾虑极深。听闻西川兵马有异动,张鲁不敢掉以轻心,立刻使功曹阎圃,率部驻守沔阳,防止刘璋偷袭。   阎圃,是益州巴西人,素有谋略。   他建议说:“主公而今无需担心西川,反倒是当提防曹操。”   “何以见得?”   “西川而今正混乱,刘璋自顾不暇,甚至不惜请来刘备帮忙,驻守南中。我听人说,成都现在物价暴涨,颇有些混乱。刘璋正全力负责此事,哪有精力,出兵汉中?反倒是曹操族侄,那新任司隶校尉曹朋,狡诈多谋,用兵如神。西北之乱,困不住他多久,马儿早晚被他所败。   到时候,他又岂能坐视武都,为主公所有?   一俟武都告破,他势必要攻取汉中。曹操野心勃勃,早就窥视西川,而汉中又是往西川的要地,曹朋必然也清楚这一点,不会放过汉中……”   “子农所言极是!”   张鲁这个人,还是能听得进意见。   但西川兵马的调动是事实,却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这样吧,我让仲祺驻守阳平关,如此一来,汉中高枕无忧。”   “主公,若单凭死守,绝难阻拦曹军。今武都兵力空虚,正是主公谋取之时。只要占领了武都,可西联湟中羌氐,进可攻汉阳陇西,退可以坚守。凭借汉中之地理,与曹军周旋……圃愿领兵,为主公夺取武都。”   这,原本是一个极好的计策。   如果张鲁听进去了,曹朋想要打进汉中,少不得要费手脚。   可张鲁而今哪能听得进去?   在思忖良久之后,他还是决意让阎圃镇守沔阳。   阎圃虽然不同意,却也无法改变张鲁的决意。在离开南郑的途中,阎圃仰天长叹:“汉中,亡不久矣。”   汉中灭亡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只是这些话,他却不能和任何人说明,否则定然会惹来杀身之祸。   阎圃离开南郑,驻守沔阳不久。   张鲁就得到了马超败亡的消息!   不等他做出反应,郝昭率部进驻武都,势如破竹般,就攻占了下辨。   直到此时,张鲁才慌了!   他连忙命他的兄弟张卫张仲祺率三万大军,驻守阳平关,以抵御曹军攻击。   但他却不知道,就在他派出两支兵马的同时,一支曹军已悄然行进在子午谷内,正朝着汉中,艰难的行进。   ……   “钟存郭就,何以按兵不动?”   河湟,血流成河!   曹朋以风卷残云之势,如狼群出动,杀得氐人闻风丧胆。   入河湟二十余日,曹军四处出击。忽而分散,攻袭那些小部落;忽而又集中兵力,剿灭大部落。短短二十余日,曹军出击三十余次,消灭氐人,大小部落三十七个,斩杀氐人三万以上。令整个河湟为之惶恐。   窦茂一开始,并未留意。   可是等到他发现不妙的时候,那恐怖的气息,已经席卷整个河湟。   不仅仅是那些大小部落在惊恐,甚至生活在赐支河首王帐周围的氐人,也提心吊胆。   曹朋!   这个名字已变成了河湟草原牧人的梦靥。   提起曹朋的名字,几乎已经到了夜儿止啼的地步。   “别哭了,再哭曹阎王就来了!”   许多人用这样的方式,来恐吓孩子。   正在苦恼的孩童,听到曹阎王三个字,顿时就止住了哭声。   传说,曹阎王一顿饭,要吃掉十个人。   传说,曹阎王每天要喝掉一百个人的血……   传说,曹阎王喜欢用人心下酒,一顿酒宴过去,至少要一千颗人心……   诸如此类的传说,越来越多。   曹朋自己都不知道,如此传说从何而来。   不过,他却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告诉了河湟氐人:我说过要血洗河湟,绝不是恐吓之语。   许多氐人开始后悔,早知道如此,就算杀不得窦茂,表现出一个姿态也好啊。可是现在,曹军已经杀进来了……那曹阎王根本不给你后悔的机会,直接灭族。三十七个部落,林林总总加起来三万多人,几乎就是整个河湟氐人总人口的六分之一!问题是,谁也不知道曹朋会杀到什么时候。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支曹军显然已经杀红了眼,杀疯了!   窦茂急忙命令,河湟牧原上的氐人,立刻收缩,集中于赐支河首一带。   他也得到了消息,杀入河湟的有两支兵马。   一支是曹朋统帅,人数虽然不多,可是个个嗜血如命,杀法极为疯狂。   这支人马,来无影,去无踪,没有携带任何辎重。   完全是凭借着杀戮掠夺,来补充辎重粮草……   想要举大军围困?   人家根本不与应战。   你只要敢分散开来,哪怕是几千人的部落,他们也敢攻击,而且每战必胜。   三十余战的威名,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消除。   三十七个部落,三万两千多条性命……以至于许多人听到曹朋的名字,都能感受到,那弥漫在空气中浓浓的血腥气。汉军,何时变得如此凶残?   另一支曹军,据说是由曹朋的族兄,新任西部都尉曹休统帅。   约兵马三万,已开拔入河湟草原,而今正在向赐支河首,迅速逼近……   两支人马,窦茂相比之下更愿意和曹休交战。   至少曹休在进入河湟之后,表现的还算温和,没有大规模的杀戮。   和曹朋相比,这个曹休简直就如同圣人一样仁慈。   连窦茂都感到了恐惧,更河湟其他人?   窦茂一边在集结兵马,一边打探曹军动向。   钟存,位于西倾山附近,也属于氐人一支。钟存氐人的首领,名叫郭就,隶属窦茂。早在曹朋大开杀戒之后,窦茂就下令,使郭就出兵救援。   可一直到现在,钟存援兵,迟迟不见。   “大王,非是郭就不肯出兵,恐怕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怎么了?”   “刚得到消息,武威太守苏则,自大允谷秘密出兵,抵达赐支河曲。   此人与烧当老羌联手,正在向西倾山逼近。   郭就已经和他们打了两场,却是连战连败……郭就而今正集结兵马,在西倾山死守。他还派人,向大王恳请援兵,甚至听说,向参狼羌求援。”   “柯最该死!”   窦茂怒不可歇,在王帐里振臂咆哮。   柯最,就是烧当老羌羌王,而今柯最之子柯吾,为曹氏父子效力,已官拜统兵校尉之职。据说,曹汲对柯吾颇为看重。虽然即将离任,却把柯吾托付给了曹朋。不过曹朋此次没有率柯吾进入河湟,而是让他留守陇西,协助徐庶。也就是说,曹朋这一战只要获胜,柯吾必将大用。   曹家凉州的趋势,已无可改变。   柯最不傻,否则也不可能带着烧当老羌,和马腾周旋多年。   那是一头老狐狸,孰强孰弱,看得是清清楚楚。   在这种态势下,他不帮着曹朋,还能帮谁?   其实这王帐里在座的部落大人中,恐怕也有许多人,心里面想要投奔曹朋。   只是,到目前为止,曹朋不愿和他们接触。   “那派去和曹休请和的人,回来了没有?”   “已经回来了!”   “曹休怎么说?”   一个部落大人一脸苦涩,“曹都尉说,河湟一战,他听命于那个曹阎王。   虽是曹阎王的族兄,可他的官位,却不如曹阎王高,这件事情他做不得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许多部落大人听到这里,心里一动,立刻发现了曹休这句话里的含义。   曹休是愿意和谈的!   只不过,曹朋不肯答应。   只要曹朋能息怒,那一切都好说……可曹朋为什么迟迟不肯息怒?杀了这么多人,也不愿意罢手?说穿了,就是氐人之前,对曹朋太过无视。   老子发出了血令,你们这些家伙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我颜面何存?   也就是说,只要杀了窦茂……   几个部落大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偷偷向窦茂打量。   窦茂此时,正怒极攻心,并没有觉察到这话语中的内涵。   “他汉蛮既然要赶尽杀绝,那老子就和他们拼了!”   不是赶尽杀绝,是要你的人头……   部落大人们眼中闪过了一抹冷芒,但旋即恢复正常颜色。这里是窦茂的地盘,最好还是小心一点。此事,当回头再议,商量个妥善的主意。   就在这时,王帐外突然有人喊道:“大王,汉蛮有使者前来……是曹阎王的使者。”   刹那间,王帐之中,鸦雀无声! 第701章 斩将夺旗者,常山赵子龙   马谡心里忐忑不安,不过脸上,却做出平静之色。   “这是一个机会,如果幼常做的出众,日后在将军府地位将大大提升。   记住,你是代表武乡侯,武乡侯背后是魏王,而魏王的背后,是整个中原……所以,不能丢了武乡侯的脸,同时还要达到此行目的,责任巨大。”   出发前,庞统反复叮嘱。   马谡自幼聪明,有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的本事。但说到底,始终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包括在下隽,马谡表现更多的是一种局部的才干,用小聪明来形容,也不算过分。可是真正的大场面,他却从未经过。   事实上,历史上马谡的才干不差。   否则诸葛亮也不至于那么看重马谡,让他独领一军。   然则在街亭之前,马谡几乎没有任何表现的机会。所谓马氏五常归附刘备,实际上真正出彩的,怕也只是马良一人。马谡,可以说一直是在诸葛亮、马良的羽翼下成长,别说独当一面,连战事都未曾真正经历。   他熟读兵法,精通策略。   在诸葛亮身边,一直充当着参谋的角色。   眼界或许可以,但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考验,心智还不算成熟。说穿了,马谡和赵括的性质很相似。说他们没有才学?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即便是嘱托诸葛亮,马谡不可重用的刘备,有时候也会听取他的建议。   可问题是,马谡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做出过一个决定。   唯一一次做出了决定,却是街亭惨败。那本来可以作为马谡成熟的标志,但可惜,诸葛亮为平息军中怨言,也许是真的要维护军纪,挥泪将他斩杀。于是乎,街亭一战就成为马谡的绝唱。一个本来很可能成为蜀汉名将的胚子,就这样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并成为后世反面教材。   如果说街亭一战之后,蜀汉最大的收获,恐怕就是王平脱颖而出。   可是在曹朋心中,王平或许是一员大将,却不是帅才。   为一大将,而痛失一帅才,并非明智之选。诸葛亮的缺陷,在挥泪斩马谡一事中,也显露无疑。他需要的是听话的傀儡,而不是真正的人才。   蜀汉后期,人才匮乏。   与诸葛亮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事必亲躬是一个优秀的品德,可如果反过来说,也是诸葛亮极度自信,和极度不信任他人的标志。五丈原,将星陨落!从此蜀汉,再也无人能支撑大局。即便是那位在后世极有名望的姜维,同样难以支撑。   曹朋每每读到这里,总会为蜀汉感到可惜。   所以,他断然不会再犯诸葛亮的错误。他要给马谡以足够的成长空间,而河湟一战,也是最好的机会。曹朋的重视,庞统的叮嘱,都让马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不过,当马谡迈步走进王帐的时候,所有顾虑,已然消失。   “下面,何人?”   窦茂面带狰狞之色。   “武乡侯帐下,一介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马谡不卑不亢,面对着大帐里,那些手持钢刀,张牙舞爪的氐兵,恍若无人。   越如此,就越是说明,这些人内心的恐慌。   君侯血战河湟,已经让所有人的心里感到了恐惧。而今所表露出来的强硬和高傲,说穿了就是虚张声势。君侯说的不错,一群纸扎的老虎而已。   窦茂冷笑:“莫非中原无人,竟使两个小娃娃前来?”   两个小娃娃,一个是马谡,另一个便是指曹朋。   曹朋而今不过二十七,在已经年近五旬的窦茂眼中,的确算不得太大。   马谡心中一怒,却不露声色,微微一笑。   “君侯虽不比氐王年长,却已名震天下。   西北之地,谈及君侯,又有谁个敢小觑?至于在下,自然无法与君侯相比。君侯在我这年纪,已经斩将杀敌,面对百万大军,也丝毫不惧。   每每思及,在下常感羞愧。   故而此次君侯差遣,在下自告奋勇前来,也正合了这个身份。”   我家君侯年纪比你小,却威震西北。   你呢?   年纪虽长,却只能龟缩在这小小的河湟,又算得什么?至于我,在我家君侯的帐下,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前来和你说话,却是足够了……   言下之意,你窦茂连见我家君侯的资格都没有。   一番话,只说得窦茂面红耳赤,长身而起。   “汉蛮只会狡辩,安敢如此无礼?”   “是吗?”马谡面容一冷,“既然如此,河湟血流千里,又为何?”   你说我们只会耍嘴皮子?   那死在河湟的几万氐人,又算什么!   “大胆!”   窦茂锵的拔出腰刀,冲上前用刀指着马谡。   “汉儿,焉不畏死乎?”   “若有十万氐蛮相伴,某亦何惜此身?”   就算我死了,有你二十万氐蛮相伴,也是一桩快事。窦茂气得挥刀就要斩杀马谡,却被几位部落大人死死抱住。   “大王息怒,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必与小儿计较?”   嘴上这么劝说,心里面却无比恐惧。   马谡那一番话,正说中了他们心里的要害。他们要面对的,是曹阎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惹怒了曹朋,只怕赐支河首,都要变成红色。   “那汉蛮使者,何必呈口舌之利?   武乡侯即派你前来,想必有事情要说……不如把事情说明白,以免自误。”   就在这一瞬间,马谡已经看出了端倪。   什么人臣服窦茂,什么人另有打算?他看的清清楚楚。   当下不再赘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在下来之前,君侯曾有交代……人敬三分,我还一丈。非在下要逞口舌之利,乃氐王无理在先。某为君侯使者,何以入账多时,却无座位?”   这句话的要点,就有八个字——人敬三分,我还一丈。   马谡把书信,递给了那阻拦窦茂之人中的一位老者。   看他年纪,大约六旬靠上,须发灰白。但面膛红润,声音洪亮,气度也极为不凡。   那老者接过书信的时候,微微一怔。   再看马谡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确是我等失礼……大王,远来是客,何不看座?”   这礼数,却不能丢了!   窦茂心里虽然不情愿,可是又无可奈何,便点了点头。   从老者手里接过书信打开,他看了一眼,旋即又还给老者,“写的什么?”   窦茂不识得字,自然看不明白。   而那老者则接过书信,大声诵读起来。   内容非常简单:我奉魏王之名,持节都督西北。我和你们氐羌从无矛盾,一直以来也给予了诸多照拂。在我治下,汉胡平等,大家欢聚一处,过着极为美好的生活。可是你窦茂,不知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联合反贼,乱我边界。我曾给过你们机会,但是你们却不肯接受,冥顽不化。   我无奈之下,只得出兵河湟。   而今,我已兵临赐支河首,欲和你窦茂决一死战。   我胜了,则河湟平靖,从此大家安居乐业;我输了,你河湟同样可以得到安宁……   如果你不愿意,咱们就继续交战。   我不介意杀得你赐支河首变成红土牧原,只要你受得了;若不然,就接受我的挑战,十日之后扎陵湖畔,咱们一决胜负。不知道你窦茂敢不敢?   这是一封战书!   语气极为强硬,甚至从老者口中读出的时候,帐中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隐藏着其中的血腥之气。   敢不敢打?   一双双眼睛,刷的向窦茂看去。   人家要和你单挑,你敢不敢应战?   氐人,也是一个极其凶悍的种族。崇尚武力,尊敬勇士……   窦茂能成为氐王,与他凶悍残忍有着极大的原因。而今,曹朋以一支孤军,杀到你门口,要和你决战!现在就看你窦茂,敢不敢答应挑战。   窦茂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他向马谡看去,却见马谡悠然自得。   打,还是不打?   窦茂心里也没底儿……   他很清楚,曹朋这支兵马,与他印象里的汉军截然不同。更勇猛,更凶残,更好战!   从这支兵马进入河湟后的战绩来看,单凭自己,怕难以对付。   可如果不打……   窦茂眼珠子一转,长身而起,“汉蛮,回去告诉你家那什么君侯,大王就和你们,打这一仗。   十日之后,咱们决战扎陵湖。”   马谡眉毛一挑,嘴角一翘,“如此,请大王备好后事吧。”   “你……”   马谡甩袖,大步走出王帐。   窦茂几次握紧了腰刀,却迟迟不敢发作。   老者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里不由暗自叹息一声:窦茂老了,已经无法继续在统帅氐人。如果再让他担当氐王,只怕赐支河首的氐人将面临亡族之厄。   且不说他冒然挑起和汉人冲突是对是错!   如果早几年,他还有些锐气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冲过去砍了马谡,而后把马谡人头奉上。但是现在,他连发作的勇气都没有,如何再统帅氐人?   马谡扬长而去,大帐里却鸦雀无声。   半晌后,窦茂突然仰天大笑,“此胡天赐予我等消灭汉蛮的机会。”   胡天,是氐人的天神。   窦茂振臂大声道:“曹朋所部,不过数千人。   而汉军主力,距离赐支河首尚远,十天之内,绝无法抵达。到时候,咱们集中兵力,在扎陵湖畔,干掉曹朋。汉军主力,自然会畏战不前。   再过些时日,河湟天气转寒。   汉军受不了河湟严寒,必然退走……到那时候,自然可以转危为安。”   理论上,窦茂说的没错。   可问题是,曹朋约战的是你窦茂,为何要连累我们?   没错,曹朋的兵马不多,而你窦茂手里,却有五万部族。这样子你都不敢独自面对曹朋,还有脸让我们参战?窦茂本想借此机会,来振奋士气。可他却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间,令许多部落大人,心生不满。   一双双目光,在有意无意中,向窦茂身旁的老者看去。   而老者则双目微微闭着,好像睡着了似地,一言不发……   ……   河湟的天气,变幻莫测。   清晨时,尚阳光明媚,可到了正午,却变得淫雨靡靡。秋雨冰寒,落在身上,令人感到彻骨的寒意。虽才初秋,可是寒冬气息,却已经逼近。   扎陵湖,位于赐支河首西南。   千里牧原,天地广阔。   这里原本是一个部落的宿营地,然则在十数日前,营地被曹军攻克,一千八百余族人,无一幸免,遭遇曹军血腥屠戮。美丽的扎陵湖里,还漂浮着几十具尸体。而在那荒原上,被野狼啃噬过的尸首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恐怖之气。   两支人马,列阵扎陵湖畔。   窦茂亲自率部,召集赐支河首三十余家大部落,集结兵马超过三万,陈兵扎陵湖一侧。远处,半人高的蒿草,在风中摇曳。一队身着黑甲,沉肃列阵的曹军,早已等候多时。   四千曹军,列于阵前。   清一色的弓箭手,半蹲在地上。   一面黑色大纛,掐金边,走银线,上书新武乡侯曹。五个白色古拙的篆字,格外分明。   曹朋跨坐狮虎兽,马鞍桥上横置方天画戟。   他手搭凉棚,猛然露出不屑笑容。   “子幽,今日一战,就由你指挥。”   夏侯兰闻听一愣,诧异的看着曹朋道:“君侯在此,末将焉敢专擅?”   “若那窦茂独自前来,我且敬他几分。   而今,却是倾巢出动,实不屑与之对阵……老子是和他约战,他却七大姑子八大姨的全家出动。别看他人数虽众,近咱十倍。却是一群土鸡瓦狗,不堪一战。我听士元说,你在河西打得不错。今天正好见识一番,莫使我失望。”   夏侯兰留驻河西数载,并非虚度光阴。   他知道他的底子。论武艺,他不算太高……如今不过刚刚迈入准超一流武将的行列,以后恐怕也难以再获进步。因为,他已经过了最好的年纪。   曹朋帐下,超一流武将不少。   远的,就如甘宁庞德,哪个不是骁勇善战?   接替他的黄忠,是个不逊色于当年虓虎吕布的角色,至于赵云沙摩柯,更不用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抛开这些人,能胜过夏侯兰的还有不少。   王买邓范,皆为准超一流武将。   潘璋,一只脚已经迈入了超一流武将的行列。   就连马云禄,夏侯兰自认也不是对手。而例如孙绍蔡迪,都正处于成长……   所以在河西的几年里,夏侯兰苦读兵书。   他早年间虽曹朋,结识了不少名士,所以识字不少。而在河西时,身边更有几个好老师。庞统不用说了,虽说是河西太守,可只要夏侯兰去请教,他就一定会给予回答。就连那廉长贾逵,同样是一个熟读兵书,有着家学传承的人。与这些人朝夕相处,夏侯兰的学识在飞速提升。   我比不过你们勇猛,可为将者,不一定非要勇猛,懂得谋略同样重要。   有好态度,又有好老师,同时还有一个不可多得的演练之所:漠北战场。   夏侯兰学以致用,指挥调动兵马,沉着干练。   此次来到曹朋身边,庞德就不断夸赞夏侯兰。而曹朋呢?也想借此机会,看看夏侯兰的真才实学。   “兰,必不复将军所重!”   夏侯兰也不推辞,在马上一拱手,纵马便登上高岗。   远处,氐人军阵黑压压一片,犹如天边乌云。人喊马嘶,显得极为凌乱。   “差不多了!”   曹朋微微一笑,示意夏侯兰可以开始。   夏侯兰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紧张。   此时,他就像一个即将登上考场的学生,要面对家长老师的考校。这一战指挥的好,夏侯兰在曹朋心目中的地位,就会再上一个台阶,与甘宁庞统这些人持平。   所以对夏侯兰而言,这一战必须要打好!   不但要胜利,更要打得漂亮。   曹朋已经为他谋划出来各种便利条件,如果连这些乌合之众都胜不得,还谈什么远大前程?   夏侯兰和赵云的情况不一样。   赵云凭借超强的武艺,可以从一个小兵,在不足十天的时间里,成长为飞驼王。   可夏侯兰而今的地位,却不是单纯的武艺,便能再得高升。   他的层次和资历,都不是赵云可以相提并论。   要想得到更大的发展,他必须要展现出,不一样的能力!   “擂鼓!”   伴随着夏侯兰一声令下,战鼓轰鸣。   二百张牛皮大鼓,隆隆响起,淹没了远处氐兵的叫喊声。   “杀!”   “杀!”   “杀!”   四千人齐声呐喊,听天地变色。   远处,窦茂在中军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脸色发白。   曹军人数不多,和氐兵的数量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这四千曹军,所产生出来的威压,却是三万多氐兵也无法相比。   听到曹军战鼓声响起,窦茂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猛然瞪大眼睛,厉声吼道:“前军,出击!”   “杀!”   氐兵纵马飞驰而出,想着曹军阵营扑来。   四千名曹军府兵,全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追随夏侯兰,在漠北战场建立过无数功勋。而今有经历了河湟一场场血火洗礼,所展现出来的气势,自然不同。   万骑出动,大地震动。   曹朋立足于高岗之上,却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他仿佛自言自语,同时又是对庞统等人讲述。   而第一次面对千军万马奔腾场面的孙绍等人,却脸色苍白。似蔡迪和邓艾好一些。蔡迪就是在草原上长大,这种场面司空见惯;而邓艾呢?   曾参与过舞阴之战的他,表现极为镇静。   但杜恕和孙绍,却是头一次领教这样的景象。   那万马奔腾,犹如乌云盖顶,疯狂扑来,令两人胆战心惊。   胯下坐骑,似乎感受到主人内心里的不安,也有些骚动。可是,狮虎兽打了一个响鼻,好像是表达不满之意。那两匹马旋即安静下来,静静而立。   看着曹朋等人冷静的模样,孙绍和杜恕,都感到羞愧。   特别是蔡迪和邓艾两人的表现,更令两人无地自容。孙绍是四人当中,武艺最高的一个,常引以为傲。但是此刻,却不由得暗自敬佩,蔡迪邓艾的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责骂自己的慌张。   而后平心静气,在阵中观战。   氐人的冲锋,毫无章法可言,混乱不堪。夏侯兰的脸上,顿时露出冷笑。   这种水准,也敢犯公子之威?   “弓箭手,准备!”   令旗招展,曹军安忍不动,阵型丝毫不乱。   八排箭阵,在瞬间上线,伴随着夏侯兰大枪高举,“放箭!”   两排箭阵的利箭离弦而出,一千支曹公矢呼啸飞出。冲在最前面的氐人骑兵,连人带马在瞬息间,被射成了刺猬一样,噗通就栽倒在地上。   “放箭!”   氐人骑军高声呼喊。   只是,骑军多以短弓为主,有效射程在八十步以内。   而曹军的弓箭,全都是一石以上的强弓,有效射程,一百五十步。第一轮箭矢离弦,军卒立刻蹲下,第二轮箭矢飞出。曹军弓箭手,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的弯弓搭箭,等待着命令发出。四轮箭矢过后,四千支曹公矢射出,造成了数百人的死伤。不等氐人骑兵反应过来,第二轮箭雨飞出。并且,在射出第二轮箭雨后,曹军开始向前缓缓推进。   一排排曹公矢冲天而起,带着刺耳的破空锐啸声飞出。   箭矢如雨,遮天蔽日!   而且箭雨相连,犹如瀑布般纷落而下。   氐军面对如此密集的箭雨,死伤极为惨重。   窦茂在中军见此状况,也不由得慌乱起来……   “出击,给我冲!”   我人多,不信冲不跨你们!   而在另一边,夏侯兰却冷笑连连,似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冲锋,连匈奴人都很少使用。这窦茂真是坐井观天的久了,自以为厉害,殊不知天下英雄。   你人多?   老子箭更多!   “十轮连射,逼近五十步!”   夏侯兰沉着下令,曹军令旗旋即翻飞舞动。   “这帮子氐蛮,还以为有多厉害……”   马谡忍不住低声嘀咕,“看那窦茂牛哄哄的要命,却是一个无能之辈。”   “他没有选择。”   庞统一旁听到,突然低声说:“幼常,从一开始,他就进入了公子的圈套。”   “嗯?”   “你真的认为,公子是个嗜杀之人?”   “这……”   马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对曹朋的认识不算太深,了解也不多。   不过自他归附以来,所听到的,所见到的,无不是曹朋那血淋淋的杀戮。   特别是许都戊子暴动,曹朋血洗白芦湾。   而龙耆城外,数千破羌俘虏,被曹朋杀得一干二净……   入河湟以来,所听到的命令,无一不是‘鸡犬不留’、‘不收俘虏’之类的说法。   若说曹朋不是个嗜杀之人?   马谡还真不太相信!   庞统轻声道:“不要被表面上看到的东西所欺骗,公子如果不下那样的命令,只怕河湟也无法速战速决。二十万氐人,如果让他们凝聚一起,势必造成巨大的破坏。所以,公子唯有下令屠杀,为的就是震慑氐人。   今日之战,早在公子出征之前,便已经确定。   唯有惨烈的杀戮,才能让氐人害怕,逼得窦茂,不得不战……   选择扎陵湖,是因为这里的地形。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所处的位置,极为有利?窦茂兵马虽众,却唯有正面突击。我们一侧是扎陵湖,另一侧则处在高陵之上。如此一来,逼迫窦茂死战,而我们可以静待时机。”   庞统手持折扇,指点地形。   不仅是马谡听得入神,邓艾等人,也不由得连连点头。   与此同时,伴随着战事的推移,氐军的攻击虽然猛烈,却始终无法靠近八十步的范畴。   零星箭矢飞来,却被重甲所阻。   曹军以凶狠的箭阵,压制住氐人的攻击,更给氐人造成可怖的伤亡……   一轮攻击失利,近千人马倒在血泊。   两轮攻击失利,逾千人战死……   夏侯兰一边沉着指挥,一边默默观察着氐军的阵脚。   渐渐的,他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了,可以攻击了!”   说完,他大枪一横。   身后战鼓声突然变幻了节奏。   一排鸣镝直冲九霄,那尖锐的嘶啸声,回荡在扎陵湖上空。   “子幽要反击了!”   曹朋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扭头,看了一眼已急不可耐,跃跃欲试的孙绍和邓艾两人。   “小艾,小绍,准备随我出击!”   “公子,也要出击吗?”   曹朋哈哈大笑,“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话音未落,却听远处战马嘶吟。两队兵马,从氐人左右两边突然杀出。   一队白骆驼,身披重甲,奔走如飞。   为首大将,正是沙摩柯,手舞铁蒺藜骨朵,一驼当先,眨眼间便杀入敌阵。   与此同时,赵云马云禄夫妇则率领飞驼兵,从氐军另一侧出线。   赵云头顶银盔,身披银甲,胯下白龙马,掌中龙胆枪。大枪在他手中,犹如有了生命一样,带着一条条,一道道的枪影银芒掠空而出,只杀得氐军连连败退。他全然不顾身后,大枪翻飞,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有氐将上前阻拦,却被他轻而易举,斩杀阵中。   马云禄紧随其后,两人恍若离弦利箭般,直奔氐军中军扑去……   曹朋不由得仰天大笑,“孩儿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与我杀人去!”   狮虎兽,仰天一声咆哮,腾空跃起。   曹朋舞动画杆戟,一马当先。   在他身后,文武、孙绍、蔡迪、邓艾紧紧跟随!   夏侯兰也在此时,将大枪高高举起,而后遥指氐军阵营:“儿郎们,上马!出击!” 第702章 兵临城下   不得不说,夏侯兰选择的出击时机,恰到好处。   正好处在氐兵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已无心继续冲锋,准备收兵的一个关键点上。河西郡府兵常年在大漠作战,骑术丝毫不逊色于河湟氐人。   平日里装备的武器,也是以弓矢和特制的大横刀为主。   自曹朋发明出覆土烧刃的办法后,河一工坊的效率获得极大提高。曹朋呢,虽不在河西郡,可是对河西郡推行的府兵制,却极为上心。故而弓矢,大刀,就成为河西府兵的制式武器。夏侯兰一声令下,三千府兵立刻上马,弃弓执刀,齐声呐喊,朝着氐人的军阵,发起决死冲锋。   三千铁骑,呼啸驰骋。   大地为之震颤,更令得氐人心惊胆寒。   “拦住他!”   窦茂脸色苍白,嘶声吼叫。   不过,他并不是针对府兵冲锋,而是朝着那个在乱军中,劈波斩浪般,不断靠近的白马将军咆哮……这家伙太猛了!千军万马之中,恍入无人之境。一杆亮银枪,一口惊鸿剑,只杀得氐兵血流成河,无人可挡。   “给我拦住那个汉蛮!”   随着窦茂的吼叫,却见一人从他身后纵马冲出。   此人叫杨千万,原本是百顷氐王,世居仇池。说起来,杨千万在仇池,三世而居,根基牢固。可不想曹朋开辟西域商路,联合当时的酒泉太守苏则,对当地不服归化的羌氐进行打击,以保证西域商路的畅通。   千万素来不服归化,不肯听从命令。   仇池百顷氐,是酒泉地区颇有实力的一支力量。后来越吉逃离休屠泽,投奔千万,更使得千万实力大增。此等情况下,千万怎可能向汉室低头。   原本以为,苏则他们会如以前那些官员一样,和自己进行商议。   千万也做好了准备,要狠狠捞一笔好处再说。哪知道,苏则在后来曹汲的暗中支持下,与张掖郡、武威郡三郡联手,征召大军五万,横扫仇池。越吉被当时的征羌校尉潘璋斩杀,千万带着残部,逃进了河湟。   对于曹氏,千万是万分敌视。   眼见那白马将军杀来,他大吼一声,纵马飞驰而去。   千万也颇有武力,甚至尤胜当年西羌越吉几分。可惜投奔窦茂以来,却始终没有机会展示。现在,正是大好的机会,若杀得那白马将军,日后自己的地位必然提升。怀中一腔愤怒,还有满腹的野心,前往向赵云冲去。   赵云正杀得兴起,惊鸿剑剑芒一闪,一个氐将被斩落马下。   刚收回宝剑,就见千万扑来。   对于氐人,他也没什么话要说,纵马便冲上去,龙胆枪一颤,扑棱棱幻化出数十道枪影。千万手持大刀,也是吓了一跳。正好闪躲,赵云枪疾马快,就到了跟前。   “盘蛇一探!”   大枪猛然一抖,数十道枪影顿时无踪。   那杆龙胆枪,在赵云的手里,好像变成了一条巨蟒,呼的腾起扑向千万。   没等千万反应过来,龙胆枪已经穿透了他的胸口。   “你……”   千万大叫一声,便跌落马下。   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看清楚赵云是如何出招。   “父亲!”   千万有两个儿子,名飞龙、飞虎。两人都在双十年纪,生的体格魁梧,力大无穷。眼见着千万被赵云所杀,飞龙飞虎齐声悲呼。二话不说,纵马冲出,一左一右向赵云扑来。这两人人高马大,气势汹汹……   不过赵云,却丝毫不惧,拧枪便刺。   与此同时,马云禄正好将一名氐将斩杀,眼见飞龙飞虎双战赵云,立刻将大枪横置身前,探手取出弓箭,弯弓搭箭,照准飞虎,刷的就是一箭。   那飞虎眼中此时只有赵云,哪里留意到马云禄?   等他发现冷箭袭来时,已经无法躲避,就听噗的一声,一支曹公矢,正中飞虎面门。   “兄弟……”   飞龙大叫。   可这时候,赵云已经到了跟前。   龙胆枪吞吐,一抹寒芒掠过,飞龙不敢分心,举刀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响,大刀崩开了龙胆枪,却也震得飞龙脑袋发懵。二马错蹬,赵云反手拽出惊鸿剑,一抹寒光飞过,只听飞龙惨叫一声,被惊鸿剑一下子斜劈成两半。   说时迟,那时快!   窦茂都没有想到,赵云会如此凶猛,千万父子三人阻挡,都无法让他停留半步。   等到他明白过来时,赵云已经到了中军阵前。   只见他枪挑剑劈,连斩十二名氐将之后,一剑斩断那杆碗口粗细的大纛。   伴随着大纛轰隆倒塌,赵云大吼一声:“窦茂,还不受死!”   雪白的绣花缎子战袍,已经变成了血红色。那龙胆枪上,更滴着浓稠鲜血。   赵云威风凛凛,犹如杀神一般。   氐人虽多,却无人敢靠近半步……   窦茂又怎敢去招惹赵云,二话不说,拨马就走。   而此时,曹朋率部,也杀到了中军阵前。那杆方天画戟,如雷神斧钺,沾染鲜血。昔年虓虎神兵,终又大展神威。曹朋一路杀过来,也算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死于戟下,反正只杀得氐兵,一路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窦茂,哪里走!”   曹朋见窦茂要跑,怎可能容他逃走?   狮虎兽希聿聿长嘶咆哮,腾空而起,从一名氐兵的头上越过。   曹朋虎目圆睁,画杆戟舞动,戟云翻滚。两名氐将冲上来阻拦,却被曹朋瞬间斩杀。   “阿贵,阿贵兵马何在?”   这阿贵,也算是个氐王,更是窦茂的心腹。   他负责压阵,保护窦茂身后。哪知道,打到了现在,阿贵的兵马踪迹皆无。   “大王,阿贵大王反了?”   “什么?”   “他,他,他……刚才正撤离战场。”   窦茂虽然凶残,却不是傻子。   什么撤离战场,肯定是和汉蛮勾结,临阵倒戈!   阿贵反了,那其他人呢?   “李滕,李滕何在?”   “李滕大王,也已经撤出扎陵湖!”   “啊呀呀……”   窦茂不由得气急攻心,怒吼道:“待我回去之后,必将他二人千刀万剐。”   回去?   现在想回去,可没有那么简单了!   氐人大军已经完全溃败,三万多人,撤离的撤离,溃逃的溃逃……   扎陵湖畔,五千曹军追着近十倍于己的氐人疯狂砍杀。窦茂心知,大势已去。   他怎敢继续留在这里,带着残兵败将,就往赐支河首方向逃窜。   曹朋和赵云,在乱军中汇合。   两人同样是血染征袍,但战意却丝毫不减。   “子龙,尚可战否?”   赵云回道:“公子说笑,此等乌合之众,又怎可能消磨俺家力气?”   “既然如此,咱们继续追杀……   子龙,咱们比一比,看谁杀的氐将多。若子龙胜了,便是我飞驼军之王。”   赵云闻听大喜,“公子既然开口,赵云焉敢不从?”   两人说罢,折身复又杀入乱军之中。   这一次,勿论是孙绍文武,还是马云禄,都悄然落后三十步距离,不在紧随两人。   曹朋和赵云,犹如两头猛虎冲入羊群之中。   一枪一戟,掀起了漫天血雨……   窦茂而今已是心惊胆寒,根本不敢回头看。   眼见着就要脱离战场,忽听前方驼铃阵阵。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彪形大汉,跨坐一头白骆驼,正朝他飞驰而来。那大汉身披重甲,掌中一根沉甸甸,黑漆漆,足有婴儿拳头粗细的铁蒺藜骨朵,怕份量在百斤靠上。   “氐酋哪里走?可问过你家沙摩柯大爷?”   声如巨雷,震得人耳膜发麻。   不等话音落下,那白驼已经到了跟前。沙摩柯本是奉命从右侧突击,不想却遇到一帮子窦茂的死忠。一群不怕死的氐人,拖住了沙摩柯脚步,虽然被沙摩柯最终诛杀殆尽,可是却错过了冲击中军的最佳时机。   等到沙摩柯从乱军中杀出的时候,窦茂中军已经溃败。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沙摩柯,正不知该如何发泄。就见一个矮粗的氐人,衣着华丽,在一群氐人簇拥下逃跑。沙摩柯不认得窦茂,但看衣着,至少也是个氐酋的角色。没能捞到大便宜的沙摩柯,怎可能放过窦茂。   他来到窦茂跟前,二话不说,铁蒺藜骨朵挂着风声呼的就砸落下来。   窦茂匆忙间,摆刀相应。   却听咔嚓一声,那口百炼钢刀,被沙摩柯一棍砸断。铁蒺藜骨朵夹带万钧之力,犹如泰山压顶,其势丝毫不减。窦茂想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啊的一声惨叫,被沙摩柯一棍子连人带马,砸的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忒不经打!”   沙摩柯杀了窦茂,胸中怒气稍减。   可这时候,那些窦茂的亲随却傻了眼……   “大王死了……大王被汉蛮杀死了!”   有人发出了惊呼之声,沙摩柯一怔,朝着地上那一摊子模糊血肉看去。   “这矮货,就是窦茂?”   “正是!”   氐人胆战心惊的回答。   刹那间,沙摩柯抑郁的心情,完全缓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灿烂的阳光。   “哈,窦茂被我打死了……公子,沙沙这次,可算得上首功……我要升官了!”   ……   建安十四年七月中,伴随着北疆战事告以段落,河湟之战也随之平靖。   窦茂战死,令氐人大乱。   诸多氐王齐聚赐支河首,与德高望重的李滕商议对策。   李滕,便是当日马谡把书信托付的那位氐人老者。说起来,李滕在氐人当中的声望不低,而且年纪又长,本应该是氐王候选人。但由于李滕仰慕中原文化,提倡与汉人和平相处等怀柔政策,令不少氐人反感。   时汉室朝纲不振,董卓方死,诸侯林立。   许多氐人认为,应该趁此机会,打击汉蛮,掠夺人口,其中尤以窦茂最为强硬。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李滕决定退让,才有了窦茂接掌氐王。   但是,随着曹魏崛起,西北大治。   许多亲汉的氐人,渐渐在李滕身边凝聚成一股力量。   扎陵湖一战,曹军以少胜多,斩杀窦茂,也使得那些强硬派份子的力量,大大减弱。李滕趁势而起,在赐支河首召集各部落氐王,商议对策。   “我绝不同意,投降汉蛮!”   大帐之中,一个魁梧的氐王怒声咆哮。   “河湟是胡天赐予我们的土地,我不反对与汉蛮议和,但绝不屈膝投降。”   李滕捻着白须,看着那氐王,却不言语。   “治多元,现在不是汉蛮与我们议和,而是我们输了……那曹阎王提出了要求,要我们与曹休请降。如果不投降的话,他不介意继续大开杀戒。   汉蛮有句俗话: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们今日投降,并不是永世臣服……如果不投降,我们就要面临灭亡的厄运,与其如此,倒不如暂时低头,积蓄力量,将来也可以卷土重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就不信,汉蛮能一直强盛下去……”   说话的,名叫阿贵,原本也是个强硬派。   可不知为什么,在扎陵湖之战的时候,他坐镇后军,却突然撤离战场。   故而,其部曲保存完整,手里尚有近万兵马。   李滕看了阿贵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阿贵,若非你临阵退缩,何以有扎陵湖之败?”   治多元大怒,手指阿贵破口大骂。   阿贵的脸,顿时变得通红。   那目光也随之变得阴鸷起来,冷冷道:“若我当时也折在扎陵湖,只怕汉蛮的兵马,已经血洗了赐支河首。我那不是退缩,我那是保留元气。”   “你就是贪生怕死,枉费大王对你信任。”   “治多元,我们现在是讨论未来,你要是不服,等汉蛮走了,咱们不妨再来讨论。”   “我决不投降,你们要投降只管投降好了,我誓死也要守护,胡天赐予我们的荣耀。”   治多元说完,扭头就走。   阿贵脸色铁青,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阿贵王,治多元如此,恐怕会进一步激怒曹阎王,为我们带来更大的灾难。   他是一位勇士,可惜却不晓天时,枉费了阿贵王的苦心。”   “滕王,有何见教?”   “我老了,谈什么见教?   这赐支河首的未来,属于你阿贵王和治多元。只是他现在这态度……   对了,汉军距离赐支河首,不过百里之遥。   我想请阿贵王你辛苦一趟,去见那位曹都尉,尽快平息了战事,如何?”   谁先和曹军接触,谁就能取得先机。   如果得到了曹军的支持,就能成为新一任的氐王。   阿贵内心里,对这氐王的位子,也是垂涎三尺。不过碍于李滕的威望,他也不好站出来争夺。但李滕现在表明了,他不会担任氐王的职务,岂不是说……   阿贵,心花怒放。   “那我立刻就去准备。”   “阿贵王,你和曹都尉商议,我认为并无太多的难处。   只是,治多元那边……始终是一个隐患。若不能说服他,这赐支河首就不得宁静。依我看,你最好能劝劝他,毕竟治多元的威望,也不差。”   阿贵眼中,杀机一闪。   “我自会劝说治多元改变主意。”   阿贵起身告辞,各部落氐王也纷纷离去。   “阿爹,为何又要相让?”   李滕的儿子名叫李驹,年逾四旬。   等阿贵那些人走了,他立刻上前抱怨道:“以前窦茂凶残势大,阿爹相让氐王,儿子可以理解。可现在,窦茂死了……赐支河首诸王之中,阿爹实力最强,是最合适的氐王人选。但为何又要让那阿贵接手?”   李滕闻听,顿时笑了。   “放心,阿贵他当不上氐王。”   “他若是得了曹都尉的支持,怎就当不上氐王?”   李滕冷冷一笑,“曹都尉的支持,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曹阎王支持谁。   别看曹都尉日后主持河湟事务,更是曹阎王的兄长。   可你还记得,上次窦茂派人和曹都尉接触时,曹都尉是怎么回复?   他虽然是曹阎王的兄长,却奈何不得曹阎王的行动。   真正在河湟能够做主的人,是曹阎王。说穿了,这河湟之战打到现在,曹阎王迟迟不肯和咱们接触,就是为了给曹都尉一个面子。所以曹阎王的建议,才最关键。得不到曹阎王点头,他阿贵能当上氐王?   哈,笑话!   而且依我看,他这次去和曹都尉接触,也是有去无回。   趁这个机会,你要想尽办法,和曹阎王接触,取得他的支持……阿爹年纪大了,对这氐王也没什么兴趣。倒是你,如果得了曹阎王点头,就算当不上氐王,也能和烧当老羌的柯吾一般,飞黄腾达,成就无限。”   李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南郑,因郑人南奔而得名。   公元前770年,居住在华阴地区的郑人,为躲避犬戎迫害,而逃往汉中,从此定居下来。因与秦人有乡党之谊,于是取名南郑。秦武公十一年,也就是公元前687年,置县。   南郑是汉中郡的郡治所在,自张鲁在此建立政教合一的政权之后,一直极为平稳。   汉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故而张鲁只需要盯住西川的刘璋,既可以稳定发展。   而且,汉中又是西川通往八百里秦川必经之路,故而贸易往来也颇为繁荣。   前几年,随着曹魏加大与西川的经济往来,汉中也大获其利。   然则从去年开始,西北局势突然紧张,而西川经济糜烂,物价飞涨,极大程度的影响到了汉中的发展。张鲁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坚守汉中一地,保护他五斗米教的政权。   天已经晚了!   靡靡细雨落下,为南郑平添几分惆怅。   西川兵马一直在调动,但是却始终未对汉中发动攻击。   就见川军在白水关进进出出,渐渐的也让张鲁放松了警惕。不过,他并没有让阎圃撤兵,依旧使他驻守沔阳。同时,他又命张卫加强对武都的监视,时刻留意曹军动向。   曹军自占领武都之后,源源不断的从关中调遣兵马,进驻武都郡。   先是张郃所部进驻河池,随后有许仪所部,出散关攻取故道……紧跟着,南部都尉郝昭命新任戎丘都尉窦虎,也就是京兆郡郡丞窦兰之子,偷袭沮县得手,彻底将武都控制在手中。张卫凭借阳平关地理位置,坚守不出。但是面对曹军频繁的调动,张卫也颇为紧张,不断向张鲁求援。   问题在于,汉中可以调动的兵马就那么多。   阎圃带走两万驻守沔阳,而张卫也带走了三万兵马。   而今南郑已经兵力空虚,甚至不足八千守军。张鲁即便是有心增援,也无兵可派。   只好不断劝慰张卫,阳平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你不必急于收复武都,只要死守阳平关即可……同时,张鲁有派人向湟中求取援兵。可惜,随着河湟战事拉开序幕,湟中羌人,噤若寒蝉。   滕子京的白马羌,在朱圉山被郝昭打得丢盔卸甲,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参狼羌则派兵往西倾山支援郭就,手中兵马所剩不多。   郭就在苏则和烧当老羌联手攻击下,虽有参狼羌的帮助,也是岌岌可危。   参狼羌部落豪帅,而今也是非常后悔!   朱圉山已经吃了亏,知道了曹军的厉害。马超现在被困阳城,眼看着早晚一死,滕子京聪明的很,集中兵力,守住他的地盘,死活不肯再出头。偏偏他不受教训,反而要支援郭就。那郭就的闺女,就是滕子京的老婆。滕子京连自己老丈人都不管,他却要冒头出来。结果却是……   一旦郭就战败,参狼羌必将遭受曹军最为酷戾的报复。   曹朋在河湟干的事情,湟中早已经传开。   湟中援兵已经无望,唯有靠自己坚守。张鲁此时,也颇为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继续坚守汉中?   亦或者……   这念头一生出来,就再也无法息止。   这几日来,张鲁就一直在考虑这么一件事情……   心情很烦躁,张鲁已无心继续诵读黄庭,便走出静室,想要回房歇息。   忽然间,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骚乱。   声音是从府外传来,张鲁一蹙眉,忙向前院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城里何故骚乱?”   “主公,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杨主簿,杨主簿反了……他开启城门,纵曹军入城,正朝府衙而来。”   “胡说!”   张鲁闻听,勃然大怒。   杨主簿,名叫杨松,是他极为信赖的谋士。   “曹军怎会出现在这里?你定是看错了……”   “没有,主公,我没有看错,真的是杨主簿反了。刚才,他让人打开城门,曹军蜂拥入城。匆忙之中,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曹军,反正已被控制住了城门。”   “不可能!”   张鲁大怒,“曹军,怎可能无声无息来到汉中?莫非他们有神仙相助,从天而降不成?”   是啊,曹军怎会出现在南郑?   张鲁当然不肯相信,拔出宝剑,将那人一剑砍翻。   “乱我军心,动摇士气,杀无赦!”   就在这时候,张松的老管家跌跌撞撞跑到了跟前,“主公,大事不好……杨松带着一群曹军,已经抵达门外,正要发动攻击。”   “我不信,我不信!”   张鲁的脑袋,此时已乱成了一锅粥…… 第703章 都是一家人   南郑城里的骚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平息下来。   曹军蜂拥而入,加上有杨松为内应,故而并没有遭遇太多波折。驻守在城里的汉中军,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变成了阶下之囚。典满拿着一份杨松提供的名单,捉拿扣押张鲁的亲信,以及一些权贵要人。   当然了,这份名单里不可避免的夹杂一些杨松的仇人。   典满心知肚明,自有他的打算。   曹军围困了太守府之后,却没有发动攻击。   伴随着城中渐趋平静态势,张鲁闭上眼睛,脸上透出一抹无奈的苦涩。   “开门!”   “主公……”   张鲁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又恢复到往日平静容颜。   他伸手拍了拍站在他身边,一脸警惕之色的青年,恍若自言自语道:“若天命所定,谁也无法阻拦。曹军没有攻击,并不是她们不能攻击,而是为我存一分颜面。别怕,没事儿的!大不了把汉中给他们就是。   回去照顾好你娘和你妹妹,别让她们太担心了……”   “父亲!”   “去吧……”   张鲁说罢,整理衣冠。   青年,是他的独子,名叫张富。   张鲁有一子一女,女儿也已经十三岁,平日里端庄贤惠,颇有大家风范。   张富点点头,虽不情愿,却还是尊令而去。   张鲁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厅堂,沉声喝道:“全都放下兵器,打开府门。”   “主公,咱们尚可一战。”   突然,一个少年抢身站出,大声道:“曹军虽已入城,但城外尚有申耽申仪两位将军在,手中更有数千兵马。更何况,沔阳距离南郑,不过一昼夜路程。阎圃将军得知消息,一定会迅速救援,咱们尚有些胜算。”   张鲁一蹙眉,看了一眼那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王平,巴西人氏。   外祖父何永,乃南郑功曹。末将自幼虽祖父在南郑长大,祖父故去后,便在府中听命。”   却是自己的家将!   张鲁看了一眼王平,淡定一笑,“你以为,阎圃真的能够兵临南郑吗?曹军人马有多少?何人为帅?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南郑,又岂能没有防范?我倒是希望阎圃别来,否则的话,必然中曹军埋伏。   此大势也!   曹操以族侄曹朋都督西北,其目的并非单纯为了河湟与马儿之乱。   西北局势,不足以让他放出曹朋这头猛虎。曹朋出现在西北,而今想来,真正的目的恐怕还是在汉中。否则,并州战事如此激烈,曹操何不让曹朋督战北疆?这其中的机巧,你还小,看不明白……就算今次击退了曹军,他日曹朋复入汉中,必有惨烈报复。那曹阎王,非汉中可敌。   好了,休要赘言,退下吧。”   张鲁说罢,撩衣迈步走下台阶。   王平心有不甘,犹豫片刻后,紧随张鲁而行。   太守府府门大开,张鲁走出府门。他站在门阶上,看着门外半蹲休息,却仍旧保持警惕之色的曹军,心里面忽有一种荒谬的感受。几曾何时,他会想到有今日之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定了心中的烦躁和慌乱。   张鲁道:“某乃汉中太守张鲁,敢问哪位将军在此主持?”   “主公啊!”   话音未落,从人群中跑出一人。   张鲁一眼认出,来人便是他一直信任,以为心腹的谋士,杨松。   “卑职非是要背叛主公,实为主公谋划。   今魏王主持朝堂,有大兴之像。主公何必为要偏安一隅,却抵抗朝廷大军?”   张鲁一笑,“伯年,我却是小觑了你!”   “啊?”   “我未想到,你脸皮如此厚,如此情形,还敢来见我?”   “我……”   “背主小人,还敢在这里呱噪。”   站在张鲁身后的王平,看到杨松,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张鲁话音刚落,他噌的一下就窜出来,拔剑刺向杨松。杨松吓了一跳,忙转身就跑。   “孝直,救我!”   在他想来,只要他这么一喊,曹军就会蜂拥而上,把他救下来。   可没想到,任他如何叫喊,那些曹军却没有动静。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杨松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顿时明白了!   这是要过河拆桥……   “法孝直!”   他大叫一声,不想王平已经到了身后,手起剑落,把杨松砍翻在地。   与此同时,法正缓缓从人群中走出,一脸和煦笑容。   如果曹朋在这里,一定不敢相认。法正的模样,变化太大……比之数月前,明显清瘦了许多。整个人黑瘦,不过精神看上去很好。他来到人前,根本不看那杨松的尸体。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朝王平招了招手。   “把这个,交给鲁公。”   “啊?”   王平顿时愣住了,有些迷茫的看着法正。   法正朝他一笑,“确是个忠直好汉……莫怕,只管拿给鲁公,我不怪罪。”   王平的脸,顿时红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张鲁,而张鲁此时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说实话,刚才王平冲出去的时候,把张鲁吓得不轻。等到杨松死在王平手里,他犹自感到迷惑。但很快的,他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曹军,并不想为难他。或者说,曹军还需要他张鲁活着,为他们稳定局势。   张鲁点了点头,示意王平接过书信。   王平把那书信拿过来,警惕的退到张鲁身边,将书信呈上。   这是一份名单,其中不泛是张鲁的心腹,还有一些南郑的缙绅豪族。当然了,也有很多无辜的人在里面,显然是被杨松构陷,列入了名单。   “鲁公,在下法正,忝为前将军府郎中。”   “法正?”   张鲁把书信收起,盯着法正,突然冷笑两声道:“而今某不过阶下之囚,鲁公二字,愧不敢当。却不知法郎中有何指教?可要张鲁献出项上人头?”   王平闻听,下意识握紧了宝剑。   法正却笑了,他负手而立,连连摇头,“鲁公时至而今,尚不明形式吗?”   “嗯?”   “正要杀鲁公,不费吹灰力之力。   鲁公这太守府,在正眼里,更算不得什么。若想要杀鲁公,早已破府而入,何必等到现在?也许鲁公会以为,正不敢杀鲁公,乃是为了要鲁公协助。”   “难道不是?”   “鲁公,我大军兵临南郑,而你却毫无所知。   你以为,区区汉中,真可以阻挠我家将军脚步?取汉中,易如反掌,但将军心念旧情,不愿大开杀戒。昔日我家将军,已微弱兵力,如无根飘萍,却轻取凉州,威震西北。而今将军手握西北三十万大军,更有辎重无数,随时可以突入汉中,令这南郑血流成河……然将军不为之!   实为昔日之情分。”   旧情?   张鲁这一下,可真的是糊涂了。   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和曹朋究竟有什么旧情。   曹朋才多大一点,又怎可能和张鲁拉上关系?曹朋出生的时候,张鲁便已经入仕。等曹朋成名的时候,张鲁更坐稳了汉中王的位子,怎可能与曹朋有旧?莫非,我认得曹朋的父母?不可能啊……听说那曹朋从小在南阳长大,他父母更与汉中没有半点关系,这旧情,又从何说起?   张鲁,一脸疑惑,怔怔看着法正。   “鲁公,尚记得巴州米熊乎?”   “甘茂?”   张鲁听到甘茂这名字,忍不住唤出声来。   巴州米熊,那可是五斗米教的元老级人物。论辈分,张鲁见到甘茂,也要尊一声师叔。不过后来刘焉父子打压五斗米教,张鲁与之反目成仇,五斗米教旋即从益州撤出。甘茂当时和张鲁产生了分歧,不肯离开益州……后来,甘茂遭受刘焉父子迫害,最终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赴中原。   每每思及此,张鲁就感到可惜。   那甘茂是五斗米教的护法,也是一个人才。   可惜从那以后,张鲁就再也没有听说过甘茂的消息。   “茂公,今安在否?”   张鲁有些激动,忍不住上前一步,看着法正。   法正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茂公四年前,已病故于荥阳,而今葬于天陵山中。”   “啊?”   张鲁不禁露出失落之色。   法正道:“我家将军,少时曾受茂公之助,有活命全家之恩。发迹之后,茂公便留居于荥阳,将军私宅之中。将军当初因怒杀韦端父子,而被大王责罚,幽居荥阳两载。时心情极为抑郁,是茂公每日为他讲解黄庭,才得以宽心。茂公曾有意托付将军,请他代为照拂五斗米……   将军应之。   后茂公临终前,执将军手,言:若有一日见得天师,请为五斗米护法。   将军,亦应之!”   张鲁不知为何,突然间在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之情。   也就是说,那曹朋曹阎王,是我教中之人?若是得了曹朋支持,五斗米教必然可以走出西川,立足中原。而这,不也正是他父子的梦想吗?   张鲁说穿了,是宗教人士。   包括他治理汉中,都是按照宗教的模式进行。   如果追究起来,他算是历史上政教合一的第一人。只是后来五斗米教遭受打击,张鲁失去了汉中根基之后,发展也随之变得缓慢起来。慢慢的,道派林立,昔日五斗米教,也随之改换门庭,成为道教的一分支。   此时,尚无道教之说。   张鲁在得知曹朋就是甘茂之后,五斗米教的护法时,立刻想到了这五斗米教未来的发展方向。立足汉中,走出西川,进入关中,向中原发展。   他的脸上,也旋即露出了一抹微笑。   如此一来,这五斗米教,必然能在他手中,发扬光大。   张鲁是个对宗教痴迷,远超出政治的理想派人物。这一点,从他以五斗米教教规来治理汉中,就能看出端倪。   而法正心里,也暗自庆幸。   甘茂的确已病逝了,就在曹朋出任南阳太守之前。   当时,甘茂在荥阳,而曹朋则在许都,负责操办迎接吕氏汉国使团的事情。   所以这托孤之事,肯定没有发生。   但甘茂的确有意让曹朋照拂五斗米教,这是曹朋在法正出发之前,告诉他的事情。一路而来,法正就在不断完善这么一个故事。他发现,若要张鲁死心塌地,最好的办法,还是和五斗米教扯上关系。既然曹朋认识甘茂,更与甘茂有这么一段交情。而且,甘茂的侄子甘宁,也是出自曹朋门下,如此一个故事,若不能好生的加以利用,他也就不是法正了。   “孝直,请入府说话。”   张鲁的态度,发生了巨大变化,侧身礼让。   而王平则是一脸迷茫,怎么这一下子,就变得好像一家人?   法正一拱手,“如此,正却之不恭!   不过,还请鲁公尽快把那名单理清楚……此次统兵,乃我家将军结义兄长典满典中郎。他乃高阳亭侯长子,正在负责清理名单上的人……万一发生了误会,岂不是不好?所以,鲁公最好先把名单整理一下,我立刻通知典中郎,请他手下留情。”   “这个……”   张鲁心念一转,立刻道:“不如,我与孝直,同去见少君侯?”   法正脸上的笑容,更盛!   ……   不知不觉,已入八月。   漫山桂花绽放,十里飘香……   曹朋策马而行,走在往陇关的路上。   身旁,一行马车徐徐行驶,更有家仆奴婢随行,一个个都显得小心翼翼。   河湟战事,已经结束。   正如李滕所猜想那样,阿贵在途中伏击治多元,将其斩杀。而后迅速和曹休接触……哪知道,当阿贵到了曹军大营之后,便被曹休扣下,说是送他前往邺城拜见曹操,只有得了曹操亲口承认,他才可以成为氐王。   可是,阿贵一去邺城,就再也没能返回河湟。   数年后,他因‘饮酒纵欲’身亡,被葬在了邺城城外。而他的部落,很快就被李滕所吞并。曹朋和曹休汇合之后,也没有和曹休太多交流。   他知道,曹休心里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   此次他出征河湟,目的已经达到,不需要再去费那口舌,反而会得罪曹休。   建安十四年末,曹休下令,河湟氐人迁入凉州。   同时,又从中原迁徙了大批流民,往河湟定居……从此,河湟不复羌氐之河湟,汉胡混居,逐渐繁荣起来。李滕虽然没有达成愿望,更没有使李驹做到氐王的位子。可是李驹却成了曹休的部曲,并且甚得曹休所重。   李滕部落,迁至陇西郡。   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汉化……在百年之后,李滕部落脱去了氐人之身份,并且与关中豪族李氏合并,成为李氏分支,并建立了陇西堂号。   不过,这和曹朋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   经过数月调养,曹汲的病情已经好转许多,人也变得精神不少。而王买,伤势也逐渐康复。在曹朋出河湟返回陇西的时候,曹操的任命,也随之抵达。   任曹汲为大司农,官至九卿序列,留守许都。   王买,为城门校尉,秩两千石,拜河亭侯。这何婷,位于河湟西海之畔,也就是当年破羌的驻地。破羌被曹朋消灭之后,曹操下令设立河亭。于是乎,王买这个昔日的西部都尉,也得到了河亭侯的爵位,可谓是风光无限。   城门校尉,同样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职务。   王买出任这个官职,除了是曹操嘉奖他过往数年来,镇守河湟劳苦功高,还有要他监视许都汉帝的意思。毕竟,曹操设王都于邺城,自然要加强对许都的控制。王买说起来,也是他曹操的人……更因为和曹朋这一层关系,被曹操视为心腹。还有什么人,能比王买更合适呢?   以二十九岁,出任城门校尉,不算独一份,却也少见。   曹朋一系的力量,更因此再上一个台阶。曹真当上了章陵太守,邓范成为武陵太守,典满许仪,已经官拜中郎将,而曹朋,更是司隶校尉。   当年小八义,除了已经死去多年的朱赞之外,基本上都走上了高位。   曹遵的官职最小,但却执掌丞相府十三曹之一的东曹。   这东曹,主两千石长吏迁除,包括军吏在内。其性质就类似于曹操秘书处的秘书长,朝廷一切官吏任免升降,全都要经过这里,权力巨大。   曹汲和王买接到任命,已有些日子。   不过由于曹朋吩咐,他不回来,两人都不可以走。   所以一直等到曹朋返回陇西,曹汲王买这才算是启程。一路上,曹朋小心的关照曹汲,并时常拉着王买说话。其实王买对马云禄最初,也存着怀疑。只是赵云在中间,他不好过多盘问。而今赵云马云禄夫妇归心,王买也就释然,表示对马云禄伏击他的事情,不会放在心里……   同时,他还大加赞赏,马云禄枪马纯熟,射术惊人。   王买也是一员大将,虽说是中了伏击,但却是实实在在,败在马云禄之手。   对于马云禄的武艺,也极为敬佩。   “好吧,我知道找你要子龙夫妇过去帮忙,你肯定不同意。”   王买拉着曹朋,笑呵呵的说道:“阿福,我没你的眼光,所以也招揽不来什么人。可你也看到了,我孤身一个出任城门校尉,若没几个贴心的,恐怕也不好做事。给我几个帮手吧,子龙夫妇你不会放,而且让他们去许都,也却是可惜了他们一身好武艺。那沙沙,能不能借给我?”   “不行!”   曹朋二话不说,便拒绝了王买的要求。   “不是我不肯放沙沙,实在是他那性子太过于暴烈,去许都反而给你招惹是非。”   “那我不管,你得给我几个人。”   王买和曹朋之间,自然不会客套,说话也非常随意。   这可让曹朋有些为难了……   “姐夫找我要人,你也找我要人……我离开河湟的时候,文烈也找我要人。   我身边的人,都被你们要光了,哪里还有什么人选?”   目光在身边众人身上掠过,沙摩柯立刻开口:“公子,我阿爹让我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若是不去许都,那我也不去许都。”   赵云也要开口,却被曹朋拦住。   “子龙放心,你们就算要去,我也不同意。”   他想了想,招手示意蔡迪和杜恕过来。   “小迪随我多年,在军中做过,也曾就读书院。   他年纪虽然还小,但是遇事沉稳,且骑射超群……务伯呢?思路敏捷,也是可堪造就的人才。许都那边,经我之前屠杀,估计已不会有太多事情。该老实的,都会很老实,不老实的,也差不多被我杀的干净。   小迪和务伯,一文一武,当足以帮衬于你。   我只能给你他们两个……虎头,你莫瘪嘴,你若不要,我最高兴。我还想着留他二人在身边,多磨练一二。要,就是他二人;不然一个没有。”   王买当然不满意!   但也无可奈何……   谁让他没有那么大的名气?也没有曹朋那么毒辣的眼光?   没看蔡迪和杜恕两个,都是一脸的不情愿。对于这二人,王买倒也放心。   算起来,蔡迪是曹朋的儿子,是他侄儿。   杜恕呢?   他老子杜畿,出自曹朋门下,在荥阳也生活多年,绝对属于曹朋嫡系。   罢了罢了,有他二人,总胜于无。   王买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却让蔡迪和杜恕,露出失望之色。   曹朋忍不住笑了,按着两人的脑袋瓜子,轻声道:“你们两个休要不满,到了许都,好好帮你虎头叔做事。记住,没有不能做事,不能学习的地方,只有不会做事,不愿学习的人……许都,那可是一个复杂之地。   你二人切不可以,掉以轻心。”   蔡迪杜恕,在马上躬身领命……   ……   队伍来到了陇关,徐晃和汉阳太守石韬,都前来迎接。   “阳城,还没有攻克吗?”   徐晃和石韬,不由得露出了惭愧之色,点点头道:“马超极为坚韧,死守阳城月余,却犹自强横。他城中已无粮草,甚至靠食人以裹腹……   我倒是没想到,马超竟然如此厉害。”   曹朋没有说话。   沉吟片刻,他低声道:“马超,已山穷水尽,不过是靠一股气而支撑到现在,早晚必败。   与他总算是有那么一段交情,不如这样,让我去看一看。   广元,你立刻下令,兵退十里。   公明大哥也莫在继续攻击,徒增伤亡而已……   明日,我到阳城下,与马超见一面。总是好男儿,可惜了他一身本领。” 第704章 是非善恶,谁人知晓?   “别吃我,不要吃我!”   阳城阴暗角落里,一个少年羌兵,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不时呢喃自语。   两眼无神,骨瘦如柴。   整个人好像疯了似地,只要看到有人向他走来,就下意识的抓起身边的兵器,歇斯底里的吼叫。   这,只是阳城的一个缩影。   马超清瘦许多,再无当初锦马超风采。   两眼凹陷,颧骨凸出。不过精神看上去倒是很不错,只是眉宇紧蹙……   “一点粮食都没了吗?”   “没了!”   在他身旁,是跟随他多年的部将。   随着马休马岱和胡遵战死,那些被他招募而来的将领,纷纷逃离。几万大军,而今只剩下这城中数千人。除此之外,便是一直忠心耿耿,跟随马超出生入死的亲随,名叫马忠。这马忠是张掖人,自幼失去双亲,孤苦伶仃。父母死于仇池氐人之手,后来被马超收留,带在了身边。   对于马腾,马忠没有太多的忠诚。   但是对马超,马忠却是由衷感激和敬佩……   而今马超山穷水尽,身边部曲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马忠一人跟随。   “主公,突围吧。”   马忠轻声道:“末将愿为主公掩护,请主公尽快突围。”   “突围?”马超苦笑一声,“我能往何处去?”   武威没了,金城没了,武都也没了……偌大西北,恐怕已经没有他马超立足之地。再说了,曹军将阳城围得水泄不通,徐晃曹洪张郃,单独一人,马超绝不会畏惧。可是三人……更不要说,还有十倍于己的曹军兵马。   这形势变化的实在是太快,快的让马超有些无法接受。   原本他占据了上风,可一眨眼,却落得个如此惨败!这一次,他不仅仅是输了战事,甚至连起家的根本,也都输掉。可以想象,那些羌氐再也不会听从他的调遣。因为在他们面前,有一个更加强势,更加狠辣的曹朋。   一晃,六年!   曹朋已经成为一代名将,可他仍苦苦挣扎。   “往哪里去?”   “去漠北……我听说鲜卑人不正在和曹操交锋吗?”   “住口!”马超一声低喝,“我乃伏波将军之后,怎可能与那鲜卑人同流合污,俯首称臣?我马超一世,顶天立地,什么事都可以做,却绝不做那背祖求荣之事。”   马忠,登时无语。   纵观马超一生,无论他野心如何巨大,可是对异族,始终保持着警惕。   他威震西羌,令胡氐为之恐惧。   只可惜……   马忠叹了口气,也没有再继续劝说。   阳城,已经守不住了!   这本就是个小城镇,属于普通的要塞,人口不多,存粮也没多少。几千兵马困居阳城,城里的粮食早就被吃光了。私底下,很多人开始以人肉为食。最初是死人肉,到而今,有不少人开始屠杀袍泽将之吃掉……   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地,根本没有战斗的意志。   马超虽然反感那种食人举动,可是面对这样的困境,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主公,快看!”   就在马超沉思不语的时候,忽听马忠大声叫嚷。马超抬起头,顺着马忠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一怔,清瘦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诧异之色。   曹军,正向后撤退?   “主公,此时突围,正是时候。”   哪知道,马超痴痴的看着远处正撤退的曹军,却一言不发。   “主公!”   “他终于来了……”   马超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马忠一愣。   忙举目观瞧,却见远处曹军阵营中,一面大纛与曹军撤退的方向正相反,缓缓向城下靠近。那大纛黑底白字,掐金边走银线,上书‘司隶校尉,都督西北’,正中央,一个斗大的‘曹’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旌旗飘扬,猎猎作响。   从曹军大营中,行出一队兵马。   铁骑在前,白驼在后。   一员大将头戴三叉紫金束发金冠,身披亮银锁子甲,绣花缎子战袍在身,腰系狮蛮玉带。胯下狮虎兽,掌中方天画戟。只见他纵马从旗门下冲出,直奔阳城城下停住。将方天画戟横置身前,手搭凉棚,举目观瞧。   马超猛然一挺胸,大步走到城墙边上,手扶女墙,凝神与那人对视。   “曹友学,可来送死乎?”   声音洪亮,依旧带着一丝倨傲。   城下,曹朋却笑了!   “孟起,却清瘦了……”   “想来西北,已经平靖。”   “拜孟起之福,河湟平靖,窦茂苏威授首,白马羌滕子京送来降书顺表,已着手从湟中,迁至武都居住。郭就与西倾山下,为我大军所败,和参狼羌残兵败将,逃匿山中,早晚必死。参狼羌覆没,八万羌众尽归附朝廷所治……对了,来年开春,会有大批移民进入河湟与湟中。   想来用不了多久,那里就会成为第二个河西。”   虽然早已经有了准备,可是亲耳从曹朋口中听到结果,马超仍旧感到震惊。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羌氐之乱再难兴起。   汉室用数百年未能平息的羌氐之乱,竟然被曹朋用短短几个月时间解决。   内心里,生出一丝敬佩。   马超一拱手,“如此,要恭喜你了!”   “孟起,何不归降?”   马超凛然而笑,“曹朋,休言投降二字。马超虽不肖,却也不屑于为人所治。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持三尺青锋,闯出功名。今马超输了,无话可说。即生马超,何生曹朋……曹友学,可敢与某家大战三百合?”   曹朋,沉默了!   他早就猜到这样一个结果,但却无可奈何。   马超,不是一个甘为人下的主儿。即便是后来归附了刘备,也是被刘备死死压制。哪怕做了五虎上将,可是论战绩,论功劳,远远无法与其他人相比。   张飞,可以出镇南充。   关羽,为刘备镇守荆襄。   赵云虽没有独领一军,可是却有长坂坡,米仓山之辉煌战果。   至于黄忠,在刘备夺取汉中一战里,同样也立下了不朽功勋。唯有马超,归降刘备之后,仿佛销声匿迹般,再也没有任何成就。唯一的成就,就是震慑了羌氐,不敢窥视西川。但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成就?   刘备对马超,绝对是小心提防。   以至于最终马超,抑郁而终……   刘备制不住马超,曹操可以制住马超吗?   曹朋?   肯定压制不住马超,这厮的野心太大!可是如果马超真就这么死了,曹朋又觉得可惜。毕竟,他是曹朋前世儿时心目中的英雄。渭水河畔,杀得曹操割须弃袍,这恐怕也是马超一辈子,最为辉煌的成就吧……   抬起头,凝视马超良久。   突然曹朋回身,冲着本阵招了招手。   两骑飞驰而出,来到曹朋身边。   马云禄跳下马来,朝着城头悲呼一声:“大哥!”   “云禄?”   马超一怔,平静的面容上,顿时闪过一抹激动之色,“你还活着吗?   我听人说,你跑去了河湟,再也没有消息。   一直以来都在担心,今见小妹你还在,实为开怀……云禄,为兄对不起你!”   马超一声抱歉,让马云禄顿时泪流满面。   他是在抱歉,早先窦茂逼迫他要迎娶马云禄时,他动摇了,低头了!   哪怕只是虚与委蛇,但终究是拿着妹妹一生的幸福,来实现自己野心。后来听说马云禄跑了,马超后悔万分。本想要返回武都,寻找马云禄,不成想韦氏和杨氏与他联络。马超也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于是思忖良久之后,还是决意先对关中开战,而后再寻找马云禄。   可没想到……   “大哥,我成亲了!”   “啊?”   马云禄伸手,拉着已经下马,在她身后的赵云,双双跪在了城下。   “子龙是公子亲随,如今已经是果毅都尉。   他待我极好,而且武艺也很高强,与大哥不相伯仲……大哥,投降吧,你还没有祝福我呢。”   按照羌人的规矩,女孩子成亲,要有家人的祝福。   马腾已死,长兄为父……没有得到马超的祝福,是马云禄心中永远的痛。   马超在惊愕片刻之后,却笑了!   “小妹,你终于赢了。”   脑海中,浮现出儿时的一幕场景。   那时候马超已经二十多了,并闯出了锦马超之名。而马云禄还是个小女孩儿,竖着双鸦髻,活泼可爱,最喜欢缠着马超。   “将来我一定要嫁给一个比大哥还要厉害的人。”   兄妹二人练枪,马云禄在失败之后,撅着嘴,信誓旦旦的说:“到时候,大哥在欺负我,就让他打你。”   而那时候,马超志得意满,更是狂傲不羁。   于是大笑道:“小妹,你想要找比大哥还厉害的男人,恐怕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一晃,许多年过去。   马云禄已经长大,更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赵云形容俊朗,历经长坂坡和河湟两次大战之后,身上散发出强烈杀气。   那种将杀戈与沉稳融为一体的独特气质,令马超非常欢喜。   “小妹,大哥祝福你!”   他话锋突然一转,冲着赵云道:“你要好好照拂我小妹,若敢有半点对不起她,我必不饶你。”   赵云握着马云禄的手,朝着城头上的马超,用力点点头!   “曹朋,可敢与我一战!”   曹朋策马上前,凝视马超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孟起,你久居阳城,已精疲力竭。我此时若胜你,也是胜之不武,我命人准备了粮草和酒菜,请孟起饱食,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午时,你我在痛快一战,如何?”   说话间,曹朋一挥手,就见一队军卒,推着十几车粮草来到了城下。   而后曹朋拨转马头,缓缓向营地行去。   “大哥……”   马云禄万分不舍,朝着城头哭喊道。   马超则向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去。   “云禄,走吧。”   “可是……”   “与孟起而言,此方为最好的归宿。   其实,公子也希望他能投降,但孟起投降之后,恐怕此生再难有机会施展才华。与其抑郁而终,不如痛快战死。若我是他,也绝不会投降。”   赵云心里面,不由得有些酸楚。   都是当世俊彦,只不过他的运气好一些,更没有马超那么大的野心……   赵云,能理解马超的心思!   马超已不见了人影,只留下马云禄悲戚哭泣。   赵云好不容易,才把马云禄劝回去。就在他们离去的一刹那,马超重又出现在旗门下,默默看着马云禄和赵云的背影,眼中也充满了泪水。   “马忠,去把粮草拉进来吧。”   “主公,小心有诈!”   马超微微一笑,“曹朋虽然狡诈,却是个磊落好汉。这种时候,他断然不会有什么诡计。只管把粮草拉进城内,也好让儿郎们饱食一餐。”   “喏!”   马忠带着人,匆匆走下城楼。   城门打开,他带着一队兵马冲出城来,将停在外面的粮车,拉进了城里。   刹那间,阳城中传来一阵阵欢呼声。   马超的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笑容,“曹朋,你这不战而屈人之兵,果然高明!”   可以想象,吃饱了肚子的马家军,肯定会对曹朋感恩戴德。   之前的士气也随之被瓦解……   马超明知道这是一计,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郎们,自相残杀,食人裹腹。   他仰天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也罢,却全了你曹朋的威名吧。”   ……   当晚,曹朋正要歇息,忽听外面一阵大乱。   难道是马超偷营?   他连忙冲出大帐,却看到所有军卒,都聚在营门口,朝着阳城方向眺望。   阳城城内,火光冲天!   曹朋心里一惊,连忙跑过去观看。   “怎么回事?”   刚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赵云夫妇站在辕门口,也是一脸的惊讶之色。   “将军快看……好像有人从阳城出来。”   曹朋连忙顺着那军卒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阳城城头,点燃了一支支火把,城门大开,一队队军卒,从城中缓缓行出。为首一人,身穿忠孝,牵制一匹金顶白龙马,慢慢向曹营走来。   “马忠?”   马云禄一眼认出,那人正是马忠。   连忙跑上前去,大声询问。   而赵云,则立刻跟上,手持惊鸿剑,警惕的看着对方。   马忠在距离马云禄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停下,突然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   “姑娘,大公子他……”   “我哥哥怎么了?”   “大公子,自尽了!”   恍如一个惊雷,在马云禄耳边炸响。   她最后一个亲人,就这么没了吗?   “不可能,大哥不是说,明日还要和公子交锋吗?”   “大公子说,他杀不得曹公子,同样也不愿曹公子杀了他。   所以勿论胜负……其实在六年前,他就已经输了。大公子有一封书信,给曹将军。而后便纵火焚烧了府衙。我等冲进去时,大公子已经,已经自尽了!”   马超若杀了曹朋,曹操必然会为曹朋报仇,杀了马云禄和赵云泄愤。   而他更知道,曹朋并非等闲之辈。   六年前,他胜不得曹朋。   六年之后,他已步入壮年,开始走下坡路。而曹朋呢?放二十七岁,正是最为巅峰的时候。马超自认,未必能胜得曹朋,但是他性情孤傲,又不愿意死在曹朋之手。天底下能杀死他马超的,只有他马超自己。   最终,马超选择了自尽……   马超的信中,托付曹朋照顾好马云禄。   并转告赵云,绝不可做对不起马云禄的事情……他心爱的坐骑,还有他的兵器铠甲,一并送给赵云夫妇。并让马云禄,一定好好安置马忠。   这,是他马氏一族,最后一个家臣。   马云禄,当场就昏迷过去。   吓得赵云抱着马云禄,连声呼唤。   而曹朋呢,则是唏嘘不止。正如马超信中所言,这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   大丈夫生当轰轰烈烈,死亦要死得雄壮!   历史上,他抑郁而终。   而今……   对于马超这个人,曹朋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感情。前世从儿时崇拜,到后来的不屑。认为马超冷酷无情,凶残可憎。可仔细想来,马超的结局,从马腾另娶新妇之后,也就定下了基调。如果马超的老子不是马腾,或者马腾能够一如既往的对待马超,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不幸!   所以说,马超的冷酷和凶残,有一半是马腾的原因……   马超一死,阳城告破。   城中三千名马家军,旋即投降。   天亮之后,曹朋徐晃石韬三人,并肩走进了阳城。   看着残破的城市,三人都生出了无限感慨。   “公子,接下来准备如何?”   石韬突然发问,让曹朋一怔。   “接下来?”   曹朋搔搔头,轻声道:“孝直率部兵进子午道,奇袭汉中,不知结果如何。   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若拿下汉中,恐怕会有一段时间的休整。这两年大王连番用兵,于国力也颇为吃紧,所以未必会同意我们继续用兵。休整一下也好,我这个司隶校尉自赴任以来,还没有好好的做过事情。西北平靖,贾凉州不日将离开长安。他已经催促我多次,我也准备回长安,好好休息一番。”   “韬欲随公子,前往长安,不知可否?”   “这又是为何?”   曹朋一怔,诧异的看着石韬。   石韬而今是汉阳太守,前程无量。突然要随自己去长安,岂不是要放弃而今大好基业?   “凉州,有元直足矣。   韬于凉州多年,实有些倦了。而今公子为司隶校尉,亦希望能追随左右。”   是时候放弃凉州了!   凉州发展到这一步,若曹朋始终把持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有徐庶和黄忠两人,再加上孟建,足矣保证曹朋在凉州的利益。汉阳,是非之地。如果始终在曹朋手里,恐怕曹操心里,也会有些猜忌……   放弃汉阳,才是保留河西的最佳方法。   毕竟河西面积越来越大,曹操在建安十四年初,下令在石嘴山设立武关。如此一来,关内五镇,关外十一镇,共十六县,规模甚至超出陇西郡。   曹朋明白了石韬的意思,沉吟片刻后,轻声道:“广元你的才华,在于治理地方。若随我去长安,不免有些可惜……这样吧,你既然累了,就和我去长安休息一段时间。如果孝直拿下了汉中,你就去汉中赴任吧。   虽然在短时间内,汉中不会发生战事。   不过未雨绸缪,大王早晚会向西川用兵,到时候汉中将成为重要枢纽。   你去把汉中治理好,一旦开战,你责任重大。”   石韬想了想,点头应下。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背着徐晃,所以徐晃也听得清清楚楚。曹朋事无不可言,所以也没有瞒着徐晃。但是在徐晃心里,却觉得曹朋把他当成了朋友。   和曹朋的交集不少,特别是在荆州时,两人数次合作,关系非常密切。   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主公能有曹朋这么一个万事为他着想的侄子,何愁大事不成?而曹朋的麾下,有石韬这么一个凡事为他考虑的谋臣,又何愁家业不兴旺发达?   最重要的是,曹朋事事抢先一步。   当所有人的目光还盯在西北的时候,曹朋的目光,已经转向了西南……   法正和典满秘密出兵汉中?   徐晃并不知道。   而今听闻,更是万分惊讶……   石韬带着人,下去处理城中的事务。徐晃和曹朋并肩走下城楼,正准备上马的时候,徐晃突然摆手,示意周围军卒让开,然后与曹朋道:“友学,我有一事相求。”   “公明但说无妨。”   徐晃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有一子,名盖,年已十六。   说来惭愧,那孩子不好读书,整日里惹是生非,实为头痛。我思来想去,与其让他呆在家里,倒不如让他随友学你学点本事,将来有一技之长。   只是……   此事提的冒昧,还请友学勿怪。”   曹朋当然知道,徐晃有这么一个儿子,名叫徐盖。   而且也听说过,那小子也是个好惹是生非的主儿,整天带着一帮人要么找人角抵,要么就是赌博。为此,徐晃时常要为他,向苦主道歉。   只是,满朝文武,为何选中了自己?   曹朋心里疑惑,但也不会拒绝。   他知道,这是徐晃向他释放出来的一种善意。   日后大名鼎鼎的五子良将,曹朋当然愿意结交一番。虽然两人曾多次交出,不过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一来呢?是徐晃自己小心,从不拉帮结派,二来呢?两人的关系,也没到那一步。而今他既然主动提出来,曹朋自然也不可能拒绝。   “只怕是耽误了小公子。”   徐晃却笑了,“若能耽误成你家小迪般模样,自家也是非常愿意看到。”   蔡迪,娶了曹节。   虽然还没有完婚,可是已板上钉钉。   还没有完婚,就已经是骑都尉了!天晓得等他完婚,会是什么样的前程?   许都城里,不晓得有多少人羡慕。   甚至夏侯惇在私下里抱怨:“早知这样,我就抢先与主公说……我家五个孩儿,难道还找不出一个能配上节姑娘的人吗?小子真真个狡猾。”   曹朋忍不住笑了!   说实话,他也很头疼这件事。   他是曹操的侄儿,偏偏随着蔡文姬下嫁给他,蔡迪又成了他的儿子……   如此一来,他和曹操的辈分,可就有点乱了!   以至于到了如今,出现了他从曹二代,向曹一代过渡的尴尬状况。就连夏侯渊都来信骂他:你娶了蔡琰也就罢了,为何又为你那儿子找大王求亲。   那我这个丈人,究竟是称呼你做兄弟,还是称呼你为女婿?   对于这个问题,曹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   曹朋命人,收拢了马超的尸体。   同时,有让赵云陪着马云禄,为马超安葬……   马腾死了,马超也死了……父子间两代恩怨,仿佛在一夕化为烟云。马超的信中,希望能够把他的尸体,和马腾一并埋葬。还有马岱,马休,和那早已经化为枯骨的马铁。作为马氏唯一幸存的人,马云禄自然担当起来这个重任。曹朋拜托徐晃,把马岱马休的尸体一并找来,同时又派人前往狄道,告诉徐庶,把马腾的尸体起出。等到汇合一处之后,马云禄将把所有灵柩运往武威安葬。赵云作为马家的女婿,自然要随行。   曹朋索性,放了赵云的大假,让他陪着马云禄,安安生生的办理此事。   旋即,曹朋和徐晃分手,带着石韬,赶赴长安。   至于汉阳方面,石韬也已经安排妥当,推荐贾星接替他,成为汉阳太守。   建安十四年九月,深秋!   曹朋一行人,长途跋涉,返回长安。   在曹朋抵达长安的头一天,贾诩已带着班底,前往陇西赴任,接掌凉州。   而夏侯兰呢,则经由贾诩和曹朋商议,暂领武都郡太守之职。   等到曹操的正式任命发出以后,夏侯兰是继续留任武都,还是另有重用?曹朋也不得而知,反正有一点可以肯定,夏侯兰的职务,不会低于秩两千石。   抵达长安后,曹朋休整了两日。   两天后,曹汲和王买启程,赶赴许都就任。   曹朋送两人直到灞桥,才不舍道别。   刚回到府中,就见庞统兴冲冲的迎上来,一把拉住了曹朋的胳膊,“阿福,大喜,大喜啊!”   “汉中?”   曹朋先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庞统连连点头,“没错,汉中捷报,孝直真的已经拿下南郑,张鲁归降……” 第705章 论道   才入九月,漠北已透出严冬萧瑟。   枯黄的牧草凋零,再也没有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肃杀之气。   受降城,曹军大营。   曹彰小心翼翼添了两块木炭在火盆里,以保持衙堂里的温度。   而在大堂中央,曹操穿着厚厚的锦袍,满面春风的阅读一封书信,不时发出呵呵的笑声。郭嘉、荀攸、董昭三人端坐一旁,在他们对面,则是典韦、许褚、李典等武将。见曹操情绪大好,众人的心情也顿时轻松下来。   此次曹操亲率兵马,督战受降城,就是为了要和轲比能掰掰腕子。   本来,大家都不赞成他率部出征。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西北未定,而曹操的身体,自荆州返回之后,虽然已经康复,但较之从前,明显虚弱很多。   北疆苦寒,万一再染上风寒可不是好事。   但曹操却一意孤行,非要出征不可!   在他的心里,始终存有一个梦想,能开疆扩土,似先辈那般笑谈渴饮匈奴血。比较遥远的,蒙恬开疆扩土,为大秦打下河南地;而后卫青霍去病建立功勋,霍去病更杀得匈奴闻风丧胆。陈汤的‘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窦宪横扫漠北,令匈奴不敢正视中原……先辈的一桩桩丰功伟绩,曾经是幼年时,曹操最为向往的事情。可惜,鲜卑百年世出的一代雄主檀石槐雄霸漠北的时候,曹操年纪小,无法亲身面对。   而今,檀石槐死了,又来了一个轲比能。   也许比之檀石槐,这轲比能有所不如。可是在曹操看来,也是一个好对手。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西北自有新武乡侯,何需孤费心劳神?”   对于大家所说的‘西北未定’,曹操不屑一顾,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我已经把我手下最好的人选放在了西北!   如果阿福不能搞定那些羌氐,日后又如何托付大事?   所以,自从曹朋娶了西北之后,曹操就没有再去留意那边的事情。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北疆。伴随着天气转寒,隆冬将至。鲜卑打谷草的季节也将来到,曹操决意在这个时候,好好的教训一下鲜卑,教训一下轲比能。   就算不能消灭轲比能,他也要设法,将方向向北推进千里。   为此,从初秋开始,曹操就紧锣密鼓,开始操持此事……这一战,关系重大。打得好,中原在未来五十年里,无需再去担心北疆的鲜卑胡祸。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北疆战事还未展开,西北大捷,已经传来。   “阿福,果然好手段。”   曹操把书信放下,一脸笑容。   “汉中,定了!”   “啊?”   董昭大吃一惊,“汉中何时平定?”   “河湟之战初,阿福已密令圆德,率部兵进子午道,越过千里蛮荒,悄然抵达南郑。而后他们收买了杨松,夺取南郑,将张鲁俘获。圆德之后,又在中途设伏,大败张鲁部将阎圃,占领了沔阳。虽然阳平关张卫还未投降,然则已经不成气候,想来用不了多久,阿福就会送来捷报。”   说罢,董昭笑眯眯的看着典韦,“君明,恭喜你啊!”   典韦也是兴奋不已,甚至忘了还礼,只咧着大嘴,嘿嘿直笑。   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能比自己孩儿有出息更能让人开怀?典韦一直担心,典满将来无法担起这个家庭。可现在看来,典家百年之内,已无需担忧了!   倒是许褚,颇不高兴。   “阿福忒不公平。”   “仲康,何出此言?”   “圆德是他兄长,我家老虎便不是他兄长?   为何只关照圆德,却不关照我家老虎。好歹也是他三哥,不免厚此薄彼。”   原来,许褚吃醋了。   这些年来,他和典韦之间的争斗已经没有早年间那么白热化。   大家年纪都大了,而且身处高位,没必要斤斤计较。再说了,两家孩儿是结拜兄弟,老人也不好争得太很。典韦呢,本身就不是一个很好争夺权力的人。虎贲军在解散之后,他一直担当曹操的亲军牙门将,虽然官禄甚高,也没有太大权力。反倒是许褚,掌控虎卫军,比之典韦要得意很多。   可是除此之外,他似乎再也没有超过典韦。   论曹操的信任,典韦和他已经拉开了距离,形成鸿沟……   论生儿子,典韦膝下四子,而他只有一个儿子。拼后辈,典满和许仪相差无几,奈何有个牛刚,与曹彰关系甚好,如今也已经做到了中郎将。   典家一门,两中郎。   相比下,许氏一家就显得弱了不少。   现在典满又得了攻取汉中的功劳,将来必有封赏。许褚这心里面,就不舒服了。   “你这虎痴,怎说得话?   我家圆德是阿福二哥,你家那小老虎,不过是圆德兄弟。阿福自然先关照二哥,再去关照你家小老虎。依我看,阿福这事做的,却极有道理,公平,非常公平!”   听许褚埋怨,典韦立刻不答应了。   两人也是争吵惯了,一句话旋即就争执不休。   李典直接一扭头,故意不去理睬。而郭嘉和荀攸低声交谈,董昭则老神在在,闭目养神。曹彰作为晚辈,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见二人吵得面红耳赤,也是一阵阵苦笑。   “好了,休要争执!”   曹操一拍桌子,怒道:“看你二人成何体统?这里正商议大事,你们却……   若再争执,就给我滚出去。”   曹操一怒,典韦和许褚,立刻闭上了嘴巴。   郭嘉这才开口道:“大王,汉中既然平定,不知接下来,如何打算?”   曹操闭上眼睛,沉吟不语。   片刻后,他才回答道:“自建安十一年开始,连年征战。   虽说这些年河南河北丰收,国库充盈,却也禁不住如此巨大的消耗……来年并州治理,必然花费甚巨。此种情况下,若马上攻取西川,恐伤根本。   孙仲谋今夏,治于建康,其野心昭然,不得不防。   孤以为,当着手以‘治’为主,两年之内,尽量减少战事,恢复元气,积蓄力量。友学已经将汉阳太守之职拱手让出,想来是要孤加大对西域西北的开发力度。既然如此,罢贾星假汉阳太守事,为武都太守,由典农中郎将枣祗接掌汉阳,出任汉阳太守一职,配合文和主持大局。   另外,友学于河西郡,初尝府兵制,兵农合一,兵牧合一,效果斐然。   孤决意,于幽州、并州、凉州三地,同时推行府兵。   任张辽为幽州大都督、叔孙为并州大都督,文和出任凉州大都督……   诸君,以为如何?”   曹操目光灼灼,环视众人。   郭嘉几人已明白了曹操的心意,大王的意思,分明是要消除军中的汉室烙印,并打上曹氏烙印。可以想象,三州推行府兵,将会带来何等影响?汉军军制自高祖确立以来,已有近四百年。而今,四百年烙印被一举消除……曹操的野心,也随之暴露出来,取代汉室,时不远矣。   “府兵之法,确合时宜。   臣赞同,三州推行府兵……不过,如何推行,最好还是与友学多加讨论。毕竟,这是他提出的构想,而且在河西郡,已推广六载,积累无数经验。   最好能专设一司,由阿福负责,提点此事。   府兵适于边塞,而凉州有河西经验。徐庶、孟建都是早期推行府兵的参与者,可以给予文和极大帮助。所以这府兵的重心,当在并州和幽州两地。   臣以为,于涿郡开设车骑将军府,令友学专门负责此事,必能加速推行。   叔孙,文远与友学关系密切。   若换一个人,未必能插手军务,唯有友学,可不使两人心生怨念……”   曹操在郭嘉提出专设一司,负责府兵推行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曹朋。   可是,他却没想到,郭嘉居然让曹朋,在涿郡开府。   车骑大将军?   地位有点高啊……不过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曹朋平定西北,功劳摆放在那里,就算是有人反对,也足以说服。他原本就是前将军,再往上就是卫将军,车骑大将军。卫将军护佑帝都,曹操可不想曹朋再卷入其中。   但是车骑大将军……   把车骑大将军迁出许都,岂不是降低了权威?   再说了,在涿郡开府,似乎有些古怪。郭嘉话是没错,但仔细想想,又含有深意。   曹操沉吟良久,突然抬起头来。   “准!”   郭嘉暗自松了口气,不再言语,闭目养神。   “阿福,为了能让你走出漩涡,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你至少要再给我加百分之五的股份,否则下次,我就不再帮你了。”   ……   建安十四年十月,隆冬已至。   长安小雪,方晴。   曹朋抵达长安以来,忙碌不停。   韦从杨范之乱,虽然早已经平息,然则余波尚存。长安在经历了叛军围城之后,也出现了些许混乱。曹朋身为司隶校尉,监察司隶官员,协助京兆尹曹洪,稳定长安局势,可谓是忙的一塌糊涂,根本不得空闲。   幸好,有庞统石韬两人相助,缓解了他巨大的压力。   庞统精通律法,在河西六载,对关中了如指掌;石韬历任两郡太守,更出任过凉州从事,也非常清楚关中的现状。可即便如此,曹朋仍感觉头大。每天琐事不断,单只是清查韦、杨两家的事务,就让他头疼不已。   韦氏、杨氏,立足关中百年。   和关中豪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从两家住所中,找到了他们与各家豪强往来的书信。   依照着曹洪的意思,是一查到底,彻底将关中的不稳定因素连根拔掉。   可是,却被曹朋阻止。   “子廉叔父,不能再查了!”   长安京兆郡廨里,曹朋苦笑摇头。   “为什么?”   “拨出萝卜连着泥,这东西查不清楚……如果真要查下去,非但是关中,恐怕河东,河洛,河内都要被卷进来。韦氏和杨家,毕竟是百年豪强,怎可能和其他世族没有联系?如果说,只一点联系就要追查,怕是会让天下世族为之惶恐。弄不好,非但无法彻查,还会引出大乱。”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不然怎样?”   曹朋道:“查下去,越查越麻烦……我相信,只要咱们保持住强盛,那些世家,自然知道该如何做。至于那些漏网之鱼,失去韦氏和杨家的支持,难成气候。那些豪强世族,也清楚该如何选择,不会闹出事端。   当下局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尽快解决韦氏杨家带来的负面影响,稳定关中局势,大力开发西北,保持西域商路畅通,才是关键。日子好了,谁又愿意跑出来惹是生非?”   曹洪贪财,性情也有些暴烈。   但不代表他愚蠢,相反很聪明……   贪财的习惯,随着他和曹朋的合作,而今日进斗金,那些小钱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很快便明白了曹朋的意思,虽然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见曹洪不再瞎搞了,曹朋总算是放下心来。   司隶校尉的事务,一并交给了庞统和石韬两人负责,而他则把所有的精力,投注于汉中。或者说,是他和张鲁之间的交流。张鲁虽然归附,但还没有决定,要马上离开汉中。特别是张卫在阳平关,和杨昂依旧阻挡着曹军的步伐。好在,法正在占领了南郑之后,就立刻使典满设伏。   沔阳太守阎圃得到消息,回军救援。   不想于中途,遭遇曹军伏击,一万汉中军溃败而逃。   典满更身先士卒,率部杀入中军,生擒阎圃。而沔阳守军得知消息,旋即开城献降。   张鲁,在南郑发出命令,让大家放弃抵抗。   各县纷纷响应,唯有张卫杨昂顽固抵抗。但大势已去,随着曹军不断进驻武都郡,近六万兵马,虎视眈眈。郝昭、张郃、许仪皆善战猛将,更兼之夏侯兰,身经百战。可以说,西北悍将尽集中于武都郡,而曹朋坐镇长安,随时可能出手。张卫杨昂所承受的压力,着实巨大……更不要说,张鲁已经投降了,他二人若继续顽抗,其下场必然凄惨。   也就是说,阳平关告破,不过早晚!   曹朋从法正的书信里,得知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五斗米教的护法。   张鲁非常热情,和他以书信方式,讨论五斗米教的发展趋势。   在经过反复思考之后,曹朋决意,和张鲁探讨一下这宗教上的问题。   结合后世佛教,以及天主教、基督教的教义,在糅合他一知半解的道教内容,与张鲁进行了全方位的探讨。   “……今浮屠兴起,教义蛊惑,行遍大江南北。   而五斗米教,拘泥西川,实非善事。鲁公教义,源于黄老之术,为我中原之根本教义。奈何声名不显,难以服众。若不加以整治,早晚必被浮屠取而代之。   浮屠之教义,重来生,而轻今世。   为缥缈之来世,而罔顾现实之根本,是我中原之大患。其宣扬行善,本意虽好,却终不合我中土之态势。天竺,蛮夷之国,愚蠢而无知……   鲁公当登高而呼,引黄老高士,兴我根本。   则其一,五斗米之称谓,甚俗,不足以登大雅之堂。余闻黄老根本,于道德之文。何不以‘道’而代之?我行大道,可为天下人所共知!”   曹朋认为,五斗米教这个名字太俗气,局限性太大,也不足以体现出本来教义。故而,这五斗米教,无法与浮屠教,也就是后世的佛教相比。   取‘道教’之名,令天下人尊崇大道,才是最响亮的名称。   旋即,张鲁来信,表示赞同曹朋的意思。   “世人皆好神明,天子受命于天……   我曾闻,极西之地,有神明耶和华者,令世人崇拜。然东西不同,道教起于道,当遵奉神明,以令天下人所信仰。上古,有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则太上出。今鲁公当,尊盘古,敬女娲,奉太上,方为大道之本。”   曹朋的这个建议,与后世西方的三圣合一颇为相似。   盘古为圣父,女娲为圣母,太上便是圣子。至于这其中该如何进行编造,就是张鲁的事情。等他召集来一帮子神棍之后,想来也不成问题。   随后,曹朋再次建议,神权服务于君权。   只有这样,才可以令道教压制浮屠教,成为中原国教。   至于具体如何操作,曹朋也不是太清楚,他只能提出一个建议,供张鲁参考。   两人就这样书信往来,不知不觉,已近了十一月。   北疆,曹操和轲比能在经过连番的试探之后,终于爆发了一场极为惨烈的大战。   双方共调集兵马二十余万,决战于匈奴河畔,祁连山下。   双方血战十余日,最终曹操凭借着充足的粮草,以及优良的装备,大败轲比能。经此一战,轲比能实力大损,东部鲜卑再次自轲比能部下分裂而出,越大鲜卑山,遁往扶余国。随后,曹操任张辽为幽州大都督,坐镇辽东,追击东部鲜卑……而西部鲜卑在檀石槐之子素利的带领下,向轲比能发起了挑战。轲比能值此状况,也知道再和曹操打下去,难有结果。   于是,轲比能派人与曹操议和,并提出以安侯河为界河,分而治之。   曹操也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于是与轲比能进行一番磋商之后,最终达成议和条件。   以安侯河为界河,以北地区为鲜卑所治,以南则为曹魏领地。   曹魏和鲜卑,永为兄弟,曹魏为兄,鲜卑为弟。鲜卑每年向曹魏交纳供奉牛三万头,良马八千匹,珍稀皮毛一千五百车等等。从此曹魏和鲜卑,永不开战。   由于这次议和,是在鲜卑王帐龙城签订。   所以史书里又将其称之为龙城之盟。不过,从此以后,龙城不复鲜卑治下,而成为曹魏领地。曹操下诏,置东起大鲜卑山,西至匈奴河,南至受降城,北到安侯河广袤之地为曹州。其含义,就是这个州,是我曹操打下来。而后,曹操在曹州,分置六郡并一一以命名。其中两郡,分别是彰郡和朋郡。至于这其中的意思,虽不言明,但已经显而易见。   曹操对曹朋的喜爱,可以说达到了极致。   竟然以朋郡为治所,令无数人,都为之羡慕……   可羡慕归羡慕,曹朋所享有的荣耀,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得来。几乎曹魏帐下的将领都知道,曹操最大的遗憾,便是恨曹朋不为亲子,时常感叹。   一个被曹操视若亲生,而且战功卓著,声名响亮,生财有道的家伙,只能羡慕,你嫉妒不得……你要嫉妒,也可以!去嫉妒曹汲,有这么一个好儿子。   匈奴河一战,也彻底确立了曹操的威名。   自高祖以来,虽屡有大胜,却从无如此辉煌战果。   即便是那些看曹操不顺眼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匈奴河一战,是有汉以来,最为辉煌的战果,甚至远胜于霍去病和卫青击胡三千里的战绩。   汉帝刘协,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得给予嘉奖,并宣布曹州为汉室治下……   许都日报连篇累牍,报道了匈奴河之战的辉煌战果。   一时间,曹操风头无两。   哪怕是江东孙权,还有西川刘璋,也不得不派人前来道贺,称赞曹操丰功伟绩。   在这种舆论之下,曹朋在河湟大开杀戒,也就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建安十四年十一月末,曹操下令班师还都。   任海西都尉梁习为曹州刺史,同时又下诏,调前假武都太守夏侯兰,出任曹州大都督,驻扎彰郡,也就是早先的受降城,并着手推行府兵建设。   ……   “大王何以令我还都?”   长安城里,曹朋瞪着曹洪,疑惑问道。   曹洪搔搔头,苦笑道:“我怎知道?想来大王必是要给你嘉奖,所以才让你前往邺城觐见。这不马上就要年关了吗?我也要和你一同返回。”   曹朋接过诏令,一头雾水的离开郡廨。   回到府中,他招来了庞统和法正。   在十一月初,张卫在曹军凶猛的攻击下,最终抵挡不住,献出了阳平关。   由此,汉中郡彻底告破,曹军顺利将汉中夺取。   曹操旋即命石韬,出任汉中郡太守之职,并使典满许仪二人,屯扎米仓山和沔阳两地,着手稳定局势。随后,召张鲁前往邺城觐见,拜县侯,不再返回汉中。张鲁此时,已经把心思都投注于宗教事业上面,接到诏令后,二话不说,便离开了汉中。途径长安时,张鲁还专程拜访了曹朋,并与曹朋进行了一次商议。此去邺城,他准备在禀报曹操之后,全力发展道教事业。并且,张鲁已派人,寻找这高人隐士协助。   法正在石韬接手汉中以后,便返回了长安。   与庞统得知曹操的诏令内容,两人相视一笑,拱手齐声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第706章 建安十五年   “喜从何来?”   曹朋一脸茫然,看着法正和庞统,有些不太明白二人的意思。   事实上,在这种揣摩人心思上,曹朋远远比不得法正庞统。他想不明白,曹操让他回邺城觐见,又有什么可喜可贺。关中的事情还处理不完,这时候回去,岂不是耽搁大事?石韬方至汉中,正需要他大力支持呢。   庞统笑道:“公子,而今关中,非久留之地。”   “此话怎讲?”   这关中,怎么又成了‘是非之地’呢?   庞统和法正落座,喝了一口茶水。茶是益州的蒙顶茶,由汉中送至长安。   其实,饮茶的习惯,早在秦汉时期便已经存在。   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普及推广。蒙顶茶,主要是集中在西川地区,而且没有经过烘焙和炒制,饮用的方法,也和曹朋前世耳熟能详的方式不同。东汉末年,以煎茶为主,还会加以各种作料。就有点类似于后世英国人饮用茶水的方法,只不过所添加的作料,有很大区别。   曹朋不知道如何烘焙和炒制,但并不妨碍他,让人用泉水烹煮。   不入任何辅料,纯品尝这茶水的甘甜。故而,他饮茶的习惯,让很多人无法接受。不过法正和庞统倒是很喜欢,还从曹朋手里讨要了不少。   “公子以为,韦从杨范死了,这关中的风波,就此平定了?”   “怎么?”   “京兆韦氏,弘农杨氏,乃关中百年豪强。   他们的死,虽说是自取灭亡,但对于关中世族而言,必然产生剧烈震荡。此事,表面上和公子无关,乃贾凉州一手所办。可别忘了,贾诩就出身于凉州,算起来和关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关中豪强,未必会追究他的问题,但他们心里,一定会对公子你,产生一些莫名的抵触。”   “这与我何干?”   庞统笑了,“韦端韦康,死于何人之手?   那杨氏,虽与公子没有交集,可杨修却死于大王之手。这笔帐,还得记在公子的头上。西北平靖,河湟稳定,必然会迎来一个繁荣阶段……然公子留驻长安,对那些豪强而言,终究是一个威胁。他们会想方设法,来驱赶公子,以免重蹈覆辙……公子此事抽身离去,正是好时候。”   你走了,可以让关中,让西北更加稳定!   这算是什么道理?   西北氐乱,我来平定。   这刚平定下来,我就要离开?   曹朋一开始也觉得有些想不通,但仔细琢磨一下,也觉得有些道理……   回想他从重生以来,如同灾星。   走到一地,就必然发生战乱。从最初的海西,到后来的雒阳,再到官渡、河西、南阳、武陵以及这一次重回西北。曹朋从一个对军事并无太多了解的人,演变至而今,战无不胜的名将,的确是有些古怪……   庞统说的不错,他继续留在关中,恐怕并不是一桩好事。   他太强势,以至于让所有人产生了忌惮。   关中豪强担心,曹朋会掠夺西北的利益,从而奋起反抗。既然自己已决意交出凉州利益,又何必眷恋于长安呢?只要能保证他在河西郡的利益,其他事并不重要。只是,他这一走,汉中方面,又将是什么状况?   似乎觉察到了曹朋内心的想法,法正道:“公子不必担心西川事务……这西川事务,最终一定是由你接手。大王令广元驻守汉中,已经明白无误的表达了他的意思。只不过,我以为大王在一年之内,绝不会发动对西川的战事。   这些年,战事太过频繁。   幽州之战、荆州之战,以及刚发生的匈奴河之战……   数年里,大王调动兵马不下百万人,耗费辎重粮草无数。虽然这几年来,各地风调雨顺,库府充盈。但面对如此巨大的消耗,恐怕也有些吃紧。   特别是大王攻下并州,驱走匈奴,复夺朔方,扩土千里!   虽说北疆荒凉,人口稀少,但几十万民众,也需要大量物资进行安抚。同样,并州稳定,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其中需要投入的精力和物资,必然惊人。恐怕倾冀州青州两州库府,也未必能令北疆稳固。   更不要说,还有江东孙权,虎视眈眈。   如此情势下,大王一年之内,断然不会开启战端……甚至,需要更长时间的休养生息。只有待北疆彻底稳固,大王才有可能开启对西南战事。   调公子离开关中,怕也是大王的计策!”   曹朋眉头一蹙,沉吟不语。   手指急促的敲击桌案,半晌后道:“孝直的意思,是大王要刘璋和刘备,斗起来吗?”   庞统和法正相视一眼,微笑点头。   刘备,不是那种可以久居人下之辈。他野心勃勃,手段高明,懂得拉拢人心。荆州一战,刘备损兵折将,更痛失关羽。不过,在他身边,尚有张飞陈到之流,更有诸葛亮辅佐,一旦恢复元气,必不会甘心臣服。   而刘璋呢?   之前由于民生崩坏,又有南中豪强作乱,有些难以招架。   于是才请了刘备入川,令他坐镇南中。据李儒从成都传来的消息,刘璋已经命刘巴着手恢复民生,并彻查罪魁祸首。李儒而今已暂时停止继续发放劣币,等待时机,做最后一击。刘璋想要恢复民生,非短时间可以奏效。   而今汉中失守,曹朋坐镇关中,会给刘璋带来巨大压力。   如此,他将与刘备更紧密的合作一处。西川名将不少,如果两人长久合作,凭借刘备的手段,还真不好说出结果。但如果曹朋撤离关中,则会给刘璋造成一个假象。那就是曹操无意对西川立刻用兵……如此一来,视益州为己有的刘璋,绝不会坐视刘备壮大。而刘备呢,也会努力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两人之间,必然会发生矛盾,最终演变为冲突。   曹朋虽然不在西川,但有李儒坐镇,就犹如他亲自坐镇成都。   既然曹操不准备立刻对西川用兵,他留在长安的意义,也确实不太大。   此时离开关中,倒也正好。   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甘,摇头自嘲道:“我便是大王一支枪,哪里需要哪里钻。   罢了,离开也好,我也可以少费些心思。   只是不知道,我离开之后,何人会接手关中,莫要破坏了我汉中布局。”   庞统闻听,笑了!   “公子不必担心,这司隶校尉人选,以我看来,无非两方面。   一是从关中选拔,张既杨阜二人,最有可能……二就是大王指派,若是如此,接替公子的人选,必然是能知晓公子心意,甚至与公子,有极为密切的关系。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如果大王指派,最可能接替公子的人选,恐怕就是陈群陈长文了……若真是他,广元那边倒也无虞。”   石韬,是颍川人。   陈群,也是颍川人……   而今他为丞相府西曹,虽官位不高,但是却颇得曹操所信。   如果真是陈群,那曹朋也可以放心了!   抛开他和陈群的关系不说,陈群在关中毫无根基,更没有统兵的经验。   若是来到长安,他必然会寻找帮手。   此种情况下,与他有同乡之谊的汉中太守石韬、陇西太守徐庶,会成为拉拢的重点。而河西太守黄忠,南部都尉郝昭,也因曹朋的关系,会被陈群所重视。   如此一来,西北之地,势力将获得一个平衡局面。   关中豪强,凉州世族,以及中原豪门……再加上一个武都太守枣祗,西部都尉曹休,以及屯扎于武都的张郃等人,能够形成一个有效制衡。   曹朋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立刻轻松许多。   “既然如此,那收拾一下,十日之后,前往邺城。”   “此行,都带何人前往?”   “你二人,还有幼常。子龙夫妇已经返回,自然随我同行,还有沙沙、孙绍和小艾。文武我打算让他前去汉中,辅佐石韬,担任个统兵校尉。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们还有什么推荐吗?”   庞统道:“公子此次返回邺城,必然会有升迁。   若只是前将军,这些人选倒也足够。不过公子这次升迁,恐怕不比从前。此前公子曾为廷尉,乃九卿之一,而今又出任司隶校尉,也是中两千石俸禄。如此再升迁,只怕会在九卿之上。多一些班底,非常必要。   我倒是有一个人选,不知公子还可记得,当年你送来河西的向宠吗?”   向宠?   曹朋露出恍然之色,指点庞统笑道:“你可是说那头倔牛,向宠向伯龙吗?”   “正是!”   向宠是在曹朋复夺宛城时的俘虏,同时也是历史上颇有名气的一员蜀汉名将。他是向朗胞弟的独子,在同辈之中,年纪最长,故而表字伯龙。   据说,他‘伯龙’的表字,源自于《毛诗?小雅》中‘既见君子,为龙为光’。龙,又与宠同音,故而表字‘伯龙’。   当时向宠被俘虏的时候,是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忿。   曹朋呢,也不舍得杀他,于是把他和麋芳一起送到了凉州,让他二人服刑。麋芳很快在武威郡站稳了脚跟,并且得到步骘的重用,后出任日勒长,而今在孟建手下做事。而向宠呢?则属于那种冥顽不化的顽固份子,被送至河西。庞统和向宠,有同乡之谊,故而对他也还照顾。   庞统毕竟是庞门子弟,向宠对他,也极为尊敬。   在河西四载,倒也渐渐改变了观点,对曹朋也开始敬重起来。   他在夏侯兰麾下效力,后出任廉堡军镇果毅都尉,在对异族征战中,立下不小功劳。庞统离开河西的时候,向宠曾提出,想要随庞统一起离开。只是当时庞统未得曹朋的主意,也不好答应,便让他安心做事,等待机会。   曹朋要去邺城了,庞统必然随行。   于是,他便向曹朋举荐了向宠,希望能解除向宠身上的徭役。   曹朋笑道:“那倔牛,可低头了?”   “低头倒没有,不过确是一把练兵的好手。”   “既然如此,问他愿不愿意为我做事。但先说好,来我这里,他最初也就是个掾属,可比不得在河西风光。如果愿意,我就书信忠伯,请他放人。”   “他自然愿意。”   曹朋有开府之权,手下可以置掾属二十九人,原先就一直没有满员。而今文武派出,更出缺一人,实际上只有邓艾和孙绍两个。这向宠来了,倒也是一个有力的补充。别将来出去,却是个光杆司令,才叫丢人。   见庞统说完,法正连忙起身。   “公子,正此行汉中,倒也遇到两个可用之人。”   “哦?”   “汉中司马阎圃,沉稳干练,足智多谋。   而且此人性情忠直,是个能直谏的人。可惜张鲁不会用他,明明是一等一的谋士,却要他统兵打仗。结果……正此行返回,阎圃也一同前来。只是一直未能找到机会与公子举荐,正好趁此机会,愿请公子重用。”   阎圃?   曹朋还真不太清楚这个人。   或许也是一位名人?可惜印象不深!   不过既然法正这么郑重其事的举荐,想来是有真才实学。曹朋觉得,自己的班底是不断的组建,又不断被老曹抢走。弄到现在,就变成了老曹的人才培训基地,人人都盯着他的班底看,也让曹朋破感到头疼。   “那孝直以为,当以何职任用?”   “从事中郎即可!”   “善!”   曹朋而今,有长史庞统,司马法正。   这两个是他主要副手,已经足够。两人之下,又有从事中郎,目前马谡担当其一。   阎圃来了,正好可以填补另一个空缺。   只是,这样的班底,还远远不够。赵云沙摩柯王双,都是统兵的人,不能算作其中。所以,二十九个掾属,三十一个令史御属,目前只有两人,还远远不够。   “还有一个是谁?”   “另一个,名叫王平,表字子均。   是巴西人,原本是张鲁家臣。我见此人忠义,而且果毅刚烈,故而从张鲁手中讨要过来。若公子同意,可使此人为掾属,日后当可以大用。”   王平?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将目光投注于一旁的马谡身上。   而马谡呢,也是一愣。   他有点不明白,法正举荐王平,曹朋干嘛用那么一种古怪的目光看他。   王平,街亭之战的受益者。   也算是蜀汉中后期的一员名将……   居然在张鲁的手下?而且还是一个家臣?   这确是出乎曹朋的意料之外!汉中,看样子也是人才济济,只不过还未被开发出来。得提醒一下石韬,让他多多留意,莫放跑了那些小牛才是。   “善!”   曹朋旋即,点头答应。   商议完毕之后,曹朋应邀,要去参加徐晃的酒宴。   从曹洪那里得知,曹洪此去邺城,怕也是要另有安排。而接下来继任京兆尹的人,就是徐晃。   马谡则满腹心事,走出衙堂。   公子刚才那目光,总是有些古怪……   莫不是这王平有什么特殊?可他特殊,与我何干?难道说,公子是暗示我,多照拂王平吗?嗯,很有可能……王平初来,必然有许多不明白。   他此前只是一个家将,也唯有太多的见识。   阎圃那边,自有庞长史和法司马两人照拂,不用自己费心。只有王平,初来乍到,肯定有很多事情不太懂。公子的意思,一定是要我照拂他。   想到这里,马谡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抬头,看天色尚早。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拐弯儿,朝着一处跨院走去。   “王子均,可在吗?   ……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   曹朋昨夜和徐晃曹洪,在长安的天下楼里,喝得酩酊大醉。   天下楼如今,在许都、雒阳、下邳、濮阳、宛城、颍川还有长安,已经开设了七家店铺。主营各种菜肴,同时还有各种应季食品。比如这个季节,天下楼的铜火锅,生日最为兴隆。特别是随着漠北的开发,每年都会有大量的牛羊肉源源不断输送过来,更成为无数人所喜欢的食物。   西域商路开启,胡商越来越多。   长安城,面临大规模扩建,徐晃也颇为费心。   曹朋在酒席宴上,为他归化了一个坊市结构的城市,依照后世大唐长安的格局而建造。不过工程浩大,徐晃也只能记下,呈报于曹操决断。   但这个构想,却是让徐晃赞叹不已。   和曹洪不一样……   曹洪好货,对政务并不太关心。   但徐晃呢?   则是真心希望,能做一些事业,不仅仅局限于军事。   为平息曹洪心里的不平,曹朋又为曹洪想出了一条财路。   “子廉叔父,而今关中大量人口涌入,更有无数胡人,进驻中原。土地就那么多,总不可能面面俱到。如此一来,必然会出现大量剩余人口。   这,可都是钱啊!”   “诶,我可不做那贩卖人口的事情。”   曹洪义正词严,表示了对曹朋的鄙视。   曹朋苦笑连连,“叔父,我何曾要你贩卖人口?我是说,何不将这些人口聚集起来,为你做事?”   曹洪吓得脸发白,“阿福,你可不要害我。   私蓄兵马,这是要抄家的大罪。虽说大王待我甚厚,可这种事也不会纵容。”   “哪个要你私蓄兵马?”   曹朋连连摇头,“把这些人聚集起来,让他们做工。”   “做工?”   “叔父你想,关中接下来,必然会有大发展,出现大量的建设工程。   比如我方才与公明所言,扩建长安,改造城市。   你算算,朝廷会有何等投入?还有,关中道路建设,边塞的修筑,凉州城市开发,还有河道的疏通。这都是有专门的费用投入,确是我等最好的机会。   叔父将那些流民聚集起来,供他们三餐饱食,一个可以遮挡风雨之所。   而后呢,与朝廷将这些工程揽下来。   如此,叔父凭少量花费,便可以赚取大量利润。同时通过这种方式,还能解决流民的问题,大王想必也会非常高兴。不知叔父可有性质?若是同意,咱们便联手来做这事情。关中、曹州、凉州、并州……有大量工程可以去做。不但可以为朝廷减少麻烦,还能为咱们,增添财富。”   什么工程啊,归化啊……   曹洪不懂。   “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感觉很厉害啊!”   徐晃在一旁,也来了兴致,“子廉,怎样?做不做?我也插一手,若大王同意扩建长安,我就把这事情交给你来做。到时候咱们分账,如何?”   “阿福,你这主意……忒他娘的好!”   这可是即有钱赚,又能得名声的好事。   流民,自古以来便是一个大问题。如果能解决了,岂不是让曹操开心。   “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三个人,联手搓这圆子汤。”   曹朋举杯庆贺,三人开怀畅饮。   不过到后来,曹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喝得酩酊大醉,连怎么回家都忘了。   清晨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起身走出房间,洗漱了一番之后,才算是缓过来一些。   “公子,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徐公子,和孙公子打起来了。”   “哪个徐公子?”   曹朋一脸迷茫。   “便是你昨夜带回来的那位徐公子啊。”   不知为何,曹朋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蝉,浑身汗毛都乍立起来。我带回来的‘徐公子’?尼玛,我喝多了酒,居然带了个男人回来?不是吧!   曹朋吓得,脸都变了颜色。   他连忙跑回自己的房间,看床榻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异样。   “我昨日,带了个徐公子回来?”   “是啊,你还交代,要好生安排……所以小人就安排徐公子,在跨院住下。”   吓死我了!   曹朋拍了拍胸口,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连忙往演武场跑去,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围成一团,场地中间,传来一阵阵兵器交击声响。赵云、马云禄、沙摩柯还有邓艾马谡,以及一个粗壮的少年,都在一旁观看。看到曹朋赶来,众人连忙上前见礼。   “怎么回事,谁打起来了?”   “徐盖,还有小绍……”   邓艾连忙上前回答,让曹朋又是一怔。   徐盖?   啊,想起来了……   昨晚赴宴时,徐晃可带着他儿子一同赴宴。酒席宴上,徐晃好像说,让徐盖拜曹朋为师。当时曹朋也喝得高了,迷迷糊糊便答应下来,还把徐盖领回家来。   徐公子,那就是徐盖了!   只不过,徐盖怎么会和孙绍打起来了?   邓艾久居许都,自然也认得徐盖,而且似乎对徐盖,有些不满……   “本来好好的,那家伙竟要小绍伺候,给他打水洗面。   小绍的脾气暴躁,立刻就恼怒起来。两人刚开始是言语争执,后来就动起手。这不,那徐盖拉着小绍比武,说谁若是输了,就要听另一人吩咐。   舅舅,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这厮在许都,就是个惹是生非的家伙。以前蔡迪哥哥和小恕,可是没少和他冲突。每次打输了,就找一帮子人来生事。后来是被打怕了,才老实有些……他就是看小绍好欺负,才寻事挑衅,不过我看他胜不得小绍。”   这小孩子,也是有圈子的!   邓艾和孙绍,一来师出同门,二来在河湟并肩作战,所以感情很好。   徐盖刚来,便寻事挑衅。   不过这家伙倒也聪明,没去挑衅邓艾,而是找孙绍麻烦。   但他恐怕是找错了人!孙绍的武艺,在蔡迪四人当中,是最好的……天生神力,枪法纯熟。可远不是徐盖这等纨绔子弟,可以相提并论。   曹朋走到了场边,也不说话,只静静观看。   就见孙绍手里执一白蜡杆子,扑棱棱抖出十数朵枪花,枪枪不离徐盖要害。   那徐盖,虽说纨绔,但看得出,也曾下过苦功。   同样一根白蜡杆子,上下翻飞,使得风雨不透……但明显,徐盖处于下风。虽然他年纪比孙绍大,可是力气却比不得孙绍。而且,他以前惹是生非,不过是在市井之中。怎比得孙绍这种从河湟千军万马杀出来的勇烈。   不多时,那徐盖便汗流浃背,有些招架不住。   曹朋突然扭头,对马云禄笑道:“小绍使得,可是你马家的梨花枪吗?”   马云禄嘴一撇,淡然道:“这等功夫,焉能称之为梨花枪?”   还是赵云厚道,笑呵呵说:“娘子,休要太过严厉。小绍随你学枪,也不过一两个月而已,能使出这等水准,确是不差。他底子厚,所以学得也快。只是枪法还略显生涩,自然达不到娘子那种暴雨梨花的水准。”   马云禄,顿时笑了!   就在几人交谈的功夫,场中已分出胜负。   就见孙绍大喝一声,踏步一枪刺出,正中徐盖胸口。   徐盖噔噔噔连退十余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变得煞白。孙绍这一枪,力道极大。也亏得徐盖身强力壮,说不得就要被打得吐血不可……   “我赢了,以后你要听我的才是。”   徐盖恼羞成怒,站起来厉声喝骂:“你敢如此对我?我要我爹,灭了你全家。”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闪。   不等徐盖看清楚是谁,就觉得有人抓起他的衣服领子,呼的一下子把他甩飞出去。这一下,可把徐盖摔得不轻。浑身的骨头架子,好像散了一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抬头看去,却见曹朋脸色阴沉。   “输不起吗?”   “啊……”   曹朋厉声骂道:“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整日里惹是生非。就你这点本事,若不是你爹,早就被人打死。怎么,打不赢,要拼老子不成?   小绍乃我学生,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灭了他全家。   小绍,过来!”   曹朋招手,示意孙绍上前。   “以后,他若是再敢出言不逊,就给我狠狠打。   他敢找他老子,你就来找我……徐盖,大丈夫生于世上,当顶天立地。似你这种本事,莫说上战场,就连我麾下任何一个部将,都能胜你。   若非你爹用性命为你拼取前程,你焉能嚣张如斯?   你爹把你交给我,那我就告诉你……我这里,有我的规矩。打输了,不怕,打回来就是。可如果仗势欺人,那我告诉你,我就是他们的后台。”   说罢,曹朋转身离去。   孙绍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看着曹朋的背影,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流出眼泪。   曾几何时,孙策也是这样子,维护着他。可是自从孙策过世后,就再也无人这么关怀孙绍。哪怕是他那姨父,对他也不冷不热。一年到头来,难得见几次面,更说不上关怀。但在此刻,他重又感受到,那父亲一般的关爱。   “小绍,走吧。”   邓艾上前,拍了拍孙绍。   孙绍则用力点点头,和邓艾并肩离去,再也没有看徐盖一眼。   徐盖好不容易站起来,脸红一阵,白一阵……   片刻之后,他突然大声喊道:“我才不会服输,孙绍,早晚我定要赢你!”   这孩子,终究是个有骨气的。   虽然有些纨绔,但也没有跑回家去,找徐晃告状。   事实上,他就算告状了,也没有用处。徐晃把他从许都招过来,拜师之前就曾经告诉过徐盖:“什么时候曹将军说你可以出师了,你才可以回家。   如果曹将军没有说你出师,你就算死,也不能回来……就算回来,也别想进家门。”   看得出,徐晃确是希望徐盖,能够改掉这纨绔的习性。   这次随曹朋来,甚至连家丁都没有配备。   在经过了短暂的羞怒之后,徐盖暗自下定决心:不管怎样,也不能被人看轻了!   ……   孩子们的事情,自有他们去解决。   曹朋并没有把太多精力,投注于这上面。   数日后,陈群秘密抵达长安,并带来了曹操的诏令。   罢曹朋司隶校尉,另有任用,即日返回邺城。陈群,将接手司隶校尉之职。   正如庞统和法正猜测那样,陈群向曹朋提出了求助。   曹朋把徐庶还有郝昭,以及孟建、黄忠和汉中郡的石韬,悄悄介绍给了陈群。有这么一个臂助,凭陈群的能力,相信他可以很快站稳脚跟。   又过数日,向宠自廉堡赶来,出任掾属一职。   曹朋看时间已差不多了,便启程动身,赶赴邺城。在龙门山登船之时,曹朋负手船头,眺望壮丽山河。   天,阴沉沉的!   曹朋突感脸上一凉,忙抬起头来,却见片片雪花,纷纷扬扬自空中飘落。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第707章 建安十五年(续)   狂风呼号,暴雪满天。   雪花纷纷扬扬,把天地染成白色。苍茫山川,银装素裹,在迷蒙风雪中,若隐若现。   原本就有些难行的道路,因这一场暴雪,变得更加艰难。   曹朋和曹洪汇合一处,缓缓向邺城前进。随行者,除了各自的扈从亲随之外,尚有即将前往曹州彰郡,出任曹州大都督的夏侯兰。这大都督,是曹操新置的官职,专门用来推行府兵而设立。其品秩,高于中郎将,类似于一个杂号将军。但比那杂号将军,更有权力……因为这大都督,执掌军政,推行兵农合一、兵牧合一的正常,权力自然极大。   不过,在曹朋和曹洪面前,夏侯兰表现的很低调。   在渡过黄河后,一行人马日夜兼程。然则道路难行,使得速度难以提升。   曹朋和曹洪,并不着急。   两人现在已经卸任,所谓无官一身轻,自然不必着急赶路。   反正在年关前抵达邺城即可,去的太早了,意义不大,不如慢慢赶路。   “我总觉得,老师和曹侯更似生意人。”   夜宿隆虑山时,徐盖悄悄与邓艾几人说话。   经过这一路长途跋涉,徐盖那纨绔之气倒是消减了许多。年纪都不算太大,也没什么隔夜仇。徐盖如果不去摆那纨绔架子,众人倒也能接受。   毕竟徐晃和曹朋同朝为官,也是个两千石大员。   若因为一点小事,惹得两人生了间隙,勿论是邓艾还是徐盖,并不情愿。   而曹朋呢,也没有刻意的去调解他们的关系。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不知不觉,化解了恩怨。徐盖的性子里,有几分徐晃的豪气,而邓艾和孙绍,也都不是小肚鸡肠。王平和高宠二人,年纪比他们大一些,经历也比他们丰富,所以也不插手其中的纠葛。   如此一来,大家倒也算和睦。   坐在隆虑山下的营地小帐中,徐盖扔了两块木炭,把盆火又调旺了些,令帐中温度提升不少。王平和高宠正在煮水,而邓艾则在检查孙绍课业。   孙绍好武,在众人当中,堪称翘楚。   然则论读书,谈兵法谋略,却是邓艾称雄。   相比之下,向宠经验丰富,不逊色于邓艾。只是不及邓艾的渊博和系统。   王平的底子最差,几乎认不得多少字。   但他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那就是好学……   孙绍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却被曹朋逼着他,每天都会布置功课。当然了,曹朋不可能时时考校,于是就把这监察的责任,交给了邓艾负责。   听到徐盖的话,孙绍有些不快道:“这好端端,怎说起了老师的不是?”   “不是不是!”   徐盖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可不是说老师是非,只是刚才去大帐送交课业的时候,就听老师和曹侯两人,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什么日进斗金如何如何。只是奇怪,老师怎想得这许多古怪主意?我阿爹素来不好财货,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也参合进来,想要大赚一笔……”   “这个……”   邓艾搔搔头,实在不知如何解说。   他这个舅舅的鬼点子,的确是很多,多的有时候,让邓艾也感到糊涂。   比如那天下楼,而今第八家店铺即将在邺城开设。   据说第九家,和第十家,也已经开始谋划。关键就在于,舅父总能赚到钱,而且是利润惊人。连曹楠私下里都嘀咕:如果曹朋去经商,一定能成为天底下最有钱的商人。   “对了,舅舅究竟要做什么事情?   我看这些日子,他和曹侯动辄就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每次说完,曹侯都显得非常兴奋。”   徐盖搔搔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只记得上次在长安时,老师和我阿爹说什么召集流民,做工什么的……还说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名词。我后来还问过我阿爹,老师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我阿爹说,他也不清楚!只是听老师说的,非常诱人,他就忍不住掺和了一手。不过我听说,这次曹侯和老师要做的事情很大。   不仅仅是他们三人,还准备拉拢其他人参与!   但具体是什么?   我真的不清楚……反正老师就算说了,我也听不明白。什么股份啊,什么包工包料啊,什么资本啊……哦,还说要搓圆子汤。圆子汤是什么?”   小帐里,五个将军府小掾属,都露出了迷茫之色!   ……   “你看,咱们先在漳水西的荒地动工,如果完全修建起来,需五十万工时。如果是按照以前习惯,征发徭役,耗时可能更多……朝廷需支付大量钱帛,用以徭役,同时还要兼顾农时等种种限制,把西城修建起来,非三五年不可。   但咱们把这事情接过来,征召五千流民。   每天兼顾温饱,一个人日耗百钱即可……五千人,日耗百钱就是五十万钱。这是咱们的成本!但整个工程下来,你说朝廷要投入多少钱粮?   我粗略估算一下,需万万千之巨。   可咱们呢,八千万钱拿下,可以为大王省了两千万钱。整个工程下来,百日便可以完成。百日……叔父,一百天咱们便有至少三千万利润,何乐而不为?”   曹洪的眼珠子,已经变成了一枚枚建安重宝。   曹朋这个计算方法,很粗略,也很简单……不过有一点,就是集中了大量流民动工,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节省劳力和工时。东汉时期的城墙,大都是以夯土筑成,所需的材料也不麻烦。木材可以从西北获取,石料更随处可见。如此一来,一座全新的长安城就可以破土动工……   只不过,这流民招揽,以及监管工作,需要有人专门打理。   可即便如此,也是一大笔利润!   最重要的是,通过这种方式,可以给以流民一个妥善安置。随着西北的开发,一个更大,更有规模的长安城,必不可少。在修建新城的时候,顺便也就解决了流民的住所,并加以控制。而随着西北商路畅通,大量胡商涌入,长安不可避免的要迎来一个发展的大高潮,自然有大量的工作机会出现。看似只是五千流民,但实际上带来的效益,难以估量。   “子龙,可有兴趣?”   曹朋见曹洪沉思,也不催促,扭头突然对身后的赵云问道。   “啊?”   赵云一怔,有些懵了。   “这钱来得光明正大,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说实话,好财货不是坏事,如果能光明正大的获取,令家人安居乐业,我看也不是不行。怎样?有兴趣的话,算你一手!也不需你付出什么,到时候只管收钱就是。”   赵云已经成家了!   虽然还没有孩子,可是生活的压力,却不可避免。   马云禄生于西北,当然希望能够在长安置业。但而今长安的生活条件很高,颇有些居大不易的意思。马云禄倒是有些家底,可赵云是正经的一穷二白。虽说每月都有俸禄,想要在长安置业,终究有一些困难。   听曹朋这么一说,赵云也心动了!   “这个事,就这么定了!”   曹洪下定了决心,一拍大腿。   “只是这件事,单凭咱们几个还不成……我再与子孝子和商量,你也再去找找你那丈人,请他出面。咱们联手,把这个圆子汤搓大,你看如何?”   “我自无异议!”   风雪,终于停了。   队伍再次启程,向邺城进发。   建安十四年年关,曹朋一行人终于抵达邺城。   此时,邺城已是张灯结彩,充斥着一种新年即将到来的喜庆气氛。   龙城之盟签订,令曹操声望一时无两。随着他班师返还,也预示着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邺城将成为曹操的根基。大战是不可能再发生了,应该是以休养生息为主。这一点,曹操在返回邺城之后,就已经表明。   百姓们自然欢欣鼓舞。   而曹操的对手,也一个个松了口气。   说实话,曹操一连串的行动,让孙权刘璋,包括刘备在内,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现在曹操打算休养生息,与大家而言,也获得喘息之机。   特别是随着曹朋被免去司隶校尉一职的消息传出后,西川顿时松了一口气。   汉中被曹操占居,但西川尚有葭萌关为门户,无需担心。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刘璋加紧布置防御,同时开始了对西川民生的整顿。   破坏容易,建设却困难。   整个西川的经济体系,几乎被曹朋破坏殆尽。想要恢复过来,绝不是一两年可以奏效。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刘璋感到身上的压力,格外巨大。   好在,随着刘备驻扎南中,使得刘璋不再为南蛮而操心。   短短一年时间,刘备软硬兼施,在南中已稳住了脚跟。刘璋在三思之后,决定还是给刘备一些甜头。他下令,放松对南中的封锁,允许刘备在南中招兵买马。要知道,南蛮虽然败了几次,可是雍闿和孟获仍在。   只要这些人还在南中,迟早都是一个祸害!   刘备在来信中也说明,以他现在的力量,自保有余,而进取不足……   也就是说,他可以守住南中,保证西川平稳。   但想要彻底剿灭南蛮,难度不小。刘璋一方面,需要刘备壮大实力,另一方面,也不希望他发展太快。我可以放宽对南中的封锁,但是你刘备想要发展,还要看我的脸色。这就是刘璋对刘备的基本态度……   在这种情况下,刘备也非常老实。   认认真真治理南中,对刘璋,也格外尊敬……   至于孙权,在年中时着手修建建康,准备将治所迁离吴郡。   原因也非常简单,曹操的东陵岛水军在逐渐壮大。鲁肃担任丹阳太守之后就发现,东陵岛水军的编制,是一大十小。一艘大型五牙战舰,配上十艘中小型艨艟。不但可以保证在长江水道的战斗力,同时还在不断发展外海的战斗模式。庞德出任广陵太守之后,加大了对周仓的支持力度。   同时,周仓也不断出击,在江水之上,打击水贼,在外海,攻击海贼。   所俘虏的水贼海贼,被编入水军。   如此一来,曹操水军的战斗力,在不断的提升。   同时,鲁肃还打探到,曹军开始在郁洲山修建船坞,花费重金从荆州请来工匠,打造五牙战舰。一旦曹军可以在外海作战,那么必然对江东沿海地区,造成巨大威胁。这也是孙权最为恐惧之处!一旦曹军能从沿海登陆,一天一夜,就能兵临吴县。那岂不是说,吴县就在曹操的嘴边?   孙权在思忖良久,下定决心,迁离吴郡。   又有那江湖术士断定,建康有龙兴之气。于是孙权决定,治于建康……   总体而言,勿论是曹操还是孙权,亦或者刘璋和刘备,接下来的要务,便是休养生息。   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启战端,以免破坏大计。   可谁都清楚,这不过是短暂的和平……只看谁先积蓄足够的力量,那么大战就将要开启。   不过,于老百姓来说,将迎来和平的一年。   “这是我的府邸?”   在一座豪华的府邸前,曹朋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曹遵。   “六哥,你不是弄错了吧。”   曹遵身着黑袍,笑眯眯道:“怎会弄错,这是大王专门赏赐与你的宅院。”   那府邸大门,高大沉厚,给人一种雄浑气息。   门匾黑底金字,上书新武乡侯四个大字。就在曹朋有些糊涂的时候,府门打开。   就见曹楠抱着一个婴儿,在她身后,还有蔡琰、黄月英和夏侯真,以及步鸾郭寰等人。   一家人,竟都来了!   “爹爹!”   从门后跑出一个女童,看个头大概有十岁靠上。   她跑出来,立刻就扑向曹朋,让曹朋惊喜万分……   曹绾,年仅九岁,但也许是身材原因,让人感觉,她已经有十岁靠上。   “乖女,可是越来越重了!”   曹朋笑着,抱起了曹绾转了一圈,才把她轻轻放下。   这许多儿女中,曹绾对曹朋最亲。长子曹阳,相对腼腆一些,站在黄月英身后,有点露怯。至于其他孩子,则显得有些害怕。想要过来亲近,又有些畏惧。也难怪,曹朋而今四女六子十个孩子,但却从未有人能和他常在一起。以至于儿女们见到曹朋,总感觉着有一点陌生和畏惧。   至于那几个小娃娃,就不用提了。   “大王说,你长途跋涉,不必急于觐见。   好好休息……今天是年关,陪家人好生团聚。大王明日,再召见你……对了,最好准备。大王这次,有重任委派,不久之后,就会加以任命。”   重任?   曹朋一听这两个字,就头疼了!   重任,往往代表着麻烦。   看样子他这次在邺城,也住不得太久……   “六哥,待我多谢大王。”   曹遵笑了笑,告辞离去。   心中同时感叹,当年和曹朋结义,只是碍于曹真的面子。可曾想到,他会有今日之成就?   ……   曹朋目送曹遵离去之后,拉着曹绾的手,走上了台阶。   “阿姐,你们怎么来了?”   曹楠一笑,“不只是我们,爹娘也都来了……虎头本也要跟来,可不想临时有事,无法随行。走吧,爹娘已经等了很久,还是先过去拜见。”   曹汲和张老夫人也来了?   曹朋顾不得和蔡琰等人寒暄,忙往府中走去。   老曹的确是不错,知道我要来,把家人也接过来,正好一起过年团聚。   内心里,不由得有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他来到了厅堂,就见曹汲和老夫人正坐在堂上。   曹朋快步上前,大礼参拜。   曹汲和张氏,也立刻把他搀扶起来……   比之在长安分别时,曹汲胖了,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看起来,他这大司农的职务,着实清闲。据曹汲说,曹操委派了几个得力助手,他基本上不需要去费心公务。在许都休养了一个月之后,便赶来与曹朋团聚。   “不过过了十五,我就要返回许都。”   “为什么?”   曹汲笑道:“我好歹是大司农……十五之后,就要着手准备春耕事务,少不得要每天盯着,以免被人说闲话。你也知道,我这大司农……呵呵,朝中不少人,心里不服的很。若连人都不见,必有人不满。”   “谁若不满,让他找我!”   曹朋顿时不高兴了。   好不容易能和老爹团聚,这没想到十几天后,就又要分离。   曹汲抬手拍了曹朋脑袋一下,笑骂道:“休要胡言乱语,你而今好歹也是朝廷重臣,更是武乡侯,怎动辄如此?我知道你曹阎王厉害,但是……   阿福,这两年,你杀性却重了不少。   有空的话,多读些经书……你娘那里四十二章经,也可为你消灾避祸。”   四十二章经,是佛经!   曹朋对佛教倒也不算抵触,但也不愿轻信。   眉头微微一蹙,他不好反驳曹汲,于是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陪着父母说了一会儿话,曹朋这才退下。   才一出大厅,就见蔡琰站在长廊尽头,朝他招了招手。   “夫人,这么冷,怎一个人在这里?何不回屋等我?”   蔡琰脸上,露出一抹忧色。   “阿福,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蔡琰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这次我们过来,大王还专门告之,让乔夫人和尚香一同前来。”   “啊?”   曹朋激灵灵一个寒蝉,露出震惊之色。   “她们现在何处?”   “就在府中……过来之后,大王倒也没有再询问,可我这心里,总觉不安。”   何止你不安,我现在也有点不安了!   曹朋搔了搔头,心中虽有些忐忑,但脸上仍保持平静。   “既然来了,就只管住下。” 第708章 何不深闺锁大乔?   晚饭很简单,也很丰盛。   曹府难得一家团聚,除了邓稷,都来了!   虽说还是有些缺憾,不过一家人能团聚一起,共度年关,也足以让人高兴。   曹朋同样!   自出任南阳郡太守,至今已有三年。   三年来,每逢新年都是独自度过。哪怕是去年,他出任廷尉的时候,也因为种种原因,离开许都,未能和家人团聚。似今日这么整齐,恐怕也是六七年来的头一次。曹汲准备了一口大铜火锅,更有从并州送来,刚宰杀的小羔羊肉。那肥瘦相间的肉片,被切得很薄。在沸腾的水中涮一下,蘸着酱料便可以食用,正是这天地严寒之时的上等佳肴。   张夫人还准备了江东黄酒,用来饮用。   把酒烫了,暖暖的极为舒适。曹朋曹汲坐在一桌,女人们在后厢入席。不过,曹府男丁着实稀少!二代弟子,除了邓艾之外,几乎都还是小孩子,根本无法入席。以至于偌大的食案上,竟只有孤零零几人。   除了曹汲父子之外,还有邓艾、孙绍以及徐盖。   蔡迪留守许都,未能返回。   而似姜维傅佥则年纪尚小。姜维而今不过七岁,从小在荥阳居住,已经和曹家融为一体。傅佥更如此,不过四岁,甚至还不太懂事。这也让曹家主席上,显得有些冷清。曹朋见太冷清,便跑去把庞统法正马谡,以及赵云沙摩柯王双都叫过来。至于他们的女眷,自入后厢用饭……   庞统已经成亲,娶妻荆州蒯氏之女,并生下一子,名为庞宏,方两岁。   他没法回荆州过年,自然就留在曹朋身边。   此前,庞统从河西太守卸任之后,便把妻儿送往荥阳,打算让孩子长大了,入浮戏山书院就学。不过这一次,庞统的妻儿也随同来到邺城,对于庞统而言,自然是一桩喜事。法正在几个月前成亲,娶得是郿县当地一个大户人家女儿。长的不甚漂亮,但胜在端庄,气质极佳,性情也非常温婉,是个持家的好女子。沙摩柯……估计一时半会儿的,很难成亲。他相貌丑陋,比庞统犹胜三分,又是蛮人,需要机缘。   这帮人都住在曹府,被曹朋招呼过来,气氛顿时变得热烈。   大家一起推杯换盏,直近子时,才算是尽兴而归。   曹朋倒没喝太多,只是小酌而已。曹汲确是喝得大醉,早早便被送进卧房休息。   女人们,还不困。   于是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孩子们则早已经累了,似曹阳曹允曹叡几个年长的,因为还要早起练功,故而也睡下了。曹朋披衣,漫步于侯府之中。明月皎洁,遍洒银光,令侯府如同覆盖一层薄薄的白霜。一晃眼,已经过去十三年了……   自己重生于三国,从未想到有一日,竟能做到如此高位。   一阵风袭来,酒意上涌。   曹朋熏熏然,沿着花间小径而行,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后花园里!   一座人工湖,湖面结冰。   这湖水是活水,与漳水相连。待到春暖花开时,定又是另一番景色。   湖面上一座小榭,面积不大,却极为精致。   廊桥曲折,构成一幅动人图画。不过时值深夜,园中本应冷清,不见人迹。可是那水榭里,却又灯火闪动,隐隐约约,有琴声传来,曲调凄冷。   曹朋不禁好奇,朝着水榭走去。   却见一张竹帘后,有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影。   “谁在里面?”   曹朋沉声喝问。   哐当!   小榭里传来一个水杯落地的声音,紧跟着一个带着吴侬软语口音的娇柔女声响起,“谁在外面?”   “乔夫人?”   曹朋一怔,挑起竹帘,走进小榭。   还真是大乔夫人在里面!   整个曹府,待吴侬软语口音的人不多。   黄月英倒是会说,可多年来,她更多是用北方官话,甚至已经成了习惯。孙尚香倒是经常说些江东话,但她此时,正陪着老夫人在花厅说话,所以也不可能。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大乔夫人……只是这么晚,她孤零零一人在这小榭里做什么?曹朋迈步走进小榭,眼中透着疑惑。   灯光下,大乔夫人却是一袭不应季的白裙着身。   披着一件雪白的裘皮大氅,却衬托出,她身形娇小玲珑,楚楚动人。   小榭里不算太冷,燃着两个火盆。   乔夫人神色略显慌张,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容上,带着一抹酒红,显然是喝了酒所致。   见到曹朋,她似乎松了口气,上前盈盈一拜,娇声道:“妾身见过武乡侯。”   “诶,嫂嫂何必多礼?”   曹朋连忙伸手搀扶,可是当他触及大乔的身子,不由得一蹙眉。   “这么冷的天,嫂嫂怎穿的这么少?   我去叫人送来衣裳,免得受凉……小绍路上还说,要好好陪伴嫂嫂,怎地让嫂嫂一人在这里?”   “不用,不用!”   大乔连忙伸手,扯住了曹朋的衣袖。   肌肤相亲,乔夫人的手冰凉,没有丝毫暖意。虽则如羊脂玉般滑嫩,可是那冷意,却让人生不出半点绮念。   “嫂嫂,都这般冷了,还说不当事。”   “武乡侯……”   “诶,你我而今也算一家人,香儿嫁于我,小绍又拜我为师,嫂嫂何故如此生分?”   乔夫人脸一红,灯光下顿增几分俏丽。   “却是妾身口误,叔叔勿怪。”   “先坐下来吧。”   曹朋看得出,乔夫人有心事。   于是他请乔夫人坐下,又把两个火盆拉近了些,加了些木炭,令火更旺。   抬头看了看桌案,上面摆着一张琴,还有一副酒具。   他想了想,从小榭角落里找来一个铁架子,套在火盆上,然后有放上一盆水,把那酒壶放入水中加温。   “嫂嫂好雅兴,今夜月圆,确来抚琴赏月吗?”   “啊?”   乔夫人愣了一下,摇摇头,“只是心情燥郁,何来雅兴?   叔叔来,莫不是要劝说妾身吗?”   “劝说?”曹朋一怔,“劝说什么?我今日刚进家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嫂嫂若是心里积郁,不妨与我说说。”   哪知道,乔夫人却没有回答。   她侧身而坐,伸出那洁白如玉的柔荑,纤纤玉指拂过琴弦,发出悠扬好听的音符。小榭外,寒风呼啸……合着音符,透出一丝凄凉无奈之气。   曹朋也没有催促,见酒水差不多了,便取出来,满上一杯。   “啊!”   乔夫人看到曹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想要阻拦,却有些迟了。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呼,想要开口,但又不知如何说。那张俏丽粉靥,透出一抹绯红。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乔夫人红着脸,忙转过了身子。   灯火摇曳,曹朋这才留意到,他手中那杯口上,残留一点胭脂红。登时恍然大悟,他连忙站起来,透着尴尬之色,把酒杯放下,不知如何说才好。   这杯子,是乔夫人刚才自己用……   桌上两个杯子,一个倒着。   曹朋还以为,那是乔夫人用的杯子,却没想到……   好半晌,乔夫人似冷静下来,回过身,突然微微一笑,“叔叔可愿,听妾身抚琴一曲?”   “久闻嫂嫂琴技高超,却未曾听闻过。”   乔夫人笑了笑,“若说琴技,这天底下琴技最好的,却在叔叔家中,并非妾身。”   是啊,天底下琴技最好的,莫过于蔡琰。   这一点曹朋也很清楚,顿时露出了笑容。   乔夫人没有再说,而是拂动琴弦。   琴声悠扬,如泣如诉!曹朋不是个有雅骨的人,不过被黄月英蔡琰这些年来熏陶,就算没有几分雅骨,也能随风附雅,听出这琴声的好坏。   大乔夫人的琴技很出色,但若说出类拔萃,却远远不如。   有蔡琰当先,她很难说琴技高超。只能说,她的琴技,已经登堂入室。   “从明后以嬉游兮,登层台以玉清。   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   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乔夫人突然展开了曼妙歌喉,轻声吟唱起来。   曹朋先是一怔,旋即就听出,这是在建安十二年时,曹操拜相。适逢铜雀台建城,他召集文武,在邺城欢聚。时曹植也参加了聚会,更登台作赋,也就是后世极有名的《铜雀台赋》,令得曹操心中大悦,并为之赞赏。   不过,乔夫人何故吟唱这首铜雀台赋?   “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   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大乔夫人唱到这里,突然止住歌喉,扭头看着曹朋,神色凄然道:“叔叔,莫不是要劝妾身相从吗?”   慢着慢着……   曹朋好像明白了!   大乔是担心,老曹对她居心叵测,故而心中忧虑。   老曹好色,乃天下人皆知。乔夫人有如此担心,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似乎有点不对吧。   “嫂嫂,这铜雀台赋,你听何人所传?”   “嗯?”   大乔一怔,想了想,“却是前年,魏王攻取荆州时,在江东所流传开来。”   前年?   那其实也就是去年。   但时间而言,此时将至子时,倒也算不得错。   曹朋疑惑道:“嫂嫂方才唱铜雀台赋,我也知晓。   子建文章华美,词藻甚动人,故而我也有印象。只是我印象里,嫂嫂刚才好像唱错了一句。嫂嫂唱‘揽二乔于东南兮’,可我记得,当时子建作赋之后,大王还让人抄录一遍,派人送到我手里。上面写的,却是‘连二桥于东西兮’。   是桥梁的桥,而非是嫂嫂所姓的‘乔’。   子建所说的二桥,乃是从铜雀台连接金虎台和玉龙台的两座桥,怎到了江东,却变成了‘揽二乔于东南兮’?这里面,只怕是有些古怪吧。”   老曹,你造的好大孽!   你看你,好色之名天下人皆知,把个美娇娘愁成了这副模样,实在过分。   其实,曹朋隐隐能猜出这里面的缘故。   揽二乔于东南兮,应该是出自诸葛亮之口。东汉末年,桥和乔相通……记得三国演义当中,诸葛亮就是用这么一首铜雀台赋,劝说周瑜动兵?   只是前世曹朋后曾查看汉魏诗词时,才发现了其中的错误。   曹植,从未作过‘揽二乔于东南兮’的词句,原本就是‘连二桥于东西兮’。但由于三国演义的影响实在巨大,以至于后世很多人,以为‘揽二乔于东南兮’是曹植所做,其中更透露出曹操对二乔的野心勃勃。   这,可真是冤枉了曹操,更冤枉了曹植。   如果从整篇赋文来看,‘揽二乔于东南兮’,明显和铜雀台赋的主题不符,而且内容也不甚连贯。正在描述铜雀台的景色,怎突然间就变成了江东二乔?   而今世,曹朋更看了原篇。   且不说曹植曾因为甄宓之事惹怒曹朋,有前车之鉴。就说当时他所处的环境,也不可能让他作出‘揽二乔于东南兮’的词句。这样一想,那么这词句明显就是诸葛亮为激怒周瑜,而专门改编,并且在江东迅速流传。   诸葛亮啊诸葛亮,你劝说周瑜就劝说周瑜,何故又拿女子的名节作文章?   不知为何,曹朋对诸葛亮突然又增添了一分厌恶之情。   “这不是原文?”   “你若不信,明日让昭姬和月英,带你去铜雀台游玩,你可以亲眼看那两座桥梁。大王当时尚有荆州刘表,并州高干和幽州袁熙未灭,怎可能容许子建作出这样的词句,不是明显要激怒江东吗?再者说了,嫂嫂也是冰雪聪明之人,文采甚至远胜于我。难道看不出来,这‘揽二乔于东南兮’,明显与整篇文章格调不符?子建这人,我不甚喜欢……但若说他的文采,却极是赞赏。他若真是透露这‘揽二乔于东南兮’的意思,也决不可能在铜雀台赋中表现。此必是有小人,在暗中作祟。”   乔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也难怪,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让她承受了无比巨大的压力。   虽说‘揽二乔于东南兮’还包括了她的妹妹,但相比之下,小乔有周瑜为她遮风挡雨,可大乔……却要独自承受这份压力,实在过于辛苦。   “该死,这是哪个没道德的,编造出如此谎言?”   乔夫人羞红了脸,抬头向曹朋看去。   “不是我!”   曹朋连忙摇头。   “妾身省得……”   乔夫人连忙低下头,轻声回答。   片刻后,她突然又抬起头,看着曹朋问道:“可既然如此,魏王何故要我与香儿,前来邺城?”   曹朋搔搔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他站起身来,大声道:“不过请嫂嫂放心,我既然应下了子义所托,断然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了不起,我辞官不做,回荥阳或者中阳山种田去。小绍唤我一声‘老师’,这一世,我都会护你们一个周全。”   大乔的眼圈红了,泪光闪闪。   自孙策过世之后,一直是她在强撑着这个家。   为了孙绍,也是为了她和两个女儿……可这其中的辛苦,谁又能知晓?   当听到曹朋这一句话时,大乔突然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甚至,在孙策在世时,也没有这样一种安全感。灯光下,曹朋身材挺拔,透着一股子豪气。却让大乔心中,陡然有一丝悸动,脸腾地红了!   “嫂嫂,这小榭里冷,莫待在这里。   回房去吧,今天是年关,小绍方才喝多了,也要有人照顾。你若是病了,岂不是让小绍担心?万事有我在,嫂嫂不必太操心,只管放心就好。”   大乔夫人犹豫了一下,起身道:“多谢叔叔。”   两人走出小榭,沿着那回廊慢慢行走。   刚才还皎洁的明月,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天上,飘起了偏偏雪花,想来也将是邺城最后一场冬雪……当走下长廊时,大乔夫人脚下一滑,啊的一声惊叫,便朝地上倒去。曹朋眼明手快,上前一把将夫人搀扶住。只是姿势显得很暧昧,乔夫人正好倒在了曹朋的臂弯,下意识抓紧了曹朋的衣襟,依偎在曹朋的怀里……   真是,强有力的臂膀啊!   乔夫人心中刚生出感叹,却又顿时羞红了脸。   她慌忙站起来,颇有些不知所措的低声道了句:“多谢叔叔,妾身先回去了。”   说完,沿着小径,匆匆离去。   那温香软玉的感觉犹自在怀中,伊人却已经离去。   曹朋呆怔怔站在原地,半晌后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转身朝大厅走去。   咕隆隆!   邺城上空,回响街鼓声。   举城传来欢呼,却是新年已经到来……   ……   曹朋睡得很晚,所以起床时,已经日上三竿。   甄宓伺候着他洗漱完毕,孙尚香便跑进来,拉着曹朋的袖子,兴高采烈道:“阿福,嫂嫂要去铜雀台玩耍,不如我们也一起去,好不好?”   虽然已成人妇,但孙尚香的性子里,却依旧带着些少女的影子。   曹朋伸手,掐了一下她的俏丽的脸蛋,轻声道:“你自去玩耍,过会儿大王可能要召见我,我还要在家里等着。路上照顾好嫂嫂,她似乎有些心事。多开导她,总之万事不必担心,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孙尚香疑惑的看着曹朋,不明白曹朋这么说的意思。   不过,她还是顺从点点头,答应下来。   已经二十多了,却还是个小孩子脾气。以前在江东时,她就好耍枪弄棒,还操练了一帮子女兵。到了荥阳之后,这毛病也没有改变多少……买了许多健壮的女子,其中不泛胡人女子,随着孙尚香,每日练武。   孙尚香的武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而兵法韬略,更是不成。   好在,她而今身边有一帮小参谋。曹绾与孙尚香极亲,又是个好动的性子,于是把姜维、曹阳召集过来,为孙尚香出谋划策。别看姜维这帮人年纪小,可一身武艺确是不俗。特别是姜维,更早早展露出兵法大家的风范,帮着孙尚香出谋划策,倒是让一帮子乌合之众,练得颇有模样。   送蔡琰等人出门之后,曹朋正要去找庞统。   却不想,曹遵前来,告诉曹朋,曹操要召见他……   “朝会刚结束,大王就让我来找你,你可是大王今年第一个要亲自召见的人。”   曹遵话语中,带着羡慕之气。   可是曹朋,却丝毫不见高兴,反而忧心忡忡。   越是如此,就越是说明,曹操的重视。但愿不是乔夫人他们的问题,否则可是有麻烦。   曹朋随着曹遵,直奔王城而去。   曹操现在是魏王了,邺城作为王都,自然要设有王城。   不过看王城格局,恐怕不见得比许都的皇城小。这也说明,曹操已经不把汉帝放在眼中,他的野心,也在一点点的展露出来。曹朋并未受到任何阻拦,进王城之后,直奔紫宸阁而去。紫宸阁,是曹操处理事务,召见大臣,依旧休息的地方。一路过来,却见王城中守卫森严。   “典叔父,别来无恙。”   紫宸阁外,曹朋看到了典韦。   典韦而今已四十多了,但依旧显得雄壮威武。   看到曹朋,典韦也很高兴,“阿福,你来了……快进去吧,大王正等着你呢。”   “叔父,大王今日,心情如何?”   典韦一怔,笑道:“当然很好,难不成你还想大王生气?”   “不是不是……”曹朋连忙摆手,心里却暗自道:“心情好就成,说明老爷子没有太上心。如果心情不好,那才遭殃,少不得要被一顿责骂。”   多少安心了些,曹朋和典韦拱手道别,直奔紫成阁而去。   曹遵呢?   则自回东曹……就在紫宸阁旁边,随时听候曹操差遣。但没有曹操的命令,他也进不得紫宸阁内。   紫宸阁的分为两层,下层议事,上层是曹操看书和小憩之地。   曹操坐在大殿上,正捧着一卷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曹朋进来,他却不理,故作没有看到曹朋的模样,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叔父,新年好新年好!”   曹朋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走进紫宸阁大殿,又是拱手,又是作揖。一旁有内侍,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吓了一跳。这紫宸阁何等庄严之地,谁进来不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就连曹操的几个儿子,曹彰曹植和曹冲,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逾矩。可这位倒好,却似来串门?   不过,曹操的反应,却更让人吃惊。   只见他拿着书,站起来就向曹朋砸去……   “你这厮,如何不懂规矩?”   曹朋连忙闪躲,还从地上把书捡起来,看了一眼。   孟德新书,福纸楼刊印。   我就说嘛,老曹肯定是装模作样,那有人拿着自己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但脸上,还是流露出诚惶诚恐。   “叔父,这新年头一天,你怎能赠我‘输’呢?”   “你……”   曹操气得却笑了。   他摇着头,指着曹朋道:“你这阿福,去西北历练一载,惹得好大祸事不说,却不见长进。   既然来了,站在那里作甚?   来人,给他个作为,省的他出门,又说孤待他不好。”   说来也真是奇怪,曹操看到曹朋,心里欢喜的紧,是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本来打算好好教训他一下,结果被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一闹,却烟消云散。   内侍心里,暗自吃惊。   人常言,大王视武乡侯若亲子。   今日一见,这哪里是亲子,分明比亲子还亲!   若不是知道,还以为曹朋是曹操的亲儿子。至少在面对曹彰等人的时候,可从未见过曹操这副表情。还赐坐?那是什么待遇!满朝文武当中,恐怕能得这种待遇的人,不超过十个。没想到,武乡侯竟受宠若斯?   回头却要警告一下那些小子们,莫得罪了这武乡侯,死都不晓得怎么死。   内侍极为惶恐的搬来了一个锦凳。   哪知道,曹朋看了一眼锦凳,却苦着脸说:“大王,你要骂我的话,先骂了再说。省的一会儿我坐下,大王你一发火,我还要站起来领罪。”   曹操,被气的乐了!   这混帐东西,简直是得寸进尺。   而今谁见了孤王,不是战战兢兢,偏他还是那痞赖模样,实在是,实在是……   人在高处不胜寒!   曹操而今称孤道寡,确是觉得寂寞许多。   荀彧虽然没有如同历史上那般的抵触他,但自他封王之后,变得疏远许多,甚至不愿来邺城,依旧留守许都;而郭嘉呢?也表现的拘束不少。   再也没有当初那嬉笑怒骂的潇洒……   曹朋越如此,曹操就越是亲切。   曹朋算是号准了曹操的脉,人说曹操喜怒无常,其实他真是个性情中人。   “你曹阿福,曹阎王这么厉害,孤怎敢骂你?”   “大王,阿福永远是阿福,曹阎王三字,与我如浮云,不过谬赞而已。”   “谬赞?”   曹操哭笑不得,“你这混小子在河湟大开杀戒,可是让许多人指责……不少人在许都日报上,骂你杀人如麻,嗜杀成性,你居然还说谬赞?”   “虱子多了不怕痒,他们要骂,臣又能如何?”   曹操闻听,也不由得摇头苦笑。   话粗理不粗,说得倒是有理……不对,孤这是要责难他,怎地好像是为他叫屈?   曹操立刻收起笑容,冷哼一声。   “阿福,你好大的胆子!”   “是啊是啊,臣为了大王,胆子是极大的。”   “你……”   曹操哭笑不得,手指着曹朋,半晌后怒道:“那你且与孤说道说道,你收养孙策孤儿寡母,迎娶孙尚香,又如何是为了孤王?说得好,孤饶你一回。说不好,孤就让你滚回荥阳,做一辈子苦役,你听明白没有?”   苦役吗?   听到曹操这句话,曹朋这心里面,顿时松了一口气。   去荥阳做苦役?   岂不是和度假的性质,差不多吗?   他搔搔头,偷偷看了曹操一眼,按着昨晚想好的对策,躬身回答道:“大王,这件事,说起来的确话长。   非是臣不肯禀报大王知,实在是乔夫人叮咛,她对大王可是颇有顾虑。”   “嗯?”   曹朋正色道:“前年子建做铜雀台赋,大王可知?”   “孤当然记得。”   “可大王是否知道,有小人暗中作祟,将铜雀台赋的内容加以改动,弄的江东上上下下,尽人皆知,言大王对乔夫人姐妹二人,心怀不轨!   本来荆州之战,大王可轻取荆南。   何故江东一反常态,与大王交锋?这里面固然有孙权贪婪成性之缘故,但同时也是江东上下,对大王不满所致。特别是太史慈等一干孙策旧部,对大王是极其愤怒。臣为大王考虑,故而才隐瞒这件事情……”   曹操闻听,不由得一怔。   “江东流传什么?”   曹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子建做铜雀台赋,曾有‘连二桥于东西兮’之词句,大王可记得?”   曹操想了想,点头表示记得。   “可是在江东,这一词句却变成了‘揽二乔于东南兮’。”   “啊?”   “乔夫人在孙伯符死后,母子四人,受孙权迫害,日子过得极为艰苦。许多江东旧故,对此也心怀不满,却又碍于孙仲谋暴虐,不敢劝说。   有那开明之士,就是会稽太守贺齐,便通过陆逊找到臣。   哦,大王可还记得,当年荀衍先生出使江东,臣为书童随行前往,并在那时候,与江东华亭陆氏有所接触,还帮了一个小忙。陆逊后来便联系到臣,希望臣能够照顾乔夫人母子四人。只是没想到,小香也跟来。   臣就想,大王早晚,要对江东一战。   若孙绍在,将来大王也可以有一个借口,就说为孙绍夺回家业,征伐江东。如此一来,江东内部必然会出现分裂……如贺齐等一干孙策旧部,说不定会倾向孙绍。如此一来,大王征伐江东,便可以事半功倍。   叔父,你说我是不是为你考虑?”   曹操闻听,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若真的如此,倒也是一个方法。只是为孙氏讨伐孙氏?曹操心里,终究有些别扭。   但不可否认,若孙绍在,的确可以促使江东分裂。   只是这个度要把握好,既要控制好孙绍,又不能养虎为患……曹操考虑的,显然要比曹朋更加周详,也更加长远。他手指轻轻敲击书案,目光灼灼,凝视曹朋。   而曹朋,则坦然而立。   “孙绍,而今是你学生?”   “正是!”   “老师为学生出头,倒也能说得过去。   只是这个关系,还是有些疏远。阿福,你既然娶了孙尚香,何不与孙氏再亲近一些?这样子将来为孙绍出头时,想必江表上下更容易接受。”   更亲近?   曹朋愕然不解。   “呵呵,孤也知道,那二乔姿容甚美。   人言孤欲揽二乔,若真这么做了,反而称了某些人的心思。不过,孤虽不能揽得二乔,阿福你却为何不深闺锁大乔?岂不是能更加亲近一些?”   “啊?”   曹朋长大了嘴巴,有些懵了! 第709章 谁家江山   “大王的意思是……”   “嗯!”   曹操双目微合,沉吟一声,便站起身来。   也不理犹自发呆的曹朋,他径自往楼上去。荆州一场大病后,身子骨确是比不得从前。似在前年,商议一整日也未见疲乏。可现在,只一个早议,便让他感觉劳累。今日事情还有很多,且先上楼歇息一下再说。   “武乡侯,请回吧。”   内侍上前,恭敬说道。   曹朋这才反应过来,见曹操已经不见,不免心生诧异。   这老家伙把我一大早找来,莫非就是让我去泡乔夫人吗?若真如此,他也未免太清闲了。   “敢问,高姓大名?”   “啊……武乡侯客气,奴婢越般,贱名何足挂齿?”   “哦,越常侍……有件事想打听一下,大王最近睡眠如何,饮食可好?”   越般送曹朋走出紫宸阁,在路上,曹朋低声询问。   一枚金饼子,悄然落入那越般手中,喜得越般眉开眼笑。   曹操对阉宦的提防很重,有早年十常侍为前车之鉴,也使得他对阉宦有莫名警觉。可身为魏王,却又少不得这些人。于是,曹操对他们的管理,也非常严格。那些朝中文武前来,对这些阉宦从没有过好脸色。   倒是曹朋,表现的极为亲切。   越般想了想,轻声道:“大王而今睡得警醒,往往一两个时辰就会醒来,再也无法入睡。这段时间,大王多在紫宸阁歇息,饮食倒也正常,只是饭量极小。一餐不过一小碗饭食便够了,奴婢们也非常的上心。”   曹朋,不由得微微一蹙眉头。   曹操这样子,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烦劳常侍多费心,饮食一定要照顾好,更要让大王睡好,养足精神。”   “那是,这是奴婢的本份。”   走出王都,已经正午。   曹朋即忧虑重重,又有些茫然。   曹操的身体状况,看样子很不好……从他的睡眠和饮食,大致能看出端倪。   记得三国演义当中,有这么一段情节。   司马懿询问了诸葛亮的日常生活习惯之后,便断定诸葛亮命不久矣……而事实上,诸葛亮最后也确是如司马懿所预料的那样,操劳而亡。   当时诸葛亮的日常生活,和而今的曹操,何其相似。   曹朋思忖良久,突然转道,去了一趟张仲景的住所。而今张仲景虽无官职,但地位极为超脱。朝中本有三个名义,张机、华佗和脂习。不过脂习已经故去,也就使得张机华佗二人显得越发重要。不少朝中大臣,都会找他二人诊治,虽然没有官职,可是这府上,却依旧是车水马龙。   曹朋和张仲景也算旧识,突然登门拜访,也让张仲景非常激动。   两人在书房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话题主要是集中在曹操的身体状况上。   张仲景是曹操的专职医生,有个头疼脑热的,曹操都会找他。   据张仲景说,曹操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主要是荆南一场大病,使得他身体虚弱。本来,若是好生调养也就罢了。偏偏曹操身为魏王,事务繁多。加之去年又主持匈奴河之战,更掏空了身子,颇有些让人担忧。   “先生若闲暇时,多走动一下,定期为大王检查身体,以免发生意外。”   “这个我省得!”   曹朋和张仲景聊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本来,张仲景想要挽留曹朋吃饭,但曹朋心里有事,所以便推辞过去。   离开了张府后,曹朋心事重重的往家走。   不过他突然想到,这次觐见曹操,似乎都是家长里短的,也没说什么其他事情。按道理说,曹操至少会告诉他,接下来对他会做如何安排。可细想起来,在今天这次会谈中,似乎没有牵扯到这方面的事情……   难道说,曹操对他有了忌惮和提防?   不应该啊!   如果曹操真的对他有提防,也不会和他扯什么铜雀深闺锁二乔的事情。   亦或者说,曹操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安排?   嗯,这倒是很有可能。   要不然,去找郭嘉问问?   身为曹操谋主,军师中郎将,郭嘉想必能知道一些内幕。曹朋想到这里,刚准备下令改道,却见长街尽头,一骑飞驰而来,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君侯,出事了!”   “嗯?”   曹朋低头看,认出来人正是府中管家。   武乡侯府而今不同当年,一个邓巨业便可以管理过来。整个侯府上上下下,加起来近千人,还不说城外的田庄,荥阳的别院,以及许都的家产。林林总总的算过来,曹朋在不知不觉中,已积蓄了惊人的财富。   这么多的财富,确需要不少人来打理。   比如邺城的武乡侯府,就有总管两人,大小管家数十人。   来人名叫曹亮,也是曹汲从荥阳带过来的一个亲信。   “曹亮,出了什么事,竟如此惊慌?”   “大夫人,大夫人她们在铜雀台游耍,却不知哪里来的轻浮子,拦住了夫人们的去路。小夫人出手教训了他们一顿,结果那些轻浮子,却招来了一群泼皮……大夫人见情况不妙,就让小人前来通知君侯,请君侯做主。”   曹朋一听,顿时就怒了!   他二话不说,一提缰绳,探手从一名家庭的手中,抢过一根白蜡杆子。   “给我带路。”   “喏!”   曹亮连忙上马,在前面领路。   曹朋则领着飞驼牙兵三十余人,一行人纵马疾驰,眨眼间便冲出邺城城门。   铜雀台,位于邺城十七里外。   一如铜雀台赋那般形容,瑰丽而壮观。   铜雀台,金虎台和玉龙台三台相连,成为邺城一处极为醒目的景观。   出邺城十里,曹朋就看到两队人马对峙于官道上。   一边,正是自己的妻儿家眷,孙尚香领着百名婢女组成的护队,手持刀枪,严阵以待。而在她们对面,则是一群庄丁打扮的人,约二三百之众,同样是手持棍棒,正大声的叫喊,口出各种污言秽语,颇为张狂。   曹朋一马当先,也不说话,眨眼间便到了近前。   手中那儿臂粗细的白蜡杆子扑棱棱一抖,抡起一朵棍花,啪的就戳在一个庄丁的胸口。巨大的力量,把那庄丁戳的一下子飞起来,噗通摔在地上,口吐鲜血。那白蜡杆子在曹朋手里,幻化出棍影重重,就听啪啪啪声响不断,待曹朋来到蔡琰等人身前上,身后已有数十人倒在地上哀嚎,一个个骨断筋折,再也无法站起来。   “夫君!”   “怎么回事……”   曹朋厉声喝问。   却见孙尚香指着那些庄丁,大声道:“我和姐姐们正准备回去,却不知哪里来的轻浮子,拦住了我们去路。本来姐姐们不想惹事,我也只小小的教训了他们一下。可不想,他们竟召集一帮人,要把我们带走。”   曹朋的脸色,腾地阴沉下来。   他拨转马头,向那些庄丁看去……   冷森森的目光,只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我们是环中郎的人,你们打了我家公子,还想走不成?”   一个领头人打扮的家臣跳出来,手里拎着一口刀,大声叫嚣,“可知道我家环中郎是谁?乃世子舅父,拜左中郎将。识相的,就立刻下马就缚,到我家老爷面前请罪。否则的话,必让尔等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环中郎?   曹朋立刻想起来,这环中郎名叫环郎,据说是环夫人的族兄。   此前曾在海西效力,后来调回许都。去年曹操拜魏王之后,封这环郎为左中郎将。虽说只是虚职,但也是两千石俸禄,地位颇有些不低。   眉头微微一蹙,曹朋的眼睛眯起来。   他朝着外面的飞驼兵看了一眼,突然厉声道:“尔等站在那里作甚?还不给我把这群狗东西赶走,难道要本君侯亲自动手不成?”   话音未落,飞驼牙兵齐声呐喊,纵马便冲过来。   只不过,他们的手里可不只是白蜡杆子,大多是横刀出鞘。刀光闪闪,血肉横飞。这帮子飞驼牙兵,非但是训练有素,而且经历过河湟血战,也算得上是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来的狠角色。他们这一出动手,那里还有个好?那些庄丁,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人数虽多,怎抵得住那些飞驼牙兵?眨眼间,便被杀得抱头鼠窜,一个个连声叫喊饶命。   孙尚香跃跃欲试,想要过去参战。   却被乔夫人伸手,扯住了衣袖,朝她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远处一队铁骑疾驰而来。   “母亲,发生了何事?”   却是孙绍带着人,赶了过来。   曹朋一见孙绍,勃然大怒。待孙绍到跟前,手中白蜡杆子扑棱一个巨蟒翻身,啪的一下子把孙绍从马上打下来。孙绍武艺虽高,更得了马家枪真传。可是在曹朋跟前,却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只摔得头昏脑胀。   “老师……”   “混帐东西,让你陪着你母亲前来散心,你却去了何处?”   “我……”   “若不是你姑姑带人保护,你娘亲就要被人抢走了……若真如此,你这混帐东西,还有何面目站在这里?真真个朽木不可雕,学了一身本事,却连你母亲都保护不得,还敢称要建功立业?那些人就在那里,我给你三十息,若还有一个人站着,你就自刎谢罪吧。”   孙绍被骂的面红耳赤,顺着曹朋手指的方向看去,二话不说,超前一根棍子就冲上去。   说实话,这种事真的也怪不得孙绍。   少年心性,让他陪着一群女人也不太习惯。所以到了铜雀台后,乔夫人看他拘束,便让他带着人去玩耍。可是却没想到,他这一走,却出了这档子事。孙绍羞怒无比,冲进人群,手里的棍子轮圆了,一阵猛打。   曹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孙尚香这时候也有些害怕了,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君侯,此事怪不得小绍。”   蔡琰轻声道:“是我们……”   “蔡姐姐,你休要插嘴。   我这是在教这孩子,什么是责任。出门之前,我专门告诉他,要保护好你们。不管是不是你们要他走,他都忘记了他身上的责任……而今在家里还好,他日若是在军中,他罔顾军纪,到头来必是一个死罪。”   不知为何,曹朋对孙绍的态度,出现了一些变化。   如果是在昨日,他最多教训两句,却绝不会出手。可今天,特别是曹操那一番话之后,曹朋在不知不觉中,也就对孙绍变得更加严格起来。   不到三十息,孙绍加上那些飞驼牙兵,把那二百多庄丁打得缺胳膊断腿,一个个哀号不止。   曹朋看了一眼那领头人,突然道:“回去告诉环郎,不需他让我家破人亡,明日正午前,若不把他儿子交出来登门道歉,老子就打到他府上,打得他从此见不得人……就说,这话是我曹朋说的,有本事放马过来。”   说完,他看了孙绍一眼,厉声喝道:“还不上马,随我回去。”   孙绍胆战心惊,却又不敢有半点反抗,连忙翻身上马。   “回家!”   曹朋沉声喝道,拨马就走。   这时候,却见从邺城方向,急行来一队差役。   为首的是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剑眉朗目,颌下一部美髯,形容颇有威仪。   见到曹朋,男子先一怔,连忙下马。   “邺城令程延,拜见武乡侯。”   这程延,是程昱的少子,而今担任邺城令。   未等曹朋还礼,就又听到一阵马蹄声响,一队人马从远处赶来,确是魏郡太守,邺城校尉步骘。这邺城校尉,原本只是个统兵校尉的衔,职务不高。但随着邺城变成了邺都,邺城校尉也随之水涨船高起来……   就类似于许都的城门校尉,同样是两千石俸禄,执掌邺城防务和治安。   程延一看步骘也来了,顿时暗自叫苦。   他是听人说,有人在城外斗殴,而且其中一方,还牵扯到了左中郎将环郎。   程延和环郎没什么交情,但也算是同僚,故而赶来探查。   哪知道,另一方的来头更大,竟然是曹操身边第一宠臣,武乡侯曹朋。   程延和曹朋没有过交集,但是他老爹对曹朋却极为赞赏。   特别是这些年来,曹朋声名鹊起,更使得程延不得不小心对付。步骘不但是曹朋的门下,更是曹朋的大舅子。他这一过来,事情就更加复杂。   要知道,邺城校尉负责治安。   这等事情,应该是由步骘负责处置。   如果步骘没有来,程延会尽量把这事情大事化小。但步骘来了,恐怕事情,也就复杂了。   曹朋并没有对步骘客气,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子山,这就是你所辖的邺城吗?   竟然有这等轻浮子,可以横行霸道,强抢民女?不过是一个狗屁大的左中郎将,就如此张狂?你这邺城校尉还要不要当?如果不要,我这就去面见大王,罢了你邺城校尉之职,你给我老老实实滚回荥阳种田。”   步骘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他怒声喝道:“来人,还不把这些狗东西,全部带走,给我好生招呼。”   而后,步骘也不赘言,朝曹朋躬身一礼,“公子但请放心,此事子山必与公子一个交代。”   程延心中暗自叫苦,知道这事情,怕无法善了。   曹朋看了他一眼,突然道:“程邺城,莫说我不给你面子……请你将此事禀报大王,若大王让我不管,则某必放手;但若大王不开口,奉劝程邺城莫插手此事。我知道你难做,如果那环郎找你,就让他来找我。”   说罢,曹朋催马,径自从程延身边过去。   他一句话,堵死了程延求情的路子。   看起来,这位曹阎王真的是恼了……也是,你环郎平日里横行霸道也就算了,好死不死却来招惹这杀人王?这可是连国丈都敢抄家灭族的人,你一个小小左中郎将,又能如何?罢了,此事我管不了,也不敢管。惹怒了这曹阎王,弄不好连我也要搭进去……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这里,程延忙拱手道:“此事已非下官所辖,尽有步校尉所治。   既然步校尉来了,也就没有下官的事情。   君侯请放心,这邺城乃王都,绝不是没有律法之地,此事断不会再发生。”   没看这位曹阎王,骂步骘好像骂孙子一样。   自己虽说是邺城令,最好还是低调一点为好……   曹朋扭头看了程延一眼,一拱手,“待我向老大人问好,他日必登门拜访。”   说罢,曹朋便领着人走了!   ……   曹朋走了,可是程延和步骘却不能走。   看着那些哀号不止的庄丁,程延一摆手,示意差役过去帮忙,协助步骘缉拿众人。   “步校尉……”   “程邺城若是求情,请免开尊口。   子山自归附公子以来,从未受如此责备。今日若不把此事办好,步子山也就没脸,再去见公子面。我也知你难做,那环郎若问,只管推到我这里便是。自大王定都邺城以来,这环郎忒张狂,正要好生整治。”   这句话出口,也就代表着此事绝无回环余地。   不管环郎背后是什么人,曹朋都不可能善罢甘休……邺城,要起风波了!   程延微微一笑,“步校尉莫误会,下官也有意整顿邺城。   虽说这邺城治安是步校尉的责任,但下官忝为邺城令,又岂能袖手旁观?” 第710章 师徒?父子?   正月初一,平静异常。   除了广陵方面发生了一点小冲突,蒋琬临时设立关卡,在一个往江东的商队中,意外发现了一架八牛弩,旋即引起蒋琬的关注。商队是丹阳的行商所有,在被发现了八牛弩之后,立刻反抗,十余人当场被杀。   八牛弩,是曹军的一大杀器。   虽然已经开始装配,但极为稀缺,看管也非常严密。水军之中,只有大型楼船才可以装备。而在步军当中,更属于保护极为严密的军用物资。   据说,曹军已经开始装配车弩,不过目前尚在调配。   八牛弩的威力极为惊人,在经过无数次改良和调整之后,一箭射出,在八十步内能把一艘艨艟拦腰斩断。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自然要妥善保管。莫说是商人,就算是在军中,也是有专人看护,每日清点方可。   蒋琬立刻报知满宠!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江东方面居然能弄出来一具完整的八牛弩,究竟是哪里出错?   满宠也极为重视,在得到消息之后,连夜赶赴广陵。   经过两天刑讯,那行商终于交代,这八牛弩是他费尽心思,从琅琊郡的一个人手中得到。可究竟是什么人?他又说不清!不过他交代,那人在当地似乎颇有能量,当时他提出要求之后,那人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立刻应承下来。随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便搞来了这具八牛弩。   琅琊郡?   满宠有些吃惊。   他在反复斟酌之后,决定把这件事,上报与曹操知晓。   毕竟,对方能弄出这具八牛弩来,想必也不会是等闲之辈,不能不慎重对待。   也就是在当天,蒋琬一封密函,悄然送往邺城……   ……   曹朋回到家之后,犹自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左中郎将何等重要的职务,竟然交给了那么一个默默无闻之辈?未免也太过儿戏!   没错,环郎是曹操的近臣,更是环夫人的亲族。   可他没有任何功劳,更不要说什么威望,怎可以担当如此重要的职务?哪怕是一个虚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曹朋想不明白,曹操何故,犯下这样的错误?这在以前,是断然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偏偏现在……   晚饭时,他虽强作笑颜,与众人寒暄。   可是家中的气氛,还是显得有些压抑。   曹汲私下里问曹朋:“那环郎是个不讲理的人,你这般对他,岂不是开罪此人?”   曹朋闻听,则冷笑一声,“父亲,怕他作甚?   这天下姓曹不姓环,轮不到他在咱爷们面前耀武扬威。他明日正午若不道歉,老子就砸了他的田庄,毁了他的住所。我在前方浴血奋战,却由不得这等人物在后面给我捣乱。惹怒了我,我不怕让他知道,这曹阎王三个字是怎么写。”   曹朋强硬的态度,倒是让曹汲放了心。   “对了,小绍那孩子今天回来,好像有些不高兴,晚饭也没怎么吃……   你是不是说他了?”   “只教训了几句。”   “小孩子,难免会犯错,你也莫太过严苛。   该说的时候要说,该哄的时候要哄……那小绍不是等闲人出身,心气高傲的紧。你要好生疏导,莫让他钻了牛角尖,平白毁了一个孩子。”   “这……”   曹朋想了想,便应下了。   对孙绍,他挺喜欢。   这孩子有乃父之风,豪迈而刚烈。   说起来,今天的事情并怪不得孙绍,连他老娘都让他去玩耍……谁又能想到,在这邺城的地界,居然会发生此等事情?曹朋当时也是怒极了,才会责骂孙绍。但是在小孩子心里,未尝不会觉得,有一些委屈。   曹汲跑去和孩子们戏耍去了!   蔡琰等人则聚在一起,或是说着悄悄话,说是玩儿投壶的游戏。   曹朋想了想,起身走出偏厅。   “小绍呢?”   他找到今夜当值的马谡,轻声问道。   马谡说:“孙公子今天似乎有些抑郁,所以刚才邓公子和子均,还有徐公子拉着他去校场,说是操演武艺……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我去找他?”   “算了,我自己去就是。”   曹朋摆摆手,直奔校场而去。   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喊喝声,已经白蜡杆子撞击,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于是在场边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一轮明月高悬,场中正斗得热火朝天。   王平和徐盖两人双战孙绍,两根白蜡杆子,使得风雨不透,将孙绍逼得节节败退。   一旁邓艾观战,身边还站着几人。   曹绾也在,正兴致勃勃的为孙绍加油。   而曹阳、姜维两人,则指指点点,不时低声交谈。   若是单打独斗,勿论是王平还是徐盖,都不是孙绍的对手。但两人联手,孙绍不免有些吃力。哪怕他天生神力,又得了马家枪真传,但年纪摆在那里。王平和徐盖都不是弱手,单打独斗,也只比孙绍差一筹。   两人这一联手,孙绍渐渐抵挡不住。   十几个回合过后,却见徐盖瞅了个空子,一杆子将孙绍打倒。   “不公平,不公平……”   曹绾大声喊叫起来,“你们两人联手,胜得不英雄。小绍哥哥,再与他们打过……小维,九斤,你们两个过去帮忙,一定能打赢他们二人。”   姜维和曹阳,顿时跃跃欲试。   姜维今年九岁,比曹阳略大一点。   不过呢,曹阳底子好,又有华佗用药水浸泡,再加上从小联系五禽戏和白虎七变术,这根基打得很结实。才八岁,可是寻常十三四的孩子,已不是他对手。个头承曹朋的基因,看上去有十来岁的模样。一手白猿通背拳,以及天罡枪法,使得出神入化。更重要的是,他还得到了庞德、甘宁、典韦和黄忠的传说,可谓集百家之长,身手不同凡响。   只是,曹阳性子有些内敛,看上去有点腼腆。   他最听曹绾的话,当下走到兵器架旁边,探手就拿起一根一丈二尺长的白蜡杆子。   姜维也上前拿起一根来,和曹阳并肩而立。   徐盖一看,顿蹙眉头。   这两个小子,可不比孙绍容易对付。虽然武艺不如孙绍,但胜在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配合默契。更重要的是,两人的武艺都不弱,真要打起来,再加上一个孙绍,还真有些麻烦。徐盖以前,可是见过姜维和曹阳在外面动手。这两人都不是招摇的人,可是那曹绾,却好打不平。   当初在许都,没少交手,徐盖也是亲眼见过……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咳嗽。   曹朋从暗处走出来,缓缓走到场中。   “大过年,不好好玩耍,却在这里比什么武艺?士载,带大家下去吧……绾儿赶快回去,你娘刚才找你,莫让她心急。”   曹朋这一出现,令孩子们顿时老实下来。   别看他平日里很温和,但久居上位,一声令下可使万个人头落地,血漂樯橹,那种气度,不是一帮子小孩子可以抗拒。即便是曹绾,也连忙答应一声,拉着曹阳和姜维跑了。   “小绍留下,士载你们都回去吧。”   “喏!”   邓艾等人不敢拒绝,连忙插手应命离去。   孙绍站在一旁,抿着嘴,低着头,透出一股倔强之气。   曹朋走上前,伸手想要帮他把衣服上的灰尘掸去,却见孙绍本能的一侧身,躲了过去。   “心里委屈?”   “没有!”   “那梗着脖子作甚?”   “……”   孙绍,用无声做出了抗议。   曹朋笑了,拍了拍孙绍的肩膀。   “陪我坐下来说说话吧……我记得从你来到我这里后,我们就没有好好谈过。”   曹朋说完,径自来到场边一条长椅上走下。   这长椅,是他找人专门打制而成,后面还竖着一支大伞。孙绍犹豫了一下,走过来在曹朋身边坐下。两人肩并肩,看着空荡荡的校场,沉默无语。   好半天,曹朋突然道:“若我记得不错,你和士载同年。”   “嗯!”   “那到现在,可有表字?”   “呃……”   “你要是愿意,我赠你一个。你是孙家的长子,不若叫做伯文,你以为如何?”   孙家长子?   这个称号,不免有些遥远。   在江东,可能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这么一个长子吧。人言孙家长子,必然想起去年才出生的孙登,而不会是他孙绍。伯,是嫡出才能有的表字。而在江东,人们说起嫡出,必然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孙权。   孙绍眼睛一红,忙起身道:“谢老师赐字。”   “坐吧!”   曹朋拍了拍长椅,突然长叹一声。   “伯文,你对你父亲,有印象吗?”   “嗯?”   孙绍一怔,犹豫了一下之后,摇了摇头。   他出生的时候,孙策忙于征战,几乎不着家。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可孙策却不在身边。后来,孙策宠爱大乔,也不曾太多关注。等孙绍开始真正记事,孙策却已经故去,只有一个极为模糊的记忆,以及从他人口中,得知的消息。至于孙绍自己,说实话,对孙策印象不深。   “我第一次见到你父亲的时候,那是你方周岁。是一个很英武,很豪迈的人……当时我觉得,做人当如小霸王一般。可是后来,我改变了这个想法。特别是听到你父亲死讯,更是如此。伯文,你知我如何看你父亲?”   孙绍一怔,诧异向曹朋看去。   曹朋则笑了笑,轻声道:“伯符勇武过人,有霸王之风。然则,这世上只有一个霸王,伯符永远都只能做一个小霸王,而无法成为真正的霸王。伯文可知道,要为霸王,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不是你有多么强大的武力,也不是你有多么厉害的智谋,而是责任……你父亲,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莽夫而已。”   “你胡说!”   孙绍闻听,长身而起,满面怒容。   “我父亲,乃当世英雄,绝不是你说的那般。”   “英雄?何为英雄?”   曹朋闻听,哈哈大笑,“杀几个人,夺几座城池,为一方诸侯,便是英雄吗?若真如此,这世上英雄,未免太多。为霸王也好,为英雄也罢,只在一个责任。今魏王,乃至刘备,都可以称之为英雄,甚至包括袁绍、刘表,也算得英雄。惟独你父亲,不是个真英雄,因为他没有责任感。”   “我说这些,你可能觉得不高兴,不顺耳。但我说的,是事实……为英雄,当胸怀天下。伯符当时为江东之主,身系江东安危。可他却自以为勇冠三军,只身前往柴桑,才遭遇许贡家臣伏击,以至于身死。他这是不自重……一个不自重的人,如何算得英雄?大丈夫生于世上,持三尺青锋,搏不世功业,本事正常。可问题是,你父亲当时,已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身系整个江东的命运。从大处说,正是因为他这种不自重,莽撞,令江东上下,陷入了危机。而从小处来将,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明明是一方诸侯,却要逞那匹夫之勇……你可以说他是自信,但我却以为他是不自重。他是江东之主,更是你的父亲,你母亲的丈夫,你祖母的儿子,可是却不自爱。这就是没有责任感,绝非一个真英雄所为。”   孙绍,沉默了!   他对孙策的了解,的确不多。   所听到的,也无非是孙策当年如何豪勇,如何勇冠三军……   可是曹朋这个论调,他从未听过。从小,他以父亲作为偶像,可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偶像,似乎破灭了。   “我今天为何要打你,知道吗?”   “我……”   “你没有做到你的承诺!我也知道,是你母亲让你离开……可是你出门时,是怎样答应我呢?我要你照顾好你母亲,你姑姑……你若是没有应下,我什么都不说。可你应下了,这就是你的责任!不管那过程,有多枯燥,你多不喜欢。但你应下的事情,你却没有做到!就如当初,你父亲信誓旦旦,要光复孙氏门楣。可结果呢?他不自重,不自爱,身死魂灭,却留下你孤儿寡母,凄凉过活。你二叔执掌江东,对你忌惮提防,百般压制。到最后,不得不背井离乡,不正是因为当初你父亲,没有尽到他的责任所致?你可曾想过这些吗?”   孙绍低下了头,没有再开口。   曹朋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伯文,你可有理想?”   “我,我想有朝一日,夺回我父基业。”   “你父亲的基业是什么?”   “江东!”   “可我问你,十年了,这江东可还多少人,记得你父亲?”   曹朋轻声道:“连你姨丈,都不肯帮你,为你解除烦恼,你以为将来,有多少人能听从你的命令?伯文,你和我一样,都不是为一方雄主之人,与其为了你无法完成的目标,倒不如想一想,更实际的事情……比如,如何让自己更强大,如何让你的母亲,还有妹妹过上更好的日子。而今江东是孙权的孙,而非孙策的孙。你还是好好去考虑,怎样才能尽到一个好儿子的责任,让你母亲快活。”   曹朋说罢,便不再赘言。   他拍了拍孙策的肩膀,转身离去。   却不知,在校场的一隅,乔夫人和孙尚香怔怔的站立。   看了看曹朋的背影,又瞅了瞅在那里发呆的孙绍。乔夫人的眼睛红红的,贝齿轻轻咬着红唇,好半天,她叹了口气,拉着孙尚香转身走了。   ……   正月初一,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环郎带着人,来到郡廨要人,却被步骘直接打了出去。   “这步子山,忒无礼了!”   环丘忍不住破口大骂,对他老子环郎说:“父亲,步子山如此无礼,分明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他这样做,咱们日后,又如何在邺城立足?”   哪知道,环郎反手就是一巴掌。   “都是你这畜生招来祸事,没事去惹那曹阎王作甚?”   环丘长这么大,还没有被这么打过,一下子就发作了……   “还不是你没本事,怕了那曹朋,却来找我出气。若有胆子,去寻那曹朋的事,何必拿我来出气?再说了,我又不知道是曹朋的家眷,就算言语间有些冒犯,何至于如此?曹朋如此跋扈,你却不敢出头,只敢在家里作威作福……我不管,我不会去向他道歉。你若是怕他,我去找姑母做主!我就不信,就没人能治得了曹朋。”   环丘说着,就冲出了家门。   环郎张了张嘴,想要阻拦,但话到嘴边,还是又咽了回去。   环丘话说的无礼,但也并非没有道理。   没错,你曹朋是厉害,是牛逼,可是你也太霸道了些……打了我的人也就算了,还把人抓起来。我好歹也是左中郎将,是环夫人的族兄,你却仗着你曹氏族人的身份,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实在是欺人太甚。   还要我带着儿子,去登门道歉?   你想都别想……   不行,我若是不能出了这口气,日后又如何在邺城立足?   不过考虑到曹朋那赫赫凶名,环郎还是有些心悸。他转念一想,你不是张狂吗?那就让小丘寻夫人说话,看你能奈我何。我就不信,连夫人也治不得你吗?   说实话,环夫人是不想插手这件事。   当初为环郎谋了这么一个左中郎将的职务,已经是费了不少心思。若不是感觉势单力孤,而荆襄世族相继倒戈,让环夫人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她也不会把环郎提到这么一个职位上。也是曹操身子衰弱,比之当年要似乎好说话一些。可即便如此,环夫人依然感受到了巨大压力。   一切,都是为了仓舒未来!   曹冲而今,已经从颍川书院出师,拜东乡侯,假平虏将军,南中郎将,被曹操所重视。   匈奴河之战,曹冲参军事,随同作战,斩杀十人,战绩不俗。   可是,曹彰却已拜五官中郎将,镇北将军,谯侯,在军中威望甚高。如此一来,曹冲能否争得过曹彰,让环夫人极为忧虑。更重要的是,随着曹彰资历越来越深,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亲信。昔日袁绍降将,如张郃等人与曹彰走的很近,牵招、蒋义渠以及管承,也都臣服曹彰。   去年,曹彰还请出了早已归隐的许攸为谋士,更拜得荀悦为师,得到了荀氏之助。曹彰的班底,也在不断的扩张,远非曹冲可以相提并论。   同时曹植也逐渐崭露头角,凭借其超凡脱俗的文采,而得到曹操看重。   曹冲的对手,越来越强大,让环夫人坚定了,为曹冲招揽帮手的决心。若非如此,她断然不会让环郎出任左中郎将。只是没想到,这正月初一,环郎就惹上了曹朋。环夫人早已得到了消息,心中也极为不满。   她觉得,曹朋实在是太张狂了!   没错,大王宠信你。   你的功劳高,声名响亮,可是却不能这样目中无人。   环丘找到环夫人一闹,让环夫人也是心中烦闷。   “仓舒,你以为此事,当如何是好?”   曹冲喝了一口酒,沉吟良久之后,轻声道:“环丘少不更事,母后最好不要插手其中。曹朋而今,气焰正炽,他环丘招惹了曹朋,活该倒霉。母亲莫忘记了,那曹朋最是看重家人。当初伏均前车之鉴,他曹朋连伏完都敢杀,又怎会惧怕环郎?这件事,咱们不能出面。只要出面,且不说被扫了面子,更可能会惹来麻烦。”   曹冲而今,业已十五。   环夫人闻听,不由得轻声道:“仓舒,可那毕竟是你舅父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之何用?”   曹冲淡然一句,确使得环夫人心里,没由来一颤。   曹操曾说过,曹冲凉薄。以前倒不觉得什么,可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不过,若没有这份心狠手辣,焉能做得大事?   环夫人想到这里,旋即释然。   “只是,这件事也不能让曹朋得逞。”   “此话怎讲?”   “不管怎么说,那环郎也是母亲族人。如果真插手不管,恐怕冷了族人的心。而且与他人看来,母亲连自家人都顾不得,如何能安心效力?所以,母亲要管,却不能插手。”   孩子的确是大了!   就这番话,可以看出曹冲的心智,已经成熟。   只是,这要管,却不能插手,又是什么意思呢?   环夫人疑惑的看着曹冲,却见曹冲一笑,来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言语。   “这件事,母亲绝不能露面。明日一早,孩儿会去武乡侯府拜会……不管怎么说,曹朋总是与孩儿有师生之谊。出了这种事,孩儿也该出面宽慰先生,母亲以为孩儿说的可对?”   环夫人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笑容。   “我儿,言之有理!” 第711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铜雀台距离邺城,不过十八里。   日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上百人被关进了邺城大牢,曹操虽身在王都,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可问题在于,曹操至今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这本身也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他对环郎,也不是很满意……   也许在曹操内心里,未尝不存着要借曹朋之手,教训环郎的之意。谁都知道,曹朋是曹操手里一把锋利的屠刀,而且属于那种永不生锈磨损的屠刀。   阳光明媚,普照大地。   王都御花园中,卞夫人笑盈盈的坐下,环视众人。   周遭,尽是曹操的那群夫人,林林总总算下来,有十几人之多。七嘴八舌的向卞夫人倾诉。不过卞夫人始终是一副笑脸,不停的点头称是。   “姐姐,此事大王再不管管那曹朋,他这气焰,只怕会更加嚣张……”   “是啊,他不过是大王一个族侄,仗着立下些许功劳,就如此横行跋扈。莫不是这邺城是他曹朋的?打了人也就算了,还把人抓起来,究竟要做何打算?还有,那城门校尉是他大舅子,更是张狂,实在令人心忧。”   “……”   一帮子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着曹朋的坏话。   卞夫人始终保持微笑,只是点头。   待众人说完,她才开口道:“大家的忧虑,我已经清楚。武乡侯也许是张狂了些,但若说嚣张跋扈,未免有些过了……尹家妹子,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不要传出去。武乡侯不是靠着些许功劳起家,而是有天大功劳。大王视他若亲子,你刚才那些话若是传到了大王耳中,少不得会惹来祸事,以后要慎言方好。不过这件事,我会与大王知晓。想必大王会有决断,妹妹们也不必担心武乡侯会来找麻烦。但有件事,却要与妹妹们知晓。莫去招惹武乡侯,武乡侯便是个谦谦君子……有些时候,遇事最好三思。莫听人说了几句,便乱了分寸。而今大王已不是当年,为天下人所瞩目。我等做事,就更要小心,莫坏了大王名声。”   卞夫人的话,很温和,却又带着些许警告。   女人们连忙答应,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告辞离去。   她们走了,但卞夫人犹自坐在原处。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笑容,片刻后拍了拍手,轻声道:“都出来吧。”   从花厅屏风后,转出了三个女子。   年长的,有小四十,年轻的,尚不满三旬。   其中一人,正是曹节之母,王昭仪。三人朝着卞夫人一礼,便坐了下来。   “刚才她们的话,可都听到了?”   王昭仪继续做闷葫芦,闭口不言。   倒是一个妩媚至极,眉眼中带着无尽风情的女子,柔声道:“不过一群蠢货,姐姐何必理睬?”   这女子,是邹夫人。   就是张绣的婶婶,那个曾还得曹操在宛城大败的邹夫人。   曹操兵败之后,邹夫人随着曹操一同到了许都。转眼间,已经过去十余年,却依旧是风韵犹存,妩媚动人。年过三旬,好似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令人垂涎三尺。虽然膝下无子,但是却最为曹操所喜爱的女子。   而另一个女子,姓杜。   本名杜元,不过大家都习惯称呼她为杜夫人。   年纪最小,方二十八。生的同样妩媚,但在妩媚中,却另有冷艳气质。   她本是吕布部将秦宜禄的妻子,后来被曹操看重,纳入房中。   后世野史里,有这么一个说法。关羽后来千里走单骑,也正是因为这杜氏女子。本来关羽看上了杜氏,曾向曹操请求,说破了吕布之后,要娶杜氏为妻,曹操也答应了。哪知道,曹操虽然答应,却也好奇,这杜氏有何本事,令铁石心肠的关羽心动?于是在俘虏了杜氏之后,便前去探望。可这一看不好,曹操立刻也动了心,便把杜氏纳入房中。   最终,关曹反目……   杜氏有一子,名叫秦朗,年十二岁。   虽非曹操亲生骨肉,但曹操对秦朗,却是无比喜爱。   这秦朗,也是个文武双全的,练得一身好武艺,骑射娴熟。杜氏在归了曹操之后,也很低调。虽不似邹氏那般让曹操喜爱,却也同样得曹操看重。   这几个女人,都是没根基的!   卞夫人统领内宅,总是要有些帮手。   杜夫人冷静,邹夫人泼辣,王昭仪呢,则是因为曹节的关系,和卞夫人走的很近。一个好汉三个帮,卞夫人对这三个女人,也是颇为拉拢。   “只怕,是有人在背地挑唆。”   杜夫人突然开口,“若非如此,怎地突然间都跑过来,让姐姐出头呢?”   “妹妹的意思是……”   “无非一石二鸟。”   “此话怎讲?”   杜夫人抬起头,那张清冷俏丽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姐姐难道真的看不出吗?有人这是想要和姐姐争这后宫之权,同时离间姐姐与武乡侯之间的关系。谁人不知,世子与武乡侯有师生之谊。若是姐姐出头,恐怕会让世子和武乡侯之间,产生一些裂痕。到时候,得益者何人?若小妹猜的不错,只怕此刻,那武乡侯府上,已有了客人。”   卞夫人闻听,不禁笑了!   “阿元说的不错……那你说,我该如何应对?”   “姐姐这件事,出头得罪武乡侯,不出头就得罪那些蠢货,总是不得好。所以,小妹觉得,姐姐不妨去武乡侯府上。名为兴师问罪,实则拉拢武乡侯,摆出一个姿态与那些蠢货看便是了,却当不得真。”   “那你说,我该用什么借口前去?”   杜夫人沉默了!   倒是邹夫人有些沉不住气,瞪了杜夫人一眼,扭头对卞夫人道:“姐姐,不瞒你说,阿元有些私心,还想要姐姐成全则个……姐姐也知道,元明已经十三了!再过些年岁,就要及冠,离开王府自立门户了……大王虽喜爱元明,可元明身无寸功,也没个可以帮衬的。前些日子,阿元与我说起此事,我倒是觉得,不如到武乡侯门下,历练些日子。一来可以增长阅历。这二来嘛,武乡侯与世子私交甚笃,将来世子身边,总要有几个帮衬的人手。而这三嘛……武乡侯才学过人,乃当世兵法大家。元明能在武乡侯门下求学,也是个机缘。阿元也同意,可是却苦于没有门路,想姐姐成全。”   元明,也就是秦朗。   这‘元明’的表字,还是曹操所赠,可见曹操对他的喜爱。   卞夫人闻听,顿时笑了。   “阿元,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不好开口?不如这样,明日我使武乡侯前来,也正好把这件事与他说了……想来武乡侯,总要给我几分薄面,应该问题不大。但有件事,我却要与阿元你知道。元明到武乡侯门下不难,只是据我所知,大王对武乡侯怕是有重用,所以到时候,武乡侯未必会留在邺城,那元明很可能会……”   杜氏对秦朗宠爱,自是不必赘言。   闻听卞夫人如此说,杜氏喜出望外,连忙起身拜谢。   历史上,秦朗是跟随曹丕,后来成为曹魏栋梁。而今曹丕死了,秦朗也已经长大,需要有一个可以依靠扶持的人引他上路。曹朋,是一个靠山,同样也是一块跳板。通过曹朋,秦朗可以和曹彰紧密联系在一起。   而杜夫人和卞夫人之间的联盟,也会变得更加稳固。   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卞夫人又怎会拒绝?   她不是一个才学多么高深的女子,也不是那种出身高贵的豪门千金……   生于草根,长于草根,卞夫人甚至比环夫人,更知道如何去拉拢人心。以前,卞夫人是因为曹朋成了曹冲老师,对曹丕产生了威胁,所以对曹朋有些许敌意。可是,随着曹丕身亡,而曹彰崛起,也使得卞夫人,重新去看待曹朋。她很清楚,若没有个强有力的支持,曹彰面临许多困难。   细想之下,满朝文武之中,曹朋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环,你虽然手段非凡。   可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是傻子……你聪明,却错在你太过聪明。正如阿福所言,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你以为,我就看不出,是你在后面捣鬼吗?本不想和你争执,但既然你出招了,我也不能示弱!   卞夫人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笑容……   ……   转眼,就要正午。   环郎却依旧没有任何行动,似乎已下定决心,不来登门道歉。   曹朋则在家中,默默的等候。   王平向宠,已经召集八百白驼兵,随时准备出发。   老子说过了:你不来道歉,老子都打上门,毁了你的宅子!   我曹阿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说到做到……就算天王老子来,也拦不得我。   武乡侯府内,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曹汲看着曹朋那一脸沉静之色,有心阻拦,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劝劝你兄弟吧。”   张夫人也很担心,便想让曹楠出面。   可曹楠却一笑,轻声道:“母亲,你莫担心,阿福大了,他做事自有分寸。”   “但……”   “母亲忘了,当年我被伏均撞断了腿,阿福是怎生模样?他那性子,看上去很柔和,但内里暴烈刚强。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拦不住。这件事,咱们别插手,这是武乡侯府的面子问题,断然退让不得。阿福是朝中重臣,建立功勋无数。若是就这样被一个无赖子骑到脖子上却没有反应,日后咱曹府的人出去,都要矮人三分。至于王叔那边,你更不用担心。如果王叔真要插手,昨晚就会派人过来。但王叔现在迟迟没有行动,已经说明了问题。”   当了几年太守夫人,曹楠的眼界,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棘阳邓村,缩手缩脚的受气小媳妇。她老公,她兄弟,都已经出人头地。随邓稷在河东多年,曹楠见过的世面,远非老夫人可以相比,自有一番见识。   女儿都这么说了,老夫人也只好闭嘴。   拉着曹汲,跑到了自家建造的佛堂里祈祷,希望别惹出太大的祸事来……   连带着,蔡琰、黄月英、夏侯真、步鸾、郭寰、甄宓和孙尚香,也都被召集过来。还有曹绾、曹阳、曹允、曹叡等一干孩儿,都被叫进了佛堂。   小小佛堂,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后来,连乔夫人也带着孙绍和两个女儿过来,随着老夫人一同诵佛祈祷。   “公子,快正午了!”   曹朋在堂上,呼的站起来。   “既然环郎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就在他准备出发的时候,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呼喊,“东乡侯求见!”   东乡侯,曹冲?   曹朋愣了一下,眉头顿时紧蹙。   他和曹冲,曾有那么一段颇为美好的时光。可是随着曹冲长大,特别是在周不疑一事发生后,曹朋和曹冲之间,便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再后来,曹朋征战在外,与曹冲渐渐少了联系。   偶有书信往来,却都是表面上的应付,那种生疏感,再也无往日亲密无间的感觉。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间隙越来越大。   而今曹冲突然前来……   曹朋眼睛一眯,闪过一抹森然。   来的,还真是时候。   “有请!”   他沉声说道。   “公子,那伯龙和子均……”   “你立刻去通知二人,让他们照常行动便是。”   马谡答应一声,立刻退下。   而曹朋则大步流星,走出了客厅。   仓舒,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耍弄小聪明吗?   他内心中幽幽一叹,有一抹怅然失落……从这一刻起,他和曹冲的师生之谊,将荡然无存!   曹冲的来意,曹朋又怎可能想不明白?   他来到府门前,就见曹冲已上了门阶。多年不见,曹冲已有了小大人模样,再不复当年那稚嫩之气。一袭青衫,衬托出他卓尔不群的气质。个头虽然不是很高,但别有一份儒雅韵味。   见到曹朋,曹冲也是一脸喜色。   他快步上前,拱手道:“曹家哥哥,别来无恙?听说哥哥前来,仓舒早有意拜会,只是身边事物太多,以至于耽搁了,还请哥哥勿怪。”   曹彰而今见到曹朋,依旧是执师生之礼。   哪怕当初他只是凑数,可是在礼节上,却始终保持着对曹朋的尊敬。   先行师生之礼,而后才是兄弟之情。   可是曹冲……   当年确是在曹操面前,实实在在行过拜师礼的人,而今却全无师生之谊。   曹朋心里,不免一阵悲哀。   但脸上还是露出笑容,“仓舒,近来可好?”   两人寒暄过后,便来到大厅落座。   “听说昨日嫂嫂们受了惊吓,故而仓舒前来探望。”   “贤弟有心了……不过些许蛇鼠之辈,惊吓谈不上,只是坏了些兴致。已无甚大碍,而今正在佛堂诵经,我就不让她们来拜见了。”   你真的是来探望吗?   亦或者,你是要待环郎道歉?   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打算,自当早早前来,却不是在这个时候登门……   你不是来探望我,你是来堵我!   难道,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心思吗?   你这分明就是,来打我的脸啊……   如果曹冲早早前来,说不定曹朋会放过环郎父子。偏偏,他好这小聪明,踩着点登门。说好听了,你是来拜会,说难听了,你就是在赌我。   曹朋已经发出狠话,要教训环郎。   若做不到,必然会被人笑话。曹冲登门,不但阻拦住了曹朋,还能向人们,展现出他的能力。但是在曹朋眼里,曹冲这些不过是些小聪明,根本上不得台面。你以为你坐在这里,我就动不得手?仓舒,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么对付伏完父子。我当初敢砍了伏完的手,我今天就敢烧了他环郎的庄子。   好吧,既然你要做戏,那我就陪你做戏!   曹朋心中,不由得暗地里一声叹息。   只是这一场戏做完了,咱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缓和余地……   曹冲谈古论今,引经据典,显示出非凡才学。   说实话,曹家父子的文青基因,都非常发达。曹操自不必说了,作为建安文风的开创者,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可谓是气势磅礴;曹植的雒神赋,铜雀台赋,以及后来流传千古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堪称风华绝代。就连曹丕,也是文采风流,为这个时代翘楚。   历史上,曹冲死得早,故而没什么名著。   可从他现在的谈吐来看,却的确是继承了老曹的基因,非同一般……   曹朋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可是心里却极为惆怅。   不管怎样,终究是有那么一段师生情谊。曾几何时,曹冲寄托了曹朋的希望。让他读洪范,让他读食货志,甚至作诗,皆是曹朋所寄托的理想。   然而,这关系却如此的脆弱。   不过短短时间,便已经破灭,荡然无存。   只不知道,当他知晓自己烧了环郎的田庄之后,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想来,很快就可以看到!   曹朋不介意和曹冲东拉西扯,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忽见有一人进来,在曹冲耳边低声细语几句,曹冲的脸色,顿时变了。谈性似乎一下子消失殆尽,他扭头向曹朋看去,脸上的表情,更是极为古怪。   “仓舒,不早了,回家吧。”   曹朋站起来,温言道:“想来你现在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息,莫太操劳。你随我三载,当知道我的脾气。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计较后果,了不起回家种田。但是,得罪我的人,我绝不会饶过。我说出来的话,也绝对不会更改……回去吧,待我向夫人道个不是。若夫人不肯见谅,他日我会登门亲自向夫人道歉。”   曹朋的声音,听上去很柔和。   但是在曹冲听来,却是格外刺耳!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使了这许多花招,可人家根本不接。   没有实力,什么小聪明都是假的。   曹冲看着曹朋脸上的笑容,却突然起身,躬身一礼,“多谢老师教诲。”   这,恐怕也是曹朋给曹冲的最后一课。   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课。   随着曹冲这一礼,曹朋心中轻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曹冲旋即,告辞离去。   却见马谡从外面进来,他突然间无心去询问,那环郎的情况如何。   “幼常,陪我骑马去。”   他心情有些抑郁,大步走出了侯府。   早有人,牵来了狮虎兽,曹朋翻身上马,向城外行去。马谡连忙跟着曹朋,临行前,更使人通知沙摩柯和赵云。不管怎么说,让曹朋独自离开,还是有些危险。身为曹朋的亲卫牙将,赵云和沙摩柯,必须有一人跟随。   ……   紫宸阁二层,曹操翻身从床上坐起,伸了一个懒腰。   “阿福,真的烧了环郎的田庄吗?”   越般连忙回答:“是……奴婢听说之后,还专门去看了。不过也不似说的那么严重,只是烧了几间房子,打伤了几个人,也没有闹出人命。”   曹操不禁笑了,“这混账小子,却改不了他那暴躁的毛病。”   沉吟片刻,他问道:“那外面人,又怎么说?”   “各种说法都有,有的说是环郎咎由自取,有的则是说,武乡侯忒霸道了些。”   “嗯,是有些霸道了!”   曹操嘴角微微一翘,“如此霸道,却不能不罚。这样吧,你去武乡侯府一趟,告诉阿福,就说孤罚他一年俸禄,作为赔偿。毕竟是人家的财产,他怎可以说烧了就烧了?还有,警告他最近老实一点,否则孤使隽石,立刻回许都,让他过不得一个团圆年。”   “喏!”   越般心中不由得笑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惩罚?   一年俸禄?   也许对普通官员而言,是比较严重的惩罚,可是于武乡侯而言,又算得什么?谁不知道,这位武乡侯是点金圣手,日进斗金,根本不在乎那些许俸禄。听说,曹洪回来这两天,到处找人,说是要做一桩大事。   而幕后推手,据说便是武乡侯!   朝中已有不少人表示愿意参与其中……越般是没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财力,否则的话,说什么也要掺和进去。跟着武乡侯,有肉吃啊!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大王对武乡侯的信赖和宠爱,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越般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定要和武乡侯好生交道。   就算成不得朋友,也别似那环郎父子一般得罪了曹朋……   殊不知,在越般离去之后,曹操来到书桌旁坐下。他铺开一张冷金笺,在上面写下了曹彰、曹植和曹冲三人的名字。良久后,他突然拿起一支笔,蘸饱了墨汁,用力在曹冲的名字上划过,只留下一道粗粗墨痕!   “小聪明,终当不得大事……”   曹操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   看着外面的鸟语花香,他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第712章 无当飞军   环郎的田庄,被白驼兵几乎摧毁殆尽。   房舍给烧了一大半,还有近百人被打伤。环郎气急败坏,在第二天便在朝堂上弹劾曹朋。哪知道,这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响应。   反倒是有人站出来,指责环郎在邺城横行霸道。   一桩桩,一件件证据摆放在环郎面前,曹洪阴森森道:“若不看名字,还以为是董卓复生。令郎好大的威风,莫非把这邺都,当作自家后院吗?”   这话若出自他人之口,也算不得什么。   但曹洪不同,他可是老曹的心腹近臣。这话说的诛心至极,令环郎冷汗淋漓。   当天,曹操下诏,罢环郎左中郎将,令其幽居许都,不得在邺城逗留。也就等于是把环郎赶出了权力中心,日后再想返回邺城,难度颇大。   随着环郎罢官,事情也就告以段落。   当日,曹朋入王都拜见卞夫人,并在卞夫人的引介之下,辟秦朗为将军府令史御属之职。曹朋的班底,目前尚有很多空缺,所以安置一个秦朗,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同样与卞夫人而言,也觉得颇有面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   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五。   曹汲将返回许都,曹楠也要前往并州,与邓稷汇合。   临行时,曹楠把幼子邓望托付给了蔡琰等人,请他们好生照拂。这朔北苦寒,邓望还小,恐不太适合。不过,郭昱却没有随行,而是留在邺城。   她又怀了身子,此次返回,正是为了分娩。   所以,曹楠虽走了,但郭昱和邓全母子,便留在了邺都。不管怎么说,郭寰是郭昱的亲妹妹,留在邺都,也方便照应,蔡琰等人自然不会反对。   正月二十一,老夫人决定回还荥阳。   随行有夏侯真、步鸾、甄宓三人……   老夫人挂念荥阳的田庄,而且也不喜欢邺都那种气氛。   说繁华,邺都方兴,比不得许都,也不如长安和雒阳;但气氛有些压抑,每日都会发生许多事情,令人感到紧张。老夫人可是听说过,当年邺都城破时,曹操曾下令屠城,血洗邺都,足足有四万多人死于非命。   这么一座城池,老夫人当然觉得不舒服。   于是经过她再三要求之后,曹朋只能答应下来……   好在荥阳距离邺都不远,距离许都也很近。不管是曹朋还是曹汲,都方便往来。   只是母亲离去,让曹朋还是感觉有些失落。   他向曹操恳请之后,一直将老夫人送过了黄河,登陆延津之后,才返回邺都。   临别时,他叮嘱夏侯真三人,定要好生照拂老夫人。   “君侯,自卸下司隶校尉以来,大王何故一直没有安排?难道说要留守邺城吗?”   在曹朋登船的时候,夏侯真突然轻声询问。   “只怕不是!”   曹朋想了想,回答道:“我曾向奉孝询问,但是并未有答案。不过从他话语中,似乎大王有重要使命于我。估计过些时候,便会下诏任命。我倒是想留守邺城,估计大王未必同意。至于究竟会派往何处,目前尚不好说……我倒是听到一些风声,说大王准备在凉州、并州、幽州和曹州四地推行府兵制。若真如此的话,只怕这任命和此事有关。且再看看,想来不会太久,便能有准确消息。”   “君侯……”   “嗯?”   “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夫人只管说。”   夏侯真脸一红,犹豫了一下之后,轻声道:“我大兄不想留在邺都,希望能往边塞,建立功业。若君侯出缺,能否让我大兄同去?不过若为难,便算了……妾身只是见大兄整日里显得抑郁,所以才想帮帮他。”   夏侯真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便是夏侯尚。   而今夏侯尚为魏郡司马,配合步骘拱卫邺都。但在内心里,夏侯尚还是渴望建立功业,却一直没有机会。夏侯真和夏侯尚兄妹感情甚好,于是便向曹朋恳请。   曹朋想了想,便点头道:“此事你只管放心,若大兄愿随行,我自无异议。”   夏侯真,这才放下了心。   又过了十日,转眼已到了二月。   天气转暖,万物复苏。   曹操于邺都亲耕籍田,鼓励百姓垦荒农耕,而后在二月初八,第三次发出了唯才是举令。从建安十二年至建安十五年,三年间三次发出唯才是举令,使得天下为之震动。无数寒门士子,不由得为之心动,纷纷响应。   但是,唯才是举令,不问德行,只问才能,也造成了一些麻烦。   这一日,曹朋在后花园里正与蔡琰等人以青梅煮酒,欣赏院中春色时,忽闻家臣来报:军师中郎将郭嘉,前来拜访。   曹朋连忙迎了出去,却见郭嘉刘晔董昭等人,都来了。   迎进了书房之后,曹朋命人摆上了酒水,而后疑惑问道:“诸公何故今日,一起登门拜访。”   郭嘉面露忧虑之色,轻声道:“大王三次发唯才是举令,友学可知晓?”   “当然!”   “大王求才若渴,我等心下自然明白。只是,这唯才是举令背后,却终究是有些问题存在。自第一次发唯才是举令,大王的确是招揽到不少人才。可是,这其中也出现了不少麻烦。”   郭嘉说着,取出一摞信函,递给了曹朋。   曹朋接过来,打开一看,全都是关于各地官员的报告。   其中有不少报告,是说一些官员贪赃枉法,聚敛钱财,勾结当地豪强,为非作歹。   董昭沉声道:“友学,唯才是举固然好,然则这良莠不齐,难免有人作乱。才能,固然重要。可若是没有德行严加约束,才能越大,造成的害处也就越大……这栋陈矫送来的奏表,言当地官员,枉法作为。而那人正是首次唯才是举令发放后,前来投效之人。此人才具是有,但德行有亏。若为辅官也就罢了,还能有所约束。可而今为一方县令,却真真个令民不聊生。”   看得出,董昭对唯才是举令,颇有抵触。   而郭嘉等人,也对这件事感到担忧。   沉吟片刻,曹朋道:“诸公之意……”   “友学,我们准备联名上奏,与大王说明此事。这才具固然重要,可是却不能一味只看才具,而无视德行。殊不知,有德无才固然有害,有才无德,同样害处甚大。此事,不可以不小心。”   曹操刚发出第三次唯才是举令,郭嘉等人便要上书反驳,有点打脸的意思。   曹朋眉头紧蹙,半晌后问道:“荀尚书可有主意?”   “文若也觉得,此事不可以不加以防范,否则危害甚巨。”   “那你们,可有了方案?”   “这个……”   郭嘉苦笑着摇摇头,“若是有了方案,何至于如此为难?”   唯才是举!   这听上去很简单,但着实也是个麻烦。   有才无德,和有德无才究竟孰优孰劣,恐怕也难以说个清楚。曹朋知道,除了这方面之外,还有一件事,便是那些豪门世族的担忧。大量启用寒门,势必会造成豪门世族的利益流失。曹操和世族间的关系很微妙,即需要相互利用,也要相互提防,所以纠缠在一起,麻烦很多。   曹朋道:“此事,最好还是慎重为妙。大王方发唯才是举令,便要上奏令大王取消,岂不是朝令夕改,更使人不服?与大王颜面,同样无光。此事最好是能等些时日,同时想出妥善办法解决,否则不要冒然上书,弄不好,反而适得其反,徒增不快。”   郭嘉一蹙眉,“那这些个官员,如何是好?”   “在没有妥善解决之道前,我以为对事不对人乃上上策。加强监管,若遇到为害乡里,贪赃枉法,荼毒百姓之流,当以酷刑处置。虽未必能完全杜绝,也能使其有所收敛……诸公,以为这样如何?”   郭嘉等人找曹朋,也是出于无奈。   他们同样知道,冒然上书的话,未必能取得理想效果。   特别是曹操登上魏王之位,更会维护自家颜面。这前脚唯才是举,后脚就上书取缔,岂不是赤裸裸的打脸行为?曹朋的主意,确是一个老成谋国之法。郭嘉和董昭几人相视之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意见。   “另外,在监察官员方面,当尽快设立律法,以便行动。至于如何操作,还请诸公费心。朋对此并不熟悉,也就不参与此事了。”   “嗯,如此,也只能这样。”   其实,曹朋的脑海中,此时浮现出了五个字:九品中正制!   这个完全以维护世族利益的制度,在推行初期,倒是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唯才是举之后,所出现的良莠不齐现象。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维护了世族的利益。但是在后期,九品中正制便成为世族的玩物……所谓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源自于这个制度。   设立九品中正制的人,是陈群。   而陈群本身就是个高门大阀出身,所要考虑的,自然是门阀世族利益。   不过而今,距离陈群提出九品中正制尚有十年光景。   而参与制定的人,更包括了世族与寒门的精英份子,想来能很大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郭嘉贾诩,这些都是寒门士子的代表,而荀彧董昭,则属于高门大阀的杰出人物。如今寒门和高门之间的冲突还不算特别严重,比如郭嘉和荀彧,是极好的朋友,便能够说明一些情况……   双方合作,共同来制定一个制度,维护双方利益,同时又能达到目的,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曹朋倒是有心想参与其中,但再一想,他虽然知道这九品中正制的概念,却说不明白其中的内容。再者,又不懂得汉代律法,倒不如让那些专业人士来做,他最好还是袖手旁观。   寒士和高门之间的矛盾,还有一个解决之道,便是科举!   但曹朋却很清楚,而今的社会形态,科举的条件,并不成熟……读书人,始终只是一小部分,完全无法达到科举的条件。最好的办法,便是增加书院的建设,培养出更多的人才,潜移默化,慢慢培养条件成熟。   不过这需要一个过程,非一时可竟全功。   浮戏山书院,是曹朋的一个尝试。   接下来,他还会在河西,在南阳,在徐州逐一推行,慢慢的创造科举环境。   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三十年,乃至更久。   只要持续下去,总有一日,可以达到最终的目的。   郭嘉等人和曹朋,又说了很久,直至天将夜时,方才告辞离去。   临行时,郭嘉故意落后了几步,拉着曹朋的手,低声道:“阿福,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   “小奕学业已成,自浮戏山书院而出,如今在家中,尚无安排。文若说,可以让他去尚书府做事,大王也说,可以至十三曹历练。只是我觉得,太早接触中枢,与小奕并无好处。他没有半点阅历,冒然加入中枢,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我想让他到你门下历练,不知可否?”   郭嘉说的是他那宝贝儿子郭奕!   历史上,郭嘉只有一个儿子,便是郭奕。   不过而今,随着他身体的好转,又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名叫郭召,女儿名叫郭襄。至于郭襄这个名字,还是曹朋的主意。郭嘉女儿出生时,他不在夫人身边,正赶赴襄阳,准备劝说曹操停止东征江东。   得到喜讯时,正好曹朋也在一旁,于是便笑着说:不如叫郭襄吧!   本是个玩笑话,却被郭嘉当了真。   更逼着曹朋,做了郭襄的义父……当然这义父,是有代价的!郭嘉生生又从曹朋手里,抢来百分之五的福纸楼股份,说是曹朋给干女儿的礼物。   曹朋也无奈,同时暗自庆幸。   幸好当时,他没有说郭芙这个名字,否则不晓得又会是什么状况……   “小奕若是愿意来,我自然欢迎。不过,奉孝大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莫非大王,有意要派我出去吗?”   “嘿嘿,过几日,过几日自知!”   郭嘉一副欠扁的笑容,登上马车走了。   曹朋则拍了拍额头,目送郭嘉的车辆不见踪影之后,才转身走进府中。   “士元,你们在讨论什么事情?”   远远的,曹朋就看见庞统法正王平等人在一起,正讨论激烈。   于是便走上前去,却发现在凉亭里,摆放着一个巨型沙盘,尽是西川地形地貌。   西川之战,早晚爆发。   身为曹朋的谋主,庞统和法正,也极为重视此事。   虽然曹朋以离开关中,但是他们对西川战事的推演,却始终没有停止下来。   见曹朋过来,两人连忙拱手行礼。   庞统笑道:“我们正在谈论,如何在西川用兵。”   “呃?”   曹朋饶有兴趣,在一旁站立。   “西川多山,大军难行……其地势,与荆南颇为相似,不可以不小心。子均和伯龙都认为,若要攻取西川,需有一支精干兵马。这支兵马,要擅长在山中作战……此前公子在荆南,使魏延所操练山地兵,最为合适。不过攻取西川,最好还是,在训练出一支山地精兵。”   山地兵,又是山地兵!   随着北方战事结束,战事将会向南倾斜。   之前可以赤城纵横的北方步兵和骑兵,威力随之减弱,作用也会慢慢降低。取而代之的,必然是水军、刀盾兵以及山地兵三个兵种大放异彩。   而今水军,有大都督甘宁以及杜畿操练,更有东陵岛周仓阚泽负责,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至于刀盾兵,曹操也开始着手演练。   从去年开始,河一工坊停止枪矛打造,而专注于横刀和大盾的制作。曹汲出任大司农,并留守许都,一方面是因为春耕将要开始,二来也有曹操将诸冶监划拨到了大司农府,有曹汲执掌。曹汲本身就是冶炼大家,而且身边又有铸兵大师蒲元(也就是曹汲的同门师侄)相助。   同时,将作大匠郑浑,大司农给事中马钧,也都精通这方面事务。   河一工坊可算得上是曹家一手扶植起来的工坊,诸冶监监令郭永,更是曹府门下。曹操秘密打造刀盾,训练刀盾兵,也正是为了未来江东之战。   而山地兵方面,魏延的山地兵更类似于刀盾兵的雏形,在山地作战方面,还有些欠缺。   所以,曹魏目前最缺乏的,还是山地兵,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山地兵。   这山地兵不好组建,要求很高。   身体健壮,体格魁梧,这是基本要求;要熟悉在山地间的环境,了解在山地里的作战方式。身手要灵活,不能够太过笨重,也是其中一个要求。   总之,想要练成山地兵,并不容易。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故而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一个构想。   “公子,其实兵员并不难寻。”   “此话怎讲?”   王平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早年间,益州马相作乱,自称天子,聚众十余万人,攻破巴郡。后有州从事贾龙将军,令兵数百人与犍为,打破马相,而后才有刘焉入西川之事。当时贾龙将军,所用者皆为南中蛮人,便是公子所说的山地兵。平曾闻祖父言及此事,而且祖父当年,便是贾龙将军部下,故而也知其作战方法,后尽数教授于平知晓……”   “子均,竟知山地战法?”   “略知一二。”   曹朋顿时,惊喜异常。   对于王平这人,曹朋一开始并未有太多重视。   或者说,对王平的重视,远不如对马谡和向宠的重视。在他看来,王平不过是运气好些,才具不过中上,算不得大将。却不想,这家伙竟然知道山地作战模式。   贾龙是谁?   曹朋并不清楚。   不过听王平的介绍,似乎也是个牛人。   可惜早在初平二年时,便死于刘焉之手……   “那兵员,如何寻找?”   王平笑道:“公子,当年贾龙将军的兵马,便是从南中蛮族手中招揽过来。今公子有沙摩柯将军,何不派人至五溪蛮征召兵马?五溪蛮虽不在西川,但也是生活在山岭之中,对于山间环境,自然也不会陌生。”   “着啊!”   曹朋闻听大喜,连连点头,表示称赞。   他忙摆手,让孙绍过来,“伯文,去把沙沙找来,就说我有重要事情吩咐他。”   “喏!”   孙绍急忙转身而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沙摩柯鼻青脸肿的跑过来。   “沙沙,你这是怎么了?”   “嘿嘿,没事……方才与子龙切磋,不小心被他打中……不过公子放心,他也没讨得便宜。咱狠狠的给了他几拳,估计这会儿,正在吃痛呢。”   曹朋清楚的看到,孙绍在一旁撇了撇嘴!   很明显,沙摩柯话中的水分不少,恐怕是赵云在收拾他。   不过,曹朋没有往心里去,他把沙摩柯找来,并不是问他和赵云的战果。   “沙沙,你五溪蛮族人,可有擅长在山地间作战之人?”   沙摩柯一怔,旋即咧嘴笑道:“公子莫说笑,我五溪蛮人,从小在大山里长大,个个都能在山地中搏杀。莫说男人,便是女人,也不可小觑。”   “我要三千精卒,你可否为我招揽?”   “啊?”   沙摩柯先愣了一下,但立刻连连点头,“莫说三千,就是五六千,一万人都成。”   “我不要一万,也不要五六千,只三千人足矣。不过,我此次挑选,会极为严格……挑选出来之后,就由你来出任校尉,统帅兵马。我会让子均陪你一同返回五溪蛮,招揽过来之后,由子均负责操练,你可愿意?”   “我为校尉?”   沙摩柯惊喜异常,连连点头。   “那你就马上准备,最迟明日一早启程。到了武陵之后,你们便和邓太守与潘将军两人联络。人马召集整齐之后,与当地训练。什么时候能训练出来,什么时候再向我报到,明白吗?”   “末将明白!”   曹朋素来都是快刀斩乱麻,说做就做。   既然要训练山地步兵,那么最好的环境,便是在武陵。   汉中虽然也不错,但此时却不适宜继续派驻兵马,以免令刘璋紧张起来。   武陵,有邓范和潘璋在,而沙摩柯统帅兵马,可以让王平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全力训练兵马。   “公子,既然组军,不知当以何名称呼?”   曹朋想了想,突然笑道:“无当,就叫无当飞军,大家以为如何?” 第713章 上魏王治荆南策   无当飞军,是历史上诸葛亮平定南中以后,组建而成的一支兵马,与刘备的白眊兵齐名,甚为勇烈。这支完全以蛮人组成的兵马,有着非凡的战斗力。其形象便是身披铁甲,使弓弩毒箭,配备扎马丁与团牌,奔走山林,犹如鬼魅……在后来与曹魏的战争中,曾建立下巨大功勋。   曹朋对无当飞军的印象很深!   不过,在历史上,刘备不仅仅征召过南中蛮族,更在坐镇荆南时,雇用过当时的武陵蛮人。甘宁便是死于武陵蛮之手,而当时武陵蛮主将,便是沙摩柯。   刘备可以雇佣武陵蛮,诸葛亮能征召南中蛮,那么他为何不能组建无当飞军?   无当飞军的意思,便是所当无前。   曹朋既然决定组建一支山地兵团,那么无当之名,又岂能弃之不用?   不过,组建无当飞军,并非一件易事。   需要各方面的调解,还需要有专门的设计。曹朋匆匆决定组建无当飞军,看似容易,实际上还要做许多后续的工作。当晚,他和庞统、法正,以及马谡向宠邓艾孙绍四人,在书房里讨论这无当飞军的细节问题。   冒然组建一军,可不是小事!   随着曹操权势愈来愈大,对军中控制,也越发严密起来。   这件事,肯定要告之曹操。但如何能让曹操对这支人马重视起来?也是一个麻烦的事情。想当初,曹朋建议曹操组建水军,结果曹操在三年后,才真正认识到了水军的重要性,并且下大力进行组建,不惜耗费重金。   这是曹操吃过水军的亏,所以才能下定决心。   但山地步兵呢?   曹操既然已经着手准备刀盾兵,那么还会有多少精力,投注于山地兵的建设中呢?   所以,曹朋必须要有一个能够说服曹操的理由。   法正道:“自古以来,农耕使人缺乏果毅,而渔猎则使人好勇斗狠……荆南武陵蛮之所以一直尾大不去,也正是因为这两者间的区别所致。五溪蛮尚好一些,然则似飞头蛮这样的部落,却始终是一个问题……而今荆南正逐渐恢复民生,百姓渴望大治。所以,大规模战事在短时间里,不太可能发生。如此一来,势必造成哪些好勇斗狠的山蛮无用武之地,于是开始寻衅生事。一开始,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时间久了,一次次小冲突,必然酝酿成巨大的矛盾,到最后,演变成一场冲突。治荆南,先治蛮……蛮若不定,则荆南必难和平。公子欲建无当飞军,最好还是从这方面着手,来说服大王,如此方能显示出,公子高屋建瓴的目光来。这样,大王那边,也一定会给予方便。”   庞统也连连点头,“孝直所言极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终究不是好事。公子若只是组建飞军,大王就算同意,也未必给予太多重视。可如果是为治荆南平定,则大王必然赞同。”   做什么事,你不能只从眼前的事情考虑。   应该站的高一些,看得远一些,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曹朋思忖良久,认为庞统法正所言极是。   “既然如此,请你二人尽快做出治荆南策,我当呈报大王,以获取支持。”   “公子……”   “嗯?”曹朋一转头,“幼常何事?”   “让子均主持无当,是否有些仓促?”   “此话怎讲?”   马谡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我不是说子均不行,而是说,他年纪不过二九,又是方才投效,也无甚功勋。子均识字不多,刚猛有余,可是……既然公子如此重视无当,还需谨慎从事!”   马谡这番话,是出于好心。   曹朋如此重视无当飞军,若失败了,只怕王平难有复起之日。   历史上,王平也的确是无当飞军的首任无当监。可那已经是在他三四十才做到的事情。而今王平不过十八,就去训练无当飞军,必然有许多困难。   法正笑了!   “幼常好意,我待子均谢过。公子命子均前往,是因为他知道,如何操演训练,而不是要他统帅无当。况且,子均勇烈,且能吃苦。虽然识字不多,可是却很有心思,之所以让他去,正是看重这一点。子均和幼常不同,他最大的优点,便是性子谨严,能身先士卒,并要求严苛。也唯有此,无当方能为精兵。”   马谡点了点头,不再赘言。   既然曹朋他们已做了决断,想必王平确实合适。   “最好在荆南设立一府!”   “嗯?”   “专门负责调解与武陵蛮之关系,并协助治理武陵蛮人。无当,最好为此府所辖,而此府,则应隶属大王……如此则能事半功倍。”   按道理说,治理武陵蛮,自有大鸿胪卿所掌。   但由于五溪蛮还牵扯到了一个无当飞军的事务,那就不是大鸿胪可以插手。   “那么设立此府,当以何名?”   “大行……可设立大行府,治都督,比两千石。名义上归于大鸿胪卿所辖,实际上却由大王执掌。于礼法上,无人能说出不是,而于大王而言,一可以治荆南,二可以获得一处丰富兵源。”   大行府都督?   曹朋记不得,历史上是否出现过这么一个官职。   不过于曹操来说,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曹操把持朝政以来,已经设立了不少新的职务。令工作细化,更加具体,也使得这效率更高。   “就依士元孝直所言,你们立刻准备,做出奏折,我明日就送去王都。”   “喏!”   所谓师出有名。   先把无当飞军的名,正下来,再进行细节的安排。   似马谡、向宠、邓艾,都是那种统兵的将领,而孙绍虽被幽居,却熟知江东兵马的习性。   曹朋博采众长,讨论这无当飞军的具体事宜。   首先,要确定无当飞军的衣甲装备。   历史上无当飞军身披铁甲,虽然防御力增强,却在某种程度上,令负重增加,降低了灵活性。可是,如果以皮甲为主,未免又显得有些单薄。   最终曹朋选定,在皮甲下镶嵌铁片,一方面可以减少重量,二也可以增强防御能力。兵器还是以武陵蛮最为熟悉的弓弩和毒箭为主。曹公连弩,配以钢矢。毒药自有武陵蛮人解决,也可以让华佗设法调配。   但连弩毒箭,都是远程兵器。   在山地间用刀剑,肯定不太合适,而且与武陵蛮而言,那东西也太过奢侈。   “老师,我印象里,曾在贺齐叔父那边,见过一些山越兵器。”   “哦?”   “山越人好用一种名为铁镩的兵器,配以小盾防身,威力极为惊人。山越人称之为排镩手,近战时威力巨大。而且,这铁镩和小盾,打造起来方便容易,也不是很重。贺齐叔父说,当初山阴之乱时,山越排镩手,给他制造了不小的麻烦……若不是后来他用计,未必能胜得过。”   贺齐,在演义当中,并未登场。   但是在正史里,这贺齐贺公苗,却是江东一员上将,更是智将……   孙策早期征伐会稽,可以说这贺齐,有一半以上的功劳。甚至相比下,他的功劳比周瑜还大。不过周瑜好水战,贺齐善于山地战,性质不同,两人也没什么矛盾。孙策死后,孙权曾有意对贺齐进行打压,可是却又担心贺齐背后,庞大的会稽士族力量,最终也只能与贺齐妥协。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原因,贺齐在孙权掌权后,几乎少有统兵机会。   一直为会稽太守,坐镇山阴,震慑山越。   用陆逊在私下里与曹朋的通信而言:“征伐江东,有两大难处。一为水军,守御大江天堑;二为贺齐,最善陆战,虽友学未必能与之争雄。”   贺齐,是一个孙权埋没的名将。   终其一生,都是治理地方,打击山越。   虽然才能卓著,却因为对孙策的忠心,乃至于比周瑜都有不足。不管怎么说,周瑜是水军大都督,而贺齐,却始终留在会稽,未曾出战……   曹朋当然知道贺齐的厉害,但是却没有太多的交集。   眉头紧蹙,他沉吟片刻后问道:“伯文,能画出那排镩的模样吗?”   “当然可以!”   一旁马谡,立刻铺开了纸张。   邓艾则拿出一支炭笔,递给了孙绍。   孙绍想了想,在纸上画出排镩的形状。说穿了,那铁镩就是一种类似于短矛的兵器。不过比短矛更短,甚至不足两尺五寸。刃长一尺,成扁平状,两面开封,中间凸起……有点像三尖两刃刀,但更细,更窄。   排盾比普通的团牌要小三分之一,但拿起来更加方便。   武陵蛮人的个头,普遍偏低。若团牌太大,则会成为负担。这种山越团牌,明显更为合适。   曹朋大致上了解了排镩的形状后,便使人找来了祝道。   祝道,而今为将军府掾属,与王双共同执掌闇士。   “你立刻持此图,赶赴荥阳。请王荣太守代为加工,打造这图纸上的兵器。而后,我给你三十天时间,与史老大一起研究出一套使用排镩的招数,方便在山林之中使用。不必太复杂,简单明了,而且尽可能发挥出这排镩的威力即可。”   史阿身为东汉末年一代剑术宗师王越弟子,其武学底蕴之高明,自不需赘言。虽然瘸了一腿,残了一手,可是在这些年来,却凭借其底蕴,创出左手剑,变得更加厉害。在去年与雒阳几位剑手交锋中,几乎无一人能抵挡他三招,重又恢复了当年声望。   不过,史阿在恢复了之后,依旧留在荥阳,过一种闲云野鹤般的隐士生活。   曹朋把当初蔡琰的那个庄子,赠给了史阿。   史阿也是见惯了风雨,实无意再回从前的圈子。帮着曹朋训练一下闇士,平日里或是在洞林寺礼佛,或是在洞林湖泛舟游玩,逍遥快活的紧。   祝道立刻领命,连夜赶奔荥阳。   而曹朋呢,则继续研究无当飞军的细节问题,不知不觉,已然天亮……   送走了沙摩柯和王平,曹朋带着庞统和法正连夜写好的治荆南策,呈报曹操。   至于曹操会有什么反应?   却不是曹朋,可以揣测出来。   数日后,曹彰领着秦朗,登门拜访。   “老师,却做得好事!”   一见曹朋,曹彰就苦笑摇头。   秦朗站在一旁,则好奇的打量曹朋。   他也早就听说了,有这么一个族兄,号称是曹氏宗族之中,最为出色的栋梁。   只可惜,秦朗一直在王府长大,并没有机会与曹朋相识。   他倒是知道,曹朋曾做过曹彰,曹冲的老师,还和曹植翻过脸,差点揍了曹植。他胆大妄为,闯过辅国将军府,砍过伏完,杀过韦端……更闯下而今显赫的‘曹阎王’之名。但在此前,他还有‘孝子’、‘性情中人’、‘点金手’等不同的称号。更是享誉士林的‘曹三篇’。   就连秦朗小时候所读的启蒙书《八百字文》、《三字经》和《弟子规》,也出自于曹朋之手。   再大一点,秦朗学了《陋室铭》和《爱莲说》。   连授业的先生,也要赞叹一声,曹公子乃当世奇才……   后来,秦朗又读了曹朋的《三十六计》,据说这《三十六计》和曹操所著的《孟德新书》,被曹操评定为,曹氏二代子弟,三代子弟必修课业。   在曹氏宗族里,称《孟德新书》为‘书’,《三十六计》为‘策’。   ‘书’为本,‘策’为用!   也是未来曹氏宗族必须传承的家学之一。   曹朋,对于曹氏子弟而言,有太多的传说。   他在和秦朗一样大年纪的时候,便闯出了马中三宝,并随而今的并州牧邓稷,远赴海西,生生打下了而今的大海西格局,是两淮得以开发。   秦朗对曹朋,即好奇,也崇拜。   听闻将在曹朋门下效力时,秦朗也是激动万分!   曹朋笑道:“子文,我怎地害你了?”   “老师,你所书《上魏王治荆南策》,已经被父王所认可。今日父王唤我过去,除了考验我近来课业外,还给了我一个很重要的任务。父王已决定,罢了我镇北将军之职,转为镇南将军,五官中郎将,大行府都督。”   “啊?”   曹朋闻听吃了一惊,但马上欣喜若狂。   他没有想到,曹操会这么快便做出了决定,并且还做好了安排……   既然设立大行府都督,也就是说明,他同意了自己的主张。   原本,曹朋还在担心这大行府都督的人选。   毕竟若换个不晓事的,说不定会弄巧成拙。但是任命曹彰,却是合适。   曹彰早年就有和羌氐交道的经历!   驻扎北方之后,又先后与乌丸、鲜卑、匈奴、羯胡等异族进行接触。他手段强硬,但也知道怀柔,在处理异族关系上,也算得上经验丰富。   曹彰是最了解曹朋心意的人,也是坚定的支持者。   更重要的是,曹彰是曹操的儿子,也是曹操的长子,未来继承人最有力的争夺者之一。由他出任大行府都督,一方面可以表现出曹操对武陵蛮的重视,另一方面,则可以统领荆南。邓范、潘璋、魏延……哪怕是包括夏侯渊,都会尽力配合曹彰行动,更不可能给予曹彰任何刁难。   只看这人选,就可以看出,曹操对于《治荆南策》的重视。   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曹朋轻轻出了口气,“若是子文执掌,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老师放心了,可学生对此,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大行府都督,究竟是做什么用处?还有,对武陵蛮,又该以什么态度?父王要我向老师讨教,正好元明要过来,学生便冒昧登门。”   曹朋闻听,顿时笑了……   “你这黄须儿,却是来向我炫耀吗?”   秦朗在旁边听得真切,吓了一跳。   曹家诸子当中,曹彰脾气最为暴烈。   据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不管是谁,只要惹怒了他,都敢发作。就连曹操,对曹彰也无可奈何,私下里说:“若子文能压制脾气,胜子桓多矣。”   也就是说,曹彰能控制脾气的话,连曹丕都不如。   曹朋敢直呼曹彰的绰号,万一……   不过出乎秦朗意料之外的是,曹彰却没有发怒,反而嘿嘿笑个不停。   对于曹朋这笑骂,好像是非常得意,也让秦朗吃惊不小。   记得昨日,母亲拉着自己的手叮嘱:“明日就要去武乡侯那边做事,要多听话才好。武乡侯是唯一能压住世子的人,将来你要得世子所重,首先便要经过武乡侯一关。”   秦朗有些不信,可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曹朋站起来,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曹彰。   “这是这两日,我着人订下一些章程,你可以拿去作为参考。我已命沙摩柯和王平前往武陵,着手征召,操练新军。关于新军要注意的事情,我都已经写在上面。不过也只是一个框架,具体事务,还要子文随机应变。你有子远先生协助,大方向上无需我担心。只要小心处理,便可以迅速打开局面……还有,我已着人在河一工坊,打造出第一批兵器铠甲。预计要三个月时间才可以完工,你若是等不及,可以使人命内方工坊赶制……至于图样,我也画好,在册子里,你可以参考。”   曹彰顿时笑了!   “我就知道,老师不会让我一头雾水的前去赴任……”   曹朋坐下来,叹了口气。   “老师何以感叹?”   “你却是有了事情,可我还不知道,大王究竟要如何安排我呢。”   是啊,转眼间回邺城,已经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来,一开始还好些,可时间长了,不免有些难受。曹朋已经习惯了那种紧张的生活,如今在邺城无所事事,总觉着不舒服。可曹操那边,一直没有音讯。究竟准备如何安排,也迟迟没有半点端倪……   这,也使得曹朋,怎一个烦恼了得。   曹彰看了一眼秦朗,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笑容。   “老师不必担心,快了!”   “哦?你有消息吗?”   “嗯!”   曹朋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书房门口,招手把姜维叫过来。   “去你干娘那边,让她从神兵宝剑阁里,将那口朱红剑取来。”   姜维连忙答应,匆匆走了。   曹朋这才指着曹彰,摇头苦笑道:“子文,你近来一定是和子廉叔父走的太近,随他学坏了……朱红剑,是我父亲五年前亲手打造出来的一口宝剑,虽然比不得我献给主公的那口宝剑,但也不遑倚天剑多让。好了,现在说吧,什么安排?”   曹彰顿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却让秦朗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还可以这样?   在他印象里,曹彰是个不苟言笑,而且极其刚正的人。   没想到……   不过正是如此,也说明了曹朋和曹彰之间,那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情。   恐怕换个人,曹彰也不会如此。   “涿郡!”   “啊?”   曹朋不禁疑惑道:“让我去涿郡吗?”   曹彰点点头,表示正确。   “我去涿郡干什么?”   “这个……过两日,父王自会说明。不过老师你莫急,是一桩大事……此事还是郭军师建议,父王也是考虑了很久,并一直在做安排。具体情况,到时候父王自然会告诉你……反正,是好事!”   幽州牧?   不太可能吧!   自家已经出了一个并州牧,若再出个幽州牧,恐怕朝中大臣也不会同意。   哪有一家两州牧的道理!   可不是幽州牧,让我去涿郡又是什么意思?   张辽是幽州大都督,统帅兵马。我又跑去幽州,难不成和张辽争权吗?   曹朋想不明白,同时暗自恼怒,郭嘉这厮,拿人钱财,却不与人消灾。   老子是你闺女的干爹,你给老曹出的主意,却连半点风声都不透露,还要我照顾你儿子……慢着,郭嘉让郭奕过来,莫非也是为了这件事?   曹彰走后,曹朋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何必为此事忧虑?郭嘉不说,必然是大王吩咐。而大王此举,自然有他深意……不过,公子有没有发现,彰世子而今可是遥遥领先,他日说不得会成为大王继承人。”   “此话怎讲?”   “使彰世子为镇南将军,五官中郎将,又出任大行府都督。大王这是在为彰世子造势,看样子将来很有可能,是彰世子为继承人。”   造势?   培植实力?   曹朋蓦地一下子清醒过来。   曹操命曹彰出镇荆南,绝不是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   说不定,日后征伐江东者,便是由曹彰统帅……他曾征战北方,而今又驻守荆南。西北,亦有他的足迹,可以说曹彰在军中的威望,已经根深蒂固。若不是要培养曹彰,曹操何至于花费这么大的心思?难道说,他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扶植曹彰吗?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   曹朋眉头微微一蹙,但旋即,露出了灿烂笑容…… 第714章 乱点鸳鸯谱   曹彰的优势越大,于曹朋而言,就越是高兴。   最初,曹朋希望借曹冲之手,来实现他的理想。可是后来,却发现曹冲虽聪明,但只是小聪明,算不得大器。相比之下,曹彰有很多缺点。   他性如烈火,容易动怒;好争强斗狠,不喜读书。而且,曹彰没有曹冲聪明,更没有曹冲一步三策的机变之能。但他大气,有雄心壮志,为人豪爽,能容得下事情。虽比不得曹冲的聪慧,可是却知道上进,能虚心求教。最重要的是,他重视亲情……在这一点上,曹彰继承了曹操的性子。对于兄弟族人极好,若不是触犯他底线,都可一笑而过。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实现曹朋的理想。   更重要的是,曹朋和曹彰,早在当年他随曹朋从西北一路回家时,已密不可分。曹彰的妾室,是曹朋妾室甄宓的妹妹。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足以保证曹朋的利益……曹彰越有希望,对曹朋越有好处。多年历练,已经让曹彰有了足够的政治资本。北伐乌丸,叩击匈奴,立下足够战功。   而且,他如今拜师荀悦,也就有了强大的世族支持。   温县司马氏,与卞夫人一系关系极好。在去年末,司马防,也就是司马朗和司马懿的父亲,来到邺城,参加了曹操举办的酒宴。据曹彰自己交代,他此次前往荆南出任大行府都督,所配备的班底,便有司马朗和荀适两人。   司马朗自不必介绍,司马懿的哥哥。   而荀适,则是荀攸次子。   荀攸长子荀缉,死于建安初年。而今荀适已经成人,自然要有所安排。   有这两人,再加上许攸,曹彰的班底已初具规模。   只要他日后不出什么大问题,最有可能成为继任者……但是,曹彰也不是高枕无忧,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存在:曹彰至今,仍没有子嗣。   他成亲已经多年,大妻便是孙河之女,属于政治婚姻。   但妾室,却是曹彰自己找的,也就是甄宓的妹妹。两人成亲,已有五载,可是曹彰到现在却只有两女,而没有儿子。这继承人的问题上,有一个延续性。也就是说子嗣的问题,非常关键……后世在这个问题上出麻烦的,可不在少数。好在曹彰年纪还小,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当晚,曹朋夜宿甄宓房中。   已年近三旬的甄宓,依旧保持着诱人的风韵。   身材娇俏玲珑,凹凸有致。   小蛮腰盈盈一握,甚是柔软……曹朋每次,都可以在甄宓身上,获得极高的欢愉享受。这一夜,自然又不例外。两人抵死缠绵,待云雨止息之后,甄宓好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曹朋的怀里,用那纤细修长的玉指,在曹朋胸口画着圆圈。   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甄宓每逢做这事情,总好像初经人事的少女。   曹朋半倚在床头,有些倦意。   却听甄宓突然道:“君侯,今日妾身小妹,也随世子前来。”   “嗯,我知道。”   曹彰夫妇前来,曹朋自然清楚。   这也很正常,甄宓的妹妹过来,自然会找甄宓。只是,甄宓突然提起,必然是有事情。于是曹朋好奇问道:“怎么,小妹可是说了些什么?”   “她很抑郁,说膝下无子。”   “这算什么事,子文才多大年纪,总能生下来,何必担心。”   “可是……”   “怎么了?”   甄宓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道:“小妹担心,若一直这般,会出事故。昨日夫人唤她去,还说起这件事情。听夫人的意思,是想要为世子再添几房。小妹有些担心,怕失了世子的宠爱。世子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可是小妹……她总是感觉心神不安。”   夫人,便是卞夫人。   看起来,卞夫人也觉察到了曹彰的这个问题,所以才想要为曹彰纳妾。   曹朋搔搔头,披衣走下床来。   在一旁的锦凳坐下,取来水杯,喝了点水。   “小妹,是什么意思?”   “小妹想,过继一个。”   “啊?”   曹朋大吃一惊,惊讶的看着甄宓,“小妹和子文年纪还轻,有大把时间生养,何必如此着急?她过继,不会是想要找你……过继小叡吧。”   甄宓膝下,一子一女。   甄荣自己就有两个女儿,自然不可能过继女的,只可能是过继曹叡。   曹叡而今,将五岁。   确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而且非常健康。   曹朋也极喜欢这孩子,包括曹汲夫妇,以及曹楠,对曹叡也都很喜爱。   甄荣不可能过继其他人的孩子,只可能找甄宓。   只是,曹朋有点不太明白,甄荣何故如此着急紧张呢?   甄宓也坐起来,用一件袍子披在娇小玲珑的身上,那两团丰腴,若隐若现。   “是大王的身子……”   “大王的身子,和这是有关系吗?”   “小妹说,大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比起当初,好像差了很多。小妹觉着,也许就是这一两年,大王定然会决定世子人选。子文最有希望,可如果不能早些有子嗣在身边,难免会失了优势。所以小妹才……”   曹朋,闭上了眼睛。   历史上,曹操应该还有十年寿命。   可现在看,他似乎身子骨确实有些差了。如果真的如甄荣所言,那曹操的确很有可能,在未来几年里,确立继承人人选。而曹彰目前,的确是占着优势。首先,他是五官中郎将,已算入了中枢;其次,他是镇南将军,大行府都督,可谓权柄甚重。以曹彰的威望,的确是有可能。   但如果曹彰没有子嗣,难免会落人口舌。   “你怎么想?还有,万一将来子文有了孩子,那小叡又怎么办?总不可能,再要回来吧。”   甄宓不由得沉默了!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半晌后,她轻声道:“小妹说,若将来真如此,她保证小叡,有一个列侯前程。再说了,世子也不可能亏待了小叡,这还有君侯在啊……”   曹彰的确是不会亏待曹叡,甚至会更加疼惜。   可关键在于,曹朋不舍得,很不舍得!   即便是过继给曹彰,还是姓曹,他同样会感到有些舍不得。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怎能……不过看甄宓的意思,似乎是有意帮衬,否则也不会和自己商量。   他在床边坐下,把甄宓搂在怀中。   “你真舍得?”   “自然不舍……可小妹苦苦哀求,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失去了宠爱。”   “这件事,我自会考虑。而且此事也不是我们可以定夺,需要大王恩准,方可以进行。这样吧,你私下里和小妹商量,别太招摇。从明日起,让小叡随我读书吧。”   “嗯!”   甄宓睡下了。   可曹朋,却毫无半点倦意。   他走出房间,站在门廊上,看着院中繁花似锦,突然间哑然失笑。   曹叡,居然有可能成为曹魏继承人吗?   历史上曹丕的儿子,就叫做曹叡,而且还当了皇帝。莫非自己的儿子,便是那个曹叡转世,注定了要成为帝王?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但又让曹朋,多了几分期望。若真是如此,怎样都要保护好曹叡成长。   细想,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无耻了!   ……   第二日,曹朋醒来。   就好像没事儿人一样,让人把曹叡找来。   他抱着曹叡,在园中戏耍,只乐得曹叡一整日,都开心笑个不停,拉着曹朋的手,奶声奶气的不停唤着‘爹爹,爹爹’。曹朋有一种冲动,拒绝甄荣的请求。这是自己的儿子,若真的过继了,岂不是要唤别人父亲?   这也使得曹朋,更多了许多不舍。   “公子,府外有两父子,说是有公子故人托付,特来求见。”   “故人?”   曹朋正抱着曹叡在书房里看书。   玩儿了一晌午,曹叡也困了,竟趴在曹朋怀里熟睡。   听闻有人求见,曹朋愣了一下,抱着曹叡道:“请他们到客厅里歇息,我立刻过去。”   “喏!”   曹朋旋即,抱着曹叡到了卧房里,把他放在床上,然后盖好了被子。   吩咐婢女,要好生照拂。   而后他换了一身衣服,便直奔客厅而去。   “小人吾粲,拜见公子。”   来人身高在180左右,体格魁梧雄壮,仪表堂堂。   看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身边还有一个孩子,约八九岁模样,虎头虎脑,好像一头小老虎般,一双乌溜溜大眼睛,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从衣着来看,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曹朋感觉这两人非常陌生,于是拱手道:“壮士此来,是受何人所托?”   吾粲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书信,双手呈上。   曹朋接过书信来,却见上面写着‘新武乡侯曹’五个字之外,还有一个‘逊’字书于角落。   陆逊?   曹朋心里一动,忙打开来,仔细阅读。   这些年来,曹朋和陆逊的联系,始终不曾中断。不过,多是由陆瑁作为枢纽,从不直接联络。陆瑁效力曹魏,并不为太多人知晓。陆逊对外宣称,也说是陆瑁在外求学,多年未曾归家。于是乎,人们知道陆瑁此人在外面,却不会有太多的想法。而陆逊直接与曹朋联络,却是第一次。   开篇,是几句客套话。   而后才是重点……这吾粲,是吴郡乌程人,有勇力,好读书,可是却生于寒门,一直不为人所重。本来,陆逊和吾粲并没有太多接触,还是孙河先发现了此人。在一次偶然闲聊时,孙河与时吴郡太守顾雍,说起了吾粲,立刻令顾雍上了心。在反复思考后,顾雍把吾粲介绍给陆逊。   但陆逊,却以为,吾粲留在江东,终究难有作为。   原因?   很简单!   吾粲性格忠直,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也正是这性格,使得他年仅三十,还只是一个小吏,甚至连老婆到最后,也不愿跟随他,抛弃他跑了……吾粲没有后台,也没有什么背景。   陆逊想用,也难免会受到很多制约。   所以陆逊便想到了曹朋,与吾粲商量了一下之后,决定推荐吾粲到曹朋门下。吾粲也知道,自己在江东没有根基,想要崛起,并非一桩易事。   至于孙河……   顾雍也好,陆逊也罢,都不会告诉吾粲。   三思后,吾粲决意北上投奔曹朋。早就听说过曹朋的大名,也知道曹朋用人,从不拘于小节,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于是他带着儿子,千里迢迢出发。   原本是想要去长安投奔,可不想到了长安,才知道曹朋早已经返回邺城。   于是,又从长安一路过来。   这路上,也幸亏了他说要找曹朋,所以受到不少照顾。   至少在长安时,听说吾粲要去找曹朋,陈群二话不说,资助吾粲一万钱,也就是十贯上路。也许有人说,陈群给的太多了些……没办法,陈群和曹朋有着密切的关系,更不要说两家还有生意上的合作。给的少了,将来见到曹朋,少不得要被挖苦。这面子,陈群还是要顾全。   可这一周折,却是整整半年。   吾粲从吴郡出发,先到桂阳,又赴长安,最后来到邺城,也是风尘仆仆。   吾粲?   曹朋记不得三国演义里,是否有提及此人。   反正他记忆里,是没有半点印象。可这是陆逊推荐过来的人……你认为,陆逊会推荐一个无用之人过来吗?他看完了书信,便把书信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   “公子,你这是……”   吾粲心里,顿时感到了绝望。   难道说,曹公子不愿收留我父子吗?   “孔休,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你千里迢迢来找我,我自不会亏待。不过,你要记住,是你自己找过来,没有任何人举荐。”   吾粲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曹朋,这是不想有人知道,他和陆逊的关系。   岂不是说,自己有了着落?   他喜出望外,连忙拱手道:“小人知道。”   “孔休,我这武乡侯府,没什么大规矩。你只要记住,安心做事,我自不会亏待任何人……这样,先住在侯府里,由从事中郎做起。月俸呢,暂领三十斛,若不够时,再与我说。一会儿我会让人给你测量身子,好做几件妥帖的衣服。只管安心住下,先熟悉一下情况。可惜德润大哥不在,否则你也能多个老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尽快熟悉这边的口音,以免将来出偏差。对了,这是令郎吗?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曹朋好奇的看着那个所在吾粲身后,瞪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正好奇看着他的童子。   吾粲闻听,连忙回道:“此正是犬子,名叫吾彦,今年方七岁!”   才七岁啊!   不过看上去,似乎很威武嘛。   曹朋忍不住笑了,蹲下身子,朝着吾彦伸出手来,“来,到叔叔这边。”   吾彦似有些羞涩,抬头看了看老爹吾粲。   “去吧,公子唤你过去。”   吾彦这才怯生生走到了曹朋的身边,却见曹朋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瓜子。   “肚子饿不饿?”   “嗯!”   吾彦用力点点头。   “好,一会儿带你吃好吃的。”   曹朋站起来,对吾粲道:“令郎七岁,与我儿年纪相仿,不如以后,就让他随我儿左右,如何?”   这赫然又是一桩喜事!   吾粲激动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只不过,他误会了一件事。曹朋要吾彦跟随的,并不是曹阳,而是准备要他跟随曹叡。   这小子虎头虎脑,看上去也是个精明的。   若将来曹叡真的要过继给曹彰,身边总要有个伙伴。曹朋已经想好了,让傅佥一起过去。但傅佥的年纪,和曹叡差不多,总要有个可以保护的人。   相比之下,姜维明显不太合适。   却没想到吾彦出现……   先留下来查看一下,若真的可靠,就让他跟随曹叡,保护曹叡安全。同时,也可以让吾粲,更加安心做事。总之,从现在开始,就要为曹叡做准备。   反正,绝不能让他受到半点委屈。   吾粲兴高采烈的走了,但曹朋却依旧心事重重。   “士元……我记得韩德四个孩子,而今也有些年纪了吧。”   韩德如今,在河西郡任中郎将,也算是功成名就。听到曹朋询问,庞统想了想,回答道:“子善长子韩英,今将九岁,次子韩瑶也将八岁……三子韩琼和幼子韩骐乃同胞所出,方六岁。如今一家人定居红水县。”   “告诉子善,要他把几个儿子送过来,与我儿作伴。”   庞统顿时愣住了!   他有些不明白,这好端端,曹朋为何要做如此安排。   不过既然曹朋吩咐了,他自然以令行事。于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回到卧房,曹叡仍在熟睡。   曹朋在他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拂过他的面庞。   宝贝儿,不管将来如何,我都是你爹!所以,我怎样都要让你过的快活,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   曹彰离开邺城,前往武陵赴任。   而过继之事,也在悄然进行,曹彰对此,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至于卞夫人那边,也同意了这件事。不过要找合适机会,与曹操说明。   曹叡,依旧快活的在武乡侯府成长。   不过在他身边,却又多了一个伙伴,便是那吾粲之子,吾彦。   时间,在悄然中流逝。   转眼已是三月,曹操下诏,于涿郡开设五军都护府,监察推行府兵制。   五军都护府,直属丞相府所辖,除曹操之外,不听从任何人调遣。   其地位,在大都督之上,与州牧齐平。不过,五军都护府只负责军事,不得插手地方事务。这也是曹操在与各州州牧商议后,做出的决定。   同时,正式在并州、幽州、曹州三地,推行府兵制。   两年之内,三州需建立四百座军府。在府兵推广的同时,并着手削减地方冗兵,以加强地方生产。   虽然不能插手地方事务,但五军都护府,却是代表着曹操的利益。   一时间,无数人希望能接手五军都护府,然则在三月初十,曹操再次下诏:新武乡侯曹朋,定西北有功,拜车骑大将军,五军都护府大都督。   即日启程,赶赴涿郡任职。   消息一传出,顿时引起哗然……   这个任命,在意料之外,似乎又是情理之中。   以不足三十岁而出任车骑大将军,位在九卿之上,三公之下,自有汉以来,恐怕也唯有那位骠骑大将军霍去病做到。一开始,大家都在猜测,谁会出任五军都护府首任大都护。也有人想到了曹朋,但又觉得,曹朋功劳虽然卓著,名声也够了,可是年纪,终究还是有些太小了。   但除了曹朋之外,谁又有资格接手五军都护府?   恐怕包括曹洪夏侯惇、曹仁夏侯渊,乃至曹纯在内,都不能让人心服口服。   府兵制,是曹朋率先提出,并且在河西郡推行,成果卓著。   而曹朋自己,与朝中各家都有密切联系。勿论文武,或多或少都有利益牵扯。至少当曹操决意任命曹朋为五军大都护的时候,曹魏集团内的武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表示反对,甚至不少人,都举手表示赞成。   至于文臣,也没有跳出来指责。   这里面,也有曹朋那个‘工程承包’的因素在里面。   自曹洪向曹操提出要承包扩建长安工程之后,夏侯惇和夏侯渊,也表示愿意承包修缮豫州到荆州三条官路的巨型工程。荀彧让自家子弟,召集流民,并且与钟繇陈群以及河东卫觊四家联手,接下了修缮雒阳的工程。   各工程所产生的利润,达亿万钱。   而所有工程的发起者,恰恰就是曹朋……   如此巨大的利益,足以让许多人放弃恩怨。而对于曹操而言,几项工程同时开工,非但不会耽误了农时,反而又为他增加了几十万人口登记造册。   同样是有着非凡意义!   总之,曹朋出任五军大都护,几乎全票通过。   当诏令发出之后,武乡侯府立刻行动起来……黄月英、孙尚香和蔡琰,接连都怀了身子,要返回荥阳休养。所以,在商议过后,决定由郭寰和甄宓随同曹朋,前往涿郡,负责照应曹朋生活。同时,曹阳、姜维两人,也会随行前往涿郡历练。不过到九月,他们将会返回荥阳,开始课业。   曹叡也将随同曹朋前往涿郡,是因为曹朋,希望能与儿子多呆一些日子。   如此一来,可是羡慕坏了曹绾曹允几个孩子。   可一个是女儿,另一个则太小,只好依依不舍,随着母亲前往荥阳。   如此一来,武乡侯府便空下来,由曹汲派人,负责照应。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曹朋也准备启程动身。   就在他出发的前三日,曹操却突然派了越般前来,“大王着奴婢问君侯,事情办得怎样了?”   “什么事?”   越般却面带神秘笑容,把一封信递给曹朋。   信里,只有七个字‘何时深闺锁大乔’?   “这个……”   曹朋一下子懵了!   老曹这操心操的,也太过分了吧。   “大王说,孙公子一人出门在外,总是要有人照顾。所以大王的意思,是请乔夫人一同随行,也可以给孙公子妥善的照拂。若公子不好开口,大王可以派人与乔夫人商量。”   尼玛,步步紧逼啊!   看样子老曹是铁了心,要撮合曹朋和大乔的事情。也不知他老人家,是怎么一个想法。不过曹朋听越般说完之后,忍不住苦笑,无奈点头。   这,算不算乱点鸳鸯谱呢? 第715章 辽东乱(上)   “妾身也要随行?”   大乔惊讶的掩口惊呼,却让曹朋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总不能告诉大乔,老曹命令我推倒你,否则他就要亲自上了……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他最终还是决定,采用越般的那个说法。   “本来,我是准备让夫人留下,可又一想,不太妥当。伯文而今还小,一路上也需要照拂。此一去涿郡,不知何年月才能回来,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夫人随行可能更好,也能使伯文安心。”   这理由,着实很牵强。   可曹朋实在是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   好在,大乔夫人是个比较单纯的女子,性子也温婉,考虑的也很简单。   她也确实不舍孙绍,毕竟曹朋说的也没有错,孙绍这一去涿郡,算是有了一个正经去处,身不由己,到时候想要再见他,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乔夫人却忘了,孙绍当初随曹朋去河湟一载,曹朋也没有要她随行……   “既然如此,就麻烦君侯。”   走出房间,曹朋拍了拍额头,长出一口气。   先带走再说吧,至于能不能推倒,还是看缘分。缘分有了,自然也就容易,若没有,涿郡距离邺都有些距离,曹操一时间,怕也管不周全。   倒是孙绍……   曹朋觉得,这孩子最近,对他越发的亲近了!   ……   转眼间,三天过去。   曹朋正式受车骑大将军印绶,率部启程,前往涿郡。   涿郡的五军都护府已经建造完毕,据说花费了张辽不少心思。一切就绪,若再耽搁下去,也不太好。毕竟凉州府兵已经开始推行,三州府兵的建设,也已经准备妥当。具体如何进行推广,还需要曹朋抵达涿郡后,与三州大都督进行商议。对此,曹朋也做好了准备……庞统对府兵最为熟悉,数年镇守河西,可以说河西府兵是他一手推广组建,经验自然不少。   而今,又有法正、吾粲两人协助,可以拾遗补缺。   陆逊推荐的这个吾粲,果然不同凡俗。这个人能力极强,更善于处理杂务。   可别小看了这个能力,至少在吾粲来了之后,不管是庞统还是法正,都觉得压力小了很多。许多细微末节,吾粲都能面面俱到,为两人免去了不少麻烦。以前,曹朋手下有步骘;后来又有阚泽、贾逵、庞林等人辅佐。到荆州后,有杜畿蒋琬等人,为他处理一些日常的杂物。   等杜畿蒋琬离开之后,曹朋身边一直缺少这么一个精于杂务的人才……   哪怕是诸葛均,也无法让他真正满意。   吾粲的到来,也的确是让他的班底,进一步完善起来。   曹操率文武大臣,送曹朋于十里亭。   踏着明媚的晨光,曹朋一行浩浩荡荡,离开邺都,朝着涿郡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   说不上有多么辛苦,但是人员车马随从甚多,加之曹朋牙兵人数的增加,的确是颇为繁琐。   曹朋此行涿郡,任五军大都护。   于是这人员,也做了一个调整。   庞统为都护府中郎将,参军事,秩比两千石;法正为都护府长史,参军事,秩比两千石。   吾粲,为都护府主簿,负责各项事务。   赵云拜都护司马,秩比千石,统领八百飞驼。   马谡,拜校尉,秩比千石,掌两千二百白驼兵;王双拜校尉,统领五百闇士,秩比千石;邓艾孙绍徐盖郭奕四人,拜掾属,随军听命……   另有向宠,拜都护从事中郎,秩比六百石,参军事。   基本上,这个班底算是完整了。另外曹阳和姜维,则各领二百人,负责保护家眷。除此之外,尚有仆从随员,林林总总约三百余人。整个队伍加起来,近四千人,极为壮观。   这官职越高,排场越大。   即便曹朋对此并不感兴趣,也不得不遵从规矩。   韩德的四个儿子,将前往涿郡,与曹朋汇合。到时候,还会有一府兵马随行。   总之,不管曹朋是否情愿,他做到了这个位子,就不可避免的要遵循一些规矩。曹操要推行府兵,目的非常明显。他要着手消除汉室烙印,在军中打下属于他曹魏的痕迹。所以,曹操对推行府兵,也非常看重。   两年内立四百军府,也可以看出曹操的雄心壮志。   据曹操私下里与曹朋的交流,他有意建立一千三百座军府,这北方四州,只是一个开始。一千四百军府,每座军府,八百军卒,也就是百万兵马。   如果真的能够部署妥当,那么曹魏将使整个大汉江山,牢牢掌控在手中。   “阿福,此次北上,你责任重大。务必要将军府严密部署,并作出一整套可行之有效的方案……必要时,我准你有决断之权,可以自行安排操演。两年后,我希望北方三州,尽为府兵。”   曹操的气色,的确是不如当年。   但是他的气魄,似乎比之当初,更见雄浑。   而他对曹朋的信赖,也更加厚重。这也让曹朋心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沉重。他有一种感觉,而今的曹操,似乎和历史上的曹操,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他的野心已昭然若揭,全无半点隐瞒,表露清清楚楚。   也正是这样一种变化,使得曹操的气魄更大。   他敢这样光明正大,同时又急不可耐的推广府兵,只怕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他,在为儿孙清除障碍!   也不知道,这变化是好还是坏……   曹朋心里面即激动,又有些惶恐。   因为他不清楚,自己前途,究竟会是怎样。   曹操对他,会不会发生一些态度上的改变?虽然现在没有,可是未来……   谁又能说得清楚?   看起来,去涿郡两载,最好还是韬光养晦为妙。   府兵的事情,莫插手太多。   哪怕曹操说是寄予厚望,可是否怎的如此,还在两可。好吧,就算曹操现在对他寄予厚望。如果做得太过于出色,或者插手过多,难免会让曹操心生忌惮。曹朋这一路上,都在思考对策……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决定,把府兵事务,交由庞统来负责。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庞统推出去,让他来独当一面。若真到了这一步,也就说明,曹操对他生出了戒心。   所以说,为人臣子,当如履薄冰。   曹朋想到这里,也就放松了心情。   一路上,他带着曹阳姜维和曹叡,可谓游山玩水,看上去极为逍遥快活。   而一应事务,都交给了庞统。   他知道,庞统早晚都会跳出去,独当一面。   毕竟他的才干,已经展露无遗。而今能留在身边,只是一个短暂的时间。等时机成熟,庞统一定会像甘宁他们那样,去独自承担风雨。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两年,当府兵推广成功,便是庞统离开之时。   既然如此,就让他能者多劳吧……   建安十五年四月中,曹朋一行,抵达涿郡。   幽州大都督张辽、曹州大都督夏侯兰、并州大都督邓稷三人,已经在涿郡恭候多时。   见到曹朋,张辽和邓稷都是非常热情。   邓稷还算好一些,可是张辽,自从曹朋出使匈奴,置河西郡,征战凉州时,便再也没有多少联系。唯一一次联系,恐怕还是当初吕蓝等人前来许都时,他主动和曹朋联络。   “大都护,一别经年,却越发的精神了!”   张辽看着曹朋,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当年那个在下邳城里,胆大妄为,敢与吕布交锋的小童子,而今却成长如斯。   别看他这个大都督和曹朋相齐,但实际上,却受命于都护府。   换句话说,张辽而今,可以说是曹朋的部下。   曹朋也客套说:“此次前来叨扰,少不得还要请大都督多关照。”   “大都护客气,实在是客气了!”   众人寒暄过后,便直奔都护府而去。   这五军都护府位于涿郡城外,仿照军镇模式,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坞堡。   坞堡门头,龙飞凤舞书写五军都护四个大字。   坞堡内,设立军营,正中央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便是都护府中堂所在。   “此处宅邸,气势恢宏,有肃杀之气。古有四灵白虎主兵事,故而叔孙建议,换做白虎节堂。大都护的家眷,就在白虎节堂后面,外有军卒守御,万无一失。”   张辽介绍完毕,话锋突然一转。   “大都护可知道,这五军都护府的前身是什么?”   曹朋被‘白虎节堂’四个字,雷得不轻。听到张辽询问,不由得一愣。   “是什么?”   “此地,本为一座田庄。便是那刘逆帐下大将,张飞张翼德的私宅。那张飞虽刘逆起事之后,一把火烧了祖宅,便荒废下来。我见此地位置甚好,所以便把都护府设立于此。由此到涿县,不过十里距离。大都护若是有吩咐,只需擂鼓,辽在城中便可知晓。”   这里是,张飞的祖宅?   曹朋顿时笑了!   “此地,可有桃园?”   “桃园?”   张辽愣了一下,旋即道:“由此地西行十五里,于桃水河畔,确有一处桃林。不过是不是大都护所说的桃园,却不太清楚。因为桃园畔,有一亭,故而本地人都称之为‘桃亭’。此时桃花已经凋零,却无甚景色。”   曹朋,沉默了!   没有桃园,也就没有那桃园三结义的典故。   虽然早知道,那是罗大忽悠的杜撰,可是当他听闻真相,还是有些惆怅。   走进白虎节堂,曹朋在主位坐下。   吾粲带着人,自去安置。   兵马驻扎前面,家眷和奴仆,则在后院收拾。   庞统和法正随同曹朋一同走进白虎节堂,在曹朋身边落座。   “幽州而今,局势如何?”   “大体上平静,也没什么大麻烦……不过,自年初以来,辽东公孙氏,和高句丽倒是频繁接触。吕氏汉国前几日派人前来,向我提请援兵,说那高句丽王位宫,不断挑衅,已经发生了多次冲突。期间不泛公孙氏的手笔,令吕氏汉国,感受到莫大压力。我本意出兵援助,然则去年匈奴河会战开始,令我也无能为力。开春以来,公孙氏倒是老实不少。但是他们和高句丽的联络,却一直没有停止。”   “公孙康吗?”   “正是!”   辽东公孙氏,是辽东本地豪强,实力颇大。   曹操消灭袁熙的时候,公孙氏就曾经相助袁熙,不过后来看曹操势大,便立刻改换门庭。不过,公孙氏在辽东,的确是豪门望族,根深蒂固。也正是因为这原因,曹操几次想要把公孙氏连根拔起,但最终还是放弃。   曹朋的脸色,蓦地沉下来。   “吕氏汉国使者,而今何在?”   “就在城中。”   “是何人为使?”   “呵呵,说来与大都护也是熟人,便是大都护的同门,周奇。”   “待会儿,请他前来。”   “喏!”   张辽答应了一声,犹豫片刻后,突然问道:“那辽东公孙氏,该如何处置?”   “先盯着他。”   曹朋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说道:“辽东此时,依旧寒冷,不适宜开战。一个公孙氏,不足为虑。倒是那高句丽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不能将其一举消灭,早晚必成祸害。大都督,我此次前来,一则为推行府兵,这第二嘛……请大都督发兵,向肥如挺进。不需要有太大动作,只是给公孙氏一个警告。待时机成熟,我要一举将公孙氏和高句丽连根拔起,绝不可以使其留下后患。”   所谓时机成熟,有多方面因素。   除了天时地利等因素之外,吕氏汉国的配合,也极为重要。   由于初来乍到,曹朋不会做出太过激烈的动作。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过多纠缠。   “曹州而今,形式如何?”   夏侯兰道:“曹州如今一切正常,梁刺史走马上任以来,一直致力于稳定局势,安置移民。而今已经开始对土地人口进行清算……我来的时候,梁刺史托我转告公子,由于曹州土地广袤,而且从未进行过人口造册。所以这一个过程,会相对长一些,难免会有不周之处,请公子海涵。”   梁习的意思,非常明显。   他也知道,曹州即将推行府兵。   但问题是,这曹州此前,是个一穷二白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资料可以依据。一旦推行府兵,必然会有很多地方照顾不周。比如人员,比如土地,比如……林林总总事务,都要进行梳理。这言下之意,便是希望曹朋能够暂缓对曹州府兵推行的进度。即便是要推行,最好是缓行为好。   曹朋倒也理解,点头道:“子幽回去转告子虞,他的困难,我能够理解。曹州而今下设五郡,但要梳理清楚,恐怕需要时间。我会在彰城郡和鹏城郡进行两地先推行,其中以鹏城郡为先,请他放心。”   鹏城郡,就是之前的朋郡。   曹朋在抵达邺都之后,上书曹操,把朋郡更名为鹏城郡,寓意鹏程万里。这样一来,即可以消除那‘朋郡’所带来的影响,同时也可以保持原有的含义。曹操欣然接受,在更名鹏城郡的同时,也改彰郡,为彰城郡。   这两郡,也是曹州的主体。   许多东西都已经齐备,所以推行府兵,倒也容易。   夏侯兰非常高兴,起身向曹朋感谢。   “姐夫,并州呢?”   曹朋最后,才问到了并州。   邓稷笑了笑,“一切就绪,随时可以进行。”   真不愧是一家人,邓稷这边相对而言,就显得爽快许多。不过,这也和邓稷在并州的时间有关。邓稷在并州,已经有近一年之久,与才上任的梁习相比,自然多了许多空间。他上任之后,立刻便进行土地丈量,以及人口登记。在加上之前与南匈奴和高干交战,许多当地豪强逃亡,也使得邓稷少了很多阻力,可以顺利进行梳理。在这一点上,幽州虽然保存相对完整,可是在准备过程中,不可避免受到一些牵制。   张辽准备至今,仍有一些地方,未能梳理清楚。   辽东,是其中最难梳理的地域……以公孙氏为首的辽东豪强,的确给张辽,制造了许多麻烦。这也让张辽很头疼,所以在进度上,竟输于并州。   “就从西河郡开始吧。”   曹朋想了想,沉声道:“先不必急于全面推行,有西河郡开始,逐步向被扩展。姐夫尽快把西河郡资料呈递过来,而后我这里会使士元着手安排。士元,此事就交由你来负责。曹州方面,从鹏城郡开始……子幽你在河西多年,曾协助士元,一手推行府兵。许多方面,你的经验比我还多。而且曹州的情况,与当初河西颇为相似。子幽就依照河西郡模式进行推广,三个月内,我要初见成效。”   庞统先是一怔,旋即拱手应命。   曹朋没有讨论关于幽州方面的情况,因为他知道,张辽心里肯定有所计划。   商议完之后,张辽告辞。   并且与曹朋说好,明日在涿郡设宴,为曹朋接风。   邓稷与夏侯兰,则在都护府住下。邓稷是曹朋的内兄,夏侯兰出于曹朋门下,所以也没什么不方便。   “文远大哥,幽州方面,我不会插手过多。以兄长之大才,怕早已经有了统筹。我这里有一卷关于府兵组建的心得,兄长可以拿去参考。幽州的情况和并州、曹州以及凉州都不一样,兄长最好根据幽州具体情况,做出统一部署。若有问题,可以与我商议。我此来,就是为了配合兄长,请兄长放手施为。”   张辽目光复杂,看着曹朋。   曹操命曹朋在涿郡开设五军都护府,说实话张辽心里,并不是非常痛快。   毕竟,他是幽州大都督。   曹朋在这里,岂不是有分他权柄的嫌疑?   张辽和曹朋之间,不似其他人。他们是朋友,但更多的,则是靠吕氏汉国维系友谊。   哪怕张辽听从曹朋劝说,归降了曹操。   可是他和曹朋的关系,并非特别亲密……   所以当他得知曹朋要来,还是难免产生了一些芥蒂。但曹朋这一番话,也让张辽心里感动。曹朋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不会分你权柄,我只是助手,在这幽州,还是你张文远当家作主。   这也使得张辽,心生无尽感慨。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下定决心,“友学,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兄长但说无妨。”   “我有一子,今方十八。此前,一直随我在军中效力,有些武艺,但却失于骄横。你也知道,我今四十有二,只此一子,难免有些溺爱。长此以往,我担心他骄纵成性,招惹是非。可我又不忍约束,所以想请友学你,待我管教一二。”   曹朋闻听,心里暗自叫苦。   难不成,大家都觉着我这里是学校吗?   怎么是个人就往我这里安插子弟!   先有徐盖,后有郭奕,现在又跑来一个张辽之子。   可是张辽既然说出口,曹朋也无法拒绝。   于是点了点头道:“若兄长不怕朋误人子弟,就让令郎过来吧。”   一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   既然你开了口,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就这样,张辽兴高采烈的走了。   当晚,吕氏汉国周奇前来,与曹朋相见。   得知曹朋将常驻涿郡,周奇也非常高兴。两人谈论了一下吕氏汉国的情况,得知吕氏汉国而今已经基本稳住局面。高顺和曹性虽然已年迈,可是却有庞明崛起,逐渐替代了高顺的职务。于兵事上,庞明比不得高顺治兵严谨。但是他勇猛善战,每战先登,故而在军中威望甚高。   濮阳闿逐渐退出政事,更重教育。   于是,周奇等人,便渐渐开始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并且展现出非凡才干。   “小王子已五岁了!”   “啊?”   曹朋心里不由得一颤,抬头向周奇看去。   “长的与大都护极为相像,甚是俊朗……王上为他取名,曹念……此次奇前来,王上还托我带了一副画像,说是找机会,送与大都护。”   周奇说着,从一旁的行囊里,取出一卷画像。   一共有十余副,每一副画的,都是同一个童子。   从襁褓中的婴儿,到而今的童子……画师显然非常用心,画的栩栩如生。   念儿襁褓图。   念儿学语图。   念儿行路图……   曹朋看着看着,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他而今十个孩子,算是曹念,是十一个。而这十一个孩子中,他最觉得愧疚的,莫过于就是曹念。从曹念出生至今,他甚至没有见过曹念,更没有尽到一天父亲的责任。眼看着图画,却触动了曹朋心中,那最为柔软的地方。   好半天,曹朋才算是稳住了情绪。   他抬头向周奇看去,轻声道:“老周,烦你回去之后,转告你家王上……就说,我很想她,也很想念儿。若有可能,希望与她母子相聚。” 第716章 辽东乱(中)   吕汉,归汉城。   夏日炎炎,吕蓝登上望海阁。   这是归汉城中最高的建筑,共有四层。站在望海阁,可以鸟瞰整个归汉城。举目眺望,则能看到海平线。从海面上吹来的海风,凉爽宜人。   隐隐约约,有船工号子声息传来……   “母亲!”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令吕蓝一惊,忙转过身。   就见貂蝉牵着一个童子,迈步走进望海阁中。十年过去,貂蝉并不显老态,依旧是风采迷人。三年前,严夫人病逝,也只剩下了貂蝉和吕蓝,相依为命。   岁月不饶人,昔年随吕氏一家东渡而来的那些老臣,正在渐渐淡出朝堂。   高顺、曹性等人,也不再负责领兵打仗,而是交由庞明统帅。   曹性而今拜卫将军,保护宫城安全;而高顺,只是负责练兵,其余事务,也不在插手。新一代的将领,逐渐成长起来。数年前随吕蓝而来的谋臣将领,逐渐走到前台。吕蓝在生下曹念后,也正式将朝政执掌。   “小娘,高叔叔怎样了?”   “高将军只是偶染风寒,已经诊治过了,当不得大碍。玲绮,你昨夜又没有休息。若不是小念和我说起,我还以为……你这样子可不成,整日不好生歇息,身子骨早晚要垮,可是要小心调养才好。”   “小娘,非是本宫不愿休息,实在是……高句丽进来蠢蠢欲动,公孙氏又封锁了辽东路上通道,断了我们和大陆的关系。只依靠海路,终究不是常事。我们没有船坞,完全靠周将军的海船输入,始终有些为难。周将军那边最近也是战事吃惊,一旦我们断了和大陆的联系,势必孤军奋战。庞明将军,恐怕也难以抵挡。这个时候,高叔叔断然不能出事。只要他还在,就能震慑位宫……对了,周奇前去幽州,可有消息回来?”   “尚未有消息!”   貂蝉轻轻叹了口气,牵着曹念,走到了吕蓝身边。   “母亲,抱抱!”   曹念伸出小手,扯着吕蓝的衣衫。   吕蓝眼中闪过一抹慈爱,俯下身子,将曹念抱起,一起向远处眺望。   “母亲,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海的另一边。”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啊。”曹念学着吕蓝的模样,向远处眺望好久,然后用稚嫩的声音道:“母亲,小奶奶说,念儿的爹爹,就在海那边。可他为什么从没有来看过念儿?是念儿不乖吗?所以爹爹不要念儿。”   稚嫩的言语,触动了吕蓝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   “念儿不要乱说,念儿很乖,爹爹怎会不要你呢?不过爹爹很忙,所以才没有来。等过些时候,爹爹就会来看念儿,到时候陪念儿一起,登上大船,一起玩耍。”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吕蓝强自一笑,可是那笑容里,却饱含无奈。   她很清楚,曹朋而今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就越发难来吕汉。他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注视,想要前来,必然很困难。可是这么久,却没有一点音讯,吕蓝心里面还是有些怨念。她抱着曹念,眼中不经意滑落两行珠泪。   一旁貂蝉,却是默默无语。   好半天,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开。   却在这时候,忽听望海阁下传来一阵骚乱,紧跟着就见一个内侍匆匆跑上来。   “王上,王上,周将军回来了!”   “啊?”   吕蓝一惊,忙放下曹念,抹去脸上的泪痕。   “周将军在哪里?”   “就在楼下候命……”   “快请他前来。”   吕蓝不等那内侍说完,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内侍也不敢怠慢,忙跑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周奇快步走上了望海阁。   “臣周奇,拜见王上。”   貂蝉上前牵着曹念想要离开,却被吕蓝阻止。   “小娘,让念儿留下来,陪陪我……将来这吕汉,总是要给他的,让他多一些了解,总是好事。”   貂蝉笑了笑,便走了。   不过,当她快要走出望海阁阁楼的时候,忽听身后周奇道:“王上,臣此次在涿郡,不但见到了张将军,还见到了曹君侯……他,他,他而今驻扎于涿郡,拜五军大都护之职,执掌北疆三州军事……他,有书信于王上。”   吕蓝闻听一怔,旋即露出惊喜之色。   “曹君侯他,在涿郡?”   貂蝉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过来。   就见周奇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敬呈递吕蓝,“楼下还有大都护托臣带来的礼物,说是送给王上与世子。”   不等吕蓝开口,貂蝉立刻吩咐道:“把周将军带来的东西,都搬上来。”   吕蓝这时候,也顾不得仪态了。   她双手颤抖,缓缓打开了书信,却见到一纸即陌生,而又熟悉的字迹。   “母亲,你怎么哭了?”   曹念疑惑的看着吕蓝,伸出手,想要为吕蓝抹去脸上的泪痕。   哪知道,吕蓝却紧紧抓住了曹念的小手,脸上带着泪,却又笑着对曹念说:“念儿,爹爹要来了,他要见你……他,还给念儿带来了好多礼物。”   随着一箱箱礼物被抬上来,吕蓝的心情也顿时好转许多。   “小娘,快看,这是你最喜欢的雒阳彩衣坊的绸子……还有,这是送给小念的玩具。”   吕蓝拿起一盒胭脂,如小女儿般的兴奋道:“小娘,这是东都花红楼的胭脂,我最喜欢的……他还记得,你看,他没有忘了我们,还记得我们喜欢什么。”   貂蝉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   很少见吕蓝如此开心,特别是从去年和高句丽开战之后,一直愁容满面。   “周将军,大都护还说了什么?”   周奇忙拱手道:“大都护说,而今尚不是和高句丽决战之时。各军兵马,正在休整,而且并州曹州两地,也需一个过程。所以,大都护吩咐,请王上尽量保持守御之势,先稳定局面。至于辽东陆上通路,也不必担心。大都护会设法,命周靖海周将军,自郁洲山调拨五艘大型海船,专门往来于幽州和吕汉之间。到时候,王上所需物资,尽数由海上输入吕汉。至于具体的时间,大都护到时候会设法通知王上。”   哪知道,吕蓝此时,根本就无心理会这些事情。   她脱口而出道:“阿福不是说,要见念儿吗?他有没有说,怎么见念儿?是他过来,还是让念儿过去?你倒是说啊。”   周奇忍不住笑了,“王上,大都护交代,他而今刚到涿郡,一时无法离开。一个月后,他将巡视幽州,到时候希望王上,把世子送到孤竹城。他会在孤竹城迎接世子,而后转到返回涿郡。大都护还说,请王上再忍耐些时日。最迟明年开春,他一定会带着世子,来归汉城探望王上。”   吕蓝顿时笑了!   “我耐得住,我一定能耐得住!”   她自言自语,把曹念搂在怀中,轻声道:“念儿,你马上就能见到,你爹爹了!” 第717章 辽东乱(下)   商船乘风破浪,在茫茫大海上航行。   六月暮夏,辽东半岛海域已经透出一抹凉意。海船上插着一面黑龙旗,表明这是一艘来自大陆上的商船。一般而言,在这片海域上,曹魏几乎是没有什么对手。能够与之抗衡的,便是江东水军。不过江东水军更擅长在大江上作战,在海上的战斗力,则相对显得有些薄弱……   这也和江东水军的建军方向有关。   孙权是希翼偏安一隅,皆东南之地利,凭借大江天堑与曹操抗衡。所以在他接掌江东之后,大力推行小快灵的建军方针,以方便在大江上作战。   而这一方针,恰恰与周瑜不谋而合,两人很快便达成了统一。   这也是江东水军在孙权执掌江东后,迅速发展的一个原因。由于建军的方针发生变化,早期推崇大船政策的贺齐,也就随之被搁置在一旁。   贺齐被闲置,有诸多因素。   对于孙权的态度固然是一个因素,但孙权改变建军方针,也是一个因素。   十年下来,江东水军在大江上,已形成了强大的战力。   至少就目前来说,江东水军绝对属于霸主地位,雄霸大江之上。虽然曹操命甘宁出任水军大都督,以杜畿为辅佐,稳住了局势,并对江东水军形成了遏制。可在总体而言,曹魏水军,依然是落在下风,只能被动防御。   也许再过几年,三五年?甚至更久,曹魏凭借其强大的经济能力,能够挽回局势。   不过就目前来说,还不足以和江东水军抗衡。   但,一利必有一弊。   江东水军在全方位推行小快灵的同时,对海域的控制力,则相对薄弱。   而曹操在东陵岛设立东陵岛水军,则是推行大小并重的原则。   特别是在阚泽、蒋琬张松等人抵达广陵之后,结合曹朋的建议,阚泽对船舶进行了等级设定。八百人巨型楼船,为‘巨高级’海船。船分五层,可容纳千人,适合于在沿海航行;五百人楼船,为‘孟德级’,既可以用于军事,也能够用于商用;三百人楼船,为‘建安级’,主要即适用于海上,也能在大江上行驶。建安级楼船,也是洞庭湖水军的主力装备。   建安之下,还有适用于一百人和五十人的船只,分别为西京和东都两个级别。   除此之外,尚有十人用艨艟,广泛装备。   而今在洞庭湖水军,装备有八十搜建安级楼船,三百艘西京级和八百艘东都级,艨艟逾千;而在东陵岛,则是搭配组建。共有十艘巨高级,三十艘孟德级……但其余三级船只,相对比较薄弱。但足以让东陵岛水军,雄霸沿海。   也正是这个原因,周仓在东陵岛站稳脚跟的同时,也加强了对沿海的巡逻。   辽东半岛海域,距离东陵岛较远。   但整体上,还算安全。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孤竹城啊。”   海船上,曹念兴致勃勃,拉着一个青年的手,饶有兴趣的问道。   青年大约在二十出头,笑了笑,轻声道:“世子不必着急,按照这个速度,最迟明天早上,便可以抵达孤竹城。世子若是累了,就先去睡一会儿。等快到的时候,我在唤世子起来。到时候,世子便可以与大都护重逢了!”   “哥哥,爹爹是什么样子?”   “个头很高,也很雄壮。”   “那哥哥和爹爹见过喽?”   青年脸上露出迷茫之色,半晌后轻声道:“确是见过,但是却不太熟悉。”   “这样啊……”   曹念不免有些失望。   曹朋来信,要见曹念。   可惜吕蓝暂时无法脱身,所以只好派人,趁一艘商船返回辽西的时候,搭载曹念过去。随行着约三百多人,全都是当年随同吕氏赴海外的陷阵营军卒。   昔日那些陷阵,而今活着的也只有三百多。   虽说年纪有些大了,可是战斗力,却越发强横。   只是这些陷阵,已经很少在上战场。高顺的精兵政策,已不适合于目前的吕氏汉国。从建安十二年开始,吕氏汉国借鉴曹朋在河西的政策,开始着手推行府兵制度。于是乎,这兵员越来越多,也就渐渐把陷阵淘汰。   不过,对于吕氏而言,陷阵虽然淘汰,依旧待之甚厚。   这次曹念去见曹朋,吕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陷阵出动,保护曹念安全。   除了三百多陷阵之外,尚有吕汉丞相掾,一个叫做周福的人随行。   这周福,便是当初吕蓝从许都带到吕汉,那个失去了记忆的周不疑。不过周不疑之名早已经弃之不用,改名为周福,字元直。周福的记忆,经过数年调养,却依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如果用后世的专用术语来形容,周福这种情况,应该类似于强迫性失忆。是周福自己不愿意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刻意回避。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潜意识里的强迫越发严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其他方面,倒是显得很正常。   特别是学识方面,周福渐渐恢复。   作为濮阳闿的助手,他给出过许多出色的建议,甚得吕蓝的信任。   站在甲板上,周不疑眺望大海。   对于过去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印象。但是对曹朋,他记忆却极为深刻。   那是他的兄长!   不过感觉着,他这位兄长,对他似乎有些顾忌。   周福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反正听到曹朋的名字时,他内心里本能就会产生一种恐惧,或者说,是一种敬畏。搔搔头,周福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正准备返回船舱休息,却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呼喊:“不好,海贼!”   海贼?   周福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连忙跑到船甲板边上,举目眺望。   但见海平线上,出现了数个黑影。   速度很快,正朝着上传迅速逼近……   “辽东乌贼!”   当船上水手看清楚那海贼船上的旗帜后,不由得发出惊恐呼叫。周福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眉头一蹙,他扭头就吩咐道:“传令下去,准备交锋。”   东汉末年,没有海盗这个说法。   人们统一用‘海贼’来称呼那些在海上打家劫舍的家伙。自黄巾之乱后,海贼屡禁不止。盖因这大海广袤,难以围剿,而人们,包括那些精英分子,也没有产生一个‘海防’的概念,所以对海贼也颇为无奈。   对付海贼,一般就是两个办法。   剿与抚。   是时下最为常用的两个策略。   不过‘剿’,更多是把海贼从海上引诱到陆地上之后,进行围剿。一开始这个办法倒也奏效。但随着海贼们吃亏上当的次数增多,由单纯的登陆劫掠,渐渐转变为在海上劫掠商船,并通过陆上的一些渠道销赃。   这也使得消灭海贼的难度,增加不少。   抚,则大都针对一些愿意招抚的海贼而言。   比如管承,他原本就有些本事,后来不得已当上海贼,于是被曹操招抚。历史上,还有早期被曹朋消灭的海西贼。他们原本是被陈登招抚,只是而今,却死于曹朋之手。招抚毕竟只能作为一个辅助的手段,而无法彻底改变局面。直至大海西格局形成,周仓受曹朋之托,加强了海上巡防。同时又因为资助吕氏汉国,海市越发兴隆,才逐渐有了海防之说。但这种海防,更多是一种无意识行为,还没有真正形成概念。   东陵岛水军建立起来,虽然改善了一些局面,却大都局限在大江入海口南北海域,至东莱郡海域一带,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黄海海域地区。   辽东半岛海域,曹魏水军还无法顾及周全。   这‘辽东乌贼’,是辽东半岛海域的一群悍匪。   究竟是从何而来?   并不为人知晓……   但这群悍匪,却是杀人不眨眼,劫掠货物,抢夺人口,往往是鸡犬不留。   其身后,必有靠山。   可是却无人知晓其身份。   张辽在驻守辽东,为渡辽中郎将的时候,也曾有心设计,将这些悍匪干掉。可是几次设计,都未能成功。后来并州战事发生,也只能半途而废。   周福也听说过辽东乌贼。   这些海贼,喜好黑色,连船只都涂抹成黑色。   船上所有的水手,也都是以黑衣打扮。故而才有了‘乌贼’之名……   “哥哥,出了什么事?”   曹念跑出船舱,好奇的问道。   此时乌贼海船已经靠近商船,船上的乌贼,发箭警告,命令商船停下。   一支冷箭呼啸而来,直奔曹念。   周福大叫一声“公子小心。”   说话间,人已经扑过去,一下子将曹念扑倒在甲板上。那支利矢,正中周福后背,只听他闷哼一声,却强忍着痛,把曹念抱起来,躲在暗处。   “世子,快躲起来。”   “哥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   周福说着,拔出宝剑,反手将宝剑斩为两段,而后长身而起。   “把船上的货物丢了,让陈氏和马氏两家商船迅速靠拢过来,陷阵集结,准备作战。”   这是雕翎箭,边军所用的箭矢。   周福脸色凝重,大声指挥。   曹念则小脸发白,跟在周不疑身旁,一声不吭。   “世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要陪哥哥一起作战。”   曹念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支匕首。   这匕首,名为‘凝雪’,是当初曹汲打造而成,送给邓稷的兵器。只是听说曹朋在海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邓稷也没什么可送,便把凝雪交给了曹朋,再由曹朋,转送曹念。凝雪是曹汲中期一件不可多得的作品,匕首略显纤细,但锋利无比,吹毛可断,品秩丝毫不逊色曹汲晚期封炉的作品。   只不过匕首这种武器,上不得大雅之堂。   加之一直在邓稷手中保存,所以也不为人所知……   周福见曹念明明啪的很,却仍旧强撑着,做出坚强模样,暗自赞叹。   “那跟在我身边,不可以轻举妄动。”   这时候,其余两艘商船,已经靠拢过来。   周福也看出,这商船跑不过乌贼的海船,索性让三艘商船靠拢一起,形成一个海上陆地。三百陷阵,原本分散于三艘商船,此刻也聚集一处。   这些乌贼,真真个张狂!   “准备交锋。”   周福大声呼喊。   忽然,却听对方海船上传来机括绷簧响。   一枚长矛呼啸而来,啪的就打在甲板上,把船甲板打得四分五裂。   “是大弩!”   有商人惊恐喊叫。   而周福的脸色,旋即变得更加难看。   有雕翎箭,有大弩……这些可都是军队的制式兵器,这些海贼又从何而来?   怪不得‘乌贼’横行,恐怕在他们背后,还有军方力量。   看起来,今日要有危险了!   周福扭头看了看曹念,暗自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都不可以让世子有危险。”   他招手,示意一名陷阵上前,在那陷阵耳边低声细语。   陷阵点点头,便退到了一旁。   不过,他站立的位置,却是曹念不远处。周福吩咐他,一旦形式不好,哪怕是这陷阵死了,也要保护好曹念才行。   蓬!   乌贼的海船,撞击在商船上,发生了剧烈的颤动。   “准备迎敌!”   “陷阵!”   “陷阵!”   时隔十年,陷阵的呼喊声,再次在大海上回响。   周福持剑,准备冲上去交锋。   却在这时候,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传来……   海面上,突然出现了十余艘建安级海船。除此之外,一艘巨型楼船,在三艘孟德级楼船的簇拥下,缓缓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建安级海船的速度,明显优于其他海船。在大海中乘风破浪,呼啸而来。船上升起了桅杆,一面面黑色船帆,被海风鼓荡,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弓形。   这也是曹魏海船特有装备,只在建安级以上的海船,才有配备。   那艘巨型楼船,便是巨高级海船。   船上配有六支桅杆,在水手熟练的操作下,缓缓升起。   巨高六桅,孟德四桅,而建安单桅。   那海船满帆启动,速度惊人。   黑色船帆,制作精美,金边银字,上书‘五军大都护,车骑大将军’,正中央一个巨大的‘曹’,显示出它的归属。   “拦住它!”   有乌贼看到那巨高楼船,惊恐叫喊。   两艘辅船立刻冲出去,想要将巨高楼船拦下。可是那巨高楼船却丝毫不见停滞,呼啸而来,就听轰得一声巨响。能容纳近百人的海船,在巨高楼船巨大的冲击力下,显得是那样不堪一击,顿时便被撞击的粉碎。   楼船望台上,站立一名男子。   看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长的眉清目秀,颌下短髯,透着一股子英气。   他没有穿戴盔甲,只一身月白色长袍。   外罩一件蚕丝大氅,在风中猎猎。   头戴三叉紫金束发金冠,腰系狮蛮玉带。肋下配着一口宝剑,手中持一支蚕丝折扇。   在他身后,则分别站立两个少年。   一个怀抱一支长约四尺的锦匣,匣子上还写着金光闪闪的‘天闲’二字。里面装着的,正是那口号称可斩两千石官员的天罡三十六剑之一的天闲剑。   而另一个少年,则持一杆方天画戟。   戟首寒光闪闪,在阳光照耀下,透着一抹血色。   周福看到那男子,顿时惊喜异常。   他忙上前几步,大声喊道:“大都护,世子在这里!”   是曹朋!   五军大都护,车骑大军将,新武乡侯曹朋……来了!   也许会有人问,曹朋怎么会在海上?   原来,自曹朋抵达涿郡之后,在经过和邓稷夏侯兰张辽几人商议后,便把府兵推行的具体事宜,交给庞统,有庞统一手负责。反正无论是邓稷夏侯兰,还是张辽,都不会增添什么阻碍。于是乎,曹朋便动了巡视的念头。正好他要去孤竹城接曹念,便派人向周仓,借来了一艘巨高,三艘孟德,以及十五艘建安。沿海岸线而行,说是巡视,倒更似游玩。   如今,黄海已经有了海防行动。   但包括辽东半岛海域的渤海湾,海防空虚。   在航行之际,曹朋便生出了加强渤海海防的构想。   辽东!   还是辽东……   曹朋觉得,必须要在辽东湾设立水军,兴建类似于郁洲山那样的船坞港口,才可以彻底保证,曹魏在辽东湾的利益。不过,这只是一个构想。   曹操是否会采纳,还不一定。   曹朋认为有必要更加清楚的了解辽东湾海域状况,便带着人在海上巡视。   可没想到……   “大都护,世子在这里!”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却让曹朋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本来,他倒没有想着曹念就在船上。可听到这喊叫声,哪里还能不明白。   小念在船上?   曹朋顿时勃然大怒……   “张虎,传令攻击,一个乌贼不许放过,格杀勿论!”   “喏!”   身后执戟少年大声应下,立刻命人擂鼓。   鼓声突然急促起来,作为巨高辅船的一艘孟德级楼船上,一个青年将领闻听鼓声急促,便拔出宝剑,厉声喝道:“传我命令,扬帆与我攻击。”   这青年,名叫郭淮。   本是太原阳曲人,官宦子弟。   其祖父郭全,曾官拜大司农,而他的父亲郭缊,则是雁门太守。两年前,二十岁的郭淮,被举为孝廉。时张辽得知,便征辟郭淮为府丞,作为助手。   曹朋来到涿郡之后,也是于偶然机会,认识了郭淮。   这可是三国曹魏的名将,曾先后抵御诸葛亮和姜维北伐,立下赫赫战功。   历史上,官拜车骑大将军,阳曲侯。   不过此时的郭淮,尚名声不显。   曹朋立刻便向张辽讨要,而张辽倒也没有拒绝。   入五军都护府后,郭淮拜都护司马,成为曹朋亲随。对于曹朋的赏识,郭淮自然万分感激,却苦于没有机会报答。如今曹朋下令攻击,郭淮立刻兴奋起来。   他指挥座下孟德级楼船呼啸冲出,直奔乌贼海船而去。   而那些乌贼们,则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给吓呆了,一个个手足无措,慌乱不已。   “小念,你爹爹来了,你爹爹来了!”   周福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冲动,抱着曹念,兴奋的大声喊道。   爹爹吗?   小曹念顺着周福手指的方向看去,阳光下,曹朋立于巨高楼船望台上。   海风拂动大袍猎猎,恍若神仙中人。   不知多少次,在梦中与爹爹相见。可是当曹念真的看到曹朋时,却忍不住哭了!   “那是爹爹吗?”   “嗯!”   曹念突然从周福怀抱中挣脱出来,跑了几步,一双小手放在嘴边,朝着那正在行近的大船上挺拔身影喊道:“爹爹……爹爹!我是小念……”   从他出生,从未喊过‘爹爹’。   旁人都有爹爹,偏我没有!   虽然吕蓝等人一次次告诉他,曹朋有多么疼爱他,可是在曹念心里,却始终无法释怀。而今,爹爹来了!他以一种曹念从未想到过的方式,出现在了曹念面前。积郁在心中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倾泻而出,他大声的呼喊。   而在巨高楼船上,曹朋也听到了喊声。   “落帆!”   孙绍大声呼喊。   楼船上的船帆,缓缓降落下来。   船只在海面上打了个横,慢慢朝着商船靠过去。   曹朋看到了那船上,正在朝他呼喊的小人儿,鼻子一酸,眼泪唰的落下。   那是我的儿子!   曹朋的眼睛红红的,快步走下望台。   他站在船舷边上,朝着那船上的小人儿喊道:“小念,别怕,爹爹来了!”   在曹朋身后,孙绍的眼睛也红了。   仿佛间,他好像回到了从前。那船上的小人儿,似乎就是他,而曹朋,仿佛变成了孙策。   “爹爹!”   孙绍喃喃自语,泪水也不禁无声落下…… 第718章 辽东乱(续)   建安十五年,大抵很平静。   似乎在经过了两年动荡之后,诸侯们不约而同,决意休养生息,息止干戈。   吴侯孙权,迁治所于建康。   而后大力推行屯田之法,以充盈库府。表面上,他似乎不愿和曹操发生冲突。然则私下里,小动作不断。长沙桂阳两地,孙曹冲突不止。但总体而言,都是小规模的冲突,或者说是试探对方底线,没有酿成大规模战事。   “江东碧眼儿,欲架孤于火上炙烤乎?”   邺都王城,紫宸阁内。   曹操冷笑一声,把书信丢在一旁。   “碧眼儿劝孤称帝,言愿奉孤为主。此獠野心之大,世人皆知。欲使孤为千夫所指,众矢之的……其心可诛。”   一旁大臣,皆沉默无语。   孙权劝说曹操称帝,断然是不安好心。   可是……   郭嘉偷偷看了荀彧一眼,却发现荀彧神情沉冷,一言不发。   年中时,荀彧自许都来到邺城,拜副丞相。此前,荀彧一直不肯来邺城任职,令曹操多少有些不快。这态度上的突然变化,让曹操有些怀疑。   不过郭嘉却知道,荀彧之所以来,并非是他对汉室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也是迫于无奈。   荀氏和曹氏的联系,近年来越发紧密。   老一辈人的故去,也使得荀氏,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荀氏而今,便是以荀彧和荀衍为主。荀谌的故去,的确令荀氏损失颇大,不过却无伤根本。   荀彧两兄弟中,荀衍过于刚强,不适合家主之位。   于是在反复磋商后,将荀彧推上了家主位置。不在家主位子上,和在家主位子上,完全是两个概念。在私人感情里,荀彧更倾向于汉室朝廷,希望汉室中兴。可当他登上了家主位子之后,荀氏未来,就压在他的肩头。   他不可以再以个人喜好来判定是非,而要从家族利益着想。   汉室中兴?   而今已经成了笑话!   就连那汉室宗亲刘璋,又有多少中兴汉室的想法?   以前,荀彧可以去奢望,去幻想;但是现在,他必须要以冷静的态度,来面对这个问题。曹、荀已密不可分……随着颍川其他家族的壮大,荀氏如果不尽快做出选择,到头来很可能就面对一场残酷的清洗……   荀彧很清楚,那清洗的结果是什么。   既然已经追随了曹操,那也只有继续追随!   在反复思忖之后,荀彧最终决定,放弃原来那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全身心投入曹魏阵营。   而荀彧的改变,对于已经摇摇欲坠的汉室而言,更是巨大打击。   汉帝再无半点力量,还对抗日益强大的曹操。好在曹操对他还不错,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软禁在偌大的许都皇宫之中,不使他与外界接触。   整个许都,上至卫将军夏侯惇,尚书令董昭,下至城门校尉王买,全都是曹操的人马。汉帝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可在这牢笼里,也无可奈何。   郭嘉担心,荀彧很说出什么不妥帖的言语。   好在,荀彧并没有任何反应,只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曹操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沉思。   这一年来,着实发生了不少事情。   府兵制在四州顺利推行,在年末时,曹州也已经开始,推广府兵,预计今年可以完成计划。而并州推行,则最为通畅,在半年时间里,邓稷搭建八十余军府,兴建二十六座军镇,形成了一个极为完整的构架……   相对而言,幽州则有些麻烦。   地方豪强的阻挠,使得府兵制的推广出现困难。   曹朋连续斩杀了十余名当地豪绅,激起不小的波折。不过,最终却被曹朋以更为酷烈的手段镇压,令渔阳、右北平两郡豪强最终低头,府兵制才得以推行。   也只有曹朋,才有如此凶狠的手段。   据说,他在两天里,消灭了渔阳近十家豪强,斩首逾千人之多,令幽州上下,为之惊恐。当然了,如此酷烈的手段,必然会被无数人群起而攻之。   许都日报连续月余,抨击曹朋凶残手段。   最后还是在曹操的指示下,新兴的邺都报业开始做出还击,才算是转移了视线。   这件事的好处就是,幽州府兵制的落实。   而坏处就是,曹朋凶名更甚。   不过在曹朋而言,这算不得什么。对于曹操来说,曹朋自污其名,也颇符合他的心思。他觉着,曹朋懂事,也明白事理,绝对是一个栋梁……   建安十六年春,曹操下诏,拜曹朋为新武侯!   原河西郡新武乡,则正式升格为新武县,成为曹朋食邑所在。这也是曹魏集团中,第一个被拜为县侯的武将。曹朋拜新武侯之后,却一下子低调起来。   十六年三月,曹操才收到了曹朋的书信。   “辽东公孙氏冥顽不化,新武侯已决意,对辽东用兵,同时联合吕氏汉国,夹击高句丽。若此战功成,则幽州可再添一郡。只是这样一来,幽州地方官员不免出缺,诸公可有什么举荐?辽东高句丽一定,则必然会与扶余国产生诸多牵扯。所以出缺辽东之人选,必须要谨慎方可。”   话音未落,荀彧起身。   “臣举荐一人,可担当重任。”   “何人?”   “便是魏军太守,邺都校尉步骘步子山。”   “哦?”   “子山离任海西中郎将,河西太守,武威太守……熟知异族习俗。此人学识不俗,更精通兵事,可以出镇辽东。况且幽州府兵推行,辽东局势复杂。单凭文远一人,恐力有不逮。子山也曾参与西北府兵推广,经验丰富。有他驻守于辽东,则辽东大局可定,幽州从此不复混乱……”   郭嘉开口道:“可是子山为上郡,真两千石俸禄。而辽东不过下郡,使他前往,会不会有些不妥?毕竟他在魏郡两载,也是兢兢业业。去年环郎私自贩卖八牛弩之事,也是他一手操办。若这时候派他去辽东,只怕会有人说,大王是为夫人出头,打压步子山吧。”   “那简单,若只是品秩问题,大可以参照武陵大行府设置。于辽东设置大行府,拜子山为大都督,同样也是真两千石俸禄,兼任辽东太守,也就顺理成章。奉孝莫忘记,辽东地处边塞,周边有吕氏汉国和扶余国。即便是攻破高句丽,也要面临和当地百姓的接触……这大行府,是最为合适的官署。”   大行府在武陵试推行以来,成效显著。   曹彰在当地官员的配合之下,迅速展开了局面。沙摩柯王平征召三千无当飞军,并配以极好的待遇。诸多武陵蛮纷纷响应,曹彰顺势又征召八千人,以作为备用。整个大行府,征兵万人,令荆南局势随之变化。   而随着曹彰的成功,大行府的规模,也在不断变化。   集合了军事、外交以及种种事务于一体,是一个综合性的职能机构。   曹操想了想,也觉得在辽东设置大行府,最为合适。   于是,他点头道:“如此,便任步骘为辽东大行府都督,辽东太守之职。”   旋即,曹操话锋一转,“不过新武侯言要前往吕汉督战,主持高句丽之战……孤亦以为,此举可行,同时能加强吕汉臣服之心。然则五军都护府,还需有人主持。新武侯举荐庞统暂领都护府事宜,诸君以为如何?”   郭嘉荀彧等人相视一眼,拱手道:“此议可行。”   “哦?”   “那庞统出身荆州鹿门山庞氏,其父庞季,大王想必印象极深。其弟庞林,如今拜襄阳太守,颇为沉稳。而庞统才能,更是卓著,在荆州素有‘凤雏’之名。大王可还记得,司马德操曾言,卧龙凤雏,得一人可安天下?这庞统,便是凤雏。庞统曾任河西郡太守,今为都护府丞。河西郡府兵,是他一手推行。此前新武侯曾上《府兵制谏言》一书,也正是出自庞统之手。但若冒然为大都护,恐怕也不太合适。不如拜庞统为五军都护太监,假幽州府兵事。这样既可以堵悠悠众口,于庞士元而言,也极为适合。”   这太监,和后世的‘太监’,却不一样。   在东汉,太监是一个官名。而那些‘公公’,则是被称之为寺人,阉宦……   曹操想了想,也认为可行。   “既然如此,传诏下去,就以庞统为都护太监之职。”   郭嘉和荀彧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抹笑意。   原来,步骘和庞统这两个人选,全都是出自曹朋建议。   不管怎样,总算是不负了阿福所托……   ……   建安十六年暮春,张辽下令,以向宠为先锋,马谡为参军,征召渔阳新建十二府兵马,向辽东发动了攻击。而这出兵的借口,便是公孙氏与海贼勾结,于辽东湾袭击曹朋座船,意欲谋反。勿论公孙氏怎么解释,这罪名却被坐实。张辽在出任辽东太守的时候,对公孙氏便不满。   而今找到了理由,更师出有名。   在一桩桩证据面前,张辽以从未有过之强势,自肥如出兵,攻入辽东。   公孙氏仓促应战,却怎是张辽对手?   只二十天,辽东被张辽攻陷。   而公孙氏苦苦期盼的高句丽援兵,却遭遇到吕氏汉国极为凶猛的打击。   吕汉上将军庞明,督大军五万,发动猛攻。   悄然抵达归汉城的曹朋,则密令郭淮接手高顺兵马,邓艾为参军,孙绍徐盖张虎为先锋,奇袭国内城。高句丽兵马在毫无半点防备的情况下,被吕氏汉国军队一举击溃。位宫仓皇而走,兵败国内城,逃亡扶余国。   随后,曹朋领赵云法正,在五月中,与张辽汇合国内城。   六月,曹朋以五军大都护之名,使信任大行府都督,辽东太守步骘发送国书,向扶余国国主讨要位宫人头。扶余国最初,态度非常强硬,坚决不肯交出位宫。   六月中,曹朋以郭淮为先锋,佯攻扶余国。   同时以赵云率三千亲兵,越过辽山,奇袭扶余国……赵云在三日之内,连夺扶余国十二寨,兵临扶余国国都城下。扶余国主惊慌失措,赤足披发裸身,率扶余国文武大臣出城投降,并呈上位宫首级,表示归附曹魏。   从辽东战事发起,到扶余国投降。   这场看似应该是极为惨烈的大战,只持续了不到三个月。   在初秋到来之时,战事结束。   捷报传至邺都,令曹操喜出望外,邀请邺都士绅名流,通宵畅饮……   这一战,不单单是夺回了辽东四郡之地,更扩土千里,拿下了高句丽和扶余国两地,使得曹魏领土,一下子扩张无数。这可是自曹操称王以来,除匈奴河之战外,最为辉煌的战果。即便是当初曹朋在河湟厮杀,也未能比得上这次战役的成绩。毕竟,夺取高句丽扶余国,那可是正经的开疆扩土之功。   曹操旋即下令,置高句丽郡和扶余郡两郡。   同时下诏,在未来五年中,当向两郡迁徙十万户,以加强对两郡控制。   这也是曹操和历代汉室君王最为不同的地方。   他不在乎虚名,在乎的是实际利益。已经到手的好处,再让他吐出来,那是万万不可能。虽然有不少人反对曹操攻占两郡,言此举非仁义之师所为。但曹操又岂能听从他们的主意?一意设立两郡,要彻底将两郡控制于手中。   建安十六年,对于曹操而言,无疑是美妙的一年。   随着高句丽郡和扶余郡被占领,使曹操称帝的呼声,突然一下子高涨起来。   可面对这种呼声,曹操却保持了沉默!   他没有再说什么‘欲使孤于火上炙烤’的言语,言语间更显得极为谦卑。   曹操在邺都日报上,发表了文章,表明自己并无篡汉之心。   然则明眼人却可以看出,曹操使得分明就是欲擒故纵之计……其野心,已经昭然。而其功绩,更给了他足够的资本。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他公然篡夺汉室。所以,他这篇文章,更像是为自己造势,以创造出合适时机。   可是,就在曹操全力制造声势的时候,却发生了一桩大事,将天下的目光,一下子转移。   同时,也为曹操篡汉,创造了最为有利的借口!   建安十六年暮秋,刘璋,死了…… 第719章 西川之乱   “刘璋死了?”   曹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吃了一惊,甚至有些怀疑,是什么人和他开玩笑。   心里面,恨不得刘璋死。   但突然听到刘璋的死讯,却又有一些不太相信。   怀着一种颇为复杂的心情,曹操召见了奉贾诩之命,从武都而来的贾星。   “这几年来,西川的局势极其混乱。特别是民生方面,几乎到了将要崩溃的地步……自去年开始,刘璋任刘巴为别驾,主持恢复西川民生的事宜。刘巴上任之后,通过废除劣币,平抑物价,逐步更迭建安重宝等手段,的确是令西川发生了不小变化。但由于之前所造成的问题太过严重,刘巴虽然竭力试图恢复,但效果却并不是非常明显。成都的物价虽然平稳下来,但依旧高居不下,非常严重。而且从去年时,南中动荡加剧。刘备驻守南中,只是稳定局面,但却没有着手改变环境。并且,刘备不断向刘璋讨要辎重物资,也使得刘璋压力很大。入秋之后,刘璋得从事吴懿建议,在成都招刘备前来商议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却不想在刘璋进入刘备大营商议事情的时候,突然有人跳出来,将刘璋刺杀。而后,刘备强行夺取了成都。张任、冷苞、雷铜还有黄权刘巴等人,于匆忙中集结兵马,保护刘璋之子刘偱撤离成都,退守巴西,并且在撤退途中,尽毁涪水以西仓廪,与刘备僵持。而巴郡太守严颜,更决意起兵,准备为刘璋报仇。家父得知消息,便立刻命臣前来报备,请大王尽快决断,以备刘备坐大。”   刘璋真的死了!   这一下,曹操算是彻底相信了刘璋的死讯。   “真的是刘备杀了刘璋?”   贾星想了想,便回答道:“具体的情况,臣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成都而今,正处于混乱之中,西川百姓人心惶惶。据石广元传来的消息,自刘璋死讯传出以后,不断有西川百姓逃离益州,进入汉中避难……而根据那些逃民所言,刘备当时率部抵达成都,刘璋本欲请他入城,却被黄权等人阻止。于是刘备在成都外扎营,邀请刘璋赴宴,刘璋欣然而往。可不想在酒席宴上,有刺客突然出手袭击,刘璋当场毙命。”   曹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蹙眉沉吟不语,露出一种思忖之色。   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以曹操对刘备的了解,这个人最重名声,虽有些虚伪,却很在意名气。按道理说,他不会轻易动手,与刘璋争夺西川。即便是要翻脸,也不会是在当时的那么一个环境下动手。   可能会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刘备起兵攻取益州。   但刺杀刘璋,而且是在他的地盘上刺杀刘璋,这手段太为酷烈,不符合刘备的作风。曹操宁可相信,刘备在营地中把刘璋俘虏,而后假惺惺的落几滴眼泪,再劝说刘璋一番,而后顺理成章,从刘璋手里接管。   刺杀?   真真不是刘备的作风啊!   曹操对此,显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却不能否认,此时此刻征伐西川,是最好的时机。若错过了这个机会,日后再想夺取益州,怕就没那么容易。以刘备之能,定可以稳住西川局势,最多半载,则西川定然再无混乱。到时候,得整个西川之力,即便是曹操,也感觉颇为棘手。这刘备,真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越般!”   “奴婢在。”   “传孤诏令,命友学尽快返回邺都。”   “喏!”   曹操迅速拿定主意,决意征伐西川。   但这征伐西川的人选,还要仔细揣摩才是。思来想去,曹操决定,还是要曹朋来主持西川之战。首先曹朋对西川态势,有一个完整的理解。   在过去一年多来的书信中,可以看出,曹朋一直对西川虎视眈眈。   同时,打西川,必须要有西北作为依托。   曹朋在西北,地位颇为特殊。有他出面整合西北资源,能够事半功倍。更不要说,那汉中根基,是曹朋一手安排下来,这种时候不让曹朋回来,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只是曹操也知道,曹朋而今还身在国内城。   想要他返回,恐怕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行。   曹操自然不会白白的空余这一个月的时间,他必须要开始着手进行布置,调动兵马,准备开战。   召回曹朋的诏令,已经发出。   曹操立刻命荀彧等人,前来商议具体方案。   “西川之战,当两路并发。”   荀彧听闻西川大乱之后,二话不说,便起身建议道:“单凭汉中一路兵马,恐怕还略显薄弱。大王当两路进击,自荆南与汉中两地出兵……而且,刘璋之子刘偱,如今正在巴西。他手中尚有一股力量,张任冷苞,皆西川名将,而巴郡太守严颜,更是勇冠三军,威望无两。凭这些人,足够给刘备制造一些麻烦,但如果没有大王支持,恐怕也难以长久。所以,大王当设法先与之联络,而后在图谋出兵西川。这样一来,征伐西川便有了内应,可以更加轻松夺取。新武侯大才,可为一路主将。大王意欲使新武侯自汉中出兵,是一个极为妥帖的选择。但南路军,却需要仔细筹谋……当有上将统帅,方不至于有太大问题。臣以为,世子曹彰勇冠三军,而今驻扎荆南两载,对于巴郡也极为熟悉。他手中有大行府蛮军,正可以调用,配合荆州将军兵马,足以攻取巴郡。巴郡一失,则成都门户大开……不过,荆州人马调动,还需小心江东孙权,从中作祟。所以荆州方面,也需要加强防御,水军自重组以来,业已三载有余。虽则尚未达到要求,但也足以抵御江东兵马。臣建议,请水军大都督甘宁,攻占三江口,防御东吴水军。并请曹仁、于禁、臧霸三人,于淮南行动,牵制住孙权兵马,令他无暇兼顾西川。至于长沙桂阳两地江东兵马,倒不必在意。只需是武陵太守邓范,零陵太守魏延死守,拖住太史慈,便可功成……”   荀彧一番话说完,令在座众人纷纷点头。   毫无疑问,在大家看来,荀彧这番话,可谓是算无遗策,已经概括了所有问题。   而曹操也是非常欣慰!   他不为荀彧这条计策如何高明而感到开怀,却为荀彧全心全意为他筹谋,而高兴不已。   说实话,荀彧过来时,曹操还有些猜忌。   他总担心,荀彧的投靠另有目的。毕竟此前荀彧对他的一些政策,一直不太满意。甚至于在曹操称王的时候,所有人都来祝贺,唯有荀彧没有出现。   这让曹操又失望,又难过。   想当初,征伐董卓之后,曹操立足东郡。   荀彧是第一个投靠过来的谋主,为曹操的大业,可算得上是尽心尽力。   他推荐了郭嘉等人才,更为曹操确立了目标。   无怪曹操当时曾对人说,荀彧就是他的张子房。只是随着曹操事业的不断发展,特别是在汉帝东归之后,荀彧和曹操之间,就出现了一道裂痕。   曹操一直希望,能与荀彧共创一段君臣相知的佳话。   可随着那裂痕不断扩大,也使得两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   此次荀彧献策,让曹操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东郡时,荀彧为他出谋划策的时光。看着荀彧,曹操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暗自点了点头。   孤有文若,大事可期!   不过,让曹彰主持征伐巴郡之战,真的合适吗?   曹彰今年不过才二十二岁,这么早就独领一军,恐怕……   “老严颜之名,孤曾闻新武侯提过。当初张松前往荆州时,孤听人说,新武侯对严颜极为重视,更有‘巴郡严颜若在,则西川固若金汤’的说法。子文这些年,的确是有些长进。但要和严颜对决,孤还是有些担心,子文非严颜对手,文若以为如何?”   荀彧顿时笑了!   “正因此,才要子文出面。”   曹操忙问:“此话怎讲?”   “臣亦因新武侯,而知巴郡严颜。当初严颜返回巴郡时,臣曾请人,对西川做了一番了解。这严颜乃巴郡豪强出身,颇有威望。其人善战,更熟读兵法……若以力敌,严颜借巴郡之险,有张任冷苞之人协助,想要攻破,困难重重。但严颜对新武侯,却是颇为赞赏。两人后来常有书信往来,关系非常亲密……严颜此人,性情高傲。若派个等闲人前去,恐怕未必被他看重。但世子不一样……他与新武侯有师生之谊,更兼兄弟,严颜也会看在新武侯面子上,不为难世子。若能使新武侯书信一封,说不得可以使世子,事半功倍。若换个人,怕难有效果,唯有世子出马,方能胜任。”   曹操,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他突然一咬牙,点头道:“文若说的极是!便让子文统兵……不过江东方面,单凭邓范和魏延,恐未必能抵挡太史慈。使子丹前往督战,也能避免万一。还有,命东陵岛周仓,广陵太守庞德,也一起动作,务必要牵制住孙权兵马主力,不可使其增援西川。其余各部,也全都行动起来。待新武侯返回之后,孤自有安排。所费辎重粮草,文若当尽快做出章程!”   “喏!”   荀彧闻听,立刻插手应命。   ……   伴随着曹操令下,曹魏兵马,立刻调动起来。   贾诩在凉州,征召五十军府,兵马四万余人。同时更有并州邓稷,调动三十府兵马,约两万人,在汉阳集结。而京兆尹徐晃,则征伐八万军卒,随时待命。   幽州、曹州两地兵马倒是没有大规模调动。   不过为防止鲜卑异动,还是进行集结,于彰城郡征发三万大军,防备轲比能趁机作乱。   各地兵马,调动频繁。   而远在高句丽郡国内城,曹朋则迎来了一批客人。   “文成先生此次身涉险地,劳苦功高。”   在国内城的高句丽皇宫里,曹朋举起酒杯,走到一个酒案前,躬身一礼,“请先生满饮此杯。”   那酒案后,端坐一人。   看年纪,大约在五十出头的模样,面目丑陋,却身着一件黑色长袍。   见曹朋敬酒,他也不敢怠慢,忙起身一饮而尽。   “儒有何德何能,当得公子厚爱?”   这男子,正是李儒。   随着扶余国归降,辽东战事,已基本平息。   曹朋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悠闲起来,每日陪着吕蓝和大乔等人,游山玩水。   大乔,在半年前,正式嫁给了曹朋。   事情进行的极为顺利,就如吾粲在私下里劝说的那样:夫人可以不顾自己,却也要为公子和两位姑娘着想。今夫人有家不能归,难不成要公子将来,也是落叶无法归根吗?女人在外,总要有一个归宿。新武侯与夫人年纪相当,又是个有情义的人,而公子对新武侯,也颇为仰慕。   既然如此,何不再进一步?   于夫人也好,于公子和两位姑娘也好,都是一桩喜事。   有新武侯在背后支持,夫人又何需担心,他日不能重返故里?还请夫人三思。   吾粲是江东人,和乔夫人不是同乡。   但毕竟都属江东,交流起来,自然也非常轻松。   吾粲是奉曹朋之命,打探乔夫人的心思。这一来二去之下,乔夫人倒也心动。后来再打探孙绍的口风,发现孙绍对曹朋,并无任何抵触,乔夫人这才算放下心来。不过,她恳请曹朋,不要兴师动众的大加操办,悄悄的嫁入了曹氏门中……而今,大乔夫人,已怀了三个月身子。   曹朋身在国内城,颇有些乐不思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儒带着一干人,突然出现在了曹朋面前……   “我刺杀了刘璋!”   李儒开门见山,对曹朋道:“儒已完成了当年与公子的约定……今高句丽已亡,吕氏汉国从此稳如泰山。儒请公子履行当年诺言,使儒离去。儒愿留在吕氏汉国,为一富家翁。只是犬子年纪已长,不必使他跟随,就让他呆在中原,为公子牵马缀镫吧。”   李儒在成都,娶了三房小妾,并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而今,他颇有些功成名就,想要退隐山林的意思。   曹朋自然不会拒绝,他要住吕氏汉国?没问题!曹朋在宴请了李儒之后,便让他安顿下来。   他也没想到,李儒居然会用这么一个办法,来完成他的使命。   用李儒的话说:“西川民生糜烂,继续滞留,意义不大……而且大战将起,无需我在主持大局。此种状况下,刘璋继续活着,已没有意义。”   在李儒告辞的时候,他对曹朋道:“公子当做好准备,只怕就这几日,大王必有诏令,请公子返回。” 第720章 烽火葭萌关   对于李儒的归隐,从内心而言,曹朋并不太情愿。   虽然他而今有庞统法正,都是三国少有的人杰。但相比之下,二人与李儒相比,还是少了些经验。也许他们的能力,的确是高于李儒。可是在经验上,终究有些不足。自黄巾之乱,到初平二年……李儒为董卓运筹帷幄,从一个西北良家子,世人眼中的土豪鄙夫,而成为影响汉室命运的关键人物。在这期间,李儒绝对是出力不少,甚至是居功甚伟。   在董卓前期崛起的阶段,几乎是李儒一手为他谋划。   可惜到最后,随着董卓的地位越来越高,哪怕李儒是他的女婿,也渐渐疏远,甚至有些提防。   后世曾有人说,如果董卓去郿坞时,带着李儒同去。   那么王允的连环计很有可能,以失败而告终。恰恰是李儒,最先觉察到了吕布的不臣之心,劝说董卓让出貂蝉,以进一步拉拢吕布。但董卓没有同意,更因此对李儒生出了怨恨之意,把李儒留在了长安城里。   关于董卓和李儒的间隙,最明显的例证,就是当董卓兴高采烈返回长安,准备接受禅让的时候,李儒事先竟然一无所知。这么大的事情,谋主竟不知晓,可见董卓当时对李儒,已经是完全抛弃,甚至不复信任。   自归附曹朋以后,李儒很少出谋划策。   但每一次出谋划策,都能让曹朋逢凶化吉……   至于后来,主持西川大局,李儒可谓费尽心思,令整个益州出现混乱。   “先生这一走,谁又为朋保驾护航?”   曹朋这句话,可不是客气。   李儒表面上虽然没有为他出太多主意,但是却给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比如当初李儒就曾建议他,勿论曹操对他是升还是降,别想太多,只管照吩咐做便是。这听上去似乎算不得什么,但却为曹朋在曹操心目中,打下了坚实基础。他只忠于曹操,其余人,皆不足为虑……这也是后来不管曹朋怎样胡闹,曹操都包容下来的重要原因。因为曹操知道,曹朋是他手里一把锋利的宝剑,而且只听命于他,这便足以让曹操放心。   李儒笑了!   “公子何必难过?以公子今日之地位,其实已经少有人可以动摇。大王对公子的器重,无需担忧,公子而今只需要记住一件事,那边是水满则溢,过犹不及。此次西川大乱,大王一定会重新启用公子,但公子定要小心,此战不可以推进太快,更不可以率先进驻成都,否则必有祸事。”   言下之意,便是要曹朋磨洋工。   初时,曹朋犹自不解。   然则等李儒离开后仔细思忖,却发现这句话里,饱含深意。   他的功劳已经够多,够大……   而今官拜新武侯,升迁的空间已经不大。这还是曹操刻意压制的后果,否则曹朋而今,至少能位列三公。以三十岁年纪,位列三公,自古少有之。这些人,往往不得善终。特别是在改朝换代时,往往会成为第一批冤死鬼。   原因?   非常简单!   功高震主,赏无可赏。   如果真到了这地步,为臣子唯有谋逆,为君主则心生忌惮。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便是贞观末年,李世勣被李世民贬去了边郡。按道理说,李世勣又没有犯什么罪过,李世民为何贬他?就因为李世勣的功劳太大,而李世民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李世民对身边人说:我今日贬他,就是为了日后雉奴提拔。如此一来,李勣就会对雉奴心怀感激。   而雉奴,也不必担心李世勣心怀不轨。   若我现在继续为他升官,等雉奴登基时,又如何赏赐他呢?   这道理,李世民清楚,李世勣也很明白。   而今李儒对曹朋这一番话,顿时让曹朋警醒起来。   最近的日子,实在是太过于逍遥。以至于曹朋,渐渐失去了警觉之心。   李儒的话,无异于醍醐灌顶,让曹朋重新警惕。   就在李儒离开国内城,数日后,曹操派遣常侍越般来到国内城,命曹朋即刻赶赴邺都。   同时,曹操罢曹朋五军大都护之职,以张辽代替。   拜庞统侍中,都护太监,继续负责府兵推行。   曹朋接到了命令之后,也不迟疑。   他先把越般安排好,便立刻召集众将,准备赶往国内城。   在离开国内城前,曹朋自然少不得与吕蓝又一番抵死缠绵。云雨过后,他轻声道:“玲绮,我此次返回中原,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再与你相会。本来,我应该把你和念儿一同带回去,但现在,时机尚不成熟。不过将来,我总要把你和念儿接到身边,一家团聚。只是如此一来,你恐怕要失去很多东西。不知你是否能够舍下,而今这吕汉女王之位?”   吕蓝闻听一怔,顿时瞪大了眼睛。   “阿福,你的意思是……”   “取缔吕汉之名,全盘归附朝廷。从此以后,吕汉为曹魏治下……到时候我再设法周旋,将你母子接来,从此一家团聚。要知道,你久居吕汉,于朝廷而言,始终为番邦,难以心安。”   吕蓝愣住了!   她犹豫良久,依偎在曹朋怀中,“若只是我的话,舍了这王位也算不得大事。可这吕汉,确凝聚了无数人心血。高将军,曹将军更为了吕汉,抛家舍业,远离中原……此事,我当不得主,还要与他们商议才行。”   曹朋知道,吕蓝这不是推脱之语。   当下点点头,轻声道:“这件事,你不必急于应下。先试探一下大家的口风,而后再做主张。我估计,这件事非短时间可以做成,所以最好还是以稳妥为主。我会让子山与士元,尽力与你方便。在没有我点头之前,你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走漏风声,坏了大事。”   吕蓝乖巧的应下,蜷缩在曹朋怀里,久久不语……   ……   建安十六年秋,刘璋遭遇刺杀,引发巴蜀动荡。   刘偱在张任等保护下,退往巴西,誓要与刘备决一死战。而刘备则果断攻占成都后,命留守南中的诸葛亮,率部而上,直奔成都。脸皮已经撕破,也使得刘备没有任何退路。不管刘璋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他都没有理由,放弃成都而不顾。原本,刘备对西川就垂涎三尺,而今刘璋死了,也就再无任何顾虑。在攻占了成都以后,刘备迅速安抚百姓,稳定了成都局势。   吴懿、费观等人,举双手欢迎刘备的到来。   并且有吴懿出面,说降了葭萌关守将吴兰,命张飞接掌葭萌关,以防备曹军偷袭。   随后,刘备命向朗驻绵竹,大将陈到,坐镇涪陵关,抵御张任等人的攻击。十余日之后,诸葛亮率部抵达成都,随行还有南中大豪孟获雍闿,以及南中三十六洞洞主前来参战。为了这一日,刘备在南中整整蛰伏了近三年时间。   不得不说,刘备的确是有手段。   在抵达南中以后,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招揽雍闿,又收服了孟获,并通过孟获,把南中三十六洞完全掌控手中。这三年来,他频繁向刘璋所要辎重粮饷,说穿了就是为了收买南中蛮族。而今,三十六洞集结蛮兵六万余人前来助战,也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刘备兵力空虚的弱点。   建安十六年十一月,刘备在成都,自领汉中王。   十二月,孙权在建康称王,号吴王。   曹操得知后,勃然大怒。   “大耳贼有何德能,也敢称王?”   旋即,曹操拜新武侯曹朋为征西大将军,使持节,都督西南。   西北各郡,尽归曹朋调遣。   同时曹操又下令镇南将军,大行府都督曹彰挥兵西进,直奔巴郡而去。   一时间,巴蜀之地,战火重启。   刘璋被刺的影响还未被消除,曹军已开始调动起来,朝着西川缓缓逼近。   刘备得知消息,也不禁有些慌乱。   哪怕是早就有了准备,可是听闻曹操行动,刘备还是不免感受到巨大压力。   “军师,而今曹操两路并进,当如何是好?”   诸葛亮看上去极为轻松,丝毫没有慌乱。   “曹彰,黄口小子,不足为虑。主公可使向条驻守雒城,与叔至遥相呼应。曹彰年少气盛,久攻不下必然气馁,自会退去;倒是那曹朋,方为主公心腹之患。此人狡诈,诡计多端。他虽远离西北两载,但是在凉州威望,确是无人可以相比。汉中太守石韬,与亮同出水镜山庄。此人虽不擅兵事,却也不可小觑……他在汉中经营两载,根基极为深厚。曹操占领汉中以后,虽止息干戈,但却一直在筹谋准备,谋取西川。如今曹军在西川,粮草充沛。米仓山屯粮近百万斛,足以令十万大军,两年内无需忧虑粮饷。若曹朋抵达,必然会全力攻击。到时候,葭萌关虽然易守难攻,怕也难以抵御。亮决意前往葭萌关,拒曹朋于关外。主公当尽快将局面稳定下来。时间越久,曹军必然势弱……孙权绝不会袖手旁观,必然会出兵相助。如此一来,则曹军必退,主公也就可坐稳成都,而后徐徐图之。”   诸葛亮这一计,倒也正合了刘备的心意。   别看西川这些年来混乱不堪,但还是给刘备留下了不少家底。成都库府,存粮数十万斛。当时张任等人匆忙撤走,并未完全销毁,也就便宜了刘备。   而西川,素有天府之国的说法,物产丰富,粮草充足。   即便张任焚烧涪水以西仓廪,但终究不可能全部销毁。黄权刘巴郑度这些人,的确是有影响,但费观吴懿这帮人,也有自己的班底,为刘备留下了丰富的财富。短时间内,刘备的确是不需要为粮草等物资发愁。   他首先要做的,便是稳定局势。   只要这局势稳定下来,便可以有回旋余地……   不过,对于诸葛亮要前往葭萌关督战,刘备还是有些顾虑。   “军师要去葭萌关,孤不反对。只是,若有事故发生,孤又要与何人商议?”   诸葛亮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此时正是主公安抚西川士人的绝好时机。内事可问费观,外事可问吴懿。若有不决时,可派人前往葭萌关……成都方面,可以由三将军接掌,亮只需率孟获杨锋等人足矣。”   于诸葛亮而言,对曹朋素来不服气。   数次大败,在诸葛亮看来,不过是曹朋实力太强,而非曹朋谋略过人。   内心里,诸葛亮一直期望,能与曹朋一战。   而今机会到来,诸葛亮自不会放过。在和刘备商议妥当之后,诸葛亮率部,赶赴葭萌关。   此时,曹朋方抵达临洮,正准备进军汉中。   曹朋此行,确是大动干戈。   除庞统、向宠和马谡三人留守涿郡之外,都护府其余人等,皆与曹朋同行。   除此之外,曹朋还把黄忠,从河西郡调来。   在他的建议下,河西郡太守由吴班出掌。相比之下,吴班与前几任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勿论是能力还是威望,本不足以担当这河西太守之职。   可吴班有一个优势,是任何人无法比拟。   他是曹氏老家臣,早在建安初,便归附了邓稷,随邓稷辗转大河南北,从海西一直来到并州。一晃,已十五年之多,吴班对于曹氏和邓氏的忠诚,少有人可比。一直默默无闻的追随邓稷做事,虽名声不显,却极受重视。   此次河西郡出缺,邓稷便推荐了吴班。   曹朋对吴班的印象也非常好,于是便答应下来……   吴班到了河西之后,也不需要有太出众的能力。步骘、庞统还有黄忠,已经为他打下了坚实基础。河西郡而今,也非当初那种艰苦危险,只需要萧规曹随,便可以坐稳位子。再说了,这河西郡而今还有一个诸葛均负责日常事务。所以吴班到了河西郡之后,还真不会有太大压力。   曹朋在邺都休整一个月,调黄忠韩德汇合一处。   点精兵三千,依旧由赵云统帅,而后安顿好了家眷,便领着法正郭淮,邓艾孙绍,徐盖张虎等人,浩浩荡荡,直抵临洮。   才一到临洮,就得到了诸葛亮接手葭萌关防务的消息。   法正脸色顿时大变,大叫一声:“不好,子度休矣!” 第721章 葭萌关之藤甲兵   曹朋对孟达的感官,一直都不太好。   该怎么说这个人呢?   鼠首两端,反复无常。也许能力的确是有一些,但相比之下,他的品性实在是太差。历史上,他先反刘璋,后反刘备,最后又要反曹魏,却被司马懿所杀。而在这个时空里,孟达的表现,同样让曹朋感到不满。   刘璋死后,石韬就曾与他商议,让孟达让出白水关。   可孟达当时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拒绝了石韬的提议,用‘尚非时机’拖延。   大体上,曹朋能够明白孟达的心思。   无非是想要获取更大的利益,所以迟迟不肯起事。   可如果他当时起事,石韬便可以趁机占领白水关,为曹朋征伐西川,架起一个支点。   但孟达却没有这样做……   如今,诸葛亮亲自坐镇葭萌关,恐怕这白水关少不得一场恶战。   “孝直,此非你之过,实子度不知天时,竟错失良机,才有今日之危险。那孔明一旦抵达葭萌关,必会对子度下手。你我现在就算出兵,也远水不救近火……如今之计,唯有尽快完成兵马整顿,他日攻取西川,杀了诸葛孔明,为子度报仇雪恨。你莫太难过,我已让广元设法提醒子度……若子度聪明,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法正也知此际没有其他选择。   只是一想到孟达将遭遇危险,这心里终究有些恍惚。   他与孟达关系非常好。当初一同从关中投奔刘璋,若非孟达的照拂,说不得法正而今早已经饿死。法正也知道,孟达的品性有些问题,所以当他得知孟达拒绝让出白水关的时候,也非常生气,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孟达面前,劝说孟达起事。但由于种种原因,法正未能与孟达取得联系。   但愿得,子度能渡过这一关吧。   事到如今,法正也没有太多办法,因为孟达的性命,如今已掌握在诸葛亮手中。   他只能期盼诸葛亮没有太快发现破绽,这样还有挽回余地。   可一旦诸葛亮觉察到孟达的异动……   法正不敢去再往下去想!   西北而今,变化颇大。   与两年前曹朋离开时,不禁是环境,最重要还是人事的变化。   陈群依旧为司隶校尉,没有什么变动。可是关中京兆尹,已变成了徐庶。   张辽接掌五军都护府,使得幽州大都督出缺。   曹纯代张辽,掌幽州大都督职。原京兆尹徐晃则返回邺都,另有任用。   如此一来,陇西太守出缺。   孟建接徐庶职务,暂领陇西太守。   不过这只是一个过渡性的职务,主要是为了配合曹朋征伐益州而安排。   待益州之战结束,孟建将担任高句丽郡太守,驻守国内城。   早在曹朋出任征西大将军之前,曹操便已经交代清楚,对此孟建也没有任何意见。   曹休,而今为金城太守,加西部都尉,总领羌氐事务。   曹操意欲在今年,于金城设立大行府,都督羌氐。而这金城大行府的都督人选,便是曹休。之所以还未进行安排,更多是出于对益州战事的考虑。   诸如此类的人事变动有很多,比如苏则调往邺都,为魏郡太守,邺城校尉……   两年时间,整个凉州,变化之大,让曹朋也有些目不暇接。   好在他根基犹在,并不需费心太多。   在曹朋抵达临洮的第二天,武都太守贾星。还有南部都尉郝昭,以及副军中郎将张郃,纷纷前来向曹朋报到。在一番商议之后,曹朋以张郃郝昭为先锋,各领三万人马,兵分两路,进驻汉中。曹朋则亲领四万府兵为中军,在汇合了从武陵赶来的沙摩柯王平所部三千无当飞军之后,向汉中挺进。除此之外,尚有五万兵马留驻武都,为后军,保证粮道通畅。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曹军正式开拔,浩浩荡荡向汉中进发。   时建安十七年二月二日,就在曹军开拔的同一天,汉中太守石韬,接到了来自白水关孟达的书信。   孟达同意,让出白水关,正式归降曹操。   这消息一传来,石韬激动万分。   他火速命典满许仪自沔阳开拔,前往白水关交接。   却不想,当典韦许仪二人抵达白水关的时候,遭遇蜀军伏击。典韦许仪拼死而战,总算是从乱军中杀出重围,狼狈而走。蜀军旋即,在白水关布下了防线,坐等曹军前来。大战气息,越发浓郁,似一触即发。   “孟达狗贼反复无常,累得典将军和许将军惨败。”   当曹朋抵达南郑的时候,曹军已稳住了阵脚。   白水关一战,曹军虽损失惨重,但却没有伤到根本。典满许仪在败退沔阳之后,便整备军马,坚守不出。石韬负荆请罪,向曹朋汇报了战况。   曹朋和法正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   “只怕此战,非孟达反复,而是诸葛亮所设一计。孟达此时,怕已经成为阶下囚,甚至可能被诸葛亮所杀……可惜子度,早不决断,竟累得身首异处。广元,此战非你之过,确是我疏忽了!”   孟达,必已被杀。   就算还没死,怕也是阶下囚,早晚难逃一死。   曹朋不由得眉头紧蹙,陷入沉思当中。   而法正在经过短暂的失神之后,立刻恢复正常,将心中的悲恸强自压下,仔细询问前方战况。   “你是说,诸葛亮的兵马,刀枪不入?”   如果换一个人,说不得法正会怀疑他居心不轨,故意散播谣言,动摇军心。   但石韬不同,他虽然不是最早跟随曹朋的人,却是曹朋手下老牌幕僚。石韬对曹朋的忠诚,自无需赘言。而且法正和石韬也有过接触,对石韬为人也非常了解。这是个实诚人,有一事一,绝不会无的放矢……   可这世上,怎可能有人刀枪不入?   石韬说:“圆德将军派人回报,说那蜀军装备奇特,刀枪不入,难以抵挡。以圆德将军之能,要斩杀对方也颇为困难。而且这些人,好用短弩毒箭,行走如飞,极难对付。许将军也派人说,对方竟然可以不借舟船之力,渡过白水,非常诡异,请大将军定夺。”   短弩毒箭?   法正脱口而出道:“莫不是南中蛮兵?”   而曹朋则抬起头来,看着石韬,仿佛自言自语道:“藤甲兵?难道说,这世上真有藤甲兵不成?”   虽然时间已经久远,但记忆却非常深刻。   曹朋犹记得,在三国演义中,诸葛亮七擒孟获时,孟获曾请来乌戈国国主兀突骨,率藤甲兵参战,给蜀军造成巨大伤亡。最后,是诸葛亮以火攻之术,将对方消灭,才达成了七擒孟获的千古佳话。不过在正史里,却没有关于藤甲兵的记载。所以当石韬讲述战况的时候,曹朋一开始并没有往这方面去考虑……可石韬所言,分明就是藤甲兵的模样。   而法正所说的南中蛮兵,更坐实了曹朋的想法。   难道说,真是藤甲兵?   法正在益州生活了一段时间,所以对南中蛮族,倒也有一些了解。   初闻曹朋言‘藤甲兵’三字,法正愣了一下,旋即点头道:“藤甲兵三字,倒也恰当。我在益州的时候,曾听人说,南中特产一种野藤,待生长百年后,极为坚韧。有当地人采野藤支撑铠甲,又使用特殊手段,进行制作,所成铠甲,即轻且坚,善能防箭,可刀砍枪刺不入,遇水不沉。但我也只是听人说起,从未见过。按照广元所说,其作战方式,必是出于南中蛮族。难道说刘备在南中两载,居然找到了这支蛮族?若真如此,却麻烦了!”   曹朋闻听,却微微一笑。   “藤甲兵不足为虑,我自有办法破除。关键是,诸葛亮这次屯兵葭萌关,请来南中蛮人,的确会造成不小麻烦。广元,你即刻派人前往沔阳,告之我两位兄长,请他们坚守不出,待我前去观战。还有,务必要打听清楚,诸葛亮手下蛮军情况……我可不希望与之交锋时,再有藤甲兵这样的情况出现,当早作准备,方为正道。”   曹朋可是记得,诸葛亮攻打南中的时候,可是遇到了许多麻烦。   当然了,这一次曹朋不必担心遇到南中那极为特殊的地形地貌,但一些必要的了解,还是要进行侦探。比如说,此次蛮军中,可有那象兵出战?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曹朋此次要面对的是诸葛亮,那个两千年后,被世人称之为妖人的诸葛孔明。   虽然他知道,三国演义中的孔明有夸张成分。   可是要与之交锋时,曹朋还是非常小心。   法正忍不住道:“可如此一来,大军进度,必然放缓。”   曹朋大笑,“诸葛亮以为我急于进军,所以才屯重兵与葭萌关,更亲自督战。其实,我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在我离开高句丽前,曾有人与我说,水满则溢,过犹不及。他还告诉我,若益州战事发生,不必过速推进。至少,我不可以第一个进入成都……所以,我倒是不介意,在这葭萌关下,和诸葛孔明周旋一番。传我命令,左军张郃,右军郝昭,待命不得妄动。命黄忠为先锋,郭淮为参军,先行出发,赶赴沔阳。我随后督军亲往,正要会一会,那传说之中的南中蛮兵,究竟有何厉害。” 第722章 葭萌关之初战   “报!”   曹朋决意稳扎稳打,徐徐推进。   在得知南中蛮军的消息之后,就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可就在石韬派出信使前往沔阳的第三天,忽有小校来报,说诸葛亮派人,送来礼物。   曹朋一怔,道一声:“请!”   不一会儿的功夫,却见一名青年,昂首阔步,走上厅堂。   青年年纪不大,约在二十出头的模样,身高八尺,相貌不俗。在他身后,还跟随一名少年,也就是在十六七的模样,眉清目秀,颇有姿容。   “学生马忠,奉诸葛军师之命,特来奉还大将军之物。”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展演而笑。   “我有何物,居然在孔明手中。”   “大将军看罢自知。”   说完,马忠伸手,在他身后的少年,立刻将怀中锦匣递上。马忠双手呈现,自有孙绍抢步上前,把锦匣接过来,转身摆放在曹朋面前的书案上。   曹朋心中,不免疑惑。   于是伸手打开来,却闻到一股浓浓的石灰味道。   一颗血淋淋的首级,呈现在曹朋的面前。正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法正,睁眼看去,顿时脸色大变,失声叫道:“子度!”   曹朋马上就明白过来,这锦匣里的首级,便是孟达人头。   果然,孟达死了!   法正悲恸不已,大叫一声,拔剑就要冲过去砍了马忠。   却被曹朋起身及时拦住,“孝直,切莫中了孔明计策……孔明正要我等失了方寸,他才好乱中取胜。我知你与子度情同手足,可越是这时候,就越是要冷静才好。他日待我等攻破成都,拿了孔明,必要你报仇雪恨。”   法正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公子,子度与我情同手足,还请公子将子度首级与我,我要将他妥善安葬。”   “我正有此意。”   曹朋当然不会拒绝法正这不是请求的请求。   让邓艾陪同法正一同离去,曹朋复又坐下,上上下下打量马忠两人。   只见两人面无惧色,神情自若。   “尔如此羞辱我,不怕我取了你们项上人头。”   马忠大笑,“大好头颅在此,若大将军喜欢,但拿走无妨。”   曹朋心里不由得暗自敬佩,这马忠倒是颇有些胆气。   当下一笑,沉声问道:“孔明只让你们送信吗?”   马忠没想到曹朋丝毫不怒,反而有些慌张。但很快的,马忠便镇定下来,插手躬身道:“军师要我转告大将军,他在葭萌关,静候大将军送死。”   曹朋脸色一变,突然间大笑起来。   “孔明果是村夫,只知口出狂言吗?”   心中,怒气勃发。   这诸葛亮真个狂妄至极,莫非以为小小葭萌关,便能阻挡住我的脚步?   “回去告诉那鄙夫,就说我不日兵临城下,让他洗净脖子,受死吧!”   马忠不卑不亢,“学生必将大将军言语,如实禀报。”   说罢,马忠转身就走。   而曹朋却看着他背影,沉思不语。   这个马忠,不似等闲之辈,看其气度言语,恐怕来历不俗。为何我却记不得马忠此人?我倒是知道一个叫马忠的,但那是江东人士,历史上曾杀了关羽。眼前这个马忠,分明不是那个马忠!如此人物,我应该有印象才是,为何一点记忆都没有?难道说,又是一个被历史湮没的人才?   曹朋,倒是真的想错了!   这马忠并非被历史湮没,实在是曹朋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在罗大忽悠的三国演义里面,马忠曾随诸葛亮征伐南蛮,北伐时更担任奋威将军,博阳亭侯。只不过,马忠的戏份实在是太少,以至于曹朋印象本就不太深刻。重生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印象自然荡然无存。   而在真实的历史里,马忠最终官拜安南将军,是三国后期的一位蜀汉名将。   他出身士大夫,于去年被举为孝廉。   刘备在南中时,因仰慕刘备的名声,故而前往投奔,如今担当掾属,参军师。   简而言之,这马忠是诸葛亮身边的参谋。   曹朋没有听说过马忠的名字,倒也很正常。不过,当马忠走出大堂,正要往门外去的时候,迎面却见一人,大步流星,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双方只是照了个面,并未说话,便擦肩而过。   就在马忠要走出大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呼喊声:“前面,可是伯歧吗?”   跟随在马忠身边的少年闻听一怔,立刻停下脚步,扭头看去。   只见刚才和他们擦身而过的青年,正一脸惊喜的看着他。   马忠也一愣,低声道:“伯歧,此人是谁?”   未等那少年开口,青年已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少年的胳膊,“伯歧,真的是你!”   “敢问……”   少年一脸迷茫之色。   青年笑道:“我是王平……不,我是何平啊!”   “何平?”少年愣了半晌,猛然醒悟过来,也万分惊喜道:“你是子均!”   “是我,是我……当年南充一别,一晃近八年。若不是我觉得你眉目间有些似曾相识,真认你不出……怎地,你怎会在这里?”   “我……”   少年刚要回答,却听身边传来了两声轻咳。   他立刻醒悟过来,忙挣脱王平的大手,“我乃成都汉中王帐下书佐,今随我家马参军,前来与大将军下书。子均,你何故在这里?我听人说,你虽祖父去了汉中,又怎会在大将军府中出现?”   王平笑道:“我祖父过世后,便归宗认祖,换之以父姓。在鲁公帐下效力过一段时间,后鲁公归降,得大将军看重,任我为果毅都尉,而今在大将军府中效力。怎么,你这就要走吗?你我许久未见,不若寻一地方,小酌几杯?”   “这个……我还要公务,怕无法与兄长叙旧了!”   果毅都尉?   这是一个全新的职务,以前从未出现过。   马忠微微一蹙眉头,沉声道:“伯歧,我们走吧。”   “喏!”   少年而后与王平一拱手,“兄长,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少年随马忠就要离开。   王平有心阻拦,却不知如何开口。就在这时候,忽听大堂上传来一声沉喝:“大将军有令,与我拦住益州使者。”   在府门口当值的,是张辽之子张虎。   闻听命令,他二话不说,带着百余名白驼兵,呼啦啦上前,将马忠二人拦住。   马忠顿时大惊,“尔等意欲何为?”   张虎喝道:“大将军要你们留下,就留下吧。”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马忠还要挣扎,却见曹朋走出大厅,冷笑道:“什么两国?不过是一群忘恩负义,欺瞒天下的乱臣贼子而已。益州自古,便是我大汉领土,神圣不可分割。此前刘益州得天子册封,为振威将军,大司徒,都督益州。刘益州心念宗室之情,收留刘备。可那刘备狼子野心,竟刺杀了刘益州,真真不为人子……尔等受朝廷之恩,得刘益州所顾,不思为朝廷排忧解难,不思为刘益州报仇雪恨,偏偏屈身于贼子,又有什么资格叫嚣?今日我拦你,是为了救你……刘备不过一假冒宗室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既然到了这里,就留下吧。免得日后受刘备牵连,以至于最后身死魂消,还会连累家人。张虎,带马先生去后宅歇息,没有我命令,任何人不得与之交谈,违令者杀无赦!”   两国交兵?   你马忠根本就是乱臣贼子,我又何必和你讲规矩?   曹朋这一手,端地是出乎马忠意料之外。可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帮子如狼似虎的白驼兵,便把他死死制住。少年见状,拔刀便要抢救马忠。   这时候,王平却突然间动了。   他拔出宝剑,垫步上前,拦住了少年。   “伯歧,还不弃械就缚,欲寻死乎?”   而马忠也反应过来,眼见周围白驼兵刀枪并举,心知要逃走,难度不小。   “伯歧,放下兵器。”   少年犹豫了一下,将兵器丢在地上。   张虎刚要命人上前将少年拿下,却被王平拦住。   王平快步走到曹朋跟前,单膝跪地,哀求道:“公子,伯歧绝非逆党,只是被奸人所欺,才误投了贼人。他年纪虽小,为人却非常忠义,且勇武过人。请公子饶他性命,子均愿为他作保,绝不会在为贼人效力。”   曹朋,却愣住了!   他见马忠气度不凡,故而才生出了招揽之心。   两国交兵的规矩,于曹朋而言根本不成立。刘备不过是占居益州的乱臣贼子,算得什么两国?所以,曹朋才会将马忠扣下,希望能慢慢感化。   却不想,王平竟然和对方认识。   伯歧?   曹朋看了一眼那少年,突然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伯歧名叫张嶷,与我同乡。小时候,卑将父母早亡,与外祖相依为命。当时生活艰苦,多亏了伯歧,才有今日。伯歧的表字,还是外祖所赐!只是后来,我虽外祖到了汉中,与伯歧分开。一晃近八载光阴,未曾想会在这里,与他重逢。”   张嶷?   这名字好熟悉!   也怪不得曹朋会觉得熟悉。   刘备手下,有张翼、张裔和张嶷。   就算是对着书的时候,曹朋也时常会混淆。不过他对张嶷,倒是有些印象。   因为这张嶷,就是后来接替王平,担任无当飞军统领之人……   原来,他和王平早就认识?   曹朋忍不住看了张嶷一眼,突然间笑了!   这巴蜀之地,藏龙卧虎,果真如此。   历史上刘备在西川,启用了不少能人。可惜在刘备过世后,蜀汉人才,渐趋凋零。   如今刘备初入西川,根基未稳。   虽然在南中待了三年,但还没有真正建立威望。   可就这样,还是招揽到了如马忠、张嶷这样的人物,果然不愧三国大boss的人物。   “既然如此,就把他交给你。给我看好此人……我不要他一定为我效力,但绝不可以,放他返回西川。如果他跑了,我就为你是问。好了,把狐笃先生带下去!狐笃,还真是个糊涂的家伙。这般妄为,难道不就怕将来为家人带来灭族之祸?”   马忠正好从堂下走过。   曹朋最后那几句看似自言自语的嘀咕,却清楚的传入他的耳中。   马忠脸色一变,大声喊道:“大丈夫做事,自有担当。我投奔玄德公,乃我自己选择,与我家族没有干系。大将军又岂能因此,牵累无辜?”   曹朋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转身走进大厅。   可是那笑声,却让马忠心里,感到一阵慌乱……   ……   “公苗先生,依你所言,这马忠果真是个人才?”   曹朋回到了厅上,却见那厅上端坐之人,一脸的惊讶之色。   此人名叫阎芝,是严颜派来的使者。   原来,在曹朋进驻汉中之前,曹彰已经起兵,兵临鱼复。但曹彰并没有急于开战,而是派人前往巴郡,拜会严颜。同时,曹彰还带去了一封曹操的书信,请严颜转交给刘偱。严颜而今,也是在两难之中,不知如何是好。   刘璋突然被杀,使得严颜手足无措。   他虽然表示,要为刘璋报仇,可刘璋这一死,西川必然大乱。曹操坐拥荆襄,断然不会不理。到时候,曹操一定会出兵攻打,他又该何去何从?   刘璋不死,严颜自是忠贞不二。   可刘璋而今一死,曹操又打着为刘璋报仇的旗号,却让严颜有些犯难了。   他对刘备,感官很差。   当初刘璋请刘备入川,严颜就不太同意。   他认为,刘备一旦入川,则巴蜀必将动荡。特别是巴蜀豪强,将会遭受到一场不可避免的波及。但刘璋却不听,依旧坚持,让刘备入川……   而今刘璋,果然死了!   严颜有些迷茫了……   这时候,曹彰带着曹朋和曹操的书信来到严颜跟前,又使得严颜更加迷茫。   曹朋和严颜,是老朋友了。   两人这几年书信不断,却从不讨论什么政事。   曹朋多是以请教的口吻,说一些他的经历。比如攻打河湟,以及征伐辽东,攻占高句丽,吞并扶余国……诸如此类的事情,或是请教,或是讲述。   一来二去,严颜对曹朋的防范之心也就淡了。   有时候,他甚至把曹朋引为知己,时常将曹朋书信中谈论的事情,当作酒宴上的谈资,与人说起,着实涨了不少面子。如果刘璋还活着,曹朋书信中有招揽劝降之意,严颜二话不说,变化撕了书信,和曹朋翻脸。   可现在……   曹朋书信的内容非常简单:老将军忠义刚烈,我一直都很敬佩。   以前,刘益州在的时候,我便有意劝说。可我知道老将军不会听,若我说出口,你必然与我绝交。可现在刘益州走了,老将军以为刘偱真的能抵挡住刘备吗?那刘备是枭雄,更是人杰……一旦他稳住益州局势,必然会对巴郡用兵。到时候,老将军又该何去何从?而巴郡也将生灵涂炭。   我不说魏王有多好,但是魏王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生活都很幸福。   老将军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巴郡的乡亲考虑。   刘备到一地方,就会大动干戈。当初徐州,钱粮广盛,百姓富庶。但刘备去了徐州以后,很快就人口锐减,战事不断,令生灵涂炭;然后他又去了荆州。裹挟百姓逃亡,结果差一点让百姓陷入死地……他坐镇荆南事,勾结武陵蛮,大肆侵吞汉室子民的利益,到头来把一个破败的荆南一丢,跑去了西川。而据我所知,他到了西川后,与蛮人勾结,往来亲密。   老将军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好人!   该何去何从,想必老将军自有一番计较……   如果说,曹朋这封信,让严颜不得不沉思。   那么曹操的书信内容更加简单:若孤入西川,必不犯西川分毫!   言下之意,我会保证你们西川豪强,还有百姓们的利益!这一个保证,让严颜不得不深思。是孤军奋战?还是归顺朝廷?一时间他也犹豫不决。   严颜把曹操的书信,派人送往巴西。   而后又派阎芝,找曹朋进行磋商。   相比之下,严颜更信任曹朋。即便曹彰是曹操的亲儿子,可是在严颜眼中,终究比不得曹朋那边可以信赖。毕竟,曹彰的年纪,小了一些。   曹朋也不大,但声名在外。   更何况,数载往来,严颜自然对曹朋更加信赖。   马忠不认识阎芝,可阎芝却听说过马忠的名字。   马忠前脚刚出去,阎芝就把马忠的情况,简单于曹朋说了一遍,顿时引起了曹朋的注意力。   曹朋也非常干脆,二话不说,将马忠扣下。   “公苗,请回去转告老将军,就说我可以保证,世子值得信赖。老将军的担忧,我非常了解。但而今非是两国之战,而是正邪交锋……不管怎样,老将军是朝廷委任,而那刘备,只不过是一个乱臣贼子。何去何从,想来老将军心里自然清楚。”   阎芝点头表示记下,和曹朋又交谈一番,这才告辞离去。   送走了阎芝,曹朋端坐在厅堂之上。   外面脚步声传来,却见法正匆匆走进了厅堂。   “公子,我有一计,虽凶险,但若成功,可使诸葛孔明,方寸大乱……” 第723章 葭萌关之偷袭   白水关,位于后世广元市青川县营盘乡。   陆路北通秦陇,南接葭萌;水路溯白龙江而上,便是甘南,向下可抵达巴渝,乃至于荆襄。   历史上,法正在为刘备分析巴蜀形式的时候,就曾提过白水关。   他说:“鱼复、关头实为益州祸福之门。”   这关头,也就是白水关。   法正当时曾设计,进入巴蜀,有两条路。一个是从鱼复入蜀,走巴郡,另一个便是从白水关,进入蜀郡。所以,守住鱼复和关头,就是巴蜀之福,失掉这两处,便是巴蜀之祸。由此可见,白水关之重要性!   曾有晋人在《南汉记》记载:蜀有三关,阳平、江关和白水。   刘备以吴懿说降吴兰之后,为安抚成都诸将,于是委派了成都人邓铜为白水关关尉。诸葛亮在抵达葭萌关后,便立刻觉察到孟达的异动,于是借口与他商量事情,将孟达从白水关骗至葭萌关,而后将其斩杀。   邓铜旋即夺取白水关,复将白水关,掌控于手中。   这邓铜年纪不大,却是个孝廉出身。   也是成都本土的豪强,威望不小。此人心狠手辣,抵达白水关后,将孟达部将斩杀大半,迅速控制住了局面。而后又与凉州胡王白虎文、南中蛮王治无戴联手,守御白水关,信心满满,对曹军来犯,丝毫不惧。   这白虎文,本是河湟胡人。   早在曹朋第一次围剿马腾的时候,白虎文属马腾部下。马腾战死后,白虎文率部逃入巴蜀之地。后来又和刘备扯上了关系,成为新一任胡王。   而治无戴,则是南中蛮人。   三人联手,先伏击了典满许仪,大获全胜。   而后典满许仪按兵不动,更助长了三人的气焰。   仲春之时,三人在白水关头饮酒作乐,一边喝着酒,一边指着北方笑骂。   “人道那曹朋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兵法有云,兵贵神速。这曹朋坐拥汉中,却迟迟不肯出击,显然是不晓兵法。真不知,他那偌大的名声,又是从何而来。军师对此人,未免看得太重。”   邓铜说罢,还笑呵呵对白虎文道:“胡王以为如何?”   白虎文脸上带着笑,可心里却不太舒服。   你看不起人家曹朋,人家未必把你放在眼里。邓铜一边诋毁曹朋,一边询问白虎文,实际上也是在讽刺白虎文无能。这话语中的意思,白虎文焉能听不出来?只是他而今身在巴蜀,受人挟制,也无力与邓铜辩驳。   于是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邓铜闻听,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候,忽闻小校来报:“启禀关尉,曹军以黄忠为先锋,率部五千,正向白水关进发。预计傍晚时,将抵达关下,请关尉早作打算。”   曹军,出击了?   邓铜一怔,旋即露出疑惑之色,“黄忠何人?”   白虎文和治无戴两人,更是一脸茫然。   也难怪,邓铜不过二十多岁,从未走出过巴蜀。曹操麾下众将,他记得名字的,也不过寥寥。但大多是如曹朋曹仁曹洪,夏侯渊夏侯惇,李典乐进等人。黄忠在曹魏体系,并不是非常出名。一则是黄忠低调,二则是因为他跟随曹朋,以至于名声被曹朋所遮掩。河东对并州之战时,黄忠倒是露了一次威风。可随后,黄忠出任河西郡太守,也就渐渐被人淡忘。   除了曹魏集团的高层,还有少数人之外,知晓黄忠之名的人,的确不多。   邓铜见是个无名之辈,更不在意。   “曹朋欺人太甚……竟使个无名小卒,便敢来取我白水关?”   话音未落,却听一旁有人道:“公子何必为此事生气,待某家前去,为公子斩杀了黄忠,以免坏了公子酒兴。”   邓铜抬头看去,顿时笑了。   请战之人名叫邓虎,乃是族中勇士。   此次邓铜前来,成都邓氏为他准备了二十余勇士助战,这邓虎便是其中之一。邓虎年过三十,身高八尺,膀阔腰圆,使一口开山钺,号称邓家猛虎。   其人有兄弟五人,个个能征善战,也是邓铜的心腹。   见邓虎请战,邓铜自然不会拒绝,便满上一杯酒水,“邓虎,此战若成,你当为首功。”   邓虎二话不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旋即,他和四个兄弟便冲下关头,点起兵马,风一般冲出白水关,向北而去。   白虎文看了邓铜一眼,嘴巴张了张,可却未说话。   他也知道,这时候开口劝说,必受邓铜羞辱。那曹朋究竟有什么本事?白虎文虽未窥全豹,但也有所了解。以马腾那么厉害的人物,还不是被曹朋打得狼狈而走,最后身死魂消。他既然出兵而来,即便那黄忠声名不响,也绝非等闲之辈。要知道,当初跟随曹朋的人,哪个有名号?还不是随了曹朋之后,声名越来越响亮,最后成为一方诸侯。   但转念又一想,邓虎五兄弟勇猛善战,当问题不大。   于是便把心放回肚中,安心饮酒,不再过问。   仲春时,巴蜀多雨。   到午后,一场春雨淅淅沥沥落下。   邓铜酒吃多了,有些熏熏然,便返回大帐里歇息。睡得迷迷糊糊时,忽闻有人呼喊。   他睁开眼睛,一脸不快之色道:“发生何事,竟扰我春梦?”   “公子,大事不好了!”   邓铜的酒劲儿还未醒,当下道:“发生了什么事?”   “邓虎将军他……”   “邓虎回来了?”邓铜顿时惊喜异常,大笑道:“我早就知道,邓虎必能旗开得胜,可曾取了那黄忠首级来?他在哪里?我要为他摆酒庆功。”   小校一脸尴尬之色,半晌后期期艾艾道:“邓虎将军,死了!”   “啊?”   “邓虎将军在城外三十里处列阵,与曹军交锋。结果不三回合,被那曹军先锋黄忠斩杀。将军四兄弟上阵欲为邓虎将军报仇,结果被黄忠斩杀三人,生擒一人。三千兵马溃败而走,如今曹军,已抵达关外。”   “啊!”   邓铜闻听,顿时慌了神。   却在这时侯,关外突然响起隆隆战鼓之声。   白虎文和治无戴跑来大帐,拱手道:“关尉,曹军已经兵临城下,正在城外搦战,不知关尉有何打算?”   邓铜这时候,有些不知所措。   “速速应战,速速应战!”   “慢!”   治无戴突然拦住了邓铜,轻声道:“曹军兵锋正盛,不可以触其锋芒。我有一计,可大胜曹军。但还需要关尉配合……”   邓铜连忙问道:“敢问何计?”   白虎文一旁,不由得露出一抹嘲讽之色。   “日间在关头何等嚣张,这会儿就萎了吗?果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那曹朋不动则已,动必如疾风暴雨,难以阻挡。却不知老戴有什么好办法?”   “我藤甲兵,而今在白水西岸,不为人知。我这就派人前往通知,命他们趁夜渡河。而今正在小雨,曹军搦战必不能久。他远道而来,又历经一场大战,必然人困马乏,疲惫不堪。待后半夜,公子在城头举火为号。我自白水西岸出击,咱们里应外合,可以一举将曹军击溃,大获全胜。”   邓铜闻听,顿时大喜。   “大王所言极是,就依计而行。”   只是白虎文的心里,却感到有些担忧。   他隐隐觉得,曹朋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对付。依着白虎文对曹朋的了解,这个人若用兵时,必然是计出连环,一环连着一环。而且曹朋最善奇袭,怎可能没有防备?想要偷袭曹军,恐怕难成……但一想到治无戴手中那三千藤甲兵的凶悍,白虎文又多出几分信心,说不定,可以马到功成?   ……   是夜,淫雨靡靡。   白龙江上,水雾弥漫。   已经近子时,白龙江两岸,寂静无声。   在蒙蒙雨雾里,从江西岸,缓缓行来密密麻麻的人影。没有舟船,那些人却盘坐于水面之上。身披兽皮甲,头戴斗笠,看上去如同鬼魅一般。   若此时有人在岸边,必然会心生寒意。   鬼影重重,犹如一群水鬼从江中冒出来,悄然无声逼近而来。   这些人在渡过白龙江之后,登岸站起。从身下拿起一幅幅铠甲,迅速披在了身上。而后手持锋利竹矛,列队行进。当大队人马完全渡过白龙江之后,细雨止息。   为首的鬼卒,使得是一口钢刀。   他举刀朝着白水关方向一指,鬼卒们迅速行动,犹如鬼魅般穿行在地上,踩着泥泞的小路,可脚下却不发出半点声息,令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忽然,一阵急促的梆子响。   从两边密林中,飞出一排排火箭,呼啸而来。   那火箭射中鬼卒之后,鬼卒立刻便燃烧起来。紧跟着,从密林中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休放走一人,格杀勿论!”   一队队曹军,呼啸而出来。   不过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陶罐,在距离鬼卒还有十几步的时候,便狠狠砸出去。陶罐中的火油,瞬间流遍全身。火箭呼啸,那些鬼卒身上的藤甲,本就怕火,再加上这些陶罐,便再也无法扑灭……藤甲兵们一个个变成了火人,在熊熊烈焰中,凄厉呼号不止。   一队骑军,从林中行出。   曹朋跨坐狮虎兽,居于正中,两边则是典满和许仪。   “早就知道,这帮子南蛮会故技重施,却不知同样的计策使第二次,便不得用了。”   典满诧异道:“阿福,你怎知这些人怕火?”   “二哥难道忘了?我部下不泛西川人士,所以我询问了一下,有人听说过这些蛮人,号南中藤甲兵。他们身上的铠甲,是用百年野藤,泡制桐油而成。这种藤甲刀枪不入,遇水不沉,可承重三百斤。唯一的缺点,就是怕火……试想,五行之中火克木。那野藤就算是千年,也还是五行之木,焉能不惧烈焰?”   远处,白水关方向传来了喊杀声。   隐隐约约,似极为激烈。   许仪笑道:“这一下,他们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偷袭,反被我等伏击。藤甲兵一去,白水关不足为虑。想必此时,汉升将军和子龙将军,正杀得过瘾呢。”   曹朋闻听,顿时大笑。   在弄清楚了藤甲兵身份后,曹朋便不再惧怕。   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火烧藤甲兵的桥段,他可是记忆深刻。唯一担心的,是藤甲兵来无影去无踪,极难捕捉踪迹。唯有引蛇出洞,让他们自己出来,才可以一举消灭。这支藤甲兵若不能消灭,终究是心腹之患。   曹朋思来想去,便以黄忠为诱饵,攻击白水关。   郭淮献出一计,“既然汉升将军出击,白水关恐难抵挡。到时候,说不得那些蛮人会故技重施,放出藤甲兵来。公子何不将计就计,引藤甲兵出洞?待藤甲兵出来,咱们一举攻杀,则心腹之患必去。”   曹朋欣然应允。   他以黄忠赵云为先锋,郭淮为长史,参军事,兵临白水关。   而后又在距离白水关最近的渡口埋伏下来,等待藤甲兵出现。果不其然,南蛮成功了一次之后,似乎上了瘾,居然再次偷袭。曹朋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藤甲兵。待天亮之后,他督帅大军,兵临白水关城下。   藤甲兵,听上去好像很厉害。   什么刀枪不入,遇水不沉……   可在曹朋看来,那就是个鸡肋。你不能解决怕火的缺点,便不足为虑。   相较而言,曹朋更看重他手中的无当飞军。   邓铜在白水关上,面色如土。   昨夜偷袭,却损失惨重。   曹军之中有黄忠赵云,更有韩德孙绍等人参战,不管哪一个,都算得上悍将。偷营不成,反被伏击。邓铜所带的二十多屯将,除了邓虎五兄弟战死之外,昨夜偷营回来,一清点,发现折损了一大半。而治无戴更音讯皆无,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他站在白水关上,看着关城下密密麻麻的曹军,不由得遍体生寒。   而白虎文,也是感到心惊肉跳。   治无戴至今没有回来,必然失败了……   引以为傲的藤甲兵,居然就这么轻易被曹朋所破!白虎文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凉州惨败于曹朋的景象。莫非,这曹朋真是我的克星吗?   白虎文偷偷看了邓铜一眼,心中顿生一丝不屑。   昨日还大言不惭,而今却胆小如鼠。   这样的人,怎能担当大任?   若不是你有个好老子,恐怕连狗都不如!   两人站在关头上,心里面忌惮颇深,各怀心思。   忽听城下曹军阵营中,战鼓声隆隆响起。三通战鼓结束,一员小将纵马冲出阵来。   马上之人,邓铜认识。   他叫张虎,一杆大枪出神入化,杀法骁勇。   张虎在关下勒马,大枪遥指城头,“白水关人听着,与你一个时辰,献关投降。一个时辰之后,大军一动,便格杀勿论。”   那嚣张气焰,直气得邓铜暴跳如雷。   他开口想要骂回去,哪知张虎理都不理,说完了拨马就走。   紧跟着,曹军阵前一阵忙碌,一架架奇形弩车,在军阵前摆列整齐。   “那是什么?”   “大弩吧。”   “怎地看上去有些怪异?”   “天晓得,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邓铜和白虎文搞不懂,曹军究竟是怎生个意思,于是决定按兵不动。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   就在邓铜和白虎文紧张万分的时候,忽听白水关外曹军中战鼓声再次响起。曹军阵型,巍然若泰山,纹丝不动。二百余八牛弩同时激发,一支支枪矛呼啸射出,朝着白水关关上飞去。只吓得邓铜白虎文连忙缩头躲避,却听到一声惨叫响起。一名蜀兵被枪矛拦腰射成了两段,上半身倒在血泊中,下半身却还站立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   蓬,蓬,蓬!   站在城头上,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关墙在剧烈的颤抖。   竖在关头上的大纛,被枪矛打成两截,倒在了地上。   蜀军将士,根本不敢抬起头来,所在女墙下,一个个脸色惨白,心惊肉跳。   三轮抛射结束,曹军阵营中,战鼓声随之止息。   邓铜和白虎文小心翼翼探头出来,往城墙上一看,就见一支支枪矛没入城墙中,把城墙打出了一道道裂纹。若不是白水关城墙坚厚,说不得这几轮轰击,便被打得城墙坍塌。邓铜和白虎文,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又有一名小将从阵中冲出。   “某乃征西大将军帐下骑将孙绍,奉大将军之命,特再次警告尔等……尔等蛮夷,不知天军厉害。今先以警告,天黑之前,若再不决定,便是白水关城破之时!到时候,白水关内,鸡犬不留!尔等要何去何从,早作打算,以免自误,坏了性命。”   说罢,孙绍一如先前张虎,拨马就走。   而白水关上,邓铜和白虎文则面面相觑。   “曹军势大,不可硬敌。”   “正是……如今之计,当坚守不出,同时派人前往葭萌关,向军师求援。”   白虎文连连点头,眼中却闪过一抹冷芒。   他的意思,是投降!   可看邓铜的意思,好像是要继续抵抗。白虎文心中顿时生出了杀意,你想要送死,却莫要连累于我。不过,邓铜在白水关势大,白虎文也不敢轻举妄动。他脸上带着微笑,但心里面,却早已有了另一番计较。 第724章 不对称之战   “白水关丢了?”   葭萌关大营内,诸葛亮手一颤,手中羽扇险些脱手。   “怎么可能?白水关兵马近万,尚有三千藤甲兵协助,如何一天光景便被攻破?”   “回军师话,邓关尉控制白水关不久,曹军便出兵攻击。邓虎无人临阵被曹军大将黄忠斩杀,随后治无戴大王意图偷袭,不想在渡过白龙江后,遭遇曹军火攻,三千藤甲全军覆没。曹军以箭阵威吓,白虎文临阵倒戈,斩杀邓关尉后,举关献降。而今曹军已占领白水关。”   “哎呀!”   诸葛亮不禁大怒。   三番五次提醒邓铜,不可以轻举妄动,更不能主动出击。   他需要时间,在葭萌关布置防线。哪知道邓铜年少气盛,居然要偷袭曹朋。   殊不知,曹朋最好奇袭!   他这种人,又怎可能没有防备?   如此一来,葭萌关防线尚未稳固,就要面临曹军攻伐,诸葛亮也是颇为担心。   “再探!”   许久,诸葛亮沉声喝令。   不管内心里有多么紧张,可是他却不能流露半点忧虑之色。   否则这葭萌关两万大军,势必军心动摇。好在葭萌关的防务,已经布置妥当。只要坚守下来,曹军定难持久。毕竟十几万大军日耗粮饷甚巨,而汉中道路难行,一旦攻入益州,粮道必将出现不济。如今最让诸葛亮头疼的,莫过于米仓山仓廪。曹军囤积数十万斛粮草于米仓山,想必也是有所防备。   而这一布置,恰恰是出自曹朋之手。   看起来,曹朋早在两年前撤离关中的时候,便已经着手要对付益州。   诸葛亮心里不服气,但是又不得不赞叹曹朋的先知。   “请孟获前来!”   “喏!”   诸葛亮如今,唯有死守葭萌关。   刘备在成都布置,还需时日。他现在能拖多久,便拖多久,走一步看一步吧。   孟获,是彝族人。   孟氏在建宁,属于大姓,乃当地豪强。   孟获为人豪爽,得当地汉夷所敬重。刘备在进入南中之后,便听人提起了孟获的名字。他首先招揽孟获,而后分化雍闿,一一将之收入帐下。   这孟获年过三十,武艺高强,号称南中第一勇士。   刘备正是因为得了孟获,才迅速在南中站稳脚跟。此次诸葛亮出镇葭萌关,孟获为副将,随同前来。   诸葛亮使孟获在葭萌关外的山林中扎营。   孟获的手下,多是南中蛮人,擅长山地战法。葭萌关外,山势延绵,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行。到时候诸葛亮与孟获,可以首尾呼应,相互配合。   就算曹朋厉害,要想解决山中的孟获,也没那么容易。   诸葛亮在筹谋之后,下定了决心。   两万大军摆开阵势后,坐等曹朋来攻。   可没想到,一连等了三天,曹朋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在白水关整顿兵马,又安排当地百姓,进行春耕事宜。同时抽调人手,修建道路,在沔阳和白水关之间,准备开通一条大道,似是为日后运粮方便。   曹朋这一没有动静,诸葛亮可就有些吃不准了!   于是,探马不断前往白水关探查,得来的消息,不是曹朋在休整,便是曹朋在修筑道路。   又过了五六日,诸葛亮坐不住了!   于是派人前往白水关下书,意图邀战曹朋。   可曹朋,却不予理睬。   事实上,对于益州这场战事,曹朋并没有特别上心,甚至有些意兴阑珊。   从白虎文口中了解了刘备的状况之后,曹朋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事。   勿论是从兵力,装备,还有民生……   刘备接下了益州这烂摊子后,也是焦头烂额。   民心不稳,人心浮动。   物价飞涨,物资奇缺……李儒用近八年时间,把个西川搞得民不聊生,几近于崩溃。刘璋活着的时候,凭借黄权刘巴等人,堪堪稳住局势,但要想恢复,也并非一桩易事。事实上,从去年初,刘璋便开始与曹操接触,试图引入建安重宝,废除五铢钱,以平抑西川的物价飞涨。   这里面牵扯到了一个通货的问题。   建安重宝,与这个时代而言,无异于后世的美元英镑,属于硬通货。   而五铢钱,在经过李儒劣币冲击之后,已难以在市面流通。   刘璋曾发行过百五铢,可是效果并不明显。   西川信用的破灭,即便是发行货币,也无法挽回局势。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入建安重宝,来稳定经济局势。可问题是,一旦建安重宝流入西川,则西川必然受曹操控制,归附只在早晚。刘璋本人,犹豫不决,难以下定决心。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派人请刘备前来商议对策,却不想……   而刘璋一死,刘备入主成都。   进一步令益州局势动荡起来,刚刚稳定的经济民生,彻底混乱起来。   如此情况下,曹朋攻打益州,并无太大障碍。   哪怕诸葛亮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挽回益州而今这危局。   攻破益州,不过早晚而已。   曹朋在了解了情况之后,也就失去了和诸葛亮争锋的兴趣。大家就不在同一层面上。西川而今混乱,与曹军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若非刘备没有其他选择,恐怕也不会和曹军硬抗。换句话说,刘备诸葛亮不管如何强硬,而今不过困兽犹斗。覆灭,只在早晚,曹朋并无担心。   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诸葛亮拖在葭萌关,以保证曹彰,能够建立首功。   “父亲,何不一鼓作气,拿下益州?”   孙绍忍不住,向曹朋发问。   在经过最初的不适之后,孙绍已习惯了曹朋的新身份。加之他本身对曹朋也没有任何排斥,于是便顺理成章的,成为曹朋之子。   曹朋登上白水关城头,微微一笑。   “而今白水关在我手,益州门户已经打开。葭萌关虽然坚固,却也是旦夕可破。我来西川前,有一位长者对我说:水满则溢。我而今思之,已大体明白。此战,非是以我为主,也不是以攻伐西川为主要目的。这一战,是彰世子立威之战!大王的心思,我大致了解,而今恐怕是更属意于彰世子。但彰世子军功尚不足以威慑天下,所以大王才要我配合。只要彰世子能先我一步,攻入成都,就说明他能力高于我。与他而言,将来接掌王位,也就顺理成章。我今日所做,就是为了助子文立威。”   换句话说,曹朋这一战的真正作用,就是一个参照物。   世人都知道曹朋善战,自出世以来,战无不胜。你看,曹彰路途远,结果却先曹朋一步攻下了成都,岂不是说明,曹彰勇武,不逊色曹朋?   曹操要曹朋做曹彰的垫脚石。   曹朋自然也不拒绝!   内心里,他当然希望曹彰继位……再说了,曹彰的儿子,可是从曹朋身边过继过去。于公于私,曹朋都不会介意,做一次曹彰的垫脚石。   “不过,诸葛亮在葭萌关若太悠闲也不好。”   曹朋沉吟片刻,突然对孙绍道:“伯文,可有兴趣,和这位大牛博弈几手?”   “啊?”   孙绍先是一怔,旋即便兴奋起来。   第二天,曹朋下令,以郭淮为主将,邓艾孙绍秦朗为副将,而后以郝昭为后军接应,向葭萌关发动攻击。   曹朋要借用诸葛亮之手,磨练出一代新人。   不仅是为曹彰,也是为曹叡把这些未来名将,打磨成才。   ……   建安十六年三月,葭萌关战事起。   诸葛亮一开始,连胜几仗,也是信心倍增。可随之战事推移,至五月时,诸葛亮发现对面的对手,越来越难对付。孟获的攻击,再也无法产生作用,甚至几次偷袭,损失惨重。而曹军却是越战越猛,令诸葛亮压力倍增。   最可怕的是,从头到尾,曹朋就没有出现过。   一开始诸葛亮还没有觉察,可是渐渐的,他便发现了曹朋的意图……   曹朋,这是把他当成了磨刀石!   对面的几个小娃娃从最初指挥生涩,到渐渐圆滑纯熟。郭淮的沉稳,邓艾奇诡,孙绍刚猛,秦朗多变。再加上一个铁壁将军郝昭督战,诸葛亮在进入五月后,便有些感到吃力。麾下两万蛮兵,已渐渐无心再战。   军心随着战事的发展,一点点的动摇……   同时,诸葛亮更觉察到了曹朋的真实意图。   他有一种感觉,曹朋并不太急于攻占成都。他这次领兵,恐怕是为曹彰做掩护。   有心想要撤离,可是却被曹军死死拖住。   五月中,孟获偷袭曹军,却被邓艾设计来了个反偷袭,结果令孟获六千蛮兵,全军覆没。孟获更在乱军之中,被孙绍斩杀。失去了孟获的掩护,葭萌关压力陡增。   也就在这时候,经过两个月艰苦谈判。   巴西刘偱正式宣布,归附曹操。   旋即,巴郡太守严颜也宣布归附,曹彰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长驱直入,占领了巴郡。   刘备得到消息后,也是大惊失色。   他连忙命张飞前往阆中,试图以西汉水为屏障,阻拦曹彰进军步伐。   但未等张飞抵达阆中,张任冷苞两人,已率先出击,占领了阆中……   张飞只好后撤,占居梓潼防御。   同时刘备又紧急召诸葛亮收兵,试图合兵一处,在梓潼坚守。   然则,诸葛亮数次想要全师而退,却被曹军发现。曹彰推进顺利,也使得曹朋放下了心事。在曹彰兵临阆中之后,曹朋终于露面,督军攻打葭萌关。   从汉中紧急调拨来五百架八牛弩,向葭萌关连续发动攻击。   诸葛亮在坚持了三天后,终于抵挡不住。只带了不足万人,狼狈撤离葭萌关。曹朋在占领了葭萌关后,不在迟疑。下令三军追击,绝不可使诸葛亮和张飞汇合。诸葛亮仓皇而走,在败退至德阳故治的时候,被曹朋追上,围困城中。   此时,曹彰以零陵太守魏延为前锋,张任冷苞为副将,强攻梓潼。   张飞在坚守两天后,梓潼城破。   若非涪陵关陈到及时救援,张飞怕就要战死梓潼。残兵败将与陈到汇合之后,张飞刚要进行休整,曹彰已兵临城下。   六月,法正令沙摩柯王平张嶷三人,穿行阴平小道,攻克江油,逼近绵竹。   这是曹朋的一支奇兵。   法正献计阴平小道,曹朋便把无当飞军,尽数交给法正。   绵竹守军只坚持了两日,便举城归降。   绵竹告破后,德阳故治的诸葛亮,便成为一支孤军。刘备大惊失色,忙急令张飞,领兵复夺绵竹。可是张飞前脚刚一出发,便传来了巴郡太守严颜,攻克犍为郡的消息。南中四郡,举城献降,整个益州,已丢失大半。   刘备,这一下是真的急了!   成都已乱成了一团,方表示归顺的豪强大族,又开始首鼠两端,态度难以琢磨。   六月末,在坚守涪陵关二十天后,陈到苦侯援军不至,只得献关投降。   曹彰厚待陈到,并加广汉将军衔,视作心腹。   涪陵关丢失,成都再也无险可守。   张飞猛攻绵竹十余日未果,面对严颜大军屯兵武阳,兵锋直指广都情况下,只得回兵成都。   建安十六年七月,曹朋集结五万兵马,强攻德阳故治,德阳城破。   诸葛亮本欲自尽身亡,却不想被亲兵阻拦,沦为曹朋阶下囚。与此同时,张郃所部左路军,已兵临绵竹城下,与法正合兵一处,直逼成都。   刘偱使郑度持书信,送至广都。   那广都守将,本就是郑度族侄,在收到了刘偱书信以后,也知大势已去。于是,他立刻表示,愿意献出广都。严颜旋即提兵而来,占居广都。   与此同时,曹彰在涪陵关整备兵马后,一举攻克新都郫县。   曹军呈三面合围之势,将成都包围的水泄不通。   而此时的刘备,已成为笼中之鸟。外有曹军兵临城下,内有成都人心惶惶。   陈到、诸葛亮相继失利,降的降,俘虏的俘虏,已难以再给刘备任何帮助。   更可怕的是,成都本地豪强,已经表露出强烈敌意。   若非刘备手中尚有两万兵马,麾下更有张飞吴懿费观等人协助,只怕这些成都豪强,早就起兵作乱。可饶是如此,也使得刘备惶惶不安……   一连两日无眠,刘备形容憔悴。   这一日,他好不容易小睡片刻,忽闻屋外有人报告:“启禀大王,大事不好……城内左氏家族,联合数家豪强,集结三千人,强取北门,开城献降。”   刘备蓦地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他呼的从床上站起,探手抄起挂在床栏上的一对雌雄大剑。   “速命翼德,复夺北门!” 第725章 枭雄末路   曾几何时,刘备意气风发。   与关羽张飞结识之后,更是纵横天下。而今,他却垂垂老矣,年逾五十,腹上更赘肉横生。以至于当刘备跨坐上战马,有一种极为荒谬预感。   也许今日,他就要死在这里。   成都左氏是一家老牌豪强。据说高祖尚未定天下,蛰伏汉中的时候,左氏便已经在成都扎根。一晃数百年过去,左氏虽已没落,但实力犹存。   在刘备入川后,左氏家主左侯态度一直很隐晦。   即没有明确支持刘备,也没有表示反对。甚至在刘备占领了成都,左侯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当然了,似左侯这样的豪强世家,还有不少。刘备也不敢过于强硬,在对待左氏的态度上,也多以拉拢招揽为主。   无他,左氏手握西川盐业,实力不弱。   哪怕是西川经济混乱,对左氏影响并不大。手握十几个盐池,足以让他立于不败之地。从刘焉入川开始,历经二十年风波,始终雄立成都。   刘备不敢对左氏太过分,只能以怀柔手段。   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这左氏出手,令刘备大计,毁于一旦。   刘备跨上马,刚冲出府衙,就见张飞浑身浴血,从远处疾驰而来……   那丈八蛇矛枪上,滴着浓稠鲜血。   浑身甲胄,更斑驳破烂,看上去极为狼狈。   “哥哥,速走。”   “翼德,情况如何?”   “北门已经丢失……左氏联合成都六大豪强,集结五千余人,与曹贼勾结一处。曹军大将张郃,还有典满许仪已经占领北门。吴懿正带人抵抗,但军心已乱,恐难以支持太久。而今南门尚在吕吉之手,兄长快与我突围。”   “啊呀!”   刘备不由得仰天长叹。   但而今已容不得他再犹豫,甚至顾不得带上家人,和张飞汇合一处,朝成都南门而去。此时,成都已经大乱,溃军随处可见……这些溃军,已经失去了控制,更出现了乱杀无辜,哄抢财物的现象。一幢幢民居,烈焰冲天。刘备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与张飞一起,拼死向城南突围。   这一路上,死伤无数。   当抵达南门的时候,南门也正乱作一团。   好在吕吉此时尚能稳住局面,见到刘备之后,大声喊道:“主公,成都已不可坚守。严颜老儿率部,正向南门逼近,再不突围,恐难脱身。”   “突围,突围!”   刘备这时候已经想不出究竟要往何处去,只能凭着本能,狼狈而走。   这左氏,怎会突然造反?   刘备自认待左氏不差,却想不明白,左侯为何如此。   不过现实已容不得他再去考虑,刘备张飞吕吉三人,趁着夜色冲出成都。   夜色深沉,远处成都的喧嚣,已经抛在身后。   刘备突然勒马,“翼德,我等将往何处去?”   他此时已经迷茫了,有些不知所措。   原以为拿下了成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却不想,这成都变成了末日终结。   严颜攻克越嶲,使南中臣服。   再想返回,已不太可能……孟获等三十六洞大王,几乎是全军覆没。南中虽然富饶,也无兵可用。回去南中,若同于死,刘备断然不会前往。   “偌大天下,竟无我容身之所吗?”   “哥哥休要气馁,咱们去蜀郡属国。”   “啊?”   “哥哥难道忘了,那蜀郡属国,尚有一些兵马。咱们先过去,待稳住阵脚之后,再做图谋。到时候我愿领兵三千,为哥哥复夺成都,斩尽小人。”   蜀郡属国?   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去处。   刘备想到这里,点点头,重振精神,与张飞等人星夜赶路。   天蒙蒙亮。   成都已经不见踪影。   在往前,过了前面河流,便是江原。   等过了江原,便可直抵临邛,说不得能喘一口气。   刘备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可这一放松,却突然间悲由心生,放声大哭。   成都没了!   老婆孩子,都没了……   惶惶如丧家之犬,真个是他此时真实写照。   多年打下的基业,此时只剩下张飞和吕吉两人,他如何不感到悲伤?   就在这时候,忽听一阵隆隆战鼓声响起。   “翼德,何处擂鼓?”   刘备忙止住悲声,举目观看。   却见前方河湾,杀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员大将,头戴三叉紫金束发金冠,身披唐猊宝铠,腰系狮蛮玉带。月白色印花缎子战袍披身,胯下狮虎兽,掌中方天画戟。   在那将身后,尚有两员大将。   一个是身高近丈,膀大腰圆。   掌中一杆铁蒺藜骨朵,赤发环眼,正是沙摩柯。而另一个则是一员小将,胯下乌骓马,掌中一杆蟠龙金枪。八百飞驼兵,列阵在三人身后。   “曹朋!”   刘备大吃一惊,忙握紧手中大剑。   曹朋在马上微微一笑,沉声喝道:“玄德公,朋在此已恭候玄德公多时。”   一时间,刘备有些恍惚。   当年那个一刀砍断他营门大纛的少年,而今却成了要夺取他性命的恶魔。   多年心血,几乎毁于曹朋之手。   刘备咬紧牙关刚要冲上去,却听张飞大吼一声,“子善,带大王走,某家死战掩护。”   说罢,他一催胯下马,便朝着曹朋冲去。   曹朋稳坐马上,丝毫不惧。   沙摩柯则健步如飞,倒拖铁蒺藜骨朵,迎着张飞就冲过来。眼见与那战马撞在一处,沙摩柯突然间大吼一声,垫步腾空而起。铁蒺藜骨朵带着一股锐风,呼啸砸向张飞。张飞在马上举蛇矛相迎,只听铛一声巨响,胯下马希聿聿惨叫,连连后退。而张飞自己,更是两臂发麻……   这蛮子,好大气力!   而沙摩柯也好不到哪儿去,双脚落地后,噔噔噔连退十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飞一见,二话不说催马便冲上去。   曹朋身后那员小将,则纵马拧枪,拦住张飞。   这小将,正是孙绍!   但见他手中金枪上下翻飞,幻化出万朵梨花,枪影重重。而张飞则丝毫不乱,举蛇矛与孙绍战在一处。两人交锋十余个回合,孙绍渐渐抵挡不住。   张飞毕竟是经验丰富,在经过了初期的慌乱后,很快就稳住阵脚。   此时,刘备和吕吉在白眊兵拼死保护下,已杀出重围。曹朋数次想要冲过去,却被那些悍不畏死的白眊兵所阻。眼见刘备已经逃远,曹朋大怒。   “沙沙,伯文,你二人追击大耳贼,三将军就交由我来。”   说话间,狮虎兽一声咆哮,驮着曹朋如同闪电般,扑向张飞。张飞在沙摩柯和孙绍两人联手之下,不分伯仲。而今曹朋突然杀来,却让他心神大乱。   沙摩柯与孙绍闪身退下,曹朋便到了张飞跟前。   画杆戟挂着罡风,呼的劈来。张飞举矛相迎,却见画杆戟在贴住蛇矛刹那,突然间一颤,顺着蛇矛一个横抹,险些斩了张飞的胳膊。只吓得张飞冷汗淋淋,拨马闪躲。心中暗自感到惊骇:这曹朋,果真是曹贼麾下悍将。   “三将军,十年前你我曾厮杀一场,当时某借诡计,小胜你一回。”曹朋声音沉冷,传入张飞耳中。张飞也不开口,只是闷着头,舞动蛇矛,拼命厮杀。曹朋端坐狮虎兽身上,看似浑不在意般,左一戟,右一戟,将张飞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拦下。   “当时我曾立下誓言,终有一日,要和你堂堂正正一战。不过我现在才知道,所谓公平,根本不存在。当年我正年幼,三将军则在巅峰。而现在,我在巅峰,三将军却已经老了。这倒让我想起一句俗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这形势下,三将军难道还要顽抗?”   张飞知道曹朋在说什么!   然则,天生执拗的性子,使他不可能低头。   “小贼,休要呱噪,你我今日,不死不休。”   说话间,张飞蛇矛更猛。   而曹朋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且如三将军所愿。”   画杆戟一改先前慢悠悠的招式,突然间变得狂猛无铸。宛如一团烈火,招招凶狠。张飞初时还能够抵挡,然则三十多回合后,却是气喘吁吁。   正如曹朋所言:他已经老了!   二马错蹬,曹朋见张飞反应已经不甚灵敏,猛然反手从马背上拽出一口大剑。寒光闪动,两人已经错身而过。待曹朋勒住战马,低头向刀口观瞧时,却见一流鲜血,顺着刀口缓缓流淌滴落在地上。   在他身后,张飞在马上栽两栽,晃两晃,一头扎在地上。   身上铁甲断裂,胸前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大地……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三将军,二十年前是你驰骋天下的时代,二十年后,这时代已经改变。今日你马革裹尸,总好过他年,睡梦中被人斩下头颅。”   曹朋幽幽一叹,一摆手,命人收拢好张飞的尸体。   “继续追击刘备,休放走了大耳贼。”   ……   刘备在吕吉的保护下,仓皇而走。   身后喊杀声渐渐消失,刘备勒马回头观望,涕泪横流。   “翼德,休矣!”   曹朋真个可怕,竟然能如此准确,算准了他的逃路……早知这家伙如此厉害,当年在下邳时,拼着和曹操反目,也该先将此子斩杀。可惜,当时顾虑太多,以至于养虎为患。如今思及,刘备不禁后悔莫及。   “主公,只要穿过前面那片林子,有一座桥。过桥便是江原,咱们当尽快赶去,以免再有差池。”   吕吉见刘备有些失神,忙开口劝说。   刘备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一抖缰绳,正要纵马狂奔。却听林中一阵銮铃声响。一支人马从林中杀将出来,拦住了刘备的去路。就着月光,刘备一眼认出,那为首大将,赫然正是赵云,脸色也不由得大变。   “子龙,欲杀我吗?”   赵云神色平静,但看着刘备的目光,却极为复杂。   “玄德公,别来无恙。”   刘备惨笑道:“子龙,当初你归降曹朋,我知你是迫于无奈。今日我已落到这种地步……与其死在曹朋手中,倒不如为你所杀,以全当年情义。”   长坂坡发生的事情,刘备怎能不知?   赵云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斩杀曹军曹将无数。最后是曹朋拿了他的家人,威胁赵云投降。赵云不得已,才归降了曹朋,此后再也没有音讯。   向朗向条回来说,赵云反叛。   刘备明知道那是谎言,却也无可奈何。   “两位夫人,可好?”   赵云迟疑一下,幽幽道:“玄德公放心,两位夫人安好。公子并未为难她们,而是送她们去了西域……而今二舅爷在日勒经商,大舅爷则在西域另起炉灶,也渐渐有了起色。大公子他……很好,也很快活。两年前我随浑家归省时,曾去西域探望。大公子已改名为麋禅,非常壮实。不过不管是夫人还是两位舅爷,都没有告诉他身份。大舅爷说,他们此生都不会告诉大公子真相。只盼他能快快乐乐,在西域成长,将来接下他的事业……不会让他返回中原。”   刘备闻听,泪水横流。   这一次,他是真的哭,不过却还带着些喜悦之情。   在马上一拱手,刘备突然把手中宝剑丢弃,“子龙,取我首级,领功去吧。”   赵云胯下马哒哒哒踏踩地面。   掌中龙胆枪,也被紧紧攥在手中……   他看着刘备,咬了咬牙,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许久之后,他突然一声长叹,“主公,这是云最后一次唤你主公,你走吧。”   “啊?”   赵云道:“当年事情,莫要再提。我本一小卒,得玄德公所重,本应肝脑涂地。然则长坂坡上,公子待子龙更重。几次犯了事,本应早死,可公子却都宽恕。我今日杀玄德公,是不仁不义,但放走玄德公,却是不忠。请玄德公走吧,云自当于公子请罪。”   说罢,赵云举起大枪,命军卒让开道路。   刘备先是一怔,旋即喜出望外。   他顾不得向赵云道谢,催马就走。   吕吉紧随在刘备身后,在和赵云错身而过的刹那,他偷偷打量了赵云一眼。   说实话,刚才他已经绝望,不想竟死里逃生。   真个是傻子!   若是我,必去他性命……   吕吉想到这里,心中陡然间,腾起一股杀机。   若我杀了刘备,又会如何?   但又一想,当年他抛弃吕布,等于和曹朋结下了深仇。要知道,曹朋和吕氏一家关系密切,而今吕氏已在海外站稳脚跟,更兴立国家,归附曹操。   他现在就算是杀了刘备,怕到了曹操手里,也不会落好。   真后悔,当初看走了眼……   赵云目送刘备等人离去,幽幽一声叹息。   “从今日起,云与玄德公,恩断义绝。他日若在疆场冲锋,云绝不会再心慈手软……不过,玄德公你还有机会吗?” 第726章 曹操称帝   前面就是九折坂,过去之后,便是一条大河。   只要能过河,就算安全。   刘备心头不禁一阵火热,马上加鞭,急行而走。   可有的时候,越着急,就越是容易出错。九折坂之所以叫做九折坂,便是因为这地形崎岖,道路九折。刘备只急于赶路,却没有留意地形。在奔跑一阵后,胯下战马忽然希聿聿一声惨嘶,马失前蹄,噗通就跪在地上。马背上的刘备,毫无防范,一下子便栽下战马,狠狠摔在地上。   若是以前,刘备断然不会被摔到。   可而今,他腹上赘肉横生,早已不复当年南征北战时的模样。   被摔得头昏眼花,半晌竟反应不过来。   “主公,可无恙?”   吕吉大惊失色,忙甩蹬下马,跑到了刘备跟前。   腿断了!   这一下子,竟然把刘备的腿,摔断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息,想来是曹朋已经解决了张飞,和赵云汇合一处,追杀过来。   “速走。”   刘备不敢耽搁,咬着牙,挣扎着起身。   只是他一条腿折了,再想骑马,却不太可能。吕吉想了想,把自己的战马牵过来,翻身上去。而后让人把刘备搀扶上马,用大带将两人系在一起。   “主公,抱紧末将,咱们走。”   刘备顿时感动了!   他被吕吉这种忠诚,感动得涕泪横流。   “他日若孤能复起,必不亏待子善。”   “主公,这时候就别说这些,咱们先杀出去再说。”   说罢,吕吉提枪,催马而行。   尚有三百余白眊随同前进,一行人在冲出九折坂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远处,河水滔滔,声息传来。   晨雾里,一座小桥,影影憧憧。   吕吉纵马而行,突然间一提缰绳,“吁!”   “子善,怎地不走了?”   “有埋伏!”   吕吉脸色铁青,大枪高举,示意白眊警戒。   这时候,只听那木制桥梁上,传来哒哒哒马蹄声响。从浓雾中缓缓行出一骑,越来越近。   “刘玄德,老夫在此,恭候你多时!”   “谁!”   刘备坐在吕吉身后,却看不见前方的景象,连忙大声喊喝。   “某家黄汉升,奉大将军之命,在此侯你多时……大耳贼,何不把人头奉上,让老夫得一首功?”   说话间,那人突然跃马扑来。   越来越近,吕吉终于看清楚来人模样。只见他金盔金甲,皓首白发,却精神矍铄。掌中一口大刀,马背兜囊里,斜挂神臂弓,正是黄忠黄汉升。   吕吉大惊!   他可是知道黄忠厉害……   当初在荆南时,刘磐和吕吉关系不错,曾对他说:“若那老卒尚在,焉使小贼猖狂?”   刘磐所说的老卒,便是黄忠。   使曹朋在下隽干掉了关羽,刘备军心不稳。   吕吉便问:“那老卒与二将军三将军相比如何?”   刘磐则沉思片刻后回答:“若老卒年少十岁,则两位将军,未必能胜。”   刘磐这话,还是看在刘备面子上。   那潜在的意思是说:黄忠比关羽张飞年涨不少,估计能和两人打成平手。但如果他年轻十岁,张飞关羽必定不是黄忠对手。   自那以后,吕吉便记下了黄忠之名。   “拦住他!”   吕吉大声吼道。   身后白眊兵手持兵器,蜂拥而上。这些白眊兵,随刘备多年,可算是忠心耿耿。也幸亏这次陈到驻守涪陵关未带白眊兵,否则刘备这时候,必成为孤家寡人。   面对三百余白眊兵,黄忠一声冷笑。   他舞刀迎上,与此同时,从桥另一边杀出一支人马,赫然正是曹朋麾下白驼。两支人马瞬间便杀在一起,吕吉不敢和黄忠敌对,跃马拧枪,连斩数人。   “主公休要慌张,末将保你突围。”   吕吉一边杀敌,一边安慰刘备。   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却是孙绍邓艾、张虎徐盖四名小将带人追来。吕吉见此情况,便知大势已去。当下大叫一声,拨马边走。   黄忠挥刀,将身前三名白眊兵砍翻在地,见吕吉要走,连忙大声喝道:“士载、伯文,休走了那大耳贼……黑马长枪之人身后,便是刘备。”   邓艾四人刚追上来,准备加入战团。   闻听黄忠叫喊,忙举目看去。就见吕吉一骑双人,刚杀出重围,朝远处逃逸。   邓艾顿时急了!   他很清楚,自家舅舅要什么。   曹朋常对他说,天下大乱,便是这许多野心家作祟。若非刘备孙权,天下早已一统,百姓自当安乐。此次征伐西川,曹朋已下定决心,要诛杀刘备。眼见刘备就在面前,邓艾有岂能让他逃走?当下一催坐骑,便追上前去。   “伯文,与我杀敌。”   孙绍连忙应了一声,两人一左一右,两杆大枪翻飞,生生冲出一条血路。张虎和徐盖刚要跟上,却被白眊兵拼死拦住。眼见三骑越来越远,两人也是心中大怒。于是歌举刀枪,在乱军中一阵疯狂的冲杀,将白眊兵杀得血流成河。   不得不说,这些个白眊,如同被洗脑的狂热信徒。   三百余人,竟无一人投降,死战到底。   黄忠悍勇,张虎徐盖也非等闲。再加上八百白驼兵,可谓兵强马壮……却硬生生被白眊拦住,等到最后一个白眊兵战死后,刘备已经不知去向。   “黄将军,怎么办?”   黄忠想了想,一咬牙道:“公子将九折坂交予老夫,便是要把刘备斩草除根。你二人在此打扫战场,我率白驼继续追击,不杀刘备,誓不回还。”   “我等愿随老将军同去。”   三人商议之后,便立刻朝着吕吉逃窜的方向追过去。   与此同时,吕吉刘备两人一骑,在蒙蒙晨光中亡命而逃。可不管怎么跑,身后马蹄声却越来越近。吕吉偷眼向后看了一下,就见邓艾孙绍两人,紧追不舍。   这样下去,可是不行。   这一马双人,怎能跑得过邓艾孙绍两人呢?   吕吉的坐骑不差,但又如何比得过邓艾孙绍的马匹?   那两人的战马,都是曹朋命人通过河西郡,从西域高价购来的马王。虽比不得曹朋自己的狮虎兽,却也是千里挑一,万金难求的汗血宝马。   本就比吕吉坐骑跑的快,而吕吉刺客,身后还带着一个人,更无法比得过邓艾孙绍。   连番血战,加上腿骨折断,刘备已经精疲力竭,昏沉沉趴在吕吉背上。   刘备已经完了!   吕吉心中暗想:关羽死了,张飞也死了,还有陈到、诸葛亮投降的投降,俘虏的俘虏。而今西川已归曹氏,天底下唯有江东,尚可苟延残喘。   刘备已成丧家之犬,想要复起,谈何容易?   我和他又无太大关系,能陪他到现在,也算是仁至义尽。明知是死,何苦再与他一起?倒不如趁此机会……刘备只要一死,则曹军自不会再追。中原我是回不去了,不过凭我这一身本事,倒也不怕找不到容身之所。   我进山,做一个逍遥快活的山大王,岂不比寄人篱下要好?   吕吉想到这里,猛然下定决心。   见刘备仍昏沉沉,他挂好了大枪,悄然从肋下抽出一口短刃,将腰间大带割断。随后,吕吉突然在马上一个旋身,反手一刀,刺入刘备胸口。   同时,他顺势肩头一撞,把刘备一下子便撞下了马。   “主公,非是鞑虺吉不忠,实在是两人一骑难以逃脱,主公仁义,便为鞑虺吉挡一挡,也算是还了这些年,鞑虺吉为主公卖命的情义……”   吕吉大吼一声,把刘备撞下马,纵马飞奔。   这战马觉得身上陡然一轻,自然精神大振,跑的飞快。而刘备被吕吉一刀正中胸口,旋即从马背上摔下来时,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清醒起来。   鞑虺吉,鞑虺吉……   刘备突然苦笑。   孤却忘记了,这吕吉本就是个胡人,是个无情无义的狼崽子。   当初他见吕布情况不妙,连十几年养育之恩都不顾,把吕布抛弃,投奔刘备。可惜,刘备忘记了这一点,到头来,却落得个和吕布同样命运。   不过,吕布比孤要强,至少他是力战而死。   然孤却死于小人之手,可恨,可恼……   马蹄声越来越近,戛然停下。   紧跟着,刘备听到有人下马的声音,脚步声到跟前停下,视线中出现了两个少年。   “他就是刘备?”   “应该就是……刚才那家伙不是喊‘主公’吗?除了刘备,还能是谁?”   刘备心中好一阵憋屈,突然鼓足所有力气,大声吼道:“孤乃刘备刘玄德,中山靖王之后,当今汉室皇叔。尔等取我首级可以,休要辱我!”   说罢,一口鲜血喷出,一代枭雄,竟含恨而死。   只是他这一吼,把邓艾和孙绍吓了一跳。   两人连忙跳起来,躲过了刘备临终前那一口鲜血。邓艾和孙绍面面相觑,半晌后相视一笑。这厮便是刘备了……没想到,刘备竟然死了!   “伯文,咱们立功了!”   孙绍的脑袋,好似小鸡啄米般点着,“这西川第一功,便是咱们的……是取了他首级回去,还是把他尸体带走?不过这厮刚才倒是颇有气概,便留他全尸,回去与父亲交代。对了,刚才那逃走之人,怎么办?”   邓艾搔搔头,思忖片刻后说:“漏网之鱼,不足为虑。刘备已经死了,想必那厮也闹不出什么动静。回去与舅父知晓,而后由舅父决断吧。咱们只要把刘备的尸体带回去便足够了,其他暂且放下。”   孙绍立刻同意,两人走上前,吃力的把刘备尸体抬到一匹马上,而后步行往回走。   朝阳,初升!   阳光极和煦,照耀在大地上,让人暖暖的。   从远处行来一支人马,为首那员老将军,正是黄忠黄汉升……   建安十六年仲秋,成都城破,刘备战死!   ……   一场豪雪袭来,瞬间染白了天地。   郭嘉坐在堂上,下意识紧了紧身上衣袍,然后用火钳子夹起两块火炭,丢进火盆。   火盆上搭着一个铁架子。   上面摆放着一个陶盆,里面躺着一壶酒。   水已热,酒正暖。   郭嘉拿出酒壶,斟上一杯之后,靠在大椅上,闭目养神,形容颇为自在。   而在一旁,荀彧默不作声,翻看着手中书卷。   不过很明显,他有些心不在焉。因为那卷书被他拿倒了,可他却毫无所觉。   “文若,还在犹豫吗?”   “啊?”   堂外,鹅毛大雪飘飞,好壮观一副雪景。   郭嘉给荀彧斟上一杯酒,一双星目凝视荀彧,“文若莫骗我,难道看不出大王这一段的行为,究竟是何意思?文若,对许都是舍弃不掉吗?”   “我……”   “若真如此,我劝文若,立刻辞官。”   荀彧低着头,却不回答。   伸出手,转动酒杯,他呆呆出神。   “一旦大事成就,容不得文若你在三心二意。你若不舍,现在便请辞离去,我自会在大王面前,保你荀氏三代不衰。更何况还有阿福他们在,你不必担心。可若你留下来,且不能再犹豫,否则就会有性命之忧。”   荀彧,幽幽叹息一声。   “大王,果真要如此吗?”   郭嘉轻声道:“谁也没有想到,西川战事竟迅猛如斯……不过想想也是,建安八年,阿福初为河西太守,便开始对西川实行攻略。那时候你我谁又能想到,短短八年时光,会有如斯态势?而今建安十六年,天下一统在望。大王在这八年里,平定北方,扩土开疆,征伐荆南,成绩斐然。如此态势之下,你以为许都那位,还有存在意义吗?”   荀彧,顿时沉默了!   “阿福这次在西川,做的漂亮。谁也没想到,他攻略西川八年,到头来却把首功,让给了子文……彰世子经此一战,再也无人能够阻其上位。然则彰世子还有一个大问题,便是他不够心狠手辣,过于宽厚。大王这样做,说穿了,便是为彰世子开路。如果丕世子还活着的话,大王说不定不必如此……然则形式不如人,大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必然会为彰世子扫清一切障碍。”   “许都,只是第一个。”   荀彧,苦涩一笑。   突然间,他脸色一变,“难道说,阿福会成为障碍吗?”   郭嘉沉默许久,轻声道:“阿福会不会成为障碍,还要看他自己选择……我相信,大王已经为他设计好了考验。如果他能够渡过,必将成为彰世子身边,最可依赖,乃至于最可信赖之人。但若不能……性命危矣。”   荀彧,沉默了!   堂外,狂风裹挟鹅毛大雪,肆虐苍穹。   整个世界在一片雪白之中,变得朦朦胧胧,看似模糊异常。   荀彧站起来,走到门口。   他静静看着外面飞扬大雪,心中却在念叨:也不知阿福这次,能否经得住考验呢?   ……   建安十六年底,以华歆、董昭、满宠等人为首的朝中大臣,联合各州州牧共百余人,联名上书,劝说汉帝禅位,将帝位让与曹操。不禁如此,还有西域三十六国,以及荆南各部落,甚至包括海外吕氏汉国,也同样递交国书,表示只尊曹魏,不奉汉室。刘协本不愿低头,奈何大势已去,他手中无兵无将,更连个心腹都没有,最终只得同意禅位。   建安十七年正月,刘协正式宣布,交出玉玺,禅让帝位。   而曹操在三让之后,最终答允,表示接受。   正月二十九日,曹操登坛受禅。改国号为魏,改元兴隆,意欲曹魏兴旺之意。   而后,曹操将都城,设立于长安。   说来也巧,就在曹操定都时,长安城一期工程已全部竣工,隐隐有大兴气象。   随后曹操又设立雒阳为东都,同时还将谯县和南阳,设立为陪都。   兴隆元年三月,曹操迁都长安。   册封退位汉帝为山阳公,而后分封百官,普天同庆。   就在曹操入主长安当天,一纸诏书,飞往成都:特立征西大将军曹朋为骠骑大将军,见诏书后,即刻启程,返回长安接受册封,不得延误! 第727章 最后考验   不知不觉,已是建安十七年的春天。   暮春时节的成都,自有一番慵懒之美。漫山的烂桃树结了果,空气中弥漫着一抹淡淡的桃香。山野间,桃红杏白的凋零洒满小径,更添一抹幽幽之美。   益州战事,已经结束。   虽然还有些地方尚在战斗,比如蜀郡属国等地区……但大都是当地山民和曹军的冲突,并无太大麻烦。曹彰在占领成都之后,启用许多成都本地世族。比如郑度,比如黄权,比如刘巴……这些都是巴蜀人杰,才干非凡。而例如费观和吴懿之流,则押解去邺都,交由曹操处置。   在处理吴懿的时候,曹彰颇有些头疼。   盖因这吴懿,和曹氏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曹操的祖母,也就是曹腾的对食吴老夫人,是陈留吴氏族人。而吴懿,恰恰也出自陈留吴氏,论辈分,竟然与曹操平辈。换句话说,这个吴懿,还是曹彰的长辈……   偏偏也就是这吴懿,是刘备的忠实拥趸。   在得知刘备死讯之后,竟放声大哭。   这也让曹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便派人,把吴懿送往邺都。   “此彰世子宽仁,然不免妇人之仁。”   曹朋在成都攻陷之后,除了在第二天出现了一下之外,便率本部白驼兵、飞驼兵以及无当飞军共八千人,驻扎在郫县,再也没有踏足成都。   益州之战,是曹彰立威之战。   成都将是曹彰施展才华,展露威严之处,不适合他过去参与。   随同他驻扎郫县的,还有黄忠赵云两人。严颜在攻克广都后,便辞去军中职务。从他的语气中,曹朋听出他不想继续留在益州,于是便邀请严颜一同驻扎郫县。严颜也欣然应允,毕竟在曹朋麾下,还有个和他年纪相若的老卒。两人虽然经历不同,可是在一起,却颇有谈资。   暮春的郫县,景色极美。   曹朋坐在府衙中,使人在成都找来了几个工匠,做成一个红泥小火炉。   里面点上炭火,置一陶罐于火上。   而后又取来清明时才采摘下来的蒙顶黄芽,经过简单烘焙之后,碾成碎末。这时候的茶叶,还没有系统的烘焙工艺。曹朋也不太懂这技术,只是依照前世在杭州时,看茶农炒茶学来的知识,进行简单烘焙。   蒙顶黄牙,是蜀茶极品。   不过在后世,已经很少出产,大都是大棚工艺,味道也差了许多。   把那碾碎的茶末,洒入陶罐中。用木勺轻轻搅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茶香。   舀了一勺茶水,注入白色茶碗。   金黄色的茶汤,格外诱人,令在座众人不由得心动。   “如此凉风,如此美景,配上如此清茶……哈哈,我突然有点懂了,公子何以能写出陋室铭这等佳作。公子之风雅,着实令法正心悦诚服。”   法正说着,便捧起茶碗,抿了一口。   曹朋忍不住笑骂道:“孝直生的一张好嘴。”   “他那功夫,全在嘴上。”   在曹朋下首处,还端坐一青年。   说青年,年纪却显得有些大,约在三十一二左右,和曹朋有些相仿。个头与曹朋相若,都是八尺靠上身高。姿容俊美,气质也极为不凡……   “孔明,莫非不服?”   这青年,赫然正是诸葛亮。   德阳一战,诸葛亮在无奈之下,最终投降曹朋。   不过,他却不愿意归降曹操。原因嘛……确是当年曹操攻伐徐州时,曾数次屠城。诸葛亮祖籍琅琊,在那次战火中,也受到了不小波及,甚至有一些亲人丧命。这也是诸葛亮对曹操颇为反感的一个重要原因。   曹朋没有杀诸葛亮,而是留下他性命。   诸葛亮又不甘心就这样遁世,在曹朋的劝说下,最终答应,充当曹朋幕僚。   而曹彰那边也没有为难,赦免了诸葛亮的罪名。   就这样,诸葛亮随同曹朋,便留在郫县。   听闻法正的话,诸葛亮嘴角一翘,“若使孔明有三年,不,两年时间,便可防备你偷袭绵竹。”   他这话里,显得不服气。   与法正相比,诸葛亮对西川的了解,终究不足。   他根本没有想到,还有阴平小道这么一招,以至于法正攻占绵竹,使得刘备整个局势,一下子大变。   而法正则显得不屑,冷笑一声道:“便是我不走阴平小道,孔明你凭葭萌关,便能挡住公子脚步?告诉你,公子一直不肯强攻葭萌关,是在等彰世子。若彰世子当时能再快一些,只怕你葭萌关,休想守住三十天。”   诸葛亮,顿时无语。   打仗靠头脑,但是在绝对实力面前,智谋并非是一切。   诸葛亮也是个能用奇谋的人,奈何曹朋当时选择了步步为营的招数,令他也束手无策。   见两人争吵,曹朋也是头疼。   连忙摆手,示意二人莫在争执。三人喝了会儿茶,诸葛亮话锋一转,轻声道:“彰世子这种性格,虽不甚好,但是于公子而言,却正合适。”   曹朋功劳太大,换个人,不免会生出功高震主之心。   狡兔尽,走狗烹!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曹朋闻听笑了笑,斜倚在靠椅上,沉思不语。   若换做是曹丕,只怕二话不说,先斩了吴懿,才会向曹操禀报吧……   “休要再谈这烦心事,你我饮茶,饮茶。难得大好天气,正是悠闲之时,何苦为些许琐事而烦忧呢?”   曹朋笑着,端起茶碗。   只是这心里面,却在嘀咕:曹操登基了……这与历史,又有不同。只怕他这登基,更多是在为曹彰打基础。只不过,他下一步又会如何呢?   ……   益州大战已停息半年。   成都在一年中历经两次动荡,也是元气大伤。   曹彰占领了成都之后,在曹朋的推荐下,他招揽了刘巴等人,负责恢复益州民生。   只是,这破坏容易,建设却难。   想当初,曹朋有数年时间,把个益州经济给搅成一锅粥。   而今要想恢复,没个十几年时间,恐怕也难以达到原先的水准。不过,至少曹彰在努力!不管他做的有多么生涩,他都在努力的恢复原貌。   建安十六年末,曹彰命人从南郡和汉中两地,征调粮草五十万斛。同时有派人自河湟购来牛羊无数,以帮助西川百姓渡过难关,恢复民生。   随后,他又请曹操,在益州设立银楼。   经过反复商讨,一次次请教,曹彰和他的幕僚们,在二月二日,龙抬头之日,决意废除益州五铢钱,并下令以建安重宝,为唯一流通货币。   五铢钱,早在刘璋时便已经难以流通。   甚至有一段时间,成都出现了以货易货的现象……   好在后来刘璋也致力于引进建安重宝,只可惜刚开始实施,便被刺身亡。   刘璋,究竟死于何人之手?   已经不需要再去追究!   诸葛亮很清楚,那不是刘备的手段。   不是刘备,又会是什么人?   反正刘璋死了,刘备也死了,而西川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就让刘备,背负这个罪名吧。许多人,如黄权等在私下里,都怀疑是曹操。但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似乎也没什么用处。至少曹彰,是在真心为西川谋划,他虽然还有些青涩,甚至有时候还有些稚嫩天真,确是实心实意。   有这份心,便足够了!   “西川山民众多,更有南中蛮族,始终是一祸害。”   在成都府衙中,黄权侃侃而谈,“此前世子在荆南推行的政策,臣也知晓一二,甚好!故而臣以为,可以将世子在荆南所推行之法,在西川推行。于越嶲设立大行府,专门负责与南中蛮人之事宜,想来必有收效。”   曹彰苦笑一声,“荆南之法,非我所出。那是我家四哥一手策划,由我手推广……本来成都稳定后,我几次请四哥过来,想与他商议一些事情。可四哥却左推右推,始终不肯前来。”   曹彰所说的四哥,便是曹朋。   如果按照族谱中的排行,曹二代当中,曹朋排行第四。虽然他不是嫡出,但曹彰还是要尊他为兄长。在曹朋之上,而今只剩下曹休一人。   黄权听罢,心中暗自苦笑。   自家这位世子,人很豪爽,也很果决。   虽说有时候略显优柔,比如在吴懿的事情上,更透出了妇人之仁,可总体而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又肯钻研,日后必然是一位明主。可是,曹彰对曹朋的依赖以及信任,也让黄权感觉很无奈,甚至有些头疼。   对曹朋,黄权很是敬重。   这是一个知进退,明轻重的人。   黄权知道,曹朋不肯来成都,就是为了给曹彰造势,也是不想抢了曹彰的风头。可是曹彰一有问题,首先便想到曹朋,着实黄权不太舒服。   我是你的幕僚啊!   可他也知道,曹朋是曹彰的启蒙老师,两人感情极好。   不仅如此,两人还是连襟,就连曹彰的儿子,也是在前年,由曹朋膝下过继。两人感情如斯,曹彰对曹朋依赖也就无话可说。好在,曹朋很晓得事,每次曹彰派人去请教,他都会来信说,让曹彰请教黄权、刘巴。   “大将军此举,也是为磨练世子。将来世子必要掌控全局,怎能事事请教大将军?弄个不好,只怕会给大将军找来祸事。”   “这个,我也晓得。”   就在这时,忽闻小校来报:“陛下命中常侍越般前来传旨。”   曹彰连忙起身,带着黄权等人便迎上前去。   前来传旨的人,正是越般。   他见到曹彰之后,便立刻道:“太子,陛下有密旨与太子,请闲杂人等退下。”   密旨?   曹彰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黄权等人,也急忙退出大厅。   “陛下此时,究竟传何旨意?竟如此神秘?”   黄权忍不住,低声询问。   却见刘巴面露凝重之色,见左右无人,轻声道:“公衡慎言!陛下这次传旨,只怕是有要事……弄不好,是为太子扫清障碍,你我休要揣摩。”   障碍?   黄权心里一颤,骇然向刘巴看去。   然而,就在曹彰领旨的时候,张郃、典满、许仪等人,却匆匆前来府衙。   三人面色凝重,也没有和黄权打招呼。   这也使得黄权和刘巴,心里更加不安……   过了一会儿,越般陪着曹彰走出来。不过曹彰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透着几分阴郁。   “太子!”   见曹彰久不言语,越般低声催促了一句。   而曹彰则一脸阴沉,甚至用不耐烦的口吻道:“休要呱噪,我知分寸……圆德!”   “喏!”   “你立刻前往郫县,请大将军前来。就说……陛下传来旨意,请大将军前来接旨。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哪知道,典满却露出了犹豫之色。   “太子,要臣去吗?”   “要不……”   曹彰目光一转,落在了许仪身上。   许仪立刻道:“太子,非臣不愿前往,只是这臀有疾,实不宜骑乘,请太子恕罪。”   黄权差一点笑出声来。   所谓臀有疾,如果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我屁股上有痔疮’,所以我不能骑马。   连这种借口都能找出来,许仪也着实大才。   曹彰把目光,又转到了典满身上。   “圆德!”   “好吧,那就我去!”   典满说完,恶狠狠瞪了许仪一眼,转身离去。   可是这一来,却更坚定了黄权刘巴两人的猜测。两人心里,不免感到了惶恐,在一旁坐立不安。   曹彰则在庭上,烦躁踱步。   到傍晚时分,曹朋与典满匆匆赶来。   “太子,陛下旨意何在?”   “越常侍!”   曹彰很是为难,扭头向越般看去。   却见越般站起身来,取出圣旨,“曹朋接旨。”   曹朋连忙低身接旨,“着征西大将军,新武侯曹朋,自接旨时把大将军职,即刻启程,返回长安。”   刘巴和黄权敏锐觉察到,庭上张郃典满和许仪三人,都不约而同紧张起来。   两人只觉一阵心惊肉跳,冷汗顺着脊背流淌,湿了衣衫。   这,分明是要解除曹朋兵权!   曹朋则是愣了一下,表现的却极为轻松。   “臣曹朋,接旨!”   说话间,他起身上前,从越般手中接过了圣旨。   “太子,陛下有旨,即刻命臣赶回长安……臣,这就要告辞,赶路了。”   “慢着!”   曹彰突然开口:“四哥,我随你一同走。”   “啊?”   “父皇有旨,也要我返回长安。益州事务,由汉中太守石韬暂领,行大都督事……还有,陛下将与越嶲郡设立大行府,罢南部都尉郝昭,拜越嶲郡大行府都督,即刻赴任。”   曹朋听罢,更疑惑了!   反倒是一旁张郃典满许仪三人,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紧握剑柄的大手,也随之松开。   着张郃、典满、许仪三人知:朕把友学大将军职,即刻返回长安……若友学接旨后,有半分不满,或犹豫之表现,则就地格杀,不得违命。   钦此!   阿福,果真好福气…… 第728章 自毁长城   郫县,府衙。   夜已深了,府衙内灯火通明。   诸葛亮法正彻夜未眠,黄忠严颜赵云等人,更是严阵以待,在大堂内徘徊。   “启禀两位军师,他们退了!”   郭奕走进厅中,如释重负般向众人禀报。   这也让厅内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他们’,是曹军。不过并非曹朋的手下,而是西川一干降将,如张任冷苞等人。同时,张郃所部兵马,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出现在郫县和绵竹之间,隔断了驻守绵竹大将郝昭的路途。如果郝昭出兵,必然会在第一时间,遭遇张郃阻击。而这一连串的行动,无不刺激着众人神经。   诸葛亮说:“此必是针对公子所为。”   “那怎么办?”   沙摩柯立刻就急了,“我这就点起兵马,杀进成都,将公子解救出来。”   “沙沙,休要莽撞。”   法正连忙阻止。   “你这时候若动,也就坐实公子罪名,则公子必死无疑。”   “可是……”   “你莫担心,公子早就猜测到了这一天会来,所以早有准备。此次公子在成都,有惊无险,必无大碍。不过,怕公子再难继续滞留于益州了。”   法正和诸葛亮两人的阻拦,以及黄忠与严颜的劝说,总算是稳住大家情绪。   随着曹军退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诸葛亮仿佛自言自语道:“公子已化险为夷,不过十天之内,咱们也将启程离开。大家都去准备一下吧,用不了多久,咱们也该离开了……”   是啊,曹朋已经走了!   诸葛亮这些人,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益州。   不过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无人知晓。所有人的心头,都沉甸甸,有一种压抑感觉。   真的是狡兔尽,走狗烹吗?   ……   三月阳光明媚。   正春暖花开好时机,山花烂漫。   凉风徐徐,拂在身上,格外舒适,总令人精神振奋。   曹彰阴沉着脸,显得很不高兴。   倒是曹朋看上去很轻松,一路竟似在游山玩水般,显得格外逍遥自在。   “太子还在生气?”   见曹彰不高兴,曹朋笑了,“这春色正美,何故闷闷不乐?这次咱们离开巴蜀天府之国,下次就不知何时才能再来。入川时,未能欣赏美景,此时欣赏,倒也正是好时候。你看,那漫山春色,何等的动人。”   “四哥,这件事真不是我所为。”   “我知道。”   “父皇他……”   “子文,慎言……你而今是太子,也是这大魏朝的继承人,说话时要三思才好。陛下如此作为,是为你好,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好生气。你我相识,已有多年。从师生开始,直到而今手足。你的心思我很明白,这个情,我也记下了……只是这关乎国体大事,陛下谨慎很正常。换做是我,说不定也会如此,你莫要再去责怪陛下。你为储君,当多留意国事。而今西川已定,荆襄也逐渐恢复元气。水军历经近五载光阴,想必也有了一战之力。我想,收复江东,不过早晚,到时候陛下必然会以太子为主帅,征伐江东。你与其在这里生气,倒不如好生琢磨,如何打江东吧。”   要征伐江东吗?   曹彰顿时兴奋起来……   这家伙果然是个好战的性子,一听打仗,立刻没了先前的表情。   人群中,黄权刘巴郑度三人则默默的观察着。   三人相视一眼,无奈苦笑。   曹彰对曹朋的依赖,而曹朋对曹彰的了解,都不是他们三人能够清楚。   这曹朋,若品行好时,可为栋梁;若品行差时,必祸害甚大。   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又不是他们可以挑拨。   曹朋现在虽手中无一兵一卒,若要取他三人性命,也易如翻掌。三人私下里,不约而同做出了决定:可以与曹朋交好,尽量不要去招惹……对曹朋,要防备,但不能使曹彰知晓,否则必然会惹来杀身之祸。   但愿得这位曹‘大将军’,能如他在陋室铭和爱莲说中所写的那样,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品德高尚的人物。否则,太可怕了!   “四哥,此次回长安,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曹朋骑在马上,听曹彰如此问,突然勒住马,用马鞭遥指前方山岭。   “我记得那山上有一座亭,站在亭中欣赏景色,极美。这时候,正是桃花盛开时节,子文何不与我一同登山,欣赏一下景致呢?”   正晌午头,阳光也很烈。   曹朋突然改变了对曹彰的称呼,让曹彰先一怔,旋即醒悟过来,忙使人在前方山脚下驻营。   “公衡、子初、伯年,你三人也一起来吧。”   黄权三人一怔,旋即点头,躬身应命。   在安顿好后,众人沿着山间小径,登上了这座不知名的山岭。孙绍和邓艾两人捧着茶具,在大家都走进小亭之后,两人在亭外生活,烹茶。   茶香弥漫山间,合着那山风,令人心旷神怡。   “陛下登基,而丞相一职,随着出缺。陛下在时,君权必盛,但……自有汉以来,相权始终是一大隐患。子文他日在朝,还需对此多加留意。我以为,君权至上,相权不可以过大。而今朝中制度,相对混乱,令出丞相府,少不得将来,会出现动荡。”   曹朋这番话,直指曹彰弱点。   曹操是一个个性极其刚强的人,他活着,则相权必弱。   可是曹操身体一直不好,很难说还能坚持多久。而曹彰性情也很刚强,却又有些柔弱。比如在处理吴懿的事情上,就显得不太利索。他在位时,也还好……但如果曹彰去世,谁又能保证日后相权不会再次做大?   君权至上,但需要节制。   相权,始终是一种辅助手段……   曹朋一番话,直指而今的政治制度。   一旁黄权等人听得,也是颇为赞同。   “此前,文若他们搞出来了一个九品官人法,甚好!然则再好的律法,也需要合适的人推行。而今官制混乱,职权混淆,并非一件好事。这段时间,我在郫县和孝直孔明,也有讨论这件事……我想出一套官制,不过还需要再推敲,如此一来,则可以职权清晰。”   曹彰闻听,顿时来了兴趣。   “四哥,愿闻其详。”   曹朋笑了笑,招手示意邓艾取来一本册子,递给了曹彰。   “这里面是我的一些想法,子文可以拿回去作为参考。必要时,可与公衡子初伯年三人商议讨论。公衡子初伯年,皆为人杰,是智谋高深之辈。子文将来要多多向三位请教,必然能获益甚多……”   曹朋说着,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至于我这边,子文回长安后,休要再管。”   “啊?”   曹朋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走出凉亭。   他带着孙绍和邓艾走了,却留下曹彰几人,相视默默无语……   曹朋所书的官制,是参考后世明代阁部制度而成的法规。这套制度是否完善?很难说的清楚……就像他说的那样,在完美的制度,也要合适的人选执行。也许在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完美的制度,只有合适的人选。   曹朋可以想出来,此行返回长安,恐怕在短时间内,再也无法离开……   亦或者说,曹彰一日不登基,他就难有出头之日。   ……   建安十七年四月,曹朋抵达长安。   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抵达长安后,曹操并未召见他,而是让他在那座修建得美仑美奂的新武侯府中等候召见。名义上,曹操拜曹朋为骠骑大将军,可实际上,已经罢免了他的兵权,犹如软禁一般,把他关在侯府之中。   随后,曹操又把无当飞军调走,前往荆南。   沙摩柯任长水校尉,王平任步兵校尉,留守长安。   本来,曹操对黄忠严颜赵云三人也有任命。不过三人却推辞拒绝,在新武侯府安顿下来。法正和诸葛亮,也一起住进了新武侯府,算是一同囚禁。   而郭淮,因征伐西川之功,拜射声校尉。   此外还有孙绍,拜荆南大行府少督……   孙绍不愿任职,却被曹朋劝阻,让他前往武陵。孙绍无奈之下,只得同意。   曹朋,要倒霉了?   长安城中,顿时议论纷纷。   否则,以曹朋的功勋,加上曹操对他的喜爱,怎可能出现这种事情?   不过又不像是倒霉……   若真被问罪,断然不会如此。   虽说曹朋官职罢免,但爵位犹在。特别是他对河西郡的掌控,以及并州大都督邓稷,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曹朋自己,时常会带着他的白驼兵与飞驼兵,出城操演……曹操对此,也从未有过任何的表示。   建安十七年入秋,曹彰以副丞相之职,拜大将军,奉命驻扎荆南,整日操演兵马,做出与江东决战之态势。一时间,烽烟四起,天下人为之惶恐。   曹操终于要对江东用兵了?   江东上下,人心惶惶……   而最使孙权头疼的,莫过于孙绍突然出现。   当年大乔夫人带着孙绍兄妹突然消失,令得孙权紧张不已。不过后来,乔夫人一家音讯全无,倒也让孙权渐渐放下心来。可而今,孙绍再一次出现。   而且是以荆南少督之身份出现,令孙权如何不紧张?   他一方面在调兵遣将,另一方面则疑神疑鬼。特别是对周瑜,孙权更是谨慎提防。毕竟周瑜和孙绍的关系太深了,是孙绍的姨父,更是孙策的连襟。孙权对周瑜本就有些提防,现在孙绍出现了,他对周瑜更就更加忌惮。   十七年末,孙权突然罢周瑜水军都督之职,任马达接掌水军。   此令一出,江东上下为之哗然。   许多人急忙上书,请求孙权三思而行。   周瑜经营水军多年,战功显赫,对于曹魏的威慑力,无比巨大。现在孙曹要开战,你把周瑜给撤了,岂不是自断一臂吗?那马达虽然也有本事,可毕竟比不得周瑜威望。鲁肃急急忙忙从丹阳赶赴建康,劝说孙权莫自毁长城。殊不知如此一来,孙权对周瑜的忌惮,又加深几分。   ……   庐江,舒县。   这里是周瑜的家乡!   时值三九,北方大地千里冰封。   舒县的气温很低,弥漫在空气中的水气,更多了几分刻骨寒意。   周府卧房中,摆放着几个火盆。   炭火熊熊,驱散了屋中寒意。   周瑜躺在榻上,气色显得有些不太好。自从被免去了水军大都督之后,他心中郁结,闷闷不乐,随后便病倒在榻,病情也始终得不到好转。   小乔夫人捧来药水,劝说道:“公瑾,把药吃了吧。”   周瑜挣扎着坐起,将那黑色的药汁喝下去,而后忍不住嘀咕道:“真苦!”   小乔则幽幽叹了口气,在一旁坐下。   “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小乔抿着嘴,半晌后低声道:“公瑾,可是怪伯文吗?”   周瑜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回答。   良久,他开口道:“当年伯符故去,我见绍年纪小,恐他无法担当重任,于是与子布商议后,假伯符之命,使主公继位。毕竟那时候,主公已展露才干,可为明主……若当时绍继位,只怕江东,少不得要动荡。”   “啊?”   小乔闻听,失声惊呼。   她这是第一次听周瑜说这件事,不免感到惊骇。   “夫人,可是被吓到了?”   “不,只是有些,有些,有些……”   小乔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表达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周瑜则是一脸的苦涩,轻声道:“这,却怪不得你!事实也证明,我当时选择并没错,主公远比小绍更适合这个位子。不过我也知道,他对小绍颇为忌惮……所以我只好冷漠相对,不敢与小绍,有半分的亲热。哪料到,小绍他居然……”   “公瑾,这怪不得你!”   小乔见周瑜情绪低落,忙开口劝说。   周瑜,笑了!   “此前我还在高兴,笑那曹朋功勋卓著,到头来免不了那狡兔尽,走狗烹的命运。可没想到一转眼,就轮到了我。这也许就是当初我辜负伯符的报应,报应啊!”   小乔夫人,不知如何劝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紧跟着就听人敲响门扉,小乔夫人顿时大怒,“什么人?跑来打搅?”   “夫人,是我。”   门外人连忙道:“大都督可有休息?”   周瑜一怔,忙撑着坐起来。   “可是周南?”   “正是!”   “进来吧……”   周南是周瑜的家将,也是跟随周瑜多年的老家臣。   门开了,周南走进屋中,单膝跪地道:“大都督,建康有消息传来……主公罢会稽太守贺齐贺公苗太守之职,并将其捉拿下狱,等候处置。程普黄盖两位老将军一力阻止,却未得主公同意。两位老将军一怒之下,挂印还富春去了。”   周瑜闻听一怔,顿时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   “主公将贺公苗打入大牢,程普黄盖两位将军,挂印离去。”   周瑜不由得大叫一声,“主公,错了!”   只觉有一股气在胸中郁结,周瑜忽然间喷出一口鲜血,便一头栽倒在榻上。 第729章 混乱之始   周瑜病了!   当鲁肃赶往舒县,见到周瑜的时候,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这才多长时间,周瑜就变得形销骨立,宛如变了一个人。昔日的美周郎已不复存在,躺在榻上的周瑜,死气沉沉,丝毫看不出当年那种灵性。   “子敬,你来了!”   周瑜昏昏沉沉,却还认得鲁肃。   他苦涩笑道:“可是主公派你前来,去我性命吗?”   “公瑾,你此话从何说起?”   “主公抓了公苗,又赶走了程黄两位老将军,而今不就剩下我一人尚在吗?”   鲁肃连忙走上前,在床边坐下。   “公瑾想的多了……主公他……只是听说公瑾患病,所以让我前来探望。”   周瑜笑了笑,却未再赘言。   鲁肃坐在一旁,突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曾几何时,他与周瑜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却未曾想,两人有朝一日,会面对面不知如何启口。良久,鲁肃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劝慰道:“公瑾莫想太多,还是好好将养身子。他日主公……必然会复起公瑾,这江东八郡,若无公瑾,终究是有些不足。至于公苗,我会尽力劝说。”   江东本六郡。   但因桂阳和长沙两郡,故而称之为八郡。   周瑜似乎不想在说什么,把眼睛一闭。   “嫂嫂,若有什么需要帮助,请与我知,肃必不推辞。”   鲁肃知道,周瑜不想再说话。于是起身告辞……临走时,他对小乔说道,而小乔夫人,却是一副冷漠模样。   “子敬!”   “啊?”   就在鲁肃要出门的时候,忽听周瑜唤他。   “若我有朝一日,我真个出事,烦请子敬你多费心,代我照拂家小……请把她们,送往富春,请程、黄两位老将军代为照拂……他日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嫂嫂和小绍,请代我道歉。当年之事,瑜出于公心,绝无半点私情。那几年之所以疏于走动,也非是因为周瑜凉薄,实为她母子考虑。若她们能够原谅更好,若不肯原谅,就随她去吧……”   周瑜说完,复又闭上了眼睛。   小乔夫人眼睛哭得红肿,送鲁肃走出家门。   “嫂嫂放心,待我回去,必请名医前来为公瑾诊治。至于公苗的事情,我自会劝说主公。请公瑾好生将养,这江东,而今还却不得他周公瑾啊。”   小乔夫人强笑一声,点点头,答应下来。   鲁肃星夜立刻舒县,赶赴建康。   此时的孙权,已经完全乱了方寸。   特别是程普黄盖两人离去,对于孙权的打击,无比巨大。当年孙坚留下三位老臣,只剩下韩当一个。但是与程普黄盖相比,韩当不论是在德行还是能力,明显有些不足。两位老将挂印离去,使得江东人心惶惶。   孙权一面努力的稳定局面,同时又承受着巨大压力!   曹魏声势愈来愈大,而曹魏水军,也在不断扩张……甘宁坐镇三江口,数次和江东水军交锋。从最初处于下风,到而今已隐隐可以抗衡……至于东陵岛水军,也在不断强大。鲁肃虽然几次想要攻击东陵岛,但结果却不容乐观。几次交锋,也都是不相伯仲。广陵太守庞德,与周仓配合天衣无缝,令鲁肃几次试探,无功而返。同时,东陵岛海军则几次在沿海地区出击,威胁江东海域,令江东沿海百姓,更人心惶惶。   如此情况下,孙权不得不实行坚壁清野政策。   下令吴郡、会稽等地沿海百姓后撤,以免遭遇曹军攻击……好在,到目前为止,曹魏尚没有太大动作。   鲁肃回到建康,力劝孙权。   加之程普黄盖离去,也使得孙权产生了犹豫。   权衡下,他最终决定,释放贺齐。但罢去贺齐会稽太守之位,不复录用。   同时命人对贺齐严加看管。   如此,也就等同于是把贺齐,给软禁了起来。   虽然没有达到目的,可总算是保住了贺齐的性命。鲁肃和诸葛瑾,不禁如释重负。两人商议一番,决意在适当机会时,再劝说孙权,复起贺齐。   而今孙权正处于盛怒,要想劝说他改变主意,并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子敬,你何时返回丹阳?”   在诸葛瑾府中花园里,鲁肃和诸葛瑾相对而坐。   鲁肃道:“广陵庞德,最近时常袭扰丹徒,颇令人头疼。他有东陵岛周仓配合,有舟船之利,已不复当初,我等占居水上优势之时。特别是那些巨高海船,体型巨大。虽然不甚灵活,但是作为接应掩护,却极为适合……子明几次出击,都为讨得便宜。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便是请大王打造巨型舟船,以免将来在海上吃亏。大王已经开始考虑此事,准备在会稽置镇海县,修造船坞,打造海船。若海船制造成功,我江东水军便可以直逼东陵岛,牵制曹魏水军。”   鲁肃,说的是信心满满。   但诸葛瑾,却忧虑重重……   曹操打造东陵岛水军,征调能工巧匠,耗费钱粮无数,整整用了近八年时间,才算是打造出而今东陵岛水军。江东一开始只注重于大江之上,打造出来的舟船偏小,根本没有制造巨型海船的经验。就算现在开始转移侧重,没几年光景,恐怕也难成功……更不要说,这海上作战和江上作战完全不同。曹魏而今是财大气粗,能消耗的起!江东,能撑得住吗?   可是看鲁肃那般自信,诸葛瑾也不好开口劝说。   两人坐在花园中长吁短叹,讨论着而今天下大势……   忽然间,有家臣慌慌张张跑进来,在诸葛瑾面前躬身说道:“启禀将军,大事不好。”   “怎么了?”   “刚接到消息,周都督,周都督他在两天前,归天了!”   “什么?”   鲁肃和诸葛瑾同时站起身来。   “周都督归天了,有当地官员前来报讯,确认此事。”   鲁肃诸葛瑾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周瑜,死了?   周瑜竟然就这么死了……   两人相视许久,不由得苦涩而笑:周瑜这一死,只怕江东,将更加混乱!   ……   兴隆二年,正月。   返回长安已经有大半年了,曹朋始终未有任何任命。   虽然拜骠骑大将军,却是一个虚职,没有半点权力。许多人,都在为曹朋不平!但曹操威名尚在,无人敢出面反对。而曹操呢?就好像忘记了曹朋这个人一样,也从未询问过,也没有派人,到新武侯府慰问。   倒是卞夫人,时常派人送些小礼物,表示关心。   曹朋也予以回礼,而后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得,该玩乐玩乐,该如何如何……他出巨资,在终南山、陇西、南阳三地开设了三座书院,招揽学子就读。书院的门槛也很低,面向整个社会,并不收取半点费用。   这也让许多人感到吃惊!   还有人上奏曹操,不想曹操却说:“找点事情做也好,总胜似一些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只知道与一帮子无行之人唱和。友学这家伙,倒是会消遣。文若有空时,去问问那小子,可需要帮忙?若不过分,就给些方便。”   这一番话,却是包含了各种深意。   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说的是曹植。   近来朝堂上有不少声音,说曹植才情卓绝,比曹彰更适合继承皇位。曹操用这样一个态度,表明他不会更换太子。曹植才学虽好,但过于散漫。   而另一方面,则是警告一些人。   不要试图去找曹朋的麻烦!   朕罢他官职,幽禁他都可以,但是你们不可以……   荀彧旋即答应,并在随后,发出了劝学令,算是表明了官方态度!   曹朋,却没有上书道谢。   闲暇时和法正诸葛亮在家中下棋烹茶,逗逗孩子,陪着妻儿四处游玩。   或者便领着他那些近卫,在长安周围游猎。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曹朋已过而立之年……   兴隆二年初,曹操下诏,罢邓稷并州大都督职务,同时改廷尉为大理寺卿,拜邓稷为大理寺卿,召还长安。这一道政令发出,顿时引起了无数抗议。邓稷是个身有残疾的人,以前在外做官还好,如果要返还京师,入主中枢,而且是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却召来许多人反对。   东汉以来,任用职官,除能力德行之外,还要有姿容。   你让个残疾人来出任九卿之一……更不要说,经过曹操重置后的大理寺卿,比之原先廷尉,权力更大。许多人都盯着大理寺卿的位子,你如今却把这个职务交给了邓稷?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换个人,真心承受不住!   可曹操是谁?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一个极其自我,又极其强硬的人。   他何曾在意过别人的想法?事实上,从他迎奉汉帝,奉天子以令诸侯,便争议不断。可每一次,不都是被他以极为强硬的手段,给硬生生压制?   这一次,也不例外!   “朕用人,只看才具。满朝文武之中,非叔孙不足以担当大理寺卿。朕意已决,休勿赘言。”   “文若,陛下这样子怎生是好?”   退朝后,许多人围住了丞相荀彧。   哪知荀彧笑道:“陛下已诏,勿赘言。诸公若有不满,可以与陛下商议。此事乃陛下所定,非我可以改变……不过,叔孙虽有残缺,但才具的确出众。自建安二年开始,至今已整整十五年。十五年来,叔孙功勋卓著,满朝文武能与之相比者,屈指可数。他为人刚正,最适合大理寺卿。”   不少人这才想起来,邓稷初入许都时,便和荀彧郭嘉交好。   你要荀彧出面阻止邓稷,又怎可能?   不禁荀彧,包括董昭刘晔等人,以及曹洪夏侯惇夏侯渊……谁也不愿意出面阻止。   邓稷,是曹朋的姐夫。   曹朋虽然被罢官,但请别忘了,他的人脉之广,满朝无人可比。   甚至连荀彧,和曹朋也有利益往来。   只要曹朋在,就无法阻止,邓稷还都的事实……   可是,谁又能压制住曹朋呢?   正月十五,新武侯府中,张灯结彩。   再过一些日子,邓稷一家就要回来了……这也代表着,曹朋一家,在历经十五年波折后,终于能够团圆。哪怕曹朋而今被幽禁,也无改这样的事实。曹府上下,喜气洋洋。不仅仅是为了欢度元宵节,还有一桩喜事,那边是马云禄和赵云,终于有了爱情结晶,长子赵统,满月了!   曹朋自然要为之庆贺,在府中大摆酒宴。   然而,就在酒宴正酣时,忽听家臣传报:“中常侍越般,在府外求见。”   曹朋闻听一怔,连忙和父亲曹汲一同出迎。   “新武侯,勿赘言,请随杂家进宫。”   曹朋惊讶不已……   他返还长安大半年,这还是第一次,得到诏令,让他入宫觐见。   “越常侍,出了什么事?”   越般似乎有些着急,低声道:“新武侯莫问……对了,当年陛下托杂家送给新武侯的物件,可还保存?”   曹朋旋即反应过来,“可是那密诏?”   “正是!”   “当然保存完好。”   “请新武侯携带密诏,随我进宫吧。”   曹朋不再追问,连忙跑进屋中,把密诏带好,在一家人担忧的目光下,和越般一同前往宫城。   一入宫城,曹朋立刻觉察到有些不妙。   长安城里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不断……   然而在宫城内,确是戒备森严,冷冷清清。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但见禁军在宫城中巡行,一个个都面带凝重之色。整个皇宫里,弥漫着一股子紧张的气息。等曹朋随着越般来到紫宸阁的时候,就见荀彧、程昱、郭嘉、贾诩、荀攸以及夏侯惇夏侯渊都在宫外守候。曹洪顶盔贯甲,执矛而立,透出一股子淡淡的杀气。见到曹朋,所有人都没有显露出惊异之色。   越般匆匆来到殿外,轻声道:“陛下,新武侯来了!”   大殿里,一派寂静。   片刻之后,只听有人传道:“陛下有旨,传新武侯、荀丞相,程公……等人觐见。”   曹朋名列第一位,不过他倒是晓得轻重,落在了最后。   “奉孝大哥,出了什么事?”   他和郭嘉并肩而行,忍不住低声询问。   郭嘉见左右无人留意,压低声音道:“日间陛下突然昏迷,方才清醒。阿福,一会儿进去后,说话小心些。我担心,陛下他……”   郭嘉没有再说下去。   然而曹朋,却瞪大了眼睛,露出一抹骇然之色!   郭嘉虽未言明,但意思已表达的非常清楚……曹操,恐怕要不行了! 第730章 天罡第一剑,托孤!   曹操身体在过去一年里,一直都不太好。   荆南一场疫病,几乎淘空了底子。虽然有张仲景华佗这样的名医,也仅仅是维持。而荆南之战以后,曹操致力于发展,甚至比战时更加操劳。   登基后,又少不得费心。   一来二去之下,身体也就越来越差。   曹朋回长安被闲置起来,而且没有机会与曹操见面。但卞夫人时常派人过来慰问,每次曹朋都会有意无意询问一些曹操的生活琐事。睡眠少,食量小,加之每日处理公务到深夜,曹操的身体状况,也就一目了然。   只是,曹朋却没想到,曹操会在这个关头垮掉。   江东之战即将开始,若没有曹操坐镇,还真不太稳固。如果曹操出事,那么江东之战势必暂时搁置。待态势稳定下来,重再开战。只是那样一来,所要耗费的时间和力量,必然比现在多出百倍。江东方经历一场变故……周瑜病死,程普黄盖隐退,而那个马达坐镇水军时日尚短,还不足以控制江东水军。可以说,这时候开战,于曹魏利益甚多。   可偏偏……   曹朋随众人走进大殿,见曹操躺在床上,形销骨立,憔悴得恍若两人。   “阿福,来了没有。”   在和荀彧等人交谈片刻后,曹操突然低沉问道。   曹朋连忙从后面走上来,跪在床边,“臣,在这里。”   看到曹朋,曹操那张瘦削毫无半点血色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淡淡笑容。   这笑容,看上去很熟悉。   第一次和曹操见面时,他就曾用这种笑容,来迎接曹朋。   青梅煮酒,与曹朋论英雄。   当年的曹操,意气风发,脸上最挂着笑容,透出难言的自信和威严。   然则……   曹朋曾多次想过,曹操若死了,会如何如何。   可是当他亲眼看到曹操这副模样时,却没有半点想像中的开怀,反而感觉非常难过,还有一种难言的揪心。   一世枭雄,便要如此走了吗?   “陛下……”   曹朋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而曹操朝他招了招手,一旁卞夫人忙开口道:“阿福,再走近些。”   曹朋跪行几步,手搭在了床上。   “阿福,可恨朕吗?”   曹操的大手,覆在曹朋手上,“你打下了西川,朕却夺了你的兵权,把你闲置起来,你心里,可恨朕吗?”   说实话,曹朋还是有点怨念。   可在这时候,他却生不出半点怨恨,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初时有些怨恨,但而今已经没有了……陛下这样做,必然是有原因。陛下对阿福的照顾,阿福一直都记在心里。阿福好惹是非,若不是陛下,谁人又能容忍那许多过错?一想这些,怨恨也就没了……陛下定是有打算。”   曹操嗬嗬笑了!   他混混沦沦说:“密诏……”   越般连忙上前,把此前从曹朋手里拿来的密诏递上去。   “阿福,打开!”   曹朋有些迷茫,当着这么多人,打开密诏?那还是密诏吗?不过他还是打开了密诏,却见里面,并无想像中的密诏,而是一封黄金铁券。   武侯一脉,不反永昌。   反亦富贵,子孙牢记。   十六个大字后,还有落款:曹吉利。   曹朋看清楚铁券上的文字,刹那间五味杂陈,泪水刷的一下子流淌下来。   这是免死铁券,也是曹操给他这一支的护身符。   曹操对曹朋的爱护,可谓到了极致。   曹朋和他的子孙,只要不造反,就永远昌盛;即便是造反,也不可以杀害,而且要保住他们的富贵。这是曹操的遗嘱,也是曹魏后来皇帝必须要牢记的一个规则。曹朋有了这铁券,也就等于让武侯一脉可以延绵下去,永远不必担心消亡的命运。当然,这前提就是,曹魏永存。   曹魏,可能永存吗?   这天下事,风水轮流转,哪有什么永恒。   不过只要曹魏存在一天,曹朋一脉就不必担心消亡。   这,就是曹操赠送给曹朋的礼物!   一旁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甚至是眼红不已。   就连荀彧郭嘉,也是在心底暗自叹息:人言曹朋是曹操私生子……若非是知道,恐怕连我也会相信。曹操对曹朋的关爱,可谓到了极致。   恐怕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这许多关怀。   曹朋有这么一封铁券在,便如同立于不败之地。   “阿福莫怨恨朕。朕把你闲置,也是想保护你……你功劳太高,威望太重。在攻取西川之战中,虽然把成都第一功让出,可朕却知道,若非你一早谋划,此战何来如此轻松?人说子文是首功,朕心里明白,真正首功,是你阿福。可越如此,朕就越要闲置你,打压你。你功劳太大,若到极致,赏无可赏,即便子文与你亲密,也会心生忌惮。朕本不想说这些,可是朕又不想带着阿福的怨恨离去。阿福,朕要你保证,一世辅佐子文,保我曹氏永昌……你可否能应下?”   曹朋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在床边,连连叩首,好半天哽咽道:“叔父放心,阿福绝不负叔父所望。”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说起来容易,可做到却难。朕今日要给你一道枷锁,不让你过的如此洒脱。”   曹操说着,突然一阵剧烈咳嗽。   “阿福,天闲何在?”   “啊……在殿外,君明大叔手中。”   “拿来!”   曹操说的天闲,是当年他赐予曹朋的天闲刀,又命天闲剑。   曹汲制天罡三十六剑,已经成为一种荣誉。   在大多数时候,这三十六剑的所有者,都会随身携带。不一会儿的功夫,典韦捧来天闲剑,奉与曹操。曹操躺在榻上,示意曹朋帮他把剑拔出。   “荣耀即吾命!”   曹操呵呵笑了。   “当年朕赠你天闲,是望你能悠闲一世。可到头来,怕还是要麻烦阿福,去劳神费心。既然如此,这天闲便名不其实……子建何在?”   “儿臣在!”   曹植闻听忙从人群中走出,匍匐床边。   “拿去……这天闲,便赠与你。”   “啊?”   曹植闻听,脸色顿时惨白。   “做个闲人,快活逍遥,把你的才学好好用起来,以后休要插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一个逍遥王,你这一支,便可长存,得一个富贵。”   曹操说完,把天闲剑递给曹植。   这一句话,也就等于断了曹植在政治上的念想。   曹植犹豫半晌,颤抖着接过了天闲剑,“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期……”   这句话里,有绝望,也有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   也罢,逍遥一世就逍遥一世。   至少我还可以唱和,从此再无顾虑……   “皇后!”   “臣妾在。”   “把天罡剑取来。”   天罡三十六剑,天罡剑为第一剑,一直由曹操保管。   曹操似乎了无牵挂,并没有交代什么大事,只是絮絮叨叨,说一些身边琐碎。   一旁众大臣,谁也没有开口阻拦。   比如曹操珍藏的那些香料,该如何处置;比如一些衣物,都放在何处……   诸如此类的话语,说了大半晌。   最后,曹操拿起天罡剑,“阿福,朕抢走了你的悠闲,就把这天罡剑,赐予你。”   一旁环夫人,脸色大变。   而卞夫人则露出一抹淡淡笑容,看着曹朋,轻轻点头。   天罡第一剑!   这哪里是什么赐剑,这分明是在托孤。   曹朋成为曹操托孤第一大员,天罡剑可统帅其他三十五剑,也就是说,曹朋的权力和地位,犹在荀彧等人之上。联想早先曹操闲置曹朋,又突然间委以重任,所为的,恐怕就是这一刻。再看荀彧等人神情自若,丝毫没有任何不满之色,也就说明了,曹操这个安排,早已得到众人认可。   曹朋也懵了!   在一个时辰前,他还是快活逍遥之身。   可现在……   曹朋深吸一口气,从曹操手里接过了天罡剑,轻声道:“陛下请放心,荣耀即吾命!”   他在向曹操保证,此生忠于曹氏。   又是好一阵子的絮絮叨叨,曹操累了……   “都下去吧,阿福和皇后留下。”   荀彧等大臣,还有环夫人以及一干子嗣,缓缓退出紫宸阁。   不管他们心中有什么不满,曹操的决意已定,而且手持天罡剑,便等于执掌生杀之权,谁也无法改变。   “这份名单,便交给你!”   曹操递给曹朋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不可留。”   打开名单,曹朋一目十行扫过。   他骇然看到名单上还有越骑校尉陈式的名字……陈式此人,是曹朋中阳镇的伙伴。不过是那个早已死去的曹朋,而不是现在的这个曹朋。   后来曹朋在中阳镇,和陈式重逢,并予以提拔。   可他很快便发现,陈式此人不可重用。但碍于那份少年友谊,曹朋把他送到了许都,此后便没有再联系过。不成想,这陈式竟成了越骑校尉。   疑惑看向曹操,却见曹操闭上了眼睛。   一旁卞夫人,做出一个‘五’的手势。曹朋立刻醒悟过来,原来陈式投靠了曹冲。若非如此,不足以解释他何以做到这个位子。曹操这是要为曹彰清除一切障碍,把所有不稳定的因素,都强行掐死在襁褓中。   “阿福,陪朕说说话。要不读读书……就读你写的八百字文和三字经吧。”   曹操呢喃自语,曹朋则含泪应下。   卞夫人取来了八百字文和三字经,曹朋就坐在床边上,一字一句为曹操朗诵。   可念着念着,忽听卞夫人悲呼一声:“陛下!”   刹那间,曹朋的眼泪,无声流下……   曹操,走了!   ……   兴隆二年正月十五,曹操驾崩。   他的死,较历史上提前了八年,享年57岁……   史书称曹操为武祖,号魏太祖。   就在曹操驾崩的当晚,曹朋突然着急长水校尉沙摩柯,步兵校尉王平以及射声校尉郭淮,加上他在长安城外的白驼兵和飞驼兵,共七千人,强行闯入驻扎郊外的越骑营,斩越骑校尉陈式首级,并十六名军官。   随后,荀彧下令,全城夜禁。   曹朋依照着曹操的那个名单,挨个上门。   一夜间,共三十余朝中大臣被打入天牢,罪名是阴谋造反。   而在名单上第一位的,便是那位被安置在雒阳的山阳公刘协。曹朋在拿了其余大臣之后,在第二天赶赴雒阳,使刘协饮鸩毒而死。其实,刘协不可能密谋造反,他无兵无将,更无一个可用之人,哪里可能造反。   但是,刘协却必须死!   曹操用这样一个方式,断去了曹朋登基之希望,同时也确立了曹朋在朝中,第一人的地位。   刘协之死,令天下哗然!   曹操虽然死了,可是继曹操之后,又有一国贼出现。   无数人,无数心中对汉室还存有眷恋的人,无不斥责曹朋为‘曹贼’。而孙权更是在咒骂曹朋为国贼之后,在建康称帝,改年号为黄龙……盖因传说,鄱阳湖有黄龙出现,是孙权称帝的预兆。孙权登基之后,封其父孙坚为武烈皇帝。可是在册封孙策的时候,却只给予了长沙恒王之号。   这也使得许多人,心中暗生不满。   在不少人心里,孙策理应获得帝位封号,因为这江东六郡,乃孙策打下来的江山。孙权这样做,分明是对孙策一种羞辱。与此同时,江东开始流传,当年孙策之死,出自孙权谋划……证据?且看孙绍母子被逼离开江东,不就是为了躲避孙权迫害,这便是最明显的一个证据……   不过,对于长安而言,孙权的所作所为,都不甚重要。   曹朋自雒阳返还长安之后,与荀彧等人联手,迎曹彰返还继位。   在曹彰还在路上时,曹朋又向荀彧递交了一封书信。书信是出自曹冲之手,与越骑校尉陈式。信中曹冲命陈式,做好准备,在曹操过世当天起事,控制长安。不过曹冲没想到,曹操故去突然,而且戒备森严。   没等他命令发出,曹朋便已斩了陈式。   这书信是真还是假?   已经不再重要!   陈式,已经死了……   荀彧在得到书信后,立刻下令,把曹冲拿下,将其幽禁,不得与人接触,等候曹彰返回处置。   曹操驾崩,影响甚大。   不过在曹朋荀彧郭嘉等人联手处置下,整个中原几乎是在波澜不惊中,顺利渡过。   兴隆二年二月中,在荆南得知消息,日夜兼程赶回长安的曹彰,在曹朋荀彧等百官拥护下登基,改年号兴隆为泰平,史称昭武皇帝……   随着曹彰的登基,天下一统大势,已刻不容缓。   江东之战,也随之将拉开序幕! 第731章 位极人臣   泰平元年,也就是公元213年,秋。   曹仁与东吴兵马,再战濡须口。大将臧霸奉命,绕道偷袭东吴军侧翼,不想遭遇大雨,江水暴涨,冲垮了堤岸。臧霸所部五千余人,尽没于滔滔洪水中,臧霸更陨于这场灾难……   听上去,似乎有些玄幻。   古时为大将者,天文地理都要知晓。   似臧霸这样的将领,更是经验丰富。偏偏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将,死于洪水中,或多或少,让人感到疑惑。但,这的确是一个意外!合肥多年风调雨顺,往年在这个季节,很少会有大雨。就算是有,也只是小雨,不伤大雅。偏偏今年这场雨,来的突然,没有半点预兆,而且雨势很猛。以至于臧霸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才遭遇了这场不幸。   而这样一个意外,给曹仁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江水暴涨,令他计划破灭。   臧霸身亡,更使得曹仁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幸好于禁李通及时增援,否则曹仁就有可能面临一场惨败之局。不过,经此一战,曹仁也病倒榻上。经军医诊治,已无力继续坐镇合肥……不得已,曹彰命曹真接替曹仁之职,为合肥太守,淮南都督。而曹仁,则被送还雒阳诊治。   曹二代,已全面登上了舞台!   随着曹真出任淮南都督后,夏侯尚、夏侯霸相继出仕,担任章陵太守和襄阳太守之职。   随后,曹彰做出一系列调整。   夏侯渊调任益州将军,并把前假益州大都督的石韬,调至雒阳,任河南尹。   并州大都督,由曹洪出任。   废五军都护府,罢张辽五军大都护之职,任荆州大都督,总领荆襄九郡军事。   改曹州,为灵州。   罢灵州牧梁习,改任凉州大都督。   罢灵州大都督夏侯兰,改任中护军,右将军。   伴随着一轮调整结束之后,时间已经进入泰平二年。   曹彰在稳定了朝中局势之后,正式拜曹朋为太傅,大将军,加京兆尹。   封曹朋为武信公,食邑灵州信城。   这信城,便是此前曹州治所彰城郡。曹彰继位之后,便改彰城郡为信城郡。其中,还包涵了一层意思:我始终信任你,请你也继续帮助我!   这层意思所针对的对象,便是曹朋。   ……   曹操驾崩后,曹朋得曹操托孤,但却表现极为低调。   在迎接了曹彰登基后,他便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哪怕是曹操灵柩入陵墓时,曹朋也没有出现。这引起了许多猜测!不过曹彰也好,荀彧也罢,还有卞夫人,却知道曹朋去了何处。他手中,还有曹操一封密诏。   曹操生前,最大愿望便是死后墓碑上,写下安远侯的封号。   可惜,到头来他无法达成这个目的。   临死之前,曹操密诏曹朋:尸骨不得入殓,焚化之后,洒鸡鸣山上。   那鸡鸣山是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封禅之地。   在鸡鸣山,西望河西走廊,北向漠北。   曹操希望他死后,能继续守护边疆,成为一个真正的安远侯。所以,陵墓中的尸骸,不过是曹操秘密命人打造而成的金身。而他的尸骸,在入殓之时,已经洒落在鸡鸣山上。曹朋命人在鸡鸣山竖起了一座石碑。   安远永镇!   他没有说这安远究竟是谁,只是记下了这个名字。   在许多年后,有人从鸡鸣山中挖出了这个石碑,安远侯也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名叫安远的勇士,曾在这里抗击羌氐胡虏而死。并因此,流传下美丽动人的传说……鸡鸣山下的小镇,也因此而改名为‘安远镇’。   但实际上,这小镇,是曹朋当年安葬曹操时,秘密打造成的闇士训练基地。   不过在史书之中,没有记载。   泰平二年仲春,魏昭武皇帝曹彰,正式下诏,向江东开战。   曹魏水军集结三江口,荆南更屯扎十数万大军,虎视眈眈。大战,一触即发。   时任大将军的曹朋,并未奉命指挥。   曹彰力排朝中大臣的反对,决意御驾亲征。   他点起三路兵马,以荆南、广陵、合肥三地,同时向江东发动攻击。   荆南大行府少督孙绍为先锋,率部直逼长沙郡。   而长沙郡太守太史慈,在孙权严令之下,起兵应战。双方在泊罗江畔对峙,展开连番血战。   与此同时,合肥太守,淮南大都督曹真,集结淮南兵马三万人,屯扎濡须口。命郭淮为先锋,邓艾为参军,牛金牛银兄弟为副将,向东吴军发起猛攻。   孙权急命诸葛瑾应战,更派遣大将蒋钦徐盛二人协助。   但未等濡须口战事开启,广陵太守庞德,向丹徒发动了一次偷袭。丹徒守将吕蒙,被庞德俘虏。鲁肃急令大将董袭救援,却遭遇周仓伏击。   大将丁奉,被八牛弩射杀,惨死于战船之上。   董袭身受重伤,率残部退守。   鲁肃得知后,大惊失色。   忙命大将周泰驰援,同时向孙权恳求援兵。   却不想在这时候,会稽郡山越作乱。原本,会稽郡山越,有贺齐坐镇,震慑山越不敢轻举妄动。却不想孙权自废武功,罢免贺齐。失去贺齐的威慑力,山越不复之前的恐惧。于是在当地豪强的协助下,近五万山越起兵作乱,攻掠县城,掳掠人口,抢夺财富,造成了巨大危害。   整个江东,在一刹那间,似乎乱成了一团麻。   张昭等人建议,与曹魏议和。   然则马达鲁肃等人,却坚决反对……   孙权在双方争执不下时,突然间发狂,将五官中郎将薛综薛敬文斩杀。   虽则清醒后,孙权后悔不已,命人厚葬。   可是这人已经死了,给江东诸臣带来的阴霾,却久久无法消散……   “子布,而今主公刚愎,不听劝谏,更斩了薛敬文,如何是好?”   暮春时节,江东多雨。   一场细密小雨笼罩在建康上空,更使人感到心头,有几分压抑。   张昭已经老了,不复当年的旺盛精力。   孙权在朝堂上斩杀薛综,着实吓坏了张昭。以至于回到家后,便病倒床榻,一直未能康复。他躺在榻上,看着床榻前跪坐几人,心中苦涩无比。   虞翻、严畯、程德枢,还有张温、骆统,这都是东吴重臣。   可是看这些人,一个个都面带隐忧之色。   虞翻轻声道:“我才得到子义传讯,恒王之子而今,率部屯兵泊罗江,攻势极为凶猛。子义数次与之交战,都未能取胜。伯文已经长大,武艺韬略更是不俗。子义虽善战,却也无法立刻取胜……然而主公却不问情由,数次派人前往长沙责问子义,又命徐盛前往督战,令子义极为不满。若长此以往,只怕子义未必能坚持。他素与伯文亲善,若把他逼得急了,说不得就会归附伯文,长沙危矣。”   在座众人,连连点头。   张昭睁开那双浑浊老眼,看着虞翻,突然问道:“仲翔以为,如何才好?”   虞翻则叹了口气,“当务之急,老大人也要早作打算。如今之主公,已非当初的吴侯。伯文之事,让他方寸大乱……而斩杀薛敬文,更令局势变得更加复杂。我听人说,南渡之人,都人心惶惶。”   薛综,不是正经的江东人。   他本是沛郡竹邑人,曹操征伐徐州陶谦时,举家迁移江东。   这薛综是当世大儒,著有诗赋难论数万言,更有《二京解》和《五宗图述》等著作流传。可以说,薛综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南渡士人的利益。   而孙权杀了薛综,让许多人感到心冷。   张昭,也是南渡士人。   他面颊微微一抽搐,半晌后轻声道:“此话,只在座诸君知,仲翔说话,当需谨慎。再看看吧!而今马达水军尚未出动,局势也并非不可挽回。再看看,再做打算。”   虞翻等人相视,旋即点头应下。   不过,虞翻前脚刚走,张昭便立刻招来次子张休。   “叔嗣,你持我名剌,即刻前往吴县,拜会顾元叹。就说,请他多多照拂。”   “啊?”   张休听不明白张昭的话,不免一脸茫然。   可是张昭,却不肯与他说明白,只让他即刻启程。   顾雍在兴隆元年末,因身体不适,而请辞在家休养。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一直没有再露面,从众人视线中淡出。但张昭却隐隐猜测到,顾雍为何辞官。也许孙权不清楚,张昭却知道,顾雍可是师承于蔡邕门下。   而蔡邕两女,一个嫁给了曹朋,而今被封为一品信国夫人;而另一个,则嫁给了羊衜。那羊衜,便是而今下邳太守,楼亭侯,拜徐州司马。   换句话说,羊衜而今,就担当着庞德副手。   广陵曹军一应辎重,尽归于羊衜调派……   这样一层关系,顾雍岂能置之不理。想必他和曹魏,早已经取得联系,只不过在等待时机。那顾雍,是老牌的江东士族,有着即便是张昭也无法比拟的影响力。你别看他现在不吭不声,一旦时机成熟,他站出来振臂一呼,整个江东,说不得都会随之混乱……张昭和顾雍,也算是老朋友了!他怎能不了解顾雍的秉性?而今你看顾雍好像无事人一样,可他心里若没有盘算,如何能稳坐钓鱼台?说不得日后,真要拜托顾雍。   派张休过去,不会引人注意。   张昭也相信,顾雍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待张休出发以后,张昭倚在了榻上。他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幽幽叹息。   江东,大势已去!   ……   长安,武信公府。   曹朋眯着眼睛,观看演武场中,姜维和曹阳切磋比试。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   曹阳而今年十一岁,而姜维,已经十二。   两人一个拜在黄忠门下,一个则随赵云习武。黄忠的风雷刀法,以及赵云的盘蛇七探,尽得真传。坐在场边,看着两个小子舞动刀枪,曹朋倒是心情愉悦。   在一旁,诸葛亮和法正也正津津有味的点评。   曹彰果然不负曹朋所预料那般,是一个宽厚之主。他性情豪爽,气度很大。   这里面,又有当年曹朋与他讲解世界之大,有莫大关联。   曹彰继位后,一方面重用荀彧等一干老臣,另一方面,有大力提拔诸如庞统、黄权、刘巴等新人。朝中一派兴隆气象,也使得很多人放下心来。   唯一让曹朋不满的,便是曹彰对曹冲的态度。   他没有杀曹冲,也没有把他囚禁,只是斥责一番后,还给曹冲封了一个邺侯之位,让他留居邺城。这也是环夫人恳求之后,曹彰做出的决定。   按照曹朋的想法,就算不杀曹冲,至少也该把他囚禁起来。   但曹彰却没有接受,反而斥责了曹朋一番。   这也是曹彰,第一次反对曹朋的意见。对此,曹朋是且喜且忧。喜得是,曹彰终于有了一个帝王的觉悟,知晓乾坤独断;可忧的是,他这样子优柔寡断,终究不是一桩常事。长久以往下去,说不得养虎为患。   但这是家事,曹朋无法参与过多。   “公侯,叡皇子来了!”   就在曹朋沉思时,忽听一旁家臣禀报。   曹朋忙坐直身子,扭头看去。但见小路上,曹叡蹦蹦跳跳,一路跑来。   “爹……公侯!”   曹叡隔很远,便欢声叫道。   虽然过继了近四年,可是曹叡看到曹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称呼‘爹爹’。   曹朋向左右看了一眼,法正和诸葛亮忙起身退下。   曹叡身后,还跟随着吾彦。   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在距离百步左右,便停下脚步。   “我……皇子近来可好?”   “我……挺好的,就是想公侯……皇后好严厉,总是找我麻烦。娘说,要我忍耐,可我真不愿意再忍下去。爹爹,我想回家……可以吗?”   孩子稚嫩的声音,触动了曹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搂住了曹叡,用只有他父子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小叡,别急……等时机成熟了,爹爹自会让你回来。不过在此之前,你还要忍耐。过些日子,我会派人去陪你,小叡若想念爹爹,就让吾粲告诉我。”   “嗯!”   花园中,只剩下了曹朋父子二人……   ……   “公子,长安居大不易啊!”   送走了曹叡之后,诸葛亮和法正上前。   “此话怎讲?”   诸葛亮看了一眼法正,轻声道:“陛下此次出征,却未让公子领兵。若说他心里没有一点忌惮,亮怎么也不能相信。当然了,陛下对公子,还是很信任。这一点,从他任公子为大将军,位极人臣,坐镇长安,便可以看出。只是这信任,能持续多久?亮却有些怀疑……而今,除了公子功高震主之外,尚有叡皇子牵扯其中。时间久了,难保陛下不生猜忌。”   曹朋面颊抽搐了两下。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那孔明以为,我当如何?”   “公子在长安多一日,于叡皇子就多一分不利,而陛下也就多一分猜忌。公子为大将军,可是手中无兵之大将军,与那砧板上待宰鱼肉,有何分别?公子想要为叡皇子考虑,想要为以后筹谋,单凭先帝传下的免死铁券,并无用处。亮以为,居长安则死,领兵于外则生,请公子三思。”   曹朋沉吟之后,轻轻点头。   可问题是,如何才能出去呢?   法正微微一笑,“我听人说,轲比能近来颇不安生。其人与丁零呼揭和漠北匈奴牵连甚深,弄个不好,就会出兵攻打灵州……说不得到时候,鲜卑王素利,会派人求援。公子何不趁此机会,出兵相助,驻守灵州呢?到时候,也就一切水到渠成。”   鲜卑王素利,不过是个傀儡。   而今鲜卑真正做主的人,是洪都。   这个洪都,与曹朋关系极为亲密,曹朋曾救过他的性命,而且一手把洪都扶到了部落大人的位子。换句话说,洪都就是曹朋的人,只是并无太多人知晓。   曹朋心里一动,沉吟不语。   片刻后,他轻声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二人,莫再与他人提及。对了,孔明……我听说你弟弟身体不好,是不是让他回长安来呢?他学问甚好,又有施政经验,我看可以在太学领个职务。叡皇子年纪也不小了,该就学了……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明白人,传授他学识。”   曹朋说的,是诸葛均。   不过此时诸葛均,对外还是名叫葛均。   本来诸葛亮归附后,曹朋曾有意让诸葛均改回原来的名字,但是被诸葛亮拒绝。   而今看来,诸葛亮还是有先见之明。   知道诸葛均身份的人不多,除了少数心腹之外,便只有司马徽知晓。   然而司马徽在去年,已经过世。   如此一来,诸葛均的身份,知之者更少。   就连而今河西郡太守胡班,与曹氏那么亲密,都不清楚诸葛均的来历。   诸葛均学识好,也有谋略。   再加上吾粲、吾彦等人,以及甄氏族人的暗中相助,足以令曹叡高枕无忧。   诸葛亮大喜!   把诸葛均调回来,也就代表着诸葛氏的利益,将得到保证。   他连忙向曹朋道谢,“吾弟自然适合。”   “如此……就这样吧。我一会儿要去我姐夫家中探望。他这人,太喜欢认真……当上个大理寺卿,本以为能轻松些,可而今看来,却远比当初做那并州大都督辛苦。我阿姐私下里说过好几次,我再不去探望,少不得又要被训斥。”   诸葛亮和法正微微一笑,“公子只管去,一会儿几位小公子,也要上课了。”   曹朋点了点头,便带着王双,离开了武信公府,直奔大理寺而去…… 第732章 噩耗   大理寺,位于新长安城朱雀门内。   衙署气象森严,格外庄重。这里是执掌天下刑狱之所,也是大魏帝国司法命脉所在。   曹朋来打大理寺时,正好遇到冯超出门。   这冯超,也是邓稷身边的老家臣了!其父原本是海西县县令,后被海贼所杀。冯超带着一干巡兵,为躲避追杀,不得不在山中为盗贼。后来是邓稷前往海西为官,收服了冯超。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射术,很快站稳脚跟。并跟随邓稷从海西一路北上,在并州更立下了无数的功勋。   当初和冯超一起跟随邓稷曹朋的人,大都已出人头地。   就连胡班,也做上了河西太守的位子。   本来邓稷返回长安时,有意为冯超做一个妥善安排。凭借冯超的功劳,加上邓稷的地位,哪怕是在五军都护府安排一个要职,问题也不大。   但冯超却不愿意,最终选择和邓稷一同来到长安。   而今,冯超在大理寺担任司直,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吏。但整个大理寺都知道,这大理寺上至左右少卿,下至属员,谁也开罪不得冯超。那是邓稷的心腹!若不是不识字,不晓刑律,说不得也是个少卿的职位。   冯超的俸禄不多,但邓稷给他的赏赐,却不计其数。   所以,在长安也置办了宅院,算是小有身家。平日里就算是一些官员,也不敢得罪冯超。   “公侯,怎地深夜来此?”   冯超连忙向曹朋见礼。   曹朋笑了笑,“我大兄还在处理公务?”   “是啊,今日东都发来刑狱,牵连甚广。老爷正在公房中查阅,我刚才劝他回去,也被斥责一顿。公侯来的正好,老爷这几日太过操劳。你把他接回去,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为好。”   这侯府上下,恐怕也就冯超敢这么说话。   曹朋点点头,让冯超把他带去公房。只见屋中灯光有些昏暗,邓稷正伏在案上,翻阅公文。听到有人进来,邓稷顿时不耐烦吼道:“说过休要打搅,怎地还……咦?阿福你怎么跑来了?是不是你阿姐又告状了?”   邓稷说着,起身绕过书案,把曹朋迎入房内。   冯超把灯光挑亮许多,而后与王双出门守护。   回长安已经一年了……邓稷看上去,比之当初在并州时,还要憔悴瘦削。   曹朋不满道:“姐夫,你这样子可不成。劳逸结合,有张有弛才是正道。每日这般操劳,难不成想要我阿姐守寡吗?你若再不注意,我就与陛下知,让他罢了你大理寺卿职务。”   “正要回去,正要回去。”   邓稷不由得呵呵笑了。   他对这职位很在意……要知道,邓稷最初学得便是刑律。后来机缘巧合,成为地方大员。可内心里,他最希望去的地方,还是这大理寺的前身,廷尉。   可惜,他身有残疾,一直不得如意。   好不容易到了他心仪之地,自然废寝忘食工作。   不过他也知道,曹朋是为他着想。   给曹朋端来一杯蜜浆水,邓稷坐下来,轻轻拍着脑袋,“非是我不愿回去,只是这刑案太多……许多刑案,要重新处理,所以有些忙碌。对了,你今晚怎么来了?”   曹朋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三思之后,问道:“姐夫,你觉得王双如何?”   “王双?当然不差。”   邓稷疑惑的看着曹朋,有些不太明白。   却见曹朋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录,递给了邓稷。   那名录上开篇有三个人,分别是王双、史阿和祝道。名录封面,写着一个‘闇’字。   邓稷道:“这是什么?”   “我麾下闇士,而今共有八百七十三人,名字都在上面。这些人,忠心耿耿,只听从我的命令。而今闇士分为两部,一部在荥阳,都是些生瓜蛋子,派不上用场。而另一部分,也就是手中名册上的这些人。我已秘密把他们安置在鸡鸣山下,由史阿负责训练……今日,这闇士,便一并交与兄长。”   邓稷,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阿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曹朋摇摇头,起身又从腰间解下一块金镶玉龙佩,放在邓稷面前。   “我准备离开长安。”   “什么?”   “我记得当初我从高句丽离开时,曾有一位朋友,与我说了一番话:水满则溢,过犹不及。也正因此,我才在益州之战时,不肯奋勇争先。先帝将我闲置,与我而言并无怨恨,反而暗生感激。可现在,我有天罡第一剑,更是先帝托孤重臣。拜大将军,手握天下兵马,即便是荀文若,在处理政务时,也要与我商议。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则高处不胜寒。我有些害怕……害怕我权势过重,会为我们的家,招来祸事。我留在长安,就如同笼中之鸟。所以思来想去,唯有离开,才可以报家族兴旺。不过我离开了,却要姐夫多多费心。小叡在宫中并不快活,更被四方所关注。此实非我所愿……然则当初把他过继给了陛下,想要收回,却不可能。我把闇士留给姐夫,请你好好保护小叡。小迪已经成亲,不日将返回长安,我会设法让他出任奉车都尉,在宫城内走动。伯约和伯龙,都已长大,可以暗中保护小叡。总之,在我离开之前,我会尽力为小叡谋划。但我离开之后,一切就要拜托姐夫你费心,护小叡周全。”   说罢,曹朋起身,向邓稷深深一揖……   ……   泰平二年初夏,北疆传报,轲比能勾结丁零人和呼揭人,作乱灵州边塞。   信城郡,遭遇鲜卑人攻击。   两座村镇被毁,死伤多达千人……   并州大都督曹洪即刻出兵救援,然则鲜卑人却逃匿无踪。   曹洪暴怒之下,率部绕西海,强渡甘微河,试图攻击轲比能。然则就在他准备发动决战时,呼揭人突然自其后方出现,与鲜卑前后夹击,大败曹军。   幸得河西郡太守胡班,以及鲜卑王素利出兵救援,才算是把曹洪救出。   可这一战,却使得曹洪胆气尽丧,竟率部退回并州,不敢再过问灵州事。   时,已初秋。   江东战事,也出现了为妙变化。   庞德周仓羊衜,在经过初期磨合之后,再次向江东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合肥曹真也指挥兵马,与东吴军血战濡须口。斩东吴大将数人,大获全胜。   甘宁与杜畿,在三江口集结水军共五万人,大小舟船共千余艘,与江东水军对峙。   在江夏督战的曹彰,得知曹洪战败消息后,也是大吃一惊。   “当命何人迎战?”   黄权郑度相视一眼,上前道:“与轲比能交战,非大将军不足以取胜。”   “你是说……”   曹彰有些犹豫。   郑度鼓足勇气,再次上前一步,“其实命大将军出征,与陛下和大将军,都有好处。臣也知道,陛下和大将军甚亲密……然则,陛下而今已非当年太子,乃天所命。大将军功劳卓绝,无人可比,若留在长安,早晚必有龌龊。倒不如让他去灵州,一则可以稳定局势,二也可以,是陛下与大将军永存友谊。总好过将来有一日,陛下和大将军反目。”   “混帐东西,焉敢如此说话。”   曹彰勃然大怒,拔剑就要砍了郑度。   幸好黄权张任等人劝谏,总算是劝说住了曹彰。但最终,还是把郑度赶出行宫。   “伯年今日说话,怎地如此不小心?”   张任负责驱赶郑度,在行宫外忍不住说道:“你明知陛下和大将军亲密,却说出这种话,岂不是故意触怒大将军?他日若被大将军知晓,你……”   郑度却笑了!   他轻声道:“大将军,只会感激我,而不会责怪我。公保,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陛下心里,其实对大将军还是有些忌惮。否则此次江东之战,陛下大可不必御驾亲征,只需命大将军督战即可。偏偏陛下选择御驾亲征,这说明他心里,也在为难。不出三日,必有诏令:命大将军北上。想必,这也是大将军所希望的结果……留在长安,早晚必将会有龌龊。”   张任闻听,不禁默然。   不出郑度所料,就在第二天,曹彰便传出诏令,拜曹朋为灵武王,都督灵州战事,即刻赴任。   诏令一出,顿时又引来了一阵争议。   要知道,自曹彰登基以来,未有人封王。   而今曹朋,是第一个被封王之人,而且还是一个统兵的王侯,自然令人深思。   但对于曹朋而言,这样的结果无疑最好。   接到了诏令之后,曹朋立刻开始准备。   也就在此时,三江口大战终于爆发。   双方动用舟船近五千之多,封锁了整个水面。马达统帅江东水军,试图攻占三江口。一来,这三江口占领后,江东水军可直入荆南,威胁曹军后方。同时,水军占居优势,可以凭借大江天堑,与曹军周旋一二。   这一场大战,双方可说都准备日久。   甘宁杜畿自接掌水军以来,日夜操练,所为就是今日。   从双方兵力而言,不相伯仲。   江东水军三万人,曹魏水军四万余众。在开战之前,双方都做好了血战的准备。泰平二年八月初十,双方在大江之上,展开了殊死的搏杀。   战局刚开始,东吴水军占居了上风。   然则从第二天开始,一百八十艘建安级龙骨楼船,自洞庭湖杀出,加入战团,一下子扭转了战局。第三天,第四天……东吴水军在曹魏楼船的冲击下,加之配备在楼船上的八牛弩肆虐,渐渐落入下风。一艘艘艨艟被拦腰斩断,一艘艘战船,被八牛弩轰击。整个江面,喊杀声震天,到处漂浮着舟船残骸。   随着东吴水军节节败退,马达试图收兵,稳住阵脚。   可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十余艘江东战船,突然倒戈,朝着东吴水军发动了攻击。而这十余艘战船的主将,姓陆,名叫陆飞。原本是陆氏私兵,后被陆氏送入水军,多年来一直勤勤恳恳。陆飞临阵倒戈,对江东水军带来的影响,难以估量。   刹那间,东吴水军彻底混乱……   甘宁见此情况,立刻下令猛攻。   他亲自接见了陆飞,从陆飞口中得知:曹朋与陆逊已联系了很多年……三江口大战爆发前夕,陆逊派人告之陆飞,可视战况而定,或战,或降!   甘宁闻听,不由得心生感慨。   他私下与杜畿说:我等看十步,而陛下看十里……然则今日方知,公子已视千里之遥!   泰平二年八月中,江东水军在三江口,全军覆没。   而紧跟着,桂阳太守陆逊突然出手,宣布归附曹魏。他历数孙权十大罪责,起兵造反,攻克湘乡。正在泊罗江督战的太史慈闻听消息后,不由得仰天长叹。   当晚,孙绍只身渡泊罗江,入东吴军营,说降太史慈。   太史慈经过再三考虑,最终决意起事。他连夜返回临湘,将正在督战的徐盛斩杀,而后与陆逊合兵一处,让出长沙,直扑庐陵。三日后,庐陵失守。   江东水军失利,太史慈陆逊造反!   整个东吴,顿时惶恐起来……   曹彰趁机下诏,督大军自江夏出击,向东吴发动猛攻。   此时,东吴大势已去。   然则孙权却不甘心就此落败,反而集中兵力,准备和曹彰决死一战……   十月,二十艘巨高级楼船,出现在吴郡沿海。   吴县豪强顾雍趁势起兵,宣布与孙权决裂,迎曹魏大军登陆。   十一月,会稽郡贺齐在山阴起兵,号迎接恒王之子还乡,会稽郡随之大乱。   整个江东,在短短数月间,似乎已变得难以控制。   庞德攻克丹徒之后,挥军南下,攻克曲阿。   孙权这一次,真的慌了!   ……   转眼,已十二月。   曹朋已抵达灵州,在信城郡召五十府兵马,虎视鲜卑。   轲比能连忙派人前来求和,却被曹朋拒绝。双方在十一月时,于狼居胥山发生了一场血战。曹朋以两位老将军黄忠严颜为先锋,又命沙摩柯和赵云为左右两路兵马主将。从朝阳初升,直厮杀至夜幕降临……   鲜卑人抵挡不住曹军的攻势,终于溃败而走。   曹朋顺势,命黄忠严颜追击,攻占了鲜卑王庭。轲比能狼狈而走,逃入丁零求助。   与此同时,呼揭人也不敢寂寞,与漠北匈奴联手,意欲救援轲比能。然则素利在洪都的唆使下,出兵阻拦。轲比能败北之后,呼揭匈奴联军立刻撤退。可是,曹朋又怎会轻易放过两方人马?他率部渡过甘微河,同时又发出征召令,征召幽州、并州兵马。曹洪得知曹朋大胜,二话不说,调并州五十府兵马参战。而幽州大都督曹纯,也征调三十府兵马,连同辽东大行府两万兵马,以及吕汉三万兵马,合计八万人参战。   只是,谁也没想到,吕汉派出的主将,竟然是他们年不足十岁的王子,曹念。   十六万大军,集结于甘微河。   凉州、幽州、并州三地粮草,纷纷向信城郡输送。   曹朋摆明了车马,不干掉呼揭人,不会罢休。一时间,呼揭人感到彻骨寒意。   富春,程府。   程普看着风尘仆仆,一脸疲乏之色的诸葛瑾,也是颇为痛心。   大好局面,竟然在转眼间丧失。   怪谁呢?   怪那个马达吗?   至少在三江口之战中,马达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甚至说指挥极为得当。   怪孙绍?怪太史慈?   谁都怪不得……   “陆伯言,何以起事?”   程普突然开口询问,却让诸葛瑾不知从何说起。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似乎要从恒王时谈起。”诸葛瑾倒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缘由,于是向程普解释了一遍。当年陆逊大婚出事,看似没什么大碍。可是这祸根却已经种下……顾、陆两家看似对孙权忠心耿耿,实则这心里面,怨恨不已。他们甚至交出了私兵,所为就是今日。   至于薛综……也只是个导火索罢了!   “老将军,请看在武烈皇帝情分上,再帮陛下一次吧。”   诸葛瑾苦苦哀求。   而今,鲁肃在丹阳苦苦支撑,但早晚必败。   随着吴郡会稽作乱,孙权已无法控制局面。唯有请出程普黄盖这些老将,稳定军心。否则的话,必败无疑。不得不说,程普对东吴的感情,很深。   虽然之前对孙权的所作所为失望,可是在思忖良久之后,还是决意出山。   泰平三年正月,曹彰攻入庐江郡。   庞德占领句容,而曹真则攻克石城,对建康形成夹击之势。   与此同时,曹魏海军在吴郡登陆,与贺齐汇合,占居吴县。孙权见大势已去,弃建康而走,逃往余杭。同时,程普在富春征召健卒三千人,与黄盖重新出山。鲁肃死守湖熟二十余日,二月城破,鲁肃战死……   鲁肃虽然死了,却给孙权争取了足够的喘息时间。   孙权又强行征召山越万余人,凭家乡之利,誓要与曹彰决战。   五月,曹彰亲率大军,征伐余姚。   江东之战,看似进入尾声……   却不想诸葛瑾于潜设计伏击,曹彰身中毒箭,险些丧命。   幸好随军医生有华佗在,挽回了曹彰性命。只是如此一来,曹彰已无力继续亲征,退回建康督战。   不得不说,与西川相比,吴人性烈。   程普黄盖等人在钱塘与曹军血战半载,直至泰平四年正月,才被攻破城池。   两位老将,战死钱塘。   曹彰命人说降孙权,却被孙权拒绝。   他集结了最后一部分兵马,和曹军继续周旋。泰平四年五月,陆逊攻克交趾。交趾太守陆绩将兵马尽数托付陆逊,自交州向余杭发动攻击……   泰平四年十月,余杭告破。   孙权在城破之时,将妻儿斩杀,而后纵火焚烧行宫,自尽于火场之中。   原本以为会是一场顺利的战事。   曹彰集结了无数兵马,耗费钱粮甚巨,几乎把曹操生前积攒下的本钱,全都投进了江东之战。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场大战,整整持续三载。   曹彰胜利了!   但却是惨胜……   而此时,曹朋已经攻克阿巴坎,占领了坚昆。   曹魏黑龙旗,飘扬在后世的吉尔吉斯坦境内。在他面前,只剩下一个丁零……   ……   泰平六年,仲秋。   曹魏大军攻占北海,也就是后世的贝加尔湖。   饮马北海,曹朋的心情无比愉悦。狮虎兽,即快活的奔走于北海畔,发出连连嘶鸣。   这里,如今还是一片蛮荒。   但是曹朋却从这无尽的蛮荒中,看出了无限光明。   “大王,大王……”   就在曹朋准备上马返回营寨的时候,忽闻有人呼喊。   举目看去,只见一骑疾驰而来,马上是一员小将。   是曹其,曹性的孙子。   曹其在曹朋身前勒马,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长安来使,请大王接旨。”   曹朋一怔。   自他出征以来,很少与长安联系。   每次捷报传回去,他便不再过问。这怎么突然间,长安来了使者?   曹朋连忙带着人,返回大营。   那使者,确是个熟人,中常侍越般。   五年不见,越般可是苍老许多,见到曹朋之后,忙上前行礼问安。   “越常侍,你我是老熟人了,休要多礼……长安是不是发生了事故?”   越般闻听,不由得顿时面露悲色。   他点点头,轻声道:“陛下,快不行了!”   “什么?”   曹朋吓了一跳。   曹彰而今才多大年纪?   似乎还不到而立之年吧……这年岁,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怎么会突然间,不行了?   越般则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当初征伐孙权,被山越毒箭所伤。虽然有元化先生医治,但并未能把毒清除干净……回朝之后,更每日操劳,一如当年先帝。前些时候,大王传来捷报,说是攻占了北海,俘虏了丁零王,还斩杀了轲比能。陛下当时非常开心,便摆酒设宴……酒席宴上,陛下还说:丁零一灭,就可以与大王团聚。哪知道没几天,身子就垮了。之后一病不起,神智也显得极不清晰……太后和甄昭仪,承受了很大压力。环太后和邺侯不停唆使陛下传位,好在被太后阻止……太后和荀丞相商议后,认为大王必须尽快返回长安,稳住局势。否则这大魏朝危矣。”   曹朋脸色,顿时变了!   他二话不说,立刻道:“传孤命令,孔明和孝直留守北海,兴建城池,稳固局势。黄忠、严颜、赵云、沙摩柯立刻点起兵马,随我返还长安。”   “爹爹,那我呢?”   曹念一听曹朋要走,顿时急了,连忙询问。   曹朋伸手,揉了揉曹念的脑袋,轻声道:“念儿便随我,一同回长安吧。” 第733章 雨后天晴   已经过了年关,进入新年。   长安城内,却没有半点喜庆气象,似笼罩在阴霾中。   天还没有黑,便城门紧锁;皇城之中,更守卫森严,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曹叡依偎在娘亲的怀中。   不过不是他的亲娘甄宓,而是他过继后的娘亲。   现在已是泰平七年,也就是公元220年。在原有的历史中,曹操就死于这一年。可现在,曹操已尸骨无存,永驻鸡鸣山,守护大魏的江山。   可历史的车轮,还是要在这一年夺取一位帝王的性命。   那就是曹彰!   曹叡,今年十五岁了。   七年的皇室生活,让他有着比同龄人超乎寻常的成熟。   紫宸阁中,灯火昏暗。   卞夫人痛哭失声,伏在榻上几欲昏厥。那榻上,正躺着一个人……身穿帝王冕服,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样。他,便是曹彰!那个被曹叡称之为父皇的帝王。然则此刻,曹彰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往日龙精虎猛。   “陛下,你怎地就这么走了!”   卞夫人悲呼,泪水湿透了衣衫。   这是个苦命女子,出身娼门,下嫁曹操。先失爱子曹丕,后失夫君曹操,而今再失爱子。这接连的打击,让卞夫人再也无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已承受过一次。可是现在,她又要在承受一次……   甄昭仪也是痛哭不止!   她与曹彰琴瑟相合,本来曹彰已经准备把她扶立为皇后,却不想一病不起。   而曹叡,则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曹彰。   紫宸阁外,吾彦执矛而立,虎目圆睁。   年仅十九岁的吾彦,已有八尺靠上的身高,生就虎背熊腰,一派威武模样。   从小和曹叡一起长大。   而今吾彦,已经成为皇城侍卫,专门保护曹叡。   他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在皇城侍卫当中,号称‘猛虎’,无人可敌。   吾彦知道,此时此刻,他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太后,请暂止悲声。陛下驾崩,必难隐瞒……明日朝会时,定昭示天下,如此一来,你我危矣。”   甄昭仪轻声劝慰,总算是让卞夫人冷静下来。   自从曹彰病倒以后,曹氏诸子,又开始蠢蠢欲动。曹冲自不必说了,他与曹彪,曹据,曹宇相互勾结,已形成一派势力;就连曹彰的亲生弟弟曹植,也顾不得曹操与他的天闲之号,匆匆返回长安兴风作雨……   面对皇位,再亲的兄弟,也会反目成仇。   卞夫人真个不知该如何是好。   曹操生前便说过:子建不堪大用,仓舒过于凉薄。   若子建继位,则江山危矣;若仓舒继位,则诸子难生……唯有子文,可堪重任。   可惜,这天下方一统,不过两年,曹彰便走了!   如果曹彰有子嗣,也罢了……   偏偏他膝下三女,却无男丁。唯一男丁还是从曹朋膝下过继,便是曹叡。   本来依照着卞夫人的想法,曹彰年纪不大,早晚会有儿子。   不成想,江东毒箭,令他一下子跨下来。虽然返回长安后,也临幸了不少女子,可是却始终未有结果。这也就使得卞夫人,感到非常为难。   让曹植继位?   可是曹操说过,他不堪大用。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卞夫人也很了解。   吟诵诗赋,曹植才学无双;可如果论及治理天下,曹植过于理想化,远不如曹彰脚踏实地。曹冲,就更不要说了!若他继位,恐怕诸子当中,没几个人能得善终。而唯一合法的继承者曹叡,偏偏是过继而来。   这让卞夫人,犹豫不决。   可是,曹彰的死讯,必无法隐瞒。   这继承者的人选,也必须要尽快选出来。国不可一日无此君!若长久空置,必然会引发动荡。卞夫人不由得把目光扫向了甄昭仪怀中的曹叡。   却见曹叡眼中含着泪,面带悲戚之色。   这,究竟该如何选择?   “灵武王,而今何在?”   甄昭仪愣了一下,轻声道:“越般已走了三个月……按道理说,已经见到了灵武王。不过,据说灵武王此次北征,扩疆域万里之遥。据说是在什么北海……我记得陛下给那北海赐名为福海,具体极是遥远。”   “他……能赶回来吗?”   甄昭仪看了看怀中的曹叡,向卞夫人使了个眼色。   “元仲,在这里陪你父皇……娘已经让人伯龙还有仲龙,估计过一会儿就会过来。”   伯龙,就是曹阳。   而仲龙,则是步鸾之子曹允,今年十六岁,比曹叡大一岁。在去年时,出任皇城旁门司马之职。曹叡和曹阳曹允关系很好,另外尚有城门司马姜维,也极为友善。除此之外,曹叡走的比较亲近的,还有傅佥,年十四岁,长安令邓艾,年二十岁,城门司马邓全,年十四岁……   当然了,还有此刻正在大殿外守护的吾彦。   曹叡点点头,默默走到龙榻边上坐下。他伸出小手,为曹彰掖了一下身上的明黄色绸褥……   甄昭仪和卞夫人看在眼里,不由得轻轻点头。   “昨日子廉大都督呈报,灵武王十天前已经抵达龟兹,估计返回长安,至少要十余日。问题是,临淄侯和邺侯,都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太后要早做好准备。否则明日一早,一旦陛下……朝堂上必然混乱。”   “这个……”   卞夫人,犹豫不决。   半晌后,她轻声道:“元仲,合适吗?”   甄昭仪咬着嘴唇,“元仲登基,你我尚有活路;若仓舒登基,只怕安乐宫里的那位,不会要你我好过。不过,元仲想要登基,也是困难重重。”   卞夫人沉吟不语。   夜色深沉,蓦地下起了小雨。   卞夫人打了个寒蝉,突然下定决心,咬牙道:“无论如何,也要撑到灵武王回还。”   “正当如此!”   甄昭仪,暗地里长出了一口气。   ……   正如甄昭仪所猜测,曹彰的死讯,无法隐瞒。   第二天,伴随着皇城里铜钟敲响,也昭告了曹彰归天消息。一时间,长安大乱。   好在荀彧郭嘉等人尚在,迅速稳定局势。   旋即,曹彰的葬礼商量妥当,并在皇城中设立灵堂。   曹彰死了,谁可接掌皇位?   曹彰无子,只有一个过继的儿子……而曹氏诸子,又岂能眼睁睁看着曹叡登上皇位?   于是在当天,曹植便在朝会上提出了疑问。   也许在他想来,卞夫人一定会推他出来。可是有曹操那一句话,卞夫人怎么也不可能同意。   “今陛下驾崩,国不可一日无此君。先帝曾有诏,临淄侯做个逍遥侯爷……难不成临淄侯忘记了吗?本宫以为,邺侯年二十有四,正是精力旺盛之时。况乎他为陛下之兄弟,由他来接掌皇位,也正合适。不知诸位大人,以为本宫所荐如何呢?”   环夫人话音未落,就见曹彪跳出来。   “由五皇兄接掌皇位,最合适……本侯亦赞同,哪个反对?”   这曹彪,生就魁梧,相貌颇与曹操相似。   一双细目,面色黝黑,透出浓浓杀气。   满朝文武,皆缄默不言。   荀彧微微一笑,“濮阳侯所言极是……不过陛下尸骨未寒,便这般急于选继位人,于陛下恐怕不敬。再者说了,谁人继位,不是嗓门大便可以决定。这件事,最好还是好好商议,莫要因此而坏了皇室的和气。先帝,最重此事。”   曹彪的嗓门很大,被荀彧不痛不痒的刺了一句,顿时大怒。   他刚要发作,却被曹冲拦住。   “丞相所言极是,不过母后方才说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若不能早些选出继任者,只怕天下人不安……所以本侯以为,还是先选出合适人选,以稳定人心。哪怕登基稍稍推迟,也不是不可以嘛。”   荀彧的面颊,微微抽搐。   但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笑容。   他扭头向郭嘉看去,郭嘉立刻会意。   “邺侯言之有理,但先帝驾崩时,曾托孤于灵武王。今陛下不幸仙去,继任者之人选,最好还是请灵武王返回后,再做定夺。”   曹冲,脸色顿时变了。   他下意识向曹叡看去,眼中透出一抹凶光。   曹叡本能的缩了缩身子,可是当他看到立于他身后的曹阳等人,顿时来了胆气。   “邺侯,你何故在长安?”   “啊?”   “我记得,父皇曾有诏,不得旨意,邺侯不得返回长安。母后,父皇可诏邺侯还都吗?若是没有,邺侯可便是抗旨不遵啊……”   稚嫩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荀彧眼睛一亮,心中暗自称赞。   而曹冲则脸发青,恶狠狠的瞪着曹叡。   曹彪勃然大怒,“乳臭未干的小子,此地焉容你放肆?”   他长身而起,大步便走向了曹叡。   吾彦曹阳曹允姜维四人,立刻横身挡住了曹彪:“濮阳侯,你欲如何?”   曹叡也呼的站起身来,厉声道:“濮阳侯,父皇尸骨未寒,你便如此放肆,可知罪吗?”   小一辈的交锋,令环夫人插不上话。   而卞夫人和甄昭仪,也一言不发。   曹彪怒道:“小子安敢如此无礼?某家便放肆了,谁敢治我罪名?”   话音未落,忽听大殿外传来一个洪亮声音。   “旁人治不得你,孤治你如何?”   说话间,就见一人大步流星走进大殿。   在他身后,越般亦步亦趋。   百余名身披金甲,持戈武士呼啦啦涌入殿上。更有两位两将军,一人怀中捧着一口钢刀,龙行虎步,杀气逼人。两位老将走进大殿,朝两边一立。   而那开口说话之人,则快走两步,来到大殿上,朝着殿中灵柩伏身一拜,失声痛哭。   “陛下,臣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此人一出现,大殿内群臣顿时骚动起来。   而荀彧郭嘉则面露喜色,相视一眼,忙起身迎上前去,“灵武王,怎来得如此快?”   “为赶回长安,孤跑了三匹汗血宝马。哼哼,莫以为一个萧关便可以挡住本王归途。本王要来长安,却非小小关尉可以阻拦!太后,今陛下驾崩,确是突然。刚才邺侯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本王深以为然。陛下虽未立嫡,然父死子继,乃天经地义。臣举荐武功侯曹叡,诸位大人,谁赞成,谁反对?”   来人,正是曹朋。   自接到消息后,他日夜兼程,赶回长安。   途中虽有小小阻碍,但正如曹朋所言:我要通行,谁个敢阻?   曹朋这突然出现,令朝堂上气氛,顿时生出变化。   先前还张狂的曹彪等人,顿时偃旗息鼓。曹朋那一身风尘,却无改他磅礴气势。往大殿里一战,虎目环视,群臣顿时闭口,一个个鸦雀无声。   曹叡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爹爹!   爹爹他,终于回来了……   荀彧和郭嘉两人相视,旋即起身道:“武功侯少而聪敏,确适合继任。”   而一旁夏侯惇也旋即起身:“非武功侯,无人可以继任。”   夏侯渊道:“武功侯,的确适合。”   “灵武王推荐,亦臣心中所想。”曹仁说罢,朝曹朋一笑,又合上眼睛。   “武功侯最适合!”前将军徐晃道。   “臣复议。”陈群开口。   大殿上,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环胸而立的典韦,则站出来,厉声喝道:“先帝传为于陛下,乃陛下为先帝之子;今陛下驾崩,自当传于子嗣,何来兄死弟及之说?难不成,我中原也要学那胡人……岂不是连老娘也要一起要走?真个是不成体统!武功侯最适合,仲康以为呢?”   典韦是出了名的混不吝。   他这么一说,可就牵扯到了文化传统。   环夫人满面通红,怒视典韦。   不过典韦,却毫不在意。   许褚搔搔头,“君明说话真个粗鄙,读这许多年书,却还是不成体统。不过,你刚才那些话,倒也有理。陛下明明有子嗣,何故诸君视而不见?”   尼玛,你能不能再不要脸一点?   群臣心中怒骂:你刚才不也像个缩头鹌鹑一样,这会儿灵武王回来了,你便跳出来。你跳出来也就罢了,还把我们扯进来,岂不是让灵武王心生误会?   这虎痴,端地不为人子……   曹冲,呆愣愣看着眼前这一幕。   连带着之前表示,支持他继位的那些大臣,随着曹朋出现,一个个都改变了主意。   五年!   曹朋远离长安五年,可这声名依旧。   曹阎王的名号,依旧带着无人可比的震慑力。   而他这一回来,此前一直没有表态的福系人马,也都一个个跳将出来。   没错,曹朋看似孤身而来。   可这满长安,门生故吏无数……   城门校尉郭淮,出自他门下,越骑校尉王平、射声校尉张嶷也都是他门下。还有执金吾吾粲等人,以及散落各地的太守、大都督……就连曹彰亲信郑度黄权刘巴张任,也都赞成曹朋的举荐。这种威望,何等惊人?   不是他们之前不肯表态,而是他们还不清楚曹朋的态度。   曹朋上前向卞夫人一揖,“太后,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皇子登基,已定人心。”   卞夫人看此局面,哪里还能不清楚状况?   没错,曹朋不在长安,但曹朋与长安的联系,却从未断绝。   就在这时,邓稷大步走进大殿。   他带来了一份名单,上面全都是之前答应扶立曹冲的朝中大臣。   “臣已抄查其家中,发现邺侯矫诏数封,故特来请太后定夺。”   矫诏?   那就如同造反。   曹冲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半天说不出话。   半晌后,他突然笑了!   “灵武王,你欲如何处置我?”   “处置二字,未免过分……邺侯不过是受人唆使,方有今日举动。先帝生前,最不喜家中生乱。臣不敢处置邺侯,只请邺侯移驾扶余郡,震慑那异族宵小,不知可否?”   扶余?   那如同蛮荒!   虽然这些年发展变化不少,却是苦寒之地。   “不可以!”   环夫人大叫,起身要阻拦。   却见曹冲惨然一笑,“母亲,欲儿死乎?”   你不让我去扶余,那我只有死路一条……   他突然转身,看着曹朋,半晌后压低声音道:“老师,若建安九年,冲能仗义执言,会是什么结果?”   曹朋,愣住了!   “仓舒,你若仗义执言,便非是仓舒了。”   说这些,还有用吗?   曹冲惨笑一声,转身离开了大殿。   而曹植,则脸色苍白。   曹朋环视大殿中众人,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曹叡身边,伸出手,“请武功侯登基!”   那只小手,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曹叡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五年前曹朋离开长安前夜的话。   “我儿,勿论何时,你终是我儿……爹爹怎样,都不会让你受委屈。若我儿受了委屈,爹爹哪怕远隔千山万水,也会来到我儿身边做主。”   爹爹,没有骗我!   曹叡想哭,却知道此时不可以哭。   他随着曹朋登上玉阶,来到那龙椅前方。   “请陛下登基。”   曹朋在一旁,躬身一礼。   满朝文武同时高呼,“请陛下登基!”   那呼喊声,令曹叡一惊。   但是当他看到一旁的曹朋,还有玉阶下,朝他躬身行礼的曹阳曹允,姜维吾彦时,慌乱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下来。我有爹爹,我又惧怕什么?   曹叡学着刚才曹朋那般模样,深吸一口气。   在龙椅上坐下,沉声道:“众卿,平身!”   ……   一场动荡,就伴随着曹朋的归来,化为无形。   泰平七年正月,曹叡登基,史称魏昭文皇帝!   曹叡改元泰平年号为大正年号,旋即册封文武百官,并下令赦免天下。   大正二年,时为扶余侯的曹冲在扶余病逝,享年二十五岁。   有人说,曹冲是郁郁而终;也有人说,曹冲是死于曹朋之手……众说纷纭,难以辨清。   不过在同年,环夫人在皇城内出家。   直到十年后,才病死于曹叡为她建造的琅琊宫中。死后,环夫人的陵墓就建在曹冲墓穴一旁,史称武皇后。又三年,卞夫人薨于安乐宫中,史称文皇后,葬于曹操陵墓一侧。   大正三年,吕汉归附。   将曹叡的威望,也推到顶峰。   曹叡在吕氏汉国设立六郡,而后封吕氏汉国国主曹念为韩侯……   总体而言,在大正最初十五年间,大魏朝堂上,气象万千,一派勃勃生机。   曹朋拜魏武王,常驻长安。   不过,他并未过多去干涉朝政,大多数时间,陪着父母妻儿。   大正十五年,张氏和曹汲,双双病逝。   曹朋借此机会辞去大将军一职,扶父母灵柩返回南阳中阳山,将父母葬于中阳山中。也就是在这一年,魏文帝曹叡正式废丞相一职,设立内阁。   同年,曹叡改年号大正为大统,开始了全新的改革。   此时的大魏朝堂,老一辈人纷纷退隐。   荀攸和程昱相继病逝,贾诩和荀彧,也随之归隐。当年曹操五谋主中,唯有郭嘉尚在朝堂,但也很少过问政务。而诸葛均、庞统、步骘等一干人员,纷纷走进中枢。曹阳和姜维,更以三十岁年纪,入内阁中枢。   次年,蔡琰病逝……   ……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十年。   伴随着大魏政权稳固,曹叡在位已有二十五年。   从一个稚嫩的小皇帝,成为大权在握,独断朝纲的明主。也就是在这一年,曹叡正式立道教为国教,为大魏朝,掀开了全新的一页。   而这一年,曹朋六十岁!   “阿福,有时候我在想,你究竟是谁?”   一艘巨高级龙骨海船,在海面上乘风破浪。   黄月英倚在曹朋的身上,身后却见步鸾诸女,正聚在一处,推着麻将嬉闹。   “我?”   曹朋闻听一怔,哑然道:“我不就是我……你的夫君,还能是谁?”   “可是我依然觉得,你身上有无数秘密。知道吗?就是你那种神神秘秘,使得妾身感觉好奇……就因为好奇,才嫁给了你。可是到现在,妾身还是看不透你!因为在你身上,依旧满是神秘。”   “看不透,就说明你不够努力。没关系,我今年才六十,咱们有足够的时间,让你了解……哈哈哈!”   曹朋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王爷,快看?”   就在曹朋仰天大笑的时候,忽听有人叫喊。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有船队正缓缓而来。   “是杜将军的船!”   “是吗?难道说,杜将军已经打下那扶桑岛了吗?”   “必是如此……那区区蛮夷,又岂能是杜将军对手?再说了,还有傅将军和姜维将军,那些蛮夷怎能讨好?”   曹朋笑了!   他扭头对黄月英道:“此前伯约来信说,俘虏了那倭人女王卑弥呼……想来是得胜而归,咱们迎上去,且看看那位倭人女王,究竟怎生模样?”   黄月英眼睛一瞪,“怎地又生了花俏心思?”   曹朋一怔,放声大笑。   他搂着黄月英那已不复苗条的腰身,又看了一眼身后诸女,轻声道:“我家夫人就算再过二十年,也比那番婆子强百倍。”   一句话,说的黄月英满面羞红,透出小儿女的模样。   恍惚间,曹朋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细雨靡靡的日子……一条狭窄的长街上,她手里持着一支竹簦,站在长街中央,正大声的呼唤:“阿福!”   搂着黄月英的手臂紧了紧!   曹朋仿佛自言自语,“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