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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安》作者：酸菜坛子

内容简介：
我心安处，你就是家。 


第一章 
　　林西顾在电脑上敲着文字，桌面上挂的微信响了。
　　他点开看了一眼，周彤彤在群里说：“伙伴们我这周回，咱聚聚啊？”
　　“妥。”齐广辛回了一条，后面还跟了个表情包。
　　“好的。”
　　“嗯嗯嗯！”
　　群里加林西顾五个人，除了他之外的四个都说可以。
　　这个小群里都是他们导师带的硕士，周彤彤是当初带他们的学姐，剩下的都跟林西顾同届，关系都还不错。
　　林西顾想了想，问：“姐周几回？”
　　周彤彤艾特他：“周四晚上！周末有空吗小西顾？”
　　林西顾说：“这周不行了姐，这周我都有事儿。”
　　他在群里说了几句，还单独私聊周彤彤，给发了个红包。周彤彤出国半年多这是第一次回来，回国就能留一个礼拜，按理说林西顾怎么都该去见一面的，之前周彤彤对他照顾了挺多，面都不露有点说不过去。
　　但这周真不行。
　　林西顾刚关了对话框，有人拍了一下他肩膀，问：“汇报材料整理完没呢小林？”
　　林西顾抬头去看，是一个同事，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我这边马上了，对不起啊我下午弄了点别的事儿有点拖，你先弄完你就先交，不用等我。”
　　“那成，那我先给主管了，要有什么问题我也好早点改。”
　　林西顾点头：“好的。”
　　这是林西顾来实习的第三个月，在一家外企的市场部做企划。挺有规模的一个公司，高层领导多数都是老外，对话要用英文。说是企划，不过乱七八糟的也都跟着干了，谁手上有东西做不完了都打发给实习生，今年来的一批实习生都是企划岗。
　　其实跟林西顾学的专业不是太贴，但他也不讨厌这个工作，做下来还挺有意思的。反正他以后不会留在这儿，也不会留在这个城市，做什么都一样，只是给自己找个公司实习，别闲着，把时间塞满。
　　整理完手上的材料他打印出来送去了办公室。
　　“姐汇报我整理完了给您放桌上了，要是有什么问题您跟我说，我再改。”
　　主管看着电脑头都没抬，说：“行，我等会儿看看，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刚发你一个资料，你整理一下做个PPT给我，我明天要用，不用太长，二十页左右差不多。”
　　林西顾点头：“好的。”
　　“去吧，今天我估计你做不完，也不用太赶，明天中午之前给我就行。”
　　林西顾说：“好的姐。”
　　主管是个挺干练的女人，三十多岁，人有点严肃。事业心极强，挺努力的但一直没升上去经理，所以时不时会小范围发飙，不过对林西顾倒挺和蔼的。
　　说完话林西顾还没走，主管抬头看了他一眼，问：“有事儿？”
　　林西顾点了下头，说：“我想跟您请个假。”
　　主管挑起眉：“哪天？理由？”
　　林西顾说：“后天，周五，因为我私人的事儿，我想请周五全天的假。”
　　主管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私事儿要是不那么重要的就算了吧？下周一董事长要听汇报你知道，咱们周末得先跟总监过一次，东西太杂了，要整理的太多。”
　　这要是别人说请假主管不会说这么多，加班在他们公司是常态，周末都很少能放假，换其他人主管听了可能冷着脸一句不给假就打发回去了。
　　但她跟林西顾说话的时候还是带着笑的，态度还算好的。她一直挺喜欢林西顾，做事儿特别快，不用多操心，实习生里最靠谱的就是他。
　　长得干干净净人还机灵，谁会不喜欢。
　　林西顾这也是第一次请假，平时他都抢着加班，这次难得坚持：“抱歉姐，真有事儿，要不我这两天加加班提前把我能做的弄出来。”
　　主管挑眉问他：“我要是说不行呢？”
　　林西顾想都没想直接说：“您说不行我也不来了，周五我肯定来不了。”
　　平时跟他说什么都点头说行，还是头一次见他态度这么坚定。主管后来笑了声，说：“去吧。”
　　林西顾道了谢，带上了门出了办公室。
　　主管当时没再坚持就给他假了，要是再多问下去林西顾可能一个冲动就会说出口：“那我就不干了吧。”
　　这么说挺不负责任的，也有些任性。但周五他必须走。
　　什么事儿都拦不住他，也不可能拦住。
　　其实林西顾这几天都控制着自己不去想，思绪刚要往那边转他就会马上让自己停下来，不能想，不然他就什么都干不下去了。
　　就像他今天早上睡醒刚一睁眼，想想再过两夜就到周五了，他一整个早上洗漱吃饭，手都是抖的。
　　抖得拿不住杯子。
　　他在公司加班到九点，回家洗了个澡，然后什么都没干就躺下了。林西顾闭着眼睛，让自己的大脑放空。手机时不时震动，可能是微信群，也可能是应用推送，他连摸起手机看看的想法都没有。
　　还有三十多个小时。
　　林西顾闭紧了眼睛，想得太狠了，神经都快麻痹了。
　　按他原本以为的，周四这天他会失去行动能力，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过一天。然而事实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
　　这天他做了很多工作，做了三份ppt，还整理了很多份资料，完成了应该做的所有任务，然后准时下班。
　　他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去城市最北边的超市，堆满了车后座和后备箱，回来的路上出了起交通事故，又在桥上堵了四十分钟。
　　车里的东西从停车场搬到楼上，林西顾折腾了四次。最后一次上楼的时候，林西顾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笑了下，用手腕蹭了蹭下巴。
　　今天快要过去了，真好啊。
　　他一整夜没有睡，时间分成两段。前半段整理他刚买回来的东西，该收起来的收起来，该摆的都摆好。新买的贴身衣服用洗衣机高温洗过，然后烘干叠好收起来。
　　冰箱塞得满满的，再多一瓶水都放不进去了。
　　后半段他干坐在沙发上，盯着门口鞋柜上的电子表一秒一秒地跟着数时间。数到凌晨四点，站起来去洗了个澡，按部就班换了衣服，穿了鞋。
　　开车到那里的时候不到八点，林西顾把车停在大门口，盯着围墙上面的铁丝网林西顾才恍然，他是怎么来的？
　　完全没有印象。
　　九月的天明明就该凉了，可是这天却出奇的热。
　　林西顾站在大门口，热出了满头的汗。衬衫湿淋淋贴着他的后背，有点难受。他站得很直，肩膀从头到尾都挺着，没松过一下。
　　林西顾后来觉得自己站得也不比门口站岗的小哥儿差。
　　他旁边隔了不远还站了一对母子，母亲看着不到四十，儿子也就七八岁。
　　那个母亲对儿子说：“站没站相，你看那个叔叔站得多直。”
　　林西顾当时对着她们笑了笑。
　　我当然得站直。
　　因为我要以最好的姿态迎接我曾经的少年。
　　我的爱人。
　　八点四十五，小门开了。
　　那一瞬间林西顾紧绷的身体猛地在原地打了个摆子。但那人并不是，倒是旁边那个母亲哭了起来。
　　林西顾叹了口气，哭什么呢，多好的事儿。
　　有一滴汗从他的脖子缓缓下滑洇进衬衫的领口，有点痒。林西顾抬起手想抹一下，那一瞬间他看到有人从小门里迈了出来。
　　他的手定在那里，没有继续动了。
　　那套衣服他很熟悉，他上个月刚刚送过来的。当时他跟狱警说：“这几套他想穿哪套让他挑，剩下的就不要了。”
　　他们对上了视线，再次看见这双漂亮的眼睛，依然让林西顾震撼。
　　这双刻在灵魂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林西顾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他走得那么从容，甚至唇角都是带着笑的。可开了口还是没能把话说完整，只说了一个字就哑得没法继续下去：“你……”
　　他黑了，也没有以前那么瘦，看起来很健康，很结实。
　　可他还是他，还是那么好看。林西顾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先加上一百二十分。
　　厍潇盯着他看，看他的眼睛，看他的嘴唇。他眼睛里内容太多了，林西顾咬着嘴唇低下头去，试图让自己不要红着眼睛，想让自己笑起来。
　　两个人站在原地，没有人说话。
　　后来是厍潇先动了，他缓缓抬起手，落在林西顾耳朵上，在他耳垂上轻轻捻了一下。
　　就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动作，就让林西顾彻底绷不住了。
　　他低着头，一滴水珠砸在地上，在柏油路上洇出一个痕迹。
　　五年零三个月。
　　其中有三年多是空白的，他们互相没有再见过了。
　　林西顾始终低着头，掩饰他长久以来积攒的惊慌和彻骨的想念。他的指甲抠着指关节，用力到快把手指抠破了。
　　他哑着声音开了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我长大了。”
　　他的声音还是好听，温温柔柔扫在人的心尖上。还是柔软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还喜不喜欢我。”


第二章 
　　我不是当初坐在你旁边的男孩儿了，我长高了一点点，好像没有以前好看了。
　　我在你生命中缺席了五年多。
　　那你还喜不喜欢我。
　　林西顾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用光了所有力气，他甚至连抬头看一眼厍潇都不敢。他怕在厍潇的眼睛里看到迟疑和犹豫，或者是拒绝。
　　他没听到厍潇的回答，林西顾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这么热的天，心却逐渐冷了下来。从脚底传上来的冷意，让他觉得恐惧，不想再继续面对了。
　　他始终低着头，不争气地发着抖。直到厍潇的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将他的脸扣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
　　属于厍潇的气息猛地扑进自己鼻腔，那一瞬间林西顾绷了五年多的神经突然全都断了。
　　现在抱着自己的人是厍潇。是真的，不是梦，也不是幻觉。他真实地存在着，真实到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现在也在发着抖。
　　林西顾闭上眼睛把自己的脸埋在厍潇身上，感受着厍潇的手指摩挲着自己头发。
　　厍潇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然后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不怕。”
　　离得太近了，仿佛是含着他的耳朵在说话。
　　只有两个字，林西顾半边身子都麻了，但也突然就安心了。
　　不怕。
　　不担心。
　　这的确是厍潇。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是红的，厍潇手指在他眼睛下面轻轻揉了一下。
　　林西顾看着他，说出口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声说：“咱们回家吧。”
　　厍潇对他笑了下，握住他的手，有种温柔又坚定的力量。
　　不知道是不是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这些年的每一天林西顾都有很多话想跟厍潇说，他偶尔就连梦到厍潇，醒了都会觉得嗓子发干，因为梦里说了太多。可是这会儿人就在自己旁边坐着，林西顾却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
　　他从后座上拿了提前买好的早餐，递给厍潇：“你……你没吃早饭，对吧？”
　　林西顾觉得自己挺不争气的，话都说不顺了。
　　“我早上出来太早了，好多早餐店都还没开门，我……”林西顾按了启动按钮，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嗯我就看见谁家开门买谁家了，我怕你不爱吃，就……就多买了点。”
　　厍潇没回应，只是盯着他看，开口问：“热？”
　　“嗯？”林西顾眨眨眼睛，“什么？”
　　厍潇手指在他脖子上划了一下，又重复了一次：“很热？”
　　“嗯，是……”被他手指划过的地方林西顾都觉得酥酥麻麻的，他抽了张纸出来在脖子上擦了擦，“今天就是挺……挺热的，我出汗了。”
　　这条路林西顾走得特别熟悉，熟到恨不得闭上眼睛都能开回家。这是这几年他最喜欢走的一条路，因为路的那头有厍潇。哪怕厍潇不见他，林西顾还是偶尔会过来，把车停在离监狱门口不远的地方，这样他和厍潇的距离是最近的。
　　他会在那里停一夜，从天黑到天亮。就像以前在厍潇家楼下一样，安安静静陪他一夜。
　　林西顾尽量让自己目视前方，别转头，别去看厍潇。他手心都是汗，时不时要在腿上蹭蹭。
　　“你困吗？困了就睡会儿，”林西顾还是没忍住侧过头看了看厍潇，跟他说，“咱们还得两个小时能到家，你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厍潇淡淡摇了摇头，说：“不困。”
　　林西顾“嗯”了声，又尽量专注地去开车。隔了十分钟不到，他又跟厍潇说：“空调会不会太凉了？你冷不冷？要不我调高点？”
　　“不用，”厍潇靠在座椅上侧头看着林西顾，“不冷。”
　　“好的，”林西顾点了点头，对他笑了下，“那……那你躺着吧。”
　　厍潇还是就那么看着他。
　　林西顾被他看得觉得坐不住，小幅度地动了动腿，他舔了舔嘴唇，过会儿又咳了一声。
　　接下来的路程多数时间厍潇都是盯着林西顾看，林西顾头一次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怎么开都到不了头。
　　等到终于进了收费站下了高速，林西顾长长地舒了口气。
　　厍潇问他：“累？”
　　“不累，”林西顾摇了摇头，笑意一直传进眼睛，他看着厍潇说，“一点都不累，就是特别开心。”
　　“特别……特别开心。”林西顾说。
　　厍潇保持一样的姿势，靠着椅背，侧着头看林西顾。
　　林西顾笑起来的样子还跟以前一样，阳光，明亮。厍潇突然伸出手抓过了林西顾的右手。
　　林西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回握住厍潇，跟他十指相扣，用拇指去勾他的手指。
　　现在这种心情应该怎么形容，说不清。
　　就好像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是飘着的，你用整个生命去期待和祈盼一件东西，当它真真正正摆在眼前的时候，你反而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消化这种情绪。
　　只能小心翼翼一下又一下地轻轻触碰它。
　　林西顾刚上大学那会儿他爸就给他买了这个房子，他偶尔会回来住，离他学校很近。从停车场他就一直握着厍潇的手没有放开，进了电梯也一样，直到开了门才放开厍潇。
　　他换了鞋，蹲下身去拿了拖鞋让厍潇换。
　　“热吗？我开个空调，可能要等会儿才能凉，”林西顾拿出给厍潇准备好的家居服，“你穿这个，我都洗好了的，还挺……嗯还挺舒服的。”
　　林西顾说什么厍潇都照做，他还是沉默着不爱说话。
　　“对了你要不要洗澡？”林西顾问着，“要泡泡吗？我给你放水？”
　　厍潇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林西顾坐在沙发上等，连衣服都还没换。过会儿想起了什么，去卧室的衣柜里拿了条内裤，把胳膊伸进去递给厍潇，小声说：“你穿这个吧……我都洗过了，我们什么都要穿新的。”
　　厍潇接了过去，他的手是湿的，跟他指尖碰到的时候林西顾整个胳膊都缩了一下。
　　实在是想了太久，就只是指尖湿漉漉地碰一下都敏感得想躲。
　　厍潇冲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衣服已经穿好了。林西顾还是围在他身边，嘴巴就没停过，问东问西，还是一样地有些话痨，很聒噪，很……可爱。
　　十七八岁可爱，二十四岁也还是可爱。
　　“厍潇……”林西顾坐在他旁边，两只手握着放在腿上，有点紧张也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我没跟阿姨说你今天回来，我想……跟你单独待两天。”
　　厍潇“嗯”了声。
　　“你不要怪我啊，”林西顾抬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把头低下了，“我就是……”
　　后面的话林西顾没说出口，剩下半句被自己咽了回去。
　　那天两人真的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在家里待了一整天。林西顾冰箱里的食材都堆满了，那些东西够他不重样地给厍潇做一个星期的饭。
　　他一直在说，好像不会累。
　　“这个是你的手机，我给你新办了卡，都放里面了。现在里边就只有我自己的电话号，其他的以后你自己存。”林西顾把手机递给厍潇，絮絮地说着，“我给你拿的说明书你看过吗？要是没看过我再找一个给你，家里还有的。”
　　厍潇摇头说：“不用，我看了。”
　　“嗯那就好。”林西顾笑了下。
　　从厍潇进去开始，这五年多林西顾只要换了新东西，但凡有说明书或者产品手册的他都会带去给厍潇，后来他不去了就让厍潇妈妈带给他。怕等他出来的那天觉得这个世界陌生，觉得跟科技脱节了。甚至是家里买了空气净化器和扫地机器人林西顾都要把完整的产品说明拿进去给他看。
　　他不想再让厍潇觉得无措和孤单了。
　　“你是不是累了？”林西顾看着厍潇的眼睛，小声问他，“你困了吗？”
　　厍潇摇头：“没有。”
　　林西顾让厍潇躺在他平时睡觉的床上，他趴在旁边，一刻不停地说着。他只开了盏落地灯，灯光晕得满室温暖。
　　“厍潇你是不是觉得我吵？”林西顾挠了下鼻尖，垂着眼睛问。
　　厍潇看着他，很久都没说话。
　　他话太少了，从他回来说过的话都是有数的，其实这让林西顾觉得很慌，有种触不到底的慌乱感，很想抓住些什么，所以他只能不停地说话，不让气氛真的凉下来。
　　厍潇太久没回应，久到林西顾抬起头看他，厍潇才低低地叹了口气，轻声问：“紧张？”
　　林西顾有点惊讶，赶紧摇头：“没有的。”
　　其实这一整天下来，林西顾始终就一直悬着心。他知道自己的表现不算太正常，他太想厍潇了，现在厍潇就在他身边，所以他有些反常。
　　但厍潇这么问起来林西顾才恍然发现，他真的紧张。
　　他紧张得一整天手心里都没干过，始终都是湿漉漉的。
　　他在紧张什么呢？
　　明明就一切都好了啊。
　　厍潇没说话，只是冲他张开了胳膊，林西顾吸了吸鼻子，挪过去趴进他的怀里。他的头发毛茸茸地刮在厍潇下巴上，有点痒，也很温柔。
　　厍潇抱着怀里的人，手放在他腰上轻轻地拍。
　　这一瞬间好像中间消失的五年多都不存在。
　　恍惚间他们回到十八岁的时候，少数的几个偷来的夜晚，林西顾就这么藏在厍潇怀里，厍潇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看着怀里熟睡的人，一看就是一整夜。
　　厍潇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林西顾整颗心就真的渐渐安稳了下来。
　　厍潇吻在他的头发上，低声说：“我在的，我没变。不紧张，不怕。”


第三章 
　　可能是厍潇的那句话真的有魔力，也可能是亢奋又紧张地度过了一天精神太疲惫，总之林西顾慢慢平静了下来，一颗心也找到原位安安稳稳落了下去。
　　这气氛太好了，他不舍得多动一下。
　　他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贴着厍潇，亲着他的脖子，睡在他怀里。不用担心明天起床他们会不会又要两地分离，也不用再害怕今天过后厍潇身上又会有多少新伤。
　　后来林西顾就那样睡着了，埋在厍潇怀里，一只手轻轻勾着他的睡衣。
　　他一夜都没有做梦，呼吸安稳绵长，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这是他几年以来睡过最舒服的一觉，所有神经都是放松的，这种状态下的睡眠对之前的他来说是奢侈的，也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林西顾眼睛还没睁开，思想先苏醒了。全身睡得软绵绵的，好像躺在云上睡了一觉。厍潇回来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刚一闪过，林西顾猛地睁开眼睛。
　　眼睛还没全睁开就已经先笑了。
　　厍潇回来了啊。
　　不过视线清晰之后林西顾愣了下，床上并没有厍潇。他转头四处看了看，厍潇没有在卧室里。
　　他光着脚下地，什么都没顾上先出了卧室。客厅没有，其他卧室也没有，厨房卫生间都没有。
　　给厍潇准备的手机还在床头，他没拿手机。
　　厍潇呢？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之后晃了晃头，让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慌。去浴室刷牙洗脸也洗了头发，正用毛巾擦着水的时候听到了门响。
　　他站在洗手间门口去看，厍潇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手上拎着餐盒。
　　厍潇看到他，扬眉问：“醒了？”
　　林西顾放下了毛巾，湿着头发走了过去。他接过厍潇手里的早餐，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你……走了要告诉我啊。”
　　厍潇说：“看你睡得熟。”
　　林西顾点点头，“嗯”了声，看起来乖乖的。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上午他显然没有昨天那么爱说话了，看起来有点蔫。
　　他没好意思说出口，而且也不想说，实在是说多了矫情。其实早上他刚睡醒意识还不算特别清楚，厍潇不见了这个念头给他带来的惊慌和恐惧让他接下来一整天都心有余悸。主要是厍潇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太久了。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水果盘。水果切成小块，五颜六色的很好看。他叉了一块菠萝，喂进厍潇嘴里。电视上放着纪录片，这是几年前大火的，估计没看过的人很少了。
　　但厍潇没看过，林西顾其实也没完整地看过。他那时候整天在图书馆学习，没时间也没什么心情去看这些。也就偶尔别人看的时候跟着看过两眼，或者公共场合放的时候看看。
　　“这个面我也会做，”他笑着说，“我爸专门研究过它，还给我做过，我俩后来还改良了，我也给你做。”
　　厍潇胳膊搭在林西顾肩膀上环着，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林西顾接着说：“我现在会做特别特别多菜，一般的都难不住我。”
　　他又往厍潇嘴里送了块西瓜，笑眯眯地说：“中华菜谱就是我。”
　　厍潇也笑了下，揉着他的耳朵说：“这么厉害。”
　　林西顾点头：“非常厉害了，我现在……居家必备，居家必备林西顾。”
　　厍潇被他逗笑，无声地在他头顶亲了下。
　　厍潇这些小动作每一个都让林西顾悸动，让他心尖揪着疼。这些小动作平淡里透着特有的亲密，证明厍潇在，证明他还和以前一样，他还喜欢。
　　林西顾揉了揉鼻子，安静地陪厍潇看电视。
　　早上被吓了一跳，所以一整天林西顾的眼睛都跟着厍潇转。两人贴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只要厍潇站起来想干什么去，林西顾一双大眼睛肯定紧紧跟着。
　　还是厍潇最爱的那双眼睛。
　　那么亮，那么好看。但是他眼睛里透着紧张，他很没有安全感。
　　厍潇本来站起来想去洗个手，被林西顾这么看着，他顿了下，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去洗手。”
　　“好的。”林西顾点点头。
　　厍潇洗手回来，林西顾的眼睛还是黏在他身上。厍潇站在他面前，把林西顾抱在怀里。
　　“一直看我，怎么了？”厍潇揉着他的头发问他。
　　林西顾把脸埋在他小腹，闻声低低地老实回答：“早上我醒了你没在，我就……有点心慌。”
　　厍潇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蹲下身，笑着看他：“你那么好，你怕什么。”
　　林西顾伸手很轻地去摸厍潇的耳朵，低声说：“你才是最好的。”
　　厍潇亲了下林西顾的额头，只是摇头笑了下，什么都没说。
　　厍潇还是那么温柔，他的动作，他的眼神，都跟以前一样的，还是林西顾记忆中那个让他痴迷的厍潇。但是有些东西也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具体怎么不一样了林西顾也说不上来。
　　当然不会有人永远不变，包括他自己也变了。但是这些细微的变化摆在两个人之间，就会让人不适应，觉得无所适从。让他努力想找到节奏，但是不得章法。
　　下午的时候林西顾接到了他爸的电话，当时他正给厍潇找书看，站在书架前面翻着。
　　“哈喽，酷爹。”
　　电话那边问：“周末干什么了？怎么没回家？”
　　“我……咳，有事儿。”
　　“在哪儿呢现在？”他爸问。
　　“在家呢，我还能上哪儿。”林西顾肩膀夹着电话，接着一本本抽书出来放一边摞着。
　　他爸那边应该是开着车，林西顾听见有按喇叭的声音了，他爸说：“那你过二十分钟下楼，直接上地下吧，我正好路过你这儿，咱俩吃个饭。”
　　“……”林西顾手里一本书没拿住直接掉了，他赶紧说，“爸！爸爸爸爸爸爸！我不能跟你出去吃啊我不去了！我头疼我哪儿也不想去了！”
　　“嗯？”他爸问他，“头疼？感冒了？”
　　“没有就是中午没睡好！”林西顾也不用肩膀夹着了，这会儿手拿着电话小声说着：“我真不去了啊我不想动！”
　　他爸在那边说：“那行那我上去吧，我直接给你做顿饭，看看你怎么了。”
　　他说完就要挂电话，林西顾简直欲哭无泪：“亲爸！你别来！别别别来！我这儿……嗯不太方便。”
　　“不方便？”他爸更怀疑了，“你还能有不方便的事儿？你带人回去了？”
　　这话问出来他爸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他生了个情种儿子，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跟别人有什么特殊关系。监狱里那个眼看着就出来了，这会儿他不可能乱来。
　　林西顾小声“嗯”了下，看了眼在客厅看手机的厍潇，觉得这会儿不说也不行了，于是实话说了：“是厍潇。他其实前天就回来了，我谁都没告诉。”
　　他爸彻底被他这话给震住了，过了半天才问：“提前了？不下个月吗？他们家那边你也没告诉？”
　　林西顾挠了挠额头，有点心虚：“嗯……我都没说。”
　　“你怎么想的？”他爸哭笑不得：“这不好事儿吗你有什么好瞒的，不跟我说你好歹得跟人家那边说一声，人妈等着儿子呢你不懂事儿了。”
　　林西顾也知道自己不懂事儿，但是他就是不想说。厍潇才刚回来，刚好是个周末，他就只想独占着厍潇，只有他们两个，什么都不干，就在家待着就很好。等他周一上班了再让厍潇回去。
　　“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林西顾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但还是接着说，“就隔一个周末，不重要。哎酷爹你是不开车呢？你快好好开车吧别打电话了！今天不跟你吃饭了下周吧，下周有时间我带厍潇回去给你看，再见酷爹！”
　　林西顾说完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刚才他爸说他不懂事儿，林西顾心里也有点打鼓。他走出去坐在厍潇旁边，对他笑了下。
　　厍潇见他这么笑，也回他一个浅笑。
　　他现在是真正放松的，柔和的。他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柔软，轻声问：“怎么了？”
　　林西顾说：“明天我就上班了……你去阿姨那儿？她还……不知道你回来呢……”
　　厍潇点头：“好。”
　　林西顾也跟着点头，想了想又接了一句：“我下班你、你得回来啊……别太晚……”
　　下了班他就还想和厍潇过二人世界，这点小心思有点说不出口，但他想什么都写眼睛里了。厍潇看着他，笑了声。
　　林西顾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抠了抠裤子，说：“要是阿姨想留你吃饭的话……也行……”
　　厍潇眼里带着笑意，伸出手按着林西顾的脖子拉近两人的距离，低声说：“中午吃饭，晚上接你下班。”
　　林西顾的眼睛亮起来，有点开心：“好的，那晚上我们回家吃。”
　　厍潇“嗯”了声。
　　林西顾坐在旁边自己开心了会儿，过会儿碰了碰厍潇的胳膊，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黏人？我都二十多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哎我就是……”
　　我就是太想你了。我这几年其实都克制着自己别太想你，怕生活太苦，怕熬不下去。有时候会觉得特别难熬，每一天都太艰难了。
　　林西顾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他看着厍潇，现在真的就觉得特别满足。人就在自己眼前，怎么想都行，见不到人的三年多他都撑过来了，以后都没有那么苦的日子。
　　林西顾睫毛挡着眼睛，情绪都压在眼睛里。
　　厍潇低叹了口气，把人搂过来抱在怀里。他揉了揉林西顾的头发，说：“我明白。”
　　他亲亲林西顾的额角，低声道：“我也是。”


第四章 
　　厍潇回来的这两天让林西顾整天就像泡在云里，晕乎乎的不清醒，跟做梦似的。
　　有时候他一回神看到厍潇就在自己旁边坐着还会有种不真实感，不敢确定这是真的。厍潇好像懂他，每次林西顾盯着他看的时候厍潇都会对他笑一下。
　　得到个笑林西顾就会稍微安心一点，然后再回给厍潇一个甜笑。
　　这样的日子在之前林西顾连想都不敢想。
　　不过生活得继续，人总要回到现实的。厍潇再好林西顾也不能整天都在家里看着他，周一到了他还是得上班，得接着实习。三天没去了估计有一大堆工作在等着他，白天他得尽量效率高一点，不然晚上就得加班。
　　林西顾本来是想让厍潇多睡会儿的，但是他睁眼的时候厍潇就已经醒了。他跟厍潇对上视线，厍潇眨了下眼睛，过来在他鼻尖上轻轻亲了一下。
　　林西顾一下就笑了，他摸了摸鼻子，刚醒过来声音还哑，小声问：“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啊……”
　　厍潇说：“不困了。”
　　林西顾心里涨得满满的，这种挨着厍潇醒过来还能第一时间得到一个吻的感觉美好得他不敢相信。他脸上持续挂着笑，跟厍潇说：“等会儿我上班了你再睡会儿吧。”
　　厍潇摇了下头：“不了，我送你。”
　　林西顾笑得更甜了，一早上就给后面一整天的好心情打好了基础。
　　厍潇没有驾照，也不会开车。林西顾把车停在公司楼下停车场，时间还来得及，两人就都没下车。
　　林西顾说：“厍潇白天你去看阿姨吧，晚上你来这儿找我咱俩一起回家，或者我去接你也行。”
　　厍潇“嗯”了声，说：“我来等你。”
　　“好的，”林西顾又笑了，摸了摸厍潇的手，“我今天上网给你报个驾校呗，不过咱这段时间先不去，先歇两周吧，这两周咱们什么都不做，先歇一下适应一段时间，行吗？”
　　厍潇还是不多话，林西顾说什么他就只是点点头，他虽然沉默但依然让人安心。
　　林西顾摘了安全带，凑过去在厍潇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厍潇抬起手虚虚地环住他，温柔回吻。
　　那天下车之前林西顾盯着厍潇的眼睛说：“你是最好的，最棒的。以前你是最耀眼的厍潇，以后你依然会是，早晚会的。”
　　厍潇笑了下，没说什么。
　　林西顾接着说：“你会变得很强大，我等着你带我飞。我这几年这么努力就是为了以后能跟得上你，能跟你比肩。但是我们不着急，先缓缓再说，我现在就只想……”
　　林西顾停顿了下，抿着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看着厍潇的嘴唇，没忍住又亲了亲，然后继续小声说：“我就只想看着你好好的，咱们能在一起就行，让我先把缺了的五年多补回来，行吗？”
　　厍潇揉了揉林西顾的后脑，拇指在他耳朵上轻轻刮着，低低地笑了，他还是“嗯”了声，然后说“好”。
　　林西顾以前是体贴的小少年，现在是个体贴的大男孩。他会把一切都想得很周到，然后安排好一切，还要小心翼翼征求你的意见。
　　他进了电梯，跟厍潇摆摆手，厍潇对他笑了下，电梯门合上之后才转身走了。
　　门关上的那瞬间林西顾看着厍潇，突然有种恍惚感。卡其色的休闲裤穿在腿上显得腿那么长，简简单单的连帽衫他穿着都那么酷。头皮上一层青茬，林西顾笑了笑，这不还是个不良学生吗？
　　林西顾上了班就化身成了小超人，效率超高，一上午就把前两天该做的都做完了。他之前干活就算快的，但也没这么快过。他心情好都摆在脸上了，跟谁说话都笑眯眯的。
　　“小林今天真喜庆啊，有什么好事儿啦？”办公室一个姐问他。
　　林西顾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答话。
　　他抽着去冲咖啡的时间给厍潇发了条短信，犹犹豫豫想了半天该发什么，打了好几句话最后都删了，只输入了厍潇的名字，并且在后面跟了个笑脸。
　　厍潇过了两分钟回复了他，林西顾一打开直接就笑出了声。
　　屏幕上显示：“33”
　　他看着手机的眼神突然变得那么温柔，眼睛也有点红了。久违的两个数字，它们能带给林西顾的能量是巨大的，他看到它们时内心的情绪很难表达，几年前林西顾在手机上第一次看到它们，喜欢到心尖尖都疼。
　　现在依然整颗心都麻了，但却不只是喜欢。心里有太多内容了，五年时间一晃而过的怅然若失，几年间不敢回忆的那些内容到现在才真正敢放肆地去想。
　　这两个“3”太珍贵了。岁月过去，你还是你。
　　林西顾收起手机，身上顿时充满了力量。生活太有希望了，男友就在身边，他得开始变优秀了，不然厍潇真飞起来他就跟不上了。
　　那天下午主管找他去办公室，给他一沓案例让他拿去研究。林西顾接过来转身要走，主管叫住他：“等会儿，小林。”
　　林西顾回头笑问：“怎么了姐？”
　　主管想了下说：“有两个实习生早上跟我提了一下，说实习期满想直接签合同，你呢？你想不想签？”
　　林西顾想了下说：“我还没想过这事儿，姐。你先不用考虑我，我再说吧，要是名额有限的话就可着他们来。”
　　主管问他：“你不想在这儿干？”
　　林西顾笑了下，实话实说：“真没想过，没想那么远，而且我过段时间可能得回学校弄论文，我导师一直催我回去来着。”
　　主管看着他，过会儿点了点头，说：“行我知道了，你去吧。”
　　林西顾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他不好当着主管的面说得太直白，其实他根本不会留下的，当初来这儿实习是因为要帮他们专业一个同学顶个位置，而且听说这里特别忙。
　　他就喜欢忙，恨不得把二十四个小时都占满才好。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天林西顾还是加了半小时班，最后半小时心都飞了，厍潇给他发了短信，说在停车场等他。他很想立刻下楼回家，但是手里活还是得干完。
　　终于弄完了他把东西打包发到同事邮箱，跟还在加班的几个说：“我这儿弄完了，我先走了啊。”
　　“都完了？这么快？”同事问他。
　　林西顾说：“还剩点尾巴我明早来弄，你们加油。”
　　“啧，你竟然着急回家，你不一直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么？”同事笑着问。
　　林西顾一边换外套一边笑了下，说：“嗯，以后我可能都得着急了，我对象等我来着。”
　　听见的同事都惊讶地抬起了头，一起实习的有个女生小声问：“哟，小林你不是单身啊？”
　　林西顾摇头：“不是啊，早好几年就不是了，我跟我对象算早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的，那股低调地炫耀劲儿都压不住。他摘了工牌拿在手里，关了电脑跟同事说：“我走了啊。”
　　本来几个八卦的女同事还想再问两句的，结果林西顾走得太急了，也没给她们机会。
　　林西顾下了楼，从电梯里一出来就看见厍潇站在他的车旁边，手插在兜里站着，干净，挺拔。厍潇听见声音抬头看他，然后安安静静等他走过去。
　　林西顾没说话先笑了，说：“晚上好厍潇。”
　　厍潇抽出手在林西顾脖子上轻轻捏了捏。
　　有点痒，林西顾缩了下脖子。
　　回去的路上稍微有点堵车，林西顾说：“车有点多，估计得一个小时能到家了。”
　　厍潇说：“不急。”
　　林西顾怕他闷，跟他说着话：“阿姨还好吗？我有段时间没去看她了，最近实在太忙了。而且……就……越到你快回来了我越不敢想，我就也不怎么敢去看她。”
　　林西顾说完之后有点不自在，扯了扯耳朵：“你……长得太像她了。”
　　厍潇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抬手用手指勾了勾他的脸。
　　林西顾笑了声：“我不怎么有出息，别笑话我。”
　　厍潇手指不像以前那么凉了，这会儿划着他的脸感觉还挺热的，他连指尖都是温柔的。
　　林西顾还要说点什么，结果车里音乐断了，响起了手机铃声。林西顾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小仙女”。
　　他手机跟车上蓝牙连着的，接通电话直接扩音了。还没等说话，车里音响就以巨大的音量传来他兄弟李芭蕾洪亮的嗓音：“林西顾！林西顾林西顾林西顾！啊啊啊啊你今天心情好不好！不好的话我跟你分享一个贼逗的奇葩，你就忘了压抑光想笑了，怎么样！”
　　林西顾赶紧把音量调低了一点，说：“我还没到家呢，我心情挺好，但我看你好像不咋好？”
　　“啊啊啊啊啊我好个鬼啊啊啊啊啊啊！”李芭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抓狂，林西顾无奈地笑了下，听着她说：“我气死了我真是受不了，这个世界上怎么这么多那啥啥啥的女人！啊啊啊啊啊！”
　　她一通“啊”通过音响传出来的效果实在是有点魔音穿脑，他又把音量调小了一点，说：“怎么了你说。”
　　“就是那个啥晶晶啊！”她的声音里都带了鼻音，听起来像是要气哭，“算了不跟你说了！你都够不容易了不愿意让你糟心，这么烂的臭人我自己憋屈会儿得了！”
　　林西顾还没等说话，她又接着说：“这周给我空时间出来，别忘了这个周末一定要给我空出时间！到了出门放风的时间啦，上个月你说忙忙忙的我都让你躲过去了，这周说什么你也得给我出来，不然我上你家抓你！”
　　林西顾笑了声，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厍潇，跟李芭蕾说：“行啊，这周你上我家吧。”
　　李芭蕾不同意：“你别给我扯，咱俩说好的每个月出门一趟，李大夫时间多金贵你知道吗你！你上个月又去拿药了你当我不知道呢？”
　　她说出这句来厍潇立刻扭过头来看他。林西顾下意识心虚，差点手一抖挂了电话。
　　“李大夫说话你听没听见！你别给我装聋林西顾！”李芭蕾的声音依然活力满满。
　　林西顾说：“听见了，反正你这周来我家吧，有事儿。我先挂了啊，开车。”
　　林西顾说完就挂了电话，厍潇一直皱着眉看他。
　　林西顾心说李芭蕾这个姑娘真是不干好事儿。
　　厍潇盯着他看，低声问：“什么药？”
　　林西顾咳了声，小声回答：“就……安神的。”
　　厍潇还是看着他，眼神直直地盯着。林西顾以为他还会问点什么，厍潇最后却只是转过了头看着车窗。林西顾抿了抿唇，再停车的时候伸出手小心地碰了碰厍潇的腿。
　　厍潇看过来，林西顾抓着他的手晃了晃。


第五章 
　　林西顾那晚跟他妈妈视频的时候，清了清嗓子，然后一脸神秘地跟他妈说：“妈，我想跟你分享个事儿。”
　　他妈妈纪琼在视频那边说：“你说呗。”
　　林西顾拿着手机站了起来，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厍潇看着他，挑了挑眉。
　　林西顾坐到他旁边，手稍微挪了下，让屏幕上出现厍潇的脸。
　　他动作得有点突然，厍潇有点没反应过来，眨着眼睛有些迷茫。
　　他回来之后林西顾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这有点像以前他睡觉突然被吵醒的样子。林西顾心里有些柔软，对着屏幕说：“看清了吗？是厍潇哈。”
　　视频对面的他妈妈也是一脸震惊，有点回不过神，过会儿才笑着问：“厍潇回来了吗？提前了？真好……”
　　厍潇看着屏幕，叫了声：“阿姨。”
　　“哎，回来了就好，”纪琼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当年的事儿她知道了的时候没少流眼泪，觉得命运弄人，这孩子太不容易了，自己儿子也不容易。她看着厍潇说，“挺好，看着挺精神的，真好。”
　　厍潇不爱说话，也不会跟人沟通，林西顾没想让他为难，厍潇打过招呼了他就把视频转了回来，看见他妈妈眼睛都红了。林西顾故意笑着问她：“帅不帅？”
　　纪琼说：“帅，大帅哥。”
　　林西顾拿着手机回了卧室，不打扰厍潇看纪录片。他小声跟他妈妈聊着天，说厍潇，也说以后的生活。
　　林西顾说：“等我实习完没事儿了我带他去你那边住段时间，反正我俩现在都是自由人。明年吧，明年我俩商量一下去哪儿读书，不想在国内了。”
　　“你就来我这儿得了，要不想跟我住你俩就单独出去住，反正上哪儿都一样你还不如来我这儿。”纪琼擤了下鼻子，声音不大地说：“国内学校应该不会接受，过来吧。这边……估计学校也要挑，到时候看看吧。”
　　林西顾低着头，“嗯”了声：“再说。”
　　聊了能有半个小时，林西顾挂了视频，去客厅里找厍潇。厍潇没在沙发上，林西顾找了下，看见他在厨房切水果。
　　林西顾走过去，从盘子里拿了块菠萝放嘴里，笑着说：“好甜啊。”
　　他捡了一块送到厍潇嘴边，厍潇吃了。
　　“是不是挺甜的？”林西顾问。
　　“嗯，”厍潇把切完的水果都放进盘子里，冲了下刀，插回刀架上，“甜。”
　　林西顾主动拿起切板去冲水，冲完挂好，低着头眼珠转了转，低声说：“其实我也……挺……甜的。”
　　厍潇没吭声，林西顾怕他没听清，看他一眼，又重复了一次：“我也挺……甜的……”
　　这次厍潇笑了，轻轻浅浅的一个笑，嘴角弯弯的，特别好看。
　　林西顾觉得自己要魔怔了，厍潇一个笑把他迷得魂都丢了。
　　但是厍潇虽然笑了，可还是无动于衷。
　　这人怎么就听不懂暗示呢？着急。
　　恋人之间怎么能不接吻呢？激烈的汹涌的温柔的舒缓的都行啊！啥样的都行但是不能没有啊！林西顾搓了搓沙发布，一直在吃菠萝。
　　厍潇就在他旁边坐着，一脸淡定地看着他吃菠萝。林西顾心说你看着我干什么啊！菠萝这么甜我吃了这么多我不甜吗！不尝尝吗！
　　最后还是林西顾受不了了，心里的小爪子始终在挠，挠得心上痒痒的。他长长叹了口气把水果盘放到茶几上，转过身盯着厍潇看，指了指自己嘴，本来鼓起勇气要说的话还没等说就先脸红了。
　　厍潇问他：“怎么了？”
　　你还问！你还好意思问！林西顾心里干着急，咬了咬嘴唇，仰起了脸。
　　厍潇淡淡笑着，还在问：“怎么？”
　　林西顾就差咬牙跺脚了，厍潇你怎么脑子锈住了吗？啊？水嫩嫩小帅哥就在你面前呢你不啃一口吗？有天理吗还？他瞪着厍潇，仰着脸干等着厍潇也不来，林西顾闭上眼睛心说我现在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了，二十多岁大小伙子也是要害臊的啊！
　　他听见厍潇低低地笑了声，还没等他睁眼，就感觉到厍潇的手伸过去托住了自己的脖子。他刚碰过水手指有点凉，点在脖子上让林西顾轻轻缩了下肩膀。
　　林西顾心跳快了起来，虽然闭着眼但还是感觉到眼前的亮光被挡住了，之后就感觉到轻浅的吻落在了他的眉心。
　　之后是眼睛，鼻尖。林西顾的心跳开始失控，厍潇的唇贴上了他的。
　　林西顾迫不及待伸出了舌尖去舔他，被厍潇温温柔柔含住了。厍潇轻轻咬着他的舌尖，用舌头去顶他，两个舌尖相抵，都很甜。
　　林西顾睫毛在颤，没敢睁眼。
　　那是充满了柔情的吻，没有侵略，没有抢夺，只有抚慰和缱绻。
　　林西顾几乎是瞬间就硬了，睡裤下面支了个小帐篷。他红着脸去碰厍潇，厍潇攥着他的手不让他作乱。
　　说实话林西顾刚开始只是单纯地想亲亲，没想太多。他和厍潇之间其实还需要时间磨合，他们得一点点找回相处的模式和默契，要顺其自然才能舒服。他们连亲吻都隔了好几天才有，这个时候他们如果真的全做完就太快了，不自然了。
　　虽然感情都没变，但时间走过去总会留下点什么，摆在阳光下的水晶隔了五年多也会落层灰，总要慢慢擦干净，让它重新亮起来。
　　所以林西顾和厍潇同时收了手，两个人鼻尖相抵，眼睛含着对方，都在喘着。林西顾偷着往下瞄了一眼，厍潇跟他一样，他也有反应，他也想要。
　　林西顾抿了抿唇，笑着问：“我是不是……挺甜的？”
　　厍潇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嗯。”
　　“你也甜，”林西顾垂着眼睛，“你最甜。”
　　厍潇低低地笑出了声，手指碰了碰林西顾的唇角。
　　林西顾不知道厍潇跟他的想法是不是一样的，他的确是没做好准备做全套，但现在俩人都硬挺挺地想要呢，恋人就在身边呢难道还得各自找个房间自己撸一管？
　　那不行啊，那没道理的。
　　林西顾往前凑了凑，抱住了厍潇，把自己的脸搭在他肩膀上。
　　厍潇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林西顾被亲得一个哆嗦。
　　他把脸埋在厍潇颈窝，不太敢面对厍潇，手缓缓伸下去钻进了厍潇的衣服里。他抖着指尖在厍潇腰和腹部轻轻划着，另外一只手还紧紧搂着厍潇的肩膀，其实他害羞得快化了。
　　他这小模样太招人疼了。
　　二十多岁了该是谁的宝宝还是谁的。
　　厍潇揉了揉他的头，捏了捏他的脖子。他捉住林西顾的手，拿出来在他手心亲了下。
　　林西顾两条腿都挪了上来，他往前坐在厍潇身上，把厍潇夹在自己和沙发靠背之间。他挺了挺腰，用自己倔强站立着的部位去撞厍潇的肚子。
　　厍潇就容着他乱动，眼里都是宠爱。
　　林西顾抱着厍潇，小声哼唧着：“硬了……”
　　厍潇搂着他，手在他屁股上揉了一下。
　　林西顾被揉得腰快软了，他一双大眼睛里像是含着水，水亮水亮的，他问厍潇：“厍潇你想不想……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
　　厍潇把他抱高了点，咬住了他的下巴。
　　那天林西顾被厍潇压在沙发上，整个人被照顾得很舒服，胳膊腿都是软的。
　　他们没有做到底，厍潇还是温柔的，从头到尾不说话，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林西顾沉迷。最后他们一起射在厍潇手里，厍潇火热的部位和他挨在一起，那种勾勾缠缠不分你我的亲密，让林西顾烧红了眼睛。
　　很烫，有点疼，但很爽。
　　厍潇的身体还是很白的，原本新伤摞着旧伤层层叠叠狰狞的伤口，经历了岁月的沉淀，终究是都变成了旧伤。
　　几年过去伤疤该淡的淡了，伤得太重无法消除的就变成了比皮肤稍微暗一些的颜色。时间让它们不再狰狞了，都变成了遥远的往事。
　　林西顾亲在厍潇腰上一条长长的伤疤上，那是很重的一处伤，叠了好几层，让那处皮肤失去了原本的肌理，变成了纠结的一处痕迹。林西顾亲下去的时候是很心疼的，他不能想象它发生的时候厍潇有多疼。
　　但他一口亲下去厍潇却不受控制地挺了下腰，林西顾听见他笑了。
　　他抬头去看，厍潇也在看着他，笑还挂在脸上。
　　那是真正轻松的笑，因为他调皮的爱人亲了他的伤痕，呼吸喷在他的腰侧，有种温柔又撩人的痒。
　　林西顾也笑了，他扑回来抱住厍潇用力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亮着眼睛问他：“原来你也怕痒吗厍潇？”
　　厍潇抱着他，眼睛里还有着笑意，点了点头：“可能。”
　　厍潇竟然也怕痒，林西顾突然觉得眼前的厍潇有了烟火气，这样好像他和厍潇之间贴得更近了。但林西顾记得原来厍潇是不怕的，自己怎么抱他都没听他说过痒，而且那年他跑回去半夜拉着厍潇跑到自己住处那次，他也亲遍了厍潇身上的所有伤口，可是厍潇没躲过，他不怕痒。
　　林西顾咬着厍潇的嘴唇，开心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含糊着说：“怕痒的人有人疼，你是不是……”
　　林西顾又有点脸红，觉得说不出口，但是现在气氛太好了，他觉得应该说，说了才符合现在暧昧又甜蜜的气氛。
　　他贴着厍潇的嘴唇接着问：“你是不是感受到我疼你啦？”
　　问完这句林西顾猛地把自己的脸塞进厍潇的颈窝，头顶着沙发靠背，说什么也不肯再出来了。
　　厍潇仰着头给他空间让他埋头，胸口小幅度震动着。他一只手搂着林西顾的腰，另一只反手揉着林西顾的头。
　　他们怀里都抱着自己的全部。因为有了怀里这个人才能坚强，才对明天抱有希望。这个人抱在怀里心才是完整的。
　　伤疤会淡的，枷锁都脱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第六章 
　　情侣之间做了亲密的事儿，长久未见积累的隔阂就又消了一层，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间都是默契。两人共同相处的环境里都充满了粉红色的气泡，甜甜的带着爱情气息。
　　林西顾每天在厍潇旁边醒来，睁眼就能看见他。然后厍潇和他一起到公司楼下，他上楼工作，厍潇就走了。有时候是回家去他妈妈那儿，不过多数时间他都是在外面到处走，感受这个世界的气息，把自己和五年后的外面世界融合在一起。附近有个大学，厍潇有时候也会去那边随便进个教室，跟着学生一起听课。到了下班时间再去和林西顾一起回家。
　　林西顾基本除了上班工作的时间以外都能看见厍潇，这就是他以前做梦都在渴望的生活。
　　林西顾下车之前亲了下厍潇，笑着说：“明天周六我就不用上班了，他们要让我加班我也不加。”
　　厍潇说：“加班也没事。”
　　“那不行，”林西顾晃了下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我反正没什么事儿，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了，现在我很忙的。”
　　厍潇淡淡笑着：“忙什么？”
　　林西顾说：“忙着处对象儿。”
　　厍潇捏了下他耳朵，林西顾跟他说了拜拜就跑了。
　　整个办公室都知道林西顾现在跟对象同居呢，基本不加班，实在有工作没做完宁可带回家做。同事调笑他：“看你这样也不像你说的在一起很多年啊，我跟我对象才三年我看他都看够了。”
　　林西顾也不多说，只是笑了下：“我们有七八年了。”
　　其实他们正式确定关系没那么久，但林西顾私心又往前挪了，从厍潇在滑雪场亲他那一下他就当他们在一起了。怎么不算了我们都亲了还不算在一起吗？
　　林西顾开了电脑，工作群里有消息，告诉他们这周末得出一个分析，下周一用。
　　林西顾关了群，没回复。
　　他私下里敲了一个同事：“哥我明天有事儿不能来，你今天下午要是总结完了你就发我邮箱，我今晚赶出来。”
　　同事回他：“行那我尽量赶赶，下午早点发你。”
　　林西顾发给他一个表情，鞠了个躬。
　　他爸早两天就说过了，让他这周末回家吃饭，再加上之前跟李芭蕾定好了，让她这周去他家，林西顾哪可能愿意来公司加班。因为他之前太勤奋导致他们组其他同事都有惰性了，什么都习惯了推给他，林西顾反正也就干完实习期，所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天下午同事把总结发给他之后林西顾就开始做分析，下班之后又弄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发到了他们组的公共邮箱，跟同事们说了声就换了衣服走了。
　　他下楼的时候厍潇已经在车里等他了。现在车钥匙都是厍潇拿着的，反正他们每天都一起。林西顾坐进车里，跟厍潇说：“我没想到这么久，不然我就提前跟你说让你先回家了。”
　　厍潇摇了下头，说：“不用。”
　　“下次我要是加班就先给你发短信，不然你这么干等着太难受了，”林西顾问，“晚上咱们出去吃吧？”
　　厍潇说：“好。”
　　让厍潇等了这么久林西顾心里就有点过意不去，都开车走了挺久了，又跟厍潇说了一次：“对不起啊……”
　　厍潇稍微皱了下眉，看着他：“对不起？”
　　林西顾听出他有点不高兴，侧过头看他，厍潇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林西顾趁着红灯的时候讨好地抓起他的手晃了晃。
　　厍潇声音低低沉沉的，说：“你等我五年多。”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是林西顾瞬间就懂了。他搓了搓指关节，鼻子有些酸，心里酸酸涨涨的。他知道厍潇是什么意思。
　　我等你一个小时你说对不起。你等了我五年多，我说对不起了吗？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三个字吗？
　　林西顾咬了咬嘴唇内侧，跟厍潇说：“我说错话了。”
　　如果放在以前厍潇肯定也就摇摇头，淡淡地说声“没有”。他习惯了所有情绪都隐藏起来，他是内敛的，沉默的。但这会儿厍潇却低低“嗯”了一声。
　　林西顾笑了，觉得厍潇这样特别好。他心里有什么想法已经会表达出来了。
　　林西顾一双大眼睛盯着厍潇看，问：“那怎么办啊？那我……等会儿让你咬一口？”
　　厍潇笑了下，捏了下他的耳朵。
　　绿灯了，林西顾转回去开车。到了下一个红灯，他凑过去把脸冲向厍潇：“给你吧，咬吧，让你咬一口。”
　　厍潇彻底被他逗笑了，抬起手用手指刮了刮他的脸。
　　“不咬脸啊？”林西顾正面冲向他，“那咬一下嘴吧。”
　　厍潇眼里带着笑意，含住林西顾的下唇，轻轻咬了一口，咬完还用舌尖扫过安抚一下。
　　林西顾美滋滋回去了，舔了舔嘴唇。
　　那天他们在外面吃过饭还去了趟超市，又是一车东西。林西顾想起上次他去超市的时候还是那种紧张焦虑期待值要爆炸的心情，这会儿却完全是平和的，厍潇就走在他旁边，林西顾只要看一眼就特别满足。
　　第二天不用上班，林西顾不想睡太早，他拉着厍潇躺着聊天，跟他说周围人的变化，到最后厍潇还没困，他自己倒有点睁不开眼了。
　　厍潇伸手过来搭在他的眼睛上，手心暖暖的，带着他的温度。他在林西顾嘴上亲了一下，轻声说：“睡吧，明天说。”
　　林西顾说：“嗯……好的。”
　　“喝不喝水？”厍潇在他耳边问着。
　　林西顾手搭在厍潇手上，摇了下头：“不喝。”
　　厍潇摸到遥控器关了灯，把林西顾抱在怀里，在他发顶吻了一下：“睡吧。”
　　林西顾也觉得自己有点黏人，但他控制不住。厍潇在他身边空缺太久了，好不容易回来了，所以林西顾只能紧紧地抓着。他怕时间太久有什么东西会变，只能贴在他身边反复确认。
　　按他原本的打算，周六他们俩应该到十点再起，上午就颓废地在床上度过。但他想的没能实现，李芭蕾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生早上七点半就来他们家敲门了。
　　林西顾听见敲门声醒过来，厍潇也睁了眼。室内被窗帘挡着一片昏暗，他跟厍潇说：“没事儿你睡，我去开门。”
　　林西顾去外面开了门，李芭蕾人还没进来就先笑了：“哈哈林西顾我酷吗？咋样？我早不早？”
　　林西顾还穿着睡衣，看着李芭蕾活力满满的样子有点无语，问她：“周末你不多睡会儿吗？”
　　“你还没醒？”李芭蕾看了看表，有点惊讶，瞪着眼睛问他：“七点半了啊……七点半还睡呢？”
　　“啊，还睡呢。”林西顾抓了抓头发，看着李芭蕾从鞋柜里拿了拖鞋出来换。
　　“哇那你最近睡眠不错啊，”李芭蕾有点开心，看着林西顾说，“好样的。”
　　林西顾给她倒了杯果茶，说：“我换衣服，你自己坐这儿喝。”
　　“好的，我主要是怕我要是不早点来你就又跑去加班了，整天加那个破班儿。哎林西顾你竟然穿睡衣了？不穿你那些旧衣服了？”
　　林西顾这么多年都没穿过睡衣，他在家一直穿的都是当初那谁的衣服。夏天就穿短袖短裤，冬天穿长袖T恤和休闲裤。李芭蕾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让他不要这样把自己陷进过去不拔出来，这样人会钻牛角尖。
　　林西顾回头说：“不用穿了。”
　　李芭蕾眨了眨眼，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顿了下才问：“怎么了呢？”
　　林西顾笑了下没说话，进房间换衣服去了。
　　李芭蕾其实听见他说这句话还以为他想通了，不像原来那样难为自己了。但是眼看着时间就到了啊……这么多年都等了，马上熬出头了他要放弃吗？
　　虽然说不管林西顾做什么决定她都支持，但反正就……有点可惜吧。
　　林西顾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洗漱完换好衣服了，他问李芭蕾：“等会儿想吃什么？”
　　李芭蕾说：“做什么吃什么。”
　　她眼睛还盯着卧室门看，刚才林西顾人出来了还反手把门带上了的动作吸引了她的注意。这很明显有情况啊，关什么门？门里有人？
　　“你咋神神秘秘的？”李芭蕾小声问：“你不会是学坏了吧林西顾？”
　　她的表情还挺认真的，林西顾让她逗笑了：“我怎么就学坏了啊。”
　　“你可别堕落啊，”李芭蕾皱着眉，“别学那些傻`逼搞一夜情啥的，那不是你该过的生活，你得老老实实当你的低调富二代，可别乱搞。”
　　林西顾点头：“放心。”
　　李芭蕾还想说点什么，结果那个关着的卧室门突然开了。李芭蕾心跳都快了，我去还真的有人！那一瞬间其实她心里是生气的，潜意识觉得林西顾堕落了，因为这么多年了，她太了解林西顾是什么人了。
　　他不可能短时间内喜欢上别人，那他房间里有人绝对就是乱搞啊！太难过了等不下去了所以胡来吗？
　　她都准备好了，要真出来个乱七八糟没个好人样的什么东西，她手里的包肯定直接砸林西顾这个傻逼头上。
　　门里人出来了，林芭蕾本来皱着眉的，结果看见他的脸一瞬间就僵在原地了。
　　林西顾笑出声，拍了她一下，问她：“帅吗？”
　　李芭蕾回头看他，一脸难以置信。林西顾跟她说：“上周末回来的。”
　　厍潇冲李芭蕾点了下头，当打招呼了。
　　李芭蕾看着厍潇，想说点什么，结果看看他又看看林西顾，还没等说话眼泪直接就砸下来了。
　　她赶紧用手抹了，情绪来得太快了，连她自己都措手不及。但她看到厍潇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提前没个心理准备，所以情绪上来了就没收住。
　　眼泪不是为她，是为了小傻逼林西顾。毕竟这几年林西顾过得有多艰难，只有她知道。


第七章 
　　李芭蕾看见厍潇直接泪洒当场了，这让她非常难为情。她擤了下鼻涕，瞪了眼林西顾：“你怎么这么烦人，你不提前告诉我，搞得我这丢人劲儿的。”
　　“丢人倒是不丢人，但你让我很慌啊，”林西顾托着纸巾盒子让她接着抽，“你看见他这么激动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别的都好说，这个可不行，那就得绝交了。”
　　“你给我滚，”李芭蕾知道他是开玩笑的，指了他一下，“你自己留着吧没人敢抢，真让人抢走我怕你活不下去。”
　　林西顾“哈哈哈”地笑了，拍了拍李芭蕾：“行了仙女，我等会儿给你做点好吃的平复一下你激动的心情。”
　　“我挺想吃寿司的，”李芭蕾想了想说，“你上回做那个里边可多芝士了的饭团我也挺想吃的，请放多多的芝士。”
　　“好的，”林西顾看了眼直溜溜坐在对面的厍潇，还是有点想笑，“那你坐着吧。”
　　林西顾走了直接也把厍潇给叫走了，厍潇还是不怎么习惯跟人沟通，刚才李芭蕾看见他直接哭了，厍潇一时间有点懵，他稍微皱了点眉看着林西顾。
　　林西顾被他那副迷茫又有点无措的样子迷得不行。他肯定不能把厍潇单独放那儿面对一个哭泣的少女，那太难为厍潇了。
　　林西顾给李芭蕾做了饭团，放了浓浓的芝士，李芭蕾吃了一口，满足地说：“棒棒的。”
　　“那你吃吧。”林西顾往她那边推了推。
　　李芭蕾看看他，又看看厍潇，眼睛还是有点红的。她笑着说：“还是帅啊。”
　　“当然，”林西顾也笑，眼睛里带着点小骄傲，“必须。”
　　林西顾转头跟厍潇说：“芭蕾少女现在是李大夫了，三院的眼科医生。”
　　厍潇点了下头，说：“挺好的。”
　　“哎还远呢，这才刚实习，没边的事儿。”李芭蕾其实不太想说这个，她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心是最细的，厍潇当年市状元那么高分儿，结果现在同学们都该读研的读研该工作的工作，只有他没能上学。
　　她不想在厍潇面前说这些。
　　当初她因为林西顾的关系，明里暗里也算小小地照顾了厍潇一年，她在校门口被人拦住了，厍潇明明都那么虚了还是一把把她扯到身后的事儿她到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
　　这是她见过最酷的男生，只能说命运弄人，不然他明明该是最优秀的一个。
　　李芭蕾那天没待太久，吃完早饭坐了会儿就走了。她本来是过来捉林西顾出门的，不过既然厍潇回来了以后她也不用再操心了。趁着林西顾洗碗的时间，李芭蕾站在厨房里跟他小声说了会儿话：“你们什么打算啊？”
　　“我没想太远，也不愿意想，我没问过他。”林西顾笑了下，“再说吧。”
　　“嗯，不急。”李芭蕾想了想，低声说：“既然他都回来了，你就好好过日子啊，别对自己那么狠了。”
　　林西顾失笑：“我哪狠了？”
　　“反正你就好好的吧。”李芭蕾叹了口气，说：“那我走了啊，不打扰你们处对象儿。”
　　林西顾想留她来着，但没留住，李芭蕾拎着包就回去了。
　　当年的高中同学林西顾只有两个还有联系，一个是李芭蕾，另外一个是方小山。方小山跟她女朋友在一起两年多了，估计快结婚了。
　　家里又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林西顾切了水果出来坐在厍潇旁边，说：“今天我们没什么事儿，明天咱俩得回家，去我爸那儿吃饭。”
　　厍潇点头：“好。”
　　现在基本不管林西顾说什么厍潇的回答都是“好”，林西顾侧过头去看他，厍潇脸上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林西顾摇头：“没有，没怎么。”
　　他很享受和厍潇在一起的时间，就只有他们两个，很舒服。但是偶尔有些瞬间还是会冒出那种不真实感，当初的少年和现在的厍潇毕竟是不同的。他们连性格都是不一样的，虽然林西顾知道这只是时间带来的痕迹，但偶尔还是会止不住地觉得陌生。
　　可能还是需要时间。
　　他笑了下，抓住厍潇的手，在他手心亲了一下。
　　厍潇淡淡地笑了，手托着他的下巴揉了两下。
　　这种亲密又无声的小动作会让林西顾安心。
　　天气渐渐变得凉了，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林西顾给厍潇找了外套穿。他看着厍潇穿牛仔外套和休闲裤的样子，喜欢得不行。
　　“好看的。”林西顾对着厍潇，眼睛弯起来。
　　厍潇摸了下他的头发。
　　林西顾长相上看还是显小，穿着厚厚的连帽卫衣，眼睛大大圆圆的，看着也就二十出头。他眼睛黏在厍潇身上，舍不得挪开。
　　厍潇问他：“看什么？”
　　林西顾低下头抿了抿唇，过了会儿才低低地说：“你以前就总这样穿，很好看的。”
　　厍潇牵着他的手慢慢走着路，没说话。
　　林西顾继续说：“那年你去找我，就是这样的。”
　　厍潇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也笑了下。
　　那年两人两地分离，林西顾很努力考了前十，然后晚上放学，一抬头看到了他男朋友。当时那股巨大的惊喜和满足，让林西顾每个细胞都是快乐的。
　　回忆起这段过往，林西顾心里酸酸涨涨的。坐进车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抱住了厍潇，脸贴着他的脖子。厍潇揉了揉他的头，低声说：“我在。”
　　林西顾抱了会儿才放开，系好安全带去开车，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说：“我反正就这样了，我估计我在你身边以后也得一直这样没出息。”
　　厍潇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
　　林西顾给他爸打电话，问：“你在哪儿呢酷爹？”
　　“公司，你要来？”
　　“啊，今天也上班了啊？”林西顾问，“什么时候回家？”
　　“等会儿就回了，你先回家等我也行，来这儿等我也行，你自己定吧。”他爸在电话里说。
　　“好嘞，你忙吧。”
　　林西顾挂了电话，跟厍潇说：“那咱俩去公司吗？”
　　厍潇说：“都行。”
　　“那就去吧，跟他一起回，我没拿钥匙。”林西顾说。
　　厍潇点头：“嗯。”
　　林西顾直接开进地下停车场，跟厍潇说：“等会儿你不用紧张啊，我爸特别好说话。”
　　看见厍潇点头，林西顾接着说：“他就是长得凶，乍一看有点怕，但他也就对外凶，在家里特别好。”
　　厍潇还是“嗯”了声。
　　林西顾轻车熟路，带着厍潇进电梯上楼。电梯里后来还上了别人，也都知道林西顾，点头跟他打招呼。
　　林西顾笑着跟她们问好。
　　有跟林西顾说过几次话还挺熟的姑娘问他：“这是你朋友啊？”
　　林西顾点头，笑着说：“嗯，我小哥。”
　　姑娘们年纪也都不算大，还多看了厍潇几眼。林西顾心里那股小小的得瑟劲儿又上来了，他一点都不怕别人看厍潇，越盯着看他越开心。
　　帅吗？
　　是我的。
　　他带着厍潇进了办公室，他爸正要出去，看见他俩进来停了脚步，挑了下眉。他眼睛盯着厍潇看，林西顾赶紧说：“爸，这是厍潇。”
　　厍潇看着他，低头叫了声“叔”。
　　“嗯，行你俩先坐，我开个小会，十分二十分就完事儿。”林西顾他爸说。
　　他走了之后助理进来送了两杯咖啡。林西顾舒了口气，小声说：“哎不知道为啥我还挺紧张的，我怕他瞪着你吓唬你，他虎着脸的时候真挺吓人的。”
　　林西顾跟厍潇在办公室说着话，没多一会儿他爸就回来了。他脱了外套拿在手上，跟他俩说：“再等我会儿，我说两句话咱就走。”
　　“不着急啊，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林西顾跟他说。
　　后来办公室进来两个经理，他们简单说了几句，他爸交代了点东西那俩人就出去了。
　　“行了，走啊咱们？”他爸问他俩。
　　林西顾说：“走呗，回家？”
　　“都行，回家吃或者出去吃，你们定。”
　　林西顾想了下说：“那出去吃吧，晚上在家吃。”
　　“行，”他爸看了眼厍潇，问，“厍潇想吃什么？”
　　厍潇说：“我都可以。”
　　三人进了电梯，林西顾听见他爸说：“正好今天你们来了，我身边缺人，打算什么时候过来帮我？”
　　林西顾回头看他，眨了眨眼：“我过段时间得回学校，我跟你说过了啊。”
　　他爸眼睛看向厍潇，笑了声，半开玩笑地说：“厍潇呢？干脆留我这儿。”
　　林西顾也看了眼厍潇，把这话岔过去了，他摇头：“不行，不给。”
　　厍潇垂着眼没出声。
　　他爸“啧”了声，弹了下林西顾的脑袋。
　　林西顾其实知道他爸是什么意思，他爸永远都在替他考虑，他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他爸都会替他想。
　　他怕厍潇出了社会融入不进去，怕他没学历断了发展。哪怕林西顾往里面送了几十箱的书和资料，哪怕他也等于读了三个专业的本科和硕士。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就算他什么都会，但他没有学历，他的档案就摆在那里，杀过人判过刑，他的发展太有限了。
　　让厍潇跟着他，也算挺好的一条路。但厍潇从来没说过他的打算，林西顾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也只能先把话岔过去。
　　后来吃饭的时候他爸又提了一次，直接跟厍潇说：“你先在我身边待一年，然后去分公司，我带带你，以后你自己想干什么也有个门道了。”
　　林西顾看向厍潇，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先不了，叔。”
　　他拒绝得太直接了，连林西顾都有点惊讶。这是自打厍潇回来林西顾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拒绝，之前不管说什么他都只会说“好”。
　　他给林丘荣倒了杯茶，说：“以前和现在，都感谢您。”
　　当初厍潇进去了，林西顾他爸也是费了不少心，花钱就不说了，方方面面都帮忙了，不然新闻不会压下来，他妈妈也不会过得那么平静。
　　林丘荣看着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放下的时候说：“不用谢我。我这人心是最硬的，唯一能让我心软的就是我儿子，他想要的我都尽力给。”
　　林西顾摸了摸杯沿，听见他爸继续说：“他高兴了我就舒坦了，他要是难受了，让谁伤着了，那就谁都别好。他打小就是让我跟他妈惯着长大的，脾气软，也招人喜欢。”
　　“不过随我了，也是个小犟种。你进去了他就等你，这几年他不算太开心。好不容易给你等出来了，以后你们反正自己过日子。你们这样，就都是我孩子，有什么事儿跟我说，我都帮，出了门都是我儿子。但话我得再重复一次别不爱听，他要是伤着了，过不好了，谁都别好。我希望永远也别有这天。”
　　厍潇当时点了点头，他眼睛看着林西顾，说：“不会的。”
　　林西顾揉了揉鼻子，他爸给的情感太重了，他是真的很想把他爸给的感情分给厍潇一半。
　　这之后气氛就轻松多了，聊过了也就熟悉了一些，林西顾跟他爸聊天，厍潇偶尔回应，还都挺自然的。
　　他爸问厍潇：“不去我那儿，那你什么打算？”
　　厍潇垂着眼睛说：“接着上学吧。”
　　“也行，”他爸想了想问，“再考一次？上大学？”
　　厍潇还没吭声，林西顾就已经在心里开始想了。嗯再考一次也行，当初的遗憾填补上，毕竟厍潇本来就是那么棒的。只是年龄有点大了，他今年二十五，读四年大学……
　　嗯毕业快三十啦，不过不重要。
　　林西顾盛了勺玉米，低着头一粒粒吸着吃。
　　厍潇侧过头看他。林西顾的连帽衫显得他太小了，低着头像个高中的小孩儿，这会儿低头吸玉米粒吃的样子格外可爱。
　　厍潇伸手轻轻正了正林西顾的帽子，说：“读研。”
　　林西顾手一顿，有点诧异地抬头去看他，正对上厍潇温柔的视线。
　　林西顾眨了下眼睛，小声说：“不读大学不能考研啊……咱们还是得上一遍大学……没事儿读呗，反正我陪着你。”
　　厍潇看着他，突然就笑了，那个笑把林西顾心都笑麻了。
　　他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带着淡淡的笑意对林西顾说：“能读，信我。”
　　虽然林西顾不知道这是怎么实现的，但是那一瞬间他就信了。厍潇让他信，他就一定会信。
　　而且心里也开始一点一点变得开心起来，好像真的就看见希望了。
　　后来他们吃完饭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林西顾贴着厍潇眼睛亮亮地问他：“真的啊？”
　　厍潇摸了下他的耳朵，低声说：“嗯。不会再让你……等我那么久。”


第八章 
　　晚上睡前林西顾洗完澡穿着睡衣趴在厍潇身上，缠着厍潇让他说到底是怎么才能读研。厍潇本来没说，林西顾就趴在他身上乱动，手还放在他腰侧挠他痒痒。
　　厍潇捉着他两只手，笑得稍微有点喘：“别淘气。”
　　“那你不告诉我还不让我淘气了？”林西顾咬着厍潇下巴，又往下挪了挪咬他的喉结。厍潇的喉结动了下，然后林西顾就感觉到身下某个位置有点硌得慌。
　　他笑弯着眼睛问厍潇：“你还不说吗？”
　　厍潇垂眼看他，林西顾故意使坏，向下顶了顶胯，小声问厍潇：“你不说我还乱动，然后不管你。”
　　厍潇被他闹得笑出来，无奈地咬了下他的脸。林西顾笑嘻嘻的：“厍潇我是不是有点烦人，你会不会烦我。”
　　厍潇在刚刚自己咬的位置又亲了下，说：“不烦。”
　　“那你告诉我啊。”林西顾说。
　　厍潇拨了拨林西顾额前的头发，指尖点着他的眉心，温温柔柔的。他低声说：“你不是给我送了那么多书。”
　　“对啊，我把相关的都送进去了，我就怕你需要什么书的时候手边没有，”林西顾还是不太明白，“我知道你什么都会，但是没有本科毕业证好像不能考研啊？”
　　厍潇低低地笑着，揉着他的后脑：“我有。”
　　“你有？”林西顾瞪大了眼睛。
　　厍潇点头：“有。”
　　“你为什么有？？”林西顾有点懵。
　　厍潇喜欢他的眼睛，手指碰了碰他的睫毛，林西顾拨开他的手：“别乱动啊，快说。”
　　厍潇把他往上抱了抱，在他嘴上亲了一下，说：“在里面也能考试。”
　　“嗯？”林西顾还是有点不懂：“考什么？”
　　“自考。”厍潇跟他鼻尖顶着鼻尖，轻声说：“监狱自考。”
　　林西顾彻底傻了，一晚上都没能消化了这个突然的小惊喜。
　　这个他是真的完全不知道，按他以为厍潇当年没上大学就只能出来重新考。结果现在厍潇跟他说，他有本科毕业证，而且还两个专业的，还是个不错的一本。
　　虽然跟他原本可以去读的那种学校还是有差距，但这对林西顾来说完全就是惊喜了。不管是什么大学都没事，如果直接工作的话毕业证还是有区别的，但如果继续读就不重要了，只要有个学历让他考研就可以了。
　　林西顾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就突然觉得，厍潇还是厍潇，在哪里都是他。哪怕他被关在监狱里，他也依然耀眼，什么都挡不住他的光。
　　床头晕黄的小灯照着，周围一片暖。林西顾侧过身看着厍潇，哑着嗓子说：“厍潇，你怎么那么棒啊……”
　　厍潇也侧过来看他，温声问他：“开心吗？”
　　林西顾用力点了下头：“特别开心，特别骄傲。”
　　厍潇很轻地笑了，抬起手刮了刮林西顾的脸，拇指顺着他的唇线来回扫了两下，轻声说：“就想……让你开心。”
　　林西顾眨了眨眼，突然翻过身把脸扣进枕头里。厍潇推他的肩膀他也不把头抬起来，厍潇于是也翻身趴在他旁边，胳膊搭着他的腰：“睡吧，明天要上班。”
　　“不想睡啊……”林西顾的声音瓮声瓮气从枕头里传出来，“你根本就是想迷死我。”
　　厍潇低低的笑声响在耳边，林西顾觉得自己要晕厥了。
　　那晚厍潇一下下轻轻摸着林西顾的后背，林西顾感受着厍潇温暖的掌心，静谧满足的夜晚，爱人就在身边，他还是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连睡着的时候都带着心里那股自豪劲儿，就像高中的时候每一次仰头看着大红纸最顶端厍潇的名字，就像他那时候跟人说“我对象考B大可以加三十分，因为他竞赛拿奖了”。那种我男友全世界最优秀的心情，当年到现在从来没断过。
　　梦里的时间是错乱的，他梦到厍潇跟他一起读大学，他们一起去食堂吃早餐。厍潇那么显眼，他手揣在兜里走在厍潇身边都美得想跳一下。
　　周一他午休的时候给厍潇发了条短信，说：“午安呀小哥。”
　　其实“呀”这个语气词，他是很少用的。这个字太年轻了，感觉过了十岁的男孩子用起来就不太合适了。林西顾也只有每次想卖个萌的时候才会拿来用一下，比如现在他只想跟男朋友扮个可爱。
　　男朋友果然很喜欢的，几分钟之后回复他：“午安。3”
　　林西顾趴在桌上，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下轻轻敲，笑眯眯的。
　　过会儿林西顾发了条朋友圈。
　　图片是他画的一个小朋友，趴在小枕头上睡得甜甜的，闭着的眼睛都幸福地弯起来。
　　配文是一句话：“只想让你开心。[心][心]”
　　发完这条他就睡了，午休时间还挺珍贵的，下午还一堆工作要做。
　　也就睡了半小时吧，等他再醒的时候微信都快炸了。
　　林西顾微信也用了有几年了，但这是他第一次发朋友圈，之前从来没发过，倒是会给别人点个赞什么的。这会儿他一发就发了条这么暧昧的，底下评论倒是挺热闹的。
　　都在问他是什么情况啊，是不是恋爱了。有些很早就知道他有个对象的，比如他大学室友之类的，就在底下打趣起哄，说他虐狗。再不就是也跟着评论一大串红心的。
　　林西顾边看边笑，挑着一些回复了下。
　　李芭蕾评论他：“那你开不开心？”
　　林西顾回她：“贼开心。”
　　他高中有个短暂的同桌孟童也评论了一下：“啧。”
　　林西顾点进他朋友圈看了下，他最近一条状态是三天前发的，一张黢黑的照片有点暗影，乱七八糟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配文“阳光a狗血，蓝酒”。这人现在在法国学艺术，时不时发些让人看不懂的状态，看着像是有病，不过倒是非常酷。
　　林西顾一直跟他还有联系，偶尔聊两句。有回他问孟童，是不是你们学艺术的连发状态都得加个滤镜，把文字模糊处理一下再发。
　　孟童当时说：“对，烦他妈死。不这么发谁能看出是搞艺术的，活得都那么累了，怎么不得留点逼格。”
　　林西顾给他那条状态点了个赞。
　　过会儿孟童私敲他，问：“出来了？”
　　林西顾回他：“啊。”
　　孟童问：“以后什么打算？他这历史，你养他？”
　　林西顾心说我没想炫耀啊，你自己非得招我，以前就这样你怎么还没个记性。他淡定地发了一条：“我们没差别啊，他有两个专业毕业证，冬天也要考研了。”
　　孟童：“……”
　　他问：“这是什么操作？”
　　林西顾在这边笑得有点想跺脚，接着说：“自考啊。不过就算没有也没啥，智商在的。”
　　孟童过了半天发了个拇指的表情，然后说：“你们牛逼。”
　　说完就不再聊了。
　　林西顾笑着锁了屏，该工作了。
　　那之后很多天林西顾都保持着乐观并积极向上的情绪，连走路都是轻快的。不是因为厍潇的优秀，也不是因为他能继续读书的那个小惊喜，仅仅是因为厍潇当时用温温柔柔的眼神说的那句“就想让你开心”。
　　独属于厍潇的温柔永远都能轻而易举溺死他。
　　林西顾跟厍潇回过家一次，不是原来那个房子了，是他妈妈现在住的一个两居室。很干净舒适，也很安宁。里面有一个厍潇的房间，虽然他基本不会回去住，但该有的东西都有的。
　　当年厍潇进去了，那人死了。厍潇杀了他，他的遗产厍潇是没有继承权的，但厍潇妈妈是有权分遗产的。
　　这事当初在本地影响还是有一些的，网络上没有大肆传播出去，但还是在网上小范围起了些轰动，只不过新闻里具体人物和城市打码了。林西顾不想让厍潇成为人人讨论的对象，不想听见别人叫他杀人犯。
　　每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人和这件事，都刺得他耳朵疼。
　　林西顾其实当初背着所有人去过厍潇他爷爷家。他谁都没说，这事要是让他爸知道了估计得气死。
　　那时候厍潇的判决刚下来，林西顾得了个六年的结果，神经松懈下来发起了烧。他就那么发着烧去见了那家人。
　　当时他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你们这是多畸形的一家，说实话我想象不到，我也不会再想。高考状元变成了杀人犯，这新闻不管哪年挖出来花点钱炒一波都能火。你们家那么多有名有姓的，就别炒了吧。我们这边就一个要求，你们当你们的官，我们过我们的日子，谁也别针对谁。”
　　“我们反正什么都不怕的，想把这事压下来我就一个想法，因为厍潇不喜欢别人关注他，别人盯着他看他不自在。你们家这边要是真把谁逼急了我们也不在乎的，过几年等他出来了我们出个国谁又认识谁。厍潇反正就六年，要是真往下挖，你们家有些人得多少年。”
　　其实就算他不去说，双方也是有这个默契的。他们家比谁都不想让新闻发展起来，学校方压着新闻，林西顾他爸也压着新闻，厍潇爷爷家那边更是极尽全力在压。
　　所以该是厍潇妈妈分的那份钱一分不少的都给了她，也没人再来找过什么麻烦。双方完全变成了陌路，谁都不认识谁。
　　那些钱她从来没动过，要了本来就是给厍潇留着的。她现在在教小朋友弹钢琴，有还不错的稳定收入，足够她生活。当初最早动了杀心的其实是她，但最后进去的却是厍潇。
　　林西顾再怨恨命运不公但是没有怪过这个温柔的阿姨。她已经尽她所能去保护厍潇了，表面上厍潇进去了，她自由了。但实际上留在外面的才会背负一生，永远不可能真正解脱，有亏欠就永远不能跟过去画上句号，牵牵扯扯总要想起身陷地狱的日子。
　　厍潇不会允许让她替自己顶罪，林西顾也不希望那样。他希望厍潇再次回来的时候，是真真正正自由。
　　林西顾感谢她成全厍潇后半生的自由。没有枷锁，没有背负，不觉得愧对谁，也不觉得欠了谁巨大的恩情一生还不清。
　　林西顾这几年一直跟她有联系，几乎每一次探监过后他都会过来。问问她厍潇缺什么，瘦了没有，病了没有，开不开心。
　　不能亲眼看见，就听听他说过的话也挺好的。
　　所以厍潇和林西顾一起走进来的时候，他妈妈虽然是笑着，但眼睛是红的。
　　林西顾付出的感情太重了，亲眼见证他一年又一年撑过来的人，没有办法不触动。
　　林西顾笑着打招呼：“阿姨！我最近加班太忙了都没来看你，今天没有小朋友来吗？”
　　她说：“刚走了，你们要是再早十分钟过来还能夸夸他，巴不得有人赶紧夸他弹得好。”
　　“那下回我们早点来！”林西顾说。
　　厍潇抬手摘掉林西顾头上沾的一个小毛丝，又轻轻拨了下他的头发。
　　林西顾看着他笑，眼睛里跳动着细碎的光。


第九章 
　　林西顾刚接了导师电话，跟他说论文快开题了，让他赶紧准备，他打算让林西顾好好弄弄，看看能不能评个奖。
　　林西顾“嗯嗯”地答应着，一边跟老师打着电话，一边看厍潇盘腿坐在阳台给一个绿叶植物做架子。
　　那个大片的叶子有点长歪了，厍潇摆弄着一堆小木条和绳子，安安静静的。
　　这个画面太美了，厍潇坐着也很高，摆弄着一些小东西，有种反差的美感。林西顾讲完了电话也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也不伸手帮忙，就看着厍潇。
　　“说完了？”厍潇问他。
　　“说完啦，我老师催我赶紧回学校呢，他上回还让我跟他一起坐个课题，我一直加班都没跟着做。”
　　厍潇问他：“什么时候回？”
　　林西顾想了想说：“我这边没多长时间实习期就过了，到时候我不转正就行，就不提前说辞职了。”
　　厍潇点了下头：“嗯。”
　　林西顾看着厍潇用小架子把大叶片支起来，他的手还像从前一样好看。他左手小指根部有个疤，时间很久了，疤已经比从前平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么狰狞了。
　　林西顾鬼迷心窍，被厍潇漂亮的手给勾走了魂，想都没想就低下头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厍潇动作一顿，随后轻声笑了，他反手在林西顾脸上抓了抓，指尖暖暖的。
　　林西顾笑了两下，有点不好意思，说：“哎没忍住。”
　　厍潇笑着看他，倾了点身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林西顾脑子里思绪翻飞，饱暖思淫欲，刚刚吃过饭，这会儿忍不住开始琢磨一些不羞不臊的内容。
　　要放别的小情侣身上，或许厍潇第一天出来的时候俩人就直接滚床了。几年没见话不多说，先做就行了。但厍潇的性格本来就不主动，林西顾又太没安全感，想慢慢找状态。
　　所以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年纪轻轻二十多岁，最爱的男友就天天在旁边躺着，谁不想啊？谁不想要啊？
　　林西顾现在每天都不敢往这方面想，只要刚一动了想法就直接能升旗。
　　厍潇也一样的，只要林西顾稍微撩他一下他就抿着唇低低地笑，下面也一样有动静。
　　厍潇收拾完地上摆的小物件，站起来去洗手，林西顾也赶紧站起来跟着。他从身后抓住厍潇的裤腰，喊了声：“厍潇……”
　　厍潇回头看他，轻轻挑着眉：“嗯？”
　　林西顾从厍潇身前钻进去，站在厍潇和洗手池之间，抱着厍潇的腰仰头看他。林西顾撒起娇来厍潇是扛不住的，太可爱。厍潇低下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下，问他：“怎么了？”
　　林西顾脸稍微有点红了，还是那样仰着头，眨着他那对勾人的大眼睛，嘟囔着还是叫：“厍潇……”
　　厍潇关了水龙头，手上都是水，就只用手腕揉了下他的后背，低声应着：“嗯。”
　　林西顾咬了下嘴唇，手从厍潇衣服底下钻进去，在他腰上抓了抓，小声说：“……想做。”
　　其实林西顾在对这些事上也是会不好意思的，但厍潇性格就那样了，他情绪太内敛了。所以他们俩从前到现在每一次这种事都是林西顾主动的，他想要就得忍着羞耻说出来。
　　啊啊啊男友太内向真是愁人。
　　厍潇用胳膊环着林西顾，俩人一起转了个身。厍潇拿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抱着林西顾推着他往外走。
　　林西顾破罐子破摔，反正都开了头了，也就不管不顾了，他仰头蹭了蹭厍潇下巴：“做吧咱俩！做，行不行？”
　　厍潇淡淡笑着问他：“做什么？”
　　“爱！做爱！”林西顾瞪他：“厍潇你怎么就这么坏呢……”
　　厍潇终于被他逗得笑出声，胸腔也一下下震。林西顾脸红着，心说不管多正经的人也早晚有一天会变得不正经！
　　厍潇的手在他脖子上捏了捏，捏得林西顾缩起肩膀。
　　气氛刚好，预示着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林西顾已经准备要去洗澡了，门铃却突兀地响了。
　　他皱起眉，看着厍潇。
　　厍潇看着他脸上明显的不高兴，笑了下。
　　林西顾去开了门，是物业做满意度抽查，让业主对他们的工作填个评价表。
　　林西顾很配合地填了表，心说你再这样乱敲门我就都打叉了啊。
　　关上门之后林西顾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明明马上就要做点什么了！
　　厍潇揉乱他的头发，一言不发，只是环着林西顾的肩膀，把他往卧室里带。
　　林西顾又有点期待了。
　　去卧室做什么还用说吗？啊啊啊啊厍潇这样有点性感啊！
　　然而好像是非要和林西顾作对，他们刚走近卧室，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没有这样的……”林西顾不情不愿地去拿了手机，看了眼屏幕，接了起来：“酷爹。”
　　他爸在电话里问他回不回家。
　　林西顾说：“今天不回，明天……明天不一定。”
　　又跟他爸说了几句，林西顾挂了电话。脸上明显挂着失落，低着头有点挫败的样子，看在别人眼里格外可爱。
　　厍潇凑过去跟他顶了下鼻尖，轻声笑着问他：“还做吗？”
　　林西顾眼睛亮起来，看向他。
　　厍潇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下面，让林西顾感受到他的炽热和硬挺：“所以现在可以做了吗？”
　　“啊可以！”林西顾呼吸变得有点急促了，“特别可以，但是我得先洗澡啊！”
　　“不洗了行吗？”厍潇眼里带着笑意问他。
　　林西顾很想说行，但是真不行。他眨了下眼睛：“很快！等我！”
　　……
　　这是个平平常常的周末，不用上班不用出门，他们吃过午饭就老老实实窝在家。外面始终带着股萧瑟的味道，干枯的叶子被风从树上吹下来，深秋的午后，尽管阳光那么足，但室内也还是觉得冷了。
　　所以林西顾被厍潇温柔脱光了身上的衣物时，皮肤上泛起了一层小疙瘩。
　　也不知道是真的冷，还是太害羞了。
　　厍潇伏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去亲他的嘴。林西顾乖得很，含着厍潇的下唇轻轻地咬，不疼，倒有些酥麻的痒。
　　厍潇半闭着眼睛，把林西顾紧抱在怀里，埋在他脖颈间，去亲吻他的颈窝和肩膀。林西顾怕痒，躲开一点点，低声笑着说：“你别冲着我脖子吹气啊……”
　　厍潇于是离开了一点，林西顾盯着他的脸看，喉结滚动两下，心里有紧张，但更多的是激动，和一点得偿所愿的欢欣。
　　倒不是没做过，但唯一的那一次，林西顾每每回忆却都记不起当时的滋味了。画面里只剩下厍潇苍白的脸和嘴唇，以及漫天漫地的血色。
　　他们在一起太久了，七年的情侣，他们本来不该对这种事这么陌生的。
　　林西顾抿了抿唇，拉低厍潇的脸，在他嘴上用力亲了一下。
　　他们缩在卧室里，躲着日光，抱在一起黏腻地亲吻。
　　厍潇上半身也是光着的，肌肤相贴，光滑亲密的触感让他们心里发紧。喜欢怀里的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他，怎么贴近也还是觉得不够。
　　林西顾已经全脱光了，厍潇还穿着裤子。隔着布料两人硬`挺的分身撞在一起，暧昧地互相顶弄刮蹭。厍潇掐着林西顾的腰，卷起唇角轻轻笑了声，然后向下挪了一些，在林西顾敏感的腰侧咬了一口。
　　林西顾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哎受不了这个……”林西顾喘着笑，伸下手去托着厍潇的下巴，不让他再咬自己的腰侧，声音听起来软软的，不自觉地哄着眼前的人，“要不你还是亲……亲我嘴唇？”
　　厍潇的下巴在他掌心擦了一下。
　　林西顾掌心托着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厍潇的脸和嘴唇。
　　太爱了。
　　倔强站立着的小小西顾这么赤裸坦诚地面对着厍潇，有些害羞，厍潇视线落在它身上的时候不自禁颤了两下。
　　厍潇低头在顶端亲了亲。
　　动作间满是温柔和宠爱。
　　那天厍潇叼着林西顾的耳朵，在他耳边低声问：“冷不冷？”
　　林西顾眼神低垂着，小声说：“就……又冷又热的，难受。”
　　他的腿分开着，厍潇的手就在他两腿之间。这个姿势很羞人，让林西顾满脸通红，但还是很坦然很大方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尽管他的腿已经羞得发抖。
　　厍潇的眼神温柔得不像话，跟林西顾对视着，问他：“盖上被子？”
　　林西顾摇头：“不盖。”
　　厍潇的手上有润滑膏，碰到后面滑腻冰凉的感觉让林西顾有点紧张。他呼吸下意识顿了一下，厍潇还是含着他的耳朵，轻声问：“凉不凉？”
　　林西顾垂着眼不看他：“有点儿……不过没关系啊。”
　　厍潇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看着林西顾耳朵周围一大片皮肤瞬间浮起小疙瘩，眼睛里带了一点点笑意。林西顾已经闭上眼睛等着厍潇的手指进去了，没想到又听见厍潇用低沉的嗓音响起：“喜欢哪根手指。”
　　“啊！”林西顾一下就受不了了，睁开眼睛瞪着厍潇，狠狠咬了下嘴唇：“你……哪根都行！你想哪根就哪根啊！你别这么撩我了啊我快爆炸了……厍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唔……”
　　林西顾话没说完，厍潇的手指突然插进去让他收了后面的声，屏息等着后面的动作。
　　厍潇亲了亲他耳朵下面，轻声说：“疼了告诉我。”
　　“嗯。”林西顾闭着眼睛回他。
　　说实话这样不怎么舒服的，有种很强烈的不适感。林西顾尽量放松自己，只要想想现在放在自己身体里的是厍潇的手指，单单是这个想法就让他兴奋满足。
　　厍潇太太太温柔了，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林西顾的脸，看他的表情，看他有没有不舒服。林西顾后来被他弄得彻底软化，他舔了舔嘴唇，老老实实对厍潇说：“就那儿……很舒服。”
　　“好，”厍潇亲了亲他的眉心，“乖。”
　　林西顾紧闭上眼，心说你别这么勾我啊，我万一射了怎么办这还没真正开始呢。
　　前戏太足了，以至于厍潇真正进来的时候除了还是有点无法避免的不适和酸胀，林西顾基本没觉得多难受，更多的是满足。
　　厍潇插在他身体里。他们在做爱。
　　这个想法让他兴奋，让他能在即使厍潇不动的情况下全凭想象也能射出来。
　　林西顾呼出口气，满足地笑了，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特别想射，感觉快忍不住了。”
　　厍潇抓着他的手，让他握着自己的分身，绷着下巴对他说：“射给我看。”
　　林西顾看着他，这一瞬间突然就红了眼睛。
　　“不用手，手用够了。”林西顾放开自己，他笑着说：“这几年我太想你了的时候都是用手，我现在就只想要你。”
　　厍潇在他最舒服的那个点用力顶了一下，说：“好。”
　　林西顾很快射了第一次。射精的瞬间他喊了一声厍潇的名字，睫毛颤着，用力喘着气。他声音很哑，眼神有那么一会儿是放空的。
　　厍潇忍着没动，让他慢慢平静下来，等着他过了不应期。
　　“还要不要？”
　　“要，”林西顾吸了吸鼻子，“好喜欢你。”
　　厍潇亲了亲他的嘴，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话。
　　林西顾不可能受得了厍潇对他轻声细语地这么哄，很快就又硬了起来。
　　厍潇刮了些林西顾刚刚射在自己小腹上的精液，用手指抹在林西顾脖子，锁骨，和他胸前的两点。然后他俯下身，保持着插在林西顾的体内的姿势，一点一点把自己刚刚抹上的液体全舔掉。
　　他轻轻咬着林西顾胸前，林西顾难耐地呻吟出声，缩起身子颤抖。厍潇紧紧抱着他，又开始继续在他体内撞击顶弄。
　　林西顾断断续续地说：“厍潇……我其实特别怕……怕你回来以后……真的就不再找我了。”
　　他鼻子很酸，在厍潇一下一下的撞击中低哑地诉说：“我怕时间太久……你忘了我……我怕你不喜欢我。”
　　“我嫌时间走得慢……”林西顾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然后用手背抹掉，“但我又怕它走太快，把你对我的感情都冲淡……”
　　“但你要是真忘了我……也挺好的……嗯……”太舒服了，林西顾皱着眉头忍着体内潮涌般的快感，过了会儿才继续说：“我跟自己说……反正只要你能有新生活，你能快乐，我就也很开心……啊……”
　　厍潇听他说着，动作没停，下身激烈的撞击让房间里充斥着暧昧又黏腻的水声。
　　林西顾说完长长地叹着气，放任自己随着厍潇的动作呻吟出声。
　　他很快就被插得又流出了清液。
　　林西顾用胳膊盖在眼睛上，两条腿一直保持着分开的姿势有些酸。他看起来很有些可怜。
　　厍潇看着他，低声命令道：“手拿开。”
　　林西顾听话地拿开胳膊，听见厍潇说：“看着我。”
　　林西顾看向他，跟厍潇对视。
　　厍潇的眼睛很黑，林西顾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溺在这片眼波中。厍潇的眼神是坚定的，也有种林西顾曾经最熟悉的强势。
　　他绷着脸，下巴微微扬起，很好看。
　　林西顾着迷地看着他，他看见厍潇轻启嘴唇，听见他性感的嗓音低低地说：“我没你那么伟大……我每次都幻想着这样干你……”
　　他太性感了，林西顾受不了地低喊出声。
　　厍潇很用力地顶弄着，让林西顾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看见厍潇抿起他漂亮的嘴唇，继续说：“……然后自慰。”
　　“啊——”
　　林西顾毫无防备地射了出来，他攥着身下的枕头，手心的汗全被枕头吸了进去。
　　他高潮的时候厍潇说：“你是我的……不怕。”
　　这次高潮时间持续了很久，林西顾断断续续地射出一股一股的精液，小腹上斑斑点点的白色，这个画面有种淫靡的性感。
　　厍潇也射了，林西顾射精的时候夹得太紧了，他用力顶了几下，然后都射在林西顾的身体里。
　　他伏在林西顾耳边用力喘息，林西顾听着他的喘息声，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颤动。
　　两个人喘得都很剧烈激动，互相能听到对方传出的心跳。厍潇手指拨着林西顾的头发，又轻轻揉着他的眼尾，然后拨弄他长长的睫毛。
　　林西顾眼角是湿的，太刺激了，有眼泪。
　　厍潇刚刚的样子让林西顾有种遥远的熟悉感。
　　那时候厍潇经常皱着眉，很冷酷的样子。他会很容易愤怒，经常打架，满脸都写着生人勿近。
　　他是强势的，也是孤独的。
　　林西顾抱着他，把自己的脸埋在厍潇肩膀。
　　厍潇亲吻他的头发，还留在他的体内没有抽出来。
　　空档六年，一次怎么够。


第十章 
　　那个温柔的午后，林西顾如愿以偿做了个爽。
　　后来厍潇把他抱在身上，从身后环着他，让林西顾坐在他身上，然后自下而上顶着他。林西顾不知道射了几次，到后来连指尖都没力气抬起来。
　　厍潇在他耳朵边上叫他“宝贝”。
　　厍潇一声一声哄着他，林西顾溺在他的温柔里。
　　他被厍潇抱着去洗澡，趴在厍潇身上，让厍潇给他洗后面，引导体内的液体缓缓流出。
　　羞耻感还是有的，但林西顾也是真的没力气自己洗。他把脸埋进厍潇颈窝，嘴唇贴着他的脖子，能感受到皮肤下面的脉动。林西顾笑了声，声音听起来都有点虚，嗓子也很哑：“厍潇，你好白啊。”
　　厍潇低低地笑出声，环着他的腰，在水里轻轻给他按摩。他笑着说：“黑了。”
　　“还是白的，”林西顾笑得很满足，脸贴着厍潇的肩膀，蹭了蹭，“你刚回来的时候比现在还黑。”
　　“不喜欢了？”厍潇问他。
　　林西顾眨着眼笑，笑得很慵懒，也有点傻：“怎么可能呢。”
　　后来厍潇给他涂了药，抱着林西顾在床上哄他睡觉。当时天已经有些擦黑了，林西顾虽然身体特别累，但精神很亢奋，一直跟厍潇说话。
　　厍潇问他：“刚才疼了吗？”
　　“不疼。”林西顾笑了笑，“真的没有。”
　　厍潇已经那么当心了，林西顾就不可能疼。因为他们第一次做爱的场面太惨烈了，全是疼痛，全是血。
　　所以厍潇像有意在弥补什么，他尽了他最大的可能克制，让自己尽量温柔，让林西顾舒服，让他不疼。
　　林西顾想想刚才两人之间的亲密，还是觉得心尖发麻。厍潇的胳膊太有力量了，肌肉绷起的时候线条很好看。
　　他的确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的，以前他太瘦了。
　　性是情感最好的调和剂。
　　这次做完两人之间的距离和陌生几乎消了个干净，连周围的空气都是甜腻的。眼神相交都带着心照不宣的情感交流，这个世界上我们是最亲密的。
　　那之后很多天林西顾都反复想起厍潇在射精之前说的那句：“我每次都幻想着这样干你……然后自慰。”
　　这句话对林西顾刺激得太厉害了，他只要想起这句话来就亢奋，就会勃起。
　　好像比别人迟钝了很多年，别人朋友圈都发腻了，林西顾才刚觉出好来。他几乎隔两天就要发一条状态，迷上了这种把自己的心情模糊处理一下分享出去的感觉。
　　个中暧昧只有相关人士才看得懂。
　　一个周四的下午，林西顾在工作间隙发了条状态：“希望这个周末物业不要来做满意度调查。”
　　配图是他家阳台的一盆绿植。
　　有人评论他，林西顾挑着些聊了两句，然后就去工作了。等到又拿起手机去看的时候，发现厍潇竟然给他点了个赞。
　　林西顾突然就觉得特别特别甜。
　　李芭蕾私敲他问：“周末你要出去吗？干啥去？”
　　林西顾说：“啥也不干。”
　　“那你怕什么满意度调查。”李芭蕾给他发了个“暗中观察”的表情。
　　林西顾发过去一个坏笑。
　　他顺手刷了两下朋友圈，看到其中一条的时候顿了顿。
　　那是他以前的一个邻居，谢扬。
　　图上是满天的繁星，黑色的幕布上一颗颗光亮的点。看起来那么漂亮，也澄澈，像是离天空特别近。
　　但是配文让林西顾的手指顿了一下：“新婚快乐，希望余生你永远快乐。”
　　林西顾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动两下，心里有点发闷。
　　他跟谢扬近两年联系不算多，因为他在甘肃做支教，一直没回来。一个阳光活泼的大男孩，自愿留在那边做老师。偶尔会发些小朋友的照片，也会发他自己的。
　　黑了，变得很成熟。
　　他的事情林西顾后来也知道了一点，之前他每次回来的时候会联系林西顾，给他带些好玩的，找他吃饭。
　　酒后真言，林西顾听了一些。
　　说到底也是个执着的人。林西顾非常清楚记得他喝多了之后说：“我这人就特别轴，轴到我自己都恨。”
　　其实林西顾认识他这么久，也没觉得他轴，挺好相处的一个人。可能他把所有的倔强都用在别处了。
　　他的话没说得太清楚，但林西顾还是知道个差不多。
　　人生艰难，谁都有个信仰，谢扬的信仰就是他小叔。他怎么说服自己都松不开手，想一直绑着他，哪怕乱伦背德。
　　林西顾锁了屏。
　　求而不得最痛苦，希望每个人都好。
　　那天他又加班了，厍潇在楼下等他。等了两个小时林西顾才下来，钻进车里，跟厍潇说：“我没想到这么久，我应该跟你说让你晚点来的。”
　　厍潇笑了下：“没事，饿不饿？”
　　“还行，”林西顾系上安全带之前先凑过去亲了亲厍潇，“抱歉啊总是让你等我。”
　　厍潇挑起眉：“然后？”
　　林西顾想起来上次因为这事说对不起让厍潇生气了，于是笑着摇头：“没有然后了！然后我们去吃饭吧，今天加班明天可能还加班，不过这样周末就不用来了！”
　　“好。”厍潇挂了档，开出了停车场。
　　他的驾照已经考完了，现在偶尔是他开车。林西顾就坐在副驾上看着他，厍潇说：“后座有蛋糕，你先吃。”
　　林西顾拿了过来，笑着说“谢谢”。
　　他用小勺子挖着吃，看了眼后座的书，问厍潇：“今天去哪了呢？”
　　厍潇说：“图书馆。”
　　林西顾问他：“吵吗？”
　　“不，没很多人。”
　　林西顾笑了笑，他特别喜欢厍潇身上的沉稳低调的气质。其实大学和研究生厍潇已经算读完了，考研对他来说不能更简单了，但他还是很认真在复习。
　　学霸的气场还是在的。
　　想起考试来林西顾莫名很期待，因为他知道厍潇还是会和当初一样酷，他永远都在最耀眼的位置。
　　林西顾等着看他的光。
　　厍潇侧过头看他，问：“笑什么？”
　　林西顾挖了勺蛋糕放进嘴里，说：“笑你怎么那么帅。”
　　厍潇也笑了起来，过会儿才说：“其实这几年，我偶尔会想，万一我长得不好看，怎么办。”
　　林西顾“哈哈哈”地笑得很开心。他跟厍潇说过的，最初喜欢他就只是因为他的脸。
　　厍潇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然后继续说：“万一你没有喜欢我，我怎么办。”
　　我可能会永远陷在泥里，沉在黑暗里。我的生命里没有光，看不见太阳。
　　林西顾笑了会儿，也开始跟着思考这个问题，万一厍潇不这么好看，当初自己是不是不会喜欢他。
　　他想了半天，后来说：“不会的，我肯定会喜欢你。”
　　厍潇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林西顾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说：“不然好看的人那么多，我怎么一下子就喜欢了你。不然我爸那么多在学校的朋友，我怎么偏偏去了咱们学校呢。学校那么多班，我怎么就去了咱们班，坐在你旁边。”
　　他笑了声，揉了下鼻子说：“都是命运安排的，我一定会遇见你，然后无论如何都会喜欢你。”
　　厍潇被他的言论逗笑了，“嗯”了声。
　　那天他们在一家餐厅吃饭，林西顾本来跟厍潇说着话，结果一抬头看到了个人。
　　那人也看到了他，又看向他对面的厍潇，表情没变，但眼神一直坐在厍潇身上，这让林西顾下意识紧张。
　　厍潇问他：“怎么了？”
　　林西顾摇头：“没事儿，愣神了一下。”
　　他赶紧收回视线，不想让厍潇回头。厍潇的性格向来对什么也没多好奇，也没回头去看，这让林西顾放了点心。
　　他刚刚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那是厍潇的一个叔叔。
　　当初他去见厍潇家人的时候见过，就坐在厍潇他爷爷旁边，他长得有点像厍潇他爸。
　　看到这么个人，林西顾的心情肯定会受影响。接下来他话都很少，厍潇问他：“不开心？”
　　“没有，”林西顾摇头，对他笑了下，“没有的。”
　　厍潇视线里有着关切，看着林西顾的眼睛，林西顾笑着问他：“咱们回家吧？”
　　厍潇点头：“好。”
　　林西顾希望赶紧从这里离开，跟那家人处在同一个空间里都让他不舒服。但他更怕厍潇看见那人，厍潇现在状态很好，一切都好了，别让他想起从前，林西顾希望他永远都别想起那些可怖的过去。
　　然而墨菲定律总是神准，越怕发生的事情就越会发生。
　　林西顾走在他旁边，俩人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那人从对面也走了过来。
　　厍潇几乎是一瞬间就定在原地了，林西顾挨着他，他清楚地看到了厍潇瞳孔紧缩了一下。
　　那人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他只是来接他们身后进来的人。看起来是他的上级，那人满脸堆着笑，去跟对方握手。
　　林西顾也顾不上什么了，他握住厍潇的手，轻轻晃了晃。
　　厍潇还是没回过神，他盯着那个人，定在原地没有反应，呼吸有点急促。
　　那人已经走了，转身之前只扫了他们一眼。林西顾站在厍潇面前，小声跟他说：“厍潇，厍潇看我。”
　　“别看他，看我……我在这儿。”
　　林西顾皱着眉，有点着急。厍潇这次回来之后一次都没有失常过，说话也都正常了，他看起来像是全好了。
　　“厍潇，”林西顾拉着他离开，“咱们回家啊。”
　　一直到进了停车场坐进车里，林西顾抱住厍潇，在他耳边轻声哄着：“厍潇看看我，他不是那个人，都过去了……”
　　林西顾紧紧搂着他，亲他的脸，轻轻拍他的后背：“咱们都长大了，过去很多年了，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怕。”
　　林西顾很怕，他抱着厍潇的手其实都是抖的。他怕厍潇出问题，厍潇经历过的地狱一样的那些年，在他心上落下了巨大丑陋的疤。
　　“嗯。”厍潇终于出了声，他缓缓抬起手在林西顾后脑上揉了一下，低声说，“不怕。”
　　林西顾亲他的耳朵，还是在说：“我在这儿。”
　　厍潇闭上眼把自己的脸埋进林西顾的颈窝，用力吸着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他在林西顾脖子上亲了亲，沉沉地说：“嗯，你在这儿。”


第十一章 
　　厍潇只有当时那一会儿有些恍惚，之后就恢复正常了，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倒是林西顾比他紧张多了，一直小心观察厍潇的反应，直到晚上睡觉之前都不能完全放下心。
　　“厍潇？”他洗澡出来看着厍潇，小声问：“我关灯了？”
　　厍潇没答他，在床头摸了下开关，屋里顿时黑了下来。
　　“过来。”林西顾听见厍潇说。
　　林西顾于是钻进被子，直接被厍潇搂进怀里。厍潇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没干。”
　　“差不多了，”林西顾笑着说，“我懒得吹，明天晚上我不洗头了，早上还得洗，一天洗两遍太烦了。”
　　“嗯，”厍潇把他又往怀里送了送，“不洗。”
　　晚上睡觉没拉窗帘，外面的月光照进来，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其实室内还有点光线。这样没黑透的环境下显得林西顾的眼睛特别亮。
　　厍潇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林西顾的睫毛贴着他的唇轻轻颤动。厍潇说：“眼睛怎么这么大。”
　　“像我爸，”林西顾笑了声，“你不觉得我爸眼睛也特别大吗？瞪着谁看的时候有点吓人，凶。我小时候他总吓唬我家邻居小孩儿，拉着脸一瞪他们就哭，然后他再抱起来哄，就特别坏。”
　　厍潇摸着他的头发，“嗯”了声。
　　“我好像还没给你看过我小时候照片吧？我小时候可好看了，还拍过年画呢，还当过照相馆的招牌。”
　　林西顾有意说点轻松的逗厍潇，怕白天见到的那人让厍潇心里不舒服，所以一直小声说着话：“就弄成个特大的照片挂墙上，谁走过去不多看我两眼啊，那么漂亮个孩儿。”
　　厍潇无声笑了笑，亲他。
　　“你别看你现在好看，我跟你说啊，要真拿咱俩小时候比，我肯定比你好看，小孩儿都是眼睛越大越漂亮，你没有我眼睛大。”
　　林西顾手从被子里钻出来，在厍潇眼睛上轻轻点了点，然后笑了下说：“不过你睫毛长，而且我黑，我天天在外面玩儿，每年夏天都晒黑。”
　　厍潇把他的手攥住又放回被子里，指尖搓了搓他的虎口。
　　“这周回家我找给你看啊。我爸今天打电话让你跟我回去吃螃蟹来着，再不吃今年就吃不着了，马上过时候了。”林西顾的手钻进厍潇睡衣里，摸他的腰，还在他小腹上轻轻抓。
　　“好。”厍潇又在他头顶亲了下，说：“睡吧。”
　　林西顾其实已经困了，但他不敢睡，他还是担心，晚上那会儿厍潇嘴唇都是白的。
　　“先不想睡，再聊会儿吧。”林西顾摸到厍潇腰侧一个疤，手指无意识打着圈地沿边缘画着线。
　　厍潇笑了声，捏住他手指：“痒。”
　　林西顾也笑。
　　后来他还是没扛住困意睡着了，半梦半醒的时候还在跟厍潇小声嘟囔着什么，模糊不清的。厍潇在他耳朵上亲了亲，低声说：“睡吧，宝贝。”
　　这句话太甜了，林西顾困得不能回应了，但这种甜甜蜜蜜的情绪一直持续了整夜，连做的梦都是甜的。
　　第二天厍潇看起来也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林西顾放下心，他们在公司楼下停好车，林西顾说：“晚上不用来太早，我应该得加班。”
　　“好。”厍潇点头，摸了下他的耳朵。
　　俩人分开，林西顾上班，厍潇去图书馆。中午林西顾给厍潇发他的午餐照片，厍潇也回了他一张，他在图书馆一楼喝咖啡。
　　林西顾给他发了个笑脸，说：“加油！”
　　厍潇回复他的依然是两个“3”。
　　林西顾锁了屏，本来想接着干活的，但是突然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人。他搓了搓手指，无意识皱着眉，过会儿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厍潇爷爷的名字。
　　他家有名有姓的人不少，林西顾第一反应总是先想起他。其实厍潇爷爷早退了，但是叔叔伯伯什么的很多都还身居高位。
　　这几年他没关注过他们家的事，连想起来都不愿意。
　　他顺着线搜了几个人，昨晚看到的是厍潇的堂叔，前不久刚升了。
　　他长得跟那个人真是像。
　　林西顾关了浏览器，不再看了。其实他不用这么敏感的，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厍潇提前出狱也没人使绊子，他们早都达成共识了。他们也不在同一个城市，没什么相遇的机会了。
　　他只是突然见到相关的人，觉得心里不安。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就像他跟厍潇说的，他们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怕。唯一让他担心的只有厍潇。
　　那晚林西顾果然加了班，工作都完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林西顾跟同事打了招呼，换了外套跑下楼，厍潇正靠着车门站着。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在车里坐着啊？”林西顾问。
　　厍潇说：“坐多了，想站会儿。”
　　“哎你的头发……”林西顾看着厍潇，没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又剪啦？”
　　厍潇刚回来的时候只有头皮上一层青茬，后来长了一些，林西顾这段时间还琢磨着厍潇该留什么发型，要不要跟以前一样。
　　结果刚才走近了一看，厍潇的头发又剃了，只比刚回来的时候长一点点。
　　厍潇笑了下：“习惯了。”
　　这发型是很考验人的，一般人估计不敢尝试。但是林西顾觉得厍潇顶着这一头的青茬，反倒更酷了。极帅的脸配上这样的发型，眉眼间的疏离显得这人更冷酷了些。
　　俩人都开车走了挺远了，林西顾还会时不时侧过头看他一眼。后来看得厍潇忍不住笑了出来，问他：“总是看我，怎么了？”
　　“不经心的，”林西顾笑着答，“不是故意看的，就是情不自禁。”
　　厍潇眼睛里带着笑的时候是很迷人的，林西顾揉了下鼻子，开口想再说点什么，手机铃声就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笑着接起来：“嗨，芭蕾少女。”
　　“嗨，兄弟。”李芭蕾在电话里跟他打招呼。
　　林西顾靠在座椅上，抻了抻胳膊，问：“回家吗这周？还是来我这儿？”
　　李芭蕾说：“不去了，这周我有约，我们大学同学要聚餐。”
　　“找个时间出去玩儿吧，挺久没出去了。”林西顾想了想说：“下周呗？”
　　“行啊。”李芭蕾答应得很痛快，然后顿了下才小声问：“你最近怎么样？稳定不？”
　　林西顾看了眼厍潇，然后“嗯”了声：“挺好的。”
　　李芭蕾声音更小了：“我刚碰见我那个学长来着，就是金大夫，他问你情况了，让你有空给他打个电话。”
　　“好，”林西顾手指抠着安全带上面细小的纹路，应声，“真挺好的，别担心哈。”
　　“看得出来，”李芭蕾笑起来，“整天发那些乱七八糟的，把你浪的。”
　　林西顾仰头笑了两声，又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他刚才听电话的时候把声音调得很小了，但是车里太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听筒里的声音尽管很小但也不能传不出来，所以他还是有些心虚。
　　林西顾看了看厍潇，他还是目视前方好好在开车，没看出有什么表情。
　　他放下心，问厍潇：“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你定。”厍潇说。
　　“那回家我做吧，”林西顾扯了下耳朵，“明天我不上班了……”
　　厍潇没出声。
　　林西顾瞟他一眼，抿唇接着说：“明天就……不用早起。”
　　厍潇还是没答他，林西顾觉得厍潇现在就特别坏。明明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但就是不接话，非等他说得特别直白才行。他舔了舔嘴唇，刚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到厍潇突然靠边停了车。
　　停得有点急，林西顾还往前耸了一下。
　　“……怎么了？”林西顾问。
　　厍潇一只胳膊还搭在方向盘上，他侧过身看着林西顾。
　　林西顾被他看得心虚，转开眼睛。
　　厍潇直直盯着他，问：“你怎么了？”
　　“没有啊……”林西顾看着外面，手指还是在抠着安全带。
　　厍潇半天都没出声，车里安静得让人心慌。厍潇降下车窗，不知道从哪里摸了盒烟，点了一颗。
　　厍潇从这次回来之后就没再抽烟了，这还是林西顾第一次见他抽烟。他看着车窗外面，林西顾在这个角度能看到厍潇耳后的一个疤，和一颗小红痣。


第十二章 
　　林西顾那么喜欢厍潇，愿意把自己全部都给他。但他还是有不愿意对厍潇说出口的秘密。
　　我的整个世界都给你，只要你开心。
　　厍潇抽完那根烟，转过头盯着林西顾看。林西顾跟他对视，没躲。他的眼神是软的，眼里很犹豫，但又带着那么股不易察觉的祈求意味在里面。
　　水亮亮的眼睛这么看着你，看得人心软。
　　厍潇关上车窗，两人回了家，但他始终是沉默的。也没有刻意冷着脸，就是没有平时那么爱笑了。
　　林西顾这段时间已经看惯他无声又柔软的笑了，这会儿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堵着什么，很闷。他洗完澡衣服都没穿，简单擦了擦水，只穿了条内裤。厍潇从阳台抽完烟回来，看了他一眼，林西顾赶紧递上自己的眼神，带着软软的笑。
　　厍潇也去洗澡，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摸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出来拿着浴巾抛在林西顾身上。
　　“擦干。”
　　林西顾点头：“好的。”
　　厍潇在里面洗澡的时候，林西顾垂头坐在床尾。厍潇出来他第一时间转头去看，厍潇见他还在这边坐着，扬了扬眉。
　　他走过来，叹了口气，抱了抱他，然后蹲在他面前。这个姿势总是让人觉得很温暖，林西顾突然觉得鼻酸。
　　厍潇抬头去看林西顾，去摸他的脸，拇指在他下巴上扫了两下，声音低低沉沉，问他：“生病了吗？”
　　林西顾抓了抓床单，过了会儿才很轻地点了头：“有一点，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好得特别彻底。”
　　“不想跟我说？”厍潇还是那样的姿势在问，他的指尖带着潮湿的水气，让林西顾着迷。
　　林西顾垂着眼睛，很诚实地点了头。
　　厍潇刮了刮他的唇角，很淡地一笑，笑意却没达眼睛，沉声说：“那就是……因为我。”
　　“没有的，不是。”林西顾赶紧摇头，皱着眉：“真的没有，反而因为你我才好了。你能不要乱想吗厍潇，我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我只想跟你好好在一起，以后都一起。”
　　厍潇却没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手指碰碰他的眼睛，碰碰他的嘴唇。后来他捏了捏林西顾的耳朵，站起来俯了点身又把林西顾抱住了。林西顾亲了亲他，有些眷恋地贴着厍潇身上穿的睡衣。
　　布料很软，被厍潇的体温染得热热的。
　　林西顾说：“我现在特别好。”
　　厍潇摸摸他的头发，无声地亲。
　　这个晚上他们显然什么都不会做了，尽管林西顾已经期待了好几天。
　　上次太舒服了，厍潇也没有让他受伤，整个过程带给林西顾的只有沉迷和享受。他喜欢厍潇的温柔，喜欢两人之间的绝对亲密。
　　但现在的气氛明显不适合做这个。
　　林西顾睡前叹了口气，问厍潇：“咱俩明天就能和好了吧？”
　　“和好？”厍潇正一下下地捏着他的后颈，回应他：“没有吵架。”
　　“嗯，但今天气氛有点沉闷。”林西顾笑了声：“跟吵架也差不多了，希望明天能和好了。”
　　“能。”
　　林西顾闭上眼睛，没再出声。
　　第二天他们俩一起回家，林西顾他爸正蹲在厨房刷螃蟹。
　　“回来了？”他爸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继续手上的动作，“洗手吧，洗完干活。”
　　厍潇冲他点头，叫了声“叔”。
　　“哟这头发，太短了，冬天不冷吗？”他一看见厍潇头发就笑了，“我都感觉头皮冷。”
　　“还行。”厍潇说。
　　他现在几乎每周都跟林西顾回来一趟，已经很熟了。林西顾洗完手脱了外套过来，跟他爸说：“还是家里热啊，我那儿特别冷，天天把我冻得哆哆嗦嗦的，我把棉拖鞋都翻出来了。”
　　他爸挺淡定，随意地说：“那就上这儿住。”
　　“我怕你嫌我们烦，”林西顾嘿嘿一笑，“再说我得给你空间让你好能有个人生活，你再不找对象不赶趟了啊，之前那个老师呢？那个小阿姨。”
　　“闭上你胡说的嘴，还小阿姨，比你都没大上五岁。”他爸嗤笑一声，刷完的螃蟹随手扔到旁边的盆里，用手腕蹭了蹭下巴，“我自己挺好，一个人习惯了，再有别人我烦。”
　　“我看你差不多就得了酷爹，”林西顾看着他，说这话时候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但也是真心的，“你别那么犟了，黄金单身汉当了这么多年，你总得挑一个啊。”
　　“啧，”他爸瞥了他一眼，站起来冲了冲手，“你现在这是又活过来了啊，你又不是要死不活那副小模样了。你俩弄吧，我做菜。”
　　林西顾坐地上仰头跟他说：“我要死不活但是我有盼头啊，咱俩不一样。”
　　其实前段时间有个大学老师，林西顾听见他爸接电话来着，那时候他以为能成，虽然那个老师年龄小点，但是林西顾对他爸特别有自信，这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完全不用怀疑，那是小年轻身上沉淀不出来的气质。他对此完全没有意见，只要他爸喜欢就行。
　　但他看起来是一丁点都没上过心，打电话都是客套话说过去就算了。林西顾真的不愿意看他一直一个人，有时候会有点心疼。
　　“那我真搬回来啦？”他认真考虑了一下可行性，然后看了眼厍潇，想了想说，“你要不嫌我俩烦我们就回来住了，我那儿太冷了。”
　　“嗯，搬吧，”他爸说，“我嫌个屁。”
　　林西顾之前自己搬出去住是因为他状态不太好，怕他爸看了担心，这会儿他跟厍潇都挺稳定的，就不太想让他爸再天天回家连个人都没有。
　　他用眼神问厍潇，厍潇没有意见，眼神很柔和，冲他点头。
　　那天晚上他俩就没回去，直接在他爸这儿睡的。他们睡在林西顾以前的房间，林西顾穿着绒质睡衣，盘着腿坐床上给厍潇看照片。
　　“你看这个就是当初挂影楼门口那张，”林西顾把那张拿起来递给厍潇，笑眯眯的，“是不是好看。”
　　“好看。”厍潇看着那张照片，手指刮了刮照片上的小男孩儿。
　　林西顾拿起张照片，笑着跟厍潇说：“给你看这个，这是我爸最喜欢的一张，他洗了十多张藏着呢。我小时候挺淘的，就总喜欢往我爸身上尿，他反正也不生气。”
　　照片里林西顾还是个胖乎乎的小团子，肉嘟嘟的躺在拍照的小秋千上面，他爸正给他穿小袜子，林西顾尿出一个圆弧，直接砸上他爸的嘴和下巴。
　　他爸紧闭着嘴一脸嫌弃，但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摄影师抓拍到这个瞬间，照片里面他爸还很年轻，也就跟他现在差不多大。
　　很帅的一个男人，线条硬朗，但眼神柔和。
　　硬汉柔情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他们俩看照片一直看到半夜，厍潇问：“我能不能……留几张。”
　　林西顾说：“可以啊，但是咱们得另外印，原版我爸不让动。”
　　厍潇点点头。
　　林西顾收起照片，关了灯。他俩都平躺在床上，看起来挺消停的，但林西顾内心已经开始翻涌起了欲望的小浪花。
　　盼多少天盼过来的，昨晚不做，今天还不做？
　　那不行的，没有道理。
　　黑暗中他们谁都没说话，但彼此知道对方都没睡。林西顾悄悄伸出手，勾了勾厍潇的睡裤。
　　厍潇捏住他的手指，放在手心搓了搓。
　　林西顾骨碌一下转了个身，直接翻到厍潇身上趴着。他凑到厍潇的耳边，用最低的音量往他耳朵里面吹气儿：“厍潇……怎么办，睡不着啊……”
　　厍潇问他：“怎么能睡？”
　　“就……”林西顾眼珠转了转，抓着厍潇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哼唧着说：“那就抱一下呗。”
　　林西顾听到了厍潇低低的笑声，在问：“抱一下就能睡？”
　　“估计也不行。”林西顾叹了口气，“可能得做。”
　　厍潇彻底被他逗笑了，一个翻身把林西顾压在身下，一口咬在他嘴唇上。
　　林西顾满足地闭上眼睛。
　　……
　　在他的房间，他的床上，和厍潇做这件亲密的事儿，这让他觉得特别圆满。
　　虽然家里隔音挺好的，但那晚他们做得还是格外辛苦。他总怕自己出声让他爸听见，这太丢人了。还好厍潇在这种事上向来是温柔的，林西顾也不至于太失控。
　　后来他将射未射的时候用力咬着嘴唇，狠狠攥着床单，怕自己控制不住喊出来。厍潇伸手把他的嘴唇拨开，皱着眉：“别咬。”
　　林西顾喘着气说不出完整的话：“不咬……我就嗯……就总想出声。”
　　厍潇直接把自己的手指放进了林西顾嘴里：“那咬我。”
　　林西顾本来不舍得真咬，但后来理智都没了，也注意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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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愿以偿做了一场，这才终于能消停睡了。厍潇开着个小夜灯收拾，林西顾已经在那边睡着了，厍潇收拾完的时候他已经睡得很熟，闭着眼的样子看起来很乖。
　　厍潇就着小灯，离近了去看他的脸。
　　看了很久。
　　这个时间这种角度去看他，厍潇不是第一次了。曾经他们有过两个奢侈的晚上，他整夜整夜都不舍得合眼，就始终盯着眼前的人看。
　　怎么看都不嫌多，怎么看都看不够。想把他想要的都给他，但却连开口说个承诺都不敢。
　　那时候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个活泼乐观的小少年，善良，热情，温暖。
　　厍潇俯下身，在他眉心处吻了一下。嘴唇贴在那里很久没离开。他拨了拨他的头发，声音里还带着情欲过后的喑哑低沉，轻声呢喃：“要是从来……没认识过我，你是不是就能……快乐很多。”


第十三章 
　　之前这几年一直觉得时间过得慢，自己过一天比别人过三天都累。但最近几个月林西顾觉得时间走得特别快，感觉心心念念盼着厍潇回来还是昨天的事儿，眨眼间就也三个多月了。
　　想不起这百来天到底怎么过的就已经没了。
　　他实习期已经过了，从公司辞了职，每天回学校跟导师一起做课题，偶尔帮他代个课。厍潇就在他身边，每天都能在一起。
　　这样的生活像做梦，美好得踩不着底。
　　他从公司离职之前经理又留了他一次，林西顾笑着说感谢，最后还是拒绝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份工作真的不太合适，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且最初本来也没想留。
　　他导师是个经济学术界挺有地位的老先生，已经有六十多了，早过了退休年龄，又被学校回聘。导师太忙了，所以他的本科课很多时候都是带的硕士给上。
　　林西顾帮他给本科生上课的时候，厍潇就坐在下面看着他。偶尔一个抬眼对视都勾得林西顾心下一颤，总想笑。
　　林西顾长相本来就显小，本来也没比他们大几岁，上课的本科生总喜欢拿他开玩笑，调侃这个年轻帅气的小老师。
　　“肖老师昨晚才跟我说今天有节课，也没给我留太多时间。我准备得太急了，咱们今天还是四小节的大课，所以今天课咱们这么上吧。前两节我过一遍理论和公式，你们要是哪儿不懂就随时问。后两节我找个案例咱们一起研究一下，你们回去交个小组作业，也好让肖老师给你们加个平时分儿。”
　　他说话的时候总带着笑，看着很平易近人，讨人喜欢。
　　下面有女生接过话说：“交作业可以啊，但我们不想交公邮，我们想交你邮箱，林老师有邮箱不啊？最好是QQ邮箱。”
　　下面好多学生都笑了，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胆大又外向的男生女生。林西顾笑了笑说：“交我也行，反正肖老师按公邮算分儿，大不了就是没成绩了，没事儿。”
　　这种年轻的小老师跟学生之间是没有代沟的，偶尔开几个小玩笑，课堂氛围会很好。
　　大多数学生都在认真听课，只有少数几个偶尔玩一下手机。但是最后面有个小圈子也不是那么安静，林西顾时不时会往那边扫一眼。
　　厍潇就坐在最后面看着他。
　　那是个不管放在哪里都很耀眼的人，他手里也有本书，听课听得很认真，偶尔会转转手里的笔。
　　他周围坐着几个女生，偶尔会用羞涩又忐忑的眼神看看他，然后回过头来小声说着悄悄话。
　　林西顾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给厍潇递眼色：那几个小姑娘都好看，你不许多看！
　　厍潇会淡淡地对他笑着，靠在椅子上，轻轻冲他眨眼睛。
　　林西顾站在前面这么多人面前，突然就脸红了。
　　不得不说厍潇跟以前比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年的经历，还是他现在贴着头皮的头发。
　　有人说敢留圆寸的帅哥才是真的帅，林西顾现在是很同意的。厍潇以前是冷酷又沉默的，现在也一样，只是多了点痞气。他那样冲着林西顾眨眼睛，以前林西顾会觉得他可爱，可爱得他心都发抖，现在厍潇做这样的表情，林西顾却觉得厍潇分明就是故意在撩他。
　　“咳……”林西顾故意清了清嗓，看着后面说：“后边几个同学别说话了啊，要不等会儿讨论的时候你们先来？”
　　他刚刚明明看到厍潇旁边那个女生冲着厍潇说话了，厍潇还回应了！这人变了！以前李芭蕾坐在前面两年都没见厍潇跟她说过几句话。
　　整个教室的目光都看过来，几个女生脸红着笑着说：“好的林老师。”
　　也有回过头就盯着厍潇看舍不得转回去的。厍潇在他们的视线里低着头看书，嘴角牵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有人拿着手机拍他，然后挑了个滤镜弄弄，发朋友圈：“啊啊啊啊咱们专业还有这类人物吗？？？这哪班的，新来的吗？？？？”
　　底下评论不一会儿就能聊出好几十条。
　　林西顾瞪着厍潇，在别人讨论的时候冲他稍微撅一点嘴：有人拍你了。
　　厍潇也看着他：别在意。
　　林西顾皱了下眉：你明天别来了。
　　厍潇只是笑着看他。
　　没人处偷偷的眼神交流，是独属于两人之间的小甜蜜。下课铃声一响，林西顾说：“休息十分钟哈，下课之前我得点名，肖老师给的任务，点名册我都带来了。不过你们要是想走的话也不是不行，如果下课之前回得来。”
　　很少有这么直白的小老师，下面学生又都笑了，说：“我们不走，好不容易有个年轻的帅老师我们哪舍得走！”
　　林西顾扔了手里的笔，出了教室。
　　他绕到后门，悄悄冲厍潇勾了下手指。厍潇走出去，挑眉问他：“林老师有事？”
　　课间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很喧闹，林西顾用别人听不见的嗓音小声说：“这位同学，上不上厕所？”
　　厍潇于是笑着点头：“可以去。”
　　林西顾哪是想真带着他上厕所，无非就是上没人处绕一圈，跟他说：“你低调点……你要再这么勾人你就别来了！”
　　厍潇低低地笑着，慢慢说：“林老师，冤枉。”
　　“不冤枉！”林西顾用眼神瞥他一眼，“我都看见了！”
　　你跟人说话还笑滋滋的，你高冷的人设都不在了吗？！
　　厍潇扬了扬眉：“看见什么？”
　　林西顾转开脸，故意板着脸说：“反正这位同学你给我注意点！你要是再影响我课堂纪律我就给你挂科。”
　　厍潇心情很好，没人处亲了亲林西顾的侧脸。
　　再回去上课的时候教室最后面那个帅哥竟然换了位置，就坐在正中间第一排。听课听得特别认真，坐在离老师最近的位置，眼也不眨地看着小林老师。
　　小林老师眼神也时常落在他身上，两人用眼神进行学术交流，小老师毕竟年纪小，经验不足，偶尔会被学术交流弄红了脸。
　　“我就说这么多，更多的咱们这节课也用不上。你们看有没有哪儿不懂的，我再讲一遍。”林西顾放下手里的笔，让他们看着白板，“我没讲的部分你们要是不懂也可以问，但我不一定能答上来就是了，我只是意思意思问问。”
　　学生们笑起来，林西顾说：“要是都没问题咱们下节课就讨论案例了啊？”
　　底下有几个学生举了手。
　　其实他们听课听得很认真了，无非就是随便问几个，逗逗前面大眼睛的师兄。
　　林西顾答完又问了一遍：“还有问题吗？”
　　下面已经没人再举手了。
　　“行，那我白板就收起来了？咱们等会儿看PPT就行……”他话说到一半，第一排正中间的同学慢慢举起了手。
　　林西顾看着他，顿了一下，没理。
　　后面有学生看见了，笑着大声说：“林老师这不还有问题吗？就您眼前有举手的。”
　　林西顾只看了厍潇一下，转开眼说：“他不算，我点名册里没这人，不知道哪来蹭课的，不回答。”
　　这时候底下的学生已经渐渐看出了端倪，估计这俩人是认识的，要不怎么没见过呢。倒没往多了想，多数还以为他们是同一个导师带的硕士。
　　“别啊，来听课了就得让人听懂啊。”倒是有几个女生有点兴奋了，在俩人身上来回看看，八卦的小雷达已经开始亮起红光。
　　林西顾无奈，只能看着厍潇问：“你有什么问题？”
　　“林老师。”第一排的男生盯着面前的小老师，开了口，声音要比其他人想象中更低沉一些，而且语速很慢：“经济增加值动量，怎么分解的。”
　　林西顾说：“我刚刚讲过了，你没好好听课。”
　　厍潇坐在第一排，他做什么表情身后人是看不见的。他对着林西顾浅浅笑着，慢慢眨眼说：“好好听了。”
　　“好好听了就不可能不会，”林西顾按遥控器收起白板，不再看他，“我不讲，你再问我就算你旷课。”
　　下面学生都笑起来，林西顾瞪了厍潇一下，心说你好幼稚啊这位同学。
　　后两节课案例讨论，不用林西顾再在上面讲什么，他于是就坐在第一排，时不时也下去走两圈，看看他们有没有问题。
　　那天下课之前又几个学生问林西顾：“林老师下节课还是你给我们上不？”
　　林西顾说：“不一定，肖老师上英国了，他要下周能回来就不用我了，要没回来就还是我上。”
　　“那你微信号给我们呗？”还是那个大胆的女生问着：“肖老师没回来我们有问题该问谁啊？”
　　林西顾笑着摇头：“不给。”
　　开玩笑，男友就在前面听着呢，他也得敢啊。
　　他们现在搬回林西顾他爸那儿住了，室内一片温暖，家居服都从绒睡衣变成了短袖短裤。
　　林西顾那晚短裤被脱了个干净，但身上还穿着短袖。他被压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完整，但却被身上的人反复问着经济增加值动量怎么分解。
　　林西顾手攥着床单，哼哼着不回答。
　　厍潇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问他：“问你话怎么不答，林老师。”
　　林西顾短袖被磨蹭到胸口以上，眼泪都快出来了，出口的声音破碎沙哑：“税后……税后净营业……利润……唔……”
　　“然后呢？”眼前的人动作没停，手却温柔地摸着他的眼角。
　　林西顾抓着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破罐子破摔，皱眉说：“想不起来了……”


第十四章 
　　十二月末厍潇要考试，也就剩一个星期。林西顾之前一直都没把这事放心上，觉得厍潇能考成是毫无疑问的，学神能力不需要质疑。
　　但越来越临近考试，他竟然也开始紧张了。开始琢磨可能出现的各种各样的情况，学校会不会因为厍潇服过刑不接受他，会不会初试过了不让他参加复试。
　　就算进了复试，面试占比那么高，能活动性还是很大的。
　　厍潇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林西顾一担心的时候就看看他，一看厍潇的样子就觉得什么都不用多想，他那么强大。
　　“是不是快考试了？”林西顾他爸穿着大短裤歪躺在沙发上看球，林西顾和厍潇在旁边看手机，时不时用微信传个表情包。
　　厍潇点头：“是，下周六。”
　　“这么快？”林丘荣也有点惊讶，“我还以为得挺长时间，准备好了吗？”
　　厍潇说：“差不多。”
　　林西顾剥了个橘子，给他爸分了一半，他爸吃了一瓣，问：“在哪儿考，用不用提前订个宾馆？”
　　“不用，在十五中，开车二十分钟到了。”林西顾给厍潇也吃了瓣橘子，叹口气说：“完了，一说时间我又有点紧张。”
　　厍潇笑了笑：“不用紧张。”
　　“有底不？”林丘荣看着厍潇，问他，“用不用联系一下？”
　　“酷爹你不要这么世俗，”林西顾接话，有点无奈，“我们自己可以的。”
　　他爸笑了：“行，我不管你们的事儿。”
　　回房间之后林西顾看着桌上摞的几本书，有点愣神。厍潇问他：“怎么了？”
　　林西顾浅浅笑了下，摇了摇头。
　　其实就是刚刚提起来这事了，林西顾本来有点担心，后来一想，这种学校有什么好担心，厍潇当初可是B大都能减30分的人。
　　“我总担心咱们报错专业，我怕你不喜欢。”林西顾看着桌上的书，“咱们是不是应该报物理，理论物理你应该更强一点。”
　　厍潇摇头：“一样。”
　　当初林西顾根本不知道厍潇在监狱里能考学位，给他送的书都是理论性强一点的，怕他没条件做实验。厍潇最后考的两个学位，一个是金融，一个是理论物理。法学他虽然没考学位，但也跟着读完了。监狱支持服刑人员学法律，自考得有一多半考的都是法律。
　　林西顾私心不想让厍潇留在这个城市，不想他再看到过去的人，所以他们报了临省的一个学校，也就是厍潇自考学位的那一所。
　　他们去那边的话回家也没有很远，回来一次三四个小时。厍潇没有意见，他永远都是那副平静的姿态，不管林西顾说什么他都可以，永远成竹在胸。
　　只是在林西顾犹豫到底报物理还是金融的时候，厍潇说了金融。虽然林西顾也觉得会比物理好一些，但他总怕厍潇会不那么喜欢。
　　厍潇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放松，不紧张。”
　　林西顾说：“到时候看看可不可以申请再考一个，咱们这俩专业跨太多了，估计不能，都没什么关联，一般得读完一个才能读另外一个。”
　　“没关系。”厍潇笑了下，“睡吧，别想这些。”
　　林西顾“嗯”了声，进了被子里，关了灯。
　　那晚林西顾有点失眠，不知道是不是下午咖啡喝多了。他很久没有失眠过了，以前睡不着的时候他会想很多，也有少有的夜晚他脑子里是空白的，不敢多想，不让自己陷进死胡同，别去钻牛角尖。
　　他很熟悉黑夜的颜色，那时候睡眠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林西顾眨了眨眼，轻轻舒了口气。厍潇现在就躺在他旁边，来自他身上温暖的气息让人安心。他眨了眨眼，当初那些求而不得歇斯底里，变得很遥远，像一个痛苦又没有边际的梦。
　　厍潇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摸了摸他的胳膊，轻声问：“睡不着？”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林西顾笑了下，“我好像咖啡喝多了。”
　　“你没喝咖啡。”厍潇攥住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指，“你喝的奶茶。”
　　“啊我记错了吗？”林西顾侧过身，黑暗里看着厍潇模糊的侧脸轮廓，“对啊，咖啡是你喝的。”
　　厍潇一下下捏他的掌心和手指，传来持续的安心力量。林西顾神经很放松，他用拇指刮了刮厍潇手背的疤，问：“那你怎么也不睡？”
　　厍潇慢慢说：“咖啡喝多了吧。”
　　林西顾笑起来，抱了他一下。
　　其实林西顾不知道厍潇很少睡在他前面，他习惯了每天都确定林西顾睡熟了之后才会睡，睡前或许会轻轻亲一亲他。从前他没有任何一天是真正睡熟的，他的神经得时刻防备着突如其来的危险。
　　所以他的睡眠向来很浅，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
　　厍潇在林西顾旁边低声对他说：“随遇而安，不要想……那么多。”
　　“嗯好，”林西顾特别喜欢厍潇说话时偶尔会出现的停顿，那让他觉得熟悉又安心，说,“我也没想很多，我感觉我现在都有点傻，其实你回来之前我可独立了，贼酷，自从你回来了我智商都往下掉了，就什么也不愿意多想，感觉混日子都挺好的，嘿。”
　　“混吧，”厍潇亲了亲他的手指，“只要你开心。”
　　“开心啊，每天都特别开心。”
　　厍潇半天都没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低声说：“但我带给你的……好像都不是开心。”
　　林西顾本来都要睡着了，听到厍潇低低沉沉的这么一句话，心里一紧，立刻又精神了，皱眉说：“没有啊，我认识你之前，从来都没那么开心过。”
　　他一个翻身趴在厍潇身上，贴着他的下巴说：“你带给我的不是开心不开心能衡量的，是归属感，是期待，是希望。”
　　厍潇心里总是藏着很多，他的情绪永远不外露，林西顾依然皱着眉，他想了想说：“能有机会经历这些，多好啊……”
　　厍潇抬手去摸他的头发，一下一下的。
　　林西顾本来想说更多，但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他只是把头埋在厍潇肩膀，感受着厍潇的心跳，然后慢慢睡着了。
　　厍潇考试那两天，林西顾连学校都不去了。这考试他自己也经历过，当时什么感觉都没，没觉得紧张，也没有一定要考上的压力。毕竟因为想把自己所有时间都占满，他也实打实做了几年学霸，考研还是挺轻松的。
　　李芭蕾一早给厍潇发了两条微信，说：“学神，你的战场来了！”
　　“加油！考完你俩请我吃大餐庆祝一下！”
　　林西顾拿着厍潇手机直接发语音回复他：“为什么我们考完还得请你吃大餐，是不是反了？”
　　李芭蕾发过来：“？？？我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发的消息为什么是你回？？？”
　　林西顾说：“当然啊，考试不能带手机，肯定我揣着。”
　　李芭蕾很快回复：“那我还做什么心理建设，你又不是酷boy。再见吧！李大夫去上班了！”
　　“对了，让学神加油！”
　　林西顾笑着回她：“学神不加油也秒杀一切，上班去吧！”
　　进考场大门之前厍潇问林西顾：“紧张？”
　　林西顾搓了搓手，点头说：“哎，多多少少都有一点。”
　　厍潇说：“别在这等，冷。”
　　“我知道。”林西顾对他笑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还跟从前一样又亮又甜，“其实也无所谓，你随便考考就行了。”
　　厍潇当时低着头看着林西顾的眼睛，跟他对视着，突然就卷起嘴角勾出个笑来，他盯着林西顾，慢慢说：“这种事上如果让你失望了，我就……不是我了。”
　　厍潇说完摸了下他的脸，然后转身就走了。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拿着考试用具，走得坚定挺拔。
　　他都走了半天林西顾才回过神来，看着他的背影心跳都加速了。
　　他就是故意撩人！
　　啊啊啊啊这人现在也太苏了，我的天谁能承受住这样的厍潇！
　　不过他能轻松搞定一切的语气，倒是真的让林西顾放松了。接下来两个多小时他坐在车里也没怎么紧张，光顾着回想厍潇刚刚那个笑了。
　　第一科快考完了，林西顾去大门口等他。厍潇出来之后林西顾什么都没问，他觉得问他考得怎么样都多余。他想起当年高考题那么难，厍潇轻飘飘的一句“不难”。
　　这样一个人，他原本应该是光芒万丈的。
　　林西顾看着厍潇云淡风轻的脸，心里突然就踏实了。
　　该他有的，这人都会拿回来。或许晚一点，但最终一样都不会少。林西顾觉得他刚刚说的那句话特别有道理。
　　毕竟是厍潇。


第十五章 
　　考试考了两天，林西顾就陪了两天。最后一科考完，林丘荣带着他们俩出去吃饭。林西顾特别开心，话多。
　　他爸点完菜笑着说他：“你看看你那嘚瑟样儿。”
　　“还行吧，”林西顾扬了扬眉毛，“我的情绪有点放飞，考完大考之后都这样。”
　　他爸撇嘴：“你考了？”
　　“就等于我考，”林西顾给他倒了杯茶，也给厍潇倒了一杯，“等我论文弄差不多了可能会去我妈那边住一阵，趁厍潇没上学。”
　　“去吧，陪陪你妈。”林丘荣喝了口茶说：“她不最近犯愁她那小姑娘的事儿么？她不是挺喜欢你，你帮她管管。”
　　“青春期叛逆，我也没办法啊。”林西顾看着他问：“你咋知道？”
　　“我看她微信发的。”他爸说。
　　林西顾小声跟厍潇说着话，说这两天去办护照。他说什么厍潇就“嗯”一声答复，但是话不多。
　　林西顾看他一眼，问：“怎么了？”
　　厍潇说：“没事儿，就是我签证可能不太好办。”
　　林西顾眨了眨眼，他忘了这事儿了。
　　厍潇进监狱服过刑，还是因为杀人的重罪。倒是没什么法律规定就一定不能出去，但是有些省份签证会有点难办。他抿了抿唇，突然就觉得特别心疼。
　　这也是厍潇从来没打算出国读书的原因。
　　他几乎出不去，没有学校会收，大部分国家的留学签证也办不下来。
　　林西顾他爸清了清嗓子，说：“什么心你俩都操。谁规定什么了？服过刑不能出国了？”
　　服务生过来上菜，服务生走了之后他继续说：“办个旅游签哪那么多事儿，该准备的都准备好，正常去办就行了，别想那么多。”
　　“到时候去试试，不行再说。”林西顾对厍潇笑了下。
　　厍潇点头笑了下。
　　那天吃饭的时候还碰上了个熟人，看见林丘荣，挺高兴：“林哥？”
　　林丘荣抬头看了眼，站起来跟他打招呼：“小高啊，也来吃饭？”
　　“啊，我同学聚会来着，在楼上。”他看了眼旁边坐着的俩男生，问，“这是您儿子吧？”
　　“是，”林丘荣指了指那俩，笑着说，“都我儿子。”
　　“真帅，”对方认真地夸着，“俩都帅。”
　　其实谁不知道林丘荣就一个儿子，但这会儿人也不多问，权当不知道。这人以前在别的公司做推广来着，林丘荣帮过他，现在虽然已经离职自己做小生意了，但看见林丘荣还是觉得挺感念的。
　　他俩站旁边说话的时候林西顾就凑着头小声跟厍潇聊天，笑眯眯的，看着就让人知道他心情好。他给厍潇夹了块小羊排，说：“你吃这个，多吃。”
　　厍潇其实不是很爱吃羊肉，但这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从来不说，只要是林西顾夹给他的他都会吃掉。就像高中的时候他明明很不爱喝牛奶，但林西顾让他喝他都会一口气喝掉，之后还要喝水漱嘴。
　　只不过后来那些年，牛奶倒真的变成了他最爱喝的饮料。一盒一盒的牛奶会让他想起好多画面，想起那个把牛奶插了吸管从旁边推过来的大眼睛少年。他会弯着眼睛笑着说：“厍潇你喝，快喝。”
　　就像现在他眯眼笑着不停夹菜过来，跟他说：“厍潇你吃。”
　　但厍潇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捣蛋的光。
　　他挑起了眉，慢慢问：“想什么呢？”
　　林西顾抿着嘴，只是笑：“吃板栗，这个也好。”
　　厍潇盯着他看，林西顾偷着乐，过会儿跟他头凑着头，垂着眼睛小声说：“咱俩好几天没那啥了……你应该好好补补。”
　　厍潇本来还打算把林西顾夹给他的都吃完，这会儿一听顿了一下，然后放下了筷子。他把自己的盘子放在了林西顾那边，面无表情说：“今晚吧。”
　　林西顾还是笑，听见厍潇说：“我不用，你吃。”林西顾彻底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傻笑什么呢？”那人走了，他爸坐下来，见他笑得一脸傻气，瞪他一眼，“人以为我儿子有病。”
　　“那就不能告诉你了。”林西顾拿起筷子把自己刚刚夹给厍潇的一盘子东西都吃了，时不时看厍潇一眼。厍潇拿他有些无奈，但眼里分明又是带着笑意的。
　　李芭蕾非常积极地跟林西顾打探情况，听他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赶紧发了几家店过来，让他挑一个。
　　李芭蕾发语音给他：“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困难成什么样了啊啊啊！我工资太少了真的太少了，我感觉我现在快饿死了！！！我想吃好多东西但是我都吃！不！起！”
　　林西顾也知道她现在工资没多少，有点同情：“没事你想吃什么你就跟我说，圣诞礼物我也给你准备了，只是这段时间没见面，到时候给你。”
　　“好的我不会客气的！我就你这么一个兄弟！”
　　林西顾跟她约了周末见面的地点，放下了手机。他跟李芭蕾这么多年兄弟已经非常有默契了，这几年都是她负责淘餐馆，找新鲜的地方，他们周末和假期会出去玩，林西顾负责买单。
　　李芭蕾让林西顾请她吃东西从来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他们俩最开始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都不是矫情的人，这种小事儿不用挂心上总记着。但平时不计较这些不代表心里就没有，就像李芭蕾看到特别适合林西顾的东西总会想着他。
　　他俩现在的关系已经超脱物质上的平等了，其实林西顾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真正交心的朋友。就连跟他爸都不能说的事儿，他可以毫无压力地跟她说。
　　“下个路口一拐弯就到她家了，咱们先去看个电影。”林西顾开着车跟厍潇说，“然后再去吃饭，到时候看你想吃什么。”
　　“嗯。”今天温度特别低，厍潇把暖风冲林西顾那边调了调。
　　李芭蕾一路小跑从小区里出来的，看见林西顾的车赶紧跑过来钻进了后座。
　　“我天今天太冷了！”她的声音向来很有活力，“我其实之前都下来一次了，但我一下子冻透了我就又上楼多穿了条秋裤。”
　　她拍了拍自己拎进来的箱子：“林西顾！我同事前段时间买的护眼仪我试了下感觉挺舒服的，我给你也弄了一个！给你明亮的大眼睛做做护理，省得以后不这么水灵儿了！”
　　林西顾笑了：“那谢了啊，这么拮据的时候还想着我。”
　　“我本来没这么拮据，买完它就很困难了！我那点工资，我天我要是有一天活不下去了你俩得救我！”她往前靠了靠，拍拍副驾驶的椅背：“恭喜学神！我相信你的刀依然锋利！”
　　厍潇笑了下，把林西顾早上从家带出来的袋子递给她，说：“节日快乐。”
　　“谢谢！虽然圣诞节元旦都过了，但我确实挺快乐的！”李芭蕾接过来，往里面看了一眼，“啊啊啊林西顾你又这样！”
　　她拿出里面的东西，都打开了之后敲敲林西顾的椅背：“你这样我真找不着对象了！你够了！”
　　林西顾送她的是她之前跟着转发抽奖的一条项链，说实话她非常喜欢的，但是太贵了她压根没想过要买，就是抽奖凑凑热闹，还特意艾特了她一个最近刚中了奖的朋友，说要“蹭欧气”。
　　林西顾笑着从后视镜看她：“你跟人蹭什么欧气，你欧神在这儿。”
　　李芭蕾吸了吸鼻子，项链好好收起来装回去：“好男人都去搞基了现在，我们科吴大夫刚从美国交流回来，你都没见过吴大夫，圣诞节给我们办公室这些师姐师妹一人送了支口红。我们科新来的实习生和护士都不行了最近。但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也算对gay有深入了解，她们根本没戏，那绝对是个gay。”
　　“你别瞎说，”林西顾说她，“好好上你的班别跟人聊八卦啊，这话不能乱说。”
　　“这我还是知道的，”李芭蕾撇了撇嘴，“再说我们也聊不到一起去，一个个的都是学霸范儿，勾心斗角还顾不过来呢，都跟着主任副主任屁股后边我跟谁聊。”
　　“你别管她们那些，好好学你的，”林西顾趁着红灯看了看导航，划着地图边跟她说，“她们都不是你导师亲学生，主任是你导师你怕什么。”
　　“我不怕，就是看着烦。”李芭蕾其实根本没压力，她导师一直对她挺照顾的，后面她还得跟着她读博，说不准也能有个交换的名额。
　　李芭蕾就像只被关着的鸟，上班被禁锢了一个星期，这会儿终于放飞喘口气儿。她话特别多，林西顾会回应她，至于厍潇几乎是一句话都不说的。
　　吃饭的间隙厍潇去了下洗手间，林西顾无奈地笑了下跟李芭蕾说：“他都不说话你还能跟他聊天儿你也是挺厉害了，你现在不怕他了啊。”
　　“怕什么啊，他现在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李芭蕾转着杯子里的吸管，“酷还是很酷，但不那么有距离感了。”
　　林西顾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李芭蕾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小声说：“而且你不知道我俩私下里联系过的。”
　　林西顾刚喝了水差点呛着，哭笑不得看向她：“你俩联系过？我还不知道？”
　　“啊。”李芭蕾有点犹豫，想了想还是跟林西顾说了，“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林西顾笑着摇摇头，“这对话。要不是我了解你也了解他，我该以为接下来要泼狗血了。你俩私下联系你还感觉对不起我，剧情太经典了。”
　　“对，男友和你闺蜜好上了。”李芭蕾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你可以去吐槽君那里投稿了。”
　　林西顾问：“所以你怎么对不起我了？”
　　李芭蕾有点愧疚所以不敢抬头看他，叹了口气破罐破摔地说：“他给我打电话来着，问我你生了什么病。我当时纠结了半天觉得我不能背叛你的信任，那样你会很失望。但最后我还是全都如实说了，我自作主张，我对不起我兄弟，我有罪。但我觉得这样更好一些，你们需要坦诚，你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你就是因为他差点出了问题，他也没必要明明都知道了还跟不知道似的。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重要，真的。”
　　李芭蕾一口气说了这么长有点憋得慌，她喘口气缓了一下，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跟他说：“旁观者清，林西顾。你们现在的状态我看着有点累。”


第十六章 
　　这几年林西顾的状态其实一直都不好。
　　他甚至熟睡一整夜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人的精神是很脆弱的，在你钻到一个死胡同里之后，别人无论如何都拉不出来。
　　他当初像一道光，照亮了厍潇冷硬黑暗的世界。他给厍潇带来希望，也替他分担痛苦。他太用力了，拼尽全力想拉厍潇走，其实在那时候他的状况就不是很好了。黑暗反噬回来的能量是巨大的。
　　林西顾脾气很软，永远都是和和气气。但他太轴了。
　　那年高考前的半年，他双手紧紧攥住厍潇，想拉他逃离，想让他自由。那时候他整夜整夜睡不着，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漂亮男孩儿。
　　他早就给自己的世界画了个圈，围着厍潇，圈里也只有厍潇。他也钻进那个圈里，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等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出了问题，已经有点来不及了。他需要借助外力，借助药物和治疗。
　　他始终很配合也很努力，他一直都知道前方是有希望的，他只是钻了一个小小的牛角尖。
　　李芭蕾是唯一一个始终见证着这个过程的，她是唯一的知情者。
　　这天她对林西顾说：“你的确就是病了，你为什么病了我不说他就想不到？要不是他一次一次把你往外推你也不会这么轴，要不是那年他跟你说再也别去看他你不会那样，不至于得去看精神科。”
　　李芭蕾有点激动，深吸了口气，然后问林西顾：“所以呢？他为什么不能知道？”
　　林西顾半天都没说出话，他回头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厍潇已经回来了。林西顾转回头看着李芭蕾，张了张嘴最后跟她小声说：“我自己把我自己作成那样，这是我自己的事儿啊少女，你跟他说了这包袱以后就是他来背，他会认为这些都是他带给我的。你坑死我了啊……”
　　厍潇已经走过来了，李芭蕾不能说更多，她最后只是跟林西顾说了一句：“本来就是。”
　　林西顾当时没再说什么了，只是叹着气摇了摇头。
　　厍潇坐在林西顾旁边，林西顾对他笑了下。厍潇的表情是温和柔软的，也回了他一个浅浅的笑。
　　林西顾心里有些酸涩的疼。
　　李芭蕾说旁观者清，但有些事儿不是旁观者真正能明白的，旁观者怎么可能真的了解厍潇。
　　厍潇出生到现在感知过的情感有限，他曾经连好好表达自己的情绪都不能。他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他用沉默对抗一切，当他拼命想保护好的林西顾有了危险，他会恐惧，会嘶吼尖叫。
　　他现在成熟了很多，偶尔也会逗着林西顾开玩笑了，也会说很多让人真正心动的情话。
　　但他永远是他，他背负的往往要比别人看到的多很多。
　　所以他会跟林西顾说：“我带给你的好像都不是开心。”
　　……
　　那天送完李芭蕾回家的路上，厍潇开着车，林西顾坐在旁边看他。他侧着头看厍潇，笑着说：“你现在看起来像个老司机了。”
　　厍潇轻笑一声，看他一眼说：“我没有骂人。”
　　“但你别以为我看不到你刚刚皱眉了，”林西顾懒洋洋地伸手碰了碰厍潇的胳膊，“他刚刚挤到你前面你皱眉来着，你肯定在心里骂他。”
　　厍潇笑着摇头，不说话。
　　林西顾在这个位置能看到他耳后留下的那个疤，和那个让他心驰神往的小红痣。他现在回想，当时他真的是鬼迷心窍了，竟然敢拿着药布直接往厍潇耳朵后面按。
　　简直是疯了。
　　厍潇当时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到墙上，一脸凶狠。林西顾想到这里笑起来，沉浸在蒙了一层暖黄色滤镜的回忆里，笑出了声。
　　厍潇问他：“怎么了？”
　　林西顾看着他，弯着眼睛说：“我当初……怎么胆子那么大啊，你趴那儿我就敢往你耳朵上碰，万一你一拳头挥我脸上，估计咱俩就没有这些后来了，我就是再喜欢你的脸，你要是揍我我也不跟你坐一起了。”
　　厍潇神色柔和，红灯的时候捻了一下林西顾的手腕。
　　林西顾捉住他的手指，抬起来亲了亲他的手背。厍潇反手刮了刮他的下巴。
　　两人之间的这些小动作总是温情又柔软，让人有种舒适的归属感和安全感。
　　不说话也知道他在。
　　他俩回家的时候家里空着，他爸没在家。林西顾给他爸打电话，才知道他又出差了。
　　他爸在电话里说：“我都到南京了，三五天回去吧。”
　　“你没说要出差啊，那你东西都带好了吗？”
　　他爸冷哼一声：“我带啥？我从公司直接走的，再说吧。你俩也都不帮我，我一个老头还得整天跑。”
　　林西顾笑嘻嘻地：“谁老头了？你依然年轻英俊，你是最帅的，酷爹！”
　　“行了早点睡吧，别跟我在这儿扯淡。”
　　林西顾挂了电话，躺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李芭蕾发微信问他：“到家了吗？”
　　林西顾回：“安全抵达，怎么了？”
　　李芭蕾：“你生我气了吧？”
　　林西顾：“没有的事儿，我生你什么气。”
　　李芭蕾发了个跪着哭的表情，名字那里一直显示正在输入，林西顾就等着她发。结果一直等到厍潇都洗完澡出来了这条信息还没输入完。
　　林西顾发语音问她：“你还能不能打完字了，我都困了啊。”
　　她依然显示正在输入，过会儿发过来很长的一条。林西顾把屏幕往下划了划，笑了下，真是好长的消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读，中途又来了两条消息。
　　“林西顾，我其实也后悔了，我不应该掺和你们之间的事儿，可能得你们自己磨来磨去才能更自然，我这样是不是有点打乱秩序了。我就是觉得你太刻意瞒着没有必要，本来可能几句话就说过去的事儿，你越遮遮掩掩的好像就显得这事儿越严重，他心里就更压着，你们这样时间长了不是个事儿。就你们现在这个状态吧，我一个外人看着就有点干着急，不只是这个，就是觉得你俩现在都不自然。咱们见面这几回我一直这个感觉，就为了显得你们很好，很和谐，所以你们都有点假。就是很假，其实你这几年性格变了很多啊，你根本没有你这段时间表现得那么傻白甜了。你想显得你没有变，他也想更像个正常人，我觉得你们太刻意了。这样太累了啊。”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对不住你的信任，我自作主张太烦人了。原谅我啊兄弟，这次可能我做得真不对。”
　　“但我关注这么多年情感八卦了，我的话还是有点可借鉴性的，你自己考虑一下。”
　　这几条消息林西顾看得特别认真，看完一遍又回头看了一遍。
　　厍潇问他：“什么？”
　　林西顾摇摇头，故意用手挡着手机，笑着说：“是秘密，不能让你看。”
　　厍潇挑了下眉，笑了下，摸了摸他的头发。
　　林西顾回复李芭蕾：“写小作文辛苦了啊，你这消息我不知道咋回。你道歉这么正式，我回你说没关系好像我之前真怪你了，然而我没有。”
　　“不说太多了仙女，我肯定好好琢磨你的话。一直替我操心，辛苦了。”
　　李芭蕾应该是发完消息就洗澡去了，过了半小时才回了条：“不辛苦，这年代gay蜜贼珍贵，我得珍惜。”
　　林西顾笑了笑，锁了屏把手机放一边，抽走厍潇手里的书，然后趴到他旁边。
　　厍潇眼里都是纵容，一只胳膊环着他，轻轻捻他的睡衣。
　　林西顾脑袋贴着他的胸口，声音闷在里面：“厍潇……”
　　“嗯？”厍潇低低回应着。
　　林西顾受不了厍潇这个带着声调的“嗯”，觉得又苏又性感。他用力在厍潇身上蹭头，也不说别的，还是继续叫他：“厍潇。”
　　厍潇觉得他这样很可爱，轻声笑着问他：“想做？”
　　“还行，昨晚做了。”林西顾依然窝在那儿不出来，“虽然也挺想做的但是没有很饥渴。”
　　厍潇慢慢抚着他后背，问他：“那你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说。”林西顾手伸进厍潇衣服里，去摸他身上那些旧疤，“我就感觉我有点失败，我好像让你特别累。”
　　“没有。”厍潇也翻身趴下来，把林西顾的脸拨过来跟他对视，看着他的眼睛问，“怎么了？”
　　林西顾揉了揉鼻子，声音瓮声瓮气：“你笑一下。”
　　厍潇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对他笑了下。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和眼尾的弧度很迷人。
　　林西顾抿了抿唇，问他：“那你现在是真的开心才笑的吗？”
　　厍潇被他弄得有点懵，眨了眨眼。
　　林西顾指尖碰了碰厍潇的嘴唇，闷声说：“你不爱笑的，你就是为了让我开心才这么笑。我有点心疼。”
　　厍潇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林西顾也不说话也不动，厍潇看着他他就趴在那里看回去，大眼睛眨一下就像睫毛在厍潇心上刮一下。
　　他安安静静的模样总是让厍潇觉得心疼。
　　最后厍潇叹了口气，凑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林西顾非常配合地伸出舌尖索吻。
　　厍潇摸到遥控器关了灯，亲他的脖子。林西顾翻过来扬起头，给他空间让他亲。
　　厍潇轻轻咬了他一下，低喘着说：“真会……撒娇。”
　　林西顾闭起眼睛感受着厍潇的吻，厍潇亲在他耳朵上，含着他耳朵说：“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我看你……是想做。”
　　林西顾被他亲得很痒，一边躲他一边笑。他也张嘴咬回去，咬住厍潇的下唇轻轻用牙齿磨，含糊着想说点什么，后来犹犹豫豫还是没说。


第十七章 
　　李芭蕾说的话林西顾当时没有回复太多，但之后几天他看了好几遍。不说太多不代表他就没在意，其实那几段话让他多多少少有些慌乱。好像自己极力掩盖的事儿被人直接点了出来，有种慌张的茫然。
　　李芭蕾见他们这几面都看得这么清楚，林西顾身在其中，他怎么可能真的没感觉。
　　他只是不得章法，他以为他们只是还没有找到最合适的模式，没有调整好状态。
　　有天晚上林西顾做了个梦，他很久没做这个梦了。梦里的厍潇还是以前那个穿校服衬衫的少年，血从他眼睛上方沿着脸侧流下来，一直滴到衬衫上。厍潇脸色那么苍白，身体那么瘦。林西顾抬起手想擦擦他脸上的血，厍潇一侧头就躲开了。
　　梦里的厍潇一直在和人打架，他那副不要命的状态让林西顾很怕。林西顾想替他挡一挡，但是厍潇总是一伸手就推开他。林西顾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去贴近厍潇，然后再一次次被推开。
　　“醒过来，”厍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睡了，宝贝。”
　　林西顾隔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睁开眼的时候额头上一层汗。厍潇已经开了个小灯，正皱着眉看他，眼里有些担忧。
　　林西顾还陷在梦里的情绪没能出来，厍潇伸手把他抱了起来。林西顾下巴抵在厍潇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闭了闭眼睛。
　　厍潇反手揉了揉他的脑后，低声说：“做梦了，不怕。”
　　“嗯。”林西顾应了声，把脸埋在厍潇身上，心跳还是很快，那种慌乱的情绪让他整个胸腔都是憋闷的。
　　厍潇一直轻轻拍着他，很安稳，他身上的温度很暖。
　　林西顾听见他问：“梦到我了？”
　　“嗯。”林西顾还是这样应着。
　　厍潇又揉了揉他的头，轻轻叹了口气，在他耳边说：“不怕。”
　　林西顾最喜欢听他说这两个字，这样的夜里听见厍潇说的“不怕”，才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存在的。
　　那晚林西顾没再睡了，做过梦之后是睡不着的，这种梦让人心悸，会在睡着之前心脏猛地一翻个，很难受。这样的夜晚他一点都不陌生，厍潇不在的这几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会做各种各样的梦，梦里的厍潇总是带着伤和血，让林西顾感到痛苦和绝望。他很熟悉黑暗，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看光一点点渗透进来，从黑夜到白天。
　　但厍潇回来之后这应该是第一次，厍潇是让人安稳的，自从他回来林西顾睡眠一直不错，这次可能是最近几天心里揣着事儿，压力有点重。
　　那晚厍潇时不时会刮刮他的手背，或者拍一拍他。林西顾知道他也没睡着，但他还是没出声，闭着眼假装自己睡得很熟，不想让厍潇知道他失眠了。
　　年底了，朋友圈最近还挺热闹。外地的朋友们已经开始回家了，林西顾时不时就去给谁点个赞，关系差不多的还能问几句。
　　孟童也回来了，在朋友圈里晒了下他家小区里一只没有尾巴的小猫，配文：“十七梦醒。”
　　林西顾在下面评论：“回来了？”
　　孟童过了会儿给他发了消息：“约个饭。”
　　林西顾笑着回他：“约呗。”
　　孟童：“你请我吃，不吃西餐。”
　　林西顾：“那肯定不吃西餐啊，你从法国回来我带你去吃法餐？”
　　最后定的还是火锅。他每次回来基本出来吃的都是火锅，林西顾以前可能还认真考虑一下吃什么，到最后也就不想了，反正最后都是一样的。
　　出来吃饭那天格外冷，林西顾特意找了件厚羽绒服，出门之前还跟厍潇说：“你今天出去多穿点，快三十度了。”
　　林西顾又说了句：“你就穿跟我一样的这件吧，这个最厚。”厍潇点头他才出了门。
　　开车去火锅店的时候林西顾想到这儿还笑了笑，觉得自己挺磨叽的。但是厍潇在这方面真的没什么概念，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冬天总是穿得特别少，对冷热像是没有感知。其实说起来厍潇这个人，他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压根也不在意。
　　厍潇如果出门穿少了他是没概念，无所谓穿什么。孟童这样的出门穿得少，那就是故意的，耍帅呢，每次出来穿得都很骚。
　　上身一个大的亮面羽绒服，下半身黑色牛仔裤，潮牌运动鞋上边还露着一截脚踝。
　　林西顾看见他条件反射就跺了跺脚，觉得脚踝发凉。
　　孟童冲他招了下手，然后插着兜走过来，问他：“你穿棉裤了啊？看着这么厚。”
　　“没穿，”林西顾看着他脚踝，问他，“你不冷？你这都容易冻出毛病。”
　　孟童说：“不冷除非我没知觉，现在真快没知觉了，冻麻了。”
　　林西顾失笑：“图个什么劲儿。”
　　“装逼呢，”孟童吸了吸鼻子，推门进了店里，“再跟门口站一会儿我就得截肢了。”
　　孟童一年能回来一次不错了，每次吃饭的时候林西顾都感叹他饭量是真好，他这边也就吃了点菜和蘑菇，孟童第四盘肉已经倒锅里了。
　　他以前就能吃，这林西顾是记得的。那会儿他天天都坐旁边吃早餐，一早上就得吃双份儿。
　　“跟你男友挺好的？”孟童吃垫了个底，才倒出空来说话。
　　“啊，”林西顾点点头，“挺好的。”
　　“你不说他要考研么？考上了？”孟童问。
　　林西顾说：“差不多吧，成绩没出，估计没什么问题。”
　　孟童“嗯”了声，又夹了些肉在自己盘子里，“毕竟B大加30分的选手。”
　　这个事儿他从高中一直说到现在，记忆是真深刻。那时候林西顾就是炫耀，很想跟别人提提厍潇，孟童又是一个明白同性恋群体的人，简直是送上门来让他炫耀。他男友那么耀眼，他想让别人都看看。
　　林西顾笑着问：“这事儿还能不能过去了？”
　　孟童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遗憾吗？”
　　一个B大减三十分还因为专业不一定愿意考的尖子生，当年的市状元，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不遗憾，”林西顾摇了摇头，毫不犹豫，“不。”
　　孟童看了看他，笑了下，没再继续说什么，低头继续吃了。
　　林西顾性格很好，跟谁都合得来，但这些年留下来的朋友却没有几个。因为厍潇的关系有一段时间林西顾基本上是和外界断了联系的，他很抗拒别人提起厍潇，也不想听。孟童倒是一直没断，主要本来联系得也不多，而且林西顾一直不讨厌孟童，这人一阵阵还挺逗的。
　　“你以后回来吗？还是留在那边。”林西顾问他。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孟童不太当回事，“在哪儿都一样，画个破画还挑什么地方。”
　　林西顾笑了，这人一直这么随意。
　　吃完饭林西顾说要送他回家，孟童拿出手机看了看，说：“我不回家，你给我送这儿吧，我有个约。”
　　林西顾接过来看了眼，是一家咖啡馆，离这儿倒是不远。
　　在车上的时候孟童闻了闻自己衣服，皱了皱眉：“这股火锅味儿。”
　　林西顾看他一眼，笑了：“你约了谁啊？影响形象了吧。”
　　孟童说：“约炮。”
　　林西顾又看了他一眼，孟童挑眉笑着看过来：“好孩子就别问这么多了，再吓着你。”
　　“咖啡馆约炮啊？”林西顾一边开车一边问他，“你才回来几天就能约上了。”
　　“我惦记几个月了，”孟童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低着头说，“没他我这次就不回了。”
　　林西顾没再多说，把人送到地方，说了句：“那你……注意安全吧。”
　　孟童嗤笑了声，摆了摆手下车了，然后把着车门弯下身说：“给你带了点东西，嫌冻手我没拿，你回头把地址发我。”
　　这人说完就关门走了。
　　林西顾在原地没急着走，拿出手机给厍潇打电话问问他在哪儿。打电话的时候看见孟童在咖啡馆门口遇见个人，挺高的，太远了看不清长什么样，不过气质的确不错。他摇了摇头，孟童一直挺爱玩儿。这些离他都挺远的，他身边接触的人比较单一，认识的相同取向的平时也接触不多。
　　厍潇没在家，让林西顾比较意外的是厍潇让他爸给叫公司去了。他过去的时候也没能找着厍潇，说是跟林总一起出去了。
　　林西顾在公司里等了会儿，厍潇才跟着他爸一起回来。
　　之前他爸就提过想让他们俩来公司，林西顾以厍潇要考试的理由给拒了。年底公司事儿多，厍潇试也考完了，强行就让他爸给扣住了。
　　林西顾私下里碰了碰厍潇的手，互相挨一下手背。厍潇抓住他的手捏了捏，然后迅速放开，两个人偷偷地交换一下暧昧的小心思。
　　其实林西顾本来还有点担心厍潇突然被叫来公司会不太习惯，怕他不适应每天面对这么多人和乱七八糟的事儿。但是一天观察下来林西顾才发现，厍潇真的已经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孤僻内向的冷漠少年了。
　　他变了很多，他能适应一切，他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竟然那么成熟优秀。
　　这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但是林西顾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怅然，他扯了扯唇角，浅浅地笑了下。他们果然都已经长大了啊。


第十八章 
　　从那天开始林西顾他爸到哪儿都要带着厍潇，林西顾要是不跟着一起去公司的话他白天基本见不到人。眼看着过年了，人家都欢欢喜喜准备过年，林西顾天天找不着人。他爸也没让厍潇去哪个岗做实习生什么的，就是放身边带着，临时有什么事儿临时说，出去跟人介绍都是我干儿子。
　　林西顾还问他：“那你给不给我们开工资啊？我们双学位硕士，林总。物理就不说了你也用不上，我们这可是金融和法学双硕士的脑子。”
　　他爸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本儿拿来我看看。”
　　“没本儿，”林西顾耍赖笑着，“我们有脑子，要本儿干什么。”
　　“那我不认，我只认本儿。”他爸笑着说。
　　“不认不给你用。”林西顾从厍潇旁边走过，顺手摸了他胳膊一把。
　　厍潇没有硕士毕业证，就连本科也都是监狱自考的，不过这无所谓，年后成绩估计就出了，到时候我们也是正经的硕士。林西顾坐在厍潇旁边，对他笑了下。厍潇眼神温和，也回他一个浅浅的笑。
　　厍潇让他爸天天带着走，林西顾就只能自己去处理年前那些啰嗦的事儿。该去串门送东西的他得按个去，厍潇家他也去了好多次，送了好些东西。有一次林西顾开车把厍潇妈妈送到了他姥姥家，他帮着把东西都搬进电梯就走了。来回好几个小时这他挺乐意的，但是上楼坐坐那不可能。
　　林西顾从来没去过，也没打算去。他不怪厍潇妈妈，但是这一家人他不可能心里没有责怪和怨恨，那不现实，没那么圣母心。厍潇妈妈的悲惨说到底源自于他们，厍潇和他妈妈一直在地狱里挣扎，他们努力过吗？的确力量薄弱，但是用一对母子的人生来换你们一家的安宁，这太不磊落了。
　　林西顾不是记仇的人，平时也很大方不会小心眼，但在厍潇的事情上他不可能不计较。他曾经因为绝望连整个世界都怨恨，心里又怎么可能不埋怨这懦弱的一家。
　　厍潇以前的痛苦和挣扎他一天都没忘过，高三那年的冬天怎么那么冷。
　　林西顾妈妈和他视频的时候还提到过这事儿，问他有没有去过厍潇家。林西顾说：“我经常去啊，我跟阿姨很熟的。”
　　他妈妈纪琼在视频里问：“那你们今年在哪儿过年？跟你爸回奶奶家？”
　　林西顾想了想，摇头说：“不了，我们俩自己过。”
　　“他也不回家？”纪琼问。
　　“不回了吧。”林西顾说。
　　他私心里是不想让厍潇回的，这是他和厍潇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肯定不会分开。林西顾其实性格也变了不少，没有以前好了，也会觉得很多事儿很烦。厍潇姥姥舅舅他们林西顾根本不想看，更别提和他们一起过年。但他这边不管是姥姥家还是奶奶家，人都太多了，这一大家子人，他怕厍潇不适应。
　　林西顾跟他妈妈说：“前天我去姥姥家看过啦，送了点东西过去。我大概每周都去一次，姥爷姥姥身体特别棒，你不用担心。”
　　“嗯，我知道。”纪琼太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下，“厍潇家那边你还是看他自己意思，他第一年回来，要是想回家的话你也别太有意见。你俩都二十多不是小孩儿了，该懂事儿的时候得懂点事儿。”
　　林西顾当时心里想，他怎么可能想回家不跟我在一起。他挑眉笑着问：“我还不懂事儿吗？”
　　纪琼笑着看他：“我儿子那必须最懂事儿了。”
　　那天晚上林西顾趴在旁边小声问着：“厍潇，你想在哪儿过年啊？”
　　厍潇刚洗完澡，耳朵下面有几滴没擦干的水珠，有一滴就挂在他那颗小红痣上。他自己没注意，看着林西顾说：“跟你一起。”
　　林西顾笑起来，伸手搓了下厍潇的耳朵，擦掉他耳垂上挂的水珠，问：“那就我们俩过吧，只有咱们俩，行吗？”
　　厍潇点头：“好。”
　　林西顾用脸蹭了蹭他胳膊，无声地撒个娇。
　　这个冬天林西顾过得跟做梦似的，脚踩不着实地，但他能确定的是每一天他都很满足，很开心。现在这种生活是他以前不敢奢望的，做梦都不敢这么想，怕醒来太难熬。
　　但现在他每天都在这么过着，厍潇真真正正的存在在他身边，他们马上要一起过一个新年。这个新年对厍潇和林西顾都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对一段迷茫而痛苦的那段过往的一个终结。他们的所有挣扎、混乱和求而不得，都结束在这一年。迈过去之后，一切都是新开始。
　　明明就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但生活也还是有点小瑕疵。这么说是因为最近林西顾发现自己状态不太好，白天总是很困，觉得乏，也没什么精神。不知道具体是从哪天开始的，反正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开始失眠了。
　　不过他这几年冬天本来也一直不太好，一到了冬天精神就很差，不吃药几乎是没办法睡觉的，天气暖和之后会好很多。厍潇回来之后他一直很稳定，一切正常，很久没有复发过了，他还以为这个冬天应该没事儿了。不知道这次是复发了还是就这几天没休息好，但林西顾也没太放在心上，没怎么当回事儿。
　　毕竟该焦虑和担心的事情已经不存在了，就算是有了波动也没什么，都会过去的。
　　好在这段时间厍潇天天被他爸带着出去，他们俩白天不在一起，不然林西顾怕厍潇会看出什么。厍潇不爱说话，但其实他内心很细腻，很多东西都放在心里不说。他很怕厍潇会发现自己的问题，尤其在李芭蕾已经把这些都告诉了他之后。
　　这天他被导师叫去家里吃饭，肖导一直很喜欢他，他也经常过去蹭饭。林西顾拿着提前准备好的茶，本来决定要开车去的，但是坐进车里之后很半天都没打火，驾驶座上坐了会儿，最后还是没开，打车过去了。
　　林西顾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抽个时间还是得找金大夫聊聊，只是精神差的话他还能熬一下，刚才那阵突然的心悸让林西顾有点无奈。慌倒是不慌，也不怕，就是感觉有点无力。眼看着过年了，也都挺好的，他这儿怎么还折腾上了。
　　厍潇和他爸回来的时候屋里没开灯，也没什么声音。林西顾他爸开了灯，“人哪儿去了？没在家？”
　　厍潇换了鞋往卧室走，说：“在吧，鞋在。”
　　林西顾的确在，他从导师家回来就睡了，路上就觉得特别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厍潇看见的就是林西顾躺在床上睡得很沉，连衣服都没换，外裤甚至都还穿着。他挑起眉走过去，弯下身盯着林西顾的脸，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
　　“睡了啊？”林西顾他爸在门口看了眼，“这点儿睡的是什么觉。”
　　说完他伸手把灯开了，跟厍潇说：“叫起来，小崽子晚上还睡不睡了。”
　　灯一开林西顾就醒了，他抬起胳膊压在眼睛上挡着光，眼睛一时间不能适应光线，皱着眉。
　　厍潇碰了碰他的脸，低声问：“不舒服？”
　　林西顾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挺舒服了，放下胳膊，眯着眼睛对厍潇笑着：“没有，就是困了，可能中午喝了点酒的关系。”
　　他刚醒声音还有点哑，笑着的样子也特别乖，厍潇俯下身亲了亲他。
　　林西顾往门口看了一眼，见他爸没在门口了，于是胳膊一圈就抱住厍潇，在他脸上贴了贴。厍潇就着劲儿把他拉起来，在他后背上来回拍了拍。
　　林西顾下意识就想卖个乖，于是拖着嗓子小声说：“还困……”
　　“那也不睡了。”厍潇摸摸他脑后，揉揉头发，“起来吃点东西。”
　　其实林西顾吃不下什么，一点胃口都没有，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感觉还在胃里没消化，顶得慌。但他还是点头，说：“好。”
　　晚上是打电话让楼下餐厅送的餐，林西顾就吃了几口面。他爸问：“中午喝酒了？”
　　“嗯，喝了点。”林西顾笑着说，“我老师非让我尝尝他的酒，我能尝出什么啊，都一个味儿。”
　　他爸笑了声，说他：“你那点量还敢尝人酒？”
　　“我就抿了两口。”林西顾放下筷子，拄着胳膊看他们吃，“太辣了，再多喝两口我就回不来家了。”
　　“那你怎么回来的？”他爸挑眉问。
　　林西顾说：“我打车去打车回的，放心吧，没酒驾。”
　　也就是没开车他才敢喝两口，要开车他老师也不会让他喝。厍潇时不时抬头看看他，林西顾稍微有点心虚，只能每次都对厍潇笑一笑。他其实胃很不舒服，有点恶心。今天一整天下来很难受，这让林西顾有些心烦。
　　不知道为什么会反复，没什么直接动因，这让他完全抓不到头绪。或许仅仅是跟之前一样，越到冬天就会严重一点。他不想让周围人担心，以前身体状况差的时候他就在自己那儿不见人，但现在他不能。他总不能躲开厍潇，他也没想那样。


第十九章 
　　林西顾没想把这事儿跟厍潇说，熬过这一阵儿应该就好了，没必要惹他担心。厍潇本来心就重，林西顾怕他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他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会装作自己睡了，厍潇基本都在他之后才睡。
　　他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原来厍潇觉这么轻，经常他一动厍潇就醒了，林西顾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受得到厍潇会起身看看他，有时候还会很轻地亲一亲。林西顾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厍潇总是这样无声的温柔，很致命。
　　厍潇在他旁边轻轻浅浅的呼吸会让林西顾觉得安心，虽然睡不着但心里也是满足的。他会想起原来苍白瘦弱的厍潇，那时候的他甚至晚上是不敢熟睡的，神经时刻紧绷着，以防突然出现的意外。那时候林西顾最大的奢望就是让厍潇有条路能走，让他脱离那一切。
　　现在都实现了，他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多好呢。
　　这天早上林西顾他爸要带厍潇出门的时候，林西顾也赶紧换完衣服出来，说：“我也去我也去。”
　　“走呗，”他爸边穿外衣边跟他说，“跟着，省得你天天在家睡懒觉。”
　　林西顾的确没什么事儿了，而且最近他和厍潇都没能说上几句话，自打厍潇被他爸征用了他俩说的话都是有数的。林西顾不愿意了，也想要跟着，而且他还有个不能说的理由，就是如果他不出门给自己找点事儿干，就让他在家的话他的精神会控制不住地萎靡，胸闷心悸。
　　他得多晒太阳，多出去走走。这些他很清楚，很有经验。
　　他爸在前面开着车，林西顾和厍潇在后座上时不时使个小动作，给对方送个眼神再摸一把手什么的，俩大小伙子了，还很幼稚地玩这一套。林西顾偷着笑了两声，掏出手机来随便刷刷那些社交软件，看看有没有消息。
　　朋友圈还是那么热闹，估计最有年气的地方就是这儿了。林西顾挑着点了几个赞，往下翻看见孟童昨天半夜发的新状态。
　　“餍足。”
　　配的图是自己慵懒曲起来的一截膝盖。
　　要放平时他看见了估计还不会多想，但是一联想到前几天见面时候这人说了他要去约炮，林西顾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路了。这是约成了？
　　玩儿得太野了。
　　林西顾刚想关了退出去，结果又看到下面一条谢扬发的，看着像车站，估计是回来了。他在底下评论了一下：“回来啦？”
　　谢扬是快中午才给林西顾发的消息，说他早上刚下的火车，回去就睡了。
　　林西顾问他：“你在哪呢？”
　　谢扬回复：“不知道，随便找了家宾馆住着了。哪儿呢你？”
　　林西顾挑了挑眉，没问他为什么住的宾馆，只说他那儿现在空着，随时可以住。
　　谢扬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声音里还带着笑意的：“我就先住这儿吧，回头再说。你在哪儿呢啊？一起吃个饭吧，好久没见着了。”
　　林西顾回他：“嗯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这儿有空，都行。”
　　的确是好久没见了，上次谢扬回来都快两年了。那时候他自己状态也很差，情绪也没多好。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了，一晃两年就过了，那个时候林西顾还觉得两年实在太长了，遥遥无期。
　　“我今天有点事儿，明天吧，明天出来吃个饭？”谢扬语音问。
　　林西顾回：“好嘞。”
　　白天他跟厍潇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说：“谢扬你还记得吗？高中那年住我楼上，你应该见过。”
　　厍潇没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明天跟他吃个饭，上回吃饭的时候我俩都挺丧的，还喝酒来着。”林西顾说起这个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都很迷茫，我俩心里都没底。”
　　谢扬跟他小叔叔那事儿林西顾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虐心，他当时再压抑好歹还有个盼头，谢扬连盼头都没有，根本就是绝望的。
　　厍潇抬头捻了一下他的耳朵，无声地安慰。
　　这人厍潇当然记得了，暧昧的年少岁月里他在几十米之后羡慕过他。那会儿厍潇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可以和林西顾一起回家，他们甚至住同一个单元，厍潇独自回家的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厍潇在公司这么多天，很多人都认识他了，但是平时也不怎么跟他搭话。厍潇现在虽然和人正常沟通没问题，但他还是内向，脸上的表情一直很冷，也很疏离。但有林西顾在旁边就不一样了，他很明显话就多了不少，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带着点笑。
　　“潇哥，林总早上说让把这个给你。”财务一个实习生过来给厍潇送了沓文件，厍潇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实习生赶紧说，“别客气潇哥，那你有什么事儿你在群里叫我，或者要什么让我给你送来也行。”
　　“嗯。”厍潇点了点头，实习生又说了声就转身走了。
　　他走了之后林西顾眨着他那双大眼睛看厍潇，挑了挑眉，笑着也叫了声：“潇哥？”
　　厍潇抬起眼看他，眼里带着点笑，应了声。
　　林西顾他爸天天把厍潇带过来，虽然也没具体什么职，但都知道厍潇是林总干儿子，身份摆在这儿，所以年龄不大的都得叫声哥，年龄大些的就直接叫名字了。
　　林西顾从来没这么叫过他，平时就直接叫名字，人前叫小哥。听人这么一叫觉得很新鲜，以前没想到有天还会有人这么称呼厍潇。
　　“潇哥。”他故意又叫了两声，然后凑近了小声说，“我都没这么叫过。”
　　趁着没人的空偷着耍个赖，就想让人哄哄。厍潇说：“那你叫。”
　　“我不。”林西顾眼神一转不知道想到什么上去了，脸上笑得有点坏。
　　他其实叫过比这还亲的，以前画小画的时候纸上写的都是“厍潇哥哥”，那听着可比“潇哥”亲多了……
　　林西顾既然来了就也不能闲着，厍潇做事的时候他爸就给他支走，或者带着他去开会，不让他放懒。林西顾尽量忽略胸腔那股憋闷感，下午的时候实在是乏得没力气了，躲在厍潇旁边说：“我有点累。”
　　厍潇侧过头看看他，然后椅子往这边挪了挪，跟他说：“趴这儿睡。”
　　林西顾就真的趴在他旁边睡了会儿，他爸过来的时候看见他直接就笑了，摇了摇头走了，没舍得叫他。
　　林西顾一个梦又回到高中时期，他似乎还坐在厍潇旁边，他们的座位靠着窗户，他一侧过头就能看到厍潇耳朵上的小红痣。厍潇那么白，阳光斜斜照下来甚至有一圈光圈，他美得不真实。
　　林西顾第二天约了谢扬，也就没跟着一起去公司了。
　　如果说之前见孟童，孟童的装扮过于骚气，那谢扬就正好是反过来的。林西顾看见他的时候就笑了，这人都快朴实到土里了。
　　黑了很多，常年在甘肃山区风吹日晒的，皮肤也很糙。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下面是运动裤和登山鞋，整个人看着很不修边幅。
　　“你现在看着得比我年轻十岁。”谢扬看见林西顾的时候笑着跟他说。
　　林西顾也笑了：“十岁可能夸张点，六七岁肯定有了。”
　　其实谢扬就比他大了一岁，但是现在看着像三十多。眼角眉梢多了点沧桑，连眼神都变了，少了以前那些飞扬的神采，多了些沉稳。
　　“不打算回来了？”吃饭的时候林西顾问了他一句。
　　谢扬没直接回答，只是低着头笑了，过会儿轻轻地摇了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喝了杯酒。
　　林西顾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痛点是什么，也无意往人痛点上戳，于是换了话题：“我钥匙给你带来了，你去我那儿住吧，现在都空着的。”
　　谢扬冲他咧嘴一笑，笑起来还跟从前那样，带着阳光劲儿：“不用，我住不了几天就走了，不折腾。”
　　谢扬酒量很好，喝了那么多看着也还是清醒的。他问林西顾：“你现在都好吧？”
　　林西顾点头：“还行，挺好的。”
　　“那就好，反正该过的都过去了，以后就好好的。”谢扬拿杯子在桌上磕了一下，冲林西顾举了举，然后又喝了一杯。
　　林西顾也喝了一杯，然后跟他说：“你也好好的啊，想回就回来。”
　　谢扬笑着摇了摇头，眼底蕴起红斑，喝了酒嗓子听起来还是带了点哑。他说：“我喜欢那边的天，喜欢星星和月亮。我也喜欢那些孩子，他们和咱们不一样。他们太透澈了，也很快乐。”
　　林西顾看着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谢扬即使酒量很好，最后也还是喝多了。他眼睛全红了，哑声说：“西顾……我太羡慕你了。”
　　林西顾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很沉，胸口发闷，他跟谢扬说：“要不就……往前看吧。”
　　谢扬还是笑的，他说：“我一直在往前看啊，我都不敢回头。”
　　“可是我只认了这么一条道，我不管怎么往前，都还是在原地。”他靠在椅子上，眼里有破碎的光轻微闪动，很淡地笑了一下，“我这辈子，就认了吧。”
　　谢扬的确醉了，他额头搭在手腕上，笑着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我初三的车票就走了。你看我不管怎么逼自己往前走，我一步一挪走了这点距离，只要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就全都白费了。”
　　“我想要不就回来看他一眼吧，这个念头刚一闪，我票都订完了。机票没了，卧铺早没了，我买的站票回来的。”
　　“你看，我走的那丁点儿距离，只要一个念头就足够我飞奔着退回来。”


第二十章 
　　谢扬的感受林西顾不能说全懂，但也不是一点体会都没有的。但他一直还是比谢扬幸运很多，他始终在等的都是一个结果，只要坚持下去就早晚能实现。但谢扬不一样，他的等待注定没有后来，前方是没有期待的。
　　谁的人生都有遗憾，有些事情就注定悲剧收场，再努力也改变不了。
　　林西顾出来的时候是开车来的，喝了酒也没法开回去，索性车就扔那儿了，打了个车回去。见这一面让他心里很沉，也说不出是悲凉还是难过。
　　谢扬回这儿来没有直达的车，只能两班火车倒着坐，都是站票，加一块儿在火车的时间超过两天两夜。站了五十个小时回来就为了看一看心里那个人，看完再五十个小时站回去。
　　太拼了，就因为心里一闪而过的那点冲动。为了长久以来的执念，为了前面小半生的信仰。
　　那天回去林西顾突然冒出个想法，就很想和厍潇一起出去走走，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有他们俩。不过这会儿了机票就别指望有了，不过也没所谓，反正也没有特定的地方，去哪儿都一样。
　　晚上林西顾跟厍潇说：“咱俩走吧？我们也旅行过节。”
　　厍潇问：“去哪儿？”
　　“不知道，”林西顾摇了摇头，“没想法，你想去哪儿吗？”
　　厍潇淡淡笑了下，摇头说：“我哪都没去过，都一样。”
　　林西顾顿了下，突然就心疼了。对啊，厍潇以前那种生活状态，他甚至连那个小城市都没出过，除了上课的时候他都被关在囚笼里，感受无边的黑暗和尖锐的刺痛。后来……后来的这五年多就更不用提了。
　　这么说来厍潇还真的是哪儿都没去过。
　　林西顾皱着眉，以前那股替厍潇委屈的劲儿又冒了头。以前他总说厍潇是他的小王子，厍潇受了委屈他比谁都生气。现在也一样，林西顾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厍潇既然没出去过那他们就去，他得陪厍潇一起看看世界。
　　在关于厍潇的事儿上林西顾向来任性，他反正晚上也睡不着，起了个大早收拾东西，天亮之后拉着厍潇就走了。走前还给他爸留个条：“免费劳力使用期限到了，我们走了，出去过节了！过年不回了你自己去我奶奶家吧！新年快乐，红包放我俩枕头底下就行！”
　　他爸起来看见纸条笑着骂了他两句，臭儿子走了都不提前打招呼，都是惯的，想一出是一出。
　　倒也不是故意不提前打招呼，主要是这决定本来也做得很突然。就装了他们俩几套衣服，带了点随身用品，装了个箱子提着就走了。林西顾特意开了他爸一个大车，长时间开的话还是车大点舒服，厍潇太高了，他自己那车稍微有点显小。
　　林西顾在副驾上靠着椅背，用手机看着地图。他们也没什么目的地，就上了高速随便开，走到哪儿算哪儿。
　　林西顾看着地图说：“咱们先去S市，去看看学校。毕竟之后咱们得在这儿好几年，过去看看。”
　　厍潇当然没有意见，“好。”
　　林西顾放下手机，过了会儿才从那股脑子一热的状态中回神，他摸摸鼻子笑了两声。他本来是个很随遇而安的人，性格上也没什么太坚持的东西，常态就是怎么都行，都可以。他今生所有的冲动脑热都来自于厍潇。
　　但是他很喜欢这种冲动，在一条陌生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走，抛下了一切只有他们俩，不知前路放肆前行。这种感觉让人很兴奋，也很满足。
　　厍潇侧过头看了看他，问：“笑什么？”
　　林西顾笑着答：“就觉得自己挺任性的，拉着你就走了，也没顾得上别的，应该跟阿姨说一声的。”
　　厍潇摇了摇头：“没关系。”
　　“还是有点冲动了，”林西顾搓着手指说，“过年这段时间酒店比较满，咱们也不知道去哪儿没提前订，下次我做好准备咱们再出来。”
　　“不用，”厍潇看着林西顾亮晶晶的眼睛，轻笑了下，“你很开心。”
　　“嗯我特别开心，”林西顾点了点头，笑着说，“以前我做梦都不敢想能和你这样出来。”
　　的确是不敢想，从来不去想厍潇回来之后的事儿，一旦有了期待时间就更难熬了。
　　其实林西顾很想和厍潇一起去谢扬说的那地方，去看看他说的天空和星星，去呼吸一下高原上冷冽的空气。但是实在是太远了，他总不能也拉着厍潇去站五十个小时的火车。
　　他们的第一站就是厍潇报考的学校所在的城市，这里林西顾倒是一点也不陌生。他爸以前在这边有工程，经常过来，林西顾有时候也跟着来，可以说很熟悉了。从他们那儿开车过来三个多小时，不远。
　　和当年林西顾去找厍潇的路程差不多。
　　学校是个挺不错的学校，也排得上名的。虽然和厍潇原本该去的学校还是有点差距，但林西顾对这个很知足。毕竟说如果是没有用的，哪有那么多如果好说。要真那么想的话厍潇现在还挑什么学校啊，没那个人生插曲的话厍潇估计现在要么在国外要么直博了，想这些没意义。
　　“宿舍就不用申了，到时候咱俩早点过来，看看在附近找个房。”学校没封门，还留了个小门。林西顾边在学校里转着边说。
　　“嗯。”厍潇应了声。
　　“我一想想你就快能在正常的学校里上课考试什么的就有点激动，”林西顾呼了口气，嘴边绕着白气，他笑眯着眼说，“我之前最遗憾的事儿就是不能再看到你考试了。”
　　厍潇让他给说笑了，淡淡一笑：“喜欢看我考试？”
　　“喜欢啊，”林西顾点头，“我喜欢看你秒了所有人就站在尖儿上，毕竟是我们厍潇呢。”
　　厍潇看着他，看着林西顾的眼睛，那里面是和曾经一样对自己的崇拜和向往。厍潇抿着唇，说了声：“好。”
　　既然都来了，也就不急着走。他们当天就在这个城市落脚，这地方林西顾挺熟的了，有几个挺不错的地方，他都能带着厍潇去看看。
　　这一整天林西顾都是放松的，带厍潇去他去过的地方，看他没看过的东西，一天下来也没顾得上累，神经很舒缓，状态一直不错。只不过年底了，到处人都很多，很热闹。有些地方几乎人挤人了，这种环境下他还是有些担心厍潇，毕竟就算他现在正常生活已经没问题了，但这种太密集的人群还是会怕他不自在。
　　不过还好，厍潇只是偶尔会皱一皱眉，多数时候都没太大反应，会微微低头听林西顾说话，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这个地方林西顾没打算多停留，毕竟他们以后都会在这里生活，所以只住了一晚就继续走了。还有两天过春节，如果时间够用的话林西顾想带厍潇去一个海滨城市。那儿挺漂亮的，他想带厍潇去看看。
　　李芭蕾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林西顾正开着车，开了免提跟她聊了几句。李芭蕾一听他们俩出来玩儿了羡慕到变形，毕竟李大夫只有过年那天不用上班，剩下一天不落都得按时上下班。
　　“我这啥命啊……”李芭蕾哭唧唧的，“我也想出去玩儿，谁想上破班儿。”
　　“加油吧李大夫，”林西顾笑着说，“回头我给你发视频，你看看就权当自己玩儿了吧。”
　　“你走！”李芭蕾说，“你要发就友尽！”
　　林西顾说：“行了我开车，不说了啊，好好上班。”
　　李芭蕾挂电话之前说：“开开心心玩儿！多晒晒太阳！大口呼吸！早点睡觉！”
　　林西顾答应着：“收到。”
　　他们第二天路过一个小城，就也去转了转。没什么太有特色的，就是一个生活气息很重的小城镇。其实下来最主要的原因是这边有家饭馆特别有名，林西顾他爸告诉他的，说他们要是路过的话可以过去尝尝。
　　确实是不错，就是人太多了，他俩在门口排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位置。最后真吃到嘴里的时候特别满足，走的时候还带了点他们店里自制的肉干，口感跟外面买的确很不一样。
　　车是他们两个换着开的，吃过饭再上高速就是林西顾在开，开车也不累，谁开都一样。厍潇拧了瓶水递过去给林西顾，他喝完之后笑了声说：“谢谢小哥。”
　　厍潇脸上神情很平和柔软，他很喜欢听林西顾叫他“小哥”，声音软软的，透着股只有两人之间才懂的亲近。林西顾看了他一眼，还要说点什么，脸上还挂着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一直很甜，只不过他刚要张嘴，脸上的表情就僵了一下。厍潇正巧看着他，皱起眉问：“怎么了？”
　　林西顾看着前路，没答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把车靠边停在停车带上，低着头半天都没动。厍潇紧皱着眉，死死盯着他。
　　过了几分钟林西顾才抬起头，跟厍潇说：“你开吧小哥，我想歇会儿了。”
　　他说完轻轻缓了口气，厍潇盯着他的眼睛，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的放松就没了，声音很低很沉：“告诉我你怎么了？”


第二十一章 
　　林西顾怎么了？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刚才又是突然的一阵强烈的心悸，胸腔憋闷得要窒息。那股劲儿上来的时候林西顾甚至连话都不能说，不想开口，只能用力深呼吸平静自己。
　　其实没什么，这种感觉他很熟悉了，几分钟的事儿捱过去就行。之前心悸的时候他都不怎么当回事儿，但是现在不行，他开着车呢，还是高速，尤其车上不只有他自己，还有厍潇。他不可能拿他们俩的安全冒险，所以感觉不舒服第一时间就靠边停了。
　　可是现在厍潇问他怎么了，林西顾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脑子里快速转了几圈，最后还是说：“刚才突然有点透不过气，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关系。”
　　厍潇还是直直地盯着他看：“不舒服？”
　　“现在好了。”林西顾对他笑了笑，“就刚才那一阵儿。”
　　他不想说厍潇也没再问，只是深深地看着他。林西顾心里很难受，他知道厍潇担心，但是他这也真不算什么事儿，就觉得自己挺不争气，而且莫名其妙的波动和反复让他情绪有些低落。
　　之后厍潇就没再让他开过车，林西顾说自己已经没事儿了他也还是不让。很明显厍潇没之前那么开心了，虽然脸上表情也没有很难看，但是林西顾多懂他啊，以前他每天面无表情林西顾通过眼神和那些细微的小变化都能看出他当天的心情，更别提现在了。
　　林西顾只能自己找话说，让气氛不那么低沉。
　　这天晚上他们到得晚，找了几家宾馆都没房了。林西顾用导航搜着，最后找到了家酒店，楼下的餐厅味道还挺好。
　　厍潇情绪不算太高，本来话就少，这会儿更是不怎么出声。林西顾心里也发沉，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把气氛挑起来。
　　回到房间之后林西顾先进去洗了澡，他出来的时候厍潇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西顾叫了他一声：“厍潇？”
　　厍潇抬起眼看他。
　　林西顾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笑着问他：“你怎么啦？”
　　厍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伸手环过他肩膀，把他抱住了。厍潇贴着他的脸，也不说什么，就安静地这样贴着，嘴唇还会在他侧脸上贴一贴。
　　“怎么了啊……”林西顾抿了抿唇，然后故作轻松地问他，“你是还在担心我吗？我真没事儿，估计就是昨晚没睡好，今晚我好好睡。”
　　厍潇的呼吸一直在他耳边，他抱得很紧，可是他不愿意说话。林西顾不知道为什么就鼻子发酸，他伸手拍拍厍潇的后背，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厍潇洗澡的时候林西顾还坐在沙发上，和厍潇刚才的姿势一样，低着头发呆。只不过厍潇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躺好了，只穿了条小内裤。他拍了拍床，叫厍潇：“快来。”
　　厍潇走过来，林西顾眨着眼睛问他：“做吗？”
　　“不做。”厍潇摇了摇头。
　　关了灯之后房间里暗了下来，林西顾凑过去在厍潇嘴唇上贴着亲了亲。厍潇没回应他，只是伸手按住他的脖子，揉了揉。他动作是柔软的，无声的亲昵。
　　断断续续睡了一夜，睡了也都是浅眠，没真的睡熟过。林西顾知道厍潇也始终没怎么睡，呼吸一直都很浅。就是因为厍潇心太重了，林西顾才不敢把什么都对他说。
　　后面厍潇就没再让林西顾开过车，一直是他在开。他们走得也不急，想停就停想走就走，最后是在年三十那天下午到的那个沿海城市。到了这天街上的人和车才真正少了，基本没有什么人，都回家过年了。
　　林西顾前一天就订好了酒店，订了个海景套间。晚上酒店把年夜饭送上来，铺了满满一大桌。林西顾给他爸发了个视频，他爸在奶奶家也正吃着饭呢。
　　林西顾用手机给他爷爷奶奶拜了个年，一圈亲戚都问了好。之后他爸找了个空屋又跟他聊了会儿，说他这几天都折腾瘦了，没事儿闲的找罪受。林西顾笑嘻嘻地跟他聊，挂断之前他爸问什么时候回，林西顾说：“住两天就回。”
　　这次出来得很任性，但年假结束前他得回去，该串的门得串，还有好多事儿都等着呢，总不能就这么给拖过去了。
　　海边很有过节气氛，他们窗户就对着海，这个时间意外的有很多人。近两年城市里不让放烟花了，但海边还是有零星的几伙人，拿着手摇花在晃着打圈。林西顾坐在飘窗上看着外面，窗户上映着他的脸，他伸手叫厍潇也来，然后指着窗户上的他们俩，笑着说：“真好看啊这俩人。”
　　厍潇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耳朵。
　　送上来的年夜饭还带了瓶红酒，送都送来了，那就喝吧。林西顾轻轻跟厍潇碰了个杯，“叮”的一声响。
　　那晚林西顾喝了不少酒，后来他眼睛有点红了，跟厍潇说：“你回来真好。”
　　厍潇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眨了下眼睛。
　　“新年快乐，厍潇。”林西顾笑着说，“这是咱俩第一次一起过年呢，以后每个年都在一起，可能就不像现在这么激动了。但我现在真的特别开心，我以前最盼望的事儿就是你能好好的，很平静地生活。感谢命运，让我们想要的都得到了。”
　　厍潇低着头笑了笑，轻声说：“感谢命运。”
　　他看着林西顾，眼里悠悠沉沉，一片墨色，“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让你遇见我。”
　　林西顾马上说：“没有为什么，我们就该遇上，这样才是对的。”
　　那天林西顾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沓红包，零点一过，马上递过去给厍潇，说：“这五年的，加上今年的，都在这儿啦。我每年都给你准备红包了，就等着你回来一起给你。”
　　他把红包都塞进厍潇手里，然后说：“希望以后岁岁年年，你都能像现在这么无拘无束，自由开心。”
　　这些红包他真的一直攒着，每过一个年就往抽屉里悄悄放一个，这里面带着他孤独的念想。现在一起都给厍潇了，林西顾觉得很痛快，像是跟那些寂寞的岁月道了个别。
　　让他意外的是厍潇竟然也拿了红包出来。
　　他们这些天一直在一起，他自己那一沓红包是在家就拿好了的，偷偷放在行李箱夹层。厍潇这个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他真不知道，所以厍潇拿出来林西顾是真的意外，没想到。
　　厍潇手里一共三个，每个红包是他的一个念想。他一起都给了林西顾，声音稳稳的，很低沉：“健康，开心，平安。”
　　每个祝福都那么简单直接，就像厍潇的心意。
　　林西顾紧紧捏着，鼻子很酸。他往前凑，亲了亲厍潇的嘴角。
　　厍潇含着他的嘴唇，声音在唇齿间暧昧地咕哝呢喃，说了句他在十八岁那年就说过的话：“新年快乐，宝贝。”


第二十二章 
　　林西顾本来还想在这边多留两天，但是想想谢扬初三就走了，走之前还是想再见一面，送送他。所以也没多待，住了两宿就走了，然后直接开车回去。
　　谢扬下午的火车，他们初三上午还见了个面。这一路站着也不方便拿太多行李，所以谢扬回来的时候就一个书包，走了也还是一个书包。
　　林西顾问他：“还什么时候回来啊？”
　　谢扬咧嘴一笑，还是那么个开朗劲儿：“就不一定了，回来一趟太费劲了，我今天都没敢喝水，火车上去个厕所能要我半条命。”
　　林西顾也笑了，他没怎么坐过火车，但也知道春运时候火车上大概什么样，“那你下次早点订机票回。”
　　谢扬笑了下，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过会儿才说：“有理智的时候我不会想回来，提前订票基本不存在。我回来一般都是突然就控制不住脑子了，那就得立刻回，能买着什么算什么了。”
　　林西顾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叹气。他问谢扬：“那你这次见着了吗？”
　　“见着了，”谢扬点头，眼神看起来还挺满足的，嘴边勾起个很淡的笑来，“挺好的。”
　　“他知道你回来吗？”林西顾又多问了一句。
　　谢扬摇头说：“不知道，我也没想让他知道，让他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这种事儿用不着谁安慰，也不需要任何人劝。他已经一头扎进去了，的确挺辛苦的，但那也是自己的选择，这种感觉林西顾明白。
　　所以林西顾最后也没说什么，送他去了车站，下车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说：“下次你回来提前联系我，我过来接你去我那儿住。”
　　“好嘞，”谢扬笑着点头，“下回不跟你客气。你有空可以去我那边转转，换种心情，看看黄土地，也看看天。”
　　林西顾说有机会肯定去。
　　然后谢扬背着他那个大书包就走了，进了火车站广场，回头冲林西顾摆了摆手，之后就再没回过头。尽管这个城市有他那么惦记的人，但走得依然洒脱，看不出有什么不舍和留恋。林西顾很欣赏他这样，虽然前方无望，有时候看起来很心酸，但不卑微，让自己的感情一直都有尊严。
　　回来之后他们去厍潇妈妈那儿待了一天，年都快过完了还没怎么来过呢。想到这儿林西顾就有点不好意思，跟她说：“本来年前就应该来的，我脑子一热拉着厍潇就走了。”
　　“没关系，”厍潇妈妈常年都是温柔的，说话声音不大，很沉静，“什么时候都一样，平时也总过来，节不节的现在都不怎么看重了，你们开心了就行。”
　　林西顾在长辈面前一直很乖，笑起来也甜，没人不喜欢他。何况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的，他有多在意厍潇，这些年他有多不容易，没人比厍潇妈妈更清楚。
　　那天她还说了个这次回去听到的消息，林西顾听到了直接就攥住了厍潇的手，掌心贴着掌心，轻轻地捏。
　　她说那个老人死了。按血缘来讲那是厍潇的爷爷，但他们都拒绝用这个词。爸爸，爷爷奶奶，这些词和他从来都没有关系，如果厍潇的人生里没有他们会有多快乐，他们的存在本来就代表着灾难。
　　但他如今死了也不会让人觉得快乐。好像提到这些人心情就永远都是沉重而压抑的，即便是他永远消失了但那种深刻的抗拒也依然存在。
　　林西顾挪了挪位置，让自己离厍潇又近一些，几乎是紧挨着的。他不知道厍潇心里还有没有恐惧，但他是有的。当初的绝望和尖锐的疼痛每次想起来都让他从心底深处感觉恐惧。
　　“挺好的。”林西顾勾了勾唇角，说了一句。他抬眼看了看厍潇，厍潇和他对视的眼神很平静。林西顾的指尖很凉，但厍潇的掌心是暖的。
　　那天他们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只是聊天中很小的一个内容，谁也没有过多关注，好像真的只是说过了就过去了，曾经彻骨的不甘和恨意也都随着时间淡化了。
　　他们还在这边过了一夜，这个房间他们很少住，几乎就没怎么住过。东西都是新的，枕头和被子都带着股淡淡的香味，洗漱用具也很全，虽然可能不会用到，但厍潇妈妈还是一直都准备着。
　　林西顾和她相处起来没有压力，已经太熟了。从她那里接了红包，林西顾笑得很亲，嘴也甜，就没有长辈会不喜欢他。
　　晚上睡前厍潇把他的红包也给了林西顾，放进他的睡衣口袋里，然后随手摸了摸他的头。
　　林西顾拍了拍口袋，笑着问：“给我了啊？”
　　“嗯，”厍潇说，“给你了，都给你。”
　　“那谢谢小哥了，”林西顾歪着头笑，“拿了你的钱给你当小弟。”
　　厍潇喜欢看他现在轻松笑着的样子，胳膊一环把他搂了过来，林西顾本来是坐在床上的，被这么一搂就变成了半躺的姿势靠在厍潇身上。林西顾索性半眯起眼，这么靠着很舒服，不想动了。
　　厍潇也不动，就看着他休息。林西顾其实脸色不算很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他这几天应该都没怎么休息好。林西顾每次瘦一点脸上就很显，本来脸就很小，一瘦下巴都是尖的。厍潇轻轻挪了挪自己的位置，让他能靠得舒服点。
　　这会儿房间里的温度很暖，厍潇身上也很暖，是个很有安全感的环境，让人抵不住困意。他竟然真的就那么睡着了，靠着厍潇，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又绵长。
　　他有些时日没睡得这么舒服过了，年前他的状态就不太好，过年这几天更是差。从高三那年开始落下来的失眠的毛病，这几年下来已经很习惯了。
　　可能是最近真的累了，也可能这个姿势真的太舒服，林西顾睡得很沉，连厍潇是什么时候把他放下的都不知道，总之一觉睡醒天都快亮了。厍潇就躺在他旁边，一条胳膊还搭在自己身上，林西顾躺在那里愣了会儿神，只是看着厍潇，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发呆。
　　他耳边除了厍潇轻轻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每个睡不着的夜里他都是这样数着厍潇的呼吸到天亮的。睡不着也没什么难受的，不会勉强自己去睡，平静地感受黑夜也没什么。
　　他们只在那边住了一夜就回了，厍潇年前一直在公司了，年后林西顾他爸也没打算放他走。他虽然没怎么提过，但林西顾知道他应该是挺满意的。他也未必就真的是想让厍潇做点什么，毕竟厍潇之后还得去上学，他倒是觉得他爸只是想看看厍潇的能力。
　　对这点林西顾当然是自信的，没得说。
　　“过两天上班了厍潇还跟着我，”林丘荣说这话的时候很自然，这段时间带着厍潇已经挺习惯了，“开年会正好也都认认人。”
　　厍潇点了点头，林西顾在旁边笑了声说：“你是不是想长期征用我们啊？那不行啊老爹，我们还得出去上学啊。”
　　“上学早着呢，”林丘荣哼笑了声，“少说半年多，这半年就先跟着我。”
　　林西顾心里其实挺美的，因为他既然想扣着厍潇不让走就说明用着很顺手，也说明厍潇能力是好的。但是他还是得说：“还没复试呢啊酷爹，你是不是忘了还有复试这回事儿了？再俩月复试了。”
　　林丘荣挑了挑眉，看着他们俩，点头说：“那行，先准备着吧，完事儿再说。”
　　“不用，”厍潇摇了下头，“不影响。”
　　的确是不影响，厍潇初试的分摆在那儿了，只要复试不发挥特别失常都没什么问题。
　　林丘荣说：“反正之后也不用天天都去，再说吧。但是年初开会还是要去，现在挺多人都不知道你。”
　　“嗯，行。”厍潇应了一声。
　　林西顾还要去姥姥家待一天，那边聚会人都在呢，就缺了他们家。林西顾虽然不经常过来但和姥姥家是很亲的，小时候也经常会过来住。他没带厍潇来，是自己过来的。
　　纪琼提前打过招呼，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反正他一进来姥爷就在问：“不是说还有个小朋友一起来吗？人呢？”
　　林西顾眨眨眼，笑着答：“他没来，我自己来的。”
　　“那下回一块儿来。”姥爷牵着他的胳膊一起走到沙发边坐下，屋子里一大家子人，林西顾按个问了好。其实他年前来过的，只不过那会儿人不全，没现在这么多。
　　姥姥姥爷年纪大了，一到这个时候缺了谁就会一直惦记着，吃饭的时候也念叨着纪琼，这是想闺女了。
　　林西顾笑着安慰他们：“过段时间她就回来了，能住一个多月，到时候让她来家里住。”
　　姥姥点头：“房间都给她留着，让她一直在这儿住。”
　　“好。”
　　坐在林西顾对面的是他一个小表舅，席间开着玩笑问林西顾处了朋友没有，家庭聚会永远少不了的话题就是这个。
　　林西顾也没什么不敢答的，微微扬着下巴，笑着说：“有啊，一直都有。”
　　“哟，还真有啊？那领回来见见啊？”小表舅其实就是开玩笑一问，没想到还真有，之前没听他提过。
　　“行啊，见见呗。”林西顾扬了扬眉毛，很开朗。提起厍潇他心里总是愉悦的，命运已经给了他最想要的，很知足，所以每一天都是轻松的。


第二十三章 
　　年后李芭蕾轮休一天，赶紧约林西顾出来见了次面。李大夫工作是真的挺辛苦的，虽然是个实习大夫，但也一点没比其他正职大夫轻松。她们科对接病人都是实习医生做，真正的医师教授们管得其实不多。
　　“今天我请你吧，发奖金了。”李芭蕾出来穿得很随意，羽绒服运动鞋，头发扎了个马尾。
　　“别了，你那点奖金自己留着吧，”林西顾笑了笑，拿过菜单划了几个，然后递给她，“跟我不用客气。”
　　李芭蕾接过菜单，边低头看着边笑：“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单位，奖金发了挺多呢我告诉你。”
　　林西顾也不继续坚持，点了点头：“那行。”
　　吃饭的时候李芭蕾问他：“你最近怎么样啊？”
　　林西顾说：“还行吧，一般。”
　　李芭蕾挑眉：“一般？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林西顾也没怎么当回事，没放在心上，“可能冬天了吧，我不一直这样么，正常。”
　　李芭蕾看着他，叹了口气，过会儿说：“不然就再去金师兄那边看看，我帮你约一下。”
　　“嗯，”林西顾点了点头，看她皱着的眉笑了下说，“没什么事儿，不用担心。”
　　李芭蕾本来性格是大大咧咧的，也就在林西顾身上能细点心，主要是这朋友也真的不太让人省心。李芭蕾跟他操心都操习惯了，以前觉得自己是他兄弟，现在感觉就跟个老妈子似的。
　　那天他们还聊到了个老同学，林西顾问她：“小山结婚你去吗？”
　　李芭蕾想了想说：“我不知道那天有没有时间啊，有时间就去呗。”
　　“你要去的话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好嘞，”李芭蕾问他，“你也去吗？我以为你不会去。”
　　林西顾说：“小山婚礼还是得去的。”
　　方小山是他们高中同学，还曾经是李芭蕾的同桌，他俩关系不错的。其实如果林西顾不去的话李芭蕾估计也不会去，他们俩这两年没怎么联系过了，主要是有点尴尬。青春期暧昧的时候方小山是切切实实喜欢过李芭蕾的，那会儿感情很纯粹，但不是每一份悸动都必须要在一起。李芭蕾倒是粗神经没有过什么想法，她高三那年的心思都用来学习和帮着林西顾照看厍潇了，等她感觉出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毕业了。
　　当年李芭蕾青春萌动的时候喜欢一个打篮球的高大少年，但最后发现那是个渣男。从那之后她就心如止水了，这些年偶尔有点情感波动，但也没真的跟谁谈过恋爱。
　　“山子都结婚了，我还在这儿凭实力单身呢，”李芭蕾摇头很认真地叹了口气，“我这么漂亮个姑娘，单身实力可够强了。”
　　林西顾被她给逗笑了，接着她的话说：“我也想不明白。”
　　其实也不能怪李芭蕾，她大学和硕士这几年都光顾着操心林西顾了，放假了还得带他出去散心放风，时间都用来跟他瞎混了。好在现在厍潇回来了，李芭蕾时间也多了，不过平时上班太累了，空闲时间只想在家宅，想想也是愁。
　　那天李芭蕾没和林西顾聊他跟厍潇的事儿，上次说过了就不会再提。林西顾把她送回家，下车之前还给了新年礼物，李芭蕾拿着开开心心就走了。林西顾恋人是厍潇这事儿有时候想想真是很完美，不会担心他交了女朋友而刻意拉远距离，她和厍潇也算熟了，当初前后桌两年多也是有情谊在的。其实有的时候感情真的很单纯，无非就是长久岁月里慢慢磨出来的铁打的友情，但是一旦对方有了女朋友再好的关系也不得不渐渐疏远，因为尊重对方是必须的，不能仗着认识时间更久就刻意表现这种亲近，这会让对方很不舒服。情侣间必须是最亲密的，这没得说。
　　但是林西顾和厍潇在一起李芭蕾就不用担心这个，林西顾送她什么她都心安理得接受，坦坦荡荡的。所以他们俩在一起可太好了，两个优秀的男生就百年好合吧。
　　林西顾现在出门都不怎么开车，一般都打车。反正打车也方便，还不用考虑找地方停车。而且主要是他最近身体不怎么稳定，偶尔一抽风可能就犯病了，心悸的时候喘不过气，还开着车就很麻烦。
　　他这几天表现得很正常，没有让厍潇再看到什么异常。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儿，这种小问题他这几年经常有，自己就会控制，之前严重的时候比这要重得多，那会儿还要吃药辅助治疗。轻度焦虑他是从高三那年开始有的，那会儿谁都没放在心上，他还跟他爸说过自己要出问题了，他爸以为他就是想回厍潇那儿，一时钻了牛角尖，他自己也是那么以为的，等那些都过去了估计就好了。但后来厍潇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六年的刑期并没有让他的焦虑减缓。
　　这些说出来就显得很重，其实林西顾根本没当回事。他也没当自己是病了，无非就是情绪异常，生理上给了些反应。林西顾本意不想让厍潇知道，他希望厍潇觉得自己一直都好好的，但是李芭蕾既然都说了就也没什么，反正都过去了。
　　他也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公司，去找那个帅气的实习生。
　　实习生没用林西顾去找，电梯门一开直接碰上了。厍潇看见他，对他笑了下：“回来了？”
　　“啊，回来啦。”林西顾把他拉进电梯，自己也没出去，电梯门关上里面只有他们俩，“你要去哪儿啊？”
　　“我去三楼。”厍潇按了三层，顺手碰了碰林西顾的手背。
　　林西顾笑得很甜，瞄了眼监控，忍住了想亲一口的念头。
　　最近天气渐渐回暖了，林西顾打算搬回他自己那住了。虽然他是想陪着他爸的，但是他爸毕竟一把年纪还单着身呢，他得给这个酷帅的中年人留下点私人空间，不然可就真孤独终老了。
　　晚上他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他爸说：“住着吧，别瞎折腾。”
　　“不了，我们回去住。”林西顾冲他暧昧地眨了眨眼，“给你腾地方。”
　　“给我腾个屁地方，”他爸喝了口茶，看了他一眼，“琢磨你自己就行了，别琢磨我。”
　　林西顾笑着说：“那你自己琢磨。”
　　那个周末林西顾就跟厍潇搬回去了，也没太多东西，就拿了常穿的衣服，多数都放他爸那边了，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要过去住的。他们原来那房子好久没住得收拾一下，俩人花了一下午时间该换的换该擦的擦，林西顾进去洗澡的时候厍潇在卧室里铺床。
　　水流从身上缓缓流过，带着舒服的温度，林西顾脑子里某根神经一动，突然就想做点什么。
　　他光着脚走到浴室门口，开门叫了一声：“……厍潇？”
　　“怎么了？”厍潇拿着换下来的床单走了过来。
　　林西顾身体还在门口，只探了个头出来，他看着厍潇的眼睛，勾起唇角冲他笑。他脸上还带着潮气，眼角都是湿漉漉的。
　　厍潇低头看他，手上还拿着东西就没碰他，只是弯下身子，在林西顾潮湿的嘴角轻轻亲了一下。
　　他亲了一口就想离开，但林西顾没给他机会，突然开了门伸手把厍潇扯了进来。他把厍潇压在墙上，搂着他的脖子去亲吻，一身的水珠全蹭在厍潇身上，喉咙里还发出小声的哼哼，很放肆地求欢。
　　厍潇无声笑了笑，仰着脖子让他亲，说话的声音也稍微带了点喘：“我先放下东西，这么急？”
　　林西顾直接把他手里乱七八糟的床单被罩都扯下来扔在地上，咬着他脖子上一处轻轻地磨牙，用下身去顶他：“放什么啊……抱着我就行了。”
　　厍潇伸手把林西顾扣在怀里，捏着他的脖子，缓缓地摩挲。
　　通常林西顾就是事前来劲，厍潇真动作起来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他后来被厍潇按在浴屏上，连喉咙里逸出的呻吟都是破碎的。他们有段时间没做，厍潇动作也不太温柔，林西顾有点站不住，只能小声哼着求。厍潇从身后抱着他，让他站直了，咬着他的耳朵哑声说：“抱着你就行了。”
　　尽管林西顾现在的状况有点惨，腿软站不住求饶也没用，但还是被厍潇这句话给苏得后心一麻。他想回头看看厍潇，却被一阵突然的动作顶到玻璃上动弹不得，前面硬挺的部位撞在湿滑的玻璃上，前后同时刺激让他有点受不住了。
　　这种滋味痛快又折磨，林西顾真快哭了。他哑着声音小声喊了几声，一只手伸到后面碰了碰厍潇的胳膊。厍潇攥住他的手捏了捏，但动作没有丝毫放缓。
　　……
　　林西顾一股股地全喷射在玻璃上，点点白浊在玻璃门上画出几条淫.靡暧昧的线。
　　但这并不代表真的结束，他被厍潇抱回床上，如他所愿让他躺着从正面来。林西顾整个身子都软了，脸和身体都泛着红。厍潇咬着他的下巴，有一点刺痛，林西顾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里一波强过一波的快感，手抓着床单，有些招架不住。
　　厍潇亲着他的脖子，咬他的喉结，胳膊拄在他两侧，声音又低又哑地问他：“要不要抱？”
　　林西顾闭着眼想，真是作死才要撩他，但是嘴上还是说：“要……”
　　……
　　那天林西顾就这么被压着又射了一次，全沾在厍潇身上。他说话都不成调了，嗓子也哑了：“真的不来了，受不了了……”
　　厍潇射在林西顾体内，还在他身体里没拔出，伏在他身上，手指捻了捻他的耳垂，“好。”
　　之前洗澡洗了一半，现在这一身狼狈又要重新洗，床单也要再换。林西顾被厍潇洗干净，躺在新换的床单上，一脸的餍足。他闭着眼，脸上还挂着淡淡地笑，小声说：“屁股疼。”
　　其实就是刚做了亲密的事，不自觉地想撒个娇。
　　厍潇从他身后抱着他，胳膊环过来，在他脖子后面亲了亲。他不说话，林西顾就也不说了，只是安静地听他的呼吸，有些昏昏欲睡。以至于厍潇突然开口说话的时候林西顾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低低地叫了声“宝贝”。
　　他的声音太温柔了，林西顾闭着眼应声：“嗯？”
　　厍潇又亲了亲他的脖子，低声说：“我们去看看医生吧。”


第二十四章 
　　林西顾其实没想到厍潇能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心里一点防备都没有。他最近没在厍潇面前表现出什么，厍潇也没提过这事。上次在车上他出过一次小小的状况，但也只有那一次。
　　林西顾背对着厍潇，眨了眨眼，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问：“怎么了啊？”
　　厍潇说得很直接：“我担心你。”
　　林西顾抿了抿唇，他最怕的就是厍潇担心。他没拒绝，点头说：“好。”答应了之后才继续说：“不过你别担心，没有问题，你相信我。”
　　厍潇当时只是“嗯”了声，脸埋在林西顾的颈后，久久没有抬起。
　　去医院这次是厍潇跟他一起去的，这个医院他们都不陌生，曾经林西顾陪着厍潇来过很多次。那时候厍潇太能受伤了，他们经常要去医院，现在厍潇平安又健康，倒是陪着他来了，想想也挺逗的。
　　他的医生姓金，这几年一直是同一个医生，林西顾和他已经很熟了。他进去的时候也没避着厍潇，因为医生会说什么他太了解了，他知道医生说的话不会让厍潇更担心。其实他这次也没有严重到必须看医生的地步，但如果来看看能让厍潇放心，那他就来。来了也就差不多是个例行检查，话也还是以前那些话，医生说现在的情况可以不配合药物辅助治疗，还是让他自己纾解为主。
　　林西顾自己也不想吃药，精神类药物副作用普遍不小，再说他也用不着，没那么严重。
　　回去的路上厍潇开着车，林西顾坐在副驾上，抬手去捏了捏他的袖子，说：“你看，我说了不用担心，真没什么事儿。”
　　厍潇没立刻说话，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沉默的，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前面，林西顾心里也有点发沉，怕他想得太多。
　　“我都没怎么吃过药，很轻的，一般自己调整一下就好了。”林西顾笑了笑说，“所以你看我这几年是不是胖了，因为李芭蕾经常扯着我出去又吃又玩的，我比高中那时候胖了。”
　　厍潇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胖了，个子是长了，但是瘦了很多。
　　一个红灯间隙，厍潇开口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西顾没隐瞒，直接说：“高中，高三。”
　　厍潇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突然抖了一下，林西顾没看到，但他马上说：“本来那个年纪就是很容易出问题，脑子犯轴想不开，压力大一点就会有点小问题，这都很正常。好多小孩子青春期都会有心理问题，比例很大的。”
　　厍潇看过来，轻声开口问：“一直都有？”
　　林西顾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很坦白：“是，一直有。”
　　“你没说过。”厍潇转回头去，看着前面说。
　　他早就有问题了，但一直没说。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厍潇刚进去的一年多他们每个月都见面，那时候林西顾总是开开心心地来，满身都是活力，看着他就好像看见希望了。但其实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出问题了，他睡不着觉，他焦虑抑郁，但他不会把这些带到厍潇跟前，在他面前的时候总是笑得眼睛弯弯的。
　　他把所有的痛苦灰暗面都自己消化，然后捧着自己能拿出来的所有乐观和温度送去厍潇面前。
　　“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啊，”林西顾笑了笑，“也没多严重，说出来听着很吓人，其实除了一点小症状之外别的都没什么了。”
　　他想用一种轻松的态度把这事儿给带过去，但是没有那么容易。厍潇在想什么他琢磨不透，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点没底，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那晚林西顾盘腿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厍潇坐在他旁边，仰靠着沙发，半侧着脸看他。林西顾转头对他笑了笑，叉了块甜瓜喂过去。厍潇这么沉沉看着他的时候林西顾心里都是很软的，因为当初两人还是同桌的时候厍潇就每天都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林西顾笑着问他：“怎么一直看着我？”
　　厍潇的嘴唇抿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的，林西顾眼睛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唇上，听到厍潇问他：“现在难受吗？”
　　“不难受啊，”林西顾赶紧说，“我平时都没什么感觉，就很偶尔才会有那么一次。”
　　他伸手过去攥住厍潇的手，掌心贴着他的手背，让自己的温度从掌心传递到厍潇手里。他对厍潇笑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有条涓涓流淌的小河，那么清澈，那么透亮，每一颗溅起的水珠里都藏着彩虹的颜色。
　　厍潇抬起手，缓缓抚摸林西顾的侧脸和下颌。以前他发誓让光穿透黑暗之后还继续是光，但他最后发现黑暗的力量那么强，那道光沉进黑暗里就没再出来过。世界上有些相遇打从最开始就是错的，但错误一旦发生，碰撞出的巨大力量和火花会把一切都吞噬，人类单薄的胸膛是无法扭转的。
　　他以前没能阻止情感的发生，后来也没能阻止林西顾的一往无前和奋不顾身。
　　这事儿说开了之后林西顾倒真的觉得轻松了很多，他不再刻意地瞒着厍潇，突然发现李芭蕾之前说的是有道理的，他只是当局者迷。他越那么瞒着厍潇可能觉得他的问题越重，两个人连相处都不那么自然了。没有必要，只是一点小问题，他们都不需要那么紧张。
　　从这之后生活仿佛突然就平静了下来，过了元宵节年味也就散干净了。林西顾基本整天都要泡在学校里，在导师办公室占着台电脑查数据改论文。他老师也不让他走，老教授岁数大了，学生都圈在身边看着才觉得心里有底，放他们出去总觉得他们都去玩了不干正事。一起带的几个学生里教授最喜欢的也是林西顾，在他的论文上也最费心，一直惦记着要评个奖。
　　这天肖老师是有节课的，林西顾也得跟着去，他正收拾着东西，听见肖老师接了个电话。电话里说的是今年硕士班的事儿，有人说了个成绩，想问问教授这分数够不够过线。林西顾当时心猛一哆嗦，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觉得自己脑子抽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主要也是因为从厍潇考完试开始，林西顾从来没怀疑过他能考上这事儿。整个冬天他就跟厍潇已经考上了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直都觉得十拿九稳了，但这会儿看着手机屏幕又有些愣神，到现在才想起紧张。
　　他解了锁给厍潇发消息：“啊啊啊成绩能查了！”
　　“我之前都没关注这事儿！”
　　“太有自信了就给忘干净了，我现在去查！”
　　厍潇这会儿在公司里不知道在忙什么，林西顾发完这几条消息就退出去准备查成绩，厍潇的考生号他早就背下来了。但还没等他打开网页，厍潇就回了条消息给他，非常简单地只发了一个数字。
　　林西顾看着那个数字有点愣住，问：“你查过了？”
　　厍潇的消息回得很快：“嗯。”
　　林西顾看着上面那个数字眨了眨眼，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分数很吓人，林西顾知道厍潇报的学校专业以往的过线分，这分数别说过线了，不出意外的话笔试第一的位置肯定是拿到了。
　　其实也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学校是不错，但其实能考出这分儿来的多数也还是有更高的目标。
　　林西顾手指在屏幕上碰了碰，点了两下那个数字。如果厍潇没有案底，如果他的毕业证上不是“监狱自考”，他们也不会特意调低了目标。
　　但是想这些没有意义，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些如果的事儿。要是真的有，他们早就不在这儿了，厍潇可能在某高校直博或者早就不在国内了，他也会用尽全力地跟着，不管厍潇在哪儿他都会跟着一起走，尽管要跟上他的脚步会很辛苦。但这种辛苦是闪光的，让人生都变得坚韧又有意义。
　　林西顾发了半天的呆，没顾得上给厍潇回消息。
　　厍潇问他：“开心吗？”
　　林西顾立刻回复他：“开心！特别骄傲！”
　　骄傲是真的骄傲，他想起厍潇进考场之前说的那句话：如果在这种事上让你担心，我就不是我了。
　　厍潇之后又发了句话突然就让林西顾鼻子发酸，屏幕上的那行字扎得林西顾眼睛疼：“对不起，没能让你更开心。”
　　这句话说得不明白，但是他当然看懂了，林西顾抿着唇，低着头很久都没有其他动作。厍潇因为自己只能止步于此而感到抱歉，可是他有什么对不起，他凭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命运，是当初那些挣不开的绝望和残酷狰狞的现实。那些靠能力征服领导的事儿只在电视里才有，现实就是背着这一身的记录，即使是现在这个学校，面试的时候也未必不会有什么意外。杀过人的重犯，学校领导得下多大决心才敢收进来，这种不稳定成分如果有天爆发了，那又是件轰动全国的校园事件。
　　林西顾本来打了一大串话，但最后又一个一个都删掉了，他什么都没说，只给厍潇发了个“=33=”。
　　那天林西顾更新了一个朋友圈，配图是一张照片。那是有天他和厍潇晚上散步的时候拍的，当时天已经黑透了，他们路过了一个雪糕摊儿，二十几个箱子就摆在路灯下面卖 ，看着很热闹。厍潇蹲下去给他拿放在最里面的一个，林西顾一喊他，趁他抬头随手给他拍了一张。
　　照片里的厍潇蹲在那里，手里拿了根雪糕轻轻挑着眉，在问他是不是这个。他嘴角还带着点纵容的笑意，很好看。
　　林西顾发了这张照片和一句话。
　　——永远是我骄傲。
　　林西顾平时明里暗里没少秀恩爱，跟他关系好的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但他倒是没直接发过厍潇的照片，毕竟他没公开出柜过，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象是个男的。
　　这条状态下面瞬间就炸了，消息嗡嗡嗡地都来了。
　　林西顾没怎么看，顾不上。
　　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厍潇已经在门口等他了，林西顾钻进车里，往手上呼了口气：“今天可太冷了啊！”
　　厍潇手里拎的奶茶递给他，林西顾接过来在手里攥着，问他：“我爸今天又奴役你了吗？”
　　厍潇看着他，淡淡笑了笑摇头：“没。”
　　“不可能，”林西顾笑着说，“他昨天都说了今天要使唤你出去了，他这还是拿你当接班人使呢。”
　　林西顾插了吸管喝了口奶茶，稍微有一点点烫，这个温度在这种天气里格外舒服，从喉管一直暖进胃里。他仰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看着厍潇，白天心里想了太多，这会儿还没太回过劲来。他问厍潇：“你昨天查完分儿怎么没跟我说啊？”
　　在等红灯，厍潇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搓了搓，淡淡地说：“没当回事。”
　　“哎学神思维，”林西顾自己笑了两声，然后说，“虽然咱们用不着担心过不过线的事儿，但好歹也要显摆一下的啊。”
　　他想了想问厍潇：“你跟我爸说了没？”
　　厍潇说：“没。”
　　林西顾于是直接给他爸拨了个电话，那边刚一接起来林西顾直接说：“哈喽酷爹，一起吃个饭啊？成绩出了，咱们家大神分数有点太酷了，庆祝一下。”
　　然后简单地说了下厍潇的分。
　　他爸在电话那边说：“猜着了，显摆呢？玩你们的吧，我今晚有事儿。”
　　“啊，那你忙。” 林西顾笑着挂了电话。并不是真的想共进晚餐，就是炫耀一下而已。
　　随后林西顾又把这数字给熟悉的几个朋友都发了过去。打开微信看见下午那些消息还都没回，林西顾点开朋友圈看了看评论。
　　第一个是孟童，只发了一个字：“啧。”
　　孟童还在家浪着没走呢，林西顾觉得有必要再约出来吃个饭了。
　　李芭蕾发了一大串的“哈哈哈”，占了三行半。后面又评论了一条：“小师傅你男友挺帅的。”
　　林西顾回了她一句：“一直很帅，谢谢了。”
　　这条底下还炸出了些平时根本没联系的朋友，女生调侃着问这是谁，男生可能不会想这么多，有的夸句帅，或者直接点个赞。最让他意外的是他爷爷奶奶竟然都点了赞，爷爷还评论了个“俊”。
　　林西顾看着手机直接就乐出了声。爷爷奶奶算是很潮了，还会用手机看新闻刷朋友圈。老两口不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估计就是看着照片了随手点了个赞。
　　厍潇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林西顾看着他说：“爷爷夸你俊。”
　　厍潇没说话，只是笑笑。
　　“你颜值太高啦，”林西顾看着手机里的评论，“我好多女同学问我要你联系方式呢，我给吗？”
　　林西顾就是有意逗厍潇开心，碰了碰他的手，笑着问：“我给吗小哥？”
　　厍潇反手把他的手给攥住了，捏了两下。知道他说着玩的，说：“那你问问我男友。”
　　林西顾每天都沉迷厍潇无法自拔，看着厍潇的侧脸又觉得他这句话有点苏，说：“男友说不给。”
　　厍潇点点头：“那就不给。”
　　实在是被问得太多，后来林西顾公开给自己评论了一条：“照片里是我小哥，非单身，怪遗憾的，谢扰了哈哈。”
　　发完自己坐那儿跟有病似的乐了半天。现在他是真的觉得很快乐，人生最大的幸事无非就是思念的人就在身边，想要的都能得到。现在他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最想要的，还有什么不知足。


第二十五章 
　　厍潇的复试在四月底，那个时间刚好是林西顾论文答辩的时候，不过倒也没什么，复试也就一两天的时间，只要不恰好赶上答辩日期的话就没关系。这事也就刚出复试日期的时候提过一次，之后他们都没再说过。林西顾觉得他这么两天的时间还是有的，也没放在心上。
　　纪琼是四月上旬回来的，她回来那天林西顾和厍潇去机场接的她。从厍潇回来她还是第一次见，两个人上次见面还是多年以前那一次。那时候厍潇苍白单薄，脱了外套后背上渗着大片的血，他绝望地说着“我没有出路，也没有未来”。虽然视频的时候早都见过了，但乍一看到真人在眼前的时候纪琼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
　　当时纪琼不是不心疼他，但跟自己家疼着宠着长大的男孩儿比起来，还是不愿意让他在那么危险的环境下生活的。这么多年每当想起这事还是觉得唏嘘，命运总是不公平的，厍潇身上的枷锁最后还是他自己打破了，但也付出了那么重的代价。
　　纪琼伸出手先抱了抱厍潇，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厍潇的个子太高，纪琼穿着高跟鞋也才勉强搭上他肩膀。她笑着说：“下午好啊厍潇，更帅了。”
　　厍潇也淡淡笑着说了声“阿姨好”。
　　还是这声“阿姨”，但跟当年的情境已经完全不同了。林西顾在一边看着也觉得心里有点酸，他很想和当时的厍潇说说话，告诉他我们有未来，你别放弃。
　　未来这不就已经来了么？
　　纪琼抱林西顾的时候林西顾直接后仰了一点把她抱了起来，纪琼拍他肩膀让他放下，捏着他的耳朵说：“没个正形儿呢？”
　　林西顾笑着说：“想你啦。”
　　这次他们俩是真的很久没见了，一年都冒头了。林西顾这些年见他妈妈的时间很少，但不代表他们关系就不亲近了，这毕竟是亲妈和亲儿子，多久不见面都还是很亲的。
　　林西顾先带她出去吃了顿饭，然后直接把她带回了自己那儿。
　　“其实姥姥说了好多次让我直接把你送过去，但你先回来歇歇，过几天再去住吧，我怕你去了还睡不好。”
　　纪琼点头说：“时差没倒过来，今天先不去住了。我提前没说今天回来，我怕他们等着着急。”
　　“我知道，”林西顾很有默契地跟他妈妈对了个眼神，笑着说，“我也没说。”
　　也真不敢说，每次她回来之前姥姥姥爷提前好几天就开始等，后来就不怎么提前说了，都是突然就去了，也省着他们等。
　　现在这个月份家里还是有些冷的，只能靠空调提一提室温。纪琼睡的卧室他们提前就收拾好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下来也真的挺累了，林西顾有意让她早点休息，也没跟她聊太晚。厍潇给她热了杯牛奶送到床头，纪琼笑着跟他说了声“谢谢”。
　　厍潇轻轻摇了摇头，对她说“晚安”。
　　纪琼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是很亲切的，可能因为林西顾笑起来跟她比较像。她也对厍潇道了声“晚安”。
　　那晚睡前厍潇也在林西顾的床头放了杯牛奶，他现在会每天让林西顾喝杯牛奶再睡觉，是强制的命令，不可以不服从。林西顾觉得自己就是当年总让厍潇喝牛奶现在都被他报复回来了，但是他每天都会乖乖喝掉，喝完再趁着奶味儿去亲亲厍潇，然后再去洗漱。
　　他知道厍潇是希望他能好好睡觉，睡得安稳一些。
　　这段时间他本来状态也不错的，这几天每晚都是一睡一整夜，中间都不会醒。厍潇看着他喝完，林西顾漱口回来在厍潇嘴上亲了一下。刚漱了口嘴唇还是冰冰凉凉的，和厍潇暖暖的嘴唇一贴，彼此都觉得这个温度差很舒适。
　　关了灯之后林西顾没有马上睡，他小声地和厍潇聊了会儿天。他说：“我答辩在五月九号，离复试的时间还远着呢，这样正好。”
　　厍潇却没直接出声，过了几秒才开口：“我自己去就可以。”
　　“嗯？”林西顾不太理解，问他：“为什么？”
　　厍潇当时没多说，只是又重复了一次：“我自己去。”
　　林西顾眨了眨眼睛，即使关了灯他也依然能看见厍潇的脸，厍潇的眼睛也正看着他，林西顾还笑着说：“不用啊，我可以陪你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
　　厍潇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手指轻轻刮了刮林西顾的手背。林西顾抓住他的手，然后握住。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有点心慌，厍潇的表现明明一直都挺正常的，他自己状态也不错，但就总是提着一口气，心里没底。现在他这种心不落地的感觉又起来了，他看着厍潇，轻轻笑了笑。
　　厍潇在黑暗里盯着他的眼睛，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那么互相看着，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后来厍潇凑近了在林西顾的眼睛上亲了一下，林西顾闭着眼，感觉到厍潇的嘴唇贴在自己的眼睛上，贴了很久。
　　厍潇最后又在他眉心亲了亲，又亲了亲。
　　第二天厍潇照常要去公司，林西顾前一天就给他爸打过电话了，说晚上一起吃饭。每次纪琼回来他们都要一起吃饭，她和林丘荣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每次回来都会见面的，见了也没什么尴尬情绪，像一对老朋友，但关系确实又摆在这里，所以很难去定义这段关系。
　　晚饭的时候他们四个人，厍潇和林西顾他爸坐一边，林西顾和他妈妈坐一边。饭桌上气氛还挺和谐温馨的，彼此问候，再适时互相吐槽几句，林西顾就在中间跟着笑。纪琼问：“我听我儿子说你现在使唤我儿子们不给工资？”
　　“啊。”林丘荣直接应了，“是啊。”
　　“你能不能有个家长的样子，”纪琼笑着指了指他，“小抠儿。”
　　林丘荣挑挑眉，不搭茬。
　　其实都是借着话题开玩笑，林西顾还跟着起哄：“他哪是不给开工资啊，他还拐我们的，我们不光没工资自己还得搭。”
　　“真行，”纪琼笑笑说，“上劳协举报他。”
　　这天他们又说起了林西顾他爸单身的事儿，但他自己对这事儿一直很回避，不愿意说。林西顾虽然嘴上一直说想让他找，心里也的确这么想的，不过也不是很想勉强他，所以在这件事上他没怎么说话，没跟着一起劝。
　　感情的事哪是能劝得了的呢，他这么轴，说到底还是遗传过来的。其实他爸不管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林西顾都是支持的，他成长的过程中他爸给了他多大的爱和自由没人比林西顾更清楚，所以他这一生也会无条件支持他爸。
　　他们还提到了厍潇去上学这事儿，纪琼问林西顾：“你什么打算？一起去吗？”
　　林西顾点头：“嗯，我可能也会在那边工作几年。”
　　“我就说他们瞎闹，当时就应该报本地的学校。”林丘荣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瞎折腾。”
　　林西顾笑了笑，没多说。
　　厍潇当时给林西顾夹了菜，放他碟子里，也没说什么。
　　报外省这一点林西顾是有私心的，他想让厍潇有个全新的开始。以前那些纷纷杂杂的事都该过去了，他们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开始新的生活。
　　其实最近他导师一直在给他牵线，他有个师兄出国回来在开事务所，那也是教授很在意的学生，他一直想让林西顾去他那边。如果没有厍潇这边林西顾肯定会去的，但他是一定要跟着厍潇走的，所以他根本就没往这方面考虑过。对此教授对着他也经常叹气，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s市也不是没有好去处，凭林西顾的在校成绩和工作能力还是有很多选择的，但教授还有自己的考量，他师兄那儿的确是挺好的，不过林西顾必须得走，这不需要考虑。
　　林西顾在有些方面很偏执，他这几年一直在等的就是厍潇，现在厍潇回来了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分开。
　　但是让他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是在这件事情上厍潇和他的想法竟然是相反的。
　　临近复试日期，厍潇在收拾东西。这是林西顾第二次听厍潇说不用他跟着一起去，林西顾脸上的表情很茫然，呆呆地看着厍潇，小声问他：“为什么啊……”
　　厍潇就一个书包，里边也没装什么东西，都是考试要用的。他收好包放在一边，回来的时候顺手摸了下林西顾的头，说：“你学校忙。”
　　“我不忙，”林西顾抓着他的手，轻轻皱了眉，小心地盯着厍潇看，“你怎么了厍潇？”
　　厍潇站在他面前，笑起来的样子还是跟从前一样安静又温柔，他手搭在林西顾脖子上，轻声地说：“签你师兄那边吧。”
　　林西顾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发出了声疑问：“……嗯？”
　　厍潇没出声，林西顾又追问了一次：“厍潇你……什么意思？”
　　厍潇把他搂进怀里，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那声音那么温柔，但林西顾却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他听见厍潇说：“我想让你……做你自己。”


第二十六章 
　　厍潇说想让他做自己。
　　林西顾当时眼里都是空的，他手心都凉了，抓着厍潇的手，声线很抖：“什么叫……做我自己……”
　　厍潇的嘴唇贴了贴他的额角，低声说：“过你自己的生活。”
　　林西顾抬起头看厍潇的眼睛，发现厍潇的眼睛也是红的，他轻声问：“什么叫我自己的生活？”
　　厍潇和他对视着，他的眼神那么深，林西顾仿佛要溺死在里面。厍潇当时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口，就算他说了林西顾也未必真的敢听。他突然就不敢再看厍潇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林西顾看不懂，也很怕自己真的看懂。他很想转头走开，但是厍潇没让他走。
　　那天林西顾坐在床边，厍潇蹲在他面前，这个姿势原本是林西顾最喜欢的，但他现在看着厍潇，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厍潇抬手轻轻碰林西顾的脸，眼角晕染的弧度那么温柔，他轻声说：“试试没有我，去过生活。”
　　林西顾想都不想就出了声：“我不试。”
　　厍潇笑了下，摸了摸他的唇角：“我们遇见太早了，你的生命里都是我。试试做你自己，做你真正想做的那些事情，去体验那些快乐。”
　　在这件事情上林西顾从来都是不能沟通的，他的眼睛很红，再开口声音里都哑了：“我说了我不试。你是想跟我分开吗厍潇？”
　　“没有，”厍潇抓着他的手揉了揉，又重复了一次，“没有。”
　　“没有那别的我不听，你别说了。”林西顾狠狠皱着眉，别开了头不再看厍潇，很难过地呢喃了一句，“你不是说你一直在的吗……”
　　他看起来太难过了，像是要哭了。厍潇没再说了，他只是抬起手去摸了摸林西顾的头发，很轻的力道。
　　眼前这个人是刻在厍潇骨子里的，刻了多年。厍潇曾经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不管是快乐的还是艰难的，都是为了他。他曾经为了离他近一点而在小区门口一棵树下站一整夜。他曾经在刀尖刺进别人心脏的时候在心里扭曲地想，现在你是不是能跟我在一起了。
　　但现在厍潇把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
　　这一整夜他们谁也没再说过话，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都是安静的，但林西顾从来没觉得哪一天像这晚这么沉静到令人窒息。
　　从这之后两个人突然就陷入一种莫名的气氛，他们依然是亲密的，但是却还是有些感觉不一样了。林西顾不再看厍潇的眼睛，他说话的时候开始习惯低着头，也比以前更爱笑了，说话总是要带着三分笑意，笑盈盈的，看着让人喜欢。
　　厍潇像是没什么变化，林西顾也是到现在才真正发现，厍潇还是厍潇，任何方面他都没有变过。他还是他，就连他思考问题的角度都没变过，厍潇已经推开他太多次了，这种熟悉感让他心慌。
　　复试那两天厍潇真的是自己去的，林西顾没跟着。他不愿意再交流这事了，厍潇不想让他去他就不去，上次的话题他不想再来一次。
　　这件事情就像仅仅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片段，没有人再提及。但它既然发生过就还是会改变些什么，比如他们之间看起来很平静和谐的相处。
　　厍潇在洗漱的时候林西顾从他身后走过去，从镜子里看了看他，走过的时候顺手搂了下厍潇的腰，说：“好帅啊小哥。”
　　厍潇也从镜子里对他笑了下，然后低头吐掉嘴里的泡沫。
　　这天是个周末，方小山的婚礼。厍潇当然是不会去的，林西顾也不可能让他去，当初的同学看见厍潇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会想起当时那个新闻，因为那件事连林西顾基本上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他也不想让厍潇再想起那个时期。
　　厍潇洗脸的时候林西顾就靠在后面看着，厍潇的头发还是那么短，他已经习惯这样了，每天洗脸的时候都顺便把头也洗了，所以每次都满头满脸的水。他挂着那些水珠和林西顾对视上，问他：“怎么了？”
　　这个样子的厍潇有种说不出的性感，林西顾的眼里一如既往地写满了专注，他抽了条毛巾走过去扣在厍潇头上，轻轻笑着说：“我想帮你擦擦头发。”
　　厍潇的声音闷在毛巾底下，也是带着一点笑意的，说了一句：“我哪有头发。”
　　这句话说完林西顾更笑了，厍潇现在偶尔也会这样开玩笑，逗逗他。擦完林西顾用手又摸了摸厍潇很短的头发，有点扎手，刺在掌心有种撩人的痒。厍潇这个发型他一直很喜欢，看着有点不良少年的味道，而且没有发型的衬托，厍潇的脸依然撑得住颜值，帅得更显眼了。
　　“我送你？”厍潇问他。
　　林西顾摇摇头：“我送你吧，还得去接李芭蕾。”
　　他先把厍潇送去公司，然后去接李芭蕾。他快到的时候给李芭蕾打了电话，电话一接通李芭蕾就说：“你到啦？那我下楼？”
　　“嗯下来吧。”林西顾说。
　　李芭蕾穿了条裙子，外面罩了个长外套，头发也没再扎起来，都披在肩上，脸上带着一点点淡妆，整个人看起来很有气质。她一上车就问：“我好不好看？”
　　林西顾真诚点头：“好看啊。”
　　他们太熟了，以至于李芭蕾每次见他都是牛仔裤运动鞋，头发随意一捆，妆也懒得化。林西顾笑了声说：“弄挺久吧？”
　　“还行，就挑裙子费会儿时间。”李芭蕾拉下前面的挡光板照着镜子，自己都忍不住笑，“本来我没想穿这个，我新买了一套，但是那个有点太乍眼了，我还是别了吧，人家结婚我整得跟个仙子似的干啥呢。”
　　李芭蕾跟当初的高中同学联系还是不少的，她当时人缘也不错，但也就只是朋友圈点个赞的关系了，更多的没有。林西顾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只在那边读了一年，那一年时间还基本都搭厍潇身上了，毕业之后是真的彻底没有联系，所以这些同学里面没人跟他接触过。这次他和李芭蕾一起来的，他们还以为他俩是一对儿。
　　有直接过来问的，一个女生有点暧昧地问李芭蕾：“……你们俩？”
　　这女生叫什么林西顾一点印象都没了，她视线也落在林西顾身上，林西顾对她笑了下。
　　“什么我们俩啊，我俩顺路一起来的。”李芭蕾和她简单聊了两句，看见方小山往这边过来了，抬了下胳膊，“这儿，兄弟！”
　　“来了？”方小山走过来，先跟林西顾互相搂了下肩膀。
　　林西顾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说：“新婚快乐。”
　　方小山属于长个儿晚的，高中的时候个子还不怎么高，后来竟然长了不少。那时候他没比李芭蕾高多少，现在得比李芭蕾高一头了，李芭蕾很豪放地也跟林西顾一样拍了拍他肩膀，哈哈笑了两声：“帅啊兄弟，穿上西装也人模人样儿的，新郎官儿真精神。”
　　方小山也夸她：“你也挺美，就是好像胖了点？”
　　李芭蕾看向林西顾，跟他说：“跟直男聊不了天儿，一百年了还那样儿，怎么直男他怎么说。”
　　方小山笑了两声，又问了几句她工作上的事儿。老朋友就是这样的，很久不见也不会觉得没话聊，话怎么说也不会尴尬。毕竟当年是真的铁过来的兄弟，就算中间有过隐约的情愫，但抛开这些依然还是老友。
　　新娘子也很漂亮，婚礼进行的时候李芭蕾挨着林西顾小声地说着话，夸夸现场装饰，夸夸新娘子，没心没肺的。
　　“哎我什么时候能穿婚纱，这婚纱也太好看了，就是我穿估计得有点显胖。”李芭蕾絮絮叨叨地在林西顾耳边念叨，“我结婚你送我婚纱吧要不，要我男友是个经济适用男的话你就送我婚纱，贵一点。”
　　林西顾想都没想就点头：“行，咱们定制，怎么显瘦让他们怎么做。”
　　“嗯！”李芭蕾手拄着下巴，看着新娘子挎着她爸爸的手缓缓走过去，叹了口气说，“我会找个大大方方的男友，不介意咱们关系的，别整天小气唧唧的，要不就散。”
　　林西顾笑了，说她：“你先找着一个再说吧，想得还挺远呢，连个目标都还没有。”
　　李芭蕾抿着嘴笑了会儿，拢了拢头发。户外婚礼就是这点不好，刮风下雨的很麻烦，风刮着她的头发，有那么一绺总是吹在她脸上，李芭蕾轻轻拨开，长长地舒了口气。
　　林西顾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椅子往她这边挪了挪，离得更近了些。
　　再粗神经也还是个女孩子，嘴上不说但心里总会有些莫名的情绪，勾勾缠缠的思绪和怅然哪可能从来都没有。但开朗的姑娘从来不钻牛角尖，夜里做了哪些昏黄色的旧色调的梦，醒来就什么都忘了，依然是那个扎着马尾穿运动鞋上班的小姑娘。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带着股很清新的甜香。林西顾故意说她：“喷香水了？为了搭裙子特意买的啊？我们李大夫也会喷香水了。”
　　说起这个李芭蕾又开始笑得没心没肺，小声说着：“我同事给我的试用装。我怎么会花钱买香水？我有多拮据你不知道吗！”
　　林西顾挑了下眉，跟她说：“什么香水？我们小李仙女喷个香水还用试用装？”
　　说完立刻拿出手机，一边搜索一边说：“我不说了么，你欧神在这儿呢。”
　　李芭蕾哈哈笑了两声，在他手机上指了一下，说：“欧神，我要这个。”
　　“好，买。”林西顾说。


第二十七章 
　　那天他们俩仪式完成就走了，没吃饭。方小山过来敬酒的时候李芭蕾喝了一杯，林西顾要开车于是只喝了杯茶。他们俩跟他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红包递过去，一共三份，除了他们俩还有厍潇的，李芭蕾笑嘻嘻地说：“百年好合呀。”
　　她说话的时候还冲新娘子眨了眨眼睛。
　　从现场离开直到坐进车里李芭蕾才呼出口气，说：“咱们去吃点什么呢？”
　　“你定。”林西顾说。
　　其实刚才是李芭蕾先说的不待了，要走，林西顾知道为什么。李芭蕾以为他没听见，其实他也听到了一点。
　　对面的几个女生在低着头讨论厍潇，实在是对这个名字太敏感了，只要它出现林西顾就不可能听不见，哪怕现场多嘈杂。她们小声地一直在反复提起这个名字，李芭蕾看了她们好几眼，然后转过头来说想走。
　　毕竟是当时轰动的新闻了，久不相见的同学能聊的话题本来就少，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聊他。
　　林西顾点了点头，“嗯”了声。
　　要是放之前他可能都坐不到现在，那会儿他听不了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不过现在也不是那么有所谓了，因为厍潇早就回来了，就在他身边，他早上还给他擦了头发。
　　路上李芭蕾低声嘟囔了一句：“嘴真欠……”
　　林西顾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事儿。”
　　李芭蕾没再说什么，过会儿问：“哎对了，厍潇复试过了吧？”
　　“过了。”林西顾点头，“成绩还没出，但是我爸问过了。”
　　“真酷，”李芭蕾搓了搓手，“真是个超神的存在。”
　　林西顾轻笑了声，不否认这个。
　　某个红灯路口，林西顾看着前面，突然开口说了句：“仙女，问你个问题。”
　　“问啊。”
　　林西顾咬了咬嘴唇内侧，脸上没什么表情，问她：“什么叫我自己的生活？”
　　“嗯？”李芭蕾看向他，“你自己的生活？”
　　“嗯。”林西顾应了声。
　　李芭蕾小心地看着他的脸，没敢贸然回答，她问：“这句话……打哪儿来啊？”
　　林西顾没答，李芭蕾也没再问。
　　吃饭的时候，李芭蕾小口嘬着杯子里的大麦茶，眼睛一下一下扫在林西顾身上，还是弱弱地开口问了：“是厍潇……让你过自己的生活？”
　　林西顾动作顿了下，随后继续吃着东西，“嗯”了声。
　　李芭蕾咬了咬嘴唇，问他：“你们吵架了？”
　　“没。”林西顾答了声。
　　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不像好话，没头没尾就给了这么一句，李芭蕾心里也有点打鼓。她不敢多说，林西顾有多在意厍潇没人比她更知道了，他甚至轴到精神都出问题了。但是他们之间迟早要有问题，这一点她上次就说过了，就是不知道林西顾有没有往心里去。
　　有的时候旁观者才是看得最清的，比如她。林西顾这么多年已经把自己绕到一个圈子里了，他出不来，也根本不想出来。
　　这么安静的气氛让李芭蕾有点不适应，但也没去找话说。直到林西顾很久之后又突然问了一句：“他是想跟我分开吗？”
　　李芭蕾手里勺子都掉了，赶紧摇头：“不是，不会的。”
　　林西顾还是垂着眼在吃东西，李芭蕾看他这样心都提起来了，很坚定地说：“肯定不是，你信我。”
　　这倒真的不是安慰他，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感情，感情有多深，他的眼睛里藏不住。厍潇不可能想要跟林西顾分开，他们现在的平和宁静是用生命挣扎着换来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开。
　　“好的。”林西顾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浅浅笑了下。
　　那件事情没有人再提及，但不代表在心里也真的过去了。就像林西顾，他心里始终都会记着这件事，会经常想起厍潇让他过自己的生活。他自己的生活已经过了六年，早就过够了。这句话让他很紧张，紧张到不敢再主动去提一次，只能小心翼翼掩饰着心里的惶恐。
　　送李芭蕾回家的路上，她说让他们有话就摊开来好好谈。林西顾点了头，也不知道真的听进去了没有。李芭蕾看着他，有话想说但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直到林西顾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才突然开了口：“从前我就很担心，从我知道你和厍潇在一起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担心，后来他杀了人我更担心了。”
　　林西顾嘴角扯起了个笑，问她：“担心他太暴力了啊？”
　　“不是，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不然当初有人缠着我他也不会管。”李芭蕾抿了抿唇，继续说，“可是你们这种关系真的让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最开始是担心你们被人发现，后来担心他的家庭影响到你，直到他杀了人，用六年时间换后半生平静，我也依然担心。”
　　她顿了顿才说：“我怕你真的就那么等六年，蹉跎时光。但我更怕你等完六年之后，等来的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你会失望。”
　　林西顾指尖轻微地抖了一下，他长长久久地陷入沉默，始终没出声。
　　李芭蕾下车之前坐在那儿说：“我觉得还挺幸运的，你没白等，他也没白背了这么大个罪过，结果总是好的。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如果连你们都分开了，我可能觉得世界上不再有什么长久的感情了。”
　　林西顾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情绪很浓，他点头：“好。”
　　那么艰难挣扎的时候都没分开过，现在当然不可能放手。
　　那晚林西顾去公司接厍潇下班，他在楼下等了会儿，厍潇从楼里一出来他就看见了，下车走过去，脸上挂着笑意，走近了说了声：“厍潇晚上好。”
　　这听起来像从前无数个早晨，他们在路口相见，那声活力满满的“早上好”。
　　厍潇看着他，浅浅笑着回了句：“晚上好。”
　　现在这样的生活就很好啊，晨起晚归都是你。林西顾四处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了。他攥住厍潇的手，话音里语调微微上扬，心情应该是还不错的，他小声跟厍潇说了一句：“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厍潇没有马上回答他，他只是看着林西顾的脸，后来两个人往车那边走的时候厍潇才开了口：“好，只要你开心。”
　　“我从来也没不开心过，”林西顾深深看着他的眼睛，“你的出现是上天馈赠我的礼物。”
　　坐进车里之后厍潇眼里带了些柔软的笑意，伸手捻了下林西顾的耳朵，低声说：“反了。”
　　“嗯？”林西顾扬起眉。
　　厍潇笑着轻轻摇头，指尖触碰他耳朵的温度微微发暖，带着他的体温。
　　厍潇的回应，他的眼神和他的温度，这些都让林西顾稍微放下了心，心里有了底。所以这天晚上林西顾难得主动开口，他直视着厍潇的眼睛，问：“上次……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厍潇正拿着充电器给林西顾的手机充电，闻言回过头看他。厍潇没问他说的是哪句，林西顾知道他肯定明白他在问什么。厍潇继续把手机插好充上电，然后转身回到床上。林西顾正坐在床上看他，昏黄的小灯在他周身罩了层柔软的光。
　　厍潇伸手把他搂了过来，手指按了按他脖子后面的小窝。林西顾继续问：“你为什么会那样想？其实这段时间我都很慌，我有点害怕。”
　　“不怕。”厍潇在他额角亲了亲，小时候声带受损，所以他的声音永远都是低沉沙哑，他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敲在林西顾心上，“我想让你试试……没有我的生活。”
　　这句话厍潇又一次说，对林西顾的冲击还是像上次一样大，他屏着呼吸，继续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试？”
　　厍潇手指刮了刮林西顾的头发，他不回话的片刻沉默中林西顾心跳其实很快，直到厍潇出了声，他低着头慢慢地说：“你被困在一个圈里，那里面都是我。”
　　“我没有，”林西顾睁大了眼睛看着厍潇，皱着眉说，“你不是一个圈，不是束缚，我也没有被困住，是我自己选择的。”
　　“但你应该做你自己，你……”
　　厍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西顾打断了，他说得有点急：“我就是我自己！”
　　这个事情林西顾从心里就是抗拒的，他其实不愿意也不敢聊下去。不管厍潇说什么他都想反驳，这些让他心慌。
　　厍潇看着他，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里。林西顾转开头躲开他的视线，脸上的表情很难过，看着有些受伤，再开口声音就变哑了：“你是想退了吗厍潇……”
　　厍潇抿了抿唇，蹲下了身，自下而上看着他。林西顾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红着眼问：“我等了六年，就为了等一个自己生活？”
　　“你从前一次次推开我，你没有一次抓紧我。”他的声线变得不稳，质问的话音里甚至带了哽咽，“你就只会推开我，不管什么情况下，你都只想推开我吗？我，我的感情，你一点都不留恋……是吗？”
　　林西顾的指尖微微发抖，他盯着厍潇的脸，到底还是问出了自己的恐惧，他这些天觉得心慌和绝望的缘由。
　　其实这几句话说得有点冲了，他们俩之间几乎没这样说过话。但这么多年林西顾就没想过没有厍潇的可能性，厍潇说的这些让他从心底感到惊慌失措，也愤怒委屈。这些年厍潇一直是林西顾放在心底别人不能碰不能说的那部分，没人敢劝他放弃，当初就这么轴着过来的，现在也一样。
　　厍潇指尖抽动了一下，抬起手碰了碰林西顾的脸。林西顾低着头不看他，指关节擦过鼻尖，突然就从头到脚都觉得冷，如坠冰窟。


第二十八章 
　　那句话最后厍潇也没回答，他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刮了刮林西顾的脸，捏了捏他的耳朵。他把林西顾搂在怀里，慢慢又轻轻地亲他。
　　林西顾情绪有些失控了，他们不该继续说下去了。厍潇不出声这样安静地哄他，让他平静下来，直到他呼吸渐稳。现在他说什么可能林西顾都听不到心里去，他只能透过这些动作传递自己的存在，让林西顾能感知到。厍潇站在那里，一下下摸林西顾的头，他低着头看着林西顾的发顶，眼睛也是红的，眼里有红丝。如果这时候林西顾抬头就能看到厍潇眼中深刻浓烈的情感，他的情绪原本就是狂放不收敛的，是林西顾发掘了他的温柔，让他学会克制。
　　林西顾把脸扣在他的腹部，感受着厍潇的抚摸，强压着他想发作的焦虑和心头一切纷杂的情绪，让自己安定下来，他不能让自己在厍潇面前爆发和失控。
　　只要是关于厍潇的事他都太敏感了，心慌和抗拒让他说出口的话有些口不择言，如果他的症状再严重些他会更不受控制，说出更尖锐伤人的话。但抛开这方面不谈，厍潇说的话他也是真的不能理解，想不通。为什么好端端又要推开他，他被推开的次数太多了，这让他没有安全感，也有些绝望。
　　他好像从来就抓不住厍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会自己做出某种决定，然后坚决地执行，很难因为什么改变主意。他很怕厍潇已经做出了什么他无法接受的决定，然后缓慢地让自己认清和接受，比如渐渐拉远他们的关系，最后彻底分开。
　　林西顾闭着眼感受着厍潇呼吸的起伏，他想听听厍潇的心跳，但位置离心脏太远了，他听不到。
　　这天晚上过后他们之间连表面的和谐都实现不了了。厍潇倒是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他还是那样，安静又温柔。但林西顾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做不到当之前他们说的那些话都不存在。
　　厍潇后来说过他不是想要分开，林西顾也笑着说知道了，不给他机会继续说下去。他其实根本没有真的听进去，他还是很敏感，神经一直紧绷着。
　　他们之间很少说话，气氛总有些僵硬的沉闷。林西顾甚至会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面对厍潇。他们也很少交流，就连见面的时间都很少。林西顾白天都会泡在学校，或者去师兄的事务所帮忙，厍潇去公司，晚上他们各自回家。纪琼之前就已经去了姥姥家，只有他们俩的每个晚上都显得格外漫长。
　　这种情绪下林西顾不可能状态很好，他掩饰自己失眠的事，也掩饰自己身体上的各种不适，在厍潇面前表现得一切都还好。
　　但他这种状态不是想瞒就能瞒住的，厍潇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总是有些忧愁，很担心。他时常会无声地叹气，想找个机会再和林西顾说点什么，前两次他们的话题都没说完就被林西顾打断说不下去了，他对这件事太敏感了。
　　有天一起吃饭的时候林西顾他爸皱着眉看他，说：“瘦了啊？”
　　“没有吧，”林西顾笑了下，“你看我总是瘦，我什么样你都觉得我瘦。”
　　“那是我觉得吗？”他爸伸手过来捏了下他的胳膊，然后又捏了捏肩膀，“你自己不觉得瘦？你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
　　“那是你壮，”林西顾还是笑着，低头继续吃饭，“你不能拿你自己要求我。”
　　他爸还是皱着眉，说他：“你怎么回事儿到底？那什么脸色，你不舒服？”
　　林西顾摇头：“真没有，有事儿就告诉你了，你别瞎紧张。”
　　他爸看了看厍潇，问他：“他怎么了到底？小崽子是不是有事儿瞒我。”
　　林西顾跟厍潇对视一眼，厍潇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他最近有点累。”
　　林丘荣来回看了看他们俩，点头说：“没事儿就行，累了就歇，好好休息，你们俩都是。”
　　“嗯，好。”林西顾赶紧接了话。
　　当爸的都能看出来，当妈的就更敏感了。纪琼这段时间就觉得林西顾不对劲，但问了也不说，什么也问不出来。厍潇看着也没多好，俩孩子肯定是出问题了。她还特意约了厍潇一次，想私下和他聊聊，问问他们俩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了。
　　但是厍潇怎么可能把这些事和别人说，他和林西顾之间的事只能他们自己解决，别人伸不上手，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林西顾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厍潇不可能会说。
　　“你也瘦了，”纪琼实在问不出什么，叹了口气说，“我也快走了，我再担心你们平时也没办法，你们把自己照顾好，有事好好解决，都别钻牛角尖。”
　　厍潇垂着视线，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
　　林西顾毕业之后就在他师兄那里，工作一直挺忙的，偶尔还会出差几天。但他一直没签正式合同，也不和厍潇说这事。他始终是拒绝沟通的，很多方面都是，久而久之他们就越来越少说话了。
　　纪琼是五月底走的，走前又回来住了几天。林西顾嘴上不说，但其实很舍不得她，经常会坐在她旁边陪她聊聊天。
　　有一次提到了他爸爸。
　　纪琼问他：“你爸还是不找吗？”
　　“对啊，”林西顾叹了口气，“反正我是没见他找过，就我干着急，他特别淡定。”
　　“他那人，”纪琼皱着眉，“太犟了。”
　　林西顾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抿了抿唇：“其实我以前就还……挺不明白的，你们没有感情了吗？”
　　“有啊。”纪琼片刻都没有停顿地回答了他，“我俩十多岁就在一起了，我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你了，这么多年的关系我说没感情那多假啊。”
　　林西顾很少问他们关于这事儿，他们刚离婚那会儿他还小，不明白，总觉得他们既然整天吵架俩人都不开心，那离就离了呗。但是他现在也很明白感情这东西了，他有点想不通，既然当初那么爱，怎么能说分开就分开了呢？
　　“我记得你们就只有最后两年经常吵架，在那之前都好好的。”林西顾问她，“既然分开的时候还有感情，你们为什么不试着挽回一下？”
　　纪琼看着自己儿子，她手里握着热水杯，有些烫手的温度让她一直在手心上转着杯子。因为回来得少，所以每次她看到儿子都会恍惚地感慨，他怎么又长大了这么多。现在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小男子汉了，不是会扑到他身上撒娇的年纪了，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时间太可怕了。
　　她笑了笑，眼睛盯着一个地方有些失神，说：“我们怎么没挽回过啊。”
　　她很少说起这些，要不是林西顾问起她可能永远也不会主动提起来。但林西顾问她她会说，因为她始终觉得离婚这事儿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本来一个好好的家，让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给拆了。
　　她说：“其实对于当初的我们来说，对方太重要了，想要分开那就跟抽骨头一样的。”
　　林西顾现在听这些心里有点堵得慌，觉得特别闷。既然像抽骨头那么难，怎么就分开了。
　　“但不是所有事儿都能从一而终，不是轰轰烈烈过就能一直过到老。感情靠缘分产生的，也得用心经营，不然多深的感情能经得起糟蹋啊？”
　　林西顾低着头，轻声问：“那你们……当时有谁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了吗？”
　　“没有，”纪琼笑了笑，喝了口水，说得很坚定，“真的没有。就是一些小事儿，当时觉得都不算什么，时间久了攒得太多，长久地发酵之后突然发现在一起已经没有快乐了，只是累，努力挽回了也还是累。我不能理解他，他也不理解我。既然都不开心就不如分开吧，勉强维持关系还不如给对方一条路。”
　　这些话林西顾还是无法理解，想不通那么深的感情究竟为什么能说分开就分开。但这依然让他心惊，甚至连指尖都发了抖。
　　他其实还有问题想问，他一直想知道，如果他妈妈不是后来另有了婚姻，那这两个都倔强犯轴的人还会不会重新在一起。
　　这个问题他问不出来，这种问题听起来像是他在责怪她妈妈放弃了一段感情。但这明明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他们做出任何选择都是自己的权利。
　　“当初我们都定好了得都放下，得往前看。”纪琼把杯子放下，无奈地摇头笑了声，“你知不知道你爸那个人多差劲。”
　　“我知道，他脾气不好，还犟。”林西顾十分配合地说。
　　“我没说这个，”她摇头，“他太自我了。十几岁就这样，现在也一点没变。我刚出国没多长时间，他跟我说他找了个对象，还说先不结婚，怕后妈对你不好。”
　　林西顾非常惊讶，他抬起头看向他妈妈：“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你知道个屁，根本就没有。”
　　“……”林西顾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往前看了，他又停下来不走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自嘲一笑，淡淡地说，“他多自私。”
　　林西顾后来问：“那如果……”
　　“没有那么多如果，”他妈妈打断了他的话，笑着摇头，“你爸妈从来不想那些如果的事儿，因为这俩字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林西顾点点头，没有再问。的确没有那么多如果，没意义。
　　这是个让人难受的故事，故事里充满了遗憾和主角的自以为是。故事的主人公是他最亲的父母，他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参与者，但对那些复杂的情感他一无所知。
　　这两个人在他看来全都是完美的，这么完美的两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那么深刻的感情最后怎么就能放弃了。
　　这让他心惊，也心慌。


第二十九章 
　　纪琼走了，林西顾也出差了。他和厍潇现在的状态让林西顾挺难过的，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改变。他和他妈妈之前聊天的内容他一直在琢磨，越想就越心惊。
　　他和厍潇现在似乎就是在朝一条错误的道路走，而且越走越远。
　　林西顾出门的时候每天晚上会给厍潇打个电话，他们简单说几句话，像个日常任务。不会说太多，林西顾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开些小玩笑。
　　但是这天通电话的时候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厍潇，你……想我了吧？”
　　厍潇顿了一下，然后很快地答了声：“想你。”
　　林西顾听着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鼻酸，他吸了吸鼻子说：“我也想你了……对不起啊。”
　　“没有对不起，”厍潇拇指轻轻刮了刮手机，在电话这边说，“好好休息，早点回。”
　　“好。”林西顾低着头，突然情绪就特别低落，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厍潇就变成现在这样。
　　两个人都不说话，但谁都没舍得挂电话。林西顾躺在床上，侧脸压着手机，听着微弱的电流声，突然觉得很安心。
　　后来时间太晚了，厍潇还是出了声，叫了他一声：“宝贝。”
　　林西顾闭了闭眼，睫毛颤着，突然心尖抽痛，手指在睡衣上无意识地搓。他出门的时候故意带了一套厍潇的睡衣，他喜欢穿厍潇的衣服，好像这样穿两个人就是很亲密的，毫无隔阂。他应了声，厍潇这么喊他的时候总是温柔得能把他溺死。
　　厍潇说：“我好像让你接收到错误的信息，不是你想的意思。”
　　这么安静的夜里，厍潇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听筒里传过来，林西顾也能静下心听着他说。
　　“我表达不准确，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我的语言总是有障碍。”厍潇的声音是诚恳的，低低哑哑地钻进林西顾的耳朵。
　　“从你认识我开始，经常是不快乐的，我让你接触到的都是黑暗面。”他的语速渐渐放慢，回到他自己的说话方式，也是林西顾最熟悉的那种方式，“但这不应该是你……你应该永远都是快乐的，阳光的，像以前一样。”
　　林西顾低声开口回了一句：“可是你已经把你最好的都给我了。”
　　厍潇的声音继续从电话里传过来，带着舒适又安心的力量：“你要做你自己，不是谁的附属品。我愿意像你一样，追随你，一直陪着你。我没有想要分开过，只要你还愿意，我们就不会分开，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困在我身上，从那个圈里走出来。”
　　这天晚上的厍潇已经极尽温柔了，他很少一起说这么多话，也几乎从来不剖析自己的心事给人听。但他现在愿意把心里想的这些统统用他的方式讲出来，让林西顾听进去，他在努力诉说自己，去解决他们的问题。
　　这样的厍潇，林西顾不可能不用心去听，去感受。
　　厍潇说他没有想要分开过，在这个前提下他说的话要容易接受得多。林西顾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一些，他问厍潇：“你是因为我的……病吗？”
　　“不是，”厍潇立刻否认了，“你没病。”
　　“嗯对，我没病。”林西顾勾起唇角笑了下，然后又小心地问，“那是因为我的身体？”
　　“不只是这些。”厍潇开着小灯，躺在床上，一只胳膊压上眼睛，阻挡那些光线，他闭着眼睛，在满眼的黑暗中缓慢地说，“我从前只见过黑色，你让我看到光，看见彩色。但是因为我，你把你的光都传给了我，你自己越来越暗了。”
　　“我说不清楚，”厍潇很浅地笑了声，“我说话太笨，你能不能明白。”
　　林西顾吸了下鼻子，用手腕按着眼睛，低低地回应他：“能……我明白了。”
　　厍潇最后又叫了他一声，之后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一句话。”
　　“哪句？”林西顾问。
　　厍潇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低沉坚定地传过来，直接传到林西顾心底——
　　“活着很难，很痛苦，只有你好，我才能活着。这句还记得吗？”
　　林西顾克制住瞬间翻涌上来的巨大情感冲击，鼻音很重地应了一声。
　　厍潇继续说：“现在活着不难了，但我还是只想你好，想你健康，想你自在快乐，你一直是我的……全部。”
　　林西顾闭上眼睛，差一点就忘记了怎么呼吸。
　　那晚林西顾一夜没睡，脑子里一直是厍潇的这几句话。其实他说他明白的时候只是为了让厍潇安心，但当时他心里是不赞同的，他没觉得自己把光都传给了厍潇，也没觉得自己暗了。说到底厍潇还是觉得自己带给他的都是负面，林西顾很想说，比起那些，你带给我的美好和能量要更巨大得多。
　　但他当时不想反驳厍潇，今晚的厍潇太温柔了，不管他说什么林西顾都想答应，一句都舍不得拒绝。
　　这个电话过后林西顾突然发了疯地想念厍潇，想回家了。他在白天的时候给厍潇发了条消息，说：“33333亲亲厍潇哥哥。”
　　厍潇只回了他两个字：“撒娇。”
　　林西顾笑着看屏幕，眼里都是柔和的光。现在这种感觉还真的挺像从前的，异地的时候全靠手机联络，他每天最大的期待就是厍潇能回他消息，能给他打个电话。
　　他深吸了口气揣起了手机，突然就想通了，什么都明白了。
　　当初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他们只是在往更好更长久的方向走，没有什么不能解决。厍潇觉得自己付出太多，觉得自己不像自己，那他就做自己。厍潇觉得他暗了，那他就重新亮起来。
　　无非就是这些小事儿，有什么，何必较了那么大的劲。
　　林西顾比原定时间早回去了一天，他没告诉厍潇，就是故意的。他下了飞机叫了个车回去，没让厍潇接他。
　　偏偏厍潇这天回来得稍晚，太都黑透了他才回。
　　门开的时候屋子里是完全黑暗的，厍潇关了门，反手去摸灯，手却被按在了墙上。
　　林西顾扣着厍潇的手，不让他动，手指缓缓移动和他十指相扣，他的声音和呼吸在厍潇耳边响了起来——“打劫。”
　　从手被他按住的时候厍潇就知道是他了，此时眼睛适应了黑暗，已经能够看到林西顾。厍潇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纵着他，问：“劫什么？”
　　林西顾凑近了他，呼吸喷在厍潇耳边的皮肤上，说话的时候嘴唇似乎能挨上厍潇的耳朵：“……劫色。”
　　厍潇的笑声低低沉沉，搔着人的心尖：“那不行，守身。”
　　林西顾继续缩减他们之间的距离，缓缓俯下身，在厍潇的心口处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抬起眼：“那我就劫你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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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让感官更鲜明，触感更深刻。欲望和情感在黑暗中发酵，一切都是沉静又汹涌的。
　　灯亮起来的时候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尤其是林西顾。突然的光明让他的眼睛不太舒服，他半眯着眼，抬起胳膊挡了挡光。
　　厍潇的呼吸还有些喘，眼里还有没退尽的红色。他伸手在林西顾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林西顾笑着抓住他的手，放在嘴边磨着牙咬。
　　他在厍潇的无名指上有些用力地咬了一口，厍潇动都不动，就那么看着他咬。
　　林西顾咬完之后没松口，叼着厍潇的骨节。他对厍潇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到枕头底下摸出个什么东西来，拉过厍潇的手，套在他无名指上。
　　厍潇的眉毛轻轻挑起，视线落在手指上的那个素圈。
　　林西顾看着说：“对不起啊厍潇，我现在有的时候会钻牛角尖。”
　　厍潇的视线一直看着那处，他连视线都是温柔的。
　　“其实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没有以前开朗，也没那么阳光，我渐渐变成了俗世里一个普通人。”林西顾还抓着厍潇的手没有放下，他低着头，慢慢说着话，“我甚至有时也会发脾气，会不想说话。”
　　“我其实很怕让你看到我的变化，我想在你心里……我就永远是你记忆里的那样。”
　　厍潇安静地听着他说，等着他说完。他伸出手摸了摸林西顾的头，碰了碰他的侧脸和耳朵。
　　“我的确把重心都放在了你身上，你不在的这几年，我越来越像你，我快要活成你了。”林西顾始终看着厍潇的眼睛，看着厍潇眼里那个自己，通过厍潇的眼睛来直面自己，他对那个小小的影子笑了笑，继续说，“可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你说我让你看到彩色，而你带给我的只有黑暗。”他摇着头笑了笑，“可是在你之前，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会有那么多快乐。我会让自己好好的，不让你担心。”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触碰厍潇的眼尾，他最喜欢厍潇的眼睛，也喜欢这里柔软的角度。他在厍潇的眼睛旁边亲了一下：“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困境和枷锁，所爱所求都是你。”
　　厍潇眼底蕴起了一点红色，他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林西顾在厍潇亲过来的时候，贴着他的嘴唇咕哝着说：“你是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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