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离婚之后我还穿着你的外套》作者:不问三九   文案:   原野和影帝方绍一结婚十年,民政局一个戳下去离了婚,红本变了绿本。当初结婚时轰轰烈烈昭告天下,离了婚倒瞒着藏着的,谁也不敢张嘴。   影帝攻vs作家受。关于陪伴,关于厮守。关于情感中那些口不能言和不可离分。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原野,方绍一   作品简评:原野和方绍一结婚十年,民政局一个戳下去离了婚,红本变了绿本。当初结婚时轰轰烈烈昭告天下,离了婚倒瞒着藏着的,谁也不敢张嘴。前一年两人一起签的综艺开了机,旧情人被迫相见,话不投机半句多。镜头前勉强做出恩爱的样子,关了机立刻各走各路不发一言。前恋人旧情人,关系摆在这里,话怎么说都尴尬。   作者的文字平实细腻,擅长通过细节小事体现种种人生百态。方绍一是个十足十的绅士,娱乐圈完美男神,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原野是个山野间长大的淘小子,攀上爬下像个野猴儿。两个原本完全无法相交相融的人生,却在命运和缘分的促动下碰撞出了情感火花。热烈直接的原野,温柔绅士的方绍一,一段汹涌澎湃的情感又为何走向陌路,作者用不动声色的笔触将一段暧昧生动的感情娓娓道来。 第1章   原野嘴里叼着烟,蹲在高速路边的应急车道上,被烟熏得微微眯着眼看手机。手机上是一个节目组的小导演在跟他联系,发给他一堆节目流程和代敲定的细节内容。   原野打出字发过去,打断对方源源不断的消息:你先等会儿。   对面小导演:怎么了原老师?   原野:谁让你来联系我?耿靳维没和你们解约?   小导演:……原老师我没太懂您意思。   原野:这节目方绍一还上?你们跟他确定过吗?   对面顿时让他给问懵了,消息都不敢回,估计是赶紧问头儿去了。   原野攥着手机,眉毛皱了起来。烟灰掉在裤子上,他低头吹了下,剩下的痕迹他随意地伸手掸了掸。   这档节目是一年多前签的了,当时打包签的他和方绍一的cp,一档恋爱旅行节目。这么长时间他心里根本不记着这回事了,方绍一本来也不喜欢参加综艺,就这一个当时也是勉强签的,原野以为他肯定早就推掉了。这会儿突然收到这个小导演的消息,还有点转不过弯。   过会儿小导演回复了消息,说确认过了,方老师那边没什么问题。   原野站起身,蹲的时间久了腿稍微有点麻,他轻轻跺了跺腿,把电话给方绍一助理小涛拨了过去。   那边电话接得很快,接起来叫了他一声:“野哥?”   原野应了,然后直接问他:“那个节目你们没推?”   “哪个?”小涛反应过来,问他,“你说《时光里》?”   原野“嗯”了声。   “没推,他们联系你了?我还正打算这两天跟你说这事儿呢野哥。”小涛在电话里说。   原野又问了一次:“方绍一还去?他今年档期这么紧,不是一直得拍戏?”   小涛说:“跟剧组这边协调过了,时间上可以的。怎么了野哥?你那边是不是有事儿?你要不想去了咱们可以再研究,回头让耿哥看看能不能推。”   原野顿了顿,一只手插进兜里,在原地低头沉默了半晌,之后说:“签都签了,那就去吧。”   他今天原本是打算去邻市见几个朋友,高速上走一半,越开越觉得车沉。靠边停下一看,两个前胎全瘪了,估计再开会儿就走不了了。这要不是让人故意扎了胎就只能是点背儿到极限了。原野挂了电话之后就一直坐在高速路边的栏杆上,等人送胎。   这天风有点大,吹久了脸都有些发干。   等他到了地方,包间里一屋子人都已经喝了两轮了。见他推门进来,离门最近的宁陆走过来圈住他肩膀,挤兑他:“哟,大师,我们这还没完事儿呢,你是不来早了?”   原野挑着眉转头要走:“那怎么着?我出去等会儿再进来?”   屋里人笑着骂他,陆宁拖着他过来坐下,来这么晚罚几杯酒是跑不了了。   这一屋子人都是多年朋友,有几个是原野高中同学,关系都不错。这些人倒是几个几个常聚,但原野不怎么出来和他们见,他这臭性格,能把他约出来见一次得费好大个劲。   席间原野抽着烟,看他们一帮人闲扯蛋。这里边的人出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有个还是挺有关注度的娱乐主持人。原野和他认识的时间最早,这是他一个发小,俩人打小就认识。   主持人叫关洲,平时对外谦谦君子的样儿,关上门喝酒也一样就是个嘻嘻哈哈的酒蒙子。一群人喝起酒来说话没下限,荤腔张嘴就来,没几句就奔着下三路去了。不知道谁问了句:“洲,我可听说了啊,刚拿了影后那大花死气白赖非要收了你,怎么着?你从不从啊?说是人都登门上你家了?”   关洲骂了句:“滚蛋。”   “滚什么啊,说说我们听听?”   关洲摇头,嘴很严:“别贱,捕风捉影的事儿。”   老爷们儿喝起酒来最是猥琐,贱了吧唧缠着关洲打听圈里的秘闻八卦,关洲做娱乐节目的,他交际圈可太广了,什么事儿他不知道?但是关洲很少和别人提起,从不在酒桌上说这些,什么秘闻什么八卦从他嘴里几乎听不着。所以他在那个圈里吃得很开,很有人缘。   原野靠在椅背上,指着那些人,扔了一句:“可把你们闲坏了?”   关洲和他对了个视线,笑了声说:“谁说不是啊,野哥罩我。”   原野冲关洲招了招手,说:“来,洲,坐这儿来,我看谁再贱一个。”   关洲笑嘻嘻拿着自己杯子就过来了,扯开原本位置上的宁陆,挤在原野旁边。他用自己酒杯在原野杯子上碰了下,俩人喝了杯酒。   一桌子都是朋友兄弟,但也分里外远近。这一屋子人里有那么几个和原野要更亲近一些,宁陆和关洲都是。关洲家和原野家打小就离得近,原野小时候就是个混不吝的淘孩子,关洲从小就是他罩起来的。后来大了谁也用不着谁罩了,大家身份地位都变了,但从小到大的交情在,这个不会变。一句“野哥罩我”关洲还经常挂嘴边,当句玩笑说。   那年原野和方绍一轰轰烈烈的那场婚礼,关洲就是主持人。别人都以为关洲是冲着方绍一去的,毕竟当时半个圈都去了,的确都是冲着方绍一,也冲着方绍一那个在圈里极有身份和影响力的爸爸。但只有关洲不是,结婚的那个是他兄弟,他冲的是原野。   原野今年三十三了,早就不是当初的淘小子了。但这人往这儿一坐,极短的头发基本也就是贴着头皮一层青茬儿,叼着烟微扬着下巴,从薄薄的眼皮下面睨人,酷帅的一张脸上带着几道儿时淘气留的疤,分明还是当初那个日天日地的样儿。   又喝了两轮,大家都有点多了。   关洲也破例抽了根烟,他平时烟酒不沾的,怕伤嗓子,也就和大家聚的时候偶尔放纵一次。他吸了口烟,侧过头看原野,叫了声:“兄弟。”   “嗯?”原野看过来,半挑着眉等着他说。   关洲看着他说:“我听说……你要上我们台那个节目?”   原野没什么反应,只是应了声:“啊。”随后不太在意地随口问,“是你们台的?”   关洲皱着眉说:“哪个台无所谓,你想好了?”   原野转回视线,看着一圈人喧喧闹闹喝着酒。大家都各闹各的,没人听得见他们俩低声的对话,他们就像被隔出了一个屏障,这挺有意思的。原野笑了声,说:“有什么的,一个节目。”   “放屁。”关洲又抽了口烟,表情不太好看,“你好好写你的东西,你往这个圈里掺和什么?上了节目你就算一只脚踩进圈了,就你这性格,等着人骂呢?”   原野喝了酒眼眶稍有些红,他“嗤”地笑了声:“无所谓,我看不着。”   “你怎么回事儿?”关洲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们文人圈儿最看不上这些,你以前不也跟着骂吗?你何苦招这一身罗烂,傻逼了我看你是。”   原野性格一直很轴很犟,像头倔驴似的,脾气也差。那天不管关洲怎么说,他都是那么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甚至脸上还始终挂着轻轻浅浅的那么一点笑,没改过主意。   后来关洲又和他喝了一杯,一大口酒闷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刺激,关洲眼睛红了。他声音压得很低,指着原野说:“……你还跟我装个屁!”   原野看过去。   关洲用力搓了搓脸,然后眼睛盯着原野说:“我他妈早听说了,没来问你你就真当我不知道呢?你他妈跟方绍一早分了!”   原野脸上一直挂着的那丝笑一点一点没了,他直直地看着关洲,半晌才沉着声问:“哪来的消息?”   关洲冷笑一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原野:“这个圈里根本没有秘密,你能瞒住谁啊?你脑子灌水了还跟他上那傻逼节目,节目上还装两口子?还我爱你你爱我?回头不给你扒到裤衩不剩都算我天真!”   原野半天都没说话,只是沉默着侧头点了根烟。他最近烟瘾太重,戒过烟再重新捡起来的人,烟瘾要比以前重得多。   “野哥。”关洲叫了他一声。   原野应了。   关洲这次问得直接,一句话直接甩到原野面前:“真离了?什么时候?”   原野放下火机,金属小物件磕上玻璃桌,清脆的一声响。原野点了下头,道:“啊,离了。”   他手抬起来把嘴上叼的烟摘了下去,眼前烟雾缭绕,原野没什么表情,只说:“一年多了。” 第2章   原野从出生起就是个小混账,出格的事儿时常发生。他好像天生就没长安分的骨头,不让家里人省心。原家爸爸原安平是个文学教授,研究中国古代文化的,一生都刻板规律,他很多次都无奈地笑着说:“我这辈子唯一出格的事儿八成就是生了原野。”   原野和他爸爸太不一样了,他天分太高了,智商也高,小学连跳三级,中学也跳了一级。后来高中又因为和别人打仗,把人打伤了留了一级。   他淘气,叛逆,臭脾气,因此经常惹祸,惹上些麻烦事儿,这些他父母虽然有时候也生气,但心里其实还是纵着。男孩儿哪有不淘气的,淘小子都这样,特别乖特别安分的那就没个男孩儿样。   高中分班的时候家里都让他学理科,结果原野私自就选了文科。文科班念了一年,又转去了理科班,念了俩月感觉没意思,又回了文科。家里想管都管不了,他主意太正了,家里说了也没用,说了也不会听。   原野上大学比同级学生小了三四岁,人家十八九岁上大学,原野大一那年才十五。提前定好了学管理类,结果填志愿的时候临时脑子一抽填了中文。在他身上好像就没有过什么按部就班顺理成章的事儿,什么事儿最后他肯定都能弄出点幺蛾子。这些家里都习惯了,知道他就这臭德行。   结果原野二十岁的时候突然回家说,他要结婚。   那时候是个夏天,原野嫌天热,剃了个光头,才刚长了一层胡须那么短的青皮。他当时撸着光秃秃的一颗脑袋,没脸没皮地笑着说:“老爹老妈,我要结婚。”   原安平那天震怒着把原野赶出去了。   他和方绍一谈朋友家里一直当他闹着玩儿的,就等着他哪天回家说分了。结果原野研究生还没毕业,回家说要和方绍一结婚。这事家里不会同意,就不可能。原野才二十,没定性的一个孩子,跟个拍电影的结婚?娱乐圈烂糟的事儿一堆,他们怎么可能让原野和娱乐圈的人结婚。   二十岁本来也领不了证,又过两年,原野二十二生日一过,第二天就和方绍一领了证。   领完证回家赖皮兮兮地再哄他爸妈。   他爸当时对他说:“你这是拿你自己当儿戏,你早晚要后悔。”   原野那时候正是眼高于顶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他点了点头说:“后悔我认了。人活着本来就是戏,怎么活都是戏,我的戏我自己演。”   那年原野还写了本书,叫《轴》。翻开书的第一页,作者介绍那里只有一句话——   原野不是什么作家,只是个轴人。   那年方绍一二十五,原野二十二。娱乐圈最年轻的一场婚礼,外界都当这是场笑话,摸不透他们俩到底是炒作还是就这么天真,总之多数都等着看他们到底哪年离。方绍一那么英俊,他那天穿着白色西装,高大俊朗,极帅极有魅力的人,把原野迷得眼睛都烧红了。原野当时开玩笑跟他说:“哎,以后咱俩要是离婚了,你就永远不能再穿白西装。”   方绍一当时看了他一眼,皱眉说:“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原野笑嘻嘻地说:“我说真的。”   人前两个人说话都得偷着说,脸上表情不变,从容得体的微笑始终挂着。只有两人能互相听到的方寸间,方绍一压低了声音在他旁边说:“小猴子别撒野。今天我结婚,关上你这破嘴。”   原野当时仰头哈哈笑着,浑一副臭无赖的傻样子。   方绍一那时看着原野的眼神是无奈又纵容的,他从来就拿这野猴子没办法。他始终是个坦荡的人,不屑于隐瞒恋情,也不在意影不影响以后发展,抛开所有不顾一切也要光明正大地恋爱结婚,把一场热烈滚烫的恋爱昭告全世界。向来低调沉稳的一个人,最张扬高调的一件事就是那场轰轰烈烈盛极一时的婚礼。   ……   关洲问原野为什么离,因为什么。   原野一支烟抽完,剩下的烟头扔进酒杯里,拿起湿面巾展开擦了擦脸,擦完后淡淡地扔了句:“缘分尽了吧。”   结婚的时候原野二十出头,现在三十岁都过了几年。人生又到了一个新阶段,身边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当初青春年少,恨不得整个世界都踩在脚底下,想要的必须到手,甩着大步肆意过人生。如今而立之年,有些读者已经打趣着叫他“野叔”。从“小原”到“野叔”,人生层层递增缓缓递减,减来减去,竟然把方绍一减没了。   原野“嗤”地一声笑了,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房间里又闷又燥,出了门走廊里凉气兜头吹下来,霎时间就什么昏头涨脑的破乱思绪都没了 。   节目正式录制之前又过来两个节目组的人跟他补了几份合同,吉小涛跟他说合同可以放心签,该谈的他们那边都谈过,找原野签只是走个流程,没什么问题。原野在电话里跟他说:“你们看没问题就行,我懒得看。”   吉小涛笑着说:“好的野哥,不用你费心管这些,你就当出门玩儿几趟吧。”   “嗯。”原野语气淡淡的,“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行,哥,你早点休息。”吉小涛和原野认识这么多年了,其实关系是很亲近的。只是他毕竟是方绍一助理,方绍一和原野两个人断得利利索索的,他也没法再跟原野打成一片,不是那么回事。   原野应了声,然后挂了电话。晚上十点,冲了个澡抽了根烟,其实该睡了。但是脑子里很精神,没什么困的意思。   想到那个节目让原野有点心烦,他向来讨厌有摄像机对着他拍。镜头让人拘谨,他这人又不喜欢被约束,把他框在方方正正的镜头里,像动物园表演的猴子,这不自由。方洲其实说得对,他脑子灌水了当初才会接这个。   原野开了电脑,不想写东西,只是随意地翻翻照片。他不喜欢被别人拍,可是他喜欢拍东西,从上学那会儿就喜欢。从取景器里看世界,就整个世界都是静止的,就算当时画面在动,但总归会停下来。美的丑的,开阔的还是蔽塞的,也无非都是无数个瞬间的集合,总会停止,总要定格。   照片不是按顺序排的,都是乱七八糟乱存。原野从来就不喜欢归整东西,以前的照片方绍一闲着不拍戏的时候就帮他好好弄弄,但是最近这一两年的照片都是瞎存的,没个规矩。   原野视线落在其中某张照片上,视线停留两秒,然后点开了它。   画面是一片灿烂的金色。阳光铺天盖地洒下来,照着小楼后院那片草坪。平平常常的一张照片,没什么美丑,就是觉得阳光好看,随手那么一按。现在一眼看过去,透过屏幕都能看见当时热烈耀眼的光。   原野的眼里像是平静的,他看着那张照片看了挺久,其间还皱起了眉。手摸到烟盒上,却还是收了回来。他最后笑了声,坐在椅子上放松地抻了抻胳膊。   夜深人静的,人脑子总是止不住想东想西。原野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潇洒,现在倒觉得偶尔矫情。   ——他想那一小片地了。   算了,想了就去看看。   这个小楼原野在这儿住了十年,从他和方绍一结婚那年就在这儿住了。那年这边还算郊区,就几片别墅区,现在市区越扩越大,他们这边变成了市里一个区。原野有快一年没来过了,他一直也觉得这房子大,旷得慌。现在他住的那两居室就刚好,不大不小,他自己住正好。   车开过去,门口感应器“嘀”了一声,但门竟然没动。大门都是自动识别车牌的,他和方绍一几辆车都录入过。这会儿他车停在门口,门竟然毫无反应。原野坐在车里,觉得自己有点滑稽。   他刚想掉头离开,保安从门岗里跑出来,跟他打招呼:“原哥回来了?挺长时间没见你回来了,忙什么去了这是?”   他边说边用遥控器开了大门。   原野按下车窗,手扬了下算是打招呼了,之后问保安:“嗯,出门了。怎么着,门坏了?”   “没坏啊,我刚在里面还以为是外来车,出来才看见是你车。”保安也不清楚这怎么回事儿,说,“你先进吧原哥,回头我问问物业经理怎么回事儿。”   原野点点头,跟他说了声:“不用,估计系统更新了。那我先进了,等会儿出来还得你帮我开个门。”   “好嘞原哥,你进吧,你出来嘀我一声就行,我能听着。”   原野进了大门轻轻按了声喇叭算是道谢了,小保安在身后跟他摆了下手。原野从倒车镜看着他,而后淡淡摇头笑了声。   还用问么?他跟方绍一早离了,这房子他都搬出去了,也没什么理由再来,估计他车牌也早就从系统里撤销了。忘了这茬儿了,要不他今天就不来了。   来这儿也不仅仅是因为那片小草坪,还因为这儿有他几个忘拿走的相机和镜头。当初走的时候走得急,挺多东西没收完就那样了,总想着有空来拿,一直也没过来。   但该拿的东西总得拿走,总占着人地方算怎么回事儿。 第3章   后院草坪上杂草长了挺长,他不在这儿也没人修。泳池里也是空的,看起来有点破败,有些脏。   房子里没人,陈设倒是和他走的时候一样,没怎么变。原野没多看也没多待,收了自己东西,在后院草地上坐了会儿,拍了几张照片就走了。这毕竟不是他家,没说一声就过来收拾东西已经挺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再一副主人姿态动动这碰碰那的就说不过去了。断了就是断了,断就得断利索,给人自由。别摆出一副过去的姿态,大家都别扭。   他走了之后还是给吉小涛发了个消息:小涛,我回东区房子里收拾点东西,回头跟你哥说一声吧。   吉小涛估计在忙,没立刻回他。下午的时候才回复了一条:好的野哥,没事儿。   方绍一一直在外地拍戏,所以直到节目开始录了俩人都没见过一面,没提前对过话,直接就开拍了。录节目当天摄影组提前先去的方绍一那边,原野再自己坐飞机过去,他们在机场见面,然后两个小时之后直接飞亚洲某海岛。   流程都是事先对好的,原野对这一套顺序记得挺明白了,心里有谱。但尽管这样,飞机落地滑行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皱着眉,脸上看起来不是那么痛快。   原野戴了个滑雪帽,双手插兜从出口低头走出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原野。”   迈出去的腿几不可查地顿了下,随后立刻恢复正常。那声音他太熟悉了,就听一个字儿他都知道这人是谁。   他抬头看过去,一下和那人对上了视线。四目相对,各人心里感触也只有自己知道。   原野淡笑着走过去,看着那人的眼睛,笑着叫了声:“一哥。”   随后转开眼跟这人身后的摄影团队摆了摆手,然后冲着摄像机打招呼:“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原野。不好意思啊,我飞机晚点了。”   他站得离方绍一大概半米,方绍一往前迈了一步,胳膊环了过来,搭着原野的肩膀。他的气息猝不及防扑了过来,原野垂着视线,听见他说:“再跟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是原野原老师,知识分子。”   跟拍的小导演小声在旁边笑着说:“我是野叔粉丝,您的书我都有。”   原野冲她笑了笑,道了声谢。   时隔一年,这是原野第一次见方绍一。他没怎么变,就是瘦了点,头发也短了。当着摄像机的面,原野放肆地打量着坐他对面的方绍一。他们俩都是第一次拍综艺,哪怕方绍一对镜头那么熟悉,但两人还是都不太习惯,话都不多。原野没话说,就一直盯着方绍一看。   方绍一看过来,挑着眉问他:“怎么一直看我?”   原野看着他说:“挺久没见了,我多看两眼。”   方绍一扯了扯嘴角,极帅的一张脸,这么笑起来的样子总特别勾人。但方绍一这样对着他笑的时候,原野看着他,突然发现,方绍一眼尾竟然有纹路了。沿着眼角晕染出的细细纹路,倒是给这人的脸上画了岁月的一笔,很有味道。原野脑子里闪过很多年前还是学生的方绍一,随后自己低着头笑了笑。   三十六岁的方绍一,和二十岁的方绍一,到底是不一样的。   “怎么了?”方绍一问他。   原野抬起头问他,话音里带着点笑:“你是不是在外面拍戏,没好好涂精华做按摩。”   方绍一没太明白他的意思,淡淡挑着眉。   原野朝摄影说:“来镜头给个特写,看看方老师这脸,有皱纹儿了都。你才三十六,你寒不寒碜。”   方绍一失笑,摇了摇头说:“录节目呢,别乱说话。我老了?”   “没,”原野摇了摇头,低着笑着说,“你年轻着呢。”   方绍一年少成名,很小的时候就在拍戏了。他爸爸是方悍,影视圈响当当的艺术家,早些年很多人说方绍一身上的成就都来自他爸爸,是个十足十的星二代。原野以前还因为这事儿在他自己微博上发过火。他反正从来不压火,有什么说什么,生气了就开骂。那会儿他在自己微博上发了条:去tmd“星二代”。别人说他写的东西难看、垃圾,这些他都不生气,但是他听不了别人踩方绍一,你骂他我就骂你。   这些年这么讲的人渐渐少了,几乎不再有人提。因为有眼睛都看得到,方绍一是真的拼,他不比他爸爸当年差。平时也向来低调,没戏的时候几乎在娱乐新闻和八卦里听不着他,不去掺和乱七八糟的事儿。几年前一部《尘青》拿了国内两座影帝的奖杯,没人能说一句这奖来得不应该。虎父无犬子,方悍这人就养不出孬儿子。   在圈里这些年,方绍一唯一让人意外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年纪轻轻就结了婚。闹那么大,让很多人都当个笑话在看。不过方家对这事也没怎么反对过,方悍从前采访里还说过一回,儿子感情的事儿他和妻子都不会过多参与,没必要。缘来缘走都自己决定,家里不管,也管不着。   方绍一今年才三十六,在圈里这还勉强算得上是个小生的年龄,正年轻着。多数这个岁数的男星还得瞒着恋情,更别提结婚,到了方绍一这儿,婚都结了十年还多。说起来也挺有意思,节目里还有一对三十多的情侣,还是年轻组的,因为在一起不久,平时走的也都是小鲜肉小花人设,看着嫩生生的。方绍一和原野一个三十六一个三十三,也没比那俩人大,倒把他们俩分在老cp组。   结婚十年了还不是老cp?别闹了两位老师,这要放男女夫妻里边,孩子都好几岁了。   他们俩时不时互相搭几句话,虽然话不多,但也不会彻底冷下来没得拍。机场毕竟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他们架势拉得大,几架摄影机对着拍,肯定有路人认得出来方绍一。不过方绍一本来也不是什么流量明星,没有那些热情到不好招架的粉丝,有路人认出来了就打个招呼签个名,也没什么。   直到登机了坐在位置上,原野才算松了口气。镜头拍不到的角度,他皱着眉往外看,表情看起来有些烦躁。   方绍一坐他旁边,两人在镜头前面演得够了,这会儿镜头不拍,谁也没开口说话。方绍一回头看了眼摄影师,摄影在低头摆弄机器,方绍一探身低声问小导演:“飞机上拍不拍?”   小导演低声回他:“飞机上等会儿拍几个片段就行,摄影老师会提前说,您和原老师累了可以睡会儿。”   方绍一回过头来,没出声,拿了个眼罩遮着眼睛,调了调座椅,像是真的睡了。   原野回过头来,摘了领口的麦。   方绍一蒙着眼睛,所以原野可以放肆地盯着他看。眼罩下面露出方绍一硬挺的鼻子和紧闭的嘴,他薄唇稍抿着,侧脸和下巴的线条极硬朗漂亮。原野看着这张脸,眼前这是自己万分熟悉的人,是让他沉醉着迷的脸。   尽管提前心里早有准备,但机场里方绍一叫他的那一声,还是让原野有短暂的片刻慌乱。摄影机前勉强应对,其实心里一直吊着。   这毕竟是方绍一。   他和这人好上的时候还没到二十岁,明明自己就是个野猴子,还非不知死活地想要啃一口月亮。   原野脸上挂着点自嘲的笑,也闭了眼睛靠在椅背上。   想他妈什么乱七八糟的,叽叽歪歪。   几个小时的飞机坐下来不怎么舒服,但原野镜头里表现还不错,还能和工作团队有说有笑聊聊天。方绍一在他旁边稍显沉默,这人不说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是有些深沉的。中间原野还拍了拍他的脸,对着摄影机说:“看见没有,方老师一把年纪了,起床气厉害得很。”   方绍一捉住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之后可能是为了让镜头拍到,就一直没放开。两人掌心相贴,原野手心有汗。他舔了舔嘴唇,烟瘾犯了,想抽烟。   这就是个边旅行边做做游戏的节目,挺轻松的,就是逛逛玩玩。他们第一站来的这地方是个风景极漂亮的小岛,这地方以前两人就来过。他们这对是最先到的,其他三组明星情侣都还没到。   吉小涛先他们一步就已经过来了,得先过来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提前安排的。他看见原野赶紧跑过来,笑着喊了声:“野哥!”   “哎,听着了,声儿再大点能掀我一跟头。”原野笑笑,“小点声吧,照顾照顾上了岁数人这耳朵。”   他顺势抬手扯了扯耳朵,他和方绍一的手也是到现在才分开。   手乍一分开,湿漉漉的掌心猛地触碰到空气,变得一片冰凉。 第4章   这档节目一共四组情侣,两组同性,两组异性,都是一对结婚很久的搭一对刚恋爱或结婚不久的。到晚上之前另外几组也都到了,节目组铁了心要收视率,钱很舍得砸,这四组人都是值钱的。除了方绍一和原野,一组香港早年影后和她的富豪爱人,一组和方绍一年龄相当的伪鲜肉鲜花,另外一组是对小年轻,都二十出头的年纪,是一对组合里面的年轻cp,还没公开恋情,走的是暧昧线。   这两组老cp都很有影响力,方绍一和影后陈洳咖位摆在这里,当初都是费了很大力气才签下来的。另外两组新cp扛流量,都是正当红的,自带话题和热度,流量很可观,签他们也不便宜。   每一组到了都得互相打招呼,方绍一和陈洳合作过,早年一起拍过戏,还算熟悉。另外的两组就完全不熟,原野甚至都没听过。最小的那俩小孩儿是最客气最恭敬的,眼前这些人都是前辈,尽管他们自己现在流量很强,但地位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晚餐安排在酒店里,他们这几组人得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后面毕竟得一起录节目,吃个饭互相熟悉一下。林恬是这里面最会活跃气氛的,长期活跃在各种综艺节目里,很会把握节奏。最年轻的迟星和程珣也有经验,综艺感挺强的。陈洳和她老公是香港人,不拘谨,很放得开。这里面就只有方绍一和原野话少,他们都不怎么主动开口,有时候甚至跟不上别人的思路,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原野一直低头吃饭,方绍一时不时给他加菜添汤。   “原老师你别一直吃饭,你跟我们聊聊天啊,哈哈原老师太实在了!”话题突然落在自己头上,原野抬头看了眼林恬,对方正笑着看他。原野对大家笑了笑,说:“行啊,聊聊呗。”   他一本正经的回答让一桌人又笑了,综艺里情绪总是放得很夸张。   “让他吃,原老师一饿了吃饭就急,不禁饿。”方绍一坐在他旁边,又给他添了勺汤放他手边,笑了下和其他人说:“他也不怎么会聊天,让他聊你们该冷场了。”   原野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嗯,平时我朋友聊天儿都不带我,嫌我烦。”   这俩人平时都没什么新闻,都是各自工作的事儿,原野早些年还经常发发微博,近年也不怎么发了。他们对外界来说是有些神秘的,两个低调的人物,好不容易一起出现在公众视野,节目组早把他们要上节目的消息透露出去了,观众的胃口也早被吊了起来。   林恬眯眼笑着问:“那你们平时在家怎么聊天?感觉俩哥哥话都少,你们在家不会很闷吗?”   原野心里想着谁是你哥哥,你比我还大一岁,他开玩笑说:“我俩不聊,就互相使眼神儿交流,我们家无声的。”   桌上又一阵笑。   方绍一把话接了过去,主动和别人聊着天。他一只胳膊在原野后背上搭了一把,让他继续吃,之后就拿开了。原野看了他一眼,既然不用他了那就接着低头吃他的,挺好。原野感觉自己的烦躁值快到线了,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吵得头疼,每个人脸上的笑估计都是假的,端着太累。方绍一那么了解他,当然也知道原野那点耐性快用没了。   原野吃完放下筷子,沉默着擦了擦嘴。方绍一正和别人聊着,转头问他:“饱了?”   “嗯。”原野点头,“我看你没怎么吃东西。”   方绍一低声说:“你不舒服就上去休息,不用管这些。”   原野摇头:“没事儿。”   一顿饭吃完就各自回房间了,没别的安排。摄影还得跟着继续拍,拍拍日常。原野一进门就往床上一倒,闭着眼说:“累。”   方绍一把房间温度稍微调高了点,走过去拍了拍原野的腿:“先去把澡洗了。”   原野睁开眼看他,俩人视线对上,原野不说话,只是那样无声看着他。随后他转开眼又看了眼四处都在的镜头,然后伸手抓了个枕头过来盖住了脸,声音从枕头底下闷着传过来:“还拍着呢,我不好意思。”   方绍一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看着就都软了下来。他站在床边,用膝盖顶了顶瘫在床上的原野,笑着说:“扯,也不进去拍你洗澡,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我反正不好意思,你洗吧,我等会儿再洗。”原野说。   他两个胳膊都压在枕头上,声音都快听不清了。   方绍一拿开他的枕头:“别闷着。”   枕头被他拿开,可能是刚才被枕头闷的,呼吸不畅,这么一拿开,原野眼睛都是红的。   方绍一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眼睛,原野没跟他对视,耍赖一样甩了下胳膊,顺势翻了个身,不让镜头拍脸。   之后他就跟睡着了一样,侧躺在那儿不动了。方绍一进去洗澡,摄影走过去拍原野近镜头。原野手张开挡了一下,没睁眼,脸扣在床上半趴着,声音听起来有点鼻音,笑着讨饶:“大哥别拍了,你都拍我一天了,给喘口气儿。”   于是摄影只能拍到他的后脑勺和一只耳朵。   第一天的拍摄任务就到这儿,方绍一吹完头发出来,摄影就收了机器走了。原野还保持原状在那儿趴着,像是睡着了。   方绍一脚步放得轻了些,走到窗前站着往外看。房间里陷入了绝对安静的状态,甚至连彼此的呼吸都听不见。外面海风吹得有点急,让人看着觉得冷。   手机震动声在这个房间突然响起的时候,显得有些突兀。原野伸手从兜里摸出手机,接通了贴在耳边,仍然趴在那儿:“喂?”   “嗯,到了,都录一天了。”   “……也在呢。”   “没事儿,放心吧。”   原野趴在那儿笑了声,声音闷在床里,笑声听起来倒是放松了些,他带着笑意说:“我二十三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操心我,我都三十三了老太太,大老爷们儿了,快收起心惦记惦记你自己和原教授吧,啊。”   他又跟电话里闲聊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电话都接了,也装不下去了。原野长长地舒了口气,从床上一扑棱坐了起来。方绍一没回头,原野也没叫他。   他们俩太久没共处一室过了,从前有多舒适温馨,现在就有多尴尬沉闷。原野一直都没睡着,他怎么可能睡着,这也不是他睡觉的地儿。只不过是刚才方绍一说让他去洗澡的样子恍惚间跟过去重叠了,原野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神经犯了毛病,刚才情绪突然就起来了,鼻酸压不住。   方绍一回过头,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情绪地问了他一句:“家里都好?”   “嗯,挺好。”原野也那么样回他。   方绍一转过身站着,原野坐在旁边,胳膊拄着膝盖,两手随意地交叉在身前。两人都没话说,过会儿原野问了句:“在屋里抽根烟行吗?”   方绍一挑着眉看他:“抽烟?”   原野手摸了摸兜,今天录节目兜里压根就没揣烟,他摇头笑了声说:“算了。”   他知道方绍一在盯着他看,那双眼睛落在人身上是有力道的,也有温度。原野哪怕不抬头也知道方绍一在看他,他感觉得到。   这个空间太闷了,空气像是都要凝住了。原野呼了口气,站起来习惯性撸了把脑袋,眼皮旁边那个小疤刚好冲着光,有些明显。他跟方绍一说:“晚了,你早点歇,我也过去洗洗睡了。”   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是个套间,但只有一张床。原野不可能在这儿住,他早就让吉小涛给他额外订好了房,东西都放过去了。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方绍一叫了他一声:“原野。”   原野回过头:“嗯。”   方绍一沉着声音说:“这节目你要觉得烦就不录了,回去让耿靳维跟他谈。”   原野挑起眉,看向他:“你烦了?随你,你要不想录了就推,我都行。”   方绍一皱了下眉,盯着他:“别扯我,我问的是你。”   原野身上穿着休闲外套和黑牛仔裤,这会儿两只手插着兜,半回身带笑不笑地看着方绍一。方绍一洗完澡穿着T恤和运动裤,看起来清清爽爽,很居家的样子。这套衣服原野也有一套,很巧,这次他也带了准备睡觉穿。   原野突然笑了,他转过身正面对着方绍一。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方绍一的脸,然后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冷漠的笑意:“我他妈烦得要死。”   方绍一眸底一片深沉墨色,还没等他开口,原野接着说:“……但我还是想录。”   原野往前走了两步,和方绍一脸对着脸,他抓了把方绍一的T恤,说:“你说我是不是有他妈毛病了。”   方绍一看着他眼角那一条小小的疤,这条疤很多年前就有了,当初挺明显的,现在不对着光快要看不见了。方绍一说:“你不想录的时候就说吧,不用勉强。”   原野“嗯”了声,同时搓了搓手指,无意识的小动作,他其实只是想抽烟。原野转过身走了,扬了扬胳膊。 第5章   原野天刚亮就起来收拾完去了方绍一那房间,吉小涛也在,跟他打招呼:“野哥你起得够早的啊?”   “还行,我昨晚睡得不晚。”原野往里面房间侧了侧下巴,问他:“你哥起了没呢?”   “起了,出去跑步了。”吉小涛回他,之后问,“怎么样野哥?”   原野坐在沙发上,搓了搓脸,一笑:“就那样吧,还能怎么样。”   这天的节目原野心里大概有数,流程上都写了。今天他们得爬山,往山上走,晚上就在上面过夜。四组一共分两队,一队有房的住山上小屋,一队没房的就睡帐篷。原野想想接下来又要身后带着摄像机走一天就觉得堵,但他自己愿意的,自己要录的就别叽歪。   抽签分组,原野抽的是迟星和程珣那组小孩儿。俩小年轻一人背了个登山包,架势拉得足足的。原野拍了拍迟星的书包,笑了声问他:“里面装什么了啊?”   迟星笑起来的时候稍微有点腼腆,低头一乐:“我俩没怎么上过山,也不知道应该带点什么,水和吃的就都拿了点。”   原野自己也背了个包,跟他们的比起来他的就可以忽略不计了。他背个包就是为了装东西的,今天游戏规则就是看谁找的东西多。赞助商往山上藏东西了,哪组找得多哪组睡房子。对面两组一看他们这边装备这么全,有点懵。   林恬问她男友:“你怎么没背个包啊?”   男友一脸无辜:“你不是不让么?”   “我不让你就不背了?平时怎么没见你那么听话啊?”   陈洳那边也空着手的,她冲富豪老公使了个眼神,富商立刻懂了,冲她眨了眨眼,随后迅速扑过来抓住程珣的包:“借来用用,靓仔!”   “哎!”程珣没注意身后,对方猛地扑过来他吓了一跳,没怎么反抗包就让人摘了。   迟星抗议着不干了,说:“哥哥姐姐们欺负小孩儿啊。”   “你们背太多了,”陈洳挡在她老公身前,笑着跟迟星说,“帮你们分担一个。”   两个小孩儿本来也不怎么敢顶撞前辈,就是意思意思挣扎几句,压根儿也没想真的要回来。   两条路,各选一条上山,原野他们这边选的看起来难走一些的那条。上山拍摄就没那么方便,前后都要有摄影师,摄影师比他们辛苦得多。迟星时不时给摄影老师们递水,每次都要说:“老师们辛苦了!”   俩小孩儿平时档期塞得很满,练唱歌跳舞和形体,还要拍戏跑综艺,强度也挺高的,加上年龄在这儿,他们应该是最有活力的。但山路太难走了,俩人走了没两个小时就有点吃力,抬头看看方绍一和原野,都走得没影儿了。   原野“野猴子”的外号不是白叫的,从小房梁上打滚儿着长大的,他奶奶家就住在山里,小时候一下雨就往山上跑着采一兜蘑菇回来。他们现在爬的这山也没多高,对他来说就跟玩儿一样,摄影师都是常年跟拍极专业的,但还是有点跟不上他。   原野要是不想被拍,几步的工夫就能把他们甩得抓不着他影儿。   摄影老师跟方绍一说:“这跑得也太快了。”   方绍一抬头看了眼,笑得很温和,他没原野跑那么快,只是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摄影跟不上原野的时候就只能都拍他。方绍一笑着说:“让他玩儿去吧,来,你们拍我。”   “那不成啊。”摄影老师都有些哭笑不得。   “不成也得成了,”方绍一开着玩笑,问他们,“你们能追上他么?”   原野转头来找他们的时候,包里已经揣了几个赞助商藏的小木盒,里面装的是金币道具。他蹲在一棵老树上,冲这边招了招手:“这呢。”   他朝方绍一扔了串香蕉,方绍一接住,给大家分了分,然后抬头跟他说:“别跑太远,没信号找不着你。”   “没事儿,我找着盒子了,好多钱。”原野应该是这两天头一回真正笑得开心,也三十多了,笑起来还跟个年轻孩子似的,他甩了甩背着的包,问,“一哥,喝椰子吗?我给你摘一个?”   方绍一失笑:“不用,你自己玩儿吧。”   原野时不时也等等后面那俩小的,给他们也扔了串香蕉。迟星体力有点跟不上了,山路太难走了,他脸热得有点红,脖子上搭了条毛巾。程珣给他拿了瓶水让他喝。   迟星喝完一口递回去,程珣直接也喝了一口。   原野笑了笑,他们俩走暧昧线的,播出这段的时候估计粉丝又要炸了。他们俩很会埋这些暧昧点,又把度控制得刚好,太亲密了就真成情侣了,那样对粉丝来说没有这样暧昧着看着激动。   迟星和原野说:“原野哥,你体力怎么那么好,我看你都不喘。”   原野和他们在一块的时候就不像和方绍一在一起的时候那样了,毕竟岁数在这儿,很像个酷帅的叔叔。他抬了抬下巴,指着自己脖子上一片疤,然后眼里带着点笑和他们说:“我小时候是我们那片儿山大王,这疤就是小时候在山里让野狗咬的,丫差点咬死我。”   迟星问:“你家住山上?”   原野“嗯”了声:“我奶奶家住山边,我小时候都在那边混大的。”   程珣一直没出声,这会儿在旁边低声接了句:“我知道,我看您书里写过,里面有不少那片山的故事。”   原野看向他,挑了挑眉,然后淡笑着问:“看过《轴》?你才多大。”   程珣点了点头:“看过,特别喜欢。”   原野笑了声,没说什么,从背包侧面摸出两个果子扔给他们俩,然后窜了几步又跑了。   原野背着个包,满山乱窜,中间差点碰上对面哪组,远远看见摄影机在,一回身就又不知道钻哪去了。道具的小木盒他装了一书包,背着还有点沉。原野很长时间没这么在山里乱逛过,有好几年了。自从他奶奶去世他就没再回过那片山,或者说近些年他哪都没去过,他喜欢的那些东西回头想想都有点模糊了。以前原野满世界瞎晃,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他的。   后来他的世界就越缩越小,现在回头想想,从前都喜欢过什么,有些都想不起来了。   那天原野他们这队赢是必然的,山上就是野猴子的地盘,谁能赢得了他?   最后两队集合的时候,对面那组先点的数,他们数着数字的时候原野和程珣从各自背包里掏盒子。最后对面数出了一百零五个,一组人都累瘫了,两位女生也不顾着那么多了,找了个木片垫着坐在地上。   原野听见他们念一百零五,从包里又拿出两个盒子,然后说:“没了。”   程珣那边也说:“我也没了,咱们好像不够啊哥。”   原野笑了笑说:“那不一定。”   最后他们这边只数出来九十六个,比对面少了九个。所以房子得给人家住,他们两组只能各自领个帐篷睡。   方绍一按了按原野那颗扎手的脑袋,问他:“你满山转了一天,都转悠什么了?”   原野晃了晃头躲开他的手,笑得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后来就光顾着转了,我忘找东西了。”   “不不,是我俩拖后腿了。”迟星赶紧说,“我俩太菜了,能有口气上来都不错了。”   方绍一摇摇头说:“没事儿。”   节目就是这么安排的,其实山上还有地方住,为了看点只能这么录。晚上先找地方洗了澡,然后各自回各自的帐篷。原野洗完澡过去的时候方绍一帐篷都搭完了,节目组被褥准备得挺足,还有两个睡袋。摄影老师还没收工,原野钻进去盘腿往上面一坐,呼了口气说:“挺软。”   方绍一站在外面,低头看了他一眼,说:“出来看看星星,回去就看不见了。”   原野从里面爬出来,扯了个单子往地上一铺,然后躺上去看着满天星星点点。这边夜空的确好看,现在这种场景很难得,原野叹了口气说:“我没带相机。”   方绍一没出声,沉默着过来坐在他旁边。   两个人默默看天空,谁都没出声,这样持续了很久。过会儿原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上次来的时候阴天,没能看见星星,带了相机没用上。这次天晴了,但是相机没带。”   他说完自己先笑了声,摇摇头:“总是错一步。”   他把胳膊垫在头下,转过头看方绍一。这人身板总是端得很直,哪怕像这样放松坐着的时候,永远得体,永远那么帅。他总是那么耀眼,谁在他身边好像都有距离。   方绍一感受到他的视线,低下头跟他对视上。原野扯了扯嘴角,挂了个说不出什么意味的浅笑,随后转开眼。   摄影收工了之后原野先是走开去抽了根烟,回来时方绍一正站在帐篷边上等他。旁边隔不远是迟星和程珣的帐篷,方绍一正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原野走了过去,没怎么犹豫,直接钻了进去。   条件有限,顾不上矫情。老熟人了,一起睡一觉能怎么。   迟星和程珣很有眼力见儿,见原野回来俩人一起走了,说要随便逛逛。他们走了之后,旷野中就只剩了他们俩。   原野探头出来,歪着脖子叫了声:“来吧一哥,睡了。”   方绍一看了他一眼,慢慢摇了下头。   原野挑起眉:“怎么着?我身上长刺儿扎你?”   方绍一说:“你身上没刺,你嘴上有刺。”   “哟,扎着你了?”原野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方绍一的嘴唇上,这两篇薄唇总是极性感。   方绍一蹲了下来,说了句:“你睡吧,我跟你睡不了。”   他说完把距离又凑近了些,甚至有条膝盖已经点了地,这么高的身型这么蹲着说话也有点不舒服。他盯着原野的眼睛,脸对着脸的,说话时呼吸能喷在原野脸上。他冷冷笑了一声,用着只有这个帐篷里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你躺我旁边……我就只想操你。” 第6章   操我?   原野眼神都不躲,就那么跟方绍一对视着,一点没怯,张嘴就来:“那你操。”   两个人现在的身份说这样的话基本就是互相挑衅,原野直直往后一倒,砸进铺好的被褥上,“咚”的一声。他平躺在那里看方绍一,嘴角还挂着那么点若有似无的笑,伸手一把扯开外套拉链,里面T恤一撩露出一片结实的小腹,他就那样扯着T恤说:“来操。”   方绍一没动,原野也没动,他定在那里,拇指往下勾了勾,露出一片平坦小腹。他看着方绍一的眼神里满是挑衅,斜眼看着他问:“来不来?”   方绍一没出声,原野嗓音粗了,故意喘了几声,手指又要往下勾,嗓子里哼出几声低沉撩人的动静。   方绍一侧过头皱眉骂了一声,捏住他的手,然后掀起另外一边被子把原野一卷,一个用力把他掀转过去,沉着声音说:“别抽风了,赶紧睡你的。”   原野脸冲着帐篷,“嗤嗤”地乐出声来。被筒外面只能露他半颗头,能看到他笑起来时身体跟着震动的频率。方绍一从里面拉上拉链,在另外一边躺下了。   原野骚了一通,把自己骚出一身汗。他背对着方绍一,脸上的笑一点点收了。他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帐篷布,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极其活跃,感受着被褥间由身边这人的动作而带来的一丝一毫的轻微变动,方绍一一有大点的动作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过会儿他终于在被筒里闷不住了,把被子扯开,手一甩一半的被就甩在了方绍一身上。   他们俩就那么睡了一宿。   也没什么太别扭睡不着的,没其他感觉,甚至还挺舒服。太熟悉了,他们在一起睡了十年还多,在这人旁边躺着就跟枕着枕头盖着被一样自然。分开一年多是挺久的,但和他们在一起的年月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   原野早上一睁眼看见方绍一还愣了一下,缓了会儿才醒盹儿。方绍一还没醒,脸冲着他这边,睡得安安静静的。   外面天还没亮透,山上这会儿也冷,原野其实憋着尿呢,但他不太想动。他平躺在那里,隔着帐篷最顶端透明的那块看外面的天,四四方方一小片,灰色的。   以前他有本书里写过这么一句话,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了起来。   ——别人总说天是灰的,但我怎么看,它都是蓝的。后来我说是灰的,他们又说是黑的。   他们一共要在这地方录三天,前一天上了山,这天就得玩水。岛上风景没得说,什么都不干光看景就很美了。上山费了小半天的时间,下山倒快得很。原野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背包里装的都是果子,在衣服上随便蹭蹭就吃。   玩水不累,无非就是在海边做点脑残小游戏,一家出一个就行了。原野自己找地方吊了个床,别人都在录节目做游戏,原野在这边躺着看书。树影基本能把他盖个差不多,悠闲自在,这么躺着让他有点昏昏欲睡。   小导演说:“原老师你这看着可太舒服了。”   原野看他一眼,说:“你想试试么?”   小导演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您躺着吧。”   原野一笑,又闭上了眼睛:“我就问问,别当真。你想躺我也不能让给你,这是我贵妃榻,能让人随便躺么?”   “原老师你太逗了。”小导演让他给逗得笑了半天。   原野跟她说:“剪辑的时候在我脸旁边用彩色字儿标一下‘原贵妃’,别了,‘野妃’吧,听着就挺野的,适合我。”   小导演又是一阵笑,问他:“您在看冯老师的书?这本我买回家还没开始看。”   原野于是拿着书在镜头前面晃了一下,故意说:“啊,那就给个特写。大家看下,这本,冯雷子新出的,封面是他自己照片儿这本。大家不要看。”   他在镜头前随手翻着书,对着摄像机念叨着:“我说我不要,没时间看,他写那两笔东西我猜都能猜个差不离儿,冯雷子死乞白赖非寄给我。我一看,嗬,一点没错,还是他那酸不唧唧的陈腔滥调。说是线上销量第一了?”   原野问小导演:“销量第一了吗?”   小导演笑着摇头,回话:“我真不清楚这个。”   “压过我了?”原野挑着眉,对着镜头说,“有原野粉丝看节目吗?我粉儿别买,就说我野叔说了,这本不好看。”   他说完自己躺那儿笑了半天,又说了半天冯雷子坏话,摄影老师全给他拍下来了。   原野其实就是借着节目,顺手给朋友做个宣传。冯雷子和他认识太多年了,俩人上学那会儿就认识,太熟了,关系挺铁的。也都知道他俩关系好,原野也敢随便拿他开玩笑。   有女生的组都是女生歇着,俩小男生那组也是迟星和程珣轮流歇,就原野这边动都不动。   后来小导演问他:“原老师你不意思意思吗?”   “意思?”原野说,“不用。他们不是比水里赛跑呢吗?俩我也不顶方老师一个,方老师平时跑个一万米跟玩儿一样。你忘了我是贵妃了?”   过会儿那边游戏又换了,别的组都换人了,迟星问方绍一:“哥你不累吗?让野哥换换你?”   方绍一回头看了眼原野这边,摇头笑了声说:“不用。昨天满山瞎转登高爬树的,累着了这是,让他歇着。”   录了两天了,原野这边也找着点节奏了,不像最开始那么没话说。他不跟着做游戏也知道找话说,让摄影这边有得拍。既然签约收钱来录节目了,就给人家好好录,没得拍没得剪,节目组钱不就白花了。   这天已经是他们在这地方录的最后一天,明早起来收拾收拾就都各回各家了。晚上得分别录一组采访,这几天录下来每组的导演手里都掐着一对要问的问题,采访完剪辑的时候插进节目里。尤其他们这是第一期,本来在录之前就得有次采访,但时间没协调成,于是就都挪到现在。   各自录各自的,原野先录,他录完才是方绍一。找了个房间,后面布上背景板,就在那里采访。   小导演问原野:“原老师,一直以来您都不怎么出现在大众视野,您太低调了,结婚之后也一直挺神秘的。”   原野挑着眉看她:“神秘吗?也没有吧,我这书一本一本的也没少写,有宣传和活动我也都去了,应该也不太神秘。”   小导演说:“您知道我说的是跟方老师有关的事,娱乐圈的事。”   原野“嗯”了声,点了点头:“是,我不是娱乐圈的人,我就是个普通人。”   导演问他:“您和方老师在很早的时候就结婚了,那时候您是怎么想的呢?做出这个决定?”   原野笑了,撸了把脑门:“我没什么想法,那会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结婚就结了,什么都没想。”   采访挺简单的,都是些小问题,原野都配合着好好答了。边聊天的时候他心里就在想,真是岁数大了,他连这种采访都能接了。以前他能让谁在他面前这么刨根问底?他就不可能配合。原野最讨厌让不相干的人问来问去,我心里怎么想的你管我呢?跟你有关系?你谁?   现在虽然也没多喜欢,但也没像从前那么抗拒了。身上那股日天日地不可一世的戾气到底是跟着年龄的增长一点点淡了。   该问的都问完,小导演又加了个临时的小问题,她笑着眨眨眼:“都知道您跟方老师相爱多年了,感情一直很好的。偷偷问您一下,您跟方老师,当初谁先追的谁啊?”   原野对这个横加的小问题也没有拒绝,人在回忆过往的时候眼神总是温柔的,哪怕这是原野。他勾了下唇角,很坦然地说:“我先追的他,方老师从前就是个极耀眼的人,谁对他动心都不意外,对吧?”   小导演肯定道:“是的,方老师很小就成名了。”   原野本来都准备站起来结束了,结果她这句话说完原野又顿了一下,然后低了下头,之后看了眼镜头说:“他耀不耀眼,和他成不成名没有关系。他不成名也是方绍一,拿了影帝也是方绍一。方绍一从始至终都是优秀的,这和他是不是明星,有什么家庭,都没有关系。”   原野出了名的脾气冲,说话也冲,节目组早有准备的。这次录下来原野一直很好说话,这还是他第一次稍微表现出了一点个人情绪。小导演那句话也是有点故意的成分,那么说的引申含义就等于是提了一句方绍一是个星二代的事儿。谁都知道方绍一年少成名是因为他爸爸。   原野不喜欢他们这些套路,明知道是故意的但他还是想说,想说就不能憋着。他说完这句之后问:“是不是完事儿了?没别的要问的吧?”   小导演点头:“是了,没有了原老师。”   原野“嗯”了声,站起来推门就出去了。 第7章   原野躺在沙发椅上,闭眼晒着太阳。手机在旁边响了,他伸手摸了两下摸过来,接通了用嗓子眼儿哼出个动静就算出声了。   电话里人说:“出来,喝酒。”   原野眼睛都不睁,张嘴说:“不去。”   对面人又问:“那喝茶?”   原野还是闭着眼说:“不去。”   “怎么着啊?”电话那边的老图问他,“大太阳天儿的跟家猫什么窝啊?”   原野从侧躺转成平躺,声音拖挺长,赖了吧唧地说:“懒。昨天刚回,累。”   对方笑着问他:“你不说我都忘了,录完了?怎么个情况?没发生点什么?”   原野懒得理他,皱着眉说:“你怎么也这么欠。”   老图哈哈地乐了几声,跟他说:“行了别磨磨唧唧的,赶紧的,出来,喝酒吃肉。”   “位置发来。”原野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昨天的飞机飞回来的,本来打算就这么在家躺一天。原野这人其实还是懒,这种懒也不是说他就不爱动,他要为了他喜欢的事儿多麻烦多累都不计较,珠穆朗玛峰他都爬过。但要是他不那么喜欢的事儿,去他不喜欢的地方,他浑身骨头都是懒的。去录那期节目加一块儿才四天,他就觉得累得不行了,身体需要放松,大脑也需要休息。   椅子往阳台一般,跟个猫似的眯盹儿,躺了小半天了。舒服,不过也的确有点饿了。   原野起来随便扯了套衣服换上,拿着手机就出门了。他特意没开车,跟老图吃饭就不可能不喝酒,这人就是个大酒罐子。   到了地方是家肉店,筛网烤肉,他到的时候老图正坐小凳上拿钎子拨炭。这店没有包间,一大片地扣着个大厂房,几片墙隔了几个区,估计晚上人多时候得挺吵。   “来了?”老图抬头看他,挺方的一张脸,下巴上留了胡子。   原野在背着人的这边坐下,不过这会儿大下午的,本来也没人。这小桌不大,一米见方,也矮,小桌小凳的胖子坐下估计都得有点窝得慌。屋里装修就是现在挺常见的砖墙泥地,很多人吃肉就是要吃那个烟熏火燎的环境。   原野点了根烟,烟盒和火机随手放地上:“又折腾个店?”   老图拨弄完炭把铁网扣上,问他:“怎么样啊这小店?”   原野说:“也就那样。”   老图又是哈哈一乐,都弄完了也点了根烟,说:“给小妹儿弄着玩儿的,随她去吧。”   原野探身从身后一个小桌上拿了个烟缸,放一边,说老图:“真有情调。”   原野和老图认识挺多年,这人以前是一家茶楼的老板,原野总去他那儿喝茶,聊了几次就熟了,原野到现在都没记住这人到底叫什么,反正就一直叫老图,岁数得比原野大个十来岁。不知道这人以前是干什么的,现在就是觉得什么感兴趣了就折腾点什么,茶楼饭馆儿酒吧都有,有的挣钱有的赔,但赚不赚赔不赔的,这人像是也不怎么在意。   原野先吃了点肉垫了垫肚子,然后才跟老图喝酒。   他们俩喝酒基本没喝过啤的,都是直接喝白的。原野酒量还行,但也没到怎么喝也不多那程度,喝多了也高,也醉。他愿意和老图喝酒,老图这人说到底还是对原野脾气,要不也交不成朋友。他身上有种洒脱劲儿,以前原野觉得他们俩是一种人。   活得肆意张狂,对世俗凡事不屑一顾。我做什么都是因为我喜欢,不是因为我应该这么做。   老图拿着夹子在铁网上翻肉,一大厚片剪成一块一块的,滋啦滋啦滴油。原野夹了块吃了,然后说:“不养生。”   老图哼着笑了声:“什么都养生就活不了了。”   这店老板不是老图,是个二十多岁小姑娘。从外边推门回来,看见原野,脱了外套蹦蹦跶跶走过来的,坐老图旁边,跟原野打了声招呼。   原野跟她也熟,说了几句话。   她问用不用她在这儿烤,老图倒出手拍了拍她后背,说:“不用,我自己来,玩儿去吧。”   她笑着说:“那我真走了啊?可别回头说我没眼力见儿。”   老图还是一脸的笑模样:“不说你,去吧。”   她站起来跟原野说:“那我过去了野哥,你有事儿叫我?”   原野“嗯”了声,冲她摆了下手。   她过去了之后原野问了句:“还不结婚?”   老图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这人脸上从来都是挂着三分不着调的笑,别人也摸不透他心里到底怎么想。刚才那姑娘跟了老图五六年了,二十来岁的时候就跟着他,老图反正没家没孩子,也不结婚,也就一直这样。小姑娘从二十到二十六,大学毕业都好几年了,整天嘻嘻哈哈像是什么都不想,过得也挺开心。   原野不太问别人这些事儿,他对别人的事儿也不感兴趣,自己那点事儿摆弄明白就不错了。   他没再多问,和老图边瞎聊边喝酒。   老图给原野酒杯填满,问他:“你这回去,见着那谁了?”   原野嘴上叼着烟,一只眼半眯着,说老图:“我没问你,你也别问我。”   “你问呗,我也不怕问。”老图笑着说。   原野摇头,嘴闭得很死。他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事儿,尤其是感情方面。因为原野打从心里觉得感情是个特别私密的东西,为什么要跟别人说,说了多难受。说到底他还是认为这是两个极亲密的人之间才有的词儿,俩人有了感情,那他们一定是最亲近的。   原野一杯一杯地喝着酒,那不可能不多。他没那么海量,喝到后来头也有点晕。   店里人越来越多了,声音也越来越杂,吵得原野脑子里都有点乱。他一喝多了就控制不住思绪,那些忘了的没忘了的旧片段会突然涌进他脑子里,感觉脑容量都不够了。   刚才人家问了他不说,现在人家没问,嘴又闭不上了。   原野胳膊搭在膝盖上,两只手随意地垂在那儿,头也低着。过会儿他突然开口说:“那节目里有俩小孩儿。”   老图眼皮一抬,看了看他:“让你们带孩子?”   “屁。”头顶的黄色灯泡映在原野眼睛里,使他的眼里看起来也带了抹悠远沉郁的光,他就着那个姿势,用手撸了把头顶,低声说了句:“……他们真年轻 。”   “二十出头,最好的时候。”原野又说。   老图没再说话,坐对面吃吃肉喝喝酒,不出声听原野说。   “这个岁数最他妈勇敢了,”原野“嗤”一声笑了,“我他妈也勇敢过,谁还没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月。”   “你现在怕了?”老图挑眉问。   原野点了头,之后又点了点,说:“怕……怎么不怕。”   那天原野和老图喝完酒,天都黑了。原野打了个车回家,连澡都没洗,趴床上就睡了。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喝酒是很痛快的,这也是他今天会出门的原因。酒有时候烦,有时候也真是个好东西。有些情绪平时发泄不出来,有些东西不借着酒劲儿也不会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原野喝酒的时候话到底还是没说全。   但是也不想再说了,有的话和别人说不着。   这一觉睡得很沉,昏天暗地的。半夜被尿憋醒,原野皱着眉去放了个水。睡了半宿酒也醒差不多了,衣服都脱光,冲了个澡。热水从头顶浇下来,划过他的眼睛和耳朵,再顺着锁骨和肩膀流下去。   以前他最喜欢趁方绍一洗澡的时候耍个流氓,因为水从方绍一紧实的肌肉上划过去的样子实在是太他妈性感。方绍一身材是极好的,现在偶尔微博上提起男星身材还会有人甩他的照片出来。粉丝每次甩照片的时候都说要舔屏。   以前原野曾经咬着方绍一的锁骨,挑着眼从下往上看着方绍一,故意笑出一副极放荡的样子,说:“她们舔屏,我舔你。”   方绍一就掐着他的下巴,让他别骚。   原野这人就压根儿不知道害羞是什么情绪,没有过。俩爷们儿做起那事儿来最没有节操,想什么说什么,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原野从来不会扭扭捏捏放不开,俩男人搞不就是图个爽。   原野靠在淋浴间的墙上,看着玻璃反光照出来的自己。他看着玻璃上自己的脸,和自己对视了半晌,然后看了看他的上半身,他没有方绍一那么结实,因为他不用拍电影,也不用注意形体,方绍一有时候拍戏都得带着跟组健身教练,得维持最好的状态。原野从上往下顺着看下去,长长地吐了口气。   硬了。怎么整。   酒精让他的脑子太乱了,洗个澡想的都是那些事儿。这样的,那样的,这样那样的方绍一。穿着的,光着的……   原野闭上眼睛,脑子里突然闪过两个人第一次做那事儿的时候。方绍一当时一口咬住原野的鼻子,然后又很温柔地亲了亲。原野催他,问你能不能快点,我爆炸了。方绍一当时不搭理他的催促,还挑着眉说,那你炸一个我看看。   原野侧过头骂了一声。   眼前晃过太多片段,十几年的资源库,可以供他随意抓取。一张张画面迅速闪过,最后定格在一个没有太阳的午后。   方绍一眼睛红得吓人,问他:“你是不是想好了。”   原野没点头,但是眨了下眼睛,默认了。   方绍一当时用力闭了闭眼,他一把扯下脖子上拴着的戒指,朝他扔了过来。   原野下意识伸手去接,只将将碰到细链最后的尾巴,那个素环从他指缝间漏了下去,摔在地上只有很轻的一个细微声响。 第8章   原野第一次见方绍一是他大三那年。那年关洲刚上大学,其实他只比原野小半岁,但原野跳了好几级,所以比他早两年。开学报道那天原野拎着行李卷送他去学校,就他们俩。   本来负责迎新接待的那学长中途让人给叫走了,就给他们指了个大概方向。原野和关洲俩人绕着湖转了一圈,没找着地方。   天热得原野头顶一层汗,内心烦躁值刷刷就上来了。但尽管内心烦躁,不过开口和人问路的时候还是很礼貌的,前面走过来俩人,原野客客气气就过去了,问人家:“哎同学你好,我问一下,宿舍楼都在哪边啊?”   原野还自觉这声“同学”叫得十分亲切和蔼了,问路都带称呼的,还“你好”了。但对面这人就没搭理他,他旁边那个倒是带笑不笑地看着他。俩人长得都帅,原野当时心里想,这产明星的学校是不一样,随便碰上俩人都这个等级的?   其实原野当时也才十七,长得也显小,一张脸看着就跟个高中生似的。虽然在自己学校里都是大三老哥哥了,但在别人看来最多也就是个大一新生,身上还背着行李卷儿呢。他感觉自己特别礼貌了,但这其实就像个大一的小豆丁见着俩重量级大哥,不好好叫“学长”,张嘴就是一声“哎同学”。   他对面这俩“同学”就是方绍一和简叙,都是正当红的小生,非大导演的戏都不接。方绍一十六岁拍了韦佟导演那部《风沙》,一举成名。简叙更是不用提,四岁就开始演电视剧了,正火着的那些一线演员,不少都演过他爸妈。但是原野当时一个都不认识。他不认识不是因为这俩人不出名不够火,实在是原野平时不关注那些,不怎么看电视,上网也都是玩玩游戏写写东西,他根本就完全没关注过。   在他看来这俩人帅是帅,但有点烦。一个不吭声的一个不知道笑个什么,这么差劲呢。   原野皱着眉看他俩:“不知道啊?”   简叙在一边指了指身后,笑着说:“往前走,走到头儿左拐,”他说完还加了句,“小同学。”   “谢了,”原野背着行李卷就走,还回了句,“小同学。”   他从小就总比班里其他同学小,老师同学动不动就管他叫“小原野”,所以原野最烦别人拿他年龄小说事儿。他走了几步还听见后面刚才说话那人和另外一个没吭声的说:“哈哈,你听见了么,他管我叫小同学。”   这是原野和方绍一第一次见面,他向方绍一问路,方绍一没搭理他。也是关洲胆子小,性格太内向。其实关洲当时站原野身后,他是认出来了的,他不认识方绍一,那部《风沙》他没看过,但是他认出简叙了,他看过这人拍的戏。可是他就没敢上去说句话,心里还带着点见着明星了的腼腆和忐忑,没敢张嘴。   后来原野每次想起这事儿都觉得挺奇妙的,关洲他们学校那么多人,他怎么一问就问着方绍一。原野总说这就是命里带的,就该他们相遇,就该他们好。   他学校离关洲学校很近,原野周末没事儿就会往他们学校跑。那时候原野还小呢,关洲学校帅哥美女一抓一大把,他都顾不上看,他就是单纯找关洲去玩儿的。   那时候原野也知道了,那天碰见那俩人是明星,拍戏的。他还特意找了《风沙》看,看完竟然觉得很喜欢。   那部戏在国外拿奖了,最佳导演最佳编剧,很牛的一个片子。原野学中文的,他喜欢那个故事。方绍一在里面演主角小时候,其中有一个镜头是他朝着镜头突然咧嘴一笑,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那一笑太难了。眼睛要是亮的,对未来充满无限希冀,对人生有一大把光明的遐想,主角的所有自在张扬的年月都缩在那一双眼睛里。但是不能笑得傻气,要干净,清透。   方绍一后来说过,那个镜头韦佟让他拍了二百多次。从进组第一天开始笑,一直笑了四个多月。韦佟什么也没给他讲,就让他对着镜头笑出各种各样的神态来。隔个一两天就要拍几组,直到最后一天杀青还又拍了一次。这个三秒钟的镜头是从二百多个里面挑出来的,反反复复调起情绪再沉淀自己,这对一个十六岁的演员来说是极难的。   这部电影原野看了两次,以至于他再次见到方绍一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   原野从关洲宿舍出来要回自己学校,离很远就看见了方绍一。他穿着运动装,身后还跟着几个围观的小姑娘。原野大大方方就走过去了,舌头打了个响,冲方绍一笑嘻嘻地打招呼:“嗨同学!”   方绍一看向他,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了。   原野走到他身边去,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他当时比方绍一矮了不少,所以他跟方绍一挨着走的时候想说话还得抬点头:“我看你电影了。”   方绍一有点冷淡,估计这种搭讪他时常要经历,他淡淡地挑着眉:“我得说谢谢?”   “不用。”原野一晃脑袋,脸上还是笑着的,“我看是我自己的事儿。”   他们最初认识就是原野这样自己贴上去的。当时没想太多,就是因为喜欢那部电影,连带着对方绍一也有种爱屋及乌的喜欢。原野其实是个脾气挺差的人,也没什么耐心和别人主动贴乎,方绍一是头一个。原野嘴甜,每次在学校里见着他都笑滋滋打招呼,一口一声“一哥”,透着股自来熟的亲近。   见得多了方绍一也就不冷着脸了,每次见着原野也能跟他笑笑。那会儿方绍一还以为原野也是那学校的,有回问他:“你什么专业的?”   原野说:“我学中文的,大三了。”   方绍一连眉毛都挑了起来,看着他:“你大三了?”   “啊。”原野点头,还笑着说,“我知道你大四了。”   方绍一又看看他的脸,失笑:“你多大了?”   原野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原因,他就没说实话,不过也没撒谎,就含糊着说:“你大四我大三,那我就小你一岁呗。”   后来原野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大三了,还给他看了自己学生证。   方绍一问他:“不是我们学校的?”   “不是啊,”原野说,“我来找我朋友。”   那时候原野一到了周末就往这边跑,但不是经常能见着方绍一,他不一直在学校。有回他来的时候关洲跟他说,方绍一回校了。原野那时候的性格就像头直愣愣的小倔牛,他喜滋滋就跑方绍一宿舍去了。方绍一开门看见他都乐了,摇了摇头:“你这消息可够快的。”   “我有眼线。”原野眼皮上有个很小的疤,每次笑的时候那边会有个小坑,挺有意思的。   方绍一侧了侧头,往旁边让了一下:“进来坐会儿?”   “啊,行。”原野点点头。   方绍一住的二人间,比关洲他们那种高级多了。宿舍里就他自己在,他让原野坐他椅子上,还给他拿了瓶水。原野从自己背包里拿出好几个小本子,跟他说:“一哥,给签个名儿。”   方绍一问他:“干什么的?”   原野说:“卖签名,我打算发展发展,以后当个副业。”   方绍一已经习惯了他说话不着调,接过他的笔,都给他签了。   男孩子之间相处没那么多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心思,你是明星我就是个普通小孩儿,那我也不图你什么,我就是喜欢跟你玩儿,那有什么的。我最多就是帮班里女生要个签名,多了我什么都没占你的。那时候在原野心里他和方绍一就是朋友,是兄弟,刚开始觉得方绍一明星的身份新鲜,时间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儿。方绍一应该也挺稀罕原野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拿他就当个小弟,没事儿逗着玩。   原野还和方绍一一起吃饭,在学校餐厅。周围坐了好多女生,原野小声问方绍一:“一哥,每天这样你烦不烦?”   方绍一只说:“习惯了。”   “要是我我就得烦死。”原野咬了口玉米,然后又说了句,“我现在就烦死。”   方绍一笑笑:“吃你的吧。”   关洲在原野这儿迅速就失了宠,原野都跟他玩儿了十多年了,看他都没个新鲜感。那会儿原野一门心思都只想跟方绍一玩儿,甚至那年圣诞节他都是和方绍一一起过的。   方绍一和原野都没什么圣诞节的概念,就当个普通周末在过,原野在方绍一宿舍里,坐在他床边,腿往下边随意垂着还提溜着乱晃。方绍一坐椅子上看书,过会儿抬头问他:“想不想去剧组看看?我带你去?”   原野问:“韦导的剧组?”   方绍一摇头笑着说:“我还能每部戏都是韦导么?”   原野说:“那不去。”   嘴上说不去,但最后还是去了。那是原野第一次去片场,架势大得让他有点惊讶。那是部古装戏,偏战争背景,几百人的大组,方绍一演一个年轻的王,现在还没到他的戏。   原野当时戴了顶圆咕隆咚的滑雪帽,身上还背着书包,从背后看就像哪个道具组的小男生。   有人搬东西从他们身边过去,方绍一伸手把原野往他自己这边带了带,说:“别让他们碰着你。”   原野让旁边搬东西那大哥一挤,腰一弯差点要倒,好在方绍一就站他旁边,原野直接往他身上一扑,脸都扣在他领子上了。   那个瞬间方绍一身上的味道猛地扑进原野鼻子,他一直很喜欢方绍一身上这个味儿,他宿舍里总有这股淡淡的香,很好闻。方绍一下意识手抬起来环了他一下。   原野在他身上扣了能有个三五秒,直到搬东西那人彻底搬过去了才站直了抬头。   他把手揣回外套口袋,又拿出来一只揉了揉鼻子。然后他抬头看着方绍一,眼睛和他对视着,不远处反光板映在他眼睛里,所以看着格外的亮。原野揉完鼻子嘿嘿一乐,说:“一哥,你身上好香啊。”   原野说完就又往前凑了凑,鼻子凑到方绍一衣领处,鼻尖甚至碰到了他的下颌。   天气很冷,他鼻尖有些凉。那瞬间皮肤间的一点点接触,像蜻蜓轻点在水面上,像蝴蝶对小猫含蓄的亲吻。 第9章   原野在第二期开录的前一天落地方绍一拍戏的那个城市。他们第二个地点要去内蒙,去草原上。   下了飞机原野直接拖着箱子去了剧组,在离市区一百多公里的一个村子里。路上出租车的司机师傅一直在给他讲这次过来拍戏的这些明星,小地方难得来个什么人,还一次来了这么多个。司机问原野来干什么的,原野想了想,说:“来打个杂。”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看原野,摇头说:“你不像,你长得好,像来拍戏的。”   原野笑了笑:“我不是,我讨厌摄影机。”   方绍一因为得出去录那个节目,所以他在剧组的时间就得提前把后面的进度赶出来,有时候白天黑天得连着拍,跟他搭戏的人就也得跟着赶,大家都挺辛苦。也就是因为这人是方绍一,身份摆在这儿,别人心里不管有没有想法,但表面上都不会表现出来。   原野到的时候方绍一正坐在导演旁边看监视器回放,导演在给一个年轻演员讲戏,方绍一坐一边不出声,边听边喝热水。   “情绪你得调起来,该哭的时候你就得哭。没有人面对这种场面——你的亲人朋友在你面前一一死去——这种场景你不可能不掉眼泪。”导演说。   年轻演员是个新人,被辛导选中第一次拍戏,他有点吃不透他拍的这个人物。   导演跟他说:“他虽然是个不善于表达情绪的这么个性格过于木讷的人,但这不代表他冷血,冷漠。他不可能面对什么都是同一张脸。”   年轻演员点着头,像是听进去了。他脸上有点为难,尴尬地笑了笑:“导演,我怕哭不出来。”   导演表情是严肃的,皱着眉对他说:“你必须哭,这种戏你如果哭不出来,你干脆就别拍戏。这不是小情小爱哭哭唧唧的,这是生死。你们全家在你眼前都死了,你说你哭不出来?那你就只是你,你不是戏里这个人物。”   原野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了,他就在他们背后不远的一处,也没走过去,没说话。他坐在自己行李箱上,两条腿支着地,听导演讲戏。他其实想听方绍一说说,可是方绍一捧着热水杯干脆一个字都没说过。原野以前特别爱听方绍一说这些,也爱看他拍戏。   有些人就是天生要吃这碗饭的,只要他一在戏里,他就整个人都在发光,是有魅力的。方绍一就是这种人。   年轻演员走了,导演又看了一遍监视器回放,问方绍一:“你觉得呢?”   方绍一没出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导演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下说:“慢慢磨吧,他形象太贴了,就是不会演戏。”   方绍一也跟着笑了下:“没有辛导磨不出来的演员,在您这儿没有不会演戏的。”   导演摇头说:“话是这么说,把谁扔给我拍一年我都能把他拍出来。但是太费时间,都得跟着一起磨,全是新人的戏能磨,就一个两个不会拍戏的,你让谁陪着磨?刚才耀华脸都撂下来了。”   方绍一没多说,又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垂着视线道:“都有这个阶段,都这么过来的。”   原野在后面无声笑了笑,方绍一还是方绍一,人跟人出身不一样,格局不一样,处事态度也能差出千里万里。方绍一虽然咖位摆在这儿,但从来不在剧组里摆身份耍大牌,他话不多,但不是因为瞧不起谁才话少,是他这人本身就不爱多说。只要有年轻演员过来问他什么,他都能给讲。   这看起来简单,但在这个圈子里很难得。这是个最现实的圈子,捧高踩低,靠身价和资源说话。方绍一可能看着有距离,因为他表情总是冷冷淡淡的,但他不摆架子,也不屑于去踩谁,永远不会摆出一副站在高处睥睨众生的姿态。   都是影帝,但影帝和影帝之间品格也是有差距的。   之后还是吉小涛先看见原野的,他刚才去给方绍一拿药了,顺带出了趟村,买了点东西,还给方绍一买了份汤,顺便把导演监制和摄影指导老师他们的也都带了一份。   他看见原野有点惊讶,叫了声:“野哥?”   方绍一和导演都回了头,原野冲他们笑着扬了下胳膊,他问吉小涛:“你能不能不每次看见我都这么大嗓门儿?”   “我没控制住,”吉小涛先过去把给导演他们带的汤和饼先分了,然后小声问原野,“你怎么来的啊野哥?你给我打电话我接你啊!”   原野说:“不用,我打个车就来了。反正明天又要录了,我早一天来等着吧。”   方绍一只是回头看了他两眼,并没有站起身走过来,还是坐在导演旁边说话。导演一边喝汤一边说着什么,方绍一点点头,接着说他的。   直到他们说完戏,方绍一才走了过来。一周没见,他看见原野也没什么激动,脸上都没挂上多余表情。吉小涛把保温壶递给他,一打开还冒白气的。导演他们都是普通餐盒装的,方绍一这碗他是特意带了饭盒去的。   这俩人谁也不跟谁说话,吉小涛有点尴尬,他问原野:“野哥你吃过了没呢?要不你吃饼?他有点感冒,喝汤发发汗。”   原野点头说:“吃过了,不用管我。”   吉小涛又说:“野哥你东西给我吧,我去安排个房给你。”   原野看了眼方绍一,这人的确是感冒了,鼻子都有点发红。他问吉小涛:“你们晚上就住这儿?”   “嗯,一直住村里。离市区太远了,不折腾了。”   原野把行李箱给他,吉小涛接过去,原野手里没东西了,就在一边站着,看方绍一喝汤。   这画面有点滑稽,三人都站着,但没什么人说话。吉小涛偶尔说两句,剩下俩人连眼神都不怎么对视。原野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来之前也没想那么多,反正明天又要录节目,也不能每次都从俩地方来,既然演了就演得像点。结果这会儿跟方绍一站在一起,才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来。   有摄像机在前面怼着脸拍,还有话好说。没了那层镜头,他们连话都没得说。   那壶汤方绍一只喝了一半,他之前都喝了两杯热水了,实在是喝不下去了,灌了一肚子水。那天下午方绍一有戏的时候拍戏,没戏就上车睡觉。原野就蹲导演旁边听他和编剧唇枪舌战争论不休,他和这个导演接触过,之前方绍一拍他的戏,原野就跟过组了,这导演和编剧他都挺熟悉的。   这俩人各执己见,讨论的是男三的结局到底应不应该死。原野在旁边蹲着抽烟,时不时给他们也递一根儿,还听得挺有意思的。   “小原,你说说。”导演突然叫到他头上,原野一愣,笑了:“我说什么啊我都没看过剧本,我都不知道背景。”   辛导看向他,挑着眉不满意:“绍一的戏你不都第一个先看剧本儿的?你怕什么的,说,我听听你怎么看。”   原野吐烟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之后才摇了摇头认真说:“辛导,我真没看过这个。”   方绍一上一部和辛导合作的戏是四年前,那时候每天都要现场磨戏现场改剧本,原野多数时候都会参与,他和导演很多时候想法是一样的,和编剧经常争执。原野说话直,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不怕得罪人。   编剧老师在一边笑了:“哟,你俩可别瞎胡闹,我看你们俩可不怎么对劲。好好的,别整幺蛾子。”   这个圈里的人,往上看都是人精,心里没数看不清东西的在这个圈活不下去。方绍一今年工作排得一天空闲都没有,住在剧组从来不回家,也不见原野过来探班见人。   辛导和编剧刘老师是绑定合作的,合作了快二十年。方绍一爸爸和他们关系很铁,所以不管是从方悍那边看,还是方绍一本身,这些老资格的编剧导演看方绍一和原野就跟个长辈看小侄似的。也敢说他们,要换别的年轻小两口他们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原野点点头,“嗯”了声说:“听着了!刘老师!”   导演笑着跟他说:“刘老师也是为你们好,别嫌烦。”   “不会不会,”原野赶紧摇头,“那怎么可能。”   吉小涛把原野东西就放在他们住的那屋隔壁,一个院子里的另一间房,但是另外一间只能放东西,没有床。平时他和方绍一各自一张单人床,这晚他把床给原野,他去别人屋里挤挤。   原野看了看两间房,也没多说。他自己不可能出去和别人挤着睡,让人知道成什么了,说不准得说助理上位把他排挤走了。那就也别矫情兮兮说回市里住,你早干什么了,大家都累,到了这会儿就别瞎折腾了。   于是原野点头说:“行,辛苦了小涛。”   晚上方绍一和原野一人一床各躺一边,谁都不张嘴说一句。原野能听见方绍一闷着声音咳嗽,咳久了嗓子都哑了。   原野摸出手机发微信给吉小涛:他晚上吃药了没有。   吉小涛回复他:我给他拿了,但我不知道他吃没吃!   吉小涛:不然你问问他!   原野回他:嗯。   原野放下手机塞枕头底下,翻了个身冲着墙,没往方绍一那边看。他清了清嗓子,出了声:“一哥,你是不是忘吃药了。”   “吃了。”方绍一隔了几秒才开口,哑着声音问他,“我吵着你休息了?”   原野在黑暗里皱起了眉,他胳膊搭在头上,说:“没,就是感觉你难受。”   之后房间里就陷入了沉寂,没人再说话,也没人再咳嗽。原野听不见方绍一咳嗽了,他想翻个身转过去,又感觉现在实在太安静,翻个身动静太大了。   过了很久,也可能是感觉很久但其实只有几分钟,原野听到方绍一又开了口。他的嗓音又低又哑,带着点嘲讽的笑意,在这样的黑暗中透过耳朵像砂纸一样能把心磨秃一层——   “你还能感觉到我难不难受?”   “你能吗?” 第10章   这会儿其实已经入秋了,内蒙也有点凉了,不过草原上草还是绿的,这次原野没忘了带相机。   他一直很喜欢草原,那种无边无际开阔的绿色,让灵魂都是自由的。他也喜欢这里淳朴简单的生活,羊群慢慢悠悠走过,带着羊身上特有的那点膻味儿。原野面对着镜头,笑得有些温和:“我以前还跟方老师说过,以后我们岁数大了就来草原养老,天天吃肉喝酒看日落。”   林恬从他旁边走过,笑嘻嘻地接了句话:“方老师怎么说?”   原野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方绍一,笑了声说:“方老师说能陪我在这儿生活,但不能天天跟我喝酒吃肉。方老师偶像包袱重,不能放任自己变成个胖老头儿。”   林恬说:“要是我我也不行,慢慢变老是生命趋势,但老了也还是得美着!”   原野点点头,两只手插在外套兜里,吸了下鼻子说:“嗯,方老师也会从小帅到老。”   方绍一走了过来,说:“我记得上次你就说我老了?”   “没有,没有的事儿。”原野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说:“你又帅又年轻。”   昨晚方绍一那么一句话,让原野半宿没能睡着觉。那话他接不了,也没必要接。他们俩之间说那些没意思,而且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意义,说多了没劲。   今天有了摄像机前面后面地跟着拍,俩人之间那股说不清的尴尬和沉凝终于消了一些,镜头前说话才能更自然一点。中午他们吃了顿蒙餐,吃下来几乎全是肉,原野只记得那碗酸奶很好喝。全桌只有原野和陈洳那个富豪老公吃得多,每次吃饭别人说话就他俩吃个没完。   方绍一后来把他自己那碗酸奶也给原野了,原野侧过头小声问他:“难受?怎么不吃东西?”   方绍一贴着他耳朵说:“太腻了,没什么胃口。”   他感冒还是挺重的,说话的时候扑在原野耳朵上的气都是热的。人群里这样的小动作是极亲密的,原野心都被方绍一的呼吸给烧热了。   原野把酸奶往他那边推了推:“喝这个,挺好喝。”   方绍一摇了摇头,不想喝。   于是原野把那碗也喝了,之后擦了嘴,悄悄离了席。   他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回来,他回来之前还以为别人得吃完了,谁知道他们这么磨叽,吃个午饭吃了四十分钟了还没完事儿。原野撩开帘子已经进来了,也不好再转出去。林恬问他:“野哥干嘛去了?”   原野坐回他自己那儿,说:“方老师吃不了这么多肉,导演让他减肥来着,我给他煮碗面。”   他不说方绍一感冒的事儿,说完剪辑的时候肯定又要做文章,现在周围这些人也都得问,平时可能就一句话问过就算了,在镜头前就得时刻记着,嘘寒问暖,处处照顾。他不喜欢那样,他知道方绍一更不喜欢。方绍一不管受伤还是生病从来不对外说,他不喜欢被人过多关注,他强势惯了,不喜欢当弱者,也从来不把自己摆在弱者身份上。   摄影老师要拍那碗面的特写,原野笑着捂住不给拍:“我这烂手艺就别拍了,我煮的面也就他吃得下去。”   原野把碗推过去,方绍一从他进来就一直看着他的脸,这会儿也还在看着。原野低声和他说:“只放了点肉丁儿,吃吧。”   方绍一垂下视线,也把声音压得很低,道:“谢谢。”   原野一愣,过会儿“嗤”地一声笑了,摇了摇头说:“你跟我说什么呢。”   吃完饭各自回帐子歇着,方绍一回去睡了个觉,原野没回,他找当地人借了匹马。   小导演本来不敢让他自己骑走,这一旦要是摔了出了什么事儿,她负不起这个责任。原野再三保证不会摔,又给她手写了个免责声明,之后摆了摆手自己走了。摄影跟了一段儿就跟不上了,原野和他们说:“半小时我就回,这段别拍了,就当我睡觉了。”   原野怎么可能骑马摔了,他从小就玩儿马。他小时候街上哪有这么多车,那时候他爷爷奶奶去趟县里都得赶马车去,他爷爷在后面赶马车,原野就往马鞍上一坐,小孩儿不大,坐得高高的,威风又神气。原野摸了摸马脖子,和它说:“大王,带我跑一圈儿?”   马甩了甩尾巴,漂亮的大眼睛眨都不眨。   原野又说:“咱俩跑一圈吹吹风吧。”   他一只手拎着马缰随意垂在身侧,另只手里拿着鞭子,折起来往后轻轻敲了敲马屁股,嘴里低声催促着。他骑的是匹大红马,速度一点点加快,最后彻底放飞,在草原上驰骋起来。   原野笑着看了看天,然后闭着眼感受着风在他脸上吹过。他天性就是这样的,他向往这些,喜欢这些。心里那些勾勾缠缠晦涩的心思被风这么一吹倒是散了不少,以至于他和马都疯够了骑回去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一点点笑的。   方绍一正和小导演站在帐子前说着话,原野扯着缰绳收了速,慢慢溜达着往他们那边走。方绍一跟导演说:“你看,我说了他不会有事,他想玩什么就让他玩,随他去,他心里有数。”   小导演哭笑不得:“方老师你敢我们不敢啊,真有什么情况领导不得杀了我么。”   原野骑在马上还在溜溜达达,方绍一看着他,眼里染上了抹遥远的柔光。他摇了摇头:“你怎么不想想,连我都能放心的事,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   小导演先是没能理解,随后才笑了笑,说:“是,您才是最了解的。”   刚才把原野放走了之后她越想越后悔,就不该让他自己骑马出去。不出事儿什么都好说,真出了丁点事儿她都是第一个被问责的,磕坏一块儿皮那都是大事儿。后来实在坐不住了还是去找了方绍一,问能不能把原老师叫回来。方绍一不慌不忙,让她安心。其实现在想想也是,正主眼睛都没眨,谁再操心也越不过人两口子去,方绍一都不担心那应该就真的是用不着担心。   原野坐在马上,高高地俯视着他们,问:“说我什么坏话了又?”   小导演吐了吐舌头:“我怕您跑远了回不来,太担心了。”   原野一笑,又摸摸马脖子,说:“这儿的马本来就是主人家养了骑的,特别听话。我俩以前养的马比它难收拾多了,你问问方老师,那马我训了多久。”   方绍一“嗯”了声,也摸了摸原野这匹马的马鬃,用手背轻轻刮了刮,说:“我养的马,总是特别不听话。”   原野看了他一眼,随后抿唇从马上跳下来。他牵着马给人家送了回去,小导演跟他说:“要开始录了原老师!你别再跑啦!”   原野牵着马,没回头,只是抬起手轻轻摆了摆。   那天下午的节目槽点太满了,原野虽然很无语,但是节目还是得好好录。还是那回事儿,收了钱就尽量好好录。   节目组让他们一批人都穿好无菌服,从头到脚都消好毒,之后进了牛场。来来回回参观之后,重点终于来了,他们每组都得自己挑头奶牛,规定时间内谁家奶挤得多谁家能住带空调的帐子。就一个豪华间,能洗澡还有空调。   这真是碰到原野知识盲区了,再也不是野猴子地盘儿了。小时候他爷爷家虽然也养牛,但也不是奶牛啊,他哪干过挤奶的事儿。   两个女生只顾着夸这个漂亮那个可爱,另外一组迟星和程珣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研究着挑哪头。   原野和方绍一说:“一哥,你站着,你是影帝,摆住影帝架子不能崩。”   他回头和摄影说:“来,录我。”   原野撅着屁股弯腰按个去研究,哪个看着大,哪个像是奶多点,哪个脾气好能多挤出来点。   “这个看着太瘦了,一看好像就不怎么行……”原野一直弯腰脸都充血了,鼻子不通气儿,说话声都发闷:“我好赖一个三十多岁老爷们儿,我趴这儿研究这个,啊?这合适吗?”   旁边迟星乐得不行,跟他说:“原野哥你挑好了吗?”   原野看他一眼:“干什么?”   迟星说:“我看您最认真了,您有备选吧?到时候您挑完我们要你备选那个就行。”   原野笑了声,说他:“你倒挺省事儿。”   这段节目就是有意恶搞他们,故意要这么录。牛挑好了还得做准备,得给人家重点部位好好消毒,擦擦,之后还要给做按摩。旁边跟着技术指导,告诉得多重的劲儿,怎么揉,什么方向。   都揉好了技术指导在旁边现场教学,告诉他们蹲什么位置,手怎么使劲儿。原野蹲在牛一边,攥住其中一个,按照技术员指导的动作和力道挤奶:“我今天是折你们身上了,你们就搞我吧。”   方绍一蹲在另一边,他也不好好干活,就只是看着原野笑。原野一边挤一边嘟嘟囔囔不知道念叨些什么东西,这画面太喜感了,小导演在一边都乐得一直捂嘴。   “对,你就笑,我自己来你看我什么时候能挤出一桶,晚上你冷了我看你还笑不笑。”原野看了方绍一一眼说。   方绍一还是笑,原野这次见着他还没看他这么笑过。原野说:“行你笑吧,我来,你开心就好。”   原野手上的动作一松一紧一上一下,白色的牛奶沾在原野细长漂亮的手指上,方绍一看着他的手,笑着笑着眼神就渐渐深了。   原野瞟了他一眼,嘴角斜斜卷起抹弧度,轻笑了声。   摄影机拍不到的角度,原野拇指有意缓慢刮了刮,指腹上沾了两滴白色牛奶。他挤奶的时候手故意打圈,挺正常个动作非要带上股浪荡的味道。他和方绍一在暗处视线相撞,原野眼神一挑,眼尾扔了个小钩子。   方绍一冲他说了句话,没出声,只有口型,但原野瞬间就看懂了。   别人看他就是挤奶挤着挤着突然坐地上就开始笑,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方绍一站起来不跟他瞎闹,走旁边去看看别人的进度。   原野坐地上笑完还得接着挤,影帝不干活他不能也不干活,他再不干活晚上他们就没空调了,方老师还感冒着,别再冻着。再说他万一难受了心情一糟再怼他两句,原野又得半宿睡不着。   原野摇了摇头,想起刚才方绍一在暗处冲他说的那句,还是想笑。方老师有时候可太可爱了。   他刚才眼神发暗,脸上明明无奈又要装成不动声色,淡淡地甩他一句——   ——你怎么这么骚。 第11章   原野这边挑牛挑得的确不错,奶量绝对可以,感觉挤着都不费劲儿。但这也架不住就他一个人干活,方绍一那边连点桶底儿都没有,这人根本就没怎么伸过手。最后原野也没能拿到这个豪华间,他问方绍一:“你怎么不挤呢?”   方绍一看了眼摄影机,低声说:“我不爱弄那个。”   “我爱弄,”原野都让他给说得笑了,“我爱弄啊?我愿意挤人……牛……的奶?”   方绍一垂着眼,笑着说:“我看你挺爱弄啊。”   原野心说我爱弄什么啊?我爱弄的是牛吗?   程珣和迟星拿到了豪华间,他俩刚才吭吭哧哧一直闷头挤,可认真了。原野说他俩:“你俩刚才是不把我挑的牛牵走了?用了我挑的牛是不得分我一半?”   迟星现在和原野也混熟了,也不像最开始那样不敢说话了,他把刚才挤的那桶牛奶拎过去往原野眼前一递,说:“房没法分,牛奶都给您了。”   原野笑着侧了侧下巴,没搭理他:“拿走,不要。”   俩小的当着镜头面没多说什么,结果私底下过来找原野,程珣说:“原野哥,那个帐子你和绍一住吧,我看绍一哥好像不太舒服。”   原野看了看他,拍了拍他胳膊,摇头说:“不用,心意领了。”   “没事儿,我跟小星我们睡哪儿都一样。”程珣说。   原野对他笑了笑,还是摇头,和他说:“不了,谢谢,有心了。”   原野对他俩印象一直不错,俩小孩儿没那么多心机,情商也够用。他们俩没当着镜头面说把房间让给他们,没在屏幕上拿这事做个秀,这就挺招人待见的。他们完全可以在挤牛奶分房的时候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想把他们赢的那间让给方绍一和原野,还可以提一句方绍一不舒服的事,做个礼貌懂事儿的人设,节目一播都得夸他们。   他们就没那样,处事儿一直都很有分寸。原野挺喜欢这样的小孩儿,二十出头,做事儿目的性别那么强。不过如果把他俩换成那种能做秀演人设的哪对小年轻,原野这嘴也消停不了,肯定得怼回去。   吉小涛这次没跟着来,反正他跟着也没什么用,录节目也用不着他一个助理干什么。方绍一晚上收拾完就躺下准备睡了,帐子里这会儿就原野和他两个人,原野本意不想主动说什么话,但方绍一就这么睡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上次他俩录完节目吉小涛就念念叨叨地磨叽了半天。   方绍一已经躺下了,原野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蹲在矮炕前面,碰了碰方绍一的头发,叫了声:“哎。”   方绍一抬头看他,微挑着眉。   原野问:“你就这么睡了?”   方绍一盯着他,眉毛挑得更厉害。   原野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毛病,人不这么睡还得怎么睡,说得好像他俩还得干点什么似的。   原野清了清嗓子,说:“这边有点干,你就这么睡?脸都不擦了?”   方绍一听他说完,收回了视线,淡淡道:“不擦了。”   原野说起这个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以前他们俩还好着的时候,方绍一经常拍戏拍累了,下了戏妆一卸洗个脸就睡了,原野就跟玩儿一样,坐在他头顶给他按摩,涂乳液涂精华。以前方绍一还年轻的时候都不怎么弄那些东西,但是过了三十岁以后不管是谁都得服老,身体不老但皮肤状态肯定是不如从前了,睡前都得当个任务把这些都做完。   原野还在那儿蹲着,今晚脾气格外好。可能是因为中午骑了会儿马挺放松的,也可能是下午挤奶的时候笑多了,总之这会儿心情不太闷,他又碰了碰方绍一的头,笑得没皮没脸:“一哥,来擦个脸。”   方绍一皱着眉,把脸往被子里一埋,咕哝着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烦。”   原野还是笑,从方绍一箱子里要拿他那些擦脸的东西。他刚拉开拉链,方绍一就坐了起来,沉声道:“别动我箱子。”   原野的动作一顿,手还放在行李箱上没动,回过头看方绍一。   方绍一面无表情地也在看着他,又重复了一次:“别碰我箱子。”   原野慢慢地眨了下眼,嘴角挂上了一抹不知道是笑还是什么的弧度,他点了点头:“嗯。”   原野站起来,呼了口气,手揣进兜里,随后收了收下巴,把半张脸埋在外套里,鼻尖碰到拉链的金属头,有点凉。他没看方绍一,只是站在那儿说:“抱歉啊。”   原野又说:“我这人大大咧咧惯了,你别介意。”   这句话说出来就是带着倒刺的,往心里戳一个洞还不算,抽出来的时候连着筋带着血,疼得发麻。戳别人的,也是戳自己的。原野说完这句就手揣在兜里走了出去。   外面风有些凉,他走了挺远,背着风点了颗烟。烟吸进嗓子里又干又辣,呛得原野有些咳嗽。他用夹烟的那只手挥了挥面前的烟,挥了之后反倒比刚才还多,眼前萦萦绕绕乱成一团。   原野笑了声,侧过头在风里骂了自己一句:“……傻逼。”   之前方绍一和原野在镜头前,怎么着也能做出一副和谐恩爱的假象,就算不像别的那些情侣那么黏糊,但他们俩本来也没那么高调,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接下来的这天录一半下来连小导演都忍不住问了原野:“原老师,您和方老师怎么了?”   原野当时正准备着滑草道具,低头给滑草鞋上油,也没抬头,只是问她:“我们怎么了?”   “没,就是感觉您和方老师情绪不高,”小导演小心翼翼地说,“您和方老师没怎么吧?”   “没有的事儿,”原野站起来,对她笑了笑说,“放心。”   录这个节目,从第一期开始就是原野演得更卖力一些,他总是主动上去贴乎方绍一,挑起他们俩在镜头前的相处状态,尽量看起来自然,不让别人看出端倪。昨晚方绍一那句话让原野到现在连自己情绪都没能挑起来,更别说去演什么戏了。   还演个屁,外人看着恩爱甜蜜,其实都他妈是装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俩之间伪装出的那层亲密现出原型。   以原野这脾气,录到现在演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他们今天要做的任务就是滑草,先和教练学完,然后进行个滑草比赛。每个人身上穿好准备,等着听教练教。其实滑草和滑雪差不太多,这里面好几个人应该都是会的,但为了节目效果得装成第一次接触或者不那么熟悉,等会儿再故意摔倒几次做些笑点出来。   但原野今天不愿意再当这个演戏给人看的猴儿,穿完装备直接就窜出去了。从斜坡上滑下去后一个利落的转弯,然后迅速滑走了。   迟星一脸崇拜的表情,连眼神都亮亮的,小声说:“原野哥好酷啊。”   “不管玩什么他都转个身就没影儿了,”林恬笑着说,“野哥不当运动员可惜了。”   方绍一说:“他就没个老实时候,野猴子,不管他。”   原野自己转了一圈,从后面再绕回来的时候方绍一正在斜坡上慢慢悠悠地滑行,原野状态已经调整好了,他冲着方绍一的方向加速冲了过去。   方绍一回头看见他往这边来,没往旁边躲,稍微低下身,让重心更稳一点。原野没减速,照着方绍一的后面就扑了上去,冲力有点强方绍一没能扛住,俩人一起摔了。原野身体用劲让俩人以侧摔的姿势滚到草地上,不顾狼狈,一个摞着一个摔得倒挺亲密。   原野跟有病似的“哈哈哈”地乐了半天,方绍一眼里有点无奈,拍了拍原野的胳膊,问他:“摔着了没有。”   原野摇头,笑得有些喘。   不远处程珣看见他俩摔了要过来,原野冲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   他们俩录了一上午都互相冷着脸,这会儿滚作一团看着倒挺好的,小导演也暗自松了口气。   方绍一拍拍腿上沾的碎叶子,要起身。原野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把人扯到了自己眼前。方绍一挑眉看过来的时候原野一下子凑了过去。   其实原野一上午心里都憋着火,要按他的想法,他们俩尽管现在离了,但毕竟十多年摆在那儿,分了也用不着谁给谁摆脸子,不至于。   他心里搓火就没心思演戏,但刚刚自己出去转了一圈,尽量把情绪都排解掉,回来节目还得好好录。他不好好录影响的是方绍一,他毕竟是娱乐圈的人。   但这不代表原野就得一直憋着,他骨子里就压不了火,心里有气就堵得难受。   原野攥着方绍一的胳膊,脸上表情是笑着的,眼睛看进方绍一眼里,和他对视着,镜头从远处拍下来是极暧昧动人的一副场景,回头再加个BGM,又能剪出来放预告使。   别人都没能听见原野拉着方绍一亲亲蜜蜜说了几句什么,只有方绍一听清了——   原野声音压得极低,他说的是:“一哥,我没欠你什么,你也别老拿话怼我。咱俩好好把这节目录完,或者你现在说不录了,咱俩各回各家。”   “我当时脑子灌地沟油了才答应录它,一步错步步错。”   他当时的语气听着像是恨不得要咬方绍一的耳朵:“我的的确确就是脑子灌油了,但我来不是看你脸子的,我就是……想看看你。” 第12章   我就是想看看你。   这句话说出来原野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句他其实没想说。他想说的只有第一句,咱俩好好把节目录完。   但说都说了就也别掩饰了,掩也掩不住了。原野咳了一声,然后自嘲一笑,问方绍一:“这句我能撤回吗?”   方绍一先是沉默地盯着他看,之后才说:“那你试试。”   原野蹲在那儿往草地上瞎摸,拍了下说:“原野撤回了一条消息。”   方绍一站了起来,手往那边递了过去。原野抬头对他笑笑,然后搭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原野的这句话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前面说了什么都没用了,“想看看你”一出,都变成了示好服软。但和方绍一示个好也不会让原野觉得多难受多掉价,这毕竟是他一哥,说了也就说了。   之后的节目两个人在镜头前又恢复了正常,说说笑笑看起来挺好的。晚上睡前一个擦脸一个盘腿玩手机,也挺和谐。   后一天他们进了沙漠,沙漠越野也是原野爱玩的,玩了一天下来,洗澡都得洗出了半斤沙。其实这节目要是去掉一直要被镜头拍这一点,其他的还挺不错。无非就是到处瞎走瞎玩,也没什么目的性,更不用时刻揣着手机回谁的信息,挺好。   节目录完,还跟上次一样,原野直接回自己家,方绍一回剧组。每次录完都感觉废掉了半条命,缓就够原野缓两天。不过下次录的时间能隔得长一点,十二天之后才录下一场。   这中间的时间够原野好好歇了,其中某天他得去台里录个节目,算是个宣传,合同里签过的。他们家至少得出一个,原野主动揽的这个活。   原野趁歇着的时候回了趟他爸妈那儿,他妈一看见他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天呢,你怎么瘦这些。”   原野“噗嗤”一声乐了,拍拍老妈肩膀,无奈地说:“你能不能不每次看见我都是这句话。”   四处转了一圈没看见他爸,原野扬声在屋里喊:“原安平教授在哪儿呢?”   他爸的声音从阳台传出来的,说他:“大嗓门能传出两公里了。”   原野笑笑走过去,逗逗他爸养的那几只鸟,问:“今天没课啊原教授?”   教授说:“哪那么多课天天上,我一周就两节课。”   “行,平时就歇着。”原野说。   原野从小没少让他爸妈操心,现在大了,人家也不跟他操心了。三十多岁的成年人,生活都是自己的,也用不着别人再帮他操心。他和方绍一离婚的事儿原野都没瞒着他们,当初他爸妈那么拦着都没拦住他,最后到底还是离了婚。   不过老两口什么都没说,没去戳原野的伤口说风凉话,没说“你看,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要后悔”,他们干脆就没提过这事。原野的性格从小就这样,他做了决定的事儿别人扳都扳不回来,吃亏受罪都他自己受着,他也从来不叫苦不吭声。   “这次又去哪儿了?”吃饭的时候老妈问他。   原野说:“去的内蒙。”   “什么时候电视能播?我也看看。”   原野笑着摇头,给她夹菜:“算了吧,别看,太傻了,看完你都不认识我了。”   “那要不你还当你不傻呢?”老妈笑了,“你都傻多少年了,习惯了。”   原野顿了一下,之后说:“不是一种,这种没有尊严。”   他爸接了他的话,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还去。”   原野笑笑:“先接了,答应了就还是去吧,再说挺多钱呢,不要白不要,是不是。”   他爸没再跟他说这个,只说:“你前三十多年做什么事儿都只顾自己开心,但愿以后也都这样活着,开心就行了。但人生不可能只有开心,每个人都有难捱的时候,顺着心走,你看得清楚,心里明白,我们不多说。”   原野动作停了会儿,然后看着他爸笑了。他手里没有酒,就一杯饮料,他非给他爸也倒杯果汁,然后用自己杯子碰了碰他爸的,喝了一口。他爸嫌他有病,但还是也跟着喝了一口。   “好好吃你的饭得了,”他爸说他,“你烦不烦。”   “烦你还喝。”原野“哈哈哈”地乐着,贼喜欢原教授脸上一板一眼心里又很柔软的样子。   其实原野的成长环境是很自由的,他家里对他根本就是放养,很少管他,反正管也管不听。相比宁陆和关洲他是家里管得最少的。宁陆小时候他爸因为抽他皮带都抽折过两条,关洲没他那么惨,但家里也管得很严,整天都得上补课班。   只有原野,整天就知道瞎玩儿,但他成绩又是最好的,没处说理。   本来这个节目应该是下月才能播,但台里另外一档节目突然有了点计划之外的情况,其中有个嘉宾因为某些敏感问题,上头突然来了文件,不让播了。节目组只能把那档先撤了,拿这个先顶上去,再看那个是换人补录还是怎么。   所以这几天网上突然就开始有了他们之前录节目的路透照,一对一对相继被放出。这里面方绍一和原野是头一次上综艺,话题度是最高的。后来节目组也放了些动图发了微博,宣传了一波,他们得转发那条,原野把微博扔给吉小涛了,让他看着弄,他懒得弄那些。   原野也只在最开始大概看了看,之后就没再管过。   有天他正在群里和宁陆他们一帮人闲侃瞎聊天儿,突然切了个电话进来,原野一看那个名字,挑了挑眉。   “哟,耿总?”原野接了电话,打了声招呼。   打电话进来这人是方绍一以前的经纪人耿靳维,现在是方绍一工作室的负责人。方绍一从十几岁就是他在带,那时候他也就刚毕业没多久,方悍挑中的他,也的确没挑错,挺有手段的一个人,现在也是这个圈子的一个金牌。但原野和他关系一直一般,面上过得去,但不像和吉小涛那么亲近。   耿靳维这人肯定不会是吉小涛那种小白兔一样的人,那种性格他也做不了经纪人。方绍一这些年没接过烂戏,但有质量的剧本一直能续上,除了方绍一是方悍的儿子以及他本身演技的确在线,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耿靳维这人有手段有人脉,资源拿得到也能守得住,把这个圈子混得很明白。   原野和他私下几乎不怎么联系,很少接到他的电话,所以这会儿接到还有点意外。   耿靳维跟他打了声招呼:“挺久没见了,野弟。”   这人也是个老烟枪,一口烟嗓极低沉极哑,原野说:“是挺久没见了,怎么了耿总?”   “总个屁,”对方笑了声,说他,“耿哥。怎么着?你俩离了跟我这儿哥都不叫了?那我是不也得叫你原老师?”   “哈哈哈,我闹着玩儿。”原野说。   耿靳维没事儿就不可能给他打电话,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他就是问原野:“这两天上网了没有?有人说你俩离婚的事儿了,看见了吗?”   原野皱起眉:“什么?我没看。”   “没事儿,一个帖子,回头让删了就得了。”耿靳维继续说,“我也不是问你这个,我就是想问问你,野弟。”   原野“嗯”了声说:“你问。”   耿靳维说:“你和绍一的事儿你怎么想。”   这人话说得太直接,原野脑里神经都一蹦,之后他笑着说:“我想什么啊?我没想法,你们怎么定都你们说了算,我这边无所谓,以后有一天要是公开了……能把对方绍一的影响降到最低就行,不然就说我出轨了?都可以。”   耿靳维在电话里没客气,骂了一句,然后才说:“我跟你们折腾不起,耿哥老了。这节目我说推了你们又都要接,离婚了还录这种节目你们拿别人当傻子呢?真揭出来咱们谁都别好。”   “这我想过了,”原野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手机,他闭上眼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真有那天……都推我身上,离婚赖我,节目也是我接的。具体怎么弄不用我多说,你比我清楚多了。到时候不用顾忌我,耿哥,我不是艺人,也不是你们娱乐圈的人,我都无所谓。”   “你不了解方绍一?”耿靳维冷笑一声,“他能是这种人?”   “他不是,但你是啊。”原野“哈哈”一乐,乐完了说,“真的,我什么都不怕,不管什么尽管来就是了。我一个拿笔吃饭的,文人有几个不风流,是不是耿哥。”   耿靳维没再继续说,只说:“再说吧,不出意外这事儿应该曝不出来,曝了我也能压住。你俩早晚玩死我。”   原野又是一笑,和他又说了几句,之后挂了电话。   原野闭眼靠在那儿,捏了捏眉心。过会儿他拿起手机,登录了微博。   网上又开始轮他和方绍一过往的恩爱总结,以前有人发的贴,现在又被人翻了起来。原野一一点开看,有些往事就这么看着别人说,都能让心变得温和又柔软。   原野点开了一个视频,那是方绍一拿到第一个影帝的颁奖典礼那天。   多年前的视频了,画质不太清晰,但原野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大屏幕前站着的那个极耀眼的人。方绍一穿着西装,拿着奖杯站在那里,是很帅的。他当时说:“感谢秦导,感谢剧组,也感谢所有陪小方搭戏的前辈,你们让我成长很多,谢谢。”   他说完看了眼手里的奖杯,然后晃了晃,眼神专注柔和,笑着说:“今天这个奖送给我爱人原野——野猴子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原野:你们为什么天天都想让我崴脚。 第13章   原野要去台里录的那个节目,关洲来做了一场嘉宾主持。这种综艺原野没来过,几个小时录下来基本就是按照提前给的台本在走,但节目设计得不错,笑点很多,就算完全按照台本走也不会显得他很木。   节目录完关洲没让他直接回去,俩人一起去吃了个饭。   关洲和他说:“看现在网上反馈,你人气很高啊。”   “是吗,”原野不太在意地说,“这节目里面哪个人气都不低。”   “你以前神秘呗。”关洲笑着跟他开了个玩笑,“你不然以后多接点节目得了,有戏。”   原野笑着一挑眉,说了句:“闹呢?”   关洲一笑,过会儿收了表情和原野说:“对了,你俩还是得当心,不知道他们那边跟你说了没有,你俩离婚的事儿一直在往外冒。”   原野抬起头看向他,问:“不是删了?”   “删了还有。”关洲说,“这几天台里一直在压,不知道是谁在往外挑这个事儿,我估计方绍一他们那边也知道。”   原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沉默着吃东西。   关洲表情也挺严肃的,他和原野的关系摆在这儿呢,很替他操心:“连我都知道了的事儿,在这个圈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你们离婚这事应该很多人都知道了。不知道这次到底是哪边的人在搞,也有可能是隔壁台为了他们那个节目的收视率,反正只要没真东西怎么都没事儿,但万一过两天真扔出个什么来就不那么好压了。”   “嗯,知道了。”原野看着关洲,对他笑笑,“不用操心我,兄弟。”   关洲一脸无奈,说:“还能笑出来呢?”   原野扯了下嘴角,说:“笑不笑的,我反正也没什么办法,何况现在还没什么动静,我操什么心。”   原野是真的不操心,他这次去内蒙抽空拍了些图,闲着的这几天就在家折腾照片了。有几张他很喜欢,其中有一张是方绍一站在沙漠里,回头看向他。他的表情是有些冷淡的,甚至还稍微皱了点眉,可能是太阳晒的,也可能是风吹的。   原野把这张照片当成桌面用,鼠标每次划过的时候,都会在方绍一身上停顿一下。   他还挑了张在草原上给羊群拍的照,其中有只小羊恰好看着镜头。原野发了个朋友圈,配上文字:小原摄影。   吉小涛迅速给他点了个赞。   原野发消息给他:几点了还在这儿瞎点赞呢。   吉小涛马上就回了他一条语音,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有气无力的:“还没收工呢野哥……今天又得连夜拍。”   原野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不知道说点什么,没什么该是他说的,最后原野只发了条:辛苦了。   吉小涛又回了条语音,声音里带了点笑:“不辛苦,你们出去录节目我能歇好几天。”   原野又随便跟他聊了几句,放下了手机。   这节目眨个眼的工夫都录完两期了,一共就五个地方,再录一个都过半了。原野一直都挺配合节目组安排,反正一切都按照流程走,导演组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录,之前觉得应该挺难,录下来也就那么回事儿。   这次他们要去的是日本,原野没像上次一样提前去方绍一的剧组,剧组转场已经去了陕西。他和方绍一还是分别出发,最后在机场开始录。在飞机上小导演和他们说,最后一期的节目可能有变动。   之前节目定的最后一期在澳洲录,现在因为一些原因要换地方,可能去加拿大。   原野一听就看向她,问:“提前几天去?”   小导演说:“正常应该是两天,让各位老师都倒下时差,但是老师们时间都挺紧的,可能还是得看大家的时间,提前一天还是两天。”   原野没再多问,只是摇头说:“不行。”   小导演也没想到原野能拒绝得这么直接,而且其实对他们来说在哪儿都是录,虽然临时改动但也不至于有多大影响,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个工作而已。   “怎么了原老师?”小导演问他。   方绍一当时扣着眼罩在旁边睡着,原野于是声音压得低了些,跟她说:“咱们就按照合同来,之前定的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澳洲可以,加拿大不行。或者你们就近,印度,泰国,阿拉伯,这些我可以接受,跨海的不行。”   小导演都懵了,以为这就是说几句的事儿,没想到原野能这么大反应,她试着又问了一次:“原老师,我能问问什么原因吗?”   原野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看着应该是不想商量,他说:“没什么原因,我这人就不喜欢有什么变化,合同怎么签的我就怎么录。咱们提前签好的澳洲,你们不能做好决定了再来通知我,说换地方就换地方,没这道理,你说呢?”   这事儿小导演也不会处理了,她压根儿就没想到能有这种情况,一下了飞机就赶紧和领导汇报,把原野的话都传过去了。那边领导直接和他通了个话,问问他的想法。原野说话很客气,但还是没得商量:“领导,其他的咱们再商量,不去澳洲那就近点的哪个国家,加拿大我肯定不去。”   刚才在飞机上方绍一睡了,原野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他不知道这事儿。这会儿原野通话的时候小导演把事情又和他说了一遍,方绍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看向原野,原野还在打电话,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方绍一伸手过去拉了下他的手腕,冲他摇了下头。   原野看了他一眼,又和电话里说了一次:“行,咱们回头再说。”   电话挂了之后他把手机还给小导演,方绍一跟他说:“脾气别那么急。”   原野看看他,说:“我没想急,我就是不想去。”   身边跟着的人太多,方绍一也没多说,他只是在原野闷头往前走的时候拉了他一把,没让他撞上人。方绍一和小导演说:“别介意,之后我们再商量。”   “嗯好的方老师,”小导演连连点头,“没事没事。”   原野和方绍一从北边飞过来的,他们到的最快。其他几组都在南方城市,下午的航班才到。原野和方绍一就在酒店窝着,方绍一缺觉缺得厉害,他躺床上睡觉补眠,原野坐一边看手机。   关洲消息的确是快,中午他就发微信问原野:你又怎么了,抽什么风了。   原野回他:日常抽风。   关洲:你轻点抽吧哥哥,少得罪点人。   原野:我说话非常客气。   关洲:我刚听林未和台长说你事儿多,提了一句。也就是你们家咖位高,换个人林未肯定开骂了,他那人嘴上没个边儿。但你们家那咖位现在和你都没关系了哥哥,心里有点数。   原野“啧”了一声,又给他发一条:忙你工作去吧,不用管我。   关洲也很忙,说完这两句就真没再发。   方绍一时间挤得太满了,也不知道是缺了多少觉,他侧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绵长,一直睡得很沉。   后来只差陈洳和她老公还没到,剩下两组已经都到了。原野看了看时间,估计小导演也快过来叫他们了。原野放轻脚步走过去,到方绍一侧躺面对着的那侧床边。他蹲下身,开口想叫醒方绍一,但是张了张嘴,没舍得出声。   方绍一这张脸真的是很英俊,五官深邃,鼻梁很挺。原野一直特别喜欢他鼻子,从前又啃又咬的也没轻祸害方绍一的鼻梁。他睡得特别安稳,也很舒适,脸上表情是完全放松的,原野看他睡得这么舒服就没舍得叫他。   蹲累了就干脆坐在地板上,靠着方绍一的床边,也打了个盹儿。   不过眯了也就十分八分,时间快到了,他还是得叫醒方绍一。原野抻了抻胳膊站起身,碰了碰方绍一的肩膀,叫了他一声:“一哥?”   方绍一没反应,原野就又叫了他一声:“一哥。”   方绍一睫毛动了动,过了几秒才睁开了眼。   他这一觉睡得太沉了,房间里温度也恰好舒适,可能还做了个挺不错的梦。刚睁开的眼里稍微带着点迷茫,被叫醒了也没皱眉。原野控制住了自己想伸手去摸一把的冲动,只是笑了下跟他说:“……别睡了。”   方绍一眨了眨眼睛,看着原野。俩人四目相对,此时的目光里都没有那么多复杂情绪,都很简单,很平静。   原野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让方绍一醒醒盹儿,结果他还没等开口,方绍一却突然伸出手,把原野圈了下来,环住了。方绍一睡了一觉身上睡得格外暖,这股干燥的暖意猛地扑向鼻息间,原野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他脸扣在方绍一身上,方绍一身上的气息让他感到一种熟悉的舒适感,很舒服。原野没出声,只是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睛正巧在方绍一锁骨的位置,坚硬的骨头卡得他有些不舒服。方绍一的一只手放在原野后脑上,微热的掌心贴着他的头皮,那温度让原野很想睡觉。   后来还是原野先动的,他这个姿势有点累腰。他深吸了口气,然后伸手拿开方绍一的胳膊,脸抬起了些,去看方绍一的眼睛。他们再次对视上的时候原野又笑了下,若无其事地问他:“怎么了啊?”   方绍一盯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转开眼,捏了捏眉心道:“没怎么,做了个梦。” 第14章   方绍一说做了个梦,原野没问他梦到什么。他只是又对方绍一笑了笑,笑起来眼睛显得很小,挺耐看的。   这么一个温情的意外,让这次节目录得都很痛快。俩人谁也没再开口怼谁,他们在镜头前就像一对真实的恋人,相爱多年,每个眼神间默契都很足。原野突然觉得录这综艺当着镜头演戏也挺有意思,不知道他和方绍一谁演得更好。但方绍一毕竟是影帝,估计他还是比不过。   日本原野来过几次,不算特别喜欢,主要是他不爱吃这边的东西,之前方绍一来拍戏的时候原野跟着一起过来,总共两个月的时间原野瘦了快十斤。   这次他们还泡了次温泉,原野和方绍一趁着别人都睡了偷偷去泡水,俩人还在里面吃了点宵夜。   其实都是节目组安排好的,让他们这么录。   这场不太好拍,原野一直埋在水里都不敢站起来。他在心里吐槽节目组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缺心眼儿,俩人就这么跟水里泡着脸对脸聊天,那能不聊出点情况么?尤其这个特定的环境,原野脑子里资源库里就有相似场景,火辣辣的。两个人各因为各的原因,在水里坐得极老实,谁都不敢先出去。   后来原野把摄影师撵走了,让摄影老师回去睡觉,别拍了。   节目快录完的时候小导演又和原野说了次加拿大的事儿,原野意思就没变过,加拿大他不喜欢,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小导演没办法,只能转头去问方绍一,觉得方绍一这边更好说话,问问他的意思。方绍一毕竟要比原野委婉一些,只跟她说:“这事直接和我公司定吧,和他们去说。原野这边你就不用再问了,他意思不会变。”   他对外的态度和原野始终是一致的,不可能原野这边说不去,他去当好人答应了。但是私下里方绍一和原野说:“去哪都一样,别跟他们置气,犯不上。”   原野摇头,一点不动摇:“不去。”   方绍一看着他,竟然也没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后来到底没去成加拿大,其他人都无所谓去哪儿,就原野和方绍一这边坚持不去,最后还是按原定计划去澳洲。   节目组可能挺不高兴的,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方绍一的身份在这儿,而且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提前合同都签好了,方绍一这边不同意改也正常。那天回去原野收到节目总导演林未的消息,和他说:原野老师,还是听您的意思,咱们还去澳洲。   原野回他:抱歉了林导,给您添麻烦。   林未:哪儿的话原老师,也是怪我们这边没提前和您商量。   原野知道他估计心里有想法,但是去加拿大只提前一两天到简直开玩笑,提前天数太多方绍一那边时间也挤不出来。这事儿在别人看应该就是原野矫情,但原野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同意的事儿就是变不了。或许只有方绍一说他才有用,不过方绍一不会说。   他们这节目第一期电视上已经播了,原野在日本的时候就知道,他微信也一直很热闹,看了的都过来找他说两句,宁陆甚至在群里拿小视频直播着损他。原野后来干脆把网一断,谁的消息都不回。   节目组毕竟砸了钱的,前期宣传得很到位,几对cp都翻出来炒了好几天,两对年轻的本来也是当红的流量明星,所以节目第一期播出收视率很可以。   方绍一这些年一直低调拍戏,原野也是个圈外人,他们这一对挺多现在的小姑娘们都不了解。网上一波一波的科普贴都被翻了出来,甚至还有当年婚礼的一小段视频,“图形cp”甚至还上了一回热搜。节目剪辑把最后那段采访都拆开了插在节目里的,节目刚开始没几分钟就播了原野最后说的那一段。镜头里,原野有点冷漠地说着“他不成名也是方绍一,拿了影帝也是方绍一”。很多小姑娘觉得他那段特别苏,配上原野薄薄的眼皮短短的发茬,一副坏小子的模样这么说话,是很有吸引力的。   很多原野的粉丝都挺紧张,本来都是温和佛系的,涌进来一大波人瞬间就都立起警戒了,琢磨着用不用撺掇着给新粉立个规矩,来野叔这边就都佛着吧,别惹事儿,要就只是跟个风凑两天热闹不然你就走吧。他就是一写杂书的,你们粉圈那一套在我们这儿不合适。   原野粉丝里一小部分是因为他是方绍一恋人这个身份所以关注他,剩下的大多数都是他读者。最开始跟着他的那批读者现在都大了,成家有孩子了,这次有很多老粉说,在电视上看见野叔觉得很惊讶,上网一搜竟然还真是。   有条原野微博底下的评论被点赞到了第一,发微博的是一个姑娘:“前天刚当了妈妈,看见你还像从前那么开心就挺好的。第一次看你书的时候我高三,那时候想活得像你,又轴又勇敢。这几年你不怎么发微博,总在想是不是当初那个满山打滚钻树坑的淘小子不那么开心了。今天看你在节目里笑得还那么嚣张,这样真的挺好的。”   但也正因为原野粉丝大部分都是看他书的读者,所以也有不少不愿意他去录综艺,对他失望,觉得这样太掉价,身上沾了铜臭味。   不管什么样的评论原野都没看过,他根本就没上过微博。那期节目他也没看,他甚至从日本回来之后连网都没上过。节目虽然录了,但他依然不喜欢从屏幕里看自己。那种感觉很陌生,像是在看别人,看别人和方绍一搭戏。   他可能是方绍一搭过的演员里面演得最烂的。   原野上网都是好几天之后的事儿了,等凑热闹的都凑完了他才上微信看了一眼,没用的消息都没回。冯雷子有天联系了他,先给他发了张网友p的图,把原野蹲树上扔香蕉的图p成了猴子。冯雷子说:图是不是p不错。   原野没上过微博也就没看过这图,他笑着发语音骂了一句,说:“哥们儿现在也有硬照了?”   冯雷子直接给他发了个语音通话过来,原野接了起来,冯雷子说:“我看完那节目都不知道得怎么跟你说话,以前感觉你是个深沉老大哥,现在我认为你就忒么是个小可爱。”   “我以前不可爱吗?”原野点了根烟,说,“我一直觉得我很可爱。”   冯雷子也骂了句,然后说:“不跟你扯jb蛋,找你有事儿。”   原野挑眉:“看着我帮你打广告了?要给我分钱?”   “什么广告。”冯雷子没听明白。   原野说:“没看见算了,估计没播。”   冯雷子说:“正事儿。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本儿,你考虑了没有。”   原野回答倒是挺快的:“我没什么印象了,前段时间脑子不好使。”   冯雷子停了两秒,然后低声骂了几句,跟他说:“我之前给你大概说过,哑巴那个本儿。我觉得这个你写能挺有戏,你试试?这种东西你写得最有劲儿。”   原野弹了下烟灰,和他说:“我想起来了,后来不是有人写了?”   冯雷子“嗤”了声:“他会写个jb。”   原野现在其实没什么写东西的心情,他最近很懒,懒一年多了。这事儿之前冯雷子就和他说过,一个原野还挺感兴趣的剧本,但他现在这个状态估计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所以上回他没接,这次原野也没说定,只说:“我琢磨琢磨吧,回头跟你说。”   “嗯。”冯雷子挂电话之前又换上玩笑的语气,和原野说:“老哥,看不出来你们还挺恩爱?我前段时间听人说你俩离了,这么看离个鸡毛了,你一句我一句的,你俩酸不酸。”   原野笑了声:“还行。”   挂了语音之后原野把烟在烟缸里掐断,皱着眉抻了抻胳膊。冯雷子这人脑子是最活的,哪句话都不白说。最后这么两句像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其实就是告诉原野,你离婚的事儿连我都知道了,给他提了个醒,但话没说破,让他心里有个数就得了。   原野吐了口气,懒懒地往沙发上一坐,摸过遥控器开了电视。   刚才让这人一说,原野突然也想看看那个节目,看看他们俩怎么酸的,也再看看当时的方绍一。   开头两分钟差点就没把原野尬出来,一般人还真受不了这么从电视里看自己,太傻了,也做作。一到他自己的镜头原野就浑身难受开始按快进,后来方绍一的镜头就多了,几组的镜头都是来回穿插着播,看了会儿之后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上山那段儿因为原野自己满山转了,所以很多内容他当时都不知道。方绍一那会儿笑着和摄影老师说:“让他自己玩儿去吧,来,你们录我。”屏幕里方绍一的眼神那么柔和,光也是暖调,整个画面看起来都是暖洋洋的。   第一期只剪到他们上山分房子,节目最后就定在原野和方绍一躺在帐篷边上看星星,那个场景看起来有些浪漫。   虽然自己看这东西还是觉得自己挺傻逼的,但还是看得挺满足,原野一直到广告都播完也没关了电视,他坐在沙发上有点发呆。电视自动跳到下一个相关视频,是他们片尾那段采访的精简版,第一组就是方绍一和原野。   采访剪得挺有意思,是两边你一句我一句这么穿插着放的,原野一直把这段采访看到结束。他当时自己怎么说的他当然清楚,但他很想知道对有些问题方绍一的答案。   小导演问方绍一,您和原老师在一起多久了?   方绍一说:“挺久了,十五年马上过了,再往后就第十六年。”   “真的挺久了,这么算起来你们二十左右就在一起了?”   “对,”方绍一也收起了些平时惯有的严肃,在镜头面前柔和下来,点了点头,“那会儿我们还年轻。”   那些小问题方绍一答的和原野当时的答案几乎一致,他们俩默契是很足的。   后来导演笑着问:“我能问您一下吗?当初您二位,谁先追的谁呢?”   方绍一很快就回答:“我先追的他。”   小导演又和他确认一次:“您先追的吗?确定吗?”   方绍一点头道:“对,我先追的。”   原野说是他追的,方绍一说是他追的,剪辑把他们俩剪在一起,摆成脸对脸的一左一右,在最中间打了三个彩色的问号。   原野在电视前挑起眉,看着镜头里的方绍一,过会儿笑着摇了摇头。   采访时间都差不多,最后小导演问了仅剩的一个问题:“方老师,您怎么评价你们这段关系呢?你们的相识和这么多年的相处,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原野当时没有,可能因为他最后脾气有点急,导演也就没再往下问,他坐直了听方绍一的回答。   这个问题让方绍一沉默了半晌,他半低着头,没有去看镜头。光打得很柔,即使方绍一脸上线条那么硬朗,这会儿看起来也柔和很多。他后来抿了抿唇,低声说:“你一下子倒把我问住了。意味什么?这怎么说。”   片刻之后他眨了下眼睛,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镜头,视线透过屏幕能穿透人的心,他开口道:“就……感恩这次相遇,感谢命运吧。谁进入谁的人生可能都是注定好的,谢谢这些命中注定。” 第15章   方绍一一句话把原野心都说化了。   这太温柔了一哥。   原野这人抽起风来不管不顾,当时就摸过了手机给方绍一发了条微信,叫了声:一哥。   方绍一过了几分钟才回他:怎么了?   原野在手机这边笑了笑,发送了一条:谢谢这些命中注定。   方绍一这次回得很快,不过只有一个字:嗯。   采访里原野和方绍一都说自己先追的,他们俩粉丝也在官博下面评论:“请那位导演再帮我们确认一下这俩到底谁说谎了!谢谢!”   —“我猜野叔先追的!野叔一看就是打直球啊!啊啊啊野叔当时才17那么点儿一只我他妈想想就戳爆!!”   —“我倒觉得可能是影帝先追的!影帝不像是会在这种事上瞎说的人吧(我就随便一猜)”   —“反正不管谁追我觉得这对cp也太他妈甜蜜了1551”   上面截图是吉小涛发给原野的,原野看得挺欢乐。吉小涛这几天有事没事就往原野这儿发截图,方绍一拍戏的时候他总找原野瞎聊天儿。有时候把原野烦得就问他:你没事儿干了?   吉小涛:野哥!我收粉丝钱了!你俩谁追谁!   原野笑着给他发语音骂:“给我滚。”   吉小涛没完没了:野哥!我收了一百万!你俩谁追谁!   原野懒得再理他,只跟他说:你去问方绍一。   吉小涛狂甩表情包不依不饶:他拍戏没空理我,不拍戏也不理我。   原野:你是不是弯了,你现在怎么这么磨叽。   吉小涛:野哥我爱你。   原野锁上手机,不再理他。   吉小涛跟了方绍一好几年了,当初就是个小影迷,机缘巧合之下做了方绍一的助理,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现在也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但是他这人没什么太大的志向,他就想一直给方绍一当助理。   好几次耿靳维都说要把他弄回公司带带新人,吉小涛哭哭唧唧不走,方绍一最后都是说:“他想在我这就在这吧,等他自己想走时候再说,我也习惯小涛了。”   方绍一其实是个挺慢热的人,他接受一个人融入他生活是很慢的,吉小涛都照顾他这么多年了,方绍一早都习惯了。   吉小涛消停了没几分钟,方绍一歇一条戏的工夫,又开始骚扰原野:野哥,你俩谁追谁!   原野对他没法再忍了,设了消息免打扰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他俩谁追谁?   原野想想这个问题自己也笑了,他俩到底谁追谁啊。   方绍一和原野熟悉起来之后,有一次简叙加上他们俩,三个人一起吃饭。   简叙当时正在拍一部青春校园剧,在里面演了一个校草级男生。这戏当时也找方绍一了,但方绍一不拍电视剧,就没接。简叙本来就是拍电视剧出来的,他们俩不是一条路线。简叙当时一脸烦躁,皱着眉说:“我他妈真是懒得回剧组,每次一回去我都膈应得慌,吃东西都想吐。”   原野有话就问:“怎么啊?”   简叙说:“里边有个副导演,之前跟我说——”   “停。”方绍一打断他,看了眼原野,说,“他小呢,别什么都说。”   简叙收了要说的话,也看了看原野,笑了:“我倒忘了这还没成年呢。”   他俩这么说原野就不乐意了,他眼珠转了转,问方绍一:“谁小啊?我就低你们一年,你们大四我也大三了啊。”   方绍一点点头:“嗯。”   他这人就这样,你说什么他都这样淡淡回你,但其实心里想法根本就没改。原野问简叙:“副导演要潜规则你?”   方绍一皱着眉,看着原野:“该你打听吗?”   原野撇了下嘴说:“我问问怎么了。”   简叙也没太当原野是小孩儿,再说他们十七那会儿也什么都懂了,都是男生也不是小姑娘,怕什么的。简叙一脸厌恶:“他潜我?他可要点脸吧,也得他能潜动。丫让我潜他!”   原野一点不客气,“哈哈”地乐了半天,然后说:“你们也怪不容易的。”   简叙说:“这圈子里什么怪物都有,我十二的时候就有人求我次——”   “停,停。”方绍一又一次叫停,简叙一个字说一半就又吞回去了,方绍一皱着眉,“别说了。”   他表情是有点严肃的,简叙也觉得这话说给原野一个圈外的小孩儿听可能有点刷下限,也就没再接着往下说。原野眼睛一转,看看简叙看看方绍一,方绍一也看着他,说:“吃饭吧。”   原野点头:“好的一哥。”   其实那句话简叙就算没有说完,原野也猜出来了,听着的确有点反胃。   那天回宿舍,原野给方绍一发短信,问他:一哥,你们平时拍戏,都那样?   方绍一很快回他:不都那样,也分什么剧组,别想这事了。   老式按键手机,屏幕小小一块,原野最近总给方绍一发短信,想和他聊聊天,什么话题都行,反正有话说就行。   原野说:那你遇到过吗?   方绍一过了会儿才回他:十点了你还不睡?   原野:我不困。   方绍一:我困了。手机没电了。   原野用虎牙啃了啃嘴唇,方绍一就是不想回答他这问题这在扯别的。原野又发过去:困也不行,我想知道这个,一哥,你遇到过吗?   方绍一应该是拿他也无奈了,最后还是回了他:遇没遇到过都无所谓,我不会做那些事,也没人能逼我做什么事。   原野:因为你爸爸是方悍?   方绍一:对。   方绍一:现在你困了吗?   原野想了想,又问:如果对方是个漂亮的姑娘?你们你情我愿?   方绍一:你到底要问什么。   原野本来就是习惯直球,吭吭哧哧这么半天也挺累的,装够了,于是直接问:你还是处男吗?   方绍一就算习惯了原野时不时抽冷子冒出几句让人意外的话,但这次估计还是有点懵,挺久都没回他。原野皱着眉又追了一条:你……不是了啊?   方绍一还不回。   原野从床上坐起来,坐在那儿啪啪啪一直按键,短信发送就没停过。   —你不是?   —你不是吗?   —你不是吗?   —你是不是?   —你干嘛不回我了?   方绍一一直不回,原野最后也不发了,从床上一翻就蹦下了地。室友让他给吓了一跳,问他:“你掉下来了?”   原野说:“没,我跳下来的,睡吧没事儿。”   原野睡觉穿的短袖短裤,都是出门能穿的,所以原野穿了鞋就跑出去了。   他就这性格,压不住,想一出是一出。平时方绍一不回他短信原野就自己睡了,但今天方绍一不回他原野不知道为什么就格外愤怒,想想方绍一已经和别人做过那种事了也让他觉得很膈应,脑子里翻江倒海折腾,他根本坐不住。   晚上九点半,方绍一还坐在椅子上看书,门哐哐哐被敲响他还有点意外。   方绍一走过去开了门,原野打车到大门口又跑着进的学校,一气儿跑到方绍一宿舍,这会儿还在喘。原野眼睛里有两团小火,瞪着方绍一,一脸倔强的怒意。方绍一很意外,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原野盯着他眼睛问:“你怎么不回我短信?”   方绍一眨了眨眼:“手机没电了啊,我不是跟你说了?你怎么了?”   原野嘴唇紧紧抿着,脸上看着还是挺生气的。方绍一不知道他怎么了,伸手扯着他胳膊把他拉了进来,关了门。关上之后才低声问他:“怎么了你?”   原野从来不藏情绪,心里有一分说一分:“我生气。”   “生什么气?”方绍一问。   原野脸看向一边:“你不回我信息。”   方绍一失笑,没忍住摸了把原野的头,按着后脑勺揉了一把:“不回信息就气成这样?”   原野抓着他摸自己脑袋的手,在头顶上捏住,盯着他问:“你不是处男了?你跟人睡过?”   方绍一皱眉:“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刚才发完最后一条手机就没电了,方绍一走过去把手机开了机,站在那里等没接收的短信再过来。过会儿手机嘟嘟嘟响个没完,他低着头都看完,之后看着原野,看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有什么表情。最后方绍一无奈地笑了笑,冲原野晃了晃手机:“你看,我真的没电了。”   他不说原野自己也看见了,他跟头小倔牛似的站在那儿,执着地问方绍一:“那你和别人睡过没有。”   “没有。”方绍一一点犹豫都没有,又跟他重复了一次,“没有,过来。”   原野生气的点这会儿都被消除了,他也没什么气了。方绍一让他过去他就过去了,走过去方绍一又问他:“我如果说……有过呢?”   原野没抬头,只是低着头晃了晃:“你刚说过没有了。”   方绍一问他:“我说你就信?”   原野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信,你说我就信。”   方绍一笑着抬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耳朵,甚至有点无奈:“你自己看看几点了,就因为这事从宿舍跑过来的?那你再跑回去?”   原野揉了揉鼻子,抬头看他一眼。然后两只手往旁边床栏上一搭再一蹦,一个翻身就翻上去了。他从上边垂着腿看方绍一,又笑成一副臭无赖的样子:“我不跑了,今晚我睡你床,你睡你室友床。”   方绍一看着他眼皮上一笑就出来的那个小坑,点了点头。   那时候方绍一在心里想,别说是张床,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16章   原野三天两头跑他们学校,有时候甚至玩儿得晚了就不走了。他在关洲他们寝室打扑克,晚上关洲说:“你别回了吧晚上,咱俩挤挤。”   原野脸上贴的都是纸条,一摇头:“你睡你的,我不跟你挤。”   “或者我睡小丁床也行,他今晚回家了。”关洲说。   原野还是摇头:“不在你这儿睡,你快出。”   关洲甩了个炸出去,问他:“那都这点儿了,等会儿大门都关了。”   原野一边出牌一边不太在意地说:“我去一哥那儿住。”   一起打牌的室友抬头,问原野:“野哥你又要去明星宿舍了?天呢你现在都能跟明星一起睡觉了??”   原野让他一脸夸张的表情给逗乐了,对二扔出去没人管,他一甩手把手里牌都扔没了,“行了不玩了,你们也早点睡!我走了!”   原野说走摘了脸上纸条站起来就走了,要不是刚才关洲提醒他一句他都忘了现在几点了。关洲问他:“他那儿有多的地方啊?”   原野没回头,抬起胳膊摆了摆:“有,别操心了,赶紧收拾吧。”   从关洲寝室到方绍一那儿这条路线原野特别熟,跑着五分钟就过去了。敲门之前他抬头看了眼方绍一的窗户,完球,关灯了。原野敲门的声音很小,敲了几下小声问:“一哥你睡了吗?”   门里也没个声,原野又敲了几下,估计方绍一是睡了,他转身要走,打算看看外头锁没锁大门,锁了就回关洲那儿将就将就。他刚转头走了两步,身后门就开了。   原野回头的时候脸上笑得极灿烂,嘻皮笑脸地讨好着叫了声“一哥”。   方绍一手把着门,挑眉问他:“要上哪儿去?”   “我看你睡了,我回学校或者回关洲那儿挤挤。”原野挠了挠头,笑着说,“我在关洲那儿打扑克来着,忘了时间了。”   方绍一侧了侧身,原野低着头跟个猴子一样从他胳膊底下钻进去了。   方绍一的确睡了,看起来是特意下来给他开了个门。他床上的毯子是打开的,原野有点不好意思:“你睡吧一哥,不用管我,我等会儿收拾完睡那个空床就行。”   方绍一穿着短裤和T恤,这会儿看着不像个明星,就是个普通的帅学生。屋里只有他桌子上那个小台灯亮着,弱弱的光照着,感觉有点暖暖的。   方绍一从柜子里抽了T恤和短裤,给他的时候顺手弹了下原野的脑袋,笑了下问他:“不是喜欢睡我床?”   原野嘿嘿一笑:“你床上香。”   “去洗漱吧。”方绍一跟他说。   原野的确喜欢睡方绍一床,他床上有方绍一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儿。原野躺他枕头上的时候鼻间都是这个味儿,舒服。他把脸往方绍一枕头上一埋,也说不上来心里头是怎么个滋味儿,反正挺……不知道怎么说,就挺有意思的吧。   原野第二天上午还有节课,早上醒得挺早的,他平时蹦上跳下的习惯了,一翻身就从床上翻下来。方绍一从外面刚回来,在门口就听见里面扑通一声,赶紧开了门,他开门进来的时候原野刚穿上拖鞋。   方绍一挺关心地上下扫了他两眼:“摔着了?”   “没,没,”原野摇头,刚起来笑得有点傻了吧唧的,“我跳下来了。”   方绍一皱着眉说他:“你总跳什么?摔着你。”   “我习惯了,”原野还是笑,他那会儿总是特别爱笑,“摔不着,我小时候都从房梁上往下跳,这床才多高。”   方绍一对他无奈,也不再说他,只是摇了摇头说:“你怎么这么淘。”   原野洗漱完就坐在方绍一桌子上吃早餐,方绍一早起跑完步去给他买的。原野没心没肺,那会儿整天往方绍一这边凑,也不觉得打扰别人,也没觉得他和方绍一之间有什么距离。别人说句话都得小心翼翼的方绍一,原野就大大咧咧穿着人家衣服坐人宿舍吃饭。   那时候的原野的确太小了,他才十七呢。再加上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男情女爱那些事儿,整天就只知道玩儿,什么事都只是有个情绪,不会多想,不会仔细去琢磨为什么。他要是脑子里再多想点东西,他可能面对方绍一的时候就没那么坦荡了。   方绍一那段时间算是已经毕业了,研究生开学还得好几个月,后来方绍一就不在学校出去拍戏了。他走了原野才觉出无聊来,找关洲也懒得去,平时就在宿舍看看电影,看看书,瞎写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实在无聊了还可以给方绍一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不过方绍一很少主动联系他,都是原野先联系,但方绍一回复他都很快。原野知道方绍一就是这种性格,基本不会主动去联系谁或者跟谁交往,他在人际交往间长期处于一个被动位置,这也就更显得他这个人有距离,让人摸不着边儿。   但原野不在意这个,他心里压根儿就不考虑这些。你慢热那我就再热乎点,你不打电话那就我打。不过就因为方绍一主动打电话的次数很少,原野偶尔接到一次都格外开心。   这天原野正窝宿舍往纸上瞎划拉写东西,手机一响他摸过来接,夹在耳边:“谁?”   方绍一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我。”   原野听出他声音了,语调立刻扬了好几度:“一哥?我正准备等会儿给你打个电话来着。”   “嗯,你干什么呢?”方绍一问他。   原野现在也都没课了,同学们好多都去实习了,他正是无聊的时候,和方绍一说他在宿舍待得都快长毛了。方绍一听他嘟嘟囔囔地吐槽,觉得很有意思,听笑了,问他:“要不要来剧组玩儿?”   原野想了想:“玩儿什么啊?”   方绍一说:“随你。”   那部戏的导演是方绍一极熟的一个叔叔,甚至可以说是他爸爸的铁磁兄弟。一个从小在剧组长大不拿这当回事的方绍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脑子里缺根神经的原野。于是原野还真的去了。   火车六个多小时,原野当时收拾了几套衣服拎着箱子就去火车站买票,当天半夜就到了。   方绍一在车站等他,原野一出来拖着箱子笑着跑过去,方绍一环了他一下,对他笑了笑。看见他笑的那一瞬间原野觉得心里特别痛快,这么多天那种无聊憋闷攒出来的拧巴劲儿全没了。   方绍一那时候把原野东西就放他房间,问他:“跟我住行吗?”   原野都没脑子去想过这个问题,笑得一脸傻子样,问方绍一:“那不然我睡哪儿?”   方绍一看着他那傻子样没忍住捏了把他的脸,说:“我看你睡仓库得了。”   “不的,我跟你住。”原野说。   原野就住在方绍一房间,天天和方绍一同进同出。他虽然十七,但方绍一已经二十了,在这个圈子里二十说大不大,说小可绝对不小了。方绍一天天带这么个男孩儿在身边,剧组人难免多想。他去片场的时候原野也去,方绍一看他看得很紧,怕他自己跑丢了。原野于是时常搬个小凳就坐一边看方绍一拍戏,他很喜欢看,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场看到方绍一拍戏,总觉得这样的他看着有点陌生,但也很迷人。   方绍一有时候会和当时他的那个助理说:“你看着他点。”那时候的助理是个姑娘,不到三十岁。她从毕业开始就混迹在娱乐圈里,对有些事很敏感,她当时有点误会方绍一和原野的关系了。   时间长了原野就有点感觉到了,觉得她说起他和方绍一的时候怎么那么暧昧。晚上收工了原野在房间里问方绍一:“一哥,我感觉你助理好像想多了。”   方绍一一边看剧本一边问她:“想什么了?”   原野说话从来都直来直去:“她好像觉得咱俩是一对儿。”   方绍一眼睛从剧本上挪到原野身上,问他:“什么一对儿?”   “就情侣啊。”原野一屁股坐床上,说起这个来也没觉得难为情,“她今天跟我聊了半天,我感觉她那语气,好像觉得我是你对象。”   方绍一竟然没多说,只是“嗯”了声。   “你‘嗯’什么啊哈哈哈,你不觉得奇怪吗?”原野躺在床上瘫着,侧头看着方绍一,“搞得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方绍一看看他,没忍住也露出个笑模样,说他:“我看你倒没不好意思,我就看出你挺开心的。”   原野也的确挺开心的,不过他天天这情绪本来也都摸不着边儿,不知道打哪来也不知道往哪散。他还问方绍一:“在你们娱乐圈里,男生跟男生搞对象是这么平常的事儿吗?”   方绍一看他一眼:“你对这个感兴趣?”   “我就问问。”原野说。   “本来也挺平常的,谁喜欢谁跟性别有什么关系。”方绍一淡淡地说了句。   “嗯。”原野没再多说,他自己在那儿躺了会儿,过了几分钟他又转过头去看方绍一,不知道想到什么,再开口声音就小了很多,胸口慢慢起伏着,轻声问他:“一哥,你……喜欢男生吗?”   方绍一看向他,点头点得很利索,也很痛快:“对。”   原野眨了眨眼睛,看见方绍一唇边挂起了一小卷漂亮的弧度,然后看着他说:“我喜欢男生。”   他当时那个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有点紧张,原野胳膊一拄从床上坐了起来:“哦!”   他用后脑勺对着方绍一,但还是听见了方绍一问他:“你喜不喜欢?”   原野摸了下鼻子,问:“喜不喜欢什么啊?”   方绍一慢慢开口,只扔了一个字——   “我。” 第17章   第二期节目播完,“野妃”这名号就彻底火了。原野当时侧躺在吊床上看书那个姿态,还告诉人家在剪辑的时候给他着重标注一下。剪辑确实照办了,满屏幕地飞这俩字,绕着原野转圈,有那么一段节目只要原野一说话就在他身上转这俩字。   观众都笑死了,纷纷去原野微博底下打卡留言。   原野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最近心态非常平静,情绪都没什么波动,这种状态他自己挺满意的,自我感觉非常不错。   第四期节目他们去的贵州的一个寨子,山山水水和民族文化原野都挺喜欢,而且他和方绍一之间也没再有什么碰撞,两个人都默契十足,非常和谐有爱。这是倒数第二期节目了,录一次少一次。   录最后一期节目隔得时间不短,因为节目组和澳方当地的合作商沟通起来不那么默契,道具和行程都没搞定,时间也一拖再拖。那边没搞定肯定不会让他们过去,但时间都是提前定好的,现在时间改来改去和几对嘉宾也不好沟通,得来回协调确定日期,节目组夹在中间焦头烂额。   总导演林未还在自己号上发了个微博,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大概意思就是工作难做,哪个都不好伺候。吃瓜群众都在等着吃瓜,有合作过的二线综艺明星在底下评论安慰,林未还回复了对方:“没有你们省心。”   都知道《时光里》这档节目已经在录收尾期了,他这个时候出来酸了一通,营销号一带吃瓜节奏,各家粉丝立刻就开始撕上了。方绍一和陈洳毕竟不是常年活跃在观众眼前,脑热粉要少很多,相对的黑子也就少一些。这里面属林恬那对和程珣迟星两家撕得欢,互相骂来骂去甚至骂上了热搜。还有一小部分是骂林未瞎矫情的,娘们唧唧在这挑事儿。   节目组官博没出来说过话,任这场对战发酵,这白来的热度怎么可能往外推。后来官博和林未甚至还和了几次稀泥,先说迟星程珣两个小孩很谦逊,这边的粉自然底气足了,开始说对家屁事太多惹得节目组下场,后来林未又回复评论说恬恬情商高合作愉快,林恬的粉丝也叉腰了。   两边粉丝撕来撕去让节目组给遛了,不知道是官方在故意两头缓和矛盾还是从最开始就指错了人,或者说干脆就是节目组为了热度故意弄的这一出。   方绍一和原野在节目里很照顾程珣迟星这俩小孩儿,他们俩也公开说过很喜欢两位哥哥,所以他们俩的粉丝都不把炮火集中在这对,开始怼陈洳那位富豪老公。陈洳连微博都没有,随她们去怼,完全不在意。   林恬的粉丝也渐渐把矛头指向原野,说原野总自己玩自己的,做游戏也不参与,节目都上了还装清高。方绍一话也不多,他们俩根本就不适合录综艺,说过气影帝为了圈钱录节目还耍大牌。   方绍一和原野的粉丝自然不干,平时我们佛是佛的,但你们惹到头上了我们不撕还惯着你?   因为林未的一条微博加上一些营销号有意带节奏,几家粉丝一场混战于是没完没了持续了好几天。   但节目还得录,几对嘉宾也并没有因为这事儿有什么变化,都跟完全不知道这些一样。最后一场终于开录了大家都有说有笑的,还感慨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不知道有没有下一季。   别人怎么样不好说,但原野是货真价实的不知道。他从来不上网看那些,吉小涛截图给他的都是好玩的东西,这种撕来撕去的东西怎么可能给他看。   原野还沉浸在自己思路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看着小窗外面,一言不发。   方绍一也不打扰他,拿着本书在看,是他明年的一部戏改编前的原作,六七十年代的背景。   他和原野之间有种宁静的安稳,两个人都在做各自的事情,他们之间是沉默的,但他们始终是有关联的,在别人眼里这是一个整体。   后来原野突然叫了他一声:“一哥。”   方绍一应了:“嗯。”   原野说:“最后一期了,我们还能录一周。”   方绍一抬眼看过来,看着原野,问他:“所以?”   原野和他对视,然后一眨眼,笑了:“所以我有点不舍得录。”   方绍一眼底情绪让人摸不透,拍了多年戏,他不想让人看出的情绪谁都看不到,他看着原野的眼睛问:“你还会有不舍得的东西吗?”   “有啊,”原野说,“很多。”   他们离婚之后到录节目之前有一年多,两个人几乎就没再见过面。这次回去他们应该也会这样,甚至更久,几年都互相看不到。原野低着头笑了下,刚要开口说话,被方绍一截断了。   方绍一问:“后悔了?”   原野看着他,笑了下也问:“那你后悔吗?”   方绍一先是没说话,过会儿扯了下嘴角,沉声说:“不后悔。”   原野眼神一晃,之后笑了笑又把头转回去继续看窗户,点点头说:“好呢。”   故意搞怪非要带这么个语气词,像个傻子。方绍一看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   原野是不爱坐飞机的,这么长时间飞过来,一下了飞机感觉腿都没什么劲儿。这次他们身边换了个小导演,不是之前那个小姑娘了,换了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一路上原野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不过他这一路本来也没说过几句,要不就睡觉要不就沉思。   出机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多,方绍一走路是牵了原野手的,他们在镜头前偶尔也会显得亲密一些。原野于是晃了晃手腕,凑近了方绍一问他:“有没有不舒服?”   方绍一摇头。   原野说:“不舒服告诉我。”   “嗯。”方绍一说,“这边没事儿,不记得了?”   原野一笑,回头看了眼摄影机,之后转过来小声说:“不记得我就不会签这边了。”   从飞机上下来大家也都没什么精神,这天就不打算录什么了,各自抽时间录几个镜头就算了,但是第二天得一大早就起来拍跳伞。   他和方绍一现在住一张床已经适应了,几期节目录下来他们俩也没少睡。他俩最开始是因为互为前夫的这个身份才避开睡一起,后来睡多了也就不再惦记那点节操了,有时候早上起来甚至都是搂一块儿的,谁先醒了谁再若无其事转到一边去。   晚上睡前原野躺在床上,坦着肚皮瘫那里,方绍一从浴室出来,原野突然叫他:“一哥。”   他天天这么“一哥”“一哥”的,有时候总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一直都还是那样,没有变过。方绍一看他一眼,等着他说。   原野勾了勾短裤的腰带,抻起来再一松,拍在小腹上很轻的“啪”一声。   方绍一挑起眉。   原野眨了眨眼睛,笑得一副很不要脸的样子,笑够了坐起来点了根烟,曲着一条腿,歪着点头暧昧地看过来:“最后一期了。”   方绍一知道他又耍贱,只是把白天的问题又问了他一次:“后悔了?”   原野没答他话,摇了摇头。   方绍一把毛巾随手扔回浴室,原野说:“抹脸。”   方绍一摇了摇头:“不抹了。”   原野过会儿叼着烟从床上翻下来,去洗了个手,吐了烟头。出来之后把方绍一要用的那些瓶瓶罐罐都扔在床上,自己坐在床尾,冲方绍一使了个眼神,拍了拍自己的腿。   方绍一站在原地停了两秒,之后走过来,沉默着上床,头枕在原野腿上。   原野的手指很漂亮,又细又长,方绍一从前说最喜欢看原野敲键盘和写字,手上的筋起起伏伏,特别性感。原野那时候贱兮兮地说我这手性感的时候多了,今晚我就给你看看。   原野自己从来不涂这些东西,他用不着,他不用上妆,也不是明星。但它对这套程序倒挺了解的,手指搭上方绍一脸的时候笑了声说:“方老师最近皮肤状态不行啊。”   方绍一闭着眼说:“别学化妆师说话。”   原野手心搓着方绍一的脸,淡淡笑着:“我说真的。”   方绍一“嗯”了声:“老了,睡不好就这样。”   原野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眼睛两侧,接近太阳穴的位置。他第一次给方绍一抹脸的时候俩人都觉得这事做起来娘兮兮的,谁看谁都想笑。现在原野做这个已经轻车熟路,他轻笑了声:“你别懒了以后,你看简叙现在还演偶像剧呢,他那脸我看就不错。”   “化妆遮吧,”方绍一道,“都一个样,谁比谁强了。”   两个人一个躺另一个腿上,一个给另一个涂眼霜和精华。两个人平平淡淡地聊着天,说说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奇奇怪怪的话。这种安宁的舒适很难得,他们默契地谁都不去打破。   后来脸上没什么再能涂的,原野就给方绍一轻轻按着头皮,方绍一呼吸平稳,像是睡了。   原野拇指在他眉心处轻轻点了一下,在心里说,你不要再皱眉了,这里有道纹。 第18章   凌晨四点,原野和方绍一一起下楼。原野打着哈欠问:“你难不难受?”   “没感觉,”方绍一看起来精神还挺足的,“倒是你,上车再睡会吧。”   “嗯。”原野又打了个哈欠。   昨晚原野给方绍一按摩,方绍一躺他腿上睡着了,原野没舍得动,坐那儿坐到半夜,有病一样。   节目录到现在陈洳家里那个富商老公终于有了个任务是他的强项,之前不管玩什么他都是末尾垫底的,不过他和陈洳感情是真的好,眼神里那种亲密和默契不是能演出来的。陈洳经常笑他应该多运动,次次垫底面子上也不好看。   今天他从酒店一出来就笑着跟大家说:“今天这个我真的会。”   原野和他打了下招呼,笑着说:“今天这个我也真不会。”   陈洳扯了扯她老公,说他:“你还好意思说,别炫耀了。”   今天他们要玩跳伞,之前节目组反复跟他们确认过身体情况,血压心脏是否正常,恐不恐高。这里面只有林恬不敢玩,这个节目组也不会勉强,都是自愿的,毕竟如果真出了事这责任谁都负不起。但为了看点演也得演一下,飞机还是要上的,只不过到最后不会真的跳下去。   从酒店去跳伞基地还得两个多小时,前面一位司机一位摄像,跟组的导演们和其他工作人员都在最后一辆大巴上。路上原野头靠着后座椅背,眼睛睁睁闭闭,也不知道睡过没有。   跳伞原野之前两次都想玩来着,但都因为天气关系最终没能玩成。今天云层有些厚,但没有下雨,不影响飞行。他们这些人里只有陈洳老公可以自己单飞,人家是常玩这个的,还有证。一共八位教练和几位专业的飞行摄影,导演让他们自己挑,看哪个比较合眼缘。陈洳“哈哈”笑着直接挑了个最英俊的。   最后还剩俩,原野和方绍一都无所谓这个,过去和离自己近的那个教练握了握手。协议之前就签过了,简单培训过之后他们分着上了两个飞机,原野最后一个上去的,等会儿也得第一个跳,他跟方绍一说:“一哥我竟然有点紧张。”   方绍一看过来,还跟他开玩笑:“没什么,放松,野哥天下第一,不用紧张。”   方绍一飞过两回了,都是为了拍戏需要。当初第一次拍跳伞戏的时候,导演问他能不能行,可以的话尽量不用武替,方绍一说可以。他们今天这个基本什么都不用做,等教练开伞就行了,方绍一当时还得加上动作,也得控制表情。那场戏来来回回拍了好久,拍完方绍一耳朵都不怎么舒服,缓了挺多天。   飞机上除了他们俩还有迟星和程珣,这俩小孩儿看得出来是真的喜欢他们,做什么都愿意和他们一组,迟星就是个小迷弟,看着俩哥哥都自带星星眼的。飞机里各个角度都有摄影机,拍他们跳下去之前。迟星问原野:“原野哥玩过这个吗?”   原野说:“触到盲区了今天,这个真没有。”   “难得听你说不会,”迟星笑嘻嘻的,“今天不是大侠了。”   “本来也不是大侠。”原野笑着说。   原野和他那位教练的发型很像,对方是个花臂酷man,得比原野高一头,穿着黑色紧身短袖,一身肌肉看着极壮观。背带把他俩严严实实绑在一起,绑得太紧了,原野动作大点都能挨上对方胸肌。   他侧过头去看方绍一,笑得挺没节操,说:“一哥,我这不算出轨吧?”   方绍一笑了笑没理他。   一万五千英尺,原野和他身上绑的那个教练一起跳了下去。那一瞬间原野其实有些遗憾,如果他身上这个人是方绍一就好了,他还挺想和方绍一这么飞一次的。   自由落体从云层降落,这种感觉很奇妙,整个人完全是放空的,空到连失重感都失去了。原野想回头看看方绍一跳下来了没有,但这动作根本做不成,身体不受控制。   耳边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到,整个人像是被空间隔了出来,把他独立分出,然后从时空夹缝中挤过去。   有种身在茫茫人间的剧烈孤独。   原野在眼罩后面闭了闭眼睛,这种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念头,也有很多冲动。   开伞之后失重感就渐渐回来了,也就没那么奇妙了。原野睁着眼看山海,感受着一点一点回人间的过程,他对着教练的手持摄影机笑了下,这么飞一圈的确挺好玩的。   飞下来的后遗症就是耳朵听不清楚,像糊了一层膜。方绍一下来之后摘了身上装备朝原野走过来,原野冲他笑了下,脑袋挨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方绍一失笑,提高音量对他说:“知道听不清楚你还这么小声。”   这句原野听到了,他也喊着说:“知道听不清我才这么小声!”   方绍一挑起眉,问他:“说的什么怕我听见?”   原野一笑,回身走了,喊了声:“情话!”   从天上下来脚踩到地了觉得像回到人间,等录完这期节目回了家才是真的回了人间。   那天晚上他们住在一个庄园里,占地几十亩,有一片小池塘,和一大片苹果园。这边的地势很有意思,高高低低特别随意。原野跟那个男生导演说借个自行车,导演也不知道听见了还是没听见,转头人就没了。最后还是原野自己出去借的,借了两辆赛车,他一看到这种不平的小街就很想骑车。   方绍一陪他一起,还有俩摄影师得前前后后地跟着。   原野和他们打着商量,问:“歇会儿吧二位老师?我们就骑会儿车。”   摄影笑着摇头,让他们骑他们的,他们开着车时快时慢地拍。   原野也被拍习惯了,现在很多时候就当镜头不存在。方绍一穿着身运动装,看起来很放松,也显得挺年轻。他们俩好像就一直没怎么骑过车,方绍一这身份摆在这儿,从他们认识开始他就没什么机会能骑这个。   方绍一问他:“你白天说的什么?”   原野笑得很放肆,仰着头摇了摇不说:“其实我根本没说话,我就朝你耳朵吹了口气儿。”   “胡扯。”一个下坡,方绍一没减速,直冲了下去,原野紧跟在他后面,方绍一也没再继续问他那个,原野不想说的话问也问不出来。   他们今天在这边住一晚,剩下两天要去墨尔本,然后从墨尔本直接飞回国。飞回去这档节目就算彻底录完了,后面还有些小事儿估计方绍一也不会再来。原野手从车把上松开了,很放肆地张着胳膊,方绍一问他:“白天没飞够?”   原野笑着点了下头:“嗯,挺好玩儿。”   方绍一眼角带了点笑意,说他:“就知道你得喜欢。”   这个节目录到倒数,原野和方绍一之间倒真的开始温情起来。这两个人身上的刺都收了,有时候像是有着共同回忆的情侣,有时候又像彼此熟悉的一对旧友,不管人前还是人后他们身上的默契感都让人深深觉得这两人是一个整体,外人无论如何是进不去的。   可能白天飞了一次,神经有些兴奋,晚上原野有点睡不着。方绍一睡了之后原野穿了外套自己出来了,手里还拿了瓶这边的啤酒。   这边星星很亮,原野坐在池塘边,看看星星,也看着水里的月亮。   有人在他身边坐下,原野转头看过去,竟然是程珣。原野笑着一挑眉,问他:“也睡不着?”   程珣也笑了下,在原野身边坐下,很诚实地摇头说:“就是看见你在这儿我才出来的。”   原野问他:“有事儿?”   程珣说:“没有,就是想跟您坐会儿,聊聊天。节目都录完了也没什么机会和您聊过。”   “行啊,聊聊。”原野喝了口啤酒,看了眼程珣,示意他有话就说。   原野知道程珣和迟星很不一样,这俩一个是狐狸一个是兔子,程珣就是那只小狐狸。他很多时候心里想的和他演出来的不一样,能看出他心里想的会多一点,但原野不讨厌他,不是什么坏孩子。   “你的书我都看过,原野哥。”程珣开口说。   原野问他:“你今年二十二吧?”   “嗯,那会儿我才初中,家里书柜上的,不知道我爸买的还是我姐买的。”程珣笑着说,“我学习不好,也不爱看书,但我特别喜欢那个名字。”   原野挑眉:“《轴》?”   “不是,《月亮山》。”   “嗯,”原野点头,笑了声,“差不多那时候,跟你现在差不多大,会写个什么。”   程珣能把原野的书都叫出名字来,他也真的喜欢。说到后来程珣突然笑了下,左手轻轻扯了扯右边的耳朵,说:“少年时候也真诚地仰慕过你。”   “停,”原野看向他,“再往下要说什么?我可专一了,弟弟。”   “不是,没你想的那样,我也挺专一的,我那么喜欢小迟。”程珣笑了两声,之后说,“就是单纯的那种……向往?倾慕?不知道,语文不好,就觉得你笔下的世界很酷,你也很快活,想活成你那个样子,也想像你从前那样去犀利地嘲讽人。”   原野失笑,程珣接着说:“后来进了这个圈,我就没什么可能这么去活,在这个圈子里……能活着就不错了。”   原野问他:“为什么进这个圈?喜欢唱歌拍戏?还是喜欢当明星。”   “不知道,稀里糊涂进来的,进来了也就进来了,我就没特别喜欢过做什么。”他低头停了一会儿,然后说,“有时候觉得有点没劲,压力很大,好像人生一眼都能看到头了,在这个圈子里浮浮沉沉许多年,老了就被淘汰出去。”   原野说:“别这么悲观,你才二十出头,何况小迟跟你还在一条路上,挺好。”   程珣摇了摇头,低声说:“你和绍一哥那么好,不也离了吗?”   他这话说得很直接,但也很坦诚,原野乍一愣,之后就笑了,拍了拍他肩膀,摇头笑了下说:“都哪儿来的消息……我和绍一哥不管什么样,但我们二十出头那会儿可从来不考虑这些。我像你这么大都和方绍一结婚了,年轻的时候有年轻的活法,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就去拿,不要想这么多压神经的东西。”   其实原野也能明白程珣心里那些情绪,这个圈子里每个人都不容易。他和程珣聊了会儿,睡不着的晚上这么聊聊天也挺舒服的。程珣还说最开始接这个节目就是因为听说原野和方绍一要来,这两位他和迟星都喜欢。但没想到他俩还真的来了。   他问原野为什么上这个节目。   原野聊了会儿就不好好聊了,仰头一笑,捏着手里的酒瓶随意晃了晃,随口一说:“因为爱情吧,哈哈。” 第19章   原野在外面抽了根烟才回,回去轻轻关上门,去浴室又重新洗漱了一次。他尽量把声音放轻,不想影响方绍一休息。从浴室出来看了眼手机有没有消息,之前放房间充电了,没带出去。屏幕上一堆消息,原野大概看了眼就放下了。   手机放下刚一转身,突然听见方绍一问他:“上哪儿去了?”   原野没想到他醒着,小声说:“我是不给你弄醒了?我刚才睡不着出去坐会儿,你睡吧。”   窗帘挡得很严,外面的光一点都透不进来。原野看不清方绍一,屋里温度刚好,挺暖的,原野还笑了下说:“我都尽量不出声了还是吵着你了。”   方绍一说:“没,刚才就醒了,看你没在。”   原野换了衣服,摸到床上往里一钻,和方绍一说:“行了我不出动静了,睡吧一哥。”   平时他俩睡前都是自己睡自己的,谁也不挨着谁,但睡着了谁再滚到谁那边去就难说了。原野眼睛一闭刚要睡,就感觉到方绍一伸手碰了下他的手,低声问他:“上哪儿了手这么凉。”   原野一愣,这意料之外的接触让他脑子里一整条神经都有点发木,手指先于脑子就已经对这个触碰做出了反应,在他回神之前就已经抓住了方绍一的手。动作做完了原野才感觉这样的条件反射好像不太合适,他松开手,说:“刚在水边坐了会儿,挺凉快的,就是有蚊子,差点咬死我。”   方绍一又问了句:“你自己?”   “没有啊,和小程。”原野回答得非常坦然,还笑呢,“聊了会儿天,聊聊感情谈谈人生。”   方绍一“嗯”了声,声音挺低沉,淡淡扔出一句:“你俩聊感情?”   这话原野就稍微听出点滋味儿来了,他转过脸,但是屋里太黑他还是看不清方绍一。原野突然乐了,问他:“那我和谁聊?”   方绍一没接他这话,反问他:“想和人聊感情是吗?”   要放白天原野估计嘴又得开始贱,但是现在太晚了,方绍一平时拍戏就睡不好,录这个节目也得天天早起,原野不愿意用他睡觉时间聊天,于是笑了声服了软:“没有,没想聊。你快睡吧宝贝儿,几点了。”   这话听着就稍微有点敷衍的意思了,方绍一之后就没再出声。原野不想惹他,俩人现在这种和谐的状态他挺珍惜的,嘴里的尖牙都收了,消停得不行。   但出去一个多小时和年轻小男孩儿聊完感情,回来之后就“没有没想聊”,这实在刺激年过三旬老男人的神经。   原野只感觉到方绍一那边掀了被子,随后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已经被方绍一压住,整个人都被罩在一个范围里,这个范围里只有方绍一。   原野到这时候心里都没起刺儿,声音低低的,语调也挺软:“干嘛啊你……”   方绍一捏了他的下巴,鼻息喷在原野脸上,沉声问了句:“缺爱了?”   原野在黑暗中皱了皱眉。   “你想聊什么?”方绍一的手指挺用力的,捏得原野下巴疼,“我听听。”   原野皱着眉说:“我没想跟你闹,咱俩好好把节目录完。”   方绍一冷笑了声:“那你想和谁闹。”   原野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压了半天火也快到极限了。他伸手挡开方绍一掐他下巴的手,一巴掌拍开床头灯,屋里骤然亮起了光,眼睛适应了黑暗乍一见光很不舒服,原野眯了眯眼,瞪着方绍一:“你想干什么啊?”   方绍一没再跟他多说话,也不愿意再看他皱眉瞪人的表情,闭了闭眼睛,猛地低下了头。   方绍一咬住他嘴唇的时候原野脑子里迅速反应,手抬了一下想推开,最后却还是没动,任他去咬。他胸口剧烈起伏,也生气了。方绍一泄愤一样蹂躏原野的嘴,直到血的甜腥味儿在两人嘴里漫开。   原野眼睛通红,瞪着方绍一,盯了好几秒,之后“嗤”一声笑出来,脸上挂了点嘲讽,问他:“你是不是想操我啊?想操你直说,咱俩这么多年了,我也不能不让你来。”   “我看不是我缺爱,是你缺爱了吧哥哥。”原野嘴上还在说。   方绍一不想听他说话,手按住他的嘴,咬住了原野喉结。原野这张嘴是很厉害的,他有意往你心上刺的时候一句话就能把你的心戳出一百个洞,每一个都流血。   两个人的情绪都激起来了,心里都拿眼前这人没有办法,天天在眼前看着,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现在这股劲儿都被对方激了起来。   原野被方绍一捂着嘴,也消停不了,嘴一张,咬住方绍一手心里一小块肉,咬住就不松口。   方绍一被他咬得一皱眉,但还是没拿开手。另只手碰到原野裤子的时候方绍一顿了下,然后也淡淡地笑了声,他那个眼神让原野就像是被人一巴掌扇在脸上,扇得耳朵都发响。   让他在身上这么一通咬,原野再没点反应那他就不是人了。他的反应摆在方绍一面前,这让原野觉得自己很贱。他能控制大脑,但控制不了下半身。   ——这可是方绍一。   原野红着眼喘着粗气,方绍一的手也让他咬出了血,原野还没松嘴。   方绍一的声音就在原野头顶,带着点笑意和嘲讽,轻声一问:“硬了啊?”   原野死死抿着嘴不说话,无话可说。   方绍一的手还在原野嘴里,他也不急着抽出来,就这么被原野咬着。另外一只手探进他的裤子,直接握住原野滚烫的分身。自从他俩离了之后原野没被摸过,这会儿被方绍一弄得从嗓子眼里哼出了“嗯”的一声。   方绍一从根部撸到顶端,又顺着捋回去,大刀阔斧撸了两把。   原野身体的每一寸都熟悉方绍一的手,被他这么撸,原野呼吸都停了两下,为了控制自己下意识挺了挺腰。   方绍一喜欢他的反应,又低低的笑了声。他用眼睛盯着原野,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方绍一眼睛也是红的,是刚才吵架被原野激的,也是现在被情欲激的。   他从原野齿间硬抽出了自己的手,手心里有血,有汗,有原野舌尖的口水。他用湿漉漉的掌心握住了原野的脖子,按着原野脖子哑声道:“你想我了。”   原野瞬间闭上了眼。   方绍一拇指轻轻按着原野的喉结,指腹宠爱地轻轻揉,揉得原野脖子上也湿漉漉的洇了汗。方绍一低下头,离得原野极近,含住他的一侧耳垂,咬着含着,又重复了一次,话尾稍上挑,问他:“……想我了没有?”   原野的身体被人拿捏在手里,方绍一一只手握着他脖子,一只手握着他下面,身上这俩命门都在他手里,被人拿捏得死死的。原野当然还有气,方绍一抽风一样打破了他们这段时间平静的默契,原野这次出来真的没想跟他闹得太僵,他想好好的录完这期收了尾。   可眼下他们俩这个状态,今天无论如何都很难收场。   原野睁开眼看人,看着他眼前的方绍一,原野眼珠难耐地颤动,呼吸急促不稳,他看着方绍一,一时间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话在嘴边张口就来。   “我想不想你不重要。”   “今天你缺爱,你憋着想操我,那你就来。我让你操了十多年了,我不差这一场。”   “你也摸着了,心里想不想不知道……JB肯定想你了。”   这就是故意拿话激人了,方绍一眼底一暗,两只手同时用力,原野被他的手弄得眼尾都湿了。   这事儿他俩做了这么多年,原野想来喜欢。他喜欢方绍一狂野,也喜欢他温柔。但今天的方绍一必定不会温柔,此刻的他恨不得能直接把原野拆了吃。   这不是什么温情的夜,今天晚上他们都得疼。   草草做了扩张,拿了房间里备好的套,方绍一进入的时候是毫不犹豫的。原野趴在他身下,脖子绷出一条条青筋,紧咬着牙承受着方绍一的掠夺。   方绍一在这种事儿上很少让他疼,方绍一爱极了小猴子,喜欢看他在床上被操得哭,但舍不得让他疼。这些原野心里当然有数,他们曾经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对方。   原野眼睛在床上来回蹭了两下,闷声喘着,开口的时候嗓子哑得不像话:“爽吗?”   方绍一手按在他后背上,被原野咬过的手心被汗螫得刺疼,方绍一声音也哑,垂着的眼里充斥着复杂情欲:“你爽了?”   “爽啊,”原野嘲讽地笑了声,“缺爱吗不是,谁操不是操啊,操谁不是操啊,你说是不是。当然操我最爽了对吧?我屁股紧啊,是吧哥哥。”   原野字字句句都是刀,他专要往方绍一心上扎。说完也不管方绍一疼不疼,自己埋着头蹭眼睛,然后绷着又说了一句:“你也可以摘了套,你就射里面。我也想你呢,没人操的时候我也想你,要不你今儿操顿狠的,明天我就带着它录?”   方绍一咬着牙一下下用力顶他,原野当然疼,他话说得不是很利索,其实方绍一只是不想再听他说了。   但不说就不是原野,他嘴上带倒刺儿的。   “我看要不这么吧,你既然还想操我,要不咱俩以后定期约一约?你不拍戏的时候,咱俩当个炮友……嗯……买卖不成仁义在,日子过不下去了,炮可以接着干呢……嘶……你说……是不是。”   方绍一半声都不言语,他紧抿着唇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去操原野,想让他闭嘴。他在原野腰上掐出了道道指痕。   原野还要再说话,方绍一猛地勒着他脖子把人勒了起来,让原野上半身离了床。方绍一紧贴着原野的背,两个人以极紧密的姿势结合在一起,方绍一反手捏他的下巴,在他耳边咬牙说:“闭上你的嘴。”   “闭上我哪个嘴?”原野嘴角勾了勾,“上面的可以,下面的闭不上,还得留着给你操呢。”   方绍一的力道像是恨不得能穿透他,直接把这么个人塞进自己身体里。方绍一咬上原野肩膀,低哑道:“你要是想的话,上面的我也可以操。”   “那敢情好了,你用了我就说不了话了,嘶……”   疼是疼,爽是爽。要说人这身体也真的挺奇妙的,都疼成这样了还能爽着,而且是非常爽。   原野被方绍一这么勒着做,后来也没有力气或者说分不出神去说话了。身体熟悉方绍一,他们一年多没做过了。快感随着方绍一每一次的动作都累积得更多一点,浪潮快要把原野淹了。   再尖的牙也没空说话,身体里的快感快要灭顶,原野嘴里只剩下破碎又狼狈的声音。   他消停了方绍一自然也就消气了。   两人现在是面对面的姿势,原野做熟了就什么都忘了,胳膊腿都有自己的意识,太爽了他一抬手搂住了方绍一的脖子,头埋在方绍一的肩膀上难耐地蹭了蹭。   方绍一瞬间眼底红了一片,他反手搂住原野,掌心在原野后脑上轻轻揉了揉。原野一颗刺头,毛茬扎着方绍一被咬伤的手心,却只觉得痒,不觉得疼。   方绍一用脸去贴原野的脸,在他脸上温柔地亲。   原野哼着叫“一哥”。   方绍一去握他的手,手指插进原野的指缝,跟他十指相扣,应了声“嗯”。   原野哪是真的想叫他,原野只是被操得没意识了,脑子里心里只剩下欲望,他们俩现在什么状态,他们之前生的气,全部知道了,身体回归了本能。   男人毕竟是情欲动物,欲望漩涡沉沦一圈,多不要脸的事也干得出来。   原野先被操射的,他射的时候竟然用胳膊圈着方绍一,用嘴去找他的嘴。   他们深深地接吻,舌尖勾缠。他们身上都有汗,原野紧皱着眉,搂着方绍一,被他干,还想和他亲嘴,和他深深地亲吻。   他滚烫的一梭精液射了方绍一一身,喷在方绍一肚子上。   原野喉咙里无意识地一直逸出呻吟和咕哝声,方绍一抱着他,搂他,吻他。   原野射过之后也清醒了一段,但刚刚发生过什么他也不是一概不知,亲都亲了抱也抱了,再骂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他也安静了,嘴里不再说些有的没的,只剩下做爱的动静。   方绍一低头去亲他,原野软软地张开了嘴。   这种事做出多少花样来,也脱不开最原始的那么个重复的动作。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能让人深陷其中,让一对离了婚针锋相对的旧恋人,仿佛一对爱意正浓的情人。   方绍一射的时候,原野又跟着他射了一次。他从前就很喜欢跟方绍一一起射精,喜欢两个人一起绷着下巴粗喘,喜欢看方绍一在射精的时候皱眉,感受着方绍一在他体内一跳一跳的脉动,同时用自己喷出的精液去烫他的皮肤。   一起射过,方绍一用汗湿的手指去摸原野的下巴,掌心托着他的脸,手指去摩挲他的眼角,摩挲眉尾。   原野意识已经回笼了,这会儿也不想再张口,只是垂下了眼瞥向一边。   一场兵荒马乱,一夜始料未及。   互相话没说一句,事儿做了不少。到最后也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的了,男人的思想败给情欲,一切都回归原始。   原野沉默着瘫在那里,脸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也不知道应该有怎么个情绪才是对的。   他嘴角扯了扯,挂了个无声的笑,骂了声“操”。   方绍一从浴室出来拿了包湿巾,原野光着脚下地去外衣兜里掏出烟点了一颗,嘴角破了的地方还有点疼。他叼着烟走过去从后面搂了一下方绍一,胳膊肘圈着方绍一脖子,烟叼在嘴上,细细的一缕烟就在方绍一眼边。原野低低地笑了声,鼻音很重声音发哑,在方绍一耳边问了句:“你凭什么啊?”   其实这话问方绍一也不应该,原野要真不想,方绍一也不会做。他要真想推,方绍一也压不住。说到头都是两个人的糊涂账。原野前胸挨着方绍一的后背,他胳膊滑下去,在方绍一胸肌上摸了一把,之后又笑了笑,摘了嘴里的烟说了句:“一哥,咱俩挺他妈混账的。”   最后这期节目,到底没能好好录完。   原野对自己从来不心软,照着方绍一咬过的地方重茬儿又狠狠来了一口,彻底把口子豁开,让创伤面大一点儿。接着又来了一口,彻底把那点地方咬烂。方绍一一抬头看见他的嘴,狠狠皱了眉,跟他说:“别他妈瞎弄。”   原野一乐:“那不然呢?怎么说?”   那天当着镜头迟星一脸暧昧地问他嘴怎么了,原野指了指方绍一:“丫给我咬的。”   迟星笑着说:“什么牙也咬不出这么大吧,原野哥你是不是溃疡了。”   原野“嗯”了声,没太在意地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时候没注意说谁坏话了,烂嘴了。”   迟星说:“那你补点维生素。”   原野笑着摇了摇头:“不补,我只想吃肉,来澳洲不吃牛肉?”   也就是当着镜头的面原野还能绷住一张笑着的脸,但凡是没了镜头的地方原野脸都是放下来的,视线冷漠地垂着,谁都看出他情绪差。   到了墨尔本原野下车问跟他们那个导演,下午有什么任务。   那导演低头看着手机,像是没听见。   这一趟这人一直这样,比他还像个嘉宾,支也支使不动,问话也问不出来。   原野皱着眉,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下午录什么。小弟,你是不是耳朵不好使?”   小导演抬头扫他一眼,跟他说:“该录什么到时候就通知您了,原老师。”   “原老师”仨字说得一板一眼的,故意带着某种情绪。   原野脸上没什么表情,问他:“对我有意见?看我不顺眼?”   “哪的话,”那导演说,“您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也得敢啊。”   原野也懒得跟他多说话,没那心情跟他掰扯,只跟他说:“有意见要不你就说,要不你就好好憋着。在什么职位你就干什么活儿,现在你是个导演,专业点儿。”   对方抬头看看原野,没再吭声,原野转头就走了。   后面的两天这导演消停了不少,至少没有再表现得像个聋子。其实就是从心里没把原野当回事,来的时候就带了情绪。原野也没心情多看他,他爱什么样什么样,哪有多余的闲心关注个不相干的人。   节目的最后一个晚上,所有人一起吃了顿晚餐,还喝了点酒,搞得挺煽情的。有人问原野第一次录综艺感觉怎么样,原野当时笑着摆了摆手,没说。   这个节目已经录到最后了,今晚再过完,明天飞机飞回去,一落地他和方绍一就得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果没有前两天晚上的那场争执和意外,他们俩现在或许还有些话得说,至少得再好好告个别。   但莫名其妙打了个炮,之后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在脑子里挤,也就没法再好好说出什么话来。   一对分了手的恋人,或者说离了婚的伴侣,演的这场戏——终于也该散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野:野叔从小跳房梁都不崴脚,你们想让我崴脚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20章   原野接这个节目之前其实没想那么多,当个任务把事儿做完就得了,但录完才发现对生活还是有点影响。比如他现在经常会被人认出来,出去干点什么没有以前那么自由了。   以前原野就是个自由人,认识他的人太少了,走街上没几个知道这人是原野。现在节目播出去,年轻的小孩子们看得挺多的,在外面被人认出来总还是不太自在,不过这也有个时间限度,等节目都播完他也不再露面,再过几个月也就消停了,所以原野也没太把这当回事儿。   老图有个清吧,原野坐吧台边跟他随便聊着天,酒没喝,弄了一小筐开心果在那儿哧哧咔咔地嗑。余光里头有俩小姑娘在旁边看他半天了,互相嘀嘀咕咕,估计想过来确认一下但又不太敢。   老图用下巴往那边撇了一下,笑了下:“是不是你粉丝。”   “我哪有粉丝,”原野剥了粒开心果扔嘴里,说,“观众吧,我现在好歹也是上电视的人。”   “可不,家里小丫头到了周五晚上都端着个平板守着看。”老图让吧台里小哥拿了两瓶黑啤,起开推给原野一瓶。   原野喝了一口,看着侧面小舞台上唱歌那个姑娘。小姑娘看着挺年轻的,歌唱得也不错,原野说:“嗓子真好。”   “是不错,我也挺喜欢听她唱歌。”老图说。   原野看他一眼,乐了声:“你以前不喜欢摇滚吗?震耳朵那种的。”   “老了,老了。”老图也笑,摇了摇头说,“现在也喜欢放点温柔的,听着心里舒服。”   节目录完半个多月了,这是原野头一回上老图这儿喝酒。之前去台里又补了次采访,回来之后也没出过几次门。他打算等节目热度散下去之前都少出门。小姑娘们觉得喜欢你才过来跟你打招呼拍照,原野不会跟她们挂脸拒绝她们,每次都挺配合。但他毕竟不适应,也不喜欢。   这种生活到什么时候都不适合他。   原野今天出来也没想喝酒,就是出来坐会儿,放放风。出门随手扯了件外套,墨绿色薄羽绒,也随便抽了条牛仔裤穿,胡子也没刮,薄薄一层胡茬。往这儿一坐就是个挺有味道的帅叔叔。   台上小姑娘唱了一晚上,这么连着唱四个小时能挣五百。老图没在的时候原野都听她唱歌了,很干净的声音,带一点点沙,听着挺享受的。   有人在他旁边坐下,靠在吧台上看他。原野挑眉看过来,这人手机往前一推,上面是微信二维码。原野笑了下,摇了摇头。出来玩儿的,你直接拒绝了别人也不会多纠缠,你情我愿的事儿,你不愿意人就耸耸肩膀收回手机走了。   老图再回来的时候笑话他:“完球了吧?上个节目以后约都不敢瞎忒么约了。”   原野垂着眼睛剥果壳,说:“没干过那事儿。”   上不上节目他也没约过,不是那种人。表面上原野很玩得开,时不时嘴还耍个贱,像是挺浪的。但其实在这方面他骨子里是很保守的,没有感情做那事儿他接受不了。   老图跟他碰了碰瓶,喝了口啤酒,问他:“后面什么打算?”   原野笑了声:“我能有什么打算,跟以前一样啊。”   老图点点头,不多问他,反正问了原野也不会说。   原野从老图那儿回家之后收到吉小涛消息,发语音问他:“野哥,那个傻屌惹你了?”   接着又跟了条:“哪里来的小垃圾这么多戏。”   原野让他问得一头雾水,给他回了个问号。   吉小涛说:“就最后这期跟你们那个跟组的,他说你教育他了?在那儿道歉呢!倒你妈。”   原野:啊。   吉小涛:“咋回事儿啊野哥?”   原野洗完澡出来也回了他一条语音:“没怎么回事儿,他拉个脸我懒得看。告我状了?随他去。”   吉小涛炸了:“随他去?那可太有意思了,当我们家没人呢?”   原野干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知道了他也解决不了,他现在连微博都给吉小涛去弄了。原野玩不来那东西,他总乱说话,他自己挨骂没什么,但他毕竟跟方绍一是两口子,影响方绍一就不好了。   原野跟吉小涛说:“我也不懂你们这个,你们看着弄吧,我就只会添乱。”   吉小涛说:“不用你!你睡吧野哥!”   原野:行,辛苦,小涛。   吉小涛:“说什么呢这是。”   吉小涛拿着几片膏药坐方绍一房间等,方绍一去导演那儿研究剧本去了。这导演的习惯就是边拍边磨,很多时候都是提前一天改完第二天要拍的戏,有时候甚至临时在片场改,改完演员再马上背台词。这戏马上就要拍完了,方绍一还剩两场重头戏,拍完这俩基本也就杀青了。   方绍一回来的时候看见吉小涛还在,问他:“你不回去睡在这坐着干什么?”   吉小涛晃晃手里膏药贴:“明天下雨,我怕你肩膀要疼。”   方绍一肩膀和膝盖都有旧伤,天一凉就要疼。干这行都有伤,难免的。方绍一又很少拍轻松戏,多数时候都对动作要求极高。方绍一说:“放着吧,等会儿我自己贴。”   “没事儿,不困。”方绍一洗澡的时候吉小涛站门口把那个傻逼小导演的微博跟他说了。   方绍一洗完澡出来,说:“我看看。”   吉小涛调出微博来给他看,方绍一看完皱了皱眉,手机扔回给他。   那条微博是那个男生发了个道歉的长微博,大概意思就是说在最后一期录制的时候因为他临时被调过来跟组,对工作不熟悉,能力也有限,很多沟通不及时,给两位老师添了很多麻烦,原野老师对他的指导他也会一直铭记于心。   表面说得恭恭敬敬,其实就是卖个惨。小年轻临时被调过来顶个坑,什么都没接触过,还受了原野教训。本来一个小导演的微博几千个粉,压根没谁看见,只不过后来总导演林未给他点了个赞,还评论他:“加油。”   底下评论刚开始一半好一半坏,很多顺着这条又联系了之前林未那个,都在嘲原野整个节目里最没地位的一个倒是牌耍得最大。不过刚刚已经扭过来了一些,原野方绍一这边的粉丝过去,加上伪路人跟着掺水,现在多数都在骂小导演戏精。   另外一边又顶起原野做节目时候沉默帮人的细节贴。原野什么任务都是玩得最明白那个,每次都在镜头之外不动声色帮别人。第一期分房子那次原野至少还得有半书包的盒子没掏出来,有意把房子让给两位女士住,光是剪进去的部分他找的盒子就不止那些。这样的时候很多,虽然都是镜头之外,但细枝末节还是会被细心观众挖出来。   顶这边压那边,翻不起什么浪。   吉小涛说:“加油加你妈。这节目真是够呛,烦。”   方绍一擦着头发,和他说:“这是知道原野没靠山,踩着他上一步。这节目一共八个人,除了他,哪个都惹不起。”   吉小涛抬头看他,问:“野哥他就能惹起?”   方绍一说:“离婚了他就只是原野,在这个圈子里他没什么不能惹的。”   吉小涛低声骂了句:“狗东西。”   方绍一擦完头发问他:“让人过去了没有。”   “嗯,差不多了,”吉小涛抬眼去看方绍一的脸色,试探着问了句,“我是不是得管?”   方绍一没说话,只“嗯”了声。   方绍一给耿靳维发消息,让他跟台里聊聊,那个林未看着不消停。   耿靳维回他:我也正打算。   耿靳维后来给他拨了个电话过来,问还有多久杀青,又说了点别的。最后挂电话之前方绍一说:“让他们台别再拿原野说事儿。”   耿靳维笑了,问他:“怎么啊?”   方绍一没答,只说:“直接跟台长聊吧,让他去说。别再从原野这儿找戏。”   耿靳维还是笑,说:“我他妈当初就让你俩别离,一个个都在我这儿装,非他妈离。我看你们就是折腾我,要不结婚证就领回来算了。他上这节目挨骂是必然的,我之前没跟你说过吗?”   方绍一沉默着不吭声。   耿靳维说:“原野说要有天离婚这事儿真爆出来,都往他身上推,能把你摘干净就行。好好日子不他妈好好过,穷他妈折腾。”   肩膀疼起来方绍一才站起来看看窗户外面,的确下雨了。   他站在窗前,看着雨点用力往地上砸,反手摸了摸肩膀的关节处。骨节里传出的酸痛,不剧烈,但是持久,很难受。可能是身上这些旧伤的酸疼让方绍一心里有些烦燥,也可能是因为刚才看了些别人骂原野的话。   他当时还是应该听耿靳维的,把这节目推了。不应该接。   想到原野也就想起了最后他们那一场意外的混乱。   原野后来贴着他问:你凭什么啊。   其实他们俩不该有那么一场,但之后方绍一也没什么后悔的。做了就做了,没什么。   猴子野久了,不认人了,欠收拾。 第21章   原野这些年就没靠颜值混过,他就没关注过这方面。其实他从骨子里来看就是那种标准的糙汉子,牛仔裤运动裤,T恤衫连帽衫,什么简单穿什么,不是正规场合连衬衫都不碰一下。没想到节目一播原野竟然靠脸有了一批颜粉。   很多小姑娘爱极了他这类型,短短一层发茬只有脑型漂亮的人才撑得住,薄薄的眼皮一扫,嘴角带点不屑带点嘲讽的角度一勾,浑一个坏小子样儿,或者说是坏叔叔。寸头野叔这型的别人想来还真弄不出这劲儿,别人从眼神上就弄不出他那副看透一切的感觉,不够犀利,所以也没那么勾人。   其实原野就是懒,他那发型这么多年没变过,不是为了耍酷或是什么,他从五六岁开始就这发型,就是习惯了。每天洗脸的时候撩点水就把头也洗了,哪还用管什么发型,吹风机也从来用不着,利索,舒服。   但做原野的颜粉也挺痛苦的,节目之外根本抓不到他人影。什么代言什么广告全都没有,微博上除了基础宣传就没其他东西。别的明星在这种节目正当红的时期肯定机场照一堆,粉丝接机自己拍照自己产粮,平时日常照也发一点,好歹也有得看。但原野行踪根本就没人摸得着,接机这种事更是想都别想,没得接。   新粉没处去只好在微博底下刷评论:“咱们有没有组织啊老哥哥们求带!小弟什么都干过,专业性一百级555555”   老粉在下面回复:“没组织,有也都是野生的,一小撮一小撮都是书粉。上这儿来就佛着吧,习惯就好。”   有的老粉甚至还在底下聊天,说一口老湖进了活水了,还怪热闹的。   节目录完原野就彻底没影了,粉丝想看他也就只能看看节目和网播的节目花絮。挺多采访找他,原野一个都没接。有什么好采访的,多说多错,而且他也不愿意跟别人说自己的事儿。他想说的时候就都写书里了,他喜欢用笔讲东西,不喜欢用嘴说。   现在连吉小涛有时候都找不着他,发条消息要好久才回。   耿靳维跟台里聊过之后节目组那边暂时没什么新的幺蛾子了,其实本来也都是小打小闹,为了节目热度加上导演林未心里本来也有气,所以时不时搞点事,认准了原野不敢多说话。更多的事他们不会做,离婚的事他们是提都不敢提的,这事真爆出来对节目组没有丁点好处,而且这点底线都没有了,以后哪有人还能跟他们合作。   方绍一最后这场戏拍了快一周还没拍完,这也是电影里结尾的一场。这场戏导演和编剧意见始终没能统一,导演想让方绍一活着,编剧想让这个角色最终战死。于是前面几场戏都是按两条线拍的,有细微差别,最后这场也得分着派几个镜头,剪毛片的时候再对比着看最后怎么定。   这部电影叫《风逍客》,演的就是个江湖侠客的半生。年轻时候云游四海仗剑天涯,后因一碗茶卷入江湖纷争,瞎了一只眼。多年后战乱起,江湖已经不是曾经的江湖,私仇国恨交织,生还是死,江湖还是天下。   最后一场也是整部电影的重头戏,几百个群演每天跟着拍,方绍一最后一身伤化妆就得将近三个小时。群演多了场面调度不好控制,城墙爆破也失败了一回,恢复城墙至少三天时间。   辛导拿着扩音器亲自下场讲戏指挥,嗓子一直是哑的。人工降雨始终在头上浇,为了防水方绍一一身伤妆都很黏腻结实,下了戏卸妆洗澡都得一个多小时。这场戏太难拍,道具组爆破组压力大,一个时间点没控制好就又废掉一次。   导演问摄影指导:“现在三点,天黑之前还能不能赶一次?”   摄影指导摇头:“四点多光就不行了,机器全起来还得至少四十分钟,来不及。”   辛导皱着眉,眉心褶出两道很深的纹路。但也没办法,拍戏就是这么回事,有顺的有不顺的,都得捱着。导演说:“今天收工了,大家回去都好好休息,咱们争取明天过。”   吉小涛抱着大衣在旁边等,导演这边一说收工马上过去要给方绍一披上。身上衣服完全是湿的,早就冻透了。   方绍一跟他摆了下手说不用。   吉小涛说:“我看那城墙再炸一次又要完,等它又得三天。”   方绍一脱了身上的戏服,光着上身回化妆棚,衣服上的道具血浆干了明天也不能再用,每天都得用新的。这套衣服道具组赶了十几套出来,做套衣服磨旧得两天,不知道得拍到哪天,一直在做。   几个化妆助理得给方绍一把这身妆卸得差不多了他才能回去,脸上一层又一层血浆卸的时候像是沙子在脸上磨,很难受,这样也伤皮肤。助理不敢太用力,小心翼翼地搓脸。   方绍一坐得很正,一直挺身坐着,搓脸的搓脸,底下还有蹲着搓腿的,地上摆了好几个水盆。化妆加上卸妆一天就得五个小时,很磨人。方绍一声音也稍微有些哑,和她们说:“搓吧没事,早卸完你们也早收工回去。”   搓脸的姑娘小声说:“不敢搓,天天这么弄太伤脸了。方老师您回去也一定要注意。”   方绍一闭着眼“嗯”了声,等着她们一遍遍卸完。   吉小涛弄了个小太阳过来对着方绍一照,室外场没有化妆间,都是搭的棚,跟在外面温度一样的,又潮又冷。方绍一身上只有半截短裤,剩下都是光着的,什么人天天这么折腾也没个好。   吉小涛最近话都很少,知道方绍一太累,怕影响他休息。他拍了个方绍一闭着眼卸妆的照片,想了想还是发给了原野。   方绍一睁眼看了看他,低低地说:“别发微博。”   吉小涛蹲那儿点头,说:“我不发微博,我发给野哥了。”   方绍一皱眉看着他,说了句:“瞎弄。”   “没瞎弄,我难受。”吉小涛小声说。   最近原野和他联系挺多的,不像节目之前那一年多,那会儿他们很少联系。吉小涛摸不清他们俩想法,如果这俩人老死不相往来了那他也不好在中间掺合。不过节目拍完他和原野联系一直没断,原野态度也没冷淡,还能跟他开开玩笑什么的,吉小涛觉得事儿好像有转机。   方绍一跟他说:“撤回。”   吉小涛试了下,然后说:“超时了。”   方绍一也没再说他,只是皱了皱眉,又闭上了眼睛。   原野回复他的时候是半个小时以后,方绍一还没卸完,不过也快了,他闭眼坐那儿像是睡着了。   原野:拍的什么戏?   吉小涛回他:最后一场戏,一周了也没成。   原野:在哪儿化妆。   吉小涛:棚子。   原野过了几秒回了个字:操。   吉小涛给他拍了个小太阳的照片发过去,说:我尽力了,但只有这个。   原野:嗯。   吉小涛不敢再多说,怕方绍一不让,而且卖惨卖多了效果就不好了,这样就够了。吉小涛没再回,不知道自己这样对不对,按理说他不应该掺合感情的事,但他还是挺熟悉这俩人的,才敢大着胆子试试。   过会儿原野又发了条:你们不能回去弄?让化妆助理跟你们回房间卸。   吉小涛赶紧回:一哥不让,不方便。那东西都是面粉和油弄出来的,回去得坐车,这么回不去。   方绍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睁了眼,问他:“说了什么。”   吉小涛说:“野哥问为什么不回去卸。”   身边人多,方绍一没说什么,只跟他说:“别乱说。”   “好的,我没再说什么了。”吉小涛说。   旁边的化妆助理抬头看了看方绍一,笑着低声说:“我也看《时光里》来着,您和原野老师感情真好,原野老师是不是脾气不怎么好啊……”   方绍一说:“没有,挺好的。”   晚上导演来方绍一房间转了转,和他聊了几句。其实方绍一合同上签的时间早就超了,但拍戏拖时间这事太正常了,导演也是熟悉的导演,这不算什么。更何况他前面还旷戏出去录的综艺,虽然戏都加急赶了出来,但也还是给剧组添了不少麻烦。   导演和他说:“辛苦了,这场戏难拍。”   “大家都辛苦,”方绍一笑了笑,“好事多磨。”   “后面时间上没问题吧?”许导笑着问他,“老蒋难为你没有?叔给他打个电话?”   辛导和方绍一他爸爸关系在这儿,在剧组叫导演,私下里都叫叔。方绍一摇头说:“没有,您安心拍就是了,我这边不急,拍您的戏蒋导不催。”   “催了你就告诉我,我跟他说。”导演说。   方绍一笑着点头,又简单聊了几句,把导演送了出去。   导演一走吉小涛一窜就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拿着方绍一手机塞他手里:“哥!野哥刚才来电话了!”   方绍一挑起眉,低头看了眼手机,上面有个未接来电,的确是原野。   备注还是以前的备注,存的“猴”,现在看着感觉有点滑稽。   方绍一手机放一边没打算回,估计原野也不会再打了。不过没想到过了十分钟没到,手机竟然又响了。   ——还是“猴”。   方绍一有点意外,抿了抿唇接了起来。 第22章   “嗯?”   方绍一接电话这一声着实勾人,低沉的声线这么轻轻吊着尾音,谁听了都挺撩的。   原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电话那边听着很安静,他叫了声:“一哥?”   方绍一又应了声,问他:“怎么?”   吉小涛特别有眼力见儿,掀起方绍一衣服往他肩膀上贴了片膏药,又在他衣服外面贴了个暖宝焐着,都贴完之后冲方绍一比了比手势就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原野清了清嗓子,说:“没事儿,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他们俩已经太久没打过电话了,像现在这样隔着电话说点简单的对话,有种熟悉的亲密感。但又因为中间隔的这一年多,那种熟悉和亲密因而也带上了一些恍惚。灯是暖的,方绍一心里是软的。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去是让人心动的低沉平缓:“我还好。”   他扯了个枕头倚在身后靠着床头,听见原野在电话里问他:“你们那边现在挺冷吧?肩膀还行?”   “嗯,没事儿。”方绍一说。   原野打这个电话还真就没别的事,就是看吉小涛发的照片看得心里堵,揪着闹心那就干脆打个电话问问。问完这个俩人就没什么话说,太久没打过电话了,都忘了打电话能说点什么,或者其实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的身份应该聊点什么。   短暂的相互沉默之后是方绍一先开了口,问他:“在干什么?”   温和的语调,甚至说得上温柔了。原野在电话那头下意识用手指刮了刮手机,说:“我写点东西。”   方绍一又问他:“写的什么?”   原野说:“还是以前那个,我一直没怎么写,最近心里挺静的,我捡起来写写。”   方绍一“嗯”了声,之后两个人都没说话,很长一段时间电话里都只有彼此的呼吸,后来还有原野敲键盘的声音。竟然也没有人说要挂断,方绍一一直用手举着电话,原野那边是歪头用肩膀夹着,不知道放着要干什么,好像就是都忘了要提挂断的事,也好像就只是单纯地听听对方呼吸的声音。   过了挺久,原野放轻了声音问:“睡了?”   方绍一应他:“没有。”   原野一下子笑了,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几点了你不睡,明天你不拍戏了?”   方绍一闭着眼睛,喉结轻微滚动一下,也笑了,说了句:“没舍得睡。”   原野敲键盘的声音骤然停了,听筒里又是一片沉闷的安静。后来原野清了清嗓子,叫了声:“哥。”   “嗯?”   一声打火机的轻响,原野点了颗烟,吐出了第一口烟。他一只手伸过去拿着手机,蹲在椅子上,突然说:“……对不起啊。”   方绍一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他问:“为什么道歉?”   可能是今晚的气氛太好了,方绍一太温柔了,原野突然就很想这么说一句。很莫名的冲动,想说也就说了,没拦着那点冲动。原野又抽了口烟,之后说:“为什么啊……我也不知道,为很多事儿吧。”   按方绍一的性格他这么说了就不会再继续问,但今天他却追问了一句:“比如呢?”   原野蹲在那里,低低地笑了,笑声传过来是一个带着年龄磨砺出来的男人嗓音:“比如那天的那场乱七八糟吧,我嘴欠了。”   那事儿发生之后他们俩之间还是有点尴尬的,原野现在这么说出来了也就没什么了,方绍一说:“不怨你,我的事。”   “哎算了,”原野往前探身弹了弹烟灰,说,“睡都睡了说这干嘛呢,咱俩都挺没节操的。”   今天的原野实在太温和了,甚至都不像现在的他,是软的,没有刺的。身上没有那些坚硬的壳,软乎乎的。   原野说:“你睡吧,早点休息。注意身体,不年轻了,一哥。”   方绍一答他:“好。”   原野笑了笑,轻声说:“那我挂了?”   方绍一也笑了,笑声通过听筒传过去,有点暖:“挂吧。”   今晚这个电话来得很意外,对双方来说都是意外。原野是看了照片之后脑子一抽打的电话,方绍一是因为他的这个电话态度放软,原野又因为方绍一的态度而主动又低了头。一个电话让两个人心平气和说了会儿话,没有针锋相对也没冷嘲热讽,电话结束之后心里也都是温热的。   第二天一早吉小涛推门进来,方绍一还在睡。吉小涛一巴掌拍开灯:“起了哥。”   方绍一皱了皱眉,坐了起来,说:“知道了。”   吉小涛去给他拿衣服,八卦之魂没忍住烧了起来,一边递衣服一边问:“昨晚野哥打电话说什么啊?”   方绍一看他一眼,穿上裤子,去了洗手间,“说你最近怎么这么欠。”   “……”吉小涛心说你这心情看着是不错啊,一早上起来挺有活力呢。   戏还得慢慢磨,方绍一那一身妆一道都省不了,光着身子先把身上露出来的血肉贴上去,套上戏服还得接着弄。戏里他有一只眼睛是瞎的,那只眼睛很难化,电影不像电视剧什么都可以糊弄,电影处处雕琢处处仔细,要的就是那份细致。   最后一场戏是场大悲戏,不管主角最后是生是死,这都是一个国破山河哀的结局。这场戏不拍完,方绍一的情绪就始终得是沉的,得把自己浸在那种绝望里。到了剧组化妆的过程也是他沉淀的过程,基本上妆一上完方绍一就已经不是他自己了,上了妆就进了戏,出了化妆间他就是戏里那个半瞎浪子。   他的戏就不用再讲了,这场戏磨到现在问题不在于对手戏的两位演员,在于每个环节之间各种可控的配合和不可控的突发状况。   耿靳维来的时候方绍一正在导演身边看监视器回放,刚才走了一条,没能过。爆破效果不理想,城墙没炸开,方绍一指着镜头里他身后的一个年轻演员,说:“小玮表情不对,我话没说完就在哭。”   那个年轻演员在后面说:“眼睛进东西了,一个小石头崩进去了,我想着还是坚持一下。”   方绍一跟他说:“下次这种情况可以喊卡,爆破还没动作就没什么,别硬挺,伤着眼睛。”   “好的绍一哥。”对方连连点头。   吉小涛在身后叫方绍一:“哥,耿哥来了。”   方绍一回头,耿靳维带着一个小孩走过来,和导演握了握手,笑着称呼“辛导”,和他打招呼。   导演笑着指了指他:“大忙人啊?”   “哪儿的话。”耿靳维把身边男生往前带了一下,跟导演说:“我刚签的小孩,欠磨炼。”   男生看着条件很好,身材比例很像样,白白净净一张脸,很有质感。他冲导演恭恭敬敬说了声“导演好”,然后又冲着方绍一点了点头,说“绍一哥好”。导演笑了笑,夸了句:“不错,以后有机会扔我这儿磨一磨。”   男生抿着唇礼貌地说:“谢谢导演。”   耿靳维其实不是特意来剧组探班的,他是去了趟广东,回去顺便到剧组这儿停了一天。跟导演打过招呼之后耿靳维和方绍一说话,下巴指了指站在一边的男生,说:“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叫过来给你看一眼。”   方绍一只有一只眼睛能用,另外一只还糊着,他往那边看了眼,点点头说:“条件不错,别的我这么也看不出来,这些事你定就行了。”   耿靳维说:“蒋导的戏我想让你把他带着,没演过戏,你带带他。”   方绍一“嗯”了声:“你问问那边还有没有空角色吧,和他们商量一下。”   耿靳维现在四十多,常年白衬衫和西装裤子,现在天冷外面罩着大衣,冷硬的一张脸看着挺凶的,有距离。但他身份摆在这儿,这些年在圈里也挺有地位,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见过面的也都得过来打声招呼。   说完新签的小孩,耿靳维点了根烟,把方绍一往一边扯了一下,跟他说:“还有你的事,我跟你说一声,你心里得有个数。”   方绍一看他:“我什么事?”   耿靳维反问:“你什么事儿还问我呢?”   方绍一挑眉:“离婚?”   “嗯,有人找我。”耿靳维点了点头,“要钱。”   方绍一问:“谁?”   “一个刚起的小公司,都是小号,影响力不太大。要不就敲一笔,敲不出来就拿你这事儿烧一把。”耿靳维说。   方绍一问他:“你怎么说?”   “我没搭理。”耿靳维叼着烟,看了眼方绍一,说,“你那事儿瞒不住,消息从哪儿走出去的不知道,但现在人活着本来也他妈没有隐私。全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压不压,没有意义。说不准哪天就得炸,爆料都不止一家。”   方绍一没说话,低着头沉默,之后说:“压不住,随他去吧。”   耿靳维皱着眉说:“你那事儿就他妈是悬我头上一把刀,我不躲好了落下来咱们都得砍。公关那边我都打好招呼了,应急方案都备着,回头我发你看看。不过这事儿不急,都稳着呢,短期爆不出来,至少节目播完之前肯定不会,再说吧。”   方绍一点头:“没人出轨也没负面新闻,离就离了,别人凑个热闹两天半就过去了,不会有大事。差不多就行,影响不着什么,好聚好散的事别弄成谁对不起谁,你知道我意思。”   耿靳维笑了,侧过头骂了声,说:“别坑原野?绕这么大个圈子。”   方绍一于是又重复一次,说:“嗯,他一个圈外人,不懂那些,别坑他。”   方绍一身上还是那副破败大侠的妆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直是淡淡的,这事儿在他嘴里说得云淡风轻的,说来说去其实也就一个重点——正常走公关,别坑原野。   耿靳维笑了笑,说他:“还真是个大侠,玩什么侠骨柔情那一套,纯粹就他妈闲的。”   方绍一也笑了,没再多说。   耿靳维那天下午就没走,他还有事儿得跟方绍一说,下午就带着新签的那个男孩在片场看方绍一演戏。男孩叫杨斯然,看着显小,其实都二十五了。耿靳维和他说:“好好和他学演戏,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韦华绑定的男演员了。”   杨斯然点头,道:“好的,耿总。”   吉小涛跑过来,笑嘻嘻跟耿靳维说话:“耿哥好啊。”   “我好他妈什么好,我让你回来帮我带带人你就跟我装听不见。”耿靳维骂他两句。   “我带不了别人,我哥离不开我。”吉小涛说起这话来也不觉得难为情,“我哥岁数大了,换人吃不消。”   吉小涛在这边和耿靳维说着话,那边化妆助理跑过来叫他:“涛哥,有人送东西等你签收。”   “什么啊?”吉小涛回头跟耿靳维比了个手势,边问边往回走。   ——那天下了戏之后,耿靳维就看着方绍一两边一左一右烤着两片电暖气,闭眼坐椅子上等人卸妆,排场大得很。吉小涛说都是他野哥让人送的。   耿靳维看了会儿,“嗤”地一声笑了,转头出去抽了根烟。   真他妈会玩儿,也不知道这是玩儿谁呢。   简直都他妈有毛病。   ) 第23章   破败的城墙千疮百孔, 方绍一负剑而立, 他身后是大姚国最后的兵士。前方是敌国最年轻的将军, 和勇猛的万千军马。暴雨狂泼而下,鲜血在地上混成血色泥浆。   “侠士!”对方将军一手勒着马缰,微扬着下巴, 话音从丹田发声,带着武人的粗糙狂放:“你们整个江湖都归了大宥,你还守什么?”   曾经意气风发的侠客如今浑身是血, 睁着未瞎的一只独眼, 狼狈之下仍然站得坚挺,从容道:“守我的城。”   “你的城?”将军仰头大笑, 笑声传百里,惊了城楼上的乌雀, “你的王弄瞎你的眼睛,如今你却仍在替他守城。江湖人说你痴傻, 我未曾信过。而今看来……罢了!”   身下的马踮着步子,将军随着它的动作而轻微晃动,他手中的长刀指向侠客, 暴雨中眼里染上嗜血残光, 道:“我不想杀你。”   暴雨冲刷着侠客脸上的血浆,露出原本腐白溃烂的伤处。他突然勾起一边唇角,如此一副破烂的面容笑起来本该狰狞恐怖,他却生生笑出了一丝爽利天真,仅剩的那只眼里全然是十年前的那派自在无畏的光。他朗声道:“你不杀我, 那就是我杀将军。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四目相视,倒是只有将军眼里有哀戚。   破败城墙,面色灰白的兵,一个半瞎半残的旧侠士。兵马直着前行都能踏平。   将军却还是跨下了马,手握长刀走过去。他身上的盔甲随着他的步伐而发声,雨浇在铁衣上,繁乱密集的噼啪声像是也在催促着最后一场战役。   将军身后的兵随着他而移动,将军行一步,兵马行一步,将军停,兵马停。   动手时是不必说话的,该说的也都说尽了。一场无声交战,你来我往,止于将军手里的刀横于侠客颈上。   血已经把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遮住了,将军手握刀柄,尽管距离如此近仍然扬声道:“侠士。”   方绍一被刀逼得仰着脸,隔着血雾去看他。   将军沉着眼,话音震耳,道:“你们江湖人,正派,反派,全都投了我的王。国有主,江湖无主。天下还是这个天下,江湖也还是你的江湖,这样不好吗?”   侠客慢慢眨了眨血浸的眼睛,笑起来神色苍白,气息微弱,仅剩的气力不足以支撑一句完整的话,断续道:“何为江湖……何为天下……乱世之中,江湖……不过是一场虚空。我守的不是谁的国……谁的天下,守我自己这……半世所依。”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眼前是十年前那场江湖混战,正派反派皆杀红了眼。那时侠客身形灵动飞身斩马,抢过马蹄之下一个瘦小的男童。   彼时侠客把他藏于客栈的梁柱后,对他笑道:“外面乱了,藏好,莫出去。”   男童面色唇色皆白,轻轻点了点头。   铠甲声响,手臂扬起,长刀落下——   身后城墙倾颓,轰隆巨响,灰烟四起。   将军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动,垂眼看身前。眼前分明是当年飞身破窗而出的矫健身影,和回头时那一双张扬肆意的笑眼。   那时天光大亮,而今暴雨倾注,天如遮布。   山河破,万民哀。灰烟漫起,残兵如佣,未行未动。   ——“咔。”   导演在监视器前猛地站起身,眼底分明也是一片残红。摄影指导回头看着导演,点头,比了个拇指。片场有短暂时间是静止的,所有人还沉在戏里,那股悲壮和哀痛的气息还在,工作人员都没动。   后来是方绍一从地上站了起来,道具指导这会儿才切了开关,关了演员头顶一直在洒的雨水。方绍一遥遥一喊:“导演,这条过吗?”   导演拿着喇叭喊他:“过了!过过过!”   方绍一笑了下,走过去跟戏里的将军单臂抱了下,拍了拍他肩膀道:“前途无量。”   演小将军的是个年轻演员,电影学院毕业两年,之前一直拍的电视剧,这是第一次接电影。方绍一这么一说,年轻演员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赶忙道:“绍一哥带得好,跟您对戏学到太多。”   长镜头是过了,但还得补几镜。那版不死的结局前几天已经拍好了,就停在侠客和将军两人动手交战之前。结局其实是不变的,但不说透,留那么点念想。但估计最后还是会用这版,留了一段毕竟就没有那么震撼了。   几个小镜头补完,导演过来亲自往方绍一手里塞了个红布细绳打的捆,然后回头跟剧组人说:“来,恭喜你们方老师杀青。”   身边人纷纷笑着祝贺,方绍一开了个玩笑:“心里都不知道怎么高兴呢,我走了重头戏就没了,剩下你们也都轻松了。”   导演要跟方绍一抱一下,方绍一往旁边撤一步,笑着拦他:“别,别。导演,叔!”   “我这一身,”方绍一哭笑不得,又往边上躲了一步,“粘你身上不好洗。”   “来,拍主角杀青照。”旁边的美术总监说了句。   方绍一笑着问:“我就这么拍吗?这副鬼样子?”   “没事儿,来吧!”吉小涛过来给方绍一披了个大衣,说,“反正杀青时候本来就这样的,拍吧。”   辛导哈哈笑着,把人都叫过来,拍了方绍一的杀青照。这张照片放出去绝对丑到家了,但方绍一也不在意这个,大大方方站在最前面拍,笑得很坦然。   摄影师这段也一直在录,估计是之后要剪纪录片或花絮用。方绍一对着他的镜头笑了笑。   这场戏磨了半个多月,终于成功拍完。正常都要保一条,但这场太难拍了,城墙也炸没了,没那个条件再保。导演编剧摄影特效几位凑着监视器反复看了两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手一挥,终于能把方绍一放走。   那天卸妆的时候,化妆棚里就没断过人。同个剧组待了几个月,不管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都有感情,都过来送杀青礼。每天给方绍一化妆卸妆的几个助理小姑娘有的都哭了,方绍一这人虽然地位高,但是很好说话,也从来不难为人。   方绍一坐在椅子上边卸妆边和人说话,化妆棚就这么大,电暖气实在占了不少地方,后来方绍一让吉小涛收了。   几个年轻演员都过来跟方绍一道别,给他送了花。方绍一和他们说:“你们也都快杀青了,剩下时间好好和导演学东西,辛导的戏很有力量。”   年轻演员纷纷说:“跟您也吸收了到不少。”   “那就好。”方绍一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不如你们,加油。”   年轻演员都赶紧笑着摇头,不敢接他这话。有些人天生吃这碗饭的,比你有天分也比你敢拼命,他立在前头就是个标杆,你想达到什么高度,那你得做到什么程度,迷茫的时候抬头看看他。   正常拍完一部戏得歇一段时间,缓缓情绪,也休整一下,调一调形体。但方绍一这两部戏时间本来离得就近,辛导这边又压了时间。蒋导那边已经开机一段时候了,男主还迟迟没到位。   时间上没给方绍一歇的条件,他得直接跨去另外一个剧组,迅速调整状态,从这部戏里跳出来,再把情绪浸入另外一部戏里。   下部戏方绍一演一个俊俏的小生,只是脑子不太好。他来到一个荒谬怪诞的小镇上,前期一直受人欺负和排挤。是一部带点黑色幽默的电影,蒋导固有的风格。这戏前期筹备了快两年,主创换了又换,但方绍一这个角色早就定死了,蒋导指名要他接。   方绍一和蒋导合作过,不过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蒋临川一直喜欢拍有些荒诞的东西,跟他合作很吃力,不管是演员还是其他剧组人员。因为思想上很难跟他达到一致,他的想法总是独特的,有些时候甚至是诡异的。   这次拍戏地点在南方的一个小镇,走之前吉小涛问方绍一:“哥,咱这电暖气就不带了吧?不好拿啊。”   方绍一看他一眼,过会儿点了点头,“嗯”了声。   吉小涛给导演送过去了,架在导演旁边。导演笑着说:“拿走,我用不着。”   “您用着吧,我们拿不走,太不好带了。”吉小涛也笑嘻嘻地说。   方绍一走前去跟导演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和吉小涛直飞机场。他每次去哪拍戏就只带个吉小涛,不像有些大腕儿走到哪儿都得带着自己团队。方绍一就带一个,剩下的听剧组安排。这一点跟他爸爸是一样的,方绍一在某些方面很像他爸,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   方绍一到的时候蒋导正在拍戏,两个演员副导开车去机场接的人。到了片场之后吉小涛去酒店放东西,方绍一直接去见导演。   在拍的是小镇里打铁匠和他老婆的一场戏,两位演员方绍一都合作过。蒋导看见他,扬了扬眉,冲他招手让他过来。直到这场戏拍完喊了“咔”,蒋导才站起来拍了方绍一肩膀,跟周围人说:“来来来,咱们男主来了。”   蒋临川是个典型的北方人,嗓门很大,性格也粗犷直爽。方绍一依次握了手,最后跟导演说:“抱歉导演,我这边压进度了。”   导演挥了下手,说:“拍辛老的戏,我敢说什么?”   方绍一笑道:“您尽管说,现在辛导也没在这儿,我肯定不跟他告状。”   蒋临川哈哈一乐,笑得有点坏,看着方绍一说了句:“后边等你的多着呢,你扛住喽就行。”   戏里铁匠的演员走过来,笑着说:“导演憋着劲儿搞你呢,憋好几天了。”   方绍一跟他握了下手,打招呼叫了声“林哥”。   “让你们说的我心里有点毛,”方绍一笑着问,“导演要怎么整我?”   “回头你就知道了。”旁边的摄影老师说。   这天是方绍一第一天来,晚上所有演员和各组的负责人开了个会。导演说先不急着拍男主的戏,方绍一刚拍完上部戏,角色还没完全拔出来,马上拍接不上。还是先走着副场,方绍一先在剧组沉一个月,养养角色,而且身材上也得调。现在他跟戏里角色比还是稍微单薄了点,上部戏的侠客最后破败狼狈,方绍一也因此瘦了不少。   导演说:“你有没有用惯的健身指导,没有我给你安排一个。”   方绍一点头说:“有。”   “叫过来,让他跟组。你还得学剪头,这个不用特意安排人了,组里造型指导刘老师等着你呢。”导演手里拿着剧本卷的筒,往造型指导刘桉那边抬了下,刘桉歪在椅子上抬了下手,笑眯眯的。   刘桉是圈里顶级的造型指导,很多有质感有韵味的年代戏造型都是他操刀。方绍一见过很多次了,老熟人,他笑了笑说:“好,麻烦桉哥。”   今天这场会导演特意说让方绍一助理也得来,吉小涛坐在方绍一身后的小板凳上,听热闹。过会儿导演的剧本筒朝他指过来,吉小涛一下绷紧了神经,导演跟他说:“小孩儿,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他助理了。”   ???吉小涛内心闪过无数问号,有点懵逼。   “不光是你,”导演眼睛扫了一圈,说,“你们所有人,从今天开始就别供着他。不是什么方老师,不是什么什么影帝,也不是谁谁谁的儿子。”   他话还没说完方绍一就笑了,蒋导很爱开玩笑,平时说话也很有意思,方绍一听着他继续说:“他就是一剪头的傻子,别哄着捧着的。我不是说笑话,谁要是供着他谁就犯纪律了,别惹我不高兴啊。蒋导生气很吓人,这你们知道。”   方绍一在戏里就是一个时常被人戏弄欺辱的傻小子,蒋导想让他迅速入戏,跟戏里角色找到连通点,灵魂互通。   导演表情很严肃,跟周围人说:“我定的规矩就得好好守,别在片场跟演小品似的吆喝他两声,过后再卑躬屈膝,‘方老师我这也是没办法,方老师别记仇’,谁敢私下里这样别说我发火。”   他说完大家都笑了,导演又说:“他肯定不记仇,这都是帮他拍戏呢,回头还得谢谢你们。”   方绍一点头,笑道:“是,不记仇,都按导演说的来就行了。”   那天开完会往外走的时候,导演又特意说了吉小涛几句,跟他强调:“你给我绷住喽,谁欺负他了你别给他扛着。你去欺负他,他平时没少使唤你吧?趁这次好好使唤他,让他给你当助理。”   吉小涛缩着脖子,这个任务实在是很难完成,他问:“导演……要不我俩一起受欺负?难兄难弟这样的?你看行吗?”   方绍一笑了声,推了他后脑勺一把,说:“能不能有点出息。”   导演也拍他两下:“说的是,能不能有出息?”   “不能……”吉小涛头上还带着鸭舌帽,手扣在帽檐上小声说,“这个实在办不到,我从心里就完不成!导演你让别人连着我一起欺负吧!”   导演恨铁不成钢,后来气得踢了他屁股一脚,笑着骂了句:“瞅这崽子实诚的!”   蒋临川脾气不好,每次拍戏都得在片场发几次火,剧组都是他团队的人,他说的话自然都得听。接下来几天都没人跟方绍一说话,谁见了点头叫声“方老师”这事儿更是不存在了。受导演指示,不但不能打招呼,还得找活让他干。   方绍一在剧组的日常就是健身和打杂,刚开始别人还有点放不开,后来都这么使唤他也就适应了,拿他当个小工使。方绍一没脾气,谁让他干什么就去干,适应性很强。   “手,手太紧。”刘桉手指动了动,剪子在他手里转了个圈合上挂在手指上,“灵活点,这几天没事你就拿个剪子在手里,闲着时候就转转,拿东西尽量也挂着。梳子也不是这么拿的。”   “好。”方绍一应道。   有人在身后叫他:“森察,帮我叫一下林哥助理。”   “森察”是方绍一戏里角色的名字,方绍一这边正跟刘桉学剪头,他回头说:“别人去行么?我这儿走不开。”   对方摇头:“不行。”   方绍一有时候都很佩服片场这些工作人员,他们入戏太快了。方绍一回过头看刘桉:“桉哥,等我十分钟?”   刘桉笑了笑,摇头:“等十分钟我就走了。”   方绍一两边看了看,之后跟场务小哥说:“你再换个人,我现在走不开。”   小哥眨了眨眼,估计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再说点什么,想了半天,最后方绍一和刘桉那边都接着说话了,小哥才随手捡了个东西往化妆台上一摔,嘟囔了一句:“装什么啊……一个剪头的……”   摔东西的声音有点大,方绍一和刘桉都一愣。过后刘桉摇头笑了,低声说:“……难为孩子了。”   吉小涛自己选的要跟方绍一在统一战线,这些天也累得滴溜乱转。晚上回去跟方绍一念叨着:“搞这个有用吗?我看蒋导是不是因为咱来晚了有意折腾咱们。”   方绍一衣服脱下来扔进洗衣机,吉小涛过来要接,方绍一说:“我来吧。”   他还把吉小涛脱下来的脏衣服也一起洗了。   吉小涛还是不太适应,手机在兜里震动,他于是缩在一边的椅子上看手机。   剧组就是一个隔离于现实之外的世界,一进了剧组就总像和外界隔着一层。拍上部戏的时候方绍一得经常出去录综艺,隔离感就没这么重,这次也没综艺要拍,吉小涛和他一起在剧组里受排挤,就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每天拿起手机看看的时候才觉得又回到现实了。   方绍一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放一边,刚要坐下,就听见吉小涛惊呼一声:“卧槽!”   “怎么了?”方绍一看他一眼。   吉小涛狠狠皱着眉,抬头看着他说:“这热搜什么鬼!!”   方绍一挑眉:“什么?”   吉小涛从椅子上蹦下来把手机给他,方绍一看了眼,热搜第一是一个深红色的“爆”标识,后面跟的tag是#方绍一原野离婚#   方绍一去外套兜里拿出了自己手机,才看见十分钟之前耿靳维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一边把电话拨了回去,一边点开那个tag。   “来个猛的吧,你们嗷嗷喊萌的那对‘图形’cp,早散了。”热搜广场上第一条就是这么一条微博,博主是个小营销号,底下配了几张图,方绍一皱了皱眉,那张照片看着是去年他们离婚那天被人拍的。距离很远,不是特别清晰,但车是方绍一的车,俩人看轮廓也跟方绍一原野差不多。   底下评论半个小时就三万多条了,方绍一大致扫了眼热评前几条。   “那图糊成什么样了,图里那人看着也就一七五,方绍一真人一八四以上,图太假了。”   “真。他俩去年就离了,我同学的哥哥在x市民政局,他俩离婚当天我就知道了。”   “[吃瓜][吃瓜][吃瓜]看《时光里》就感觉这对别别扭扭的,跟人说都说我不盼人好。我真盼你俩好来着,这个瓜我其实不太想吃,希望别硬往我嘴里塞,真tm糟心……”   “啊啊啊啊啊啊营销号司马好嘛!烦死你们这些营销号,没下线艹热度!还有热评里说同学哥哥那个,你那么流弊早干什么去了……最烦你们这些同学哥哥姐姐党了!!!!都给我滚滚滚滚滚!!!”   “抱走一哥野叔,垃圾营销号我们这对不约。一哥拍戏野哥写字儿,没空搭理你,要点脸。”   “[微笑]等后续,要是最后说是离婚为了买房可就笑死……”   耿靳维电话打不通,占线。   这事儿来得有点突然,包括方绍一都没想到,按理说不应该是现在。不过想想其实也差不多了,节目还有最后两期播完,这对cp该有的热度也有了,正是火的时候。等节目播完各家都按不住得要第一手爆料热度,所以肯定得有忍不住往前抢的。效果的确不错,这个营销号迅速就涨了二十万粉,才半个小时出头。   方绍一给耿靳维打电话,把吉小涛的手机扔回给他:“跟你野哥聊个天,问他在干什么。”   “好的!”吉小涛给原野发了个消息,问他忙不忙。   原野很快就回复他:不忙,说。   吉小涛不敢直接说,想了半天发了一条 :野哥你想来探班吗?   原野:……暂时没这个想法。   耿靳维电话通了,他接起来直接就问:“看见了?”   方绍一应了声。   耿靳维说:“刚才没联系上你,我这边还没动。不着急,现在的热度都是假的,那几家大公司我打过招呼了,先不会转,主流媒体也都按着了,凭他自己蹦不出花来,现在的数据都是买的水,要是后面再没别的东西了凭这么一张照片他也翻不起来。我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我看你跟原野也没断利索,你俩要是还有想法呢,咱们就说没离,出个否认声明就得了,这种事儿拿出离婚证照片都可以说是p的,哪有什么实锤。但你们要是不想再好了,就趁这次一刀切断,正好省心了。或者你要是还没想好,这次可以接着压。你怎么说?”   耿靳维一口气把话都说完了,该问的都问了。方绍一沉默了几秒,之后说:“今晚先放着吧。”   “明天呢?”耿靳维问了句。   方绍一站了起来,站在窗户旁边,一只手按在窗台上,看着窗外,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耿靳维没等着他说话,那边忙得闹心,说:“你慢慢想吧,明天再说。”   电话挂了之后吉小涛抬头看了眼方绍一,小声说:“野哥好像不知道,提都没提这事。”   方绍一还是站得很直,一直看着窗外,他“嗯”了声,没再说别的。   有人敲门,吉小涛去开了,有个小哥站在门口说:“绍一哥,导演叫你。”   “好,谢谢。”方绍一说。   估计这是剧组其他人也看到消息了,不然会叫他“森察”,不会像这样叫。   导演叫他过去,说话很直接:“我听说了,都是小事儿,别受影响,需要帮忙你就说。”   蒋临川向来不忌惮媒体,从来都是把舆论这些都抛在身后的,这事在他看来不值一提。他跟方绍一说:“不管你怎么处理,这点小事没几天也就过了。不要影响情绪,稳着。”   方绍一点头,笑着回道:“谢谢导演,我知道,能处理好。”   导演叫他其实就是看看他情绪,见方绍一平平静静的也没太当回事,就让他回去了。   方绍一回房间的时候吉小涛一边手机一边平板,来回看着,听见他回来,回头看了一眼,说:“今晚《时光里》收视率肯定要爆了。”   方绍一问他:“原野打电话了没有?”   “没……”吉小涛摇头,“我估计他这是又断网了。”   方绍一点了点头,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他看着太淡定了,搞得吉小涛也不像最开始那么紧张了。   方绍一倒真的没有多紧张,这事儿早晚要爆出来的,早几天晚几天的事儿。他从来就不怕这事被人抖出来,但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也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不是怕负面影响,是因为他自己做不了这决定。   他单方面出个否认声明,原野就被捆着得无限期跟他伪装一对情侣,这不公平。但是做另一种公关,方绍一还不愿意。   这也是离婚的事儿一直瞒到现在不想说的原因。   从上次打过电话之后他和原野就没再联系过,也挺久了。这次的事方绍一不想压了,要不这样,要不那样,他总得选一条。   晚上方绍一照常看剧本,琢磨台词和人物,把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圈出来。吉小涛也没回自己房间,在方绍一这儿蹲着刷手机。网上都在等后续,边等边看最新一期的《时光里》。这已经是他们去澳洲录的最后一场,这周的播完,下周播的就是整季节目的最后一期。   今天之前好多观众是很不舍的,尤其方绍一和原野这边的粉丝。他们俩平时对外没什么糖可以给大家吃,下了节目就看不到人影,这节目播完以后想吃他俩的糖就难了。结果今天这料一出,搞得粉丝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已经有侦探党顺着整期节目开始抠细节,挑出那些不和谐的地方总结成长图,用来佐证他们俩的确离婚了的事实。其中最有力的一点就是,整期节目从头到尾,这俩人都没戴过戒指。好多人去节目官微那边闹,让他们给个说法,问如果他们俩真的离婚了,这节目算不算欺骗观众。   总导演林未这时候也不作幺了,老老实实消停眯着,除了节目播放宣传之外一个字也不多说。   吉小涛也用平板看《时光里》,边看边说:“我野哥确实帅,也不是单纯的帅吧,他身上的劲儿反正别人没有。”   方绍一没搭理他,眼睛都没抬一下。   “我天这个跳伞我要吓死了,”吉小涛还在嘟嘟囔囔的,“哥你当时害怕吗?我光看着这个都感觉心跳要停止了,要是我的话可能在空中就心脏骤停。”   节目里原野和跳伞教练捆在一起的时候,问了方绍一一句:“我这不算出轨吧?”   网上因为这一句话又翻了一波,都截图这句话,问是不是说明他俩的确离婚了,离婚就是因为原野出轨。什么事儿都是这样,你带着结果去推过程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这就是证据。   网友现在都恨不得拿放大镜去看节目,去研究蛛丝马迹,有的是为了推翻他俩离婚的事,证明那就是营销号瞎jb扯的蛋。还有一部分就是看个热闹,吃瓜吃得特别走心,看热闹不嫌事大。   节目里把跳伞这段剪得特别美,人从高空直坠,穿越云层。风把头发吹得很乱,几乎是竖直的,脸也吹得变了形。这里面原野被拍得最好看,因为他根本就没头发,形象一点没变。   原野下坠的时候还笑滋滋的,一脸满足,感觉别人都是在做节目,就只有他在用心享受跳伞的过程,好像玩儿得特别开心。   “我野哥跳伞跳得还怪好看的。”吉小涛说。   方绍一“嗯”了声,也想起当时的画面。他在原野后一个跳,距离隔得不算远,他下落的时候一直在看原野。当时方绍一心里想原野肯定玩儿得挺开心,他就喜欢玩各种各样的新鲜东西。   那时候入目只有白色,一片白色世界里有个原野。   节目里原野一落地就立刻抬头,去找方绍一。他安静伸手往那边指了指,咧嘴一笑。很简单畅快的一个笑,之后就一直在看着方绍一,等他下来。   吉小涛看得没了声,过会儿跟方绍一说:“哥……要不你看看这节目吧。”   不知道为什么原野刚才那一笑让他有点鼻酸,那个笑太简单了。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网上也都在说,就凭野叔这个眼神,这个抬手往上指的一个动作,我不信他们离婚了。   吉小涛往方绍一这边凑了凑,扯过他手里的剧本,把平板放他俩中间,视频后退了一小块,正好掐到原野落地。   方绍一看着视频里原野落地的第一个动作不是试耳朵,不是解身上的装备跟教练分开,而是抬头找人。找到了就笑了,那一笑恍惚间很像他十七八岁的时候,笑得很痛快。   方绍一看着视频里的原野,他的视线是很柔和的,软的,有温度的。   镜头里原野跟教练分开之后,扯了扯耳朵,说:“听不见了。”   他嗓音有点大,因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所以控制不好音量。教练示意他放心,跟他说需要一个小时,看口型也能看懂。   镜头切给了其他组在空中下坠的过程,好几分钟才又播到方绍一落地,他落地之后解了身上装备,朝原野走过去,现在的视角是方绍一身后的摄影师录的,原野是正面对着镜头。   那时候野猴子估计也忘了,他说话方绍一听不见,自己也听不见,但话筒听得见。   镜头把一切都摊开播给众人,原野那一句小秘密也被剥开摆在屏幕上。   画面里,原野笑着凑到方绍一耳边,轻声说了句——   “宝贝儿,我想再追你一次。”   ……   吉小涛立刻抬头去看方绍一,眼睛都瞪圆了。方绍一视线始终放在屏幕上,没抬过眼。节目把这段加了bgm,画面也弄成浪漫的粉色。   网上也炸了锅,一半在夸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沉迷在原野难得一见的温柔。另一半掐着这句话说这更证明他俩离婚了啊,不然为什么要再追一次,这就是离了啊!   如果没有前面的事,这句话放出去估计没有人会往这边想,但前面既然有离婚的说法了,原野这句话就被抓了话柄,不太好解释。   “天呢……”吉小涛说话声都挺小的,被他野哥给刺激到了,小心翼翼去看方绍一,“哥,野哥说要再追你一次……”   方绍一没说话,一直把这节目看到完。   后面第二天起来原野嘴就破了,脸色也稍微差了点。别人不知道原因,但没人比方绍一更清楚了。   白天原野刚在他耳边说了那样一句话,晚上方绍一不知道哪条神经搭错了,把人给办了。   ……太错乱了。   节目刚播完五分钟,耿靳维电话就过来了。方绍一接起来,耿靳维直接开口:“我他妈要让你俩玩死,原野上节目说了句什么啊这是。”   方绍一想想当天原野和他说的,笑了笑,也重复了一次,和他说:“情话吧。”   “那你俩这是怎么着啊?要复婚啊?”耿靳维听起来十分暴躁,估计烦得要死了。   方绍一还是笑:“我不知道啊,他说要追我,我等等吧。”   “那明天我怎么弄?”耿靳维嗓子听着都有点哑,“你头十多年都消消停停的,这怎么岁数大了还折腾上了。”   方绍一还是轻声笑着,说:“耿哥辛苦。”   “我是他妈挺辛苦。”耿靳维说。   方绍一和他说:“明天发公告。”   “说什么?”   “说没离。”方绍一说。   耿靳维骂了句,然后说:“行。”   挂了电话之后吉小涛凑过来,仰着脸问:“哥,你跟我野哥要好了吗?”   方绍一说:“不知道。”   “我就觉得你俩还得好,你俩当时离得本来也有病,闲的么不是……”刚才原野那句话给吉小涛壮了胆,这会儿什么都敢说了,“你俩跟别人能过得了么?”   方绍一不说话,一脸平静,但眼角眉梢分明都是软的,带着温柔的弧度。   “那咱们对外就说没离是吧?”吉小涛又问。   方绍一点头:“嗯。”   吉小涛有点兴奋,不想回去睡觉,就在方绍一旁边磨磨唧唧。方绍一嫌他烦,让他赶紧回去,吉小涛赖着不走。   结果过了没多一会儿,耿靳维的电话又播了过来。   方绍一问他:“怎么了?”   耿靳维开口就骂了句:“我真是操了。”   方绍一挑眉。   耿靳维说:“公告发不了了,你自己上网看看。真忒么是个野猴子,这也就不是我手里艺人,这要是我手里的我得剥他一层皮,太能给我搞事了。”   方绍一摸过手机,一开微博热搜前好几条都是原野相关内容。   —#原野#   —#原野再追你一次#   —#原野回应#   “这么的,你俩研究好,给我个最终方案,亏了是我公告没发出去,真忒么发出去可热闹了,过年了。”耿靳维在电话里说。   方绍一点开其中一个,第一条就是原野的微博。   一张图片,图里是书上放着的两枚戒指。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两个指环。   ——“听说有人想爆我料,不好使,我自己来。的确离了,赖我,我提的。这点事儿用不着当个料来爆,算个什么。刚那节目录的时候,我以为我聋了就全世界都聋了,但看来还是只我自己聋。既然话都说了,@方绍一 你看怎么着,我能不能再追你一次。你说行我就追,你说不行那我就明年再试试。” 第24章   热搜几乎被原野包了, 整个微博都在说这事, 一搜原野这俩字微博都快瘫痪了。   吉小涛看见那条微博之后也跟着炸了, 在方绍一耳朵边上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后来让方绍一给推出去了,让他回自己房间, 别烦。   原野那条微博迟星转发了,配文:“[大笑][大笑]原野哥就是刚,哈哈哈快追!俩哥哥这是故意虐我们啊?”   程珣接着他的转发也转了, 说:“挺原野哥。”   冯雷子他们那些写东西的凑热闹凑得也积极, 看他笑话,转发的时候连嘲带讽:“野叔年过三十又一春。”   “来, 瞧把你们野叔骚的。”   “野哥稳。”   这个时候明白人是不会转原野这条的,也不会跟他互动。因为目前为止方绍一那边还没动作, 原野这条微博不一定能是什么结果,可能过去了, 也可能彻底翻车。万一这俩人早闹掰了,方绍一不回应这事,或者直接打他脸, 原野就直接被摁进泥里了。再往深了说, 如果之后真的又深扒出原野出轨或者其他负面的东西,今天跟着他转发的这些人也都惹一身腥。别人至少得等方绍一这边回应了之后才敢出声。   冯雷子他们转没什么,他们和原野才是一个圈子的,说到底其实他们也不怎么在意娱乐圈那些舆论。但迟星和程珣这么快就说话真挺让人意外,他俩不懂这之间的弯弯绕绕么?那不可能, 他们不懂公司也懂。他们俩一直很喜欢原野和方绍一,在节目里就是,这时候没顾那么多很快出声帮原野带个节奏,缓和一下那些尖锐的质问和嘲讽,就是挺重情义的两个小孩儿。   方绍一不会让原野在风口浪尖上自己待太久,很快就回复了他,直接转了原野那一条,只说了一个字:“追。”   他一回复微博上更热闹了,娱乐圈这些艺人纷纷开转,都说俩哥闹着玩儿虐狗。方绍一发完就把电话给原野打了过去,但是没通,关机了。   想想也是,原野那边现在肯定炸了,各种消息和电话都得往他那边打,按原野的性格肯定烦,直接关机拉倒。   耿靳维那边已经开始动作了,控评,引导风向。让娱乐号转的时候带的节奏都是方绍一为新戏炒作,把说原野出轨的压下去。有了这种事儿网上不可能没骂的,尽量让他们往炒作上骂,不要再发散别的,把影响降到最低。   但也不是都能压下去,还是有些其他方面的负面评论会被顶起来。   “公关666,这么快就出方案了。离婚了上恋爱节目把粉丝当傻子溜,现在被扒了推一个圈外的出来顶锅,这么快就掰成两口子闹着玩儿了,也不知道是这届看客智商低还是公司水军太牛b。”   “xx台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垃圾没下限,他们离婚这事节目组不知道?跟着一起瞒观众,现在事儿被扒出来p都不敢放。”   “看节目就觉得原野太能作,方就是一直在后面跟着他。真性情这说法也是笑死,真心机我看倒是真的。他话这么一放,方根本没法回应。是个人都不会当面打他脸吧,何况看方平时也不是会打他脸的性格,这不是逼人跟他和好是什么。bhys话我就直说了,这事出得真贱。”   “出去玩够了还想回头吃草,还得卖个硬气洒脱人设,呕。[哈士奇][哈士奇]”   方绍一烦躁地关了微博,比这更难听的也有很多,他看不了这些,看着心烦。之后又打了一次原野电话,还是关机,估计今晚是不会开了。原野想让人找不着的时候那就谁都找不着,不知道得失联到什么时候。   结果没想到原野过了没几分钟就把电话打了过来。方绍一看着来电显示的那个“猴”,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情绪来接他的电话。   “一哥。”电话一通原野就叫了他一声。   方绍一声音沉沉的:“说。”   “哈哈哈怎么这么横啊,你刚不说让我追了么?”原野笑得没皮没脸,“翻脸不认人,说话不算数。”   方绍一本来其实是有些怒意的,但是听见他这笑滋滋的声音也气不起来,只觉得无奈。他皱眉道:“谁让你这么说的,招骂呢?”   “实话么。”原野又笑了两声,之后说,“骂呗,看不着。”   “实话?”方绍一冷笑了声,问他,“你追的我?你提的离婚?”   “哎都一样,”原野说,“谁追的谁,最后不都成了么。谁提的离婚,最后不也都……离了么。所以无所谓这个,的确赖我,我矫情了。”   方绍一听着原野说话,听他说着渐渐也就不皱眉了。这就是原野,是他会说的话。方绍一看见那条微博的确是愤怒的,愤怒来自于原野这条微博把所有事儿都自己背上了,那条微博把方绍一摘了个干干净净,不管最终他们俩是什么结果都跟他无关。好了那就是原野倒贴求回来的,如果最后他俩掰了那也是原野自作自受,方绍一在人心里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有风度又温和的影帝。   原野那条微博看着是冲动之下发的,其实他把这些打算得比谁都明白。方绍一怎么可能愿意让他背上这些,但原野先行一步,已经把他架在了一个被动的位置上。   但这条微博带给方绍一的冲击又哪是一个愤怒就能说完的。   不心动么?   怎么可能。   “一哥,我最近想了挺多的。”原野应该是在抽烟,方绍一能听到他吐烟的声音,“我吧,我说那个你不用太当回事儿,我没逼你。我就是不想让咱俩离婚这事儿弄得跟个丑闻似的让谁扒来扒去,没劲。”   方绍一没打断他,听着他继续说。   “我那么说就是想给咱俩留条路,”原野低低地笑了声,“我怕你直接盖个咱俩离了的章。我猥琐了一波,不想让咱俩直接就这么散了。”   方绍一“嗯”了声,然后问他:“不想散那你想怎么?”   原野又笑,笑声有点哑,但是听着很透很舒服:“你就非得让我说到底儿啊?”   方绍一坦然回他:“对。”   原野还是笑,笑完了说:“我想和你好。”   方绍一闭了闭眼,手指刮了刮手机背面,听见原野继续说:“哥,我跟你交底儿。上这个节目之前我以为咱们已经完了,我就想看看你。我这个人……你知道我,撞了南墙我都不会回头。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想回头,这段时间我只想回头。”   这话不管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有些心酸,因为“回头”这两个字本身,就带着那么股遗憾。   “但是我发那个微博也是情急之下无可奈何,你别觉得我架着你非再跟我好。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当初我还有的时候没用最好的方法解决,选了一条最偏激的路。所以今天这么尴尬难受也是我的结果。”   “就交给时间吧,交给缘分。”原野说。   方绍一让他气得眼前发黑,有没有缘分你这是等谁给你定呢?上帝?命运?   方绍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原野这话说完他都没法接,噎得慌。   行,你就听缘分的。   “你这小半辈子我也没看你听过谁的。”方绍一低声说了句,然后说他:“之后不管你要再说什么,你提前问问我。别再往自己身上揽骂,我不用你帮我扛什么,你消停点,让我省点心。”   “好嘞。”原野笑着说。   第二天方绍一又正式发了条微博,说了一下这个事:“家事之后就不拿出来讲了,一点小事不劳大家费心。没那么复杂,感情的事让感情去解决。”   一条微博一共就两句话,但内容不少。“家事”打头就很耐人寻味,“感情”解决也足够微妙。   有□□的cp粉流着泪吃粮:“昨天扎了一刀,结果这两口子你一下我一下已经给我填平了。野叔冲鸭!”   “彳亍,这秀的我爱看。”   “QAQ求求两位哥哥千万要好好的!你们真的真的真的是我最后的念想了!你俩要是真离了我真的不相信爱情了呜呜呜呜呜!”   “对不起我还是觉得他们好带感啊,他们离婚我都只觉得他俩酷我是不是没救了……”   吉小涛也弄了几个小号,也凑热闹去下面评论:“我看你俩就是闲的,赶紧给我复婚!”   他发完评论还给原野发消息,问他:“野哥,你打算怎么追?时间表要吗?房间号要吗?”   原野语音回他:“你能不能不给我发消息了,这么烦呢。”   吉小涛:“你怎么和我讲话呢?你用着我的地方多着呢,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原野淡淡回了他一句:“我谁都用不着。”   吉小涛:……   这还怪狂妄的。   吉小涛:“野哥你什么时候开始追?”   原野:“管我呢。”   吉小涛问他:“野哥你真不来探班吗?我俩现在很惨的,我俩给整个剧组打杂,有时候都没有饭吃。”   原野回复他俩字,非常冷酷:“不探。” 第25章   方绍一耍剪子已经耍得挺溜了, 往那儿一站也挺有剪头小哥的模样, 就是有点高, 椅子得升到最高才能顺手。刘桉说他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剪子,梳子和吹风, 这三样都弄好了就够。他随手扯了个小孩儿过来,说:“来,头发长了, 让你绍一哥给你剪个头。”   男生眼神里透出惊恐, 但还是没反抗,视死如归往椅子上一坐, 说:“好的。”   方绍一从镜子里看他,对他笑了下, 说:“别紧张。”   “那不可能啊……”男生一脸苦兮兮的,“不过我头发长得快, 没事儿。”   刘桉拍了拍他肩膀,笑着靠在一边喝奶茶,说:“剪不好让人给你修。”   男生点点头, 坐那儿让方绍一摆弄他。   其实他还是赚了, 这何止是剪头,还附带着头部按摩的。戏里背景是模糊处理的,但基本类似九零年代,所以没有现在理发店洗头那种躺椅,干洗的话还是只能坐在椅子上, 用手搓出沫来,边洗头边按摩。这可是影帝的手,男生坐那儿被揉着揉着就笑了,说:“我现在应该拍个照发给我女朋友,她特别喜欢方老sh……森察。”   方绍一也跟他开了个玩笑,从镜子里看他一眼,然后说:“昨天你吆喝我的时候应该给你女朋友开个直播。”   “我的天,”男生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眼一边笑么滋儿看着的刘桉,小声说,“导演说好的方老……他!说他不记仇的。”   边上看热闹的也都笑了,方绍一现在干着活呢周围气氛才轻松一些,如果他闲着那这些人就得给他找活干,得排挤他。反正大家现在也都习惯了,甚至有时候在心里也就忘了他是方绍一,自己都把自己给洗脑了。   方绍一的戏还有一周开拍,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太好过,各种有意刁难和针对有时候是有些过分的。也就是方绍一,换个其他这级别的演员估计早就会有忍不住发火的时候。   原野那边说是要追,但是放个话之后就没动静了。网上没有再就他们俩离婚的事继续发酵,就停在方绍一那条微博,之后的都是小打小闹,多数都是看客瞎猜测,各种推理分析。正主再没动静了,他们俩本来也没什么能深扒的料,也就这样了。不过这里面也有耿靳维和公关公司那边一直在压控的原因,方绍一这些年就没怎么用过公关,这是头一回需要这个规格的。   耿靳维让这俩人折腾够呛,这几天都没怎么打过电话。   过会儿吉小涛领了个人来化妆间,跟方绍一说:“哥,公司新人来了。”   方绍一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之前耿靳维带来那个男生对他笑了下,点头打招呼:“绍一哥。”   方绍一对他点了点头,问,“去见过导演了?”   杨斯然说:“还没,刚来。”   方绍一“嗯”了声,问他:“公司给你配人了没有,有人跟着你吗?”   “有,耿总给我安排了一个助理。”杨斯然点了点头。   “行。”方绍一说,“有什么事也可以跟小涛说。”   “好的,绍一哥。”   这男孩看着挺听话,话也不是很多。挺会看眼色的,来了剧组之后也不怎么用助理跟,没事的时候都跟在吉小涛旁边帮他忙,干干活什么的。看得出来耿靳维是真的有心思要捧他,给他配的助理都不是新人,在公司好几年了,跟过好几个艺人,也有一些自己的人脉和资源。   吉小涛私下里跟方绍一说:“感觉小孩儿还行,挺听话的,也没什么硬伤。条件也不错,捧好了应该能火。”   方绍一没怎么接触,耿靳维要捧他就带一带,没什么想法。   新人毕竟是方绍一工作室签的人,何况方绍一本人也在剧组,所以对他都挺照顾的。杨斯然对谁都很恭敬,哪怕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他都很客气,也从来不拿什么架子。不过不少新人没有名气的时候都是这样,之后如果红了就换了个人。娱乐圈就是这么一个名利场,捧高踩低已经成习惯了。   方绍一的第一场戏就是和他拍,也是导演有意安排,这戏里全生的新人就杨斯然一个,导演把他的第一场戏给方绍一带,也是想让他快点进节奏。而且人是方绍一的人,他带来的就他领戏,他跟着磨。   开拍之前杨斯然对方绍一说:“绍一哥,我没拍过电影,我要是哪儿不行您就直接跟我说,不用给我留面子什么的。”   方绍一看他一眼,跟他说:“没事,不用紧张。耿总既然签你了就还是看好你,慢慢来。”   “嗯,我就是怕给您惹麻烦拖后腿,”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所以我哪儿做得不好您就说。”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这小孩儿戏感还真不错,头一场戏是方绍一刚到小镇租了间房,杨斯然演的角色是森察的房东。是一个很胆小的大学生,戴着眼镜,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药厂上班,后来因为身体不行就辞了工作。森察来小镇的时候他正闲在家,靠收租生活。   新人第一场戏有时候要磨个几天都过不了,但他们这条拍了四次就过了。有些人的镜头感是天生的,虽然没拍过戏,但镜头感很强,这样的人导演会更喜欢。导演最喜欢没怎么拍过戏的天赋派,因为他们身上是很干净的,没学到那么多技巧,又因为天生的能力,因此更好打磨,磨好了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惊喜。   蒋导过后跟方绍一说:“小演员还不错。”   方绍一点了点头说:“还行,第一部 就拍您的戏也是他有运气。”   “什么运气,”蒋导冷笑一声,“你们耿总塞过来的,原来有个更合适的小演员,让你们给挤走了。”   方绍一笑笑,跟蒋临川说话不用太多拐弯抹角,他说:“耿哥想让我带他。”   蒋临川也没多说,总之不是什么大角色,而且杨斯然这个小孩儿也还不错。   这种现代背景的电影不像古装戏那么难拍,方绍一没那么遭罪,吉小涛也省心很多。他省心了就又开始操那些没用的心,问方绍一:“哥,我野哥追你了没有呢?”   方绍一说:“你看呢?”   “我没看你俩有什么动静,”吉小涛试探着问了一句,“野哥什么时候开始追?”   方绍一头都没抬:“你去问他。”   “他不回我消息,让我烦的。”吉小涛说。   原野现在是真不回他消息了,让吉小涛给烦得就差没拉黑他。   方绍一说他:“我跟你说了别总烦他。”   “我怕我不跟他联系你俩又好久不说话,我这不是着急啊?”吉小涛把副导送过来的明天的戏拿过来给方绍一,说,“咱们这儿一直到明年五月都是戏,你就在剧组待着不出去,我不把野哥叫过来你们什么时候能好。”   方绍一也烦他,下巴冲门那边扫了下,示意他:“回去睡觉,别在这念经。”   吉小涛本来也要回去了,跟他说:“那你也早睡啊哥,明天六点起,我过来叫你。”   方绍一摆了下手,让他走。吉小涛带上门出去了。   原野这人也是不太靠谱,说了要追,人也同意他追了,结果打了个电话这人就又没影儿了。网上cp粉整天追问原野进度,就盼着什么时候能再吃口粮,但这人又搞失踪,把人心思都吊起来,然后他匿了。   方绍一拿过手机,给原野发了条消息。   他们俩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回原野给方绍一发“谢谢这些命中注定”,之后就再没互相发过消息。方绍一抿唇,给原野发过去一条:等缘分落你头上?   他也没指望原野能回,他都不一定什么时候能看手机。   原野回消息的时候方绍一已经睡了,半夜回了条: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绍一手机就在床头,摸过来看了眼,皱了皱眉直接回了条语音给他:“傻笑什么。”   他半醒不醒的,嗓子低沉沙哑,再隔着电流传过去,进到耳朵里甚至能让原野耳朵发麻,原野也给他发了条语音:“你这是撩我啊哥。”   方绍一闭着眼给他发语音:“我撩你什么了?”   原野很快回复:“你撩我耳朵。”   方绍一眼睛都不睁,还是闭着眼:“你硬了?”   原野先是发了个身省略号过来,隔了好几秒才又发了个两秒的语音,他边笑边说了声:“操……”   这俩人也够有病的,一个应该是还没睡,一个睡一半醒了,然后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互相说些没营养的话。   原野问方绍一:“小涛是不是弯了,我看他现在这么不像个直男呢?磨磨叽叽的像个大妈。”   “不知道,”方绍一不太关注助理的感情生活,一无所知,“他再烦你你就拉黑。”   “那也不行,有时候也有正事儿。”   他们有太久太久没这样聊过了,像这样互相发消息单纯为了聊天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心里什么都没有,想怎么就怎么。   原野后来直接发了语音通话过来,方绍一接了。原野笑着叫他:“一哥。”   方绍一用鼻音应他:“嗯。”   原野说:“你觉不觉得咱俩现在像两个骚大叔在模仿小男生谈恋爱。”   方绍一挑眉:“不是小男生就不能聊天?他们申请专利了?”   原野又是一阵笑,笑得咳了两声。   他笑完方绍一叫他:“原野。”   原野特别喜欢听方绍一喊他名字,特别喜欢。同样两个字别人叫就没有方绍一的味道,只有他叫才格外好听。原野应了声:“哎。”   方绍一说:“烟戒了吧。”   原野顿了下,之后笑着说:“就知道你要说我抽烟的事儿。”   原野以前抽过一段时间的烟,他们写东西的很多都有这个毛病,顺手就把烟摸起来。他总咳嗽,后来让方绍一强制给戒了。   他现在烟瘾挺重的,估计不好戒,原野说:“我减减吧。”   方绍一也没多说,“嗯”了声说:“好。”   就这么通着电话,都把手机贴着耳朵,听着对方在深夜里低声和自己说话,挺舒服的。后来时间太晚了,方绍一还得拍戏,原野说:“你睡吧,不然明天化妆不好弄了。”   方绍一应了,说他:“你也早点睡吧,别熬夜,三十多了。”   原野说:“好嘞。”   俩人都等着对方先挂,挂电话之前方绍一又叫了原野一声。原野问:“怎么?”   方绍一闭上眼睛,轻声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来找找缘分。” 第26章   一个电话打得牵牵扯扯勾勾缠缠。   吉小涛还不知道人家俩人深夜已经通过话了, 还继续操他那份没用的心, 心里犯愁, 嘴上也不敢多说。   方绍一太淡定了,他这人永远都这样,你看着他根本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也根本猜不到。   “涛哥,忙呢?”杨斯然的助理叫陈同,也是公司老人了, 吉小涛和他还算熟。   方绍一和杨斯然在对戏, 陈同过来吉小涛这边,蹲下和他打了声招呼。   吉小涛招呼了声, 屁股挪了下坐在方绍一椅子上,指了指旁边刚才他坐的那把, 说:“坐。”   陈同笑了下,坐了。   吉小涛抱着方绍一装衣服的大兜子, 和陈同聊天:“你就长带他了?”   “不知道呢,听安排吧。”陈同叹了口气说,“其实带人有点带不动了, 最近两年感觉扛不住熬。”   吉小涛乐了, 看他一眼:“你才多大啊就扛不住熬。”   陈同说:“我身体素质不行,比你可差远了涛哥,我熬不了夜,熬夜头疼。”   手机来了两条消息,是简叙的助理, 没什么屁事,就发了两张傻屌表情包过来。吉小涛一边回表情包,一边说:“那你跟领导申请一下,让你转经纪,能轻松点,但新人的话估计也得跟着跑个一年半载的。”   “嗯,我上次和林哥提了回。”陈同说,“拍戏这么跟真有点吃不消。”   吉小涛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顺便微信上和简叙助理斗图。简叙到现在还是稳稳的视帝,有他就能扛收视率,只要剧本不很烂制作也过得去,票房就不会太差。方绍一和他关系一直挺好,他们那届同学里出了不少明星,里面也就数他俩位置高。简叙助理刚二十四,去年才开始干这行,总当自己是个小萌新。但人有点二,总喜欢发表情包。   吉小涛微信问他:还在北京呢?   简叙助理叫东临,回:没有呀,在x市呀,我们很近呀。   吉小涛:你好好说话。   东临:哈哈哈哈你以为我干嘛撩扯你,我简哥说离这么近可以约一手。   吉小涛:真在?过来拍戏?   东临:真哒。   吉小涛:gay里gay气。   其实小孩儿还真是个直男,也不娘,他就是故意犯神经。吉小涛和他聊了会儿,方绍一下了戏吉小涛和他说:“简哥在x市呢,约饭。”   方绍一问:“他过来干什么了?来拍戏?”   吉小涛说:“是,我听东临说预计在这边拍40天。”   方绍一点点头说:“那你看时间吧,哪天有空过去找他吃个饭。”   杨斯然和陈同离他俩旁边不远,吉小涛听见杨斯然低声说:“你以后可以不看我手机吗?有消息放着就行。”   陈同怎么回的没听到,他声音太小了,估计也是离方绍一近,声音不敢太大。吉小涛往那边看了眼,回过头接着和方绍一说话。   刚才那条没过,等下得重拍。这种拍戏间隔方绍一通常都不怎么说话,得保持情绪,不相关的话说多了情绪就散了。   杨斯然往另外一边又挪了几步,陈同也跟着他挪几步,他们这边就听不见他俩说话了。杨斯然淡淡皱着眉,好像对陈同的话不太同意,一直压着嗓子在和他说什么。   吉小涛水杯递过去给方绍一,方绍一沉默着接过来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简叙这次是来影视基地拍一部电影,离方绍一这边也就不到俩小时到车程。方绍一抽空去他那边探了个班。   导演是个年轻的新锐导演,方绍一没合作过,但是电影节上见过几次,也聊过。他们这边在拍一部轻松向的都市恋爱戏,简叙演一位闷骚的体育老师。典型的情人节档电影,搭着爆米花和可乐,轻轻松松看完。导演没什么野心,这种电影在拍的时候也不累。   方绍一到的时候简叙正露着上半身晒肌肉,皮肤上抹了薄薄一层油,阳光底下还是很打眼的。   导演喝着吉小涛带的凉茶,笑滋滋和方绍一说着话。导演比方绍一还年轻一岁,在导演圈里是个实打实的小年轻,他说:“绍一哥,等会儿拍个探班照,我们发个博。”   方绍一笑着说“好”。   简叙披了件衣服走过来,导演让旁边人给他们仨拍了张照片,然后自己看了看说:“发之前给我修一修,在他俩边上拍照压力太大了,又挨挫又丑的。”   边上人都笑了,简叙问:“那不然咱们坐着拍?”   “算了,在哪儿都一样,发的时候给我腿P长点。”导演说。   那天方绍一和简叙一起吃了顿饭,还有吉小涛和东临。老熟人了,助理跟着一起坐也没什么,不用顾忌那么多。其实这两年方绍一和简叙见面的时候不多,但这种关系也没什么生不生疏的,每次见面都还挺有得聊。都知道他们俩关系好,也的确是好。   包间里简叙脱了上衣,只穿着个背心,吉小涛笑了声说:“简哥最近这肌肉不错啊。”   简叙“嗤”了声,睨他一眼:“挖苦我呢?你哥在前面摆着,我还有脸提肌肉?”   “跟我哥还差点,”吉小涛“嘿嘿”一乐,“但是不看我哥单看你的话也贼棒了。”   “这话也不知道这是夸我还是夸你哥。”简叙给自己开了瓶冰啤酒,问方绍一,“要吗?”   方绍一不怎么喝酒,倒了杯茶。   简叙往他杯子上磕了下,说:“来碰一个吧,兄弟,半年多没见了。”   方绍一问他:“后面还有别的戏吗?”   “有,拍完这个还有一个古装剧,之后先没接别的,想歇歇。”简叙说。   吃饭的时候简叙也没吃什么,吃得很少,后来点了个蔬菜沙拉在那慢慢嚼,边吃边叹气说:“教练不让吃,还让吃鸡蛋呢我都没吃,我他妈最讨厌吃鸡蛋。”   方绍一说:“吃别的替一下,一样。”   简叙和方绍一同年的,方绍一这些年就没怎么拍过爱情轻喜剧,简叙倒是这种类型拍了很多。但是他也三十六了,这口饭吃不了几年就到头了,他得考虑转型了。   方绍一和他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年上学的时候整天在一处,俩人这些年也没有过什么矛盾,是这个圈里的真兄弟。方绍一和他说:“你想转型,这种戏少接。一部两部观众买你帐,你粉丝能给你扛个票房,时间长了你风格又定在这儿了,没什么好处。”   简叙给他茶杯添上,苦笑了下,道:“没人找我啊哥,现在来找我的都是男三往下,连个男二都没有,有也都是烂片儿,这次这个都算不错了,至少剧本还能看。客串个角色什么的行,男三男四我怎么拍?”   简叙在电视剧圈实打实的一线,这么多年没掉下来过。但是偶像剧他现在已经不接了,这个行业现在能拍能播的剧就那几个类型,再去掉抗战剧,能拍的太有限。他去年刚拍了部婚后伦理剧反响还不错,但那种拍多了自己都觉得烦,大制作的权谋剧一年也出不来一个,等不起。   很尴尬的处境。工作室和公司资源都是电视剧方向的,电影伸不去手,大导演大制作接不到,很多都有固定合作的几位演员,烂片又不想接,所以一年拖一年,拖到现在也还是在拍剧。   方绍一说:“有些戏男三男四也不差,去年韦导那戏我听说你给推了。我帮你留意着,之后有适合你的我给你递个话,具体成不成再让你公司去谈。”   方绍一每年因为档期推掉的戏不少,但他和简叙完全不是同类型,一般来邀请他的戏未必会适合简叙。而且他不像公司里小演员什么的,跟导演商量就能塞个小角色进来,简叙得要重要角色,大导演的这种角色不是打声招呼就行的。   “谢了兄弟。韦导那戏……女主是我前女友啊哥哥!”简叙甩了甩头一笑,看着方绍一说,“就别说我了啊,说说你。你最近也挺热闹啊?”   东临憋了半天,终于能插个话:“哈哈哈,原野哥追你了吗?绍一哥。”   一般人见了方绍一不然贸然拿这个开玩笑,但简叙就没什么不能说的,别说方绍一了,他连和原野都那么熟。当年原野那么点儿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他们仨还经常一起吃饭,当时看原野就跟看个小弟似的,没想到后来他和方绍一经常真成了。   后来也真离了。   吉小涛胳膊怼了东临一下说:“瞎打听什么啊。”   简叙说他:“别怼我助理,来东临,问。问问你绍一哥,跟原野和好了没有。”   方绍一当时没搭理他们,吃了口东西,没吭声。   简叙说:“你们是日子过久了不折腾难受吗?去年我就说你们闲的,玩儿的什么情趣这是。”   饭桌上方绍一不喜欢拿他和原野的事儿说,也不怎么想提,就算是简叙他也没想说。   而且方绍一也张不了嘴啊,他怎么说?能说原野微博发完其实根本没追吗?人那边一点要追的意思都没有,但是现在偶尔晚上能打个电话,互相聊会天儿。   实话实说未免太没有排面。猴子不靠谱。   猴子最近忙啥了这么不靠谱?   原野耳朵夹着电话,一边泡茶一边“嗯”“嗯”地答应着。   “所以你说了一堆,这依然是个烂本儿。”原野把茶端回去放他桌子上,然后抻了抻胳膊,说:“你早干什么去了,买之前干什么了你不早问我。”   “没敷衍你,一个字一个字儿看的,都看完了,不行就是不行。”   “还六千万,买本儿的钱赔了就认栽算了吧,这六千万再扔里你以后就得哭,再不你就雇几个人,重新给你写,改头换面。”   “别惦记故事了,有个p故事。”   “我?我不写,我写不了这个,不是钱的事儿。一千万也不写,八千万也不写,整死我也不会写。”   “以后花钱之前涨点脑子,拜拜小可爱。”   原野挂了电话随手往桌上一扔,手伸到后面去捏了捏脖子。最近赶稿赶狠了,感觉浑身骨头都发僵,一动都咔咔响。   刚才是宁陆给他打的电话,上个月从顶级编剧手里重金买了个剧本,自己感觉这波血赚,发来跟原野说,打算投六千万拍个电影,要秒杀去年那部《荒野童话》。   原野放手里一直没看,他最近事儿多。昨天宁陆又催他看,原野翻着看了几眼,感觉不太妙。后来认真看了看,还真是不行,再往后翻了下结局,这要真拍出来赔得尾巴都得掉。   忽悠傻大款投资人的东西,宁陆就是那个傻大款。   这事也是凑巧,宁陆买之前找原野帮他看来着,但是那时候原野发完微博手机失联了好多天,宁陆就没能联系上他。让编剧忽悠得也没顾上太多,说买就买了,还等着原野夸呢。让原野这一打击心都凉了半截,几百万就这么扔了还不太服气。   宁陆真是个好投资商,人傻钱多,哪个项目摊上他也是挺幸福的。原野晃了晃头,来回转转脖子,跟这傻白甜的大款真是操不完的心。   原野过会儿还是没忍心,调出宁陆那破烂剧本,给他写了个一千多字的故事大框架。重点人物给提出来写了个简短的小结。   ——信我的你就别拍,看看能不能低价卖了。你要非得拍呢,这是我能想到的可行的思路,你再看看吧。   原野给宁陆发了邮箱,然后微信告诉了他一声。   他之前闲了一年多,欠的债有点多,这段时间把该还都还差不多了。他自己那本书写了两年了,还差最后一个尾巴,估计还得有个几天。   他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他给方绍一打过去,响了半天,最后那边接起来,不过不是方绍一。   “野哥?野哥你找我哥?我哥上导演那儿开会了!”吉小涛喊着说。   “行,那没事儿了。”原野说完就要挂电话。   吉小涛叫住他:“野哥!”   原野无奈地说:“你别这么撕心裂肺喊我,感觉我好像怎么了似的。”   “野哥你终于有动静了!”吉小涛听起来十分激动,“我以为你消失了!”   原野挑眉,看来他和方绍一之间那些偷偷摸摸的联系他都不知道。原野笑了:“啊。”   吉小涛说:“野哥你忙啥呢?”   原野哪有时间和他闲扯,和他说:“的确忙,涛啊,我一堆事儿,先不聊了。”   吉小涛倒是挺利索说个“好的好的拜拜”就挂了,一会儿让他哥再打回去。其实也就是吉小涛没看方绍一手机,要看见就知道了,这俩人通话记录和微信记录都有,还有不少呢。   过会儿方绍一电话打过来,原野接起来开了免提放桌子上:“一哥。”   “刚出去了一下。”方绍一说。   “知道,”原野一笑,“小涛说了。”   方绍一去洗澡的时候手机就放外面放着,原野反正手机都是放桌上的,也没挂,就那么放着了。方绍一出来的时候原野听见了,问他:“洗完了?”   方绍一“嗯”了声,原野又说:“那抹个脸?”   他们俩现在有时候就这么打电话,其实可能没说什么,但通话时间倒挺久的。这种感觉也挺新鲜的,有意思。   方绍一和他说:“今天去简叙那边探了个班。”   “他也在那边拍戏?影视城?”原野挑眉问。   “嗯,他拍个电影。”   “他接电影了?”原野问了句,“什么戏。”   “轻松戏,谈恋爱。”方绍一说。   “啊,”原野说,“叙哥还不转型?”   “不好转。”方绍一拿过刚从导演那儿拿来的新剧本,边看边和原野说话,“好戏接不着,烂戏不想接。”   原野和方绍一聊了好半天,他很喜欢和方绍一这么聊,虽然看起来这种行为不是很成熟。   俩人聊完都快十二点了,原野其实挺累的,但不太想睡。不想睡就接着干活吧,赶紧把该弄的弄完。   后面几天方绍一有夜场戏,原野和他发了几条微信,但是没打过电话。方绍一拍戏的时候原野不太给他打电话,怕影响他工作。而且他们俩本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说,拍戏的时候再打电话就过分了。   周五,原野把一个文档通过邮箱发走。然后原野微信发了条语音:“张总,文件发你邮箱了啊。其他事儿我就不管了,你审完再发我邮箱,这本不放图,其他的你看着办吧。”   对方说:“好的野哥,回头我看看。”   原野笑着跟他说:“辛苦了,我总没影儿,你要电话找不着我就给我留言,我看见给你回。”   对方又说:“好的。”   原野站起来抻了抻腰,以前如果方绍一在,他连着坐时间久了方绍一就过来强制拉他起来了,方老师定的规矩一般都挺严厉,不执行就得挨收拾。现在自由身没人管,无法无天了。   原野笑了声,弯下身想关了邮箱界面。   电脑桌面上有自动弹出的新闻页,原野没注意就要直接点叉。这些弹出的窗口总是很烦,屏蔽都屏蔽不了。他要关的时候界面滚动到娱乐版块,原野手下意识一停。   人对自己名字总是本能敏感,何况还有方绍一的。   原野视线往下扫了一圈,看完沉默着叹了口气。   微博卸载了,手机也从来不看新闻,微信不发消息的话都不怎么看。但是现代社会你想彻底切断网络也不可能,就像现在这样,躲都躲不开。   原野摇了摇头,直接关了电脑。   刚才那版块上连图带文字,一个八卦快占满篇了。   标题加黑加粗:方绍一和年轻男星共处一室直至凌晨。网友:原野你还追吗?   配图模模糊糊,全图都打的“xx娱乐独家”的水印,几张图上是方绍一开门小男生进去,和小男生后来离开的过程图。   作者有话要说:   (同性结婚背景都出来了,不用计较离婚证颜色,它是红的绿的蓝的黑的都无所谓。) 第27章   这可真是热闹了, 人在剧组都能上头条了。   ——“方绍一最近戏怎么这么多?他是凉了吗?拿私生活炒个没完没了, 看得烦。”   ——“这男的谁啊?哪里来的‘年轻男星’, 十八线野模?看身材不错,看脸不认识。不过方本来就离了啊,真怎么了也没毛病吧。”   ——“[吃瓜][吃瓜]从他推原野出来顶锅我就对他转黑了, 以前觉得挺绅士的,错把伪君子当绅士是我瞎了吧。‘感情问题感情解决’,就这么解决?‘家事’解决如何了?”   ——“我觉得这么几张图不能说明什么吧?看《时光里》觉得从眼神就能看出方很喜欢原啊……”   ——“还绅士……笑死我了, 离婚了上婚恋节目骗粉还绅士呢[微笑]隔壁评论那条, 还看眼神也是好笑极了,你忘了人是影帝了?”   “绍一哥, 非常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杨斯然一本正经给方绍一鞠了个躬,脸色看着也不好看, “需要我说什么吗?我可以发微博解释一下,或者公司怎么安排都行, 我都可以。”   方绍一手背后倚在窗台上,没跟他发火,只说了句:“跟你没关系, 不是你的事, 去吧。”   杨斯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耿靳维,点了点头说:“那如果有我能做的您就说。”   耿靳维冲他点了下头,杨斯然就走了,走前把门带上了。   这新闻是昨晚突然冒出来的, 那个xx娱乐之前和他们关系还过得去,能说上话。这次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放出去了,也挺意外的事儿。   耿靳维说:“被盯上了。”   方绍一皱着眉,刚要说话,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是他爸。   “爸。”方绍一接了起来,叫了声。   方悍在电话里问他:“最近怎么这么多事?能处理了?”   方绍一“嗯”了声,低声说:“没事儿,能处理。”   老爷子现在人在欧洲拍戏,这个年纪了拍戏依然很拼,说话底气也很足:“没真乱来?”   “没有,哪敢。”方绍一笑了下,和他爸开了个玩笑,“怕你打我。”   方悍也笑了声说:“没乱来就行了,随他们去吧,身正不怕影歪,有事就说。”   方绍一说:“好,你注意身体,不用担心我,都是小事。”   挂了电话之后,耿靳维问他:“老爷子最近好着?”   “挺好的,还是喜欢拍戏啊。”方绍一叹了口气,“拍了一辈子戏。”   方悍这些年之所以地位那么高,除了电影贡献之外,和他那一身正气也有关系。实打实的老艺术家,从来没弄过什么乱七八糟突破底线的事。方绍一从小家风就极严,虽然是个瞩目的星二代,但出格的事一律不能做,完全得按照普通人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不能因为身在这个圈子就染上那些破烂习气。   方绍一骨子里还是像他爸,对那些龌龊苟且的事情不屑也厌恶。所以平时公司里的事都是耿靳维在操作,他就只管拍戏。   耿靳维说:“你拍你的戏,别的事儿不用你管。这事你就不用回应了,掉价。回头让他们用工作室号放个声明就得了。”   这种爆料新闻让人看见就觉得反感,不管他的内容是什么。方绍一皱着眉问:“照片哪来的?”   “走廊假花。”   方绍一眉头皱得更狠:“什么时候放的?”   “前天。”耿靳维从兜里摸出个小东西,放手指间捏了捏,“监控我看过了,来个人装上就走了。想在你身上挖点料,这是好容易有点东西糊弄着发了,你再不给点机会恨不得得发你在导演房间过夜了。”   耿靳维嘲讽地笑了声,之后和方绍一说:“我处理,拍你的戏。”   方绍一问他:“你今天走?”   耿靳维:“本来定的今天走,先不走了吧,下午再说。”   这么个新闻一出,剧组里多多少少会有点微妙。本来杨斯然就是方绍一手里的新人,剧组对他就挺照顾,这新闻一弄出来更是没人给他小鞋穿。杨斯然没拍过戏也没混过剧组,不了解太多,但他知道少说话总是对的,多说多错。拍完戏要么去导演旁边听导演讲戏,要么就坐那儿自己琢磨。他连跟方绍一都不怎么说话,能躲都尽量躲。   吉小涛看他怪可怜的,过去给他递了杯水,说:“不用太紧张,小事儿。”   “谢谢小涛哥,”杨斯然接过放手里拿着,对他笑了下说,“总感觉好像给大家惹麻烦了。”   吉小涛摇了摇头,和他说:“不是你的事儿,宽心。”   杨斯然点点头:“好的。”   吉小涛问他:“你陈哥呢?没跟着你?”   杨斯然说:“陈哥今天不太舒服,我让他歇着了,反正来这边拍戏什么的我也都熟了。”   “啊,”吉小涛问他,“那你手机呢?谁给你拿了?”   杨斯然说:“我关机让华哥帮我拿了。”   吉小涛说:“那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杨斯然赶紧道谢:“那谢谢小涛哥。”   不知道他性格是真这么消停还是装的,反正吉小涛到现在为止还挺待见杨斯然的。正常来讲那个照片发出去杨斯然不管怎么说也还是有点可疑,但吉小涛总觉得不像。不过这个圈本来也没什么像不像的,要不就是真本分,要不就是真能演。   但刚签到公司就往方绍一身上演,那也太敢冒险了。还没开始混呢就把老板得罪了?   方绍一给原野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打通,这人又关机了。方绍一给原野留了个言:开机回个电话。   耿靳维当天没走,留这边请剧组主创吃了个饭。制片人和他是老熟人,蒋导也合作过,耿靳维和他们一直都说得上话。二十多人的包厢,耿靳维和导演制片们还有戏里主要演员喝着酒。蒋临川粗犷的北方人,说话做事带着股爽利劲儿,饭既然都过来吃了酒就也别闷着喝,喝就喝透。   这种场合就没助理什么事了,吉小涛在外面车里坐着,等会儿看看谁喝多了好给送回去。其他几个助理也都在各自车里等,偶尔还下来聊聊天。   正常这种场合也没有杨斯然什么事儿,他上不了桌,但那天他也去了,小孩儿很有眼力见儿,过去给导演倒酒的时候耿靳维说:“蒋导,当时卖我个面我还没来得及谢您。”   蒋临川摆了摆手说:“小孩儿不错,演戏很有灵气。”   “导演教得好。”耿靳维说,他看了杨斯然一眼,杨斯然于是给导演酒杯添满,低声说了句:“谢谢导演,我挺笨的,但是脸皮厚,我哪儿不好您尽管说我,我尽量改。”   蒋临川抿了一口他倒的酒,说:“和你们老板好好学吧,都是人精。”   不知道他说的是耿靳维还是方绍一,反正俩人都笑了。   方绍一表面上吃饭说话都没耽误,但是手机一直在手里攥着,时不时要看两眼。   他又给原野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按理说每天这个时候他不会关机,不打电话怎么着也得发个消息什么的。他俩现在就跟小年轻搞对象之前那阶段差不多,黏黏糊糊的。今天关机了显然就是看着新闻了,看着了也没问,不知道怎么想。   没这么追人的。   方绍一想发消息问原野一句:我当时是这么追你的?   “绍一这是等电话呢?”制片主任在对面问了一句,开他玩笑,“我看你这手机就没放下过。”   方绍一抬头,笑了笑没说话。   蒋临川冷笑了声,说他:“犯事儿了吧,不知道惹着谁了,等人呢。”   导演这么一说就都笑了,只有杨斯然有点尴尬。方绍一讨饶说:“老大们别说我了就,你们接着聊。”   包间里一直挺热闹,有耿靳维在的场合就不会冷场。有人敲门刚开始都没人听见,后来还是杨斯然先听见的,都以为是服务生,有人喊了声“进吧”。   ——“这么热闹?”   方绍一一听见这声音就立即抬头看过去。   门推开个缝,原野探了个头进来。他穿的运动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巴,正笑么滋儿地往里看,问:“我可进来了啊领导们?”   蒋临川笑声很大,招呼他:“赶紧进来,跟个耗子似的趴缝干什么!”   原野于是站直了,肩膀撞开门,手插在外套兜里就进来了。   方绍一眼睛就一直在他身上没移开过,原野跟他对视上,冲他扬了下眉毛,使了个眼神。本来坐方绍一旁边的也是戏里的一个演员,这会儿立刻站起来,跟原野说:“来坐这儿。”   原野笑着道了声谢,然后直接坐下了。   桌上人都在看他,原野拿过方绍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笑着举了举杯,仰头喝了。   其实这桌上人原野有认识的,但多数都不认识,没见过,但也不至于完全陌生到没法坐一桌吃饭喝酒。   这里面除了方绍一他最熟悉的就是耿靳维了,耿靳维问他:“这是探班来了?”   原野跟他点了下头,叫了声“耿哥”,然后说:“不探班。”   原野说话的时候视线随意一扫,扫到杨斯然身上,这场面还有点滑稽。杨斯然对他点了点头,带着一点笑意,恭恭敬敬的。   他说不探班别人当他开玩笑,耿靳维挑眉问他:“不探班这是几千公里过来为了吃顿饭?”   原野一笑,先是侧头看了眼方绍一,然后又看了看导演,之后说:“就探个班我敢往这屋进么?”   方绍一看着他的侧脸,觉得原野瘦了不少,但是看起来很精神,他身上总有那股劲儿,让别人看着他都觉得有活力。原野坐在椅子上,笑着扯了下耳朵,说:“这屋里缺谁啊?我看缺个跟组编剧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原:我说了不探班。) 第28章   跟组编剧。   方绍一看着原野的眼神是很惊讶的, 这个是真没想到。不过很快他就摇着头笑了, 也对, 都能让你想到那就不是原野。   原野冲着方绍一挑了挑眉毛:“多多指教了,方老师。”   方绍一失笑,和他说:“听您安排, 原老师。”   杨斯然安静走出去让门口服务生加套餐具,然后自己拿过去放在了原野手边。原野抬头对他笑了下,说声:“谢了, 小弟。”   “您客气了原野哥。”杨斯然抿了抿唇, 也笑了下。   其实原野是一早就跟蒋导打过招呼的,也早就说定了要来。蒋临川拍戏永远都缺编剧, 跟组编剧有多少都不嫌多。这电影在筹备期间就有八个编剧,各自写各自的, 最后蒋导挑挑拣拣,挑他喜欢的再加上他自己的东西, 最终合成一个。组里其实也是有编剧的,只不过都是徒弟级。因为蒋临川在开拍之后其实怎么拍都不太和人商量,他脑子里有自己那套东西, 组里现在的编剧基本就是听他的意思赶着改出来。   原野过来跟组, 其实就是自降身价,给自己找罪遭。没人愿意干跟组编剧的活,碰上特别能改戏的导演恨不得得天天熬夜改剧本,也拿不了几个钱。   饭桌上方绍一没和他说太多,也不方便。   等散了场, 俩人坐进车里,方绍一才说他:“胡来。你不嫌累?”   “能累到哪儿啊,没事儿。”原野一笑,转过头对他说,“再说累我也得来啊,还得求爱呢。”   “……”吉小涛在前面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俩一眼,努力降低存在感,一声都没出。   方绍一淡淡地说:“还以为你不求了。”   原野赶紧晃了晃头:“那哪能呢,我得来罩着你,听说你俩在剧组受气?来,野哥罩你们。”   吉小涛就时不时往后瞅一眼,一直不出声。原野来的事儿他刚刚已经激动过了,原野从酒店办好入住才给他打的电话问他在哪儿,也是吉小涛告诉他的包厢号。   方绍一问他:“住哪儿?”   原野摸了摸头,斜着看过来问:“住你屋行吗?”   方绍一摇头,嘴角轻轻勾起一些,和他说:“不行,我屋有人了。”   “哟,”原野一挑眉,“杨斯然啊?”   方绍一只笑不说话,看着车窗外面。   原野“嗤”了一声,摇了摇头:“这醋我就不吃了,不对味儿。”   原野当个圈外家属这么多年了,要是什么都信这十多年也就白混了。如果放在之前原野说不准心还会跟着哆嗦那么两下,但是他和方绍一现在正互相撩着,方绍一就不可能弄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就不是这样的人。这点基本的了解和相信还是有的。   这一路吉小涛当个亮眼灯泡也挺辛苦,回了酒店说了声就赶紧回了自己房间。原野跟方绍一笑嘻嘻地说:“我去你屋坐坐。”   方绍一边走边回头问了他一句:“不怕拍?”   “想拍就拍呗,我都这样了还怕多拍一次?”原野又笑了声说,“随意吧。”   原野来剧组为的什么自然不用多说,谁心里都清楚,他就是为了哪个人来的。   但他和方绍一现在也的确没到直接就能和好复婚那地步,离的这一年多就代表很多事情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想好得重新开始,好多事情也要重新整理和解决。稀里糊涂搭上线就直接又搞到一起,那太不稳重,也显得之前对这份感情和婚姻很不尊重。   原野坐在方绍一房间的沙发里,胡撸着自己的脑袋,和他说:“一哥,我差不多快把自己掰扯清楚了,等我弄清我自己了再来掰扯你。咱俩重新来。”   方绍一从他旁边走过去,顺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发茬有点扎手,那个手感方绍一挺久没感受了,很喜欢。方绍一笑了下,原野就看着他笑,他笑起来的样子总是很迷人的。方绍一说:“我说要和你重新开始?”   “啊,你说了。”原野一把抓住他的手,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歪头笑着,“没说你也那么想的,骚就骚在明面,别闷骚,坦诚点。”   方绍一让他说得忍不住笑了声,拿这直球选手也没办法,回手攥了下原野的手。   掌心里还是彼此熟悉的温度,干燥,温热。   原野房间在方绍一楼上两层,他也没坐多一会儿就溜回去了。剧组就是剧组,工作拍戏的地方,别让人以为他们俩来这边瞎胡闹,原野也不可能就在方绍一房间里睡,没到那程度,也不想那么胡来。   电影的剧本原野早就看过,他自己主动要来的,准备工作也没少做。原本组里的编剧把已经修改过的部分拿给他看,原野问他:“现在拍到哪儿了?”   原先的小编剧也挺年轻的,对原野也挺尊重:“就拍了这些。”   原野挺惊讶:“拍这么点儿?”   “是,可能是还没找到节奏,导演过戏很难,每一场都是反复反复拍。”   “嗯,”原野笑了声说,“多少投资啊够这么烧。”   “大投资拍小成本电影,任性着呢。”小高编剧小声说。   的确是,这部戏除了方绍一就没有值钱的演员,虽然都是演技在线的实力派,也有不少老戏骨,但主演就方绍一自己,也就这么一个片酬挺高的,但也没像圈里有些人那么高得离谱。整部电影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场面,也不用砸重金做特效,搭了个小影棚之外也没什么了。   头一天拍戏的时候原野一直在片场,穿了个连帽卫衣,始终坐导演旁边,跟着一起看监视器,想琢磨一下导演的思维,看看他思路。蒋导没少和他聊天,还问他:“看出什么门道了?”   原野笑了笑说:“什么也没看出来。”   蒋导和他说:“看不出来就对喽,我自己都没个门道,找呢。”   原野手里拿着份剧本,问:“导演,咱们什么时候开会?”   导演说:“你要是想说剧本的话随时来找我就行了。”   原野点点头,说:“行。”   之前原野没进组,剧本他看过也琢磨过,的确有挺多想法,但人没过来也没法聊。蒋临川的想法是很难懂的,电影里很多幕原野一直通不上电,往深了想往浅了想也还是没法想通导演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这种电影的台词里是不能有一句废话的,每一个字都得有它的作用。今天拍的这场原野之所以什么都没看出来,就是因为这场戏在他看来完全是一场废戏。   方绍一拍完一条过来,原野站起来挪了个地方,把导演旁边的小板凳让给他看回放。方绍一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但是眼睛里是温情的,原野冲他笑了笑,站他们身后听。   方绍一问导演:“这条怎么样?”   导演挺半天都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会儿说:“再走一条,程度再放一些。”   “嗯。”方绍一点头,也没多说。   这场戏是森察和铁匠的戏,他们俩在剪头的时候说了一段云里雾里的对话。这条戏不过铁匠的头发就得反复重贴,然后戏里再让方绍一剪。他们俩的戏蒋临川很少给他们讲戏,就让他们自己去碰,像杨斯然他们那些没太入行没有经验的他才会给讲得比较细。   杨斯然是下一场戏,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拍到他。没到的时候他也得带着妆在片场等,一直坐在一边看着方绍一他们的戏,手里攥着手机,时不时看两眼。   原野回来的时候从他身边路过,杨斯然突然叫了他一声:“原野哥。”   “哎,怎么了?”原野站住看他。   杨斯然站起来,看着他,低声和他说:“之前那个新闻……您没误会吧?您别多想,我没……”   原野抬了下手,笑了声打断他:“我没放心上,你也不用当回事儿。你刚进这个圈才把这些当个事,退一万步说,我们俩离了全世界都知道了,你不用这么紧张跟我解释,跟我解释不着啊,大家都自由。”   “不是,您和绍一哥离不离我也得解释,绍一哥是我老板呢。”杨斯然说。   原野乐了:“行,那我知道了。”   杨斯然点了点头,说:“那您忙着。”   原野于是又回导演旁边蹲着去了。   那个事儿吉小涛已经和原野说过了,照片里拍的根本不是方绍一的房间。那天耿靳维来了,方绍一是去找经纪人的,杨斯然也一样,吉小涛也在。杨斯然来的时候方绍一离门近,所以是他过去开的门。   娱记公司为了热度什么新闻都放,只要能溅起个水花就行。这种剪完再拼的图他们自己也知道成不了气候,只要这边把监控视频放出来就连解释都用不着。方绍一开完门之后没到二十分钟就走了,回自己房间再就没出来过。这还用解释什么啊,意思意思发个声明就得了。尽管这样他们发这么个爆料出来热度也还是能涨不少。   原野蹲那儿不知道在想点什么,有人站他身后把他衣服上的帽子扯起来扣他头上。原野其实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他费劲地仰着头也还是被帽子挡着没能看见人。   原野低下头笑着说:“您多大了幼不幼稚。”   方绍一说:“三十六,也还行。”   他脑袋往后一挺,使了个劲,看见了方绍一。劲儿使猛了没蹲住,胳膊往后拄了一下才没坐地上。原野笑起来肩膀跟着一耸一耸,过会儿笑完还是直接往地上一坐。   方绍一挑眉:“干什么这是?”   原野一笑:“让你帅晕了。” 第29章   都在一个剧组里天天看着, 就算不说几句话但感觉依然还是不一样的。互相对视个眼神都算是交流了, 你知我知。   剧组时常得开会, 大会小会总要开,一开会原野和方绍一下意识就凑一堆儿,总要往一起坐。开会的时候要是说的东西和他们俩无关这俩人就来回对视, 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但是又都没个表情,好像都不是故意的。   这天开会的时候导演一把抓住原野, 说:“你坐我这儿。”   “啊, ”原野摸了摸鼻子,“好的。”   方绍一也过来坐, 让导演往对面一指:“你坐那儿,我让你俩再闹耗子?”   “哈哈, 我俩没闹过,”原野坐那儿低头手摸着脑袋, “我俩遵守会议纪律了。”   “当谁没看见呢?”蒋导又推了方绍一一把,“去上对面坐着!”   让导演点名说,原野也是有点臊得慌, 嘿嘿乐着也没抬头。方绍一嘴里含着喉糖, 点了点头,按导演说的坐对面去了。   开会还是得正经开,说正经事儿的时候原野还是很专业的。他刚来的那段时间不怎么说自己看法,因为剧本本身不是他创作的,没研究透导演之前他没法多说, 说了也没用。现在也观察导演这么多天了,该说话的时候也要说。   蒋临川把调定得挺高,他的东西总是不贴近观众,不去迎合他们,得观众去贴他。之前看剧本的时候虽然也能看出来这点,但实际拍的时候蒋临川改动还是很大的,按照他改完的拍出来观众估计快看不懂了。   原野说话直来直去,直接和导演说:“不能再拔高了,电影本质还是个小故事。森察就是个来找人然后做掉的这么个杀手,容量就这么大,东西填太多就飞了,导演,你觉得呢?”   蒋临川想了想,然后说:“现在还没有超过它的容量,人性还是要讲。”   原野说:“现在是够,但您一直在加。几乎每一个人物身上都加东西了,五金店油店原本都是没有故事的,现在也都有了。我觉得要收一收,您再考虑考虑。”   蒋临川的戏,最大的问题不是东西多,是每一句话得观众去琢磨,每一幕都在考验观众。导演太较劲就得剧组里其他人帮他勒着,原野一点都不怕得罪人,在其位谋其职,虽然他来这儿是冲方绍一来的,但来都来了,该干的事儿还是得干。   他这么一说话,自然影响到部分人的利益。向来只有演员嫌自己戏少,没有嫌多的,导演愿意加戏加台词再好不过了,原野不让加,不让把角色拔高。旁观者或许会觉得这是编剧在给导演划线,但放自己身上会觉得原野这是压配角的戏,把重点始终放在主演身上,突出主角。   这在剧组太常见了,像方绍一这个段位的有不少甚至是带着自己的导演编剧跟组,拍戏的过程一直加台词加戏。   蒋临川看向方绍一,问他:“绍一呢?你怎么想?”   方绍一想了想,道:“目前为止还可以。”他看了原野一眼,然后说,“说的不是我的戏,还是演员本身对自己人物琢磨得透,问问他们的意思。”   原野也看了看他,之后也没再多说。   晚上方绍一给原野打电话,原野接通,方绍一说:“下来吃宵夜。”   原野答应着:“好嘞,就来。”   现在拍戏的地方不是村里,周边餐馆不少,吉小涛订了外卖过来吃。原野穿着拖鞋和睡衣就下来了,吉小涛给他开门,原野一闻就说:“你那脸都什么样了这么晚还吃辣,我看你是不想找对象了啊。”   “反正也没有对象,不care了。”吉小涛耸了耸肩膀,说。   方绍一晚上没有吃东西的习惯,他坐沙发上还在含着喉糖。原野问他:“嗓子不舒服?”   “还好。”方绍一刚做过运动,洗了澡身上还没干透。   原野看了看他身上的水珠,笑了声问:“刚洗完啊?”   “嗯。”方绍一往旁边让了让,给原野挪了个地方让他坐。   原野坐下往他身边凑了下,抬眼看他,低声说:“浴液挺香。”   “你俩够了,”吉小涛早就没有刚开始看着他俩的激动了,现在完全就是冷漠脸,“反正也是干撩,别撩了我现在不能出去,我还得吃饭呢。”   原野乐了,跟方绍一说:“把他辞了。”   “你说了算。”方绍一点点头。   宵夜铺了一茶几,吉小涛和原野吃,方绍一就看他们吃。原野吃东西的时候方绍一和他说:“不是小孩儿了,怎么还直来直去的。”   这句话说得原野动作一顿,他抬头看方绍一,问:“说戏的事儿?”   方绍一“嗯”了声,看着他说:“你当着演员的面说他们的戏多了,不合适。表面都没说话,心里肯定还是有想法。”   原野摇了摇头,只说:“话是得罪人,但我宁愿当着大家面说。我不能表面和和气气,私下再去和导演说这些,这太狗了,我来不了这个,得罪人也得当着面得罪。”   原野一直就是这样的,方绍一也喜欢他这样。原野有他的活法,方绍一不想去圈他限制他,告诉他得怎么活,但人情社会,尤其在这个吃人的圈子里,人没办法永远都这么坦荡。这些他不说原野也知道,但他还是坚持他自己,这没什么对错,也挺好。   方绍一看着原野,眼里有温和的光,也有久远的恍惚。十七八岁就这样,转眼快翻番了,还是这么拗。   方绍一伸手过去揉了把他的头,说:“导演拍的时候心里的线可能不清晰,但是戏拍完整体一剪毛片他是能看出来的,东西多了他会往下剪。你看他这么多部戏,度是把控得很好的。”   原野皱了下眉,还是摇头:“导演已经是个够孤独的活儿了,总不能把整部电影都让他自己琢磨,你明知道这是错的是偏的,你就看着他偏,然后等他自己看出来了再掰回来。他要是掰不回来呢?电影拍飞了锅都是导演背,太冷漠了,哥。”   “你说了导演也未必会听,你看为什么组里原来就两个小编剧,蒋导拍戏跟自己较劲,他认准的东西轻易不改。”方绍一跟他说。   原野看着他说:“他听不听是他的事儿,我该说还是得说。也就是这剧本不是我写的,不是我亲儿子,不然我说的更得多。”   方绍一不再跟他说,手心又搓了搓原野后脑勺,浅浅笑了下,说:“行,那就按你的想法做。吃饭吧。”   原野这么多年也就只听过方绍一的。方绍一大他几岁,从小就在娱乐圈里摔摔打打,处事很成熟。原野年轻的时候心里其实很依赖他,或者说是仰慕。谁不喜欢温和绅士的人,但他活不成方绍一那样,他注定就是个尖锐矫情的这么个人,很不讨喜。   但方绍一说过之后原野多多少少还是改变了一些,有些可说可不说的时候他就不张嘴了,剧组里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说话,制片,艺术总监,包括摄影指导也全都在限制蒋临川,不让他把自己那套东西都加进电影里。   编剧小高和原野说:“野哥,怎么改你跟我说就行,我来弄。”   原野扔给他一瓶水,笑了笑:“谢了啊。”   “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是你太照顾我们了。”小高接过水说。   底层编剧就是干活的,活玩命干,最后可能连个名都打不上去,更有的甚至连钱都拿不着。原野早些年也干过这活,拖了一半钱基本要拖黄了,后来知道他和方绍一是一家的又巴巴地把钱给打了过来。原野拍了拍他,说:“慢慢来。”   “嗯,有师父带着好了不少。”小高说。   原野在片场站着,躲了下搬东西的场工,给他让了个路。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他一把,原野回头一看,竟然是迟星和程珣,身后还跟着两个助理。   “探班啦!”迟星一笑眼睛是弯的,很招人待见的长相,“好久不见原野哥!”   旁边程珣也打了个招呼,叫了他一声:“原野哥。”   原野看见他俩挺意外,往边上扯了扯,让开通道,问他们:“你俩过来这边干什么了?”   “我俩有个客串,在影视城那边。”迟星说。   原野问他俩:“简叙那个戏?”   “嗯,是。”   助理把带的东西拿去给大家分了分,原野和他俩说:“那晚上吃个饭再走吧。”   没想到原野上了个综艺,竟然还交了俩小朋友,还不是面上那种假来假去的关系。现在综艺也录完了,俩小孩儿说话更实在了,有什么说什么。原野也是到现在才发现迟星原来是个吐槽帝,把他身边合作过的那些明星吐槽个遍,包括一起录节目的林恬和他老公。   他说话太逗了,连方绍一都笑了,和他说:“这些别再和别人说了。”   “我不说,我在别人面前不一直都是小可爱么?”迟星一脸无辜。   原野笑了:“我当你是个傻兔子,搞半天你才是小狐狸?”   “嗯呢,我都是装的。”他倒十分坦诚,“我根本不是傻白甜,我就是个心机boy。”   程珣在一边都笑了,说:“都让他外表骗了。以前跟我面前装的都特别可怜,我看他在团里总受欺负才帮他,结果他都是故意演的。”   迟星点点头:“对,都是演的,就你实诚,我就是想泡你。”   小年轻身上那种活力真是挺感染人的,跟他俩吃顿饭原野感觉年轻好几岁。一晚上都在听迟星吐黑水,有时候说得太过分了程珣就在旁边提醒他让他收一收。原野笑着说:“让他说吧,不然我怕他憋着,这是憋了多长时间。”   其实也是知道原野和方绍一是可以相信的人,而且他们本身就不是同一级别,他俩跟方绍一都快赶上隔代了。   他们俩本来是晚上五点的飞机,为了吃饭改签到半夜那班。原野开着商务送他俩和助理去机场,回来的路上就剩他和方绍一两个人。   刚才聊天的时候迟星说也想像他们俩当初那样到了年龄就结婚,不敢那么招摇也办婚礼,但是想偷偷领个证。原野当时开个玩笑说:“一直恋爱不好么?能永远都是热恋期。”   迟星说:“那你当时怎么还非得结婚?”   原野开着车,眼睛看着前面,说:“觉得结婚了就是一生了,结婚了就稳了。”   “我也这么想。”迟星看着程珣说。   程珣捏了下他的耳朵,眼里有着笑意,没说话。   后面的话就不适合再说了,再说就扎心了。婚是结了,但不是结了就一定能一生。   回酒店的路上还是原野开车,方绍一坐在副驾上,突然开口问他:“后悔当时结婚?”   原野想都没想就摇了头:“不后悔。”   方绍一看着他:“刚才你那么说,我以为你后悔。”   原野笑了笑,眼角有向下的柔和弧度:“当初咱俩那时候就没觉得自己小,感觉很成熟了。但是现在看着他们,总觉得还是小孩儿呢,这么小结婚不是胡闹么?俩孩子恋爱能谈明白就不错了,结婚听着就像闹着玩儿似的。”   方绍一从他的位置看原野,眉梢,鼻梁,薄薄的嘴唇,侧脸的线条,一看过去就知道这个是帅气的成熟男性。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来的半截小胳膊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这个年纪本来就带着股小年轻没有的魅力。   经历过,也看透了,眼神里的光都是悠远宁静的。   原野突然转过头跟他对视一眼,然后说:“婚姻契结的这段关系多珍贵,太年轻就有了,好像就不知道应该珍惜。没了才知道心疼,知道疼了也就晚了。”   他这两句话实在是让人触动,一下子就戳着人心上最软的那么点地方。方绍一闭了闭眼睛,问他:“现在呢?”   “现在?哈,那句怎么说来着,追妻火葬场。”原野眼角晕出笑模样,说了句。   方绍一也笑了,听见原野又说:“最宝贝的东西没了,回过味儿来才知道骨头都抽没了……谁疼着了谁知道吧。” 第30章   抽骨头那么疼。   也真是只有疼过的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   自从原野来了剧组之后和之前还是很不一样的, 心里想什么都能敞开了说, 可能是因为已经在心里确定了方绍一对他还是有感情。对他们俩之间这点情况都掌握了, 也就没什么必要再深深浅浅地试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个人情感个人懂。   方绍一在剧组还是“森察”,蒋导没说不用再排挤他,那就还得接着让他体验这种被欺负的滋味。为了让他在剧里被人排挤捉弄的时候那种眼神和状态都更自然, 更像每天发生一样。   原野心说我们靠演就能演出来,不用再体验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吉小涛去晚了,饭都领没了。吉小涛惊讶:“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事!”   原野的饭别人给送到手上的, 他跟吉小涛说:“你再订点东西吃吧, 这可怜的。”   “我的天呢,”吉小涛简直不可思议, “野哥你说剧组这些人,是不是角色扮演太过真实了?饭都不给我们送了, 这是第几回了?”   原野跟方绍一一起吃一份完全没压力,跟他说:“给我订份披萨, 一会儿我俩还能吃两块。”   吉小涛嘟嘟囔囔在那儿点外卖,心说下次再有蒋导的戏就得撺掇耿哥给推了,不能接。这导演太会玩了, 折腾死人。   同样这么惨的除了他们俩也还有个人, 吉小涛订餐的时候给杨斯然也订了一份。他助理被叫回去了,现在就剩他自己在剧组,耿靳维还跟吉小涛说过,有事儿的时候让他照应一下,没事儿就随他自己去吧, 反正他的戏再几天就没了。   吉小涛平时能照应的地方都会照应一把,但多数时候都不管他。说实话这种小艺人在公司地位还没有吉小涛高,那可是方绍一的助理,得说是他人还不错,不然像杨斯然这种小新人,换作其他人可能管都不带管的。   他们下午的戏也不好拍,杨斯然穿着运动裤坐在片场,下午拍戏的时候他裤子就得脱掉。今天拍的这场戏就是森察店被撬了锁,抽屉里那点钱被偷了个干净。他横冲直撞来找房东,房东当时正在家里午睡,只穿了个跨栏背心和四角裤衩。被森察突然把门推开吓了一跳,从沙发上蹦起来抓起一个抱枕挡住自己。   一个懦弱又窘迫的男青年扭扭捏捏的惨样,还不知道杨斯然能不能演出来。   吉小涛把披萨给他的时候还跟他说:“不用紧张,也不用害臊,为艺术献身就算脱光了也没啥。”   杨斯然有点不好意思,点头说:“我知道,谢谢小涛哥。”   这场戏不算难演,这种外放的需要表现力的戏对于有天赋的新人来说是比较简单的,内敛的需要收着演的戏对他们来说才更难表达。这场戏方绍一和导演都没怎么给杨斯然讲,先看看他自己演出来什么样。   原野拿着块披萨,到导演那边去。导演说他:“你别站我这儿吃,懂不懂点事儿!不给导演送还站导演旁边吃?”   原野赶紧跑回去把盒子端了过来,里边还剩两块,都让蒋导吃了。原野说:“我哪知道您也吃这些啊,早知道我早给您送来了!”   “我真不爱吃,但是盒饭也忒难吃了。”导演咬了一口,边吃边说。   原野凑导演旁边看监视器,镜头里杨斯然正在脱裤子,方绍一跟他说着话,导演另只手上掐着对讲机,准备等会儿喊开始。杨斯然穿着小裤衩坐在沙发上还没躺下去,咬了咬嘴唇,看着有点放不开。导演皱了下眉,原野说:“小孩儿脸皮薄,慢慢就好了。”   方绍一站在杨斯然前面,背对着摄影机,他突然回头比了个手势,说:“等一下。”   导演在对讲机里问:“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绍一哥?”场记问。   方绍一和他说:“等我一下,不好意思。”然后弯下点腰,和杨斯然说了句话,杨斯然就穿上裤子和他走了。   方绍一把杨斯然领化妆间去了,吉小涛过来故意跟原野说:“野哥,我哥领小男生走了!”   原野披萨吃完拍了拍手,还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你哥春风得意呗,一边前男友追着满剧组跑,一边和绯闻小男友眉来眼去,啧,这生活。”   方绍一领着杨斯然去了大概能有二十分钟,再回来的时候杨斯然就放开了不少,冲大家鞠了个躬,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   不知道方绍一把人带走是指导什么了,总之杨斯然和之前就是俩状态,让怎么就怎么,也不扭扭捏捏了。吉小涛一眼一眼偷着瞄原野,想看看他状态。但是原野一脸淡定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场戏说是好拍,但也还是反反复复磨了挺久,戏不过杨斯然就一直不能穿裤子,两条漂亮的长腿总在人眼前晃。虽然一喊卡他就马上会把裤子穿上,但其实也还是挺勾人的了。   原野心说耿靳维挑人的眼光的确牛逼,以后说不准就是棵摇钱树。不过方绍一他们这边不是主打流量级小明星,不然他肯定红得要更快。   片场禁烟,原野兜里没揣烟,摸了摸兜最后摸出方绍一的喉糖吃了一颗。   说到底这还是很正经的一场戏,俩人连身体接触都没有。以前方绍一拍稍微有些亲密的戏原野也在片场跟过,心里不说无波无澜吧,但也的确不会多想什么。方绍一做的就是这一行,在这方面矫情没有必要,只要不过分亲密到什么程度都没什么。而且方绍一自己也不会接那些戏,有些原则他一直有,方绍一这些年没拍过吻戏,过于亲密的戏压根不会接。   戏过了之后杨斯然穿上裤子,又低声和方绍一道了声谢。   方绍一冲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晚上还有一场戏,方绍一得换身衣服,妆也得调。原野笑嘻嘻地在片场和人聊天,方绍一回来的时候在他头上弹了一下,原野抬头看他,方绍一冲他勾了下手,然后先走了。   原野跟旁边人说:“我家头儿有指示了。”   他跳起来去追方绍一,方绍一把他带到小理发店,就是戏里他的那间小店。方绍一圈着他的脖子去里头小水池那边冲头,脑袋都淋湿了原野才想起来问:“干什么哥。”   方绍一一只手举着花洒,另一只手在原野头上轻轻划过,轻声和他说:“头发长了,给你剃个头。”   “啊。”原野十分配合,弯着腰让方绍一给他冲头,然后随便扯了条毛巾擦了擦,坐在椅子上。   俩人从镜子里对视,下场戏不在这边拍,外头人来人往,但小店里这会儿除了他们俩没有人了。方绍一手里拿着推子,在镜子里冲他笑了笑,问:“几毫?”   原野扯过一边放的围布,让方绍一给他围上,之后说:“随意。”   他对头发就没在意过,给他一把推子他自己都能推。方绍一因为喜欢摸他那层发茬所以留了个私心,剃得特别特别短。   推一半原野先笑了,看着镜子说:“你干脆给我剃秃了得了。”   方绍一还挺满意自己的作品,还说:“这样好看。”   原野本来也不当回事,随他去了。   小屋里是安静的,只有老式剃头推子的嗡嗡声。原野一直从镜子里看着方绍一,方绍一始终低着头,很认真地给原野剃头。这个画面是温情的,有种沉默撩人的暧昧勾连在两人之间。   那天原野没提前回去,一直在片场等方绍一拍完戏,拍完已经快九点。天气很不错,有一点点风,吹在身上很舒服。俩人没跟车回酒店,而是就慢慢地走着。   路过个小超市,原野进去买了盒烟。他点了烟,方绍一也没管他。   原野叼着烟,看了方绍一一眼,然后叫了他一声:“哥。”   “嗯。”方绍一应了声。   原野突然问他:“你喜欢年轻的还是老的?”   方绍一先是愣了下,然后没忍住笑了,他伸手摸了把今天刚给原野剃的头,说:“你想问什么。”   原野说:“就是今天突然觉得我老了。”   方绍一眼里还是带着温度,开口和他说:“年轻的时候年轻的,老的时候喜欢老的。”   这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不愧是方绍一,总是滴水不漏的。原野吸了口烟,然后指着他说:“你太狡猾了。”   那天他们俩悠闲地溜着街,沿着马路慢慢往回走。有时候碰上个椅子还能坐会儿,随便说点什么,感觉也挺好。方绍一跟原野说,白天拍戏的时候是看到杨斯然腿上磕青了,拍出来不好看,所以带他遮了一下。   原野蹲在旁边的石墩子上,叼着烟看他,摇头:“我一点都不好奇这个。”   方绍一笑着问他:“是吗?我以为原老师有一点吃醋。”   原野眯着半只眼,撩着眼皮看方绍一。烟叼在嘴里所以他两只胳膊都是搭在膝盖上的,很不注意形象的一个姿势,但也很痞,很带劲。原野就那么看着方绍一,和他说:“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方绍一挑了挑眉毛,带着点调笑的意思,笑原野刚才的话:“可是他年轻。”   原野从石墩上跳下来,离方绍一只有一步距离,他摘了嘴里的烟,“嗤”地一声笑了,再说话的时候还是属于原野的那股不可一世的臭德行——   “你当初泡上我的时候……我才十七呢。”   “你现在拿个二十多的说事儿,我还真不放在眼里。”   “他年轻?谁有我年轻。”   作者有话要说:  野叔:谁嫩得过我。 宝 书 网 ( w w w . ba o s h u 2 . c o m ) 第31章   这话一点错都没有, 这个那个的, 哪个都没有原野年轻。   当初方绍一那一句“你喜不喜欢”直接砸在十七岁的原猴儿头上, 当场就给人砸懵了。   原野哆哆嗦嗦磕磕巴巴:“什么喜、喜、喜、什么你?”   他慌慌张张的模样总还是有人要不忍心,他还小呢。方绍一笑着摇头,冲他招了招手:“逗你玩儿, 过来。”   原野挪过去,坐在方绍一旁边,舒了口气:“吓我一跳, 我以为你要跟我搞对象。”   方绍一用手里剧本轻轻敲他一下, 说:“傻样儿。”   原野撸了把脑袋,之后说:“我都没想过这些。”   “嗯, ”方绍一在他身后看着他,眼角眉梢全都是柔软的, “不着急。”   原野以前是真的没想过,但他也不是没长那根筋。虽然当时方绍一说了是逗他玩儿, 但他们俩现在这个状态,原野只要稍稍一想也觉得不太对劲。而且他对方绍一那种没来由的倾慕,想和他玩儿, 想和他说话, 这都得有个原因。   他只是没去仔细琢磨过,但原野可从来都不笨,脑子很活。   想个差不多了,在片场溜溜达达,低着头往前走, 没留意撞上个人。原野往后仰了仰,道歉:“不好意思啊。”   对方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性,在片场经常能看到,方绍一应该跟他说过这是谁,但是他对这些没怎么走心记。对方两只手扶了他胳膊一下,笑得很温和,对他说:“走路要当心。”   他手心有汗,挨到身上不太舒服,但原野也没想太多,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挣开他的手,又点了点头,低着头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或者敏感过头了,总觉得刚才挣开那一瞬间,那人的手指在他胳膊上捻了一下,可能不是故意的,但这一点意外的接触还是让原野心里有些膈应,胳膊上黏腻的触感让他不太舒服。   有两个人搬反光板从他身后过去,喊着:“来借过,让一下!”   原野赶紧跳到旁边去给人让路,然后四处找方绍一。方绍一正在和导演说话,原野低着头走过去站在他身后,都不出声,等着方绍一说完话,消消停停又挺乖的样儿。方绍一和导演说着话,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又转回去接着和导演说话,只是手伸过去攥了他手腕一下算是招呼了一下,知道他在。   方绍一说完话拉着原野上一边去,原野把胳膊又往前伸了伸,指了指刚才那地方,和他说:“摸一下。”   方绍一不知道他又想什么,原野那脑回路他有时候通不上,于是按他指的摸了下他胳膊。原野又指了下另外一边:“这边。”   “怎么了?”方绍一轻轻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然后揉了揉问他,“撞着了啊?”   “没。”原野这会儿笑了,说,“我就感受一下。”   方绍一拿他没办法,捏了捏他后脖子,说了句:“天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的确是不一样,方绍一怎么捏怎么摸他都只觉得很舒服,没有丝毫的抵触情绪,把刚才心里那点膈应都快盖过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还感觉心里有点甜滋滋的,可能是越来越想通了那些丝丝落落的少年心事。   原野冲着方绍一笑,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一哥我想追个人!”   这么句话把方绍一说得心都沉了一下,轻皱起眉问他:“谁?”   原野又开始没心没肺地哈哈,然后说:“月亮!”   “什么月亮,”方绍一沉声说,“你还小呢,别搞那些。”   “哈哈,我马上十八了!我都快成年了还不能搞对象?”原野看着他说,“我不会追,你教我。”   方绍一也不搭理他,把他往小板凳上一扔,转头拍戏去了。原野就单只胳膊拄着头,美滋滋儿看方绍一拍戏。他穿着白衬衫,清清爽爽的短发,真是帅极了。   有些事儿一旦开窍了那就是星火燎原,别人这个年纪都魂不守舍地惦记心里的姑娘,原野开始惦记他心里那个干干净净又帅极了的小伙子。但是他这个小伙子太高级了,何止他自己惦记啊,那可是明星呢。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背景到身份到平时的生活,都完全没有任何能搭上的点。方绍一就是挂在天上皎皎白月,他就是蹲在树上望着水面倒影的那只猴。   原野感觉自己也没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性格也不好,倔了吧唧,脑子又一根筋。但是有什么啊,追着试试吧。追不上再说追不上的,总得先试试。   原野发短信给发小宁陆:你们平时怎么追姑娘?   宁陆很不要脸地回他:哥从来不用追,都是姑娘倒追我。   原野也不理他吹的牛,又问他:那姑娘怎么追你。   宁陆:来看我打球呗,约我吃饭呗,给我递情书呗。   原野对这些都不太满意,怎么还都是老一套,电影电视里这些都演烂了,没点新意。这点东西也就能拿来追你这种级别的,拿来追我一哥太低级了。   方绍一最近不怎么理原野,因为原野老让他教怎么追人。方绍一心里不高兴又舍不得拉下脸,只能少跟他说话,天天在剧组待着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月亮,放身边盯着都没盯住。   有天晚上他在里头洗澡,原野敲了敲门,倚在门边说:“一哥,我要送你个东西。”   水声哗啦啦的,方绍一也没听清他说什么,以为他又是让他教追人,只说:“等会儿我出去说。”   原野就一直站那儿等,方绍一出来的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原野从身后掏出个东西往方绍一手里一塞:“送你。”   方绍一有点惊讶,低头去看,手里是个木头雕的……奖杯?应该是奖杯,他挑眉:“这什么?”   原野“嘿”了两声,挠了挠头说:“奖杯啊,影帝嘛,送给你,希望我一哥早日当影帝。丑是丑了点,但是我没有工具,有工具能稍微好看一点。”   方绍一心里软软涨涨,问他:“什么时候做的?”   “就这些天,”原野眨眨眼,“你没看我最近都没守在片场看你拍戏?”   方绍一手指摸了摸奖杯顶头那只猴,笑着轻声说:“我以为你追人去了。”   “对啊,我就是追人呢。”原野点头说。   俩人四目相对,都没话了。方绍一眼神里是带着试探和问询的,原野眼睛里就是坦坦荡荡,对啊我就是在追你。   方绍一先前是没往某些方面想,主要是原野一张嘴那一声“月亮”实在让方绍一没法往自己身上安,不知道哪来的这么个词。恋爱之前这点来来回回深深浅浅的小情绪是酸涩又甜蜜的,沉浸其中只觉得美好,谁能忍心过早戳破。   方绍一嘴角卷出个漂亮的弧度,问:“这是什么奖?”   原野舔舔嘴唇说:“金……猴儿吧,金猴儿奖。”   “行,”方绍一点点头,开玩笑说了句,“感谢评委组,感谢颁奖嘉宾。”   原野“哈哈”了半天,之后说:“不用客气,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原野其实很会做这些东西,他毕竟从小在山里长大的,没什么高级玩意儿,所以他打小玩儿的都是这些原生态。他爷就很会刻东西,原野在他身边有模有样地学,给他个样子他能做得很好看,要是没东西照着做全靠自己发挥的话就不太行,而且得有工具。原野在剧组哪有什么趁手能用的东西,再说太多年没做已经手生了。两把刀握在手里磨了这些天,手上泡都是磨出来了就直接撕掉,还有不当心割出来的小口子,他连创可贴都懒得用,也不把这些小伤小痛的放眼里。   但是他不放在眼里有些人看了可受不了,刺得眼睛都疼。   原野洗完澡在洗手间洗小裤衩,方绍一从门口走过去,听见原野“嘶”了一声。方绍一站那儿问他:“怎么了?”   原野摇头说:“没事儿,水凉。”   “有热水。”方绍一走过去开了水龙头给他调水温。   原野用肩膀顶他:“不用,我自己弄吧,我洗内裤你站我这儿我不害臊啊?”   方绍一忍不住笑了,说他:“从前我怎么没见你害臊过。”   他说话的时候低头看了眼原野的手,然后皱起了眉。方绍一按掉水龙头,一把抓住原野的手,去看他手指,越看眉皱得越狠。   原野手上其实旧伤挺多的,都是小时候在山里太淘了留下的,大拇指上有几个圆点的疤是让兔子咬的。本来磨出来的泡撕掉了放他身上两天就能好利索,但是一挨水也是真蛰得慌。这会儿让方绍一这么盯着看他有点难为情,说:“一哥你干啥?”   方绍一拿毛巾给他轻轻擦手,擦干了扯他出去,眉头拧着个结,沉声说:“这两天别碰水,手都这样了你还洗东西?沾上肥皂水你再弄感染了,不疼啊?”   “哈哈不至于,几个小泡还至于这么小心翼翼的,”原野缩回手,和他说,“你看我天天洗澡洗脸洗裤衩也没感染啊,不算什么,我从小就这么皮,不像你们小明星那么金贵。”   “闭嘴。”方绍一说他,“以后别再做了。”   “那可不行,”原野脑袋直晃,“我还得追人呢。”   方绍一说:“你换别的追。”   原野探过头去看他,挑着眼说:“那你教我。”   方绍一看着他眼皮上的小坑,点头说:“好,我教你追。”   房间里只有创可贴,但是创可贴那东西一包小伤口反而容易沤烂了。方绍一一直攥着原野的手没松开,他要出门找他助理要药箱,原野也就跟着他去。   虽然觉得真用不着,不过这么被方绍一扯着手也挺好呢,嘿。   助理房间在他们楼下一层,方绍一扯着原野从楼梯走下去的,要穿过挺长的半条走廊。   几个人从某间房里出来,最后从里面出来的那个人原野认出来了,就是之前他在片场见着的那个。不过原野越走越近,就渐渐瞪大了眼睛。   这几个人竟然拖了个人出来,两人扯胳膊,后面有人扯着腿,那人的后背和屁股都没离地,一直被拖着走。他裤子都没穿好,拖着拖着屁股都露出来了。   方绍一突然放开了原野的手,很快转过身,用手捂住原野的眼睛,低声和他说:“不看……闭眼。”   原野脸都白了,睫毛在方绍一手心里簌簌地颤。   方绍一挡他挡晚了,原野已经什么都看清了。   被拖着的那个人是戏里一个特约演员,比群演或者龙套稍微好一点点,有好几个镜头。为什么对他有印象是因为这个男生鼻子长得很像方绍一,所以原野多看他好几次,觉得他也挺好看的,说不准以后也能火。但是现在他脸上死白,一点生气都没有,被拖着这么狼狈的姿态眼睛都一直闭着,丁点动静也没。   他裤子和屁股上都是血。   原野虽然淘,虽然野,但他的成长环境说到底还是单纯干净的。山里的年月给他的是大山和河流,出了山以后是文学教授对他刻板又宽容的教育,原野从来也没个机会接触到其他的。他连喜不喜欢别人怎么追求别人都还懵懵懂懂,一下子把这么吓人的场面直观地摆他眼前,心理冲击是很强的。   那伙人越走越远,拖着人往电梯那边去了。方绍一手还捂在原野眼睛上,原野抬起手去攥住方绍一的手,指尖都是凉的。   方绍一放开他眼睛,伸出胳膊把原野抱住,用肩膀去挡他的视线。原野额头磕在方绍一肩膀上,方绍一的气息环绕在他周围,原野用尽全力去捕捉他的气息,用力去嗅那股淡淡的香气,那个味道能让他安心。   方绍一环着他,反手去摸他的头,轻轻揉着原野坚硬的后脑,在他耳边说:“不怕。”   原野也不把头抬起来,方绍一的抚摸让他很舒服,很想直接睡过去。他扣在方绍一身上,轻轻地呼吸。   方绍一掌心带着干燥的暖意,贴在头皮上那么温柔。原野轻声开口问:“一哥,他怎么了啊……”   这个问题方绍一没法回答,也是刚才他脑子里只想着原野的手,那些人出来他都没往那边看,等他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不然他会第一时间捂住原野的眼睛。简叙说起剧组那些事的时候方绍一都不让他说,不想让原野听,他太小了,也单纯,方绍一从来都不想让这些事污了他耳朵。但是今天直接让原野看到了一个最糟糕的现场。   方绍一脸色黑得吓人,在原野耳边低沉又轻缓地重复说了几次:“没事,不怕。”   原野额头在方绍一身上又蹭了蹭,他的嘴唇也贴在方绍一身上,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闷。他说话的时候嘴巴轻轻翕动,刮搔着方绍一的心。原野哑声说:“哥,这个圈子……太吓人了。”   方绍一用力闭了闭眼,除了安抚地揉揉他的头之外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岁的原猴。嫩,淘,皮,乖,都是他。 第32章   那天方绍一一直在告诉原野别怕。其实原野不怕, 但是那个画面一直在他脑子里, 他总能想起被拖走的男生那张了无生气的脸。   原野问:“他是……死了吗?”   方绍一摇头, 对他说:“不会。”   这倒不是安慰原野,一个演员副导无论如何不敢真把人玩死,顶多是失去理智了, 玩脱了。方绍一脸色也不好看,拿完药箱回来给原野弄手上那些小伤口,原野的手摊开放在他手心, 手指始终是凉的。   方绍一都弄完之后捏了捏他的手, 轻声跟他说:“别想了,睡吧?”   “嗯。”原野点点头, “好。”   方绍一收拾完站起来,又摸了下原野的头。   因为这个意外, 方绍一还是决定把原野送走,让他回学校。那天见的那几个人难保以后见不到, 如果再看到肯定会让原野害怕或者紧张。之前是觉得导演很熟才让他来,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没想到还是有意外。   原野听说要让他走, 先是点头, 之后才又摇头说:“我不走,我陪你。”   方绍一说:“我不用陪。”   原野当时摇摇头,不想走。他知道方绍一的背景让他无论在哪里都是安全的,但他还是觉得心里没底,总感觉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剧组很不放心, 虽然他在这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这个事让原野心里燎原的火退了一些,喜欢还是那么喜欢,惦记也还是那么惦记,情绪都没变,但对这个圈子的紧张和忌惮分走了他一半的神经。这种紧张和忌惮渐渐会让人抵触抗拒,如果后面再听多了那些肮脏龌龊又没有底限的事,这种抵触又会演变成一种厌恶。从心往外发出的厌恶,觉得这个奢靡浮华的圈子背后,都是黑暗丑恶的。   那个年轻的演员之后就没在剧组见到过了,他的镜头可能也会被替换掉。但是当天晚上把他拖走的那几个人原野后来还是见过,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还能谈笑风生。这事挺恶心人的,这是人性极恶的一面。   之前原野总缠着方绍一让他教追人,后来也没动静了。每天跟在方绍一旁边又变成个小跟班,眼睛盯着他,安静又警惕地蹲守。他不愿意走方绍一就还带着他,反正他的戏也没有多久了。   方绍一在闲暇时候问原野:“不追人了?”   原野点头说:“追啊,得追。”   “那怎么没听你说了?”方绍一问他。   原野舔了舔嘴唇,低声说:“不在这儿追了,我回去再追。”   方绍一眼里很温柔,点了点头说:“好。”   这地儿太脏了,什么感情放这儿都被污染了。不是几个人把一个年轻男生弄成那样这件事脏,是他们随随便便就可以把一个人弄成那样,之后还可以接着在剧组继续一切,可能还会不断有下一个,下下个。不是没人知道的,看见了也是瞎的,听见了也是聋的,包括他自己。   这一切都很脏。   这个地方让原野不像之前那么开心了,虽然之后原野看起来还是和之前一样,但是方绍一能感觉出不同,他在这里没办法完全放松。   方绍一化妆的时候原野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化妆要半个多小时,原野后来趴在旁边的化妆台上睡着了。方绍一化完妆之后把自己衣服披在原野身上,然后坐在旁边看他。   原野脸和脖子都不算很白,因为夏天总在外面瞎跑,被阳光晒成小麦色,很结实健康的颜色。眼皮很薄,睫毛很长,眼尾附近有一条很小的疤。这个疤不难看,相反方绍一很喜欢,总觉得挺好玩的,很有意思。   方绍一捡起台上的一个小刷子,沾了点粉,带着一点点笑意,轻轻点在那个小小的坑里。   他动作太轻了,这样有点痒,原野睫毛颤了两下,睁开眼看他,眼前就是方绍一的手。   原野动都不动,趴在那儿问:“一哥,干什么啊?”   方绍一对他笑了笑,轻声问:“给你装一点光,好不好?”   “好啊。”原野趴在那儿笑了,笑得简简单单又很坦然,问:“装什么光?”   方绍一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说:“月光,好不好?”   他太温柔了,太温柔了。这样的方绍一让原野整颗心都是松软的,像一团晒了满天太阳的棉花。原野伸出手指碰了碰方绍一手里那个小刷子的木柄,眨了下眼睛说:“那可太好了。”   太阳和月亮是不一样的。太阳是耀眼的,灼热的,它给你光,但是你不敢看它,也知道自己摸不到碰不着。月亮不一样,月亮也那么光明漂亮,你可以盯着看很久眼睛都不疼。它总是清清冷冷的,它的光也总是柔和又安静的。   所以即使方绍一那么暖那么耀眼,但原野从来不觉得它是太阳。他就该是月亮,优雅又高贵。   方绍一说把月光填在他眼睛里,这真的太好了。   后来原野就习惯经常去摸他自己眼睛,摸摸眼皮上那个坑。本来应该是丑的,之后也不觉得丑了。   原野到底是原野,没心没肺的一个皮小子。剧组里一个小插曲影响他一些天,但不至于之后都始终沉闷。从方绍一往他眼睛上抹了月光之后原野感觉自己就又活了,之前搁置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他又开始琢磨心里惦记的小伙子,那点少男心事又翻腾出来作浪。   但绝对不在剧组追,心情虽然恢复了,但对剧组的抵触也还是在的。   他们回去的时候暑假还没完,俩人都各自回了趟家。原野家里知道他认识方绍一的事,也知道原野暑假去剧组了。原野回家不怎么提剧组的事儿,但是他会提方绍一。家里对他交什么朋友从来都是不管的,只要他开心就行了,何况管也管不了,管了他也不听。   原野晚上往方绍一手机上发情诗,写得很隐晦,也很文艺。写这东西他闭眼一晚上都能写出几十篇,时不时就给方绍一溜一篇过去。   这种东西方绍一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多数时候都只回个:收到了。   原野就问:一哥,我要是追人的话,对方像你这么冷淡回我,他是什么意思啊?   方绍一过会儿回他:他开心。   原野:开心就“收到了”这样的?   方绍一:嗯,开心就这样。   原野:啊……   偶尔方绍一还给原野发个短信,跟他说:追人你就主动给人打电话。   原野看见了就立刻打过去,电话一通了就:“一哥晚上好!”   方绍一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尤其好听:“晚上好啊。”   “我想回学校了。”原野跟方绍一说,“你什么时候回啊哥?”   方绍一说:“你什么时候要回去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我回你就回吗?”原野蹲在楼下院子里,扯了根儿砖缝里的草。   方绍一回答他:“嗯。”   于是第二天原野就发短信给方绍一:一哥我回了。   关洲也回了,原野在他寝室盘腿坐他床上,吃雪糕。关洲问他:野哥,剧组有意思吗?看着明星了?   原野摇头:“没意思。”   关洲笑着说:“那你还去。”   原野心说我也后悔呢,以后我都不想去了。但是方绍一以后还得去无数个剧组,他去的话原野估计也还是想去。   方绍一快晚上的时候给原野打了个电话,说他一个小时之后能到,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原野挂了电话就跟关洲说:“晚上我不跟你吃了。”   关洲一脸问号,说好晚上一起去吃肉,说变卦就变卦了?   原野说:“你再找个人吃肉吧,我给你提供餐费。”   关洲很迷茫:“野哥你什么情况啊?谁电话这么好使让你毫不犹豫就扔了我。”   原野倒是很坦诚:“一哥。”   “你这一哥,”关洲皱着眉,有点无语,“你这一哥都赶上你对象了。”   “那可太好了,”手里来了条短信,原野边低头看边说,“我做梦都想他是我对象儿。”   短信上是方绍一发的短信,就短短两句话,言简意赅:追人,玫瑰。五朵就行了。   他这么句话差点没把关洲吓死,他凑过去仔细看原野的脸,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小心地问:“做梦都想……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呗。”原野揣起手机,推门就走了,只给关洲留了句,“我追他呢。”   关洲连问都没来得及问原野就跑了,这种话也不好在走廊喊着问,关洲看着原野跑走的背影感觉自己灵魂都僵硬了。他从来没听原野说过这些事儿,也从来没见他追过谁。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原野就没有恋爱那股神经,从来没这方面的心思,就知道瞎玩儿傻淘。突然从他嘴里听说要追谁,没想到竟然是方绍一。   是个男的,还是个拍电影的明星。   天呢。疯了?   原野蹲在校门口等方绍一,直到看见他推着行李箱走过来。原野跳起来跑过去,笑嘻嘻地打招呼。他空着两只手,没见着一朵花。   方绍一说他:“怎么不去宿舍等,外面热。钥匙呢?”   原野摸摸脑袋,说:“忘带了。”   方绍一看着他额头上一小层汗,问:“你不都是跳窗进去的?”   原野一般没带钥匙就跳门上面那个小窗户,所以那块小窗户方绍一从来不锁。原野摇了摇头,笑着含糊过去,没说话。   没法说宿舍让他窒息,也让人……十分害臊。   方绍一得先把东西送回去他们俩才能出去吃饭,他领着原野回宿舍,和他说等会儿先洗个澡。   原野心不在焉地应着声。   方绍一推开门,推开的一瞬间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原野。原野侧头看向一边,不看他。   ——宿舍里一小束一小束的到处都是红艳艳的玫瑰。椅子上一小把,桌子上一小把,柜子上一小把,床上一大堆。   方绍一想笑,但没舍得笑,他回头轻声问原野:“什么情况?”   原野揪了揪耳朵,用力一摇头:“我不知道……吧。” 第33章   这宿舍没法待人了, 原野那晚说什么都没在方绍一那儿住, 吃完饭就回了。   这咋住, 看着那一堆玫瑰花原野连头发丝儿都臊得慌。没干过这事儿,太难为情。他那么害臊方绍一也不可能揪着他问这花都是哪来的,俩人就是心照不宣。   晚上方绍一发短信给他:到了?   原野立刻回:到啦, 躺下了都。   方绍一说他:乱折腾,明天你还是得来。   原野咬着嘴唇回复:我不在你那儿住。   原野心想你床上有花,扎人。   方绍一也没多说, 只是说:那你早点睡, 晚安。   原野也回:晚安一哥!   他们俩一个每天兴致勃勃追人的,一个早已看透一切每天享受暧昧甜滋味儿的, 都自得其乐。原野长这么大头一回追人,追得特别有成就感。他不知道方绍一知不知道自己追的就是他, 他感觉其实还挺明显的,但是这事儿往往都当局者迷。不过反正不着急, 这么追追追的还挺有意思的,哈。   原野往家里打了个电话,问老妈:“女士, 我马上十八成年了, 我可以搞对象吧?我都快大学毕业了。”   “你要跟谁搞对象啊?”老妈林女士不太同意,“你才多大,你会搞什么对象?你别乱来。”   那时候家里哪知道原野惦记了个大小伙子,还以为他和其他这年纪的男生一样,心里有惦记的小姑娘了。原野说:“和谁搞我就不告诉你们了, 反正我不乱来,我这不算早恋了!”   老妈其实也没想多管他,这岁数的皮小子哪能管得住,随他去吧。   原野挂了电话又给方绍一打过去,现在打电话特别积极,电话一接通就喊:“一哥!看电影吗?”   方绍一问他:“什么电影?”   原野说:“看个爱情片吧!”   方绍一声音温温润润传过来:“好。”   原野最喜欢听方绍一每次的这声“好”,听了就知道这是个特别温柔的人。   看电影之前原野也没忘了去买花,买了一朵花用手指夹着,看见方绍一了往他裤子侧兜里一塞,花只露出个脑袋。原野弹了花一下,低着头说:“有个小姑娘卖花,我看她太热了就买了一朵。”   杆儿插在兜里花搭在外头,能揣住就怪了,而且这样也不好看。方绍一看着原野低着的头,笑了下,把花抽出来放手里拿着,说:“还知道带朵花。”   原野抬头看了看他,随后又低下头,小声说:“那不是……你教的么。”   这话说得就已经挺明显了,但方绍一偏不戳开那个泡泡,没去接原野的话。   原野一边暗自松了口气,一边又着急方绍一怎么就听不懂暗示,还得咋说!   电影不太好看,也可能是原野眼光太刁,总觉得男主长得不够帅气,而且故事也不够精彩。其实一个爱情片能精彩到哪里去,原野看了一半心思就不在电影上了。方绍一是个明星,这么大摇大摆出来看电影还是要被认出来的,所以平时如果去人多的地方他都会带个鸭舌帽,帽檐压得尽量低。原野侧过头去看方绍一,看他帽檐底下的侧脸。   以前这么看的时候就是单纯地觉得他帅,现在每次看他都会在心里想,这么好的人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追上。   方绍一感受到他的眼神,转头看过来,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原野摇摇头,冲他一笑,笑得很傻。   他们的暧昧关系开始在原野十七岁这年的夏天,像一杯青柠檬泡的甜茶。后来有一次原野在自己的书里写过这么一句话:“那个夏天我可能过完这一生都还在惦记,它太美了。有它之前我的世界是一片混沌的大陆,从它之后我有了一片永恒安宁的月光。”   十七岁喜欢上什么人都像是要拼了命。原野整颗心里就装了个方绍一,越是从前没开窍的男孩儿,闹起心事来越是汹涌澎湃。但是原野那时候也并不全是被这些冲昏头,还是很理智的。他心里始终知道自己和方绍一的距离,所以也不强求这个。如果以后真追上了那当然很好,要真的没追上,求个不遗憾就行了。用心争取过了,没实现也不后悔。   他和方绍一也是这么说的。   晚上俩人沿着学校的小湖边慢慢绕圈,原野穿着短袖,胳膊偶尔会碰上方绍一的,皮肤间短暂的接触都让人悸动。原野看着湖面,突然说:“一哥,我要是哪天说什么话吓着你了,你能不能跟我绝交啊?”   方绍一看向他,之后笑着摇头说:“你吓不着我,想说的时候说就行了。”   原野眨了下眼睛,过会儿又说:“我不知道你听完之后会给我个什么答复,但我希望它是好的。”   方绍一轻声问他:“如果不是呢?”   原野抿了下嘴唇,想了想说:“如果不是我也挺开心的,争取过就行了。人的欲望是无穷的,不是每一个过分的奢望都一定要被满足,凭什么啊。总之我争取过就很勇敢,我还挺骄傲的。”   方绍一当时看着他,眼里都是面前这个说自己勇敢的男孩儿,方绍一抬起手轻轻撸了一把原野的脑袋,从前到后那样揉了一把,之后和他说:“勇敢到什么时候都是对的。不会让你失望。”   原野点了点头,说:“希望吧……我想要的太奢侈了。”   方绍一总是想把戳破这段关系的机会留给原野,他都追了这么久,追成了该有多开心。所以方绍一当时没再说别的,再说就几乎快说透了。   这句话方绍一已经想过很多次了,每次原野冲他没心没肺地笑,方绍一心里都会有这个念头冒出来。   ——你想要什么我会不给你?   原野本来都决定要把话说开了,不管结果,赶紧来个痛快的。结果还没等他准备好,方绍一突然闹出个花边新闻,原野看见都蒙了。   那时候最大的媒介还是报纸和电视,原野看着室友拿回来的那张报纸,上面挺大个版面,说方绍一和陈媛戈疑似恋爱。原野瞪着眼愣了半天,方绍一这几天没在学校,去参加了个什么晚会。报纸上的图片就是陈媛戈披着方绍一的外套,两个人看起来很亲近。   这个陈媛戈原野知道的,比方绍一大三岁,也算是世交了,陈媛戈的爸爸陈伟林和方悍是老友,方绍一和陈媛戈也从小就认识。   原野其实不太信这个,但心里还是会打鼓,会有些忐忑。这些新闻就是这样的,真真假假怎么去分辨?原野和方绍一那么亲近,连他都叫不准这个。但原野不是能憋在心里来回琢磨这事的性格,他有什么都想第一时间问问方绍一。   于是原野发了条短信过去:一哥,你恋爱了吗?   方绍一过了挺久才回了一条:我和谁恋爱?   原野说:陈媛戈。   方绍一过会儿回复问他:你觉得呢?你觉得我在和谁恋爱?   原野心说我觉得你在和我恋爱,我也不敢这么说啊。原野蹲在椅子上挠了挠头,发了条:我不知道。   这条方绍一没再回,被原野一句“不知道”给刺着心了。傻猴子说他不知道,脑子里不知道天天都装了点什么东西。   之后两天这俩人互相都没联系,也没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原野是忐忑,方绍一是等原野主动。但原野太不主动了,最后还是方绍一先发的,回去之前给原野发了条信息:追人你这么不主动还怎么追。   原野以极快的速度就回复了,看这速度得是手机一直攥在手里了:一哥你什么时候回!   方绍一问他:干什么?   原野:我想你啦!   方绍一就什么脾气都没了。他跟原野说:今晚回。   发完这条紧接着又跟了一条:表白吧。   原野都习惯了方绍一下什么指令他都照做,做完还可以含糊过去。但是今天这个做完肯定是含糊不过去了,得动真格了。   原野放下手机就开始翻箱倒柜找他写的那些情诗,找出来好几沓,挑挑拣拣想要挑一张最好的今晚带着去。挑来挑去全都不满意,现写又慌慌张张写不出来,折腾很久,最后方绍一都快到了,原野连朵花都没来得及买。   原野说在湖边等他,方绍一放完东西去湖边找,找了两圈都没找着人。刚拿出手机想要打个电话,突然听见不远处头顶有声音:“一哥,这儿呢。”   方绍一循声看过去,顿时眉头一跳。原野坐在一棵树上,一腿盘着,一腿垂着。手里还拿了根柳条。方绍一走过去,仰头跟他说:“下来。”   原野冲他笑了下,低着头四处看了看,周围没人。原野于是说:“那你接住我。”   “我怎么接?”方绍一惊讶,之后说他,“你好好下来,摔着你。”   原野都没听他说话,方绍一话没说完他就已经冲着方绍一跳下来了,方绍一下意识伸手去接他,但是这个动作难度太高了点,而且没给方绍一准备时间,他压根儿就接不住。   原野以一个很狼狈的姿势摔了下来。   方绍一皱着眉,蹲下去看他,拿他没办法,有点生气但脸上更多的还是无奈:“你怎么这么淘。摔坏没有?”   原野心里揣着话,他没法当着方绍一面说,在地上迅速打了个滚儿,之后抓着方绍一胳膊,敏捷一跳就猴到方绍一背上去。   方绍一本来是蹲着的姿势,被他这么一扑,用手在前面拄了下地才站起来。也不管原野刚才在地上滚的一身土,他反手背过去背着原野,哭笑不得:“你今天怎么回事儿?”   原野把手里还攥着的那根柳条递到前面去,还甩了甩说:“今天没来得及买花,你就拿这个当花吧。”   方绍一低头看着那柳条,手伸过来接过,失笑:“能这么当?太敷衍了。”   “能当,都是植物,一样的。”原野趴在方绍一背上,两只胳膊环着他脖子,脸凑过去贴近方绍一的耳朵说:“一哥我有话说,但我不敢看着你,我就想这么说。”   方绍一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轻点了点头,温声道:“你说。”   原野把脸在方绍一身上蹭了蹭,嘴巴和方绍一的耳朵贴得极近,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声音更小一点,声音小了好像就能稍微不这么害臊。   他说话的时候嘴巴甚至都能碰到方绍一的耳朵,很痒,很勾人,能让人半边肩膀都是麻的。   方绍一听见原野深吸了口气,之后也还是用挺大的声音说:“一哥我想和你搞对象。” 第34章   所以原野那句“谁有我年轻”, 说得理直气壮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和方绍一好上的时候的确嫩, 恨不得都还带着水珠子的。他所有关于情感的启蒙都来自方绍一, 想追一个人,想和一个人恋爱,对象始终都是那么一个。   但是方绍一对他的那句“你泡上我的时候”倒是有点争议。   “我泡你?”方绍一挑了挑眉, 一笑,“不是你泡的我?”   原野早已经不是当初十七八岁懵懵懂懂的小孩儿了,人跟人之间那些感情上的事儿他早看透了, 如今三十三岁的叔叔级, 指着方绍一,抖着肩膀笑, 说他:“你就是个大尾巴狼!你就看着我傻了吧唧追你,你扮猪吃老虎。”   “你是老虎?”方绍一摇头, 往前慢慢走着,说, “还老虎,你那时候多说也就是个小狗崽。”   原野从后面跟上去,在这样舒适的夜里散散步, 就着月光想一段青涩往事, 让人挺感慨的。那时候拼了命去喜欢方绍一,勇敢也无畏,但最后竟然把方绍一给弄丢了。   原野突然伸出手去抓了下方绍一的手,和他浅浅一握,两个人的手指都是暖的。   原野笑了下, 抬头去看方绍一,四目相对的时候原野和他说了声“谢谢”。   为什么谢,谢什么,这些原野没说,方绍一也没用他说。   那天俩人回来挺晚的,导致吉小涛看着他俩的眼神都是来回打量,恨不得从他俩身上挖掘出什么奸情来。原野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推开他的脸,在沙发上坐下,说:“你天天这么盯着我看让我直发毛,你再这么不正常我就让你老板开了你,再换个消停的助理。”   吉小涛完全不在意,一边给他俩倒水一边说:“不是我说,现在给你们换个助理,你俩生活都无法自理。”   原野接过水,吹了半天,喝了口说:“你这脸都能横盖太平洋。”   吉小涛嬉皮笑脸的,凑过去跟原野瞎聊天,方绍一去浴室洗澡,原野等他出来打了声招呼就上楼了。天天在剧组跟着也挺累的,回去洗个澡早点睡了。   他走了之后方绍一才和吉小涛说:“有空你去和杨斯然聊聊。”   “聊什么?”吉小涛挑眉,“他怎么了?”   方绍一没什么表情,说了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为难的。”   吉小涛毕竟跟了方绍一这么久,有些话一点就通,他看着方绍一,有点不可思议地问:“不至于吧?咱们还在这儿呢,谁能欺负到他头上?蒋导剧组挺规矩的啊……”   方绍一没再多说,就只是让吉小涛有空去问问。那毕竟是他们公司的人,在他眼皮底下真有什么事儿的话说不过去。   吉小涛点头说:“行,我找机会问问,他脸皮儿看着也挺薄的,我怕他挂不住脸。”   白天镜头前方绍一弯腰和杨斯然说了句话,然后领着他去化妆间。这事儿大家嘴上不说,但是互相你看我我看你,也觉得有点微妙,尤其原野也在场的情况下。方绍一没和原野过多去解释,说了句腿青了领他去遮一下也就过去了。这也是性格使然,方绍一不是那种会主动去说别人事儿的性格。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也不论听的人是不是原野。   下午那会儿杨斯然坐在沙发上看着就有点忐忑,眉毛一直皱着,裤子也不愿意脱。男演员拍个腿不至于这么费劲,看着心事重重的。后来他裤子一脱,方绍一离得近,也就看见了他腿根处那些暧昧的指痕。有青的,也有快褪了的浅黄色。   方绍一过来人,那种痕迹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不管杨斯然是不是他们公司的人,就算只是个普通的年轻演员,方绍一该照顾的时候也会照顾,这腿让镜头一拍所有人就都看见了,对于一个演员来说这是很拿不上台面的事,一点遮羞布都没给留。他当时皱了皱眉,回头对周围工作人员说:“等一下。”   他和原野只说腿青了,没说怎么个青法。原野最烦的就是圈里这些肮脏的交易,方绍一就不可能和他说得太清楚。   这事儿吉小涛也挺纳闷的,按理说不会发生这种事。耿靳维是很不屑让艺人卖肉换资源的,也从来不会给他们这种暗示,他们这儿在圈里口碑是很不错的,耿靳维有手段,但是不坑人,而且签在方绍一的工作室底下就不会缺资源。蒋导本人没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他的那套班子就也不敢太撒野。   所以除非是杨斯然自愿的,不然没人能真把他怎么样。   原野说了不在意这个,也真不怎么在意。他来之前杨斯然就和方绍一上过新闻,但是原野对他一直挺客气,说话的时候也叫声“小弟”。一把年纪了干不出来和小年轻吃飞醋的事儿,也没那么多细腻的心思了。   他早上有时候不起来那么早,吃完东西都上午了再溜溜达达去片场。有方绍一戏的时候原野就搬着小板凳坐旁边看,没他的戏原野就到处瞎溜达。   手机上老图发消息给他,问他什么时候回,茶楼新来了批好茶,叫他过去尝尝。   原野说:不知道过年放不放假,放假我就回,不放假就跟剧组眯着了。   老图又发来一条:小妹儿让我给你加个油,祝你早日追成。   原野边低头边笑着回他:那帮我谢谢小妹儿吧。   走路还这么低头看手机,没当心撞上个人,原野迅速往旁边一闪,头都不回地说了句“抱歉”。对方是个剧组的小工,看见是他,也赶紧道歉:“对不起原野老师。”   原野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事儿”。   到了片场习惯性去找方绍一,找着了发现他脸色有点难看,正闭着眼在休息,身上盖了个薄毯子。原野过去小声问吉小涛:“怎么了?”   吉小涛说:“不太舒服,昨晚那屋墙上新刷的漆,味儿太大,拍了一上午。”   原野皱了皱眉,问:“为什么刷漆?”   “昨晚导演他们一研究,说拍下来看那颜色看着太亮了,熬夜赶着调的漆。”吉小涛也烦,方绍一不太能扛住特别刺激的气味,闻了头疼。他们这几天要拍的都是小镇里的裁缝铺子,演员拍完就得走。这味儿还得闻好几天,原野低头看了看方绍一,他估计睡着了,身上毯子滑掉了也没见他动。   原野一边伸手扯了一下毯子一边和吉小涛说话:“清凉油带了吗?”   “带了,”吉小涛从兜里掏出来给他,“我刚要给他弄弄他没让。”   原野接过来,沾了一点在两个食指上,然后稍微弯下身,按着方绍一的太阳穴轻轻地揉。   方绍一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原野小声跟他说:“给你揉揉,睡吧。”   这么揉着的确能缓解不少,方绍一闭上眼接着睡了。吉小涛去搬了个凳子过来让原野坐,原野摇了摇头,没坐,坐了够不着。   方绍一一直不怎么能闻特殊味道,这原野知道,有时候刺激味儿闻多了他得缓好几天。每次看他难受原野都会有股冲动,想让他别拍戏了。   他从小开始拍戏,今年都三十六了。他工作起来太拼了,这几年还好些,从前接了不少打戏,哪部拍下来都得受点伤。那时候原野就经常觉得心里堵,很不想让他继续干这个。到了现在反倒看开了,年纪到了就能看明白很多事情。人都有自己坚守和热爱的东西,得到的多也自然要付出相应多的代价。   午饭方绍一都没吃,没有胃口。脑袋里昏昏沉沉,感觉头要炸了。原野就一直揣着清凉油,方绍一下了戏他就马上给他沾点揉揉。吉小涛偷着给他俩拍了照片,发给简叙助理东临,偷着嘚瑟了一把:我家这俩天天恩恩爱爱还不复婚,不知道玩儿的哪出。   东临给他发了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表情包,之后问:绍一哥怎么了?看着不舒服呀。   吉小涛:啊,没事,让油漆熏着了。   东临:呀,严不严重呀。   吉小涛:你再呀我就拉黑你。   东临又甩了两个表情包,之后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行了我不发了。   吉小涛现在就好比马上要嫁闺女的妈,浑身每个细胞都藏不住内心想要炫耀的劲儿,和东临说:其实我哥吧,要平时熏着了虽然难受但不至于黛玉附体,哎这不是野哥在呢么,小病小疼的真矫情。有人管了就是不一样哈。   东临可能不知道回什么了,回了一大串“哈”之后又开始甩表情包。   晚上原野让吉小涛订了两份粥和小菜,就在方绍一房间里吃。吉小涛眼力见儿足足的,订完就走了,回自己屋里边看电视边吃肉。那屋里方黛玉还是没胃口,估计等会儿还不定得怎么哄着能吃两口,助理这个时候就别在一边看了。   那屋里原野开了粥碗,回头叫方绍一:“来一哥,吃粥。”   方绍一皱着眉,低声说:“不吃,头疼。”   “那怎么着能不疼啊?”原野笑着问了句。   方绍一看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清凉油。” 第35章   一小罐清凉油原野在身上揣了好几天。方绍一也实打实遭了几天罪, 戏虽然不多, 但是都不太顺, 每一场戏都很卡。扮演裁缝的是台湾演员何寒,比方绍一小两岁,之前一直不温不火, 今年才突然有点起势。但是台词有硬伤,台湾腔太重了,蒋导又不让后期配音, 所以每场戏都要卡。   方绍一头疼得厉害, 拍戏休息时间基本不说话,导演还过来问过有没有困难, 方绍一摇头说没事儿。   拍戏的时候原野一直坐方绍一椅子上看剧本,拿了根笔, 在上面写写画画。后来他去找导演研究剧本,想把方绍一和裁缝的戏减一减, 把戏分给其他演员一些。导演跟他研究了半天,倒也没直接拒绝。原野改剧本的确有私心,但改了之后的也绝对讲得通, 甚至让其他人物多了亮点。当天晚上休息之后导演还叫了原野过去, 俩人琢磨了半宿,几乎敲定了另一个方案。   但最后还是没成。   何寒过来找方绍一,很谦逊地跟他请教,问是不是自己戏感不行。   方绍一摆手笑着说:“哪儿的话。”   “那我就放心了绍一哥,”何寒说, “我还担心是不是我戏太烂了,你不想跟我对戏了。”   原野当时在一边看了他一眼,转开头点了根烟。   何寒出去之后原野说:“给他加戏都不干,想什么呢。”   方绍一闭着眼:“虽然加戏了,但是减了和主角的对手戏,还是不愿意。”   改戏的事儿就因为何寒那边不乐意,没能改成。导演私下里和原野说:“算了,反正也没几天戏,还是按原本的拍完。”   原野当时问:“咱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导演,改过的更漂亮一些。”   这话不是假话,减了男主的戏份,给铁匠和裁缝都多了梗,让这俩人物更丰满了一些。导演也认可了这个,不过最后还是跟原野说:“算了。”   何寒之前就是个没什么咖位的小演员,能拍蒋临川的戏都天大的好事儿砸头上了。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人身后有金主爸爸。他们这部电影大投资拍小戏,蒋临川再霸道也不能不在意投资人的意见,何寒背后的资本就是最大的那个投资金主。说到底还是改动不大也不算特别重要,不是主线上必须动的部分,不是大事,犯不上因为这个小改动起什么争执。   原野其实不太能理解何寒他们那头的想法,从他站编剧的角度看,改过的裁缝要比原来灵魂更活了,尽管减了跟主角的戏,但换回来的也绝对不亏。方绍一后几天甚至得吃头疼药顶着,他对气味太敏感了,从早到晚泡在里面连原野有时候都受不了,更别说他了。何寒的戏又干拍都过不了,演员其实很怕这么磨戏,谁的情绪都不是随拿随有的,一次一次来把先前调起来的情绪都卡僵化了。   原野看着何寒一开口又操上了他那口台湾腔,眉心一皱,知道要完。   果然,导演那边喊了停。   何寒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又忘了。导演抱歉,绍一哥抱歉。”   方绍一摇头,说:“没事,难免的。”   原野看得心烦,坐那儿低声念叨了句:“滚刀肉。”   吉小涛听见了,也凑过来咬牙切齿地嘟囔:“什么脑子,这脑子还拍什么戏。一个台词说八百遍了都记不住,他特么是不是故意的……”   原野皱着眉没说话。   下一条,拍到一半导演就喊了停,在对讲机里面说:“情绪没出来。”   方绍一比了个手势,说:“抱歉,再来。”   “还有个毛的情绪……”吉小涛蹲那儿低声说,“这戏拍得都不如小杨,小杨都没他这么卡。”   一天戏拍下来,方绍一卸了妆脸都是白的,眼里有红丝。其实那屋里的味儿如果能放几天晾一晾不至于这么大,但是就没给时间,演员时间急,这边戏一停直接就得飞下个剧组,说已经签了约的。   原野听吉小涛说他们马上飞下个剧组的时候都笑了,说了句:“哪个剧组这么牛逼,春节前开机。”   他的戏拍完基本也就春节前了,剧组通常都得放假,什么剧组都不可能让演员这个当口进组,去了也是放假,一般都是节后再说。所以这话听起来就挺不实在,但也说不出什么来,人这么说了你就得这么听。等戏拍完味儿也就吸差不多了,但方绍一拍到那时候估计得油漆中毒了。   方绍一吃完药睡得早,睡着了呼吸声都很重。他睡了原野基本也就回他自己房间了,最近他心情也不怎么样,心里有火不知道应该冲哪儿发。   怪主创?漆色不对早怎么不调?这怪不上,临拍之前调整道具太正常了,道具组也没那个时间去给你找环保漆,这些都不算个事儿。怪何寒?改戏不同意,拍戏又拖拖拉拉过不了,时间也不愿意调。这说到头也不是人家义务,哪条都不过分。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事儿。   小年这天方绍一给剧组加餐,订了几十份年夜饭规格的晚餐送到剧组,铺了整个餐厅,请全剧组的工作人员吃饭。方绍一在哪个剧组赶上节庆日都这样,该过什么节过什么节,一个不落。但他自己简单吃了几口就没再动过,最近几天他都瘦了些。   晚上原野跟他还是走回去的,装了满脑子甲醛,让风这么吹一吹感觉还挺清爽的。原野问方绍一:“感觉还行?你要累了就让小涛过来给咱俩带回去。”   “没事儿,”方绍一说话的声音有点哑,说完清了下嗓子,之后淡淡笑了下说,“老了。”   “推轨那小孩儿才二十四,我看他都起不来了。”原野说,“他比你严重多了,你还能拍戏,那小孩儿让导演给放假了,直接到年后回来。”   方绍一没说话,和原野慢慢地走着,原野接着说:“要换别人还管那么多,不拍,什么时候没味儿了什么时候拍。”   方绍一只是笑了笑,说:“没必要。”   何寒那边时间催得急,签合约也的确就签到年前,他这边说不拍了那就是让导演为难。其实杨斯然的合约也是签到年前,但是年前估计都得一直赶何寒的戏,赶紧拍完好让他赶紧走人,所以杨斯然这边就没提时间的事,反正他现在完全没有知名度,工作安排上也没什么时间急不急的。导演跟方绍一说过杨斯然的时间可能要压,方绍一让导演放心拍。   方绍一这就是轻度中毒,扛着把最后几天拍完,他们这边也终于松了口气,估计再拖着拍几天他想拍都拍不下去了。春节剧组五天假,最后一场戏拍完就算放假了。原野压根没打算走,给吉小涛放了十天的假,让他年后不用太急着回来,剧组反正没什么事儿。每年吉小涛回家之前方绍一都会给他转笔钱,算年终奖了,吉小涛工资很高,关系处到现在已经不单纯是雇佣关系,方绍一处处对他都很照顾。   他也将近一年没回过家,家里父母也都惦记着,机票是提前就订好的,也没什么理由不回去。   剧组一下子空了一半的人,还有一半不想折腾,不想赶这波春运。走了的基本都是小工和助理级,主要职位上的都不会走。原野偶尔用餐厅的厨房给方绍一做点东西吃,方绍一喜欢吃他煮的东西,不管是什么。   生活好像一下就按了暂停,快节奏的工作突然没了,周围的嘈杂也变成了温和的来往。他们俩其实有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生活,倒也没觉得不适应。   除夕那天原野和方绍一都往家里打了电话,但他俩现在的关系有点尴尬,就没跟对方父母多说,只是微信上发消息拜了年。剧组剩下的人都在一起过的,后来主创人员又去导演房间里喝了顿酒。蒋临川太能喝了,方绍一现在这状态肯定喝不了什么,原野喝了两杯白的也不行,他今天不想喝多。两口子加一块没喝过导演,导演笑他俩:“这点酒量,亏了你们用不着出去拉投资拉赞助,不然你俩拿什么拉投资?”   原野笑着讨饶:“老师们给留口气儿,我等会儿还得出去放鞭儿呢,再喝我点火都点不着了。”   酒桌上向来不缺带颜色的玩笑,尤其现在气氛已经喝开了。现场副导演说了句:“我看不是出去放鞭儿,你们俩喝个酒跟个大姑娘扭扭捏捏这出儿,谁知道你俩憋着回去干什么?”   屋里人都笑了,谁也不会拿酒桌上的荤话当回事儿,原野晃了晃胳膊把话挡了,不说话就算了,犯不着拿这当什么。他转头看了眼方绍一,凑近了低声问他:“还行?头还疼不疼?”   方绍一摇了摇头,眼里也不算十分清明,头晕加上酒精,让他眼里看着多多少少带了些迷蒙。他看着原野,说:“不疼。”   原野又问他:“那晕不晕?”   方绍一眨了下眼,慢慢道:“有点吧。”   原野笑了下说:“晕点就晕点吧,走啊?”   他问完也没等方绍一回话,站起来跟别人说:“那个什么,你们喝着,我俩出去转转。”   副导演刚拿他俩开过玩笑,原野就说他俩要走,自然都笑了,原野也没多解释,随他们去开玩笑了。他把杯子的酒一口喝完,一边拉着方绍一一边说:“各位领导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平安顺意!”   他说完扯着方绍一就跑了。   方绍一胳膊上搭着外套,跟着原野跑出去,也不问他去哪儿。   外面冷风一吹,酒立时就醒了一半。方绍一穿上外套,跟着原野一直走,后来他就抓住了原野的手,原野看过来,冲他笑了下。   原野拉着他一气儿跑到郊区,他之前就把车停过来了。原野跟方绍一说:“你站这儿等我。”   他从车里拿出东西来,在前面摆了一地。方绍一失笑,看着原野来来回回折腾那些烟花,走过去帮他一起搬。方绍一问他:“你多大了?”   原野说:“三十三了都,三十三也没人规定不能放花吧。”   方绍一说:“不环保。”   原野眨了眨眼睛说:“我特意跑到郊区大空地放的,而且我每年都特环保,今年我追前夫,希望国家原谅我一回吧。”   方绍一笑了,看着原野点着一颗烟。原野和他说:“你往后站。”   方绍一按他说的退到车旁边倚着,原野拿着烟一个一个点着,然后跑着过来站在方绍一旁边。头顶砰砰砰亮起一簇又一簇明亮的光,方绍一抬头去看,脑子里的景象和原野二十几岁的时候缓缓重叠,那时候原野一到了过年就特别能闹,鞭炮烟花每次都装一车。后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放了,也不只是这些,他身上那些孩子气一点一点都褪了,方绍一现在回头去想,倒想不出原野是从什么时候从一个淘小子彻底变成一个成熟男性的。成长的蜕变摆在眼前又不着痕迹。   “一哥。”原野在他耳边叫了他一声。   方绍一转过头看他,眼前是原野被光晃得明明灭灭的脸,但他眼睛却始终是亮的,方绍一应了声,回他:“在。”   原野冲他笑了笑,喊了这么一声之后却什么都不说了,只是看着方绍一。方绍一抬起手,手指在原野眼皮上轻轻点了一下。   那个位置是原野眼皮上那条疤。   原野伸手摸了摸,拇指在方绍一刚才碰过的地方刮了刮,然后眼睛盯着方绍一,嘴角斜斜勾起抹笑来,把手指放在嘴边,在刚碰过那条疤的拇指上亲了一口。   方绍一一下子笑出来,原野就没可能一直都是正经模样,得个机会就得发个骚。两个成年人之间,这动作撩人但也是挑衅,原野轻挑着眉看他。方绍一笑着摇头,突然伸手抓住原野的衣领,把人扯过来,在他嘴上咬了一口。   方绍一放开他之后问了句:“是这意思吗?欠咬?”   原野舔了舔嘴唇,摇了摇头,在旁边还是那么副欠不兮兮的样儿,说:“……欠操。”   他都欠操了,方绍一没点表示好像咱爷们儿不行了。俩人回去之后方绍一把原野往浴室门上一推,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只剩半寸,他眼睛含着原野,哑着嗓子问:“还欠吗?”   原野跟他直视,视线一点不躲:“来啊。”   原野这发型就没有弱点,让人在有些时候想抓他头发都没得抓。方绍一只能扣着他后脑勺,拿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方绍一从兜里摸出个红包,塞原野手里。   原野举起来看了一眼,问他:“这什么?”   方绍一看着他眼睛说:“压岁钱。”   原野问他:“祝福语呢?”   方绍一在他鼻尖上轻轻一吻,低声说——   “小猴子健康平安,洒脱快乐,自由自在。” 第36章   原野从十七岁到现在, 只有去年没拿着红包, 没听见方绍一每年那些简简单单像情话一样的祝福语。去年除夕他前半宿在家跟原教授和老妈一起过的, 后半宿去老图那儿喝了个通宵。老图喝酒的时候不愿意让小丫头在旁边,就只有他们俩。原野那天话很少,他想让酒精麻痹神经。   但那天脑子里却始终都格外清醒。这些年都得到了什么, 失去了什么,到底什么才让他更疼,始终都挤在他脑子里。   那天俩人到底是没做到最后, 谁都没想, 也或者说是没舍得。当初录节目的时候乱七八糟地来了次没节操的炮,那会儿是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憋着股劲儿, 各种情绪拧成一股,找不到发泄的通道, 而且已经到了最后一期,再不发生点什么就好像以后都再没机会了。   但现在不是, 现在人就在眼前,感情也在循序渐进,就不舍得再用性来催动一段关系的结束或是开始。性会让这段暧昧丛生的阶段迅速结束, 然后他们俩会自然而然重新走到一起。但终究还是缺了点郑重。   两人隔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原野嘴角笑出个平和温柔的弧度,声音有点低哑:“一哥,我给你撸一个?”   方绍一闭着眼低哼了声算是回应,之后问他:“不欠操了?”   原野还是笑,“嗤嗤”地笑了半天, 然后说:“我嘴贱么,你知道的。”   方绍一捏着他下巴,在原野下巴上用力咬了一口,之后低声说他:“你也就能打个嘴炮。”   “嗯,是,”原野这时候老实了,“我最怂。”   方绍一在原野下巴上轻轻磨了磨牙,之后手一拍就关了灯,房间里只剩下床头一盏小夜灯。   ……   原野现在乖得不像个野猴了,像只家养的被驯化的猴。嘴不扎人了,处事也考虑很多,在剧组和导演他们关系也处得很好。他只要在方绍一身边就总是会自动敛去身上的刺,让自己尽量平和。   剧组里另外两个编剧小年轻原野还给了新年红包,小高还是受宠若惊的样儿:“原野哥您太客气了,谢谢哥,一直都挺照顾我们的。”   原野笑着说:“新年快乐,来年开工顺利。”   杨斯然春节也在剧组过的,他是方绍一公司里的人,原野也给了红包。在走廊里碰见他,吃饭的时候原野叫住他,杨斯然停住,问他:“怎么了原野哥?”   原野从兜里摸出个挺厚的红包扔给他,说:“接着!加油。”   杨斯然接住红包有点惊讶,眨眨眼竟然没说出个话来,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个“谢谢”。称呼也不记得加了,看起来慌里慌张。   原野被他的反应给逗笑了,说他:“不用这么紧张。”   杨斯然拿着红包,后来给原野鞠了个躬。   方绍一之前闻油漆头疼的劲儿到现在都没彻底缓过来,头一直有点晕。原野一想起这事儿心里就有气,那个台湾演员最后几天戏原野都有些挂脸了,他烦心里不敞亮不坦荡的,也三十好几了,处事儿太不利落。可能因为他和方绍一都不是这种人,他们身边也没有,反正性格合不来本来也做不成朋友。   还有两天才开工,方绍一歪在原野房间里睡觉,原野消消停停在旁边干点这个干点那个,也不弄出声音来。过会儿方绍一睡熟了,原野把空调温度调了下,给方绍一盖了个薄被,然后自己出门透透气。   外面稍微有点冷,原野呼了口气,手揣在兜里随便走着,大脑放空,这样的时候人会很轻松。   杨斯然扣着帽子,耳朵上带着耳机,跑着步从对面迎面过来。原野抬了下手跟他打了个招呼,杨斯然停下和他说话,叫了声:“原野哥。”   原野问他:“跑步?”   杨斯然点了点头:“是,在房间里总觉得困。”   刚开始是因为原野和他说话,所以杨斯然就跟着他的方向也慢慢走,后来话说完了也不好再调头跑回去,所以俩人也就一起走着了,这组合看着不太协调,但其实也还好。   原野问他:“听的什么?”   耳机早摘下来了,原野这么一问杨斯然把耳机递过去,问:“就是曲子,没有词,原野哥你听吗?”   他都递过来了原野也就接着,他接过来塞耳朵里,里面就是个钢琴曲,很舒缓,但是还挺好听。原野问他:“谁作的曲?”   杨斯然又放了下一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说:“我写的,不太成熟,您别笑话我就行了。”   原野对音乐是完全外行,他其实听不出什么,但是旋律听着很舒服,每首都不错。原野挺惊讶的,问他:“都是你的?”   “嗯,是。”杨斯然点点头,又浅浅笑了下说,“其实我是学音乐的。”   这原野倒是真没想到,他看了看杨斯然,之后和他说:“学音乐的你往他们这儿签什么啊?他们这儿都是拍戏的,你喜欢拍戏?”   杨斯然把衣服拉链拉到头,一直挨到下巴。他看了原野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和他说:“其实刚开始我不是很喜欢拍戏,很不自在,但后来适应了就好多了,和绍一哥搭戏让我们这种新人容易很多。”   “嗯,他带戏。跟他好好学。”原野回了句。   奇奇怪怪的一个搭配,竟然也边走边聊了好一会儿。原野回去的时候方绍一已经醒了,问他:“干什么去了?”   原野出去逛了一圈身上还是凉的,方绍一身上倒是暖乎乎,原野把手往他被里一塞,想起了上次的旧事,所以故意说:“和小年轻出去散步遛弯儿。”   上次和小年轻夜聊,让人收拾了现在还腆着脸好意思说。他这话就是挑事,方绍一也想起来了,挑眉问他:“又聊感情?谈谈人生?”   原野把手塞到方绍一和床中间,那个温度让人迷恋,他嬉皮笑脸的:“啊,和小杨聊聊感情。问问我前夫绯闻过夜小男友的感情生活,未来畅想什么的,知己知彼么。”   方绍一失笑,不跟他扯,抬起胳膊把人圈住搂了一下,原野顺势就往他身上一压。方绍一笑着问他:“碰瓷呢?我手都没使劲。”   原野就是碰瓷,方绍一刚挨上他他就直接趴了,这会儿趴那儿笑了半天,之后说:“你每次睡醒的时候身上都挺热乎的,我沾点热气儿。”   俩人加一块儿这岁数眼看着奔七十去了,但是搞起那些丝丝落落的暧昧来一点也不让劲儿,也就是现在吉小涛没在,在的话就得内心吐槽俩大老爷们儿的,搞小年轻谈恋爱那套,也不要个脸了。   这么点零碎的假期一晃而过,到了开工那会儿感觉人都待懒了。头天晚上先在会议室开了个大会,一个会开了三个多小时。方绍一的健身是不能落的,每天都有任务,之前头疼那几天瘦了点,健身指导后来还给调整了方案。原野开完会回来整理着第二天的剧本,明天现场肯定不怎么用改戏攒词,开工第一天都要个好彩头,特意挑的方绍一和一位老戏骨的戏,头一天得顺顺当当地过。   这天拍戏耿靳维还来了一趟,他春节回了趟老家,回公司之前先来他们这边看了眼。   方绍一下了戏之后天都黑了,卸完妆换了衣服和耿靳维吃了顿饭。原野去导演那儿改剧本了,也就没跟着。   吃饭的时候耿靳维说:“你们这电影投资方要改戏,导演说了没有。”   方绍一挑眉:“大改?改什么?”   耿靳维说:“想加个人加条线。你还是男一,再加个男二。不过我估计蒋导和制片能压住,不然他不能不说,这炮仗脾气摆在那儿呢,急了撂挑子不干了谁都傻逼了。”   不闹幺蛾子的投资方太少了,方绍一不怎么当回事,蒋临川的剧组还是很压得住的。方绍一说:“领东新换的这套人不太稳,但是也不会太闹,随他去吧。”   不是谁的电影都能让投资人瞎胡闹的,蒋临川的脾气容不下这个。所以他提都没提过这事,在他这儿就过不了。   吉小涛初八那天提着个大行李箱回来了,里面带了挺多吃的,都是家里给带的。给熟悉的导演制片们分了一圈,然后去敲原野的门:“编剧老师!开门送温暖了!”   编剧老师的门是影帝给开的。   吉小涛和方绍一四目相对,吉小涛心说我走了十天你俩进展到哪步了?   他这些天给谁发消息这俩人都不回他,嫌他烦。回剧组了没在房间里看见方绍一,倒是在原野屋看着了。   原野在里头喊:“送啥温暖了?拿来我看看。”   吉小涛钻进去,把一兜子肉干放原野旁边,低声问他:“编剧老师……复婚吗?”   编剧老师捡了个肉干放嘴里,说:“温暖送完就走吧,给你哥也带走,给我留一片净土。”   吉小涛一点怨言没有转头就走,边走边说:“就我闹人,我哥一点不闹人,把他留这儿吧!”   他出去之后原野和方绍一对视一眼,都笑了。方绍一跟原野说:“你早点睡吧,我回去了。”   原野点头:“好的。”   不过方绍一还没等走,吉小涛又在外头敲门。方绍一去给他开了,吉小涛钻进来,皱着眉问:“何寒那戏年前不是拍完杀青了?我怎么又看见他经纪人了?”   原野本来是趴桌上很不端正的姿势,这会儿一下子坐直了,眉毛高高挑起:“又来?”   “啊,我看着他了啊,在走廊上。”吉小涛说。   原野说:“估计戏不行吧,之前拍的哪条不过关,让导演叫回来再补几场。”   “别闹了,还让我们回去闻油漆味儿?”吉小涛冷笑一声,“时间那么紧还有工夫回来补戏?”   “应该散没了,”原野皱着眉,“但是也不好说,明天我去看看。” 第37章   结果还没等他第二天去看看, 当天晚上原野就已经跟何寒的经纪人打了个照面。   方绍一和吉小涛下楼回去之后, 原野捋了下第二天的剧本, 想到个点子,穿上鞋就下楼找导演去了。他经常上导演房间,都已经不当回事儿了。敲了门之后是现场副导演给他开的门, 原野问:“忙着呢领导?”   副导和他说:“说点事儿。有事儿啊小原?”   “啊,我没……”原野本来想走来着,但话说一半, 抬头看见何寒那经纪人竟然也在里头, 正盯着他看。他那眼神可让人太不舒服了,原野一笑, “我找导演聊聊明天戏,有点想法。”   他又抬高点音量说了句:“我进了啊导演?”   说完直接就进去了, 还跟那经纪人打了个招呼:“来了啊?”   原野在剧组这么长时间了,而且过年这几天也天天和他们泡一块儿吃饭, 导演副导们也不拿他当外人。蒋临川指了指旁边沙发,示意他坐。原野坐过去,笑着说:“你们聊, 聊完我再说我的。”   他往这儿一坐, 经纪人就不说了,对导演笑了笑,说:“那就先这样,导演您忙着,然后刚才咱们说的事您再好好考虑考虑, 我等您的答复。”   导演没点头没摇头,经纪人站起来,又跟了句:“希望导演能给个机会。”   原野看着他,心里一动。他脑子从来都是很活的,反应也快,这话一听就是不对劲,原野问了句:“您想要什么机会?”   “原老师,”对方脸上挂着笑,和原野说,“我跟导演之间的事,不劳您费心。”   原野坐在沙发里,胳膊拄着膝盖,过会儿低了头,手撸了撸脑袋,突然笑了声,问:“你们可别是杀个回马枪……戏没拍够吧?”   原野话说完,一看对方眼神就知道自己这句踩准了。原野在心里骂了一句,还是低着头手摸脑袋的姿势,慢慢道:“还真是啊?那怎么能说和我没关系,你想改剧本好歹也得通过我。”   原野放下手,盯着他问:“你想怎么改?”   导演始终都没出声,坐一边喝茶,现场副导也没出声,原野就又问他:“你们档期那么金贵,这会儿有时间回来了?那不能够啊。”   原野心里那股火憋了这段时间一直没机会散出去,现在一看他们竟然还想回来改戏都有点气笑了,这脸怎么这么不值钱。他话说得有点直接了,互相脸上挂着的假笑都快绷不住了,蒋临川出声叫了他一声:“小原。”   “哎,在呢。”原野应了,但是完全没收,还是直盯着那人,问他:“想怎么改?加戏?加几分钟?”   何寒是台湾的,但他这个经纪人倒是内地的老油子,原野说到底在圈里排不上,也没地位,他和方绍一怎么回事儿还两说,再说既然这次都来了就是没怕得罪方绍一。原野一句一句冲着他来,经纪人也就不抻着那层虚伪的客套,轻轻一声冷笑,之后拿腔拿调道:“这得问投资人的意思了,上头让改双男主,我们档期再忙也得把时间挪出来呐。”   他看着原野,眼角将将挂着那点笑,继续说:“戏怎么加,加多久,这还真的跟您说不着。剧本不是您写的,大改您还真做不了主。刘总已经和编剧冷老师聊过了,怎么改要不您问问上头意思?”   蒋临川清了清嗓子,和经纪人说:“你先回去,等信儿吧。”   “别,”原野现在是彻底笑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问,“谁给我个话?双男主是怎么个意思?什么叫双男主?俩男主?”   “小原,没定的事呢,咱们再研究。”副导给原野个眼神,怕他说话太冲。   “想怎么研究?”原野挑了眉,手指在自己裤子上轻轻刮了刮,敲门声响,副导去开门,原野看着经纪人接着说,“就凭你们演员那半吊子演技,扛双男主?”   “聊什么呢?”原野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是方绍一,方绍一进门已经听见了他后半句,看了他一眼,走过来站他坐的沙发旁边。   副导说:“绍一,你跟原野先回去,明儿咱再说。”   “不用,”原野这会儿也沉了脸,摇头说,“我想听听什么叫双男主。”   这事儿可真是戳着原野神经了,经纪人那一声“双男主”直接把原野给点炸了。之前憋的火现在看都不算什么,原野历来烦娱乐圈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那台湾演员演技烂那德行,傍了个金主,戏都杀青走人了现在说要跟方绍一担双男主,真他妈滑稽极了。   导演始终没表过态,一般来讲这基本就是默认了。   原野脾气上来眼皮都跳了两下,他指着茶几上刚才他自己拿过来的几张剧本:“怎么签的约我们怎么拍,双男主那不可能。吃肉之前得看看能不能消化得了,话我直说,你们演员那演技就回去拍拍偶像剧算了,言情剧男主他都排不上号,男三男四往后排吧。”   “原野,”方绍一开口,在他旁边低声说,“别闹脾气。”   “没闹,说实话么。”原野看着经纪人,“狗仗人势,你们演员三十几了?金主能靠几年?今天仗人势,等到靠不住的时候那就是痛打落水狗。”   这话说得就难听了,方绍一伸手在他后背上按了一下,皱了皱眉,沉声叫他:“原野。”   原野站了起来,说:“我哥脾气好,但我不行,我山里出来的俗人,没素质。”   他说完转头看向导演,估计还有话说,但方绍一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把他扯走了。走之前方绍一跟导演和副导点头示意了一下,之后看了眼旁边站着的经纪人,淡淡扔了句:“有话回头说,跟我说。”   方绍一把原野带回他房间,原野皱着眉,脸色很难看:“你拉我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你还想说什么?”方绍一把他推到沙发上坐着,摸了把他的头,“再说就冲着导演去了。”   “导演这事儿出得不仗义,”原野那股劲儿还没下去,说话很冲,“我说话你总拦着我干什么?”   方绍一给他倒了杯水,其实脸色也不好看,但是没在原野气头上和他说什么,只说:“下次有事叫我,别自己去和谁碰。”   “我正好赶上了,我总不能再特意来叫你一声,再说我叫你了你也不让我说话。”原野没喝那杯水,他点了颗烟,“我看他们不顺眼挺久了,再不让我说话我怕憋着。”   方绍一叹了口气,坐在他旁边,和原野说:“憋着了你就冲我说。”   原野和他说不着,而且也没用。方绍一是温和派的,或者也不能说温和,其实就是不在意。方绍一不缺角色不缺戏,也根本不在意哪部戏里谁多几场谁少几场,估计这事他知道了也不会很强烈去反对,和这种级别的小演员争戏未免太掉价。但原野不行,他不在意的事情闹翻天他也懒得看一眼,但他在意的事儿上眼里绝对不能揉沙子。圈里这种阴暗的狗东西太多了,平时脸上恭恭敬敬叫哥,背地里不知道多不服气,逮着个机会恨不得能骑到别人头上跳个舞。   上回方绍一头疼难受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心里怎么痛快来着,这种就是原野最看不上的那种摆不上台面的孙子。   其实这天方绍一去导演房间的时候真不知道原野在,之前在原野房间的时候他没说这事儿,怕原野听了要炸,他就是过来问导演这事儿的。但没想到原野已经在里面炸上了。他生起气来不管不顾,谁都不怕得罪,很狂。   后来原野要上楼回去的时候,方绍一胳膊搭了下他的肩膀,低声和他说:“不生气了,和他们生什么气。”   “嗯,”原野答应了声,之后回头看他一眼,问,“我让你为难了?”   “没有,不为难。”方绍一眼神里是很认真的,和原野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和谁碰,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话当面说,你在明,他们在暗。什么事让我处理就行了,或者让公司去处理。”   原野哪能不知道这个,他笑了下,摇头说:“我不怕这个,随意。”   “我不随意,”方绍一扯了下他的耳朵,有点无奈,“收收你的脾气。”   原野当时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闭上了,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其实原野脾气已经收了不少了,之前何寒他们拿着劲儿折腾那么多天他一声都没吭。跟方绍一在一起的时候原野会让自己尽量和他像一点,不去做那些能给方绍一添麻烦的事儿。但有时候就像今天,也实在是控制不住。   不管过多少年原野都一样融不进这个圈子里,这里的规则这里的社交原野向来不喜欢,也参不透。他喜欢直着说话,什么事儿摆在面上说透了,背地里就别再搞,但好像不搞些勾当就不是这片名利场了。 第38章   原野是那种当时发过火之后也不会后悔的人, 当时的情绪表达完了, 过后也不会再去多想, 过去了就过去了,他从来不往回看。   所以当时他说“我现在只想回头”的时候方绍一心里一定是动容的,因为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才格外珍贵。   这事儿他觉得蒋临川不仗义就是不仗义, 以蒋临川的脾气和说话风格,当时他的那个态度就是默认了。这种事不能说对错,投资人连编剧都找过了, 那就是一定要把何寒的戏加上。蒋临川没想撕破脸, 这也能理解。   方绍一后来和导演单独聊过两个多小时,就他们俩。聊过之后这事儿就算成了。   双男主这么说是夸张, 但何寒的戏份也的确有大改动,戏份仅次于方绍一。原野可以说是厌恶透了这事, 犯恶心。方绍一都同意了的事,原野就没法再张嘴, 他们对外应该是一体的,不然俩人说出两种话也让人看笑话,到底听谁的?   肯定是听方绍一的, 从任何方面来讲。   所以原野的火冒了那么一次头就又得收回去, 哑炮。他再接受不了何寒回来加戏,也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和对方经纪人针锋相对那么说话。   “野哥,不跟傻逼置气。”吉小涛和他说。   原野点点头,没说话,低头摆弄相机。他最近挺闲的, 何寒的戏份自己带了编剧过来,原野不参与,而且他也不会参与,让他给何寒改戏那是做梦。   原野在导演房间里撒了通火,这事挺大胆了,不管是谁在导演面前也不敢太过分,虽然当时原野不是冲着导演去的,但他态度也挺明显。不过蒋临川倒是没对他有什么情绪,还跟之前一样。蒋临川是很喜欢原野的,因为他自己其实也是直脾气,但干的这行,注定了没法一直顺着心,没那个条件。原野身上有别人都没有的一股劲儿,像是文人的傲骨狂放,但他也有他细腻的时候,本身就是个矛盾体。   这个圈里待久了人心都是冷漠自私的,但原野不是。他还是真诚的,原野每次和导演聊剧本的时候都绝对认真,是走了心去琢磨的,说到激烈的时候俩人恨不得吵起来。蒋临川的戏难拍也难写,人也固执,很少有人像原野那么架着股劲儿去和他争辩。这些导演心里都有数,不会因为这事儿对原野有什么想法。   原野在房间里摆弄相机,吉小涛去剧组餐厅厨房借了个灶,弄了几个菜,去片场给方绍一送一份,剩下的给原野拿回去。俩人正吃着饭,蒋导竟然敲门来了。   吉小涛赶紧招呼:“哟,导演您怎么来了?”   蒋导直接走进来,笑着说:“我刚才看见你炒菜去了,有我份儿没有。”   吉小涛说:“有有有,您坐!”   原野叫了导演一声,导演过来坐他旁边。原野问:“您今天不盯着了?”   “不盯了,今天老刘盯着。”吉小涛收了自己碗筷,给导演递了双筷子,又给倒了杯茶放一边晾着,蒋临川吃了口东西,然后笑着指了下吉小涛,“这么会做你不早做!”   吉小涛“嘿嘿”笑了两声,搬了个小皮墩儿坐挺远看手机。   现在分AB组同时拍,把何寒的戏份单拿出去在另外一边拍。原野和导演聊了会儿,之后问他:“他那演技,您不怕戏垮了?”   导演看了他一眼,笑了:“心里有气吧?”   “您不仗义,”原野话说得直接,“您这是看我一哥脾气好,挑个脾气好的捏。”   蒋临川哈哈笑了两声,指了指原野:“啥都敢说。”   “我说得不对?”原野挑起眉,看着导演,“脾气怎么好没这么玩儿的,玩儿人一样。我本来觉得您跟别的导演不一样,您就这么答应了我心都凉半截儿。”   蒋临川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和原野说了句:“里面那些烂糟糟的事儿说了你也听不懂,我和领东合作太多回了。”   原野点头,手背蹭了下鼻尖,说:“理智上能理解,但情绪上不能。如果最开始就按这么定,这戏我哥可能不会接。方绍一挑戏挑得多狠您知道,这戏改了线之后重点都模糊了,玩双内核但是一个都不出彩。这我不说您也知道,但您还是同意改。”   原野说话的时候始终没笑,倒是导演一直都是笑着的。蒋临川看着原野,之后和他说:“觉得我怂吧?”   “怂谈不上,”原野摇了摇头,淡淡说了句,“觉得您作为一个电影人最本质的东西没有了。”   吉小涛在一边听得心都哆嗦了,哥哥您可收着点吧行不。   原野这就差直接和蒋临川说,你不配做电影,不配做个电影人。谈情怀谈初心,说出来很滑稽像个笑话一样,这俩词早就被用烂了。但是电影人要有电影人始终坚守的东西,如果一部戏可以因为投资人的关系,就给一个演技不够用的演员随意安排角色和剧情,这电影注定是失败的。苟且战胜了精神追求,这种东西没有灵魂。   他这么说导演也不生气,反而笑了。那天最后导演走之前和原野说:“每个人在他的位置上都有难处,我年轻的时候也天真,我也较真儿过,最后拍了一年半的电影过不了审,废了。有时候妥协是为了更好的平衡,站在平衡线上才能谈条件,偏了歪了都要吃苦头。”   原野“嗯”了声,非常平和地说了句:“但我希望这条平衡线不要因为职业惯性和人类的惰性就钉死在地上,它应该是始终在动的,为了这条线能再往前提去试探和摸索。这条线是人能做到的最艰难程度,它不应该是借口一样的舒适区。”   这两句话说完导演沉默了片刻,之后深深看了原野一眼,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原野现在去片场去得都不勤,不像之前那样天天去。说到底就是对这件事厌恶,导致对整个剧组都很失望,这里面也包括方绍一。   方绍一太不在意这些,他从来都是这样的,这些破事激不起他情绪上的不满和愤怒,说到底还是看不上。这部电影其实当时接了就是为了全了和蒋导一份情谊,一部电影里面其他人的角色多一点少一点,实在是装不进眼里。原野不是不喜欢他这点,甚至可以说很喜欢,喜欢他是个温润的君子绅士,但放在有些事上就还是觉得心里憋得慌。   可是原野不行。前几年原野也吃过亏,他吃过的亏也不计其数,但原野也是摆摆手就过了,没在意。当时冯雷子问他,你这人还有没有底线了,软瓜。   原野当时想了好半天,最后点了点头。   他当然有底线,他的底线就是方绍一。   方绍一毕竟还是他,在片场看到了何寒必须得谦卑地低头叫人。方绍一眼睛都没看他,“嗯”了声就过去了。   何寒的经纪人趁着方绍一歇戏的时间过来和他说话,挂着笑脸,叫了声:“方老师?”   方绍一看了他一眼,经纪人笑着说:“之前和原老师有点小误会,闹得怪不愉快的,也没个机会和原老师道个歉什么的,原老师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上次那事儿错在我,您回去让原老师别和我一般见识,还是看原老师哪天有空,我再正式给他道个歉?”   “不用。”方绍一转了转手里的保温杯,头都没抬,“不用给他道歉了,也不用单独和他说什么,他脾气直,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担待。”   经纪人说:“这说哪儿的话,原老师就是那性子,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他。”   方绍一喝了口水,之后道:“欣赏就不用了,你别往他眼前去就行了,原野不会想很多七拐八绕的主意,我也不希望有人把这些乱主意往他身上打。”   方绍一抬眼扫了扫他,继续道:“我这个人,在意的东西很少。你们想要什么想拿什么就凭自己本事去拿,我看不上的,我也不拦着。但是原野是不能动的,一点歪主意打到他头上也不行。我二十五岁势力还单薄的时候就敢和他结婚,现在我三十六了。”   方绍一很少和人把话说得这么直接,这都不像他了。这些天他就等着这经纪人过来找他,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话就说到这儿,我二十五还是个小年轻的时候就要护着他,现在我三十六了,人到中年,自然更有能力护住他。   “我懂,我懂。”经纪人连连点头,又说了句,“我明白。”   方绍一又喝了口水 ,“嗯”了声。   原野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了,但是看方绍一在和何寒经纪人说话他就没过去。去了估计压不了情绪,几句话说不来又要炸,就算压着火什么都不说也够堵心了,所以干脆不过去。直到经纪人说完话走了原野才走过去,在方绍一头发上轻轻抓了两下。   方绍一仰头看他,对他笑了笑。   原野就站在方绍一椅子后头,方绍一仰着头,原野于是伸手在他脖子上摸了一把,手指刮了刮他的喉结。有些痒,方绍一的喉结轻微动了动。   “小涛呢?”原野问。   “不知道,谁知道跑哪儿去了。”方绍一说。   “大胆啊,把明星往这儿一扔自己跑走玩儿去了,”原野笑了声说,“这助理我看得开了。”   方绍一点了点头,胳膊抬起手反手摸了下原野的手,在他手背上捻了一把,对他笑得有些温柔:“都行,你说了算。只要你开心点。”   原野眨了眨眼,从身后绕到他前面来蹲着,从斜下方的角度去看方绍一,表情酷酷的。方绍一也身体前倾,和他对视,眼角挂着笑意。一个蹲着一个坐着,一个酷一个温柔,看起来很和谐又很舒适的一个画面。   吉小涛从厨房回来远远看见俩哥又在不正经了,赶紧摸出手机给捏了一张照片,拍完直接发给东临。   吉小涛:啧,你看他们,简直让剧组人笑话。   东临秒回:最近别给我发这些,我哥最近和女友分了,你这样炫耀就很过分。   吉小涛:你哥分手不是常态吗?你哥哪有固定女友?   东临甩了几张愤怒的表情包,小人狂揍,之后说:就你哥有。   吉小涛非常坦然:对啊,我哥有,我哥就这么一个,处十一年了。   东临冷漠脸:但是你哥离了啊。   吉小涛耸耸肩回复他:我哥离了都没换个人,影帝品质视圈老哥感受一下。   东临过了好半天才又回复他:我拉黑你了。 第39章   方绍一这边的戏蒋临川自己盯着, 何寒加出来的线是监制和艺术总监在导。何寒加戏这事其实很麻烦, 整个剧组都头大, 因为很多演员为了配合他加出来的线也要加拍额外的戏,时间上又要后延。有的演员后面有别的戏要拍,这么一弄只能先离组, 之后再回来补拍。各自方面协调起来很麻烦,最头疼的应该就是导演。   但是蒋临川看着也挺淡定的,在片场也没给何寒他们小鞋穿, 让监制好好拍他。   方绍一这边还是按原定的走, 戏一场都没动,剧本是横加出来何寒一条线。有他没他完全没动主线, 演员可能在拍的时候看不清,但是原野一眼就看明白。   蒋临川根本没舍得动他的电影, 何寒要加戏就给他加,但导演甚至没费心去考虑过他那部分的戏。平时争论剧本可能要争到后半夜, 何寒的剧本都是他们自己的编剧在弄,弄完给导演看,蒋导再少作改动, 几乎没有什么争议。   谁都有难处, 都有不得不做的妥协,但原野依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操蛋。   原野在片场坐着,看着剧组的涌动和喧嚣,看着每个人的脸,人间百态各显其间。吉小涛去B组溜了一圈, 然后慢悠悠走了回来,走的时候脸上还一本正经的,但是往原野旁边一蹲就绷不住内心想笑的欲望,贱兮兮叫了声:“野哥。”   原野斜睨他一眼:“说吧。”   吉小涛蹲那儿捂着半边脸,偷着说:“我建议你去B组溜达溜达,有快乐。”   原野想都没想就摇头:“不去。傻逼又秀演技下限?你的快乐这么容易满足吗?小朋友。”   “不是!那吊演技能有什么快乐,今天的快乐是小杨给的。”吉小涛蹲着咯咯儿乐,乐完说,“小杨有发展,回头我得让耿哥好好捧一下。”   原野挑眉:“怎么?”   吉小涛站起来拉着原野去看,原野也就跟着他去了,结果刚到他们那头,听见杨斯然一张嘴原野也笑了。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森察是我房ke……”   “——咔。”监制喊了停,片场无声。   “非常抱歉,对不起各位老师。”杨斯然冲监制他们这边远远鞠躬,然后冲身边的的摄影组和眼前的何寒也鞠躬,“我太笨了,给大家添麻烦。”   吉小涛在这边闷着声笑,原野也跟着笑了两声。   杨斯然本来台词是可以的,但是今天跟何寒一搭戏就被带成了台湾腔,倒没有多严重,就一点点,不过这么拍进去还是挺明显的。听起来有点滑稽,这绝对是过不了的。   “怎么回事儿啊斯然?”监制老师也很无奈,“这么两场咱们拍小半天儿了。”   “实在抱歉,”杨斯然一脸歉意,“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感觉一直入不了戏,对不起啊我太不专业了,给大家拖了进度。”   杨斯然说完又鞠了个躬,旁边的何寒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去一边休息了。杨斯然那话说他自己的,但是旁边人一听就都往何寒那儿偷着瞟了一眼。新人跟方绍一对戏都很顺就过,到了何寒这儿就感觉不入戏,说话还带台湾腔了,这跟往何寒脸上抽没区别了。   杨斯然本来就是新人,没经验,对手带得好他就发挥好,对手不带戏他就演不出来,这太正常了。   原野和吉小涛回他们自己那边,原野“嗤”地一声笑了,说了句:“也是个小狐狸。”   “嗯,装的。”吉小涛笑得挺解气,说,“他故意那么说话。”   杨斯然是不是故意的谁都不知道,但是后来何寒和他经纪人看杨斯然眼神都不对了,估计烦透了。杨斯然可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无所畏惧,你怎么瞪他他就当看不见,看见了也看不懂。   何寒经纪人过来压低了声音跟他说了一句:“弟弟,这么拍戏可不行啊。”   杨斯然恭敬道:“实在对不起啊,我没学过演戏,耽误大家时间了。”   一拳砸在棉花上,何寒转头去跟监制说话去了,他毕竟是方绍一公司的人,也不好真的太甩脸子说他什么。人老板都在剧组里待着,你说他那就是隔山打牛,冲着方绍一去。   晚上下了戏回酒店,吉小涛拎着出去买的小饼干小糕点什么的,在酒店楼下正好碰上杨斯然。   吉小涛喊他一声:“小弟!”   杨斯然正在打电话,看见吉小涛笑着摆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吉小涛摸出盒饼干扔给他,还冲他竖了竖拇指:“小弟今天戏演不错。”   杨斯然抿了抿唇笑了,接住饼干,说了声:“谢谢小涛哥。”   杨斯然就头两天跟何寒对戏那样,后面虽然没像之前和其他演员搭戏表现那么好,也卡,但也还算过得去。他俩的戏分拍完杨斯然就杀青了,电影里所有戏份都拍完了。 第一部 电影就拍蒋临川的这个起点很高,但是这新人毕竟太新了,身边甚至没个助理,没人给他送花。杀青的时候吉小涛订了束花给他,杨斯然笑着接过,有点没想到:“我还有花收啊?”   “怎么没有,”吉小涛说,“恭喜小弟第一部 戏顺利拍完!”   杨斯然还是笑着说谢谢。   戏拍完杨斯然第二天的飞机就可以回公司了,是吉小涛送他去的机场。路上杨斯然看着挺放松的,吉小涛和他聊天,问他:“看你挺开心的?”   杨斯然点了点头,摸了下鼻子说:“嗯,终于拍完了。”   “感觉怎么样?”吉小涛问。   杨斯然想了想,之后很浅地笑了下,慢慢道:“挺好的,接触一项本来自己不是很懂的事儿,再慢慢把它做好,这很好。绍一哥带我很多,导演人也很好,原野哥过年还给了我红包,小涛哥你也一直很照顾我。慢慢接近的过程很美好,我会珍惜的。”   吉小涛好像头一次一气儿听他说这么多话,有点惊讶地侧过头看了看他,笑了声说:“加油。”   那天把杨斯然送到机场,吉小涛突然想起件事儿,当时没找着机会问,后来也就忘了。这会儿他想了起来,问杨斯然:“对了小弟,我之前一直也没问你,剧组里有人欺负你吗?”   杨斯然愣了下,然后摇头,还有点迷茫:“没有啊,绍一哥在呢没人给我脸色看。”   吉小涛点点头,送他去登机,说:“那就好,去吧。”   剧组生活是兵荒马乱的,每天都像打仗,但跳出来回头看,其实也是千篇一律,就那些事儿一直重复。这戏估计得拍到五六月份,或许更久。到后来拍久了就没人再叫方绍一“森察”了,也不用再有意排挤他。但方绍一还是总拿这事儿去故意赖着原野,一把年纪了装幼稚。   原野嘴上不说,其实他心里对这个剧组是抵触的。他每次看见何寒和他经纪人都沉默着走过去,垂着视线不抬头,何寒他们的存在在他看来其实这就是人的妥协。他被迫接受,表面看不出来什么,但他的情绪方绍一是能感知到的。   晚上九点,原野在导演那边就着剧本吵个没完,屋里还有其他主创。方绍一的消息发过来,手机在兜里震动,原野拿出来看了一眼,方绍一说:原野老师,来。   原野迅速回他:没空。   发完继续和导演针锋相对地吵。何寒那事儿之前原野也跟导演争,但是在那之后每次聊剧本他都更尖锐了,逢聊必吵。剧组里本来就是这样的,这没什么。原野的犀利不是心里有气故意撒火,是他打从心里就觉得这剧本不行,废了,因此怎么聊都没个好结果。   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只能先搁置,原野是带着气去的方绍一房间,嘴上还叼着烟。   原野一敲门,方绍一开了之后看见他的表情,笑了声问:“又和导演吵架?”   “破戏我看要完,”原野进了房间,说,“怎么拍都是废。”   方绍一安慰他:“蒋导还是值得相信的。”   原野听完这句眨了下眼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抽完一根烟,原野问方绍一:“你刚叫我来干什么啊?”   方绍一笑得坦然:“没什么事,你最近都不怎么追求我了。”   “……”原野有点无语,不过他最近的确是没怎么追。何寒那事儿把他情绪都弄散了,眼前这一摊太操蛋了,说到底就是一个较真儿的轴人,从心底里觉得厌烦,对这个环境不喜欢,旁的事也就先搁置了。   他变了很多,但又像从来没变过。   方绍一坐在那儿,刚运动完也洗过澡了,他抻了抻胳膊,说:“你得接着追。”   原野这会儿也笑了,一脸无奈的纵容:“行,追,追。”   方绍一半靠在床头,后背垫了个枕头。床头的小黄灯把他趁得特别好看,原野心也软了下来,问他:“抹脸了没有?”   方绍一不说话,看着他摇头。   “来个面膜?”原野挑着眉问。   方绍一不置可否。   原野笑了,去拿了个罐面膜,回来坐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腿。   方绍一这会儿才淡淡地笑了,挪过来躺在原野腿上。原野手指在方绍一脸上各处点点按按的,为了抹匀抹平。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晚上,人心里怎么可能不是柔软的。两人都在静静地呼吸,方绍一闭着眼,原野睁着眼低头看他。   眼前是眼前人,眼前也是岁月。   原野食指在方绍一鼻梁上轻轻一点,然后眼角就挂了个笑。   方绍一开了口,叫了他一声:“原野。”   “嗯。”原野轻声应他。   方绍一睁开眼睛,和原野对视,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里都是自己的脸。方绍一慢慢和他说:“你不能因为不喜欢什么事,就对我也不热切了。就像你不能因为讨厌剧组里某些人,就连我都不追了。”   原野突然笑了,问他:“你在扮委屈吗?因为我这段时间没好好追你?”   “不是。”方绍一还是看着他,一直看进他的眼睛里,声音安稳低沉,“我是在告诉你,你心里想什么,你的情绪,我都感受得到。我可能让你失望,这里可能让你不喜欢,你要和我说。如果你什么都不说,什么情绪都不表达,仅仅是冷淡了,那我会想你是不是累了。”   原野先是没说话,之后攥住方绍一两只耳朵在手里轻轻捏了捏,说:“我没有,有些东西失去一次足够了宝贝儿。”   方绍一叹了口气说:“老了,有些话说不出口了。”   原野一笑:“你想说什么?”   方绍一闭上眼睛,低声道:“你跟我隔着一层一个眼神我就感觉得到,我心里也会慌。” 第40章   方绍一这句话算是往原野心上狠狠扎了一下。原野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内心很震动。方绍一很少和他说这些, 他们俩近些年来好像没怎么聊过感情。方绍一从年轻到现在永远都像一个掌控者, 今天他说他心里也会慌,原野觉得很意外。   这种感觉很奇妙。原野知道方绍一其实想让他把自己和环境分开,原野确实有这个毛病, 当他对一个环境失望的时候,会对这里的一切都失望。包括里面的任何人。   后来原野手指在方绍一鼻子上刮了刮,轻声说:“我知道了。”   方绍一在某些方面来讲像个引导者, 他总是在引导原野学会感受, 学着感知。   这一晚过去俩哥又开始不正经,吉小涛总觉得他俩腻腻歪歪, 但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他眼睛在俩人身上来回扫了几圈,没看出个什么, 倒是让人瞪了一眼。   吉小涛转回视线,安心看手机。手机上他问杨斯然回公司怎么样, 公司下一步对他的安排是什么,杨斯然回复他还在等,暂时还没有什么安排。   吉小涛问:给你配助理了没有?   杨斯然:还没。   吉小涛又问他:谁带你?经纪人谁啊?   杨斯然:也还没有。   吉小涛:啊, 那就先等着吧……   杨斯然和他聊完, 放下手机揣回兜里。他穿了身简单的休闲装,看着跟邻家男孩儿似的,干干净净的模样。公司里甚至还没什么人认识他,杨斯然坐在办公室安分地等,眼睛都不敢四处乱看, 不看手机的话就翻着看看茶几上一本杂志。   他在办公室已经坐了两个小时了。   后来耿靳维终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俩人。耿靳维看见杨斯然,淡淡地问他一句:“回来了?”   “嗯。”杨斯然点头,继续坐在沙发上等。   等耿靳维和别人说完话,他才走过去站在办公桌前,耿靳维点了根烟,问他:“拍戏累不累?”   “不累。”杨斯然说,“大家都挺照顾我的。”   “下个月再给你接一个,先在剧组小角色磨着吧。”耿靳维说。   杨斯然没有任何意见,点头说:“好。”   工作上的事儿说了一堆,该说的都说完了,耿靳维说:“回去吧。”   杨斯然这会儿才看出有些不自在来,他先是看了看耿靳维,耿靳维已经低头看别的了,根本没看他。杨斯然绕过办公桌,敲敲低下了身,半蹲着把脸贴上了耿靳维的腿,脸上皮肤挨着西装裤,他声音放得很轻,连呼吸都是轻轻的,小心翼翼说了一句:“……我好想您啊。”   耿靳维低头看他,杨斯然抬起脸和他对视,眼里都是虔诚的情意。   耿靳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脸上不辨情绪。杨斯然眨了眨眼,白净帅气的一张脸,仰着脸认真地问:“我今晚可不可以去您家?”   ……   原野在四月初离开了剧组几天,他们文人那个小圈子也聚团儿,冯雷子是某位大导演的文学策划,他们那剧本张罗到一定阶段就得聚一波人,给挑毛病提意见。吸收几十位作家意见,听听大家想法,看看有没有新的火花激出来。   原野是一定要到场的,他眼光有自己独到的地方,嘴也犀利,很敢说。所以三推四推的还是把他弄了出来,原野跟剧组请了个假跑出来,就为了给人看看剧本。蒋临川听说他要出去给别人看剧本还说他了,自己一摊事儿没弄完呢还管别人那一摊。   但原野这段时间看他们那剧本已经看恶心了,他现在手里就一个破本子,天天磨来磨去也磨不出个好东西。他无法说服导演改戏,也没法说服自己这东西没问题,所以每天都烦躁。   戏快到收尾阶段了,方绍一再有一个月估计就能杀青。   原野出来见人,被人看见自然是一顿嘲,当时在微博上放了大话要追,骚了一波。这几个人早就等着嘲讽他,终于见了人,一顿好嘲。   原野浑不在意,叼着烟:“别贱。”   “害臊啊?”有人问他,“野叔还会害臊?”   原野懒得搭理他们,导演还没来,他去阳台坐着抽烟。   吉小涛发微信给他,是方绍一拍戏的小视频。   原野:你别我一出来就烦我。   吉小偷:我这不是送温暖?   原野:没那么度日如年,歇了吧。   推剧本是很折磨人的一段过程,可能要持续好几天,剧本被不停推翻,再重建,然后继续推翻。推来推去最后的成品可能和最初的样本要经历几次脱胎换骨。文人给人的印象总是内敛的,但推剧本的现场其实就是打仗,每个人到后来嗓子都是哑的。   原野在这样的时候是犀利又灵动的,别人的观点他总是第一个推翻,但这些玩弄笔杆子的人又不得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非常可恨。文人都带着那么点傲骨,互相瞧不上,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当然原野的想法也同样要被毙掉,最后出来个什么东西完全得靠天意。或者谁灵光一闪出来的绝妙点子,被多数人认同。   脑子一直在转,这很累,但这才是原野的生活圈,才是他熟悉的模式。这比在剧组偷偷摸摸聊剧本痛快得多,不用管得罪了哪位演员,也不用管改动太大道具跟不上的情况。剧本初期才是一部电影最纯粹的阶段,一切都只有同一个目标,就是让剧本从石头变成金子,后来的每一个阶段都在消耗这点纯粹。   原野出来推了次剧本,再回去的时候整个人状态都好了点儿。好像出来充了波电,回了次血。他一回剧组就去片场找方绍一,方绍一刚好收工,换了衣服卸了妆正要回去。原野喊了他一声:“一哥。”   方绍一回头看他,脸上带了抹笑意:“回来了?”   “啊,”原野点头,“充完电了。”   “聊得怎么样?”方绍一问他。   原野耸耸肩:“就那么回事儿,定不下来,估计还得二稿三稿五稿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去。冯雷子最会搞这一套,点子都是别人给想的,他这文学策划就等着擎干的,心眼儿都让他长了。”   方绍一笑了笑,要和原野走着回去,结果半路让人叫走说事儿去了。原野蹲在道边一个长椅上,本来想抽烟,但是想到已经回了剧组就又默默揣起来了。   方绍一回来的时候原野正和一个小姑娘聊天,小姑娘看着也就四五岁,原野摸了摸她的小辫,不知道在说点什么。   俩人回去的路上,方绍一和原野说:“晚上可以去看看导演粗剪的片。”   原野问:“这几天剪的?”   “嗯,剪了不多。”方绍一看他一眼,和他说。   原野不做他想,都没当回事儿。破戏到时候他都不会往字幕上加自己名字,挂在编剧的尾巴上他都嫌丢人。他是用了全力的,但是不行就是不行,刚头脑风暴推了一次剧本,再回头看看敷衍着加了条线的这个,一对比显得更是垃圾。 第41章   原野也早就和导演表达过他的意思, 这部戏他就意思意思收了丁点编剧钱, 因为他本来也不是冲着这个来的。所以之后也不用往字幕上打他名字, 这不仅仅是戏好戏不好的事儿,多好的戏他这名也没想往上加。原野之前推了很多邀约,里面不乏一些熟人和之前的合作方, 原野都给婉拒了。   如果之后说在这儿当了个跟组编剧,这是挺滑稽的事儿,也不太好解释。   他这次来这儿单纯就是为了方绍一, 非常简单的目的。   原野回来去跟导演打了个招呼, 也算销个假。导演等他好几天了,原野在剧组的时候俩人天天吵, 他走了没人吵了还怪不自在的,跟别人商量总觉得不对味儿。   导演门没关, 原野直接推门进来,导演看见他, “哟”了声:“原老师回来了?”   原野摸摸脑袋,笑着说:“别寒碜我了领导。”   蒋临川冷笑一声:“谁是你领导?哪有给领导扔下自己颠儿了的。”   “哎哎哎饶了我,”原野双手合十, 还是笑嘻嘻的, “你是我领导,大领导。”   有场戏蒋临川一直等着要跟他研究,所以原野刚回来就被导演扣下四个多小时。后来原野都困了,导演还没有放人的意思,原野支着眼皮强挺着又说了会儿, 实在撑不住了才回。回去之前还先去方绍一房间转了一圈,方绍一刚运动完在洗澡,原野推开浴室门就进去了,他突然进来方绍一还吓了一跳,原野几乎是闭着眼睛亲了一口,亲在方绍一鼻子上。   水溅了原野一身,方绍一关了水问他:“干什么呢这是?”   原野说话都快张不开嘴了,含糊着说了一句:“我回去睡了啊,太困了。”   “那你就回去睡,弄这一身水。”方绍一说。   原野扯了扯嘴角笑了下,之后伸手搂了方绍一一下,笑着说:“想你了。”   方绍一看着原野困那样,心里一暖,刚要再说点什么,原野已经转头走了。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走路都恨不得是闭着眼的。方绍一失笑,原野走了好几天他们俩联系不多,年纪过了,不像年轻的时候见不着面得时刻联系着,原野出去了得忙自己的事儿,方绍一这边也要拍戏,不是每天都能通上电话。   原野这就是过来给方绍一留个话,俩人好几天没见,但我心里不是没惦记你的。   方绍一生日在四月,他生日的前一天要从天黑就开始拍夜戏。这一场拍的是森察夜潜铁匠铺找线索,但这其实是铁匠设计的一环,两人在黑暗里交手,最后森察胳膊受了伤,逃了。   这种黑暗里交锋的戏不好拍,光度很不好控制。太深了屏幕上也看不清楚,但如果光太亮又显得假,谁都知道这两人是看得到对方的,又要演出他们彼此看不到,中间这个度不好把控。   来来回回试了多次,总还是差点意思,导演一直不太满意。原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都凌晨三点了。方绍一中间歇戏的时候已经过来和原野说过好几次,让他回去休息,别跟着在这儿熬。原野没多说,嘴上答应着,但一直没走。   这场戏拍完的时候四点刚过,所有人都有些疲惫了。片场的灯还没开,还处在一种半黑暗的状态。导演用扩音器说着:“先别开灯啊,大家今天都辛苦了,等会儿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白天好好补个觉。”   他话还没说完,方绍一他们那边突然有人从身后推过来个蛋糕,三层的蛋糕上面插着蜡烛。方绍一还跟着看热闹,脸上带着一点点笑,甚至还转头去看原野,这傻子也跟着熬了一宿,想赶紧让他回去睡觉。   和原野对上视线的时候,原野脸上是笑着的,也拿了个扩音喇叭,喊了声:“生日快乐宝贝儿!”   方绍一有点惊讶,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摇着头失笑,他是真的忘了,脑子里根本没这回事儿。   片场的灯都开了,方绍一笑着对大家说谢谢,导演过来说:“来,给你们方老师唱个生日歌。”   这个场面方绍一已经很熟悉了,在剧组经常会赶上过生日,一般情况下剧组都会给过。别人唱歌的时候方绍一转头去找原野,原野在他身后把手伸了过来攥了他一下。   在剧组过生日方绍一很习惯,去年也是在剧组过的。那会儿吉小涛还愁云惨雾的,因为方绍一和原野离了婚的事儿。方绍一和导演他们出去吃饭,吉小涛眼巴眼望地等原野的电话。但那天直到最后都没等着。   原野那天只发了仅自己可见的微博:36快乐。   今年就不一样了,原野也混在剧组里,就在方绍一身边,俩人的关系也渐渐在恢复,一切都很好。   原野还给方绍一准备了礼物,还是他自己亲手雕的小东西,也是偷偷弄了好些天,废了好多个。但是原野送东西不太有创意,他年年都送猴。   今年这个稍微有点骚,是一只猴甩着尾巴在抱着树亲,甚至能看到它撅起来的嘴唇。   方绍一放在手里,拇指来回刮着猴脑袋,和原野说:“去年的补一下。”   原野点头,笑着说:“回去给你。”   根本不用补,该有的都有,只不过去年没有身份送出去。   那天晚上方绍一在原野屋里睡的,拍完戏又过完生日切了蛋糕,这些都折腾完就已经五点半,睡上觉的时候已经七点多。可以说方绍一生日这天全天都是在原野房间里过的,就没出来过。   吉小涛和东临微信聊了小半天儿,都聊了什么不能入目的东西不得而知。   剧组里谁还看不出来方绍一和原野这俩哥是咋回事,早就看明白了。这俩人明着离婚暗着秀,早就好了。   生日这天是一定得发微博的,吉小涛挑了张切蛋糕时候的照片发了出去,配文:在剧组过生日,请大家吃个蛋糕。会继续努力。   尽管照片里光线不算太亮,但眼尖的网友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方绍一旁边的原野。本来今天方绍一生日就不少人在原野微博下面问他怎么还没个动静,cp粉们还惦记着原野要追人的事儿,从那条微博之后就没有进展了,粉丝们早就着急了。   这么张照片一放,糖吃得来之不易又猝不及防,过年了。   我们野叔都去剧组探班过生日了,啊啊啊啊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很多明星转发方绍一的微博祝他生日快乐,方绍一一条都没看见,这人忙着睡觉,哪有闲心看微博。   这里面就迟星画风不太一致,转发的时候说:哈哈哈本图形cp粉头顶青天了!   底下不管是他的粉丝还是方绍一原野这边的粉丝都在下面一通“哈哈哈哈”,很满意这个cp粉头。   程珣转发他的:……绍一哥生日快乐。   下面他俩的粉丝又是一通“哈哈哈哈”,我们珣日常无语日常省略号,小迟让小程省点心!   何寒也转了方绍一这条微博:老大生日快乐,太遗憾啦昨晚没有我的戏,没吃着蛋糕,等下我去补一块。   这么条微博差点没把吉小涛膈应死,谁他妈是你老大!这个词用的很微妙,听着实在亲近,你谁啊?我才能这么叫,你哪位?还补蛋糕,蛋糕没吃完的等会儿我都拿去喂狗谢谢。   天天在剧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吉小涛和对方经纪人硬是没怎么说过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俩演员身份不在一条线,处事风格也差了十万里,咱们就拍完戏赶紧拜拜,别往上贴,要点脸不行吗?   楼下一个吉小涛在那儿骂,楼上还一个睡醒的也没轻骂。   原野太久没上过微博了,之前那阵喧嚣都快过去了,但一打开还是无数骂人的,这些原野都不去看,他开微博主要就是想发个祝福,早上睡前方绍一嘟嘟囔囔地说去年原野没发祝福,这么多年的惯例说断就断。他那会儿都快睡着了还皱着眉,原野手指在他眉心点了点,说:“发了发了。”   所以醒了之后原野心里还惦记这个事儿,赶紧趁人没醒之前把微博发了。他看到吉小涛用方绍一账号发的博,点开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何寒。   原野当时就皱了眉,在心里骂了声。   他们整个孙子团队原野都不待见,这句话也真够恶心人了。   吉小涛一边和人聊天一边刷着微博,过会儿特别关注里有了消息提示。吉小涛点开看,是原野发了条微博。   图片是他昨晚送的那只猴,文字只有几个字:“37快乐,老大。”   “牛逼!”吉小涛没忍住低声喊了句。   原野这一声老大叫的,实在是引起舒适了。他们俩什么关系啊?就算离了那现在也是不清不楚,原野一声老大叫出来,何寒那个又算怎么回事儿?   果然,过十分钟再看的时候就已经删掉了。   吉小涛给原野发消息过去:野哥我爱你!   吉小涛:我爱你!   吉小涛:我让那傻逼气死!谢野哥救命之恩!   吉小涛:我爱你!   原野对这通告白十分冷漠:你不知道送点饭上来? 第42章   方绍一在电影圈混了这么多年, 起点的确高, 背景也摆在这儿, 这些年明着面交恶的人其实不多。他性格如此,不是容易和人结仇的性格,而且也没什么眼高于顶的架子, 基本没有理由和人对立着干什么。   这次和何寒他们团队算是摆在明面的矛盾,互相甚至没什么交流,不交流主要因为方绍一他们这边, 何寒他们想沟通也沟通不着。但这算不上两个团队的交锋, 没有可比性,就是一个太low, 手段实在让人看不上,另外一边懒得搭理。   原野那条微博有些粉丝竟然看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了, 尤其cp粉们本来看那个“老大”就够敏感的,因为之前没有过合作和互动, 很多都是看了那声“老大”才知道何寒也在拍蒋导这部戏。后来原野这么一叫,何寒不删也得删,不然算怎么回事?   吉小涛送饭进去的时候原野穿着睡衣, 洗漱完了在等吃的, 方绍一还在床上睡。吉小涛看见原野难掩内心的激动,无声地“嗷嗷”。原野冲他比了个“嘘”,让他别出声。吉小涛不敢久留,坐了小会儿就回去了。   方绍一后来翻个身,像是醒了。原野回头去看他, 方绍一睁了眼也看过来。原野歪着头对他笑了下,问:“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方绍一摇头,声音还哑哑的:“不饿。”   原野也不非得叫他,说:“那你接着睡。”   方绍一闭着眼,含糊着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吃完?”   原野明白他想说什么之后笑得肩膀都在抖,说:“马上。”   方绍一“嗯”了声,没几秒就又睡了。   原野吃完又回了床上,靠在床头看手机。方绍一胳膊一伸就搭了上来,原野无声笑了声,用指腹在他胳膊上轻轻抓了抓,像抓猫一样。原野发了条朋友圈,写了个:方七岁。配图是他前几天在片场抓拍的一张照片,方绍一当时坐在理发店门口的台阶上,朝原野看过来。他本来是在想事情的,发现原野在拍他表情突然就柔和了,也笑了。笑起来自然是英俊的,但配上那天的半截日光,倒显得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然和暖。   方绍一四月底杀青,原野要比他还晚几天,因为方绍一杀青之后还有点散戏还没完,原野的活还不算全利索了。杀青那天是个阴天,拍的戏不是开头也不是结尾,就是普普通通一场方绍一给别人剪头的戏。这是蒋临川的拍摄习惯,他喜欢把特殊的戏份都放在中间拍,前头后头拍常规戏,演员在戏拍到最后的时候情感总是最浓郁的,但他偏要用这种带着离别的情感去拍不动声色的东西,出来的效果反倒有种收敛的意境。润物无声,山高水长。   那天原野就蹲在片场,看着方绍一像往常一样,剪完头发之后用刷子扫了扫那人脸上耳朵上的发茬,又扫了扫脖子。之后机械地摘了那人身上的围布,面无表情地说:“三块。”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只给了两块。   方绍一把钱放进抽屉,没有多问一句。   他在这个小镇上总是这样的,总要被克扣挨欺负,他偶尔知道,偶尔不知。他是一个杀手,来这里的目的是想找到一个人,然后杀了他。原本电影演到最后,镇上每一个人都像他要找的人,可每一个又都像杀手,想要杀了他。每个人身份究竟是什么样的,森察的身份又到底是什么样的,虚虚实实,云里雾里。   加了副线之后把除了主角之外的侧重大部分都给了何寒,镇里那个文静温和的裁缝占了多数的配角戏。原本每个人都像,又都不像。改过之后倒像是裁缝和主角的交锋,变成了他们俩之间互为杀手互为目标。镇里其他人的存在只是为了掩护裁缝,设置的一个个迷障。   后来又补的几场方绍一和何寒的戏,何寒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拖,也是拼尽了全力去接方绍一的戏。但他还是有些接不住,气场上弱了太多,演技被吊打不是说着玩的。他虽然年龄不嫩,但演技太嫩了。方绍一原本就是个天赋派,又从十几岁拍电影到现在,和那些偶像剧出身没经过电影导演打磨的演员差距可以说千里万里。导演每次喊了“停”之后何寒都会跟方绍一说点什么,有时候是“谢谢绍一哥”,有时候是“抱歉绍一哥”,方绍一通常都是点头摇头,不会和他多说什么,但也没有更多地难为他,用不着,不至于那么没品。   整部电影味道都变了,这也是为什么每一场戏原野都要和导演吵的原因。这个本儿在他这是行不通的,互相矛盾,齿轮没有楔进缝里,每转一下都要卡。   杀青之后方绍一就得走了,公司一堆事儿等着他,耿靳维早就在催了。方绍一玩儿命拍了一年多的戏,快两年都浸在剧组里,几乎没歇过。原野要晚几天,方绍一先回去等他。   按惯例庆祝杀青之后,方绍一没急着走,他冲原野招了招手,让他过去。剧组已经去接着拍其他戏了,身边没有几个人,方绍一让原野坐在椅子上,又给他剃了个头。这段时间原野头发都是方绍一给剃的,俩人已经很熟练。原野从镜子里看他,方绍一拿了推子之后先扫了扫上面的发茬,然后安上卡尺。   原野问他:“下月是不是得去法国?”   方绍一点头:“要去。”   原野说:“我跟你去。”   方绍一看他一眼,之后摇头说:“不用,忙你的。”   原野也摇了摇头,没说别的,只是又重复了一次:“我也去,我签证都让小涛一起办了。”   方绍一手在原野头上抓了一下,和原野对视一眼,之后浅浅笑了下说:“那我等你。”   “嗯,”原野看着镜子里的方绍一,笑着说,“刚才大家都挤,我还没来得及说,恭喜方老师杀青。”   方绍一手稳稳地给他推着头,说了声:“多谢原老师关照。”   “客气了,”原野看着他说,“以后日子还长。”   方绍一走之前非把吉小涛留给原野,原野哭笑不得地往外推,说他用不着。方绍一怕他自己在剧组要吃亏,原野脑袋直晃:“吃不着亏,导演罩我,再说我也不是年轻小孩儿,我还总吃亏?”   方绍一还是放不下心,但原野说什么也没让吉小涛留。吉小涛在中间被两头推,谁也不要。在公司里也是风风光光的小涛哥,其实别人哪知道,小涛哥整天不受人待见,动不动还要辞了他。   原野也真吃不着什么亏,戏都快拍完了,最后这么点戏总共也用不了几天,也就是原野做事儿喜欢有头有尾,不然他跟方绍一一起走了也完全可以。何寒他们再傻逼也不敢真跟原野再杠,他和方绍一现在谁还不知道他俩好了?   方绍一回去之后连着几天都得去公司,之后再没有几天就得去戛纳。辛导带着《风逍客》去,方绍一当然也得跟着。他挺长时间没出过剧组,这几天得把出去的造型定下来,还得稍微练一下形体,皮肤也要弄一下,这两年方绍一把自己祸害得快没人样了,很少注意脸。   耿靳维和他说:“剧本我挑着好的留了两个,一个九月份开拍,一个年底。你要不想拍就放着,回头我想办法推了,这俩一个韦导一个庄导,我估计他们也和你说了,我怎么也得等你回来看看,不然看都没看我也没法推。”   方绍一点头:“嗯,都和我说过。我倒真的想歇歇了。”   耿靳维挑眉:“我早让你歇了,你听吗?”   方绍一笑了笑,没接他的话,问:“韦导的几月?”   “年底。”耿靳维说,“时间还早,六月底前你定下来接不接,不接早点和那边说,他们好往下找人。”   方绍一捏了捏眉心,说:“好。”   他回来耿靳维本来想开个会,有些新人签进公司到现在连方绍一人都没见过。但方绍一不太想开,以后再说吧。公司的事他向来不上心,都是耿靳维在弄。耿靳维早就不带艺人了,他现在手里就一个方绍一还从他手里走,还有一个分不出去的杨斯然。   吉小涛回来听说杨斯然还没有经纪人都挺意外,在公司里见着他还问:“怎么呢?没人带你?”   杨斯然见了吉小涛笑着问好,先叫了声“小涛哥”,然后点头说:“对,没有人。”   “之前我听说不是想让你和老严吗?严哥可以的。”吉小涛挺待见杨斯然的,小杨在剧组把自己归在方绍一阵营,跟何寒搭戏的时候有意寒碜他,让吉小涛这个小孩儿挺亲近的,私下里和他说:“严哥人不错,资源也多,你跟着他挺好的。”   杨斯然没说什么,只是摇头:“不是严哥带我。”   “那你现在怎么个情况?”吉小涛问他,“谁管你工作上的事儿?助理有吗?”   杨斯然说:“助理有的。工作就……还是耿总直接指派给我。”   吉小涛笑得没心没肺,还开玩笑说:“你要能一直分不出去跟着耿哥还妥了,黄金待遇,耿哥早就不带人了。”   杨斯然低着头抿了抿嘴唇,低声说:“耿总也不想带我。”   吉小涛拍拍他肩膀,安慰他:“没事儿,早晚能给你分出去,我帮你说说,挑个好经纪人给你。”   在公司里吉小涛当然说得上话,杨斯然很诚恳地道谢:“谢谢小涛哥,你一直都照顾我。但是我先不用经纪人,我感觉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吉小涛笑他:“傻呢你?耿哥这不算是你经纪人,你现在这样没人带容易走空,耿哥哪可能管你接这接那的小事儿,顾不上。剧组回来到现在你有其他安排吗?”   “没,”杨斯然慢慢道,“耿总说让我别接乱七八糟的,就还是好好拍戏。”   “那你就听他的,好好拍戏,这么走得稳。”吉小涛说。   杨斯然点头,说:“嗯,我都听耿总的。”   吉小涛后来还和方绍一提了嘴这事儿,说杨斯然现在还空着,没人管。这毕竟是个潜力股,带好了很有发展,就算不是因为对杨斯然的私心吉小涛应该也会提。方绍一不管这些,他甚至连公司的经纪人都认不全。   再说方绍一也不敢管这个小年轻的事儿,毕竟当初闹过一个笑话一样的绯闻,所以他不会提太多杨斯然的事儿,避嫌也好怎么也好,都不会提。   方绍一出去拍了一年多的戏就没怎么回来过,回来也没住这儿,家里草都荒了。他当时把档期排得这么紧也有原因,因为什么他不说身边亲近的人也知道。简叙还因为这事笑话过他:“离个婚你不赶紧趁这机会享受一下单身生活,还上剧组泡着?”   方绍一还真一泡就泡了一年多。   小楼和走之前一样的状态,这一年多没人打扫过,泳池里都是土,门口小院物业进来给除了草,其他的没敢动。方绍一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这里不用人过来收拾,放着就行了。   房子里也都没变,当时什么样现在也什么样。他回来之后吉小涛找人过来彻底清扫了一下,主要也就是擦擦灰。房子空了一年多,虽然没人住但灰也还是有,清扫过后床上用品都通换了新的。   都收拾完之后方绍一随手拍了个照片发给原野,说:等你。   原野后来回复他:不去。   方绍一发了个问号给他。   原野回了个微笑。   野叔犀利的一笑不知道打哪儿来,方绍一打了电话过去,原野低声说:“开会呢宝贝儿。”   方绍一也压低了声音:“开会都敢打电话了?”   “导演没看我,和别人说话呢,”原野声音更低了,随口一撩,“想你了。”   电话里突然传来蒋临川洪亮的大嗓门:“想谁了?来你放免提,开着会我听听你想谁?”   方绍一笑着说:“那你开会吧。”   原野叹着气说:“……开完打给你。”   原野开完会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他给方绍一回电话的时候嗓子都哑了:“睡了没有?”   方绍一说:“没,等你电话。”   “我机票后天的,”原野笑了声,“后天我就飞回去。”   方绍一也笑了:“那我去接你。”   “你别来了你让小涛来,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原野像是点了根烟,因为有打火机那小小的一声。   方绍一说他:“嗓子哑了少抽烟。”   “好,好,”原野笑着答应着,“好的哥。”   之后两天他俩基本没怎么联系,第二天方绍一弄了一整天造型,换来换去最终定了两套。原野回来的那天吉小涛说他去接,方绍一让他去公司了,是他自己开车去的。   俩人现在这个状态堪比热恋情侣,像是之前那十多年都不存在,谈恋爱那个劲儿一点不比小年轻们少。方绍一没敢放肆到下车去里头接,他坐在车里给原野发消息,告诉他在哪儿等。   等了快一个小时原野才出来,东西放在后备箱,人钻进副驾,对方绍一笑了下,叫了声“一哥”。   方绍一挑起眉看了看他,应了声。   路上原野话不多,他不主动开口方绍一就也没说太多,只问他累不累,想不想吃东西。   原野说:“不饿,但是有点累,我回去睡会儿?”   “嗯。”方绍一问了他一句,“回家?”   方绍一说的是他俩之前的家,原野却摇了头,想了下说:“我回我那儿吧,你知道在哪儿吗?”   方绍一看向他,点了头:“知道。”   原野笑了,挑眉问他:“你知道?”   “我知道。”方绍一也笑了声,“我一直都知道。” 第43章   方绍一的车停到楼下, 原野笑着歪了歪头:“上楼坐会儿?”   “不坐了, 你上去早点休息。”方绍一说。   原野也没多说, 点头“嗯”了声,之后说:“回头打给你。”   “好。”方绍一笑着应了。   原野上楼之后方绍一才收了脸上的笑意,轻微蹙眉。正巧这时候有电话切进来, 方绍一开了免提接,启车离开。   原野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回家,回他爸妈那儿, 走了小半年没回来过。他拿了钥匙开门进来, 老太太让他给吓了一跳,原野赶紧说:“别慌, 我。”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老太太脸上挂了明显的惊喜,抽了张纸擦了擦手, 走过来接了原野手里东西。   原野伸手搂了她一下,说:“今天回的, 下午在家睡了一觉,醒了就过来了。教授呢?”   “教授画画去了,”老妈拍拍原野后背, 笑得眼睛都弯了, “瘦了啊,这回真瘦了。”   “我也知道瘦了,”原野笑笑说,“剧组饭不好吃。”   原野给他爸打了个电话,问:“教授, 在哪儿画画呢?画完我去接你?”   “你回来了?”原教授在电话里问他,“在家呢?”   “啊。”原野应了声。   原教授说:“不用你接,我溜达五分钟就到了,你在家待着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妈说绍一这几天来过两回了。原野挑眉:“他来过了?”   “是啊,”老太太瞄了瞄原野的脸色,试探着问,“你们好了这是?”   原野问:“他怎么说啊?”   “我也不好问,没问这个,”老妈说,“绍一每次来都送好多东西,我还总担心他让人认出来,小区里人看见再给他惹麻烦。”   “不麻烦,”原野笑着摇了摇头,“他习惯了。”   老妈于是又问:“那你们是好了?”   原野想了想说:“算是吧。”   感情的事儿他们家向来不多说,当初结婚之前拦了没拦住,再之后就没怎么说过。原野离之前没和家里说过,现在好了也不多说。三十多了,什么都用不着替他操心,早就到了需要自己对自己人生负责的年纪了,任何选择的结果都得自己去担。   那天原教授只是跟他说:“你怎么开心怎么过吧,自己愿意就行了。”   原野点点头,“嗯”了声说:“我知道。”   原野和方绍一的这段婚姻跟正常还是不太一样,他和方绍一结婚的时候身份差距太大了,两个家庭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相同点,婚后也基本没有交集。原野到离婚之前看见方绍一父母都叫不出“爸妈”,这感觉太奇怪了,“爸妈”叫不出口,但要真叫个“叔叔阿姨”也太不应该。估计他们看原野也是一样别扭,这跟原野的性格也有关系。   方绍一要比他自然很多,这些年不拍戏的时候经常会和原野一起回他家这边,也一直都跟原野一样叫“爸妈”,来这儿的时候看不出他是个明星,就是个有涵养的普通年轻人。   在这方面方绍一做得比原野好得多。   原野在家里住了一宿,第二天从家出来的时候给方绍一打了个电话,叫了声“一哥”。   “嗯。”方绍一问他,“在哪儿?”   “回我妈这儿了,”原野问他,“你来过了啊?你什么身份来啊哥。”   方绍一低声笑着说:“半个儿子吧。”   原野笑话他:“我妈真问你一句复没复婚你尴不尴尬?”   “扛着吧。”方绍一说,“有什么办法。”   俩人打了个电话之后这天也没能见面,原野去老图那儿喝酒吃肉了,方绍一在公司看几个合同,下午还有个采访。方绍一这些年没怎么在公益方面露过脸,常见的那些做公益的项目里都没有他。但他和原野其实在很多公益项目和基金里都持续在投钱,且数额都不小。原野前些年还偶尔会跟着跑跑山区,每次去会拍很多照片。后来就不怎么去了,他的时间基本都给了方绍一,剩下的那些得留着做自己的事儿。   这天的采访就是某个基金项目想要做一期方绍一的专题,等了几个月了,终于把方绍一等了回来。本来还想连原野也一起采访,但被方绍一给推了,原野不会喜欢录这个。做公益是按着心走的,为什么总要放在台面上说。有些明星是为了吸收更多能量,吸引更多社会人士加入,这无可厚非。但有些人在原野看来就是在做秀,做了点什么事儿都得摊开来让大家都看看,虚伪极了。   原野在老图那边喝酒,他和老图半年多没见,这人还是老样子,没丁点变化。   老图问原野现在什么情况,关于感情的事儿原野从来都是闭口不言。但这天竟然罕见地开了口,说:“现在就锤锤打打,先拾掇我自己吧。”   “怎么拾掇?”老图看着他,永远都是带着三分笑的模样,问原野,“刮了鳞的鱼?”   原野“嗤”地一声笑了,点了颗烟,之后摇了摇头说:“那不至于。”   没有那么痛苦,也没那么夸张,但的确还是要有些改变的。失去的和得到的自己去衡量,每个人心里都有尺。这些原野早就想通了,他想要什么心里很清楚,想通了之后就没再犹豫过。   但还是有些时候会觉得情绪有些散,要丢弃一些坚持了多年的东西,会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甚至孤独。   原野从剧组离开之前,导演才算和他说了实话,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他压根儿就没想加何寒的戏,那条线他剪片的时候不会往里剪。这也是在喝多了之后导演才透露给他的,原野之前一直没往这边想过,乍一听见这个竟然不知道该摆个什么反应。   情感上他觉得痛快,爽着了,只看结果的话这觉得是让他满意的。但往回看过程,何寒和他团队做的努力就不说了,本来就是歪门邪道。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整个剧组的工作,包括但不仅限于b组的那些人,大量的人力物力搭进去,所有演员后补的戏,有些甚至离组又要回来,这些都是依附在那条副线上的,导演剪没了这些就都白废。拍戏干白工这没什么,可导演全都知道,也全都在导演和少数人的掌控下进行这一切,这感觉很不对。   不知情的每一个人都是在花全部心思对待新加的那条线,包括原野自己。他尽管不管何寒的戏,可是除他之外的戏,每一场原野都要考虑两条线,这两条线之间怎么搭怎么融合,在整个剧本已经偏离轨道的情况下尽量让每一场戏发挥做大的效用,甚至每天都要和导演吵。道具组为了赶个道具要连夜不能休息地赶,结果是根本不会出现在电影里的。   这和原野的处事方式说到底有很大偏差。原野尽管厌恶何寒和他的团队,但他是那种事儿都摆在明面上做的人。这戏他从最开始就不会答应加,困难不管怎么往头上砸或许他都不会松口。但他那种方法有时候是错的,这可能导致全剧组的成果都白废,因为他的不退让而失去更多。   必须得承认导演这么做是最迂回也最聪明的,等电影上映一切尘埃落定,随他们去闹。得罪投资人也不怕了,无所谓。   原野当时问导演:“那为什么还要那么认真拍?工作都是白做的。”   “不白做。”蒋临川看他一眼,摇了摇头,自嘲一笑,“电影变数太多,最后如果我剪不掉,那就得真往里加。”   原野问:“剪不掉的可能性有多少?”   蒋临川说:“很小。”   为了这点很小的可能性,剧组二百多人整体多工作一个多月,砸进去的钱听不着个响。   方绍一应该是始终都知道的,但是他没说。原野后来想到方绍一几次让他去看导演粗剪的片,但原野自己不感兴趣所以没看,后来有一次说想看,导演把话岔过去了,没带他去。所以直到整部戏都拍完,原野都不知道自己操的心都是多余,在他看来完全是废了的剧本,其实导演根本就没想过要废了它。   这说不出对错,甚至非要强行回答的话,还得说导演是对的,他尽他所能在保护他的戏。之前原野说他作为一个电影人最本质的东西没有了,这句话原野得收回。电影人本质还在,对电影的狂热追求还在,他对得起他自己的电影了。   但这跟原野自身的原则相差甚远,这甚至让他觉得有些荒唐和疯狂。   方绍一之前就说过,原野的情绪是瞒不过他眼睛的,原野和他隔了一层一个眼神他就感受得到。之后的这些天他们俩虽然没怎么见过面,但消息和电话都没断,看着也都挺正常的。   可方绍一从把原野从机场接出来就知道他不太对劲,这些天都是。原因后来方绍一猜到了。   原野和他说话的时候态度都没变,像是任何事儿都没发生,方绍一也就没去问他。   去法国的前一天,原野打了电话过来,问方绍一这几天都准备好了没有。   方绍一说都准备了。   原野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也有点温柔,在电话里对方绍一说:“没事儿,我陪你哈。” 第44章   《风逍客》剧组一共要去四个人, 加上各自的助理以及方绍一和另外一位年轻演员的造型师, 最后加上原野, 整个团队一共有超过十个人。   方绍一他们没和其他人一起走,提前三天就要先飞过去。戛纳小城早就被记者包围了,世界各地几千位记者早就蹲守在那里, 哪位明星到了都不是秘密。所以为了接下来几天的安宁,他们不会直接去戛纳,会先在巴黎停三天, 等导演他们都到了再整个团队一起从巴黎过去。   吉小涛提前一个月就订好了酒店, 他跟了方绍一这么多年,每次来欧洲参加电影节都是个挺有挑战的事儿, 也不只是电影节,其他活动也一样, 只不过除了电影节之外的活动方绍一能推就推,很少出席。有时候有国外场景的戏, 吉小涛也要提前协调好时间。出国是件很头痛的事,也很棘手。   去机场之前先去原野那儿把他接上,一辆商务, 原野一上车就伸手过去, 摸了把方绍一的手,打招呼叫了声“一哥”。   方绍一反手和他回握了一下,笑着问他:“吃过东西了没有?”   毕竟车上还有人,原野也没好意思把手伸过去握多长时间,基本上就是俩人攥了一下就抽回来了, 原野笑着说:“吃过了。”   方绍一点了点头,原野又问他:“你吃东西了吗?药吃了吗?”   “吃了,”方绍一看看他,随后笑了,低声说,“你别紧张。”   “嗯,身经百战了我,”原野冲他眨了眨眼,“看我的。”   方绍一抬手过去指尖在他头上划了划,原野大大方方把头往他那边歪了歪,让他摸到更多。方绍一因为他这个小小的动作又浅浅地笑了下,笑起来时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倒也平添一份温柔。   上了飞机原野把飞机枕往方绍一脖子上一架,又拿了个眼罩递过去。方绍一失笑,接过来说:“不困,说会儿话吧。”   “好啊,”原野回头看了眼吉小涛和造型师,俩人也在小声聊天,吉小涛和原野对视上之后还傻了吧唧冲他一笑,原野回过身来跟方绍一说,“小涛也不小了。”   “嗯,我跟他聊过,想把他留在公司,他不想。”方绍一在两个人的小范围间低声说着话,这样的声音听来有些亲密,“小涛太重感情,他放不下我,也不想换工作。”   原野说:“想跟就让他跟着吧,不急。等他自己想稳定着不想来回跑了再让他做别的,要不再怎么说为了他好也显得你心冷,怪伤心的。”   方绍一点了点头,又和原野聊他的工作,问:“最近有事情要忙吗?要写什么?”   原野摇头说:“欠的活儿去年去剧组前我都赶出来了,现在手里就一个要写的本儿,雷子念叨太久了,回来之后我试试吧。但说实话我脑子里没太多东西,有骨头没有肉,只有大概一点思路,连骨头都不全。不过仅有的这点东西我还挺喜欢的。”   “那你还是想写。”方绍一笑了,看着原野说了一句。   原野顿了下,随后笑着点头:“应该是。”   两个人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聊着天,很舒适,也很自在。原野没有表现出任何其他情绪,甚至比平时更主动,更温和。他主动去和方绍一说他工作上的事,说说他们圈儿里那些趣事和八卦,比如冯雷子有多惧内,比如韩三儿的山东口音上回在酒桌上让谁谁给挤兑了半宿。这些话平时他们可能不会多聊,原野也不会主动去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原野更习惯去聊方绍一的事,聊聊他的电影,或者两个人什么都不聊,就只是安安静静地互相陪着。   原野笑的时候方绍一也会跟着笑笑,原野说:“桃力你知道吗?你好像不认识他。”   方绍一说:“没关系,你说。”   原野就继续说下去,如果是平时他可能就不说了,总觉得方绍一对这些不会感兴趣。方绍一那么忙,他不工作的时候原野总想让他多休息。但是这会儿是在飞机上,很闲的时间,原野也怕他无聊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不停在说。   “桃力也是个弯的,贱不兮兮的,个没正经的总跟我打听那什么的事儿,烦得我。”原野想起桃力“啧”了一声,摇头说,“他写东西也总奔着脐下三寸去,之前有个团队买了想拍电影,丫非自己干编剧,要不就不卖。他自己编的剧本恨不得有一半场景都在床上,那何止全封闭场景了,就差全床戏了。”   方绍一问:“然后呢?换编剧了?”   原野摇头:“没,黄了。说他写的就是这东西,不为了审核做妥协,不卖,玩儿文人傲骨那一套。”   方绍一失笑着摇了摇头,原野说:“韩三儿说我们有时候其实就是傻逼,还总觉得自己是离经叛道的风流侠士,钢筋铁骨。”   这句方绍一就不能赞同,他低声说原野:“你是真的风流侠士,也是真的钢筋铁骨。”   原野看了看他,说:“我会改的,会让自己软一些。”   “不需要。”方绍一皱了皱眉,想也不想就说了,然后眼睛盯着原野,又重复了一次,“不需要。”   原野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飞机上十几个小时,全程方绍一都没吃东西,只喝了杯牛奶和两杯咖啡。原野也不让他吃,好在方绍一本来也不饿。后来再聊原野也不让了,只让方绍一闭上眼睛睡觉。其实方绍一没睡熟过,不太舒服,但为了让原野安心他始终在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中间原野几次伸手过来摸他的额头试体温,掌心热热的,贴在头上很舒服。   方绍一闭着眼的时候原野就拿书出来看,中间空乘人员过来想要给方绍一盖个毯子,原野轻声阻止了她:“谢谢,不用了,他热。”   前面还好,最后几个小时开始,方绍一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到了下飞机的时候,就几乎连唇色都没有了,整张脸毫无血色。   造型师是方绍一多年合作的一位,早就互相知根知底,什么都不用多问。   酒店有车来机场接,全程原野都没和方绍一说话,只是一直牵着他的手,手心暖暖地传着温度给他。恍惚间原野好像看到了自己第一次陪他来欧洲的时候,那时候心里很慌,也一钝一钝地疼。   那是原野第一次发现原来方绍一也有弱点。原来闪光灯下那么完美的脸背后有那么辛苦。   方绍一完全吃不了东西,一口也吃不了,甚至水都不能喝。七个小时的逆时差让方绍一的神经系统全部紊乱,每一条神经都像是失去了效用。方绍一脱了外套之后低着头坐在床边,胳膊分别搭在两边膝盖上,手虚虚地交握着垂下去,身上的白衬衫和裤子都还穿得很规整。   他难受原野知道,他头疼恶心,胸闷心悸,这些原野都清楚。   原野从箱子里拿了套舒服的薄睡衣,走过去轻轻摸了下他的脸,声音低沉也温柔:“给你换个衣服,宝贝儿。”   方绍一呼吸的声音有些粗重,说:“没事,等会儿我自己换。”   原野一颗一颗去解他的衬衫扣子,然后给他穿上睡衣。他很少这样像照顾孩子一样去照顾方绍一,因为他们从最初不管是年龄还是身份定位来看,原野才是被照顾的那一方。尽管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照顾,但的的确确方绍一始终是更强势的一个。   所以第一次方绍一突然晕了,脸色苍白地倒在原野身上的时候,十八岁的原野脸色也没有比方绍一好看到哪去。太慌了,也害怕。抱着方绍一觉得心里疼得不行,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那会儿方绍一的助理和原野说不用送医院,回酒店睡一觉就行,原野就盘腿坐在方绍一床上,眼睛盯着他一直到他四个小时以后睡醒。方绍一醒了原野眼睛都已经瞪红了,轻声问他:“你咋了,哥。”   一只故作镇定的猴儿,声音装得平静,脸上惨兮兮的。   方绍一朝他伸手,张开胳膊,声音很哑:“来。”   原野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就塞进方绍一颈窝间,睫毛簌簌地刮在方绍一脖子上,方绍一笑了下,笑起来胸腔震动,问他:“怕了?”   原野在方绍一颈间点头,没吭声。   方绍一手掌扣着原野的后脑勺,轻轻划了划,和他说:“不慌,没事儿。”   “咋不慌呢?”原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听起来很闷,“你一句话没说就倒了,我心脏都要吓得吐出来了。”   方绍一笑着说:“那你吐一个我看看。”   原野张嘴作势要吐,结果一张嘴就叼住了方绍一脖子,叼住筋泄愤似的咬着磨牙。方绍一略一犹豫,像是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笑了笑,摸着原野的头什么都没说,随他去了。   那会儿原野还是年纪轻轻一个孩子,没遇过什么事儿,没这么心疼过什么。情绪来得猛烈又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决。   拿人脖子磨牙,最后的结果就是原本电影节已经定好的衬衫穿不了了,西装里临时换成了高领衫。   他很多初次的情绪体验都来自方绍一,那次留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从那时候起每次方绍一去任何有时差的地方原野都很紧张。哪怕后来也经历过很多事儿了,也得被小孩子们叫一声“叔”,也依然紧张。   方绍一睡一觉醒来,静静地看着原野,后来突然笑了下,开口问他:“还咬不咬了?”   五个字像是来自十五年前,带了股穿越多年的恍惚。   原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眼里有着温和久远的光。他冲着方绍一上下牙轻轻一磕,作势要咬。然后走过来,弯下身,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亲了一口。   嘴唇触及脉动,恍惚间像是触碰到了心跳——像是用嘴唇亲吻到一颗又温柔又有力的心脏。 第45章   方绍一的时差症是天生的, 一种奇奇怪怪不知道算不算是病的病。时差会让他的神经系统错乱, 时差越大影响就越重。原野是在方绍一身上才第一次知道这种毛病, 时差的偏离能让他体内的生物机制出现偏差,别人倒一次时差可能睡一觉就行了,方绍一可能要三四天或者更多, 而且这几天也几乎什么都做不了,非常难受。   然而方绍一的职业摆在这里,就他这个职业来说, 出国是常态, 时差飞更是家常便饭。但时差对他来说实在是个限制,所以每次出国之前吉小涛都要把档期安排妥当, 出国前后几天的时间也都要空出来,时间紧的话国外的活动能推就要推。   这事只有身边亲近的人知道, 别人只当方绍一是太高冷了,一般活动请不动人, 其实他是倒不了时差。   在巴黎这几天方绍一没怎么出过门,偶尔天气实在舒服的时候他会叫上原野出去走走,吹吹风。造型师天天早出晚归, 时尚界的人来了法国怎么可能安心待在酒店, 早在没来之前这几天的时间就早都计划满了。吉小涛有时候跟着那俩哥后面跟着转转,不过多数时间都是在酒店或者自己出去玩儿,找点好吃的东西再给俩哥带回来点。   来这边了也用不着再矫情兮兮开两间房,而且方绍一这个状态,原野也不想把他自己扔下, 所以都是一起住的。   原野从剧组回来到现在,俩人没聊过那部电影,原野没说过他的看法,方绍一也没主动提。原野没表现出来过他对这件事不喜欢,他的情绪都遮在表皮之下,内心不管是抗拒还是矛盾都自己在消化。方绍一倒时差直接把自己倒成了弱势群体,需要被悉心关照,这几天原野和他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在巴黎的最后一晚,方绍一借着可怜,卖了个惨。   暖黄色的灯下原野在看手机上宁陆发给他的剧本,越看越皱眉,后来“啧”了一声,手指快速地翻来翻去。   方绍一问他:“怎么了?”   原野和他说:“宁陆,傻儿子,三十多了脑子里灌了一下子水,让人忽悠了。”   方绍一挑了挑眉表示疑问,原野接着说:“在石松那儿花大价钱买了个本儿,根本没法拍,自己当个宝似的揣着怕人抢呢。我让他重写,攒了个编剧团,写那东西没眼看。”   “石松?”方绍一想了想,“《十步红尘》那个?那应该没问题吧,当年拍《十步红尘》的时候我记得你和他挺聊得来的。”   “嗯,是他。”原野冷笑了声说,“石老师没得说,老编剧了。但那本儿估计也就是手底下小编剧们按套路拼出来的,你写一块儿我写一块儿,常事儿,挂名忽悠投资人的东西。”   “买之前没找你看?”方绍一问。   原野看他一眼,半笑不笑地说:“当时刚播完综艺,我不是消失一段时间么。”   那会儿原野自己扛了离婚的锅,扬言要重追方绍一,之后就断了外界联系,寻个清净。方绍一笑了笑,原野拿起手机给宁陆发了个语音:“看了,不太行。我让你把这个本儿让点价卖了你不听,等我回去你上我家吧,我跟你细说。”   宁陆回得很快,估计就等着他信儿呢:“还不成?大师……我这个也没想拿奖干啥的,不赔本儿少挣点就行,你标准适量放低点再看看呢?爆米花片请两个扛票房的?”   他这句说完连方绍一都笑了,原野一脸无奈地回他:“还没想拿奖……想啥呢?就你这破烂玩意儿……你不打算投六千万吗?想靠明星扛票房六千万你光请人都不够,别在我这儿秀天真了,等我回去说吧,小可爱。”   原野说完把手机一扔,摇头说了句:“关洲总说宁陆越老越脑残,我以前还没当回事儿,现在我也有点犯愁。”   方绍一晚上吃了点东西,有点反胃,一直慢慢喝着茶在压。原野手机放下了,方绍一于是叫了他一声:“原野。”   “哎,”原野应了一声,笑吟吟的,“怎么了?”   方绍一眨了下眼睛,看着他说:“聊聊。”   原野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眼神顿了顿,之后笑着说:“好,聊聊。”   其实聊什么呢?两个人对对方的了解可以说是深入到骨子里的,完全明白对方在想什么,甚至不需要对方开口。他们在价值观方向是没有很大偏差的,两个人还是有像的地方,他们大体上是契合的。但在这种契合里又还是掺着些个体差异,这由他们的成长环境,由各自性格和处事方式决定。   不是第一天有,也不是以后就没有了。   方绍一当时没有直接跟原野说导演的打算,一个是怕原野心里没法接受这个,像现在这样原野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一个,他心里觉得荒唐难以置信,能理解但是内心深处觉得这种做法不够坦荡,可他不会对他自己有指责。原野不是他所谓的那“少数人”的掌控者,不需要强迫自己做自我和妥协的权衡。另外一个也是没法开口,很难直接和原野去说,也不愿意说这些圈子里背后的那些心思和动作。他自己是环境里的一个,在原野心里抗拒和怀疑这些的时候,方绍一是摘不出去的。   这些原野都明白,所以原野很认真地说:“我知道,我能理解。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哥,我知道所有人都有难处,你不用说。”   方绍一手里拿着杯子,杯底在另外一只手的手掌上轻轻转了转。原野的眼神清澈,这样的眼神很少在三十几岁的成年人眼睛里看到了,很透彻。方绍一说:“我尽量不让你觉得矛盾。”   他时差反应还没过,现在脸色都还没恢复正常,这样的状态说了句这样的话,原野觉得自己心都扎漏了。原野赶紧摇头:“不用,真不用。哥我不是第一天和你在一起,我的情绪我能自己消化。”   本来是一段平常的聊天,聊聊那些说不出口的外界隔阂,聊聊各自心里想法。都是诚恳的,坦诚的,是两颗心在接近的过程。   后来方绍一喝了口茶,之后慢慢道出了一句:“从去年开始在考虑,之后可能会少接戏,更多去投入生活……不年轻了,我该歇歇了。”   这句话却让原野反应很大,他本来是单腿盘着坐在床边的,这会儿甚至都站了起来,瞪着方绍一说:“……别闹了哥。”   “没闹,”方绍一笑了笑,“我拍戏拍了有二十年,很久了。人生总不能一直做同一件事情,是不是。”   原野狠狠皱着眉,只是摇头:“不可能,别说这个了。”   方绍一把杯子放在一边,冲原野伸出了手。原野嘴唇动了动,走过去和他碰了下手,之后说:“我抽根烟。”   原野太了解方绍一了,他说出口的话都不只是随便说说。   因为方绍一这句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吉小涛敏感地感觉到这俩哥像是怎么了,但估计也没大事儿,反正他俩本来也总这样,跟两口子闹情趣似的。   辛导他们到巴黎之后,方绍一他们跟上团队一起去了戛纳。去了那儿就和在这儿的状态不一样了,没有这么松弛,每天从早到晚都是紧绷的,现在这里是个社交的小城。全世界的电影人聚集在此,为什么那么多艺人没有作品受邀也要强行来,一场盛会,并不是只有名声在外光鲜荣耀的红毯,除此之外的价值对这里的很多人来讲也是难以估计的。   原野虽然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但他没去现场,那种场合简直让他窒息。还有几个原野熟悉的文人圈朋友,有的是自己主动要来的,有的是导演带过来凑数的。众星云集星光璀璨的时候,原野他们几个找了个地儿吃饭喝酒。其中有个人在网上看直播,图片一直在刷新。原野指了指他,说:“闲的。要不你去现场看?”   “现场哪有这热闹?”那人嗤笑一声,“谁看图呢,看的是网友吹彩虹屁。”   “你管人吹什么呢,”原野理解不了他,“人爱说什么说什么。”   原野不爱凑这热闹,也没兴趣去看。过会儿对面把手机推过来,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给,你家一哥。”   原野笑了声,倒没把手机推回去,手机扒拉过来,手指在上面划了划。方绍一穿着西装礼服,单手插在裤袋里,正和韦华导演站在一边说着话,低头轻笑。照片不是从近处拍的,就远远几张,方绍一气质没得说,无论是身材还是脸都很能打。网友说这是教科书一样的男神笑,给吹上天了。   但是毕竟他和原野之前离婚,又瞒着观众还上了综艺,之后还闹了绯闻,这些还是很影响观众对他的评价的。方绍一从前不说零差评,这个世界上没有零差评,但方绍一这几年靠实力说话,人也低调不闹幺蛾子,观众缘是很不错的。去年这一通闹,评论里很多人嘲讽他伪君子和人品,说恶心。   这没办法,事儿你的确做了,婚确实离了,综艺确实上了,没得说。如果是以前原野可能会觉得这些很扎眼,他看不了别人说方绍一,但现在也都看开了很多,没那么在意了。   他把手机推回去,笑着说了句:“网友说的也不都是彩虹屁,我看就夸得挺好。”   他一说几个人都笑了,说他不要个脸。原野耸了耸肩,喝了口酒。   方绍一天生就是这种人,他从来都是极耀眼的,他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能谈笑风生。韦导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顶尖导演,神格一直在,方绍一和他合作多次,有人说方绍一是韦导绑定的男演员,这话也不虚,的确是经常在电影里给他留个位置。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安安稳稳。   这样的方绍一说他想歇了,拍戏二十年,够久了。   想到这儿原野手指不自觉抽动了一下,他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淡淡皱着眉。   那绝对不可以,没可能。   每个人在自己的人生里都有重要的引导者,是伯乐,是灵魂长者。韦导对于方绍一来说,绝对算得上很重要的一个引导者。方绍一十六岁第一部 戏就是韦华导演,那拍了二百次的笑直接在方绍一的表演人生里从起点就拔高了很多,让他从出发就已经踩得比别人头顶还高。天赋使然,灵气足,但当年韦导的打磨和指引也绝非不重要的。之后的几部戏也都带着他,从少年时期到现在,韦导想要拍戏,但凡有合适的角色,总还是先想到方绍一。   这个圈子人心冷漠,情感淡薄,但总也还是有单纯的情感,惺惺相惜的尊重,不计回报的教导和扶持。出发点可能是对电影狂热的爱,为了电影而不掺任何其他杂质,也可能仅仅是纯粹的欣赏。这是人情,往重了说这也是恩。   “你身体还行?撑得住?”韦华问方绍一。   方绍一身高要高很多,所以低头说:“没事儿,我提前过来了几天。”   “我看你脸色也还行,”韦导和方绍一说话有种长辈和晚辈之间那种亲近感,快一年没见了也不觉得生疏,“回头去我那儿聊聊。”   “嗯,”方绍一和他说,“回去了去您家吃个饭,想吃史老师的烙饼了,馋了。”   韦导“哈哈”一笑:“成,让她给你烙几张。”   方绍一之前戏没拍完韦导这边的剧本就已经发过来了,方绍一看过,一部文艺片,剧本还没成型,方绍一看了个雏形。很有韦导的风格,又是一部情感浓烈深郁的电影,想得到。   韦导说:“你那角色太重要了,你给我托住。女演员我还没找出来,很可能是个新人,你得给我带起来。”   方绍一当时没出声,看着韦导,之后沉吟道:“领导,有没有备选?”   韦导看他一眼,想都没想就说:“没有,剧本照你做的。”   方绍一没说话,韦导问他:“怎么?档期调不开?你时间排到哪儿了,我听听。”   方绍一是不可能撒谎的,只说:“没,跟档期没关系。是我想整理一下自己,歇歇,沉淀一下。”   “你不用沉淀,”韦华摆了摆手,说他,“我盯着你呢,你没浮。《风逍客》我看过了,不错。”   话说到这儿,没法再说,场合不对,不合适。方绍一收了口,低着头轻声笑了笑,说:“您一直盯着我,我这压力太大了。”   韦华撩起眼皮看他,深邃的眼睛向来都像是能洞悉一切。韦导当时说他:“电影是艺术,你做的就是这个。你入了这一行,你就要有准备,你得死在这一行。电影不是职业,你说它有实体它就有,你说它没有那就没有。它既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物件儿,也可以说它是虚妄的构想。人生百态都是想出来的,想法凑成电影,只要你还有思想,你就不能退。”   方绍一没有插话,韦导于是继续说:“电影人哪有退路,你看我六十岁了,我歇了?”   这不是能久聊的场合,方绍一没有继续深入,他点点头,道:“好的领导。”   吉小涛绕了个大圈缩着身子跑到方绍一这儿,先冲韦导点头打招呼:“导演好!”   都是熟人,韦导对他也和蔼地笑笑。吉小涛小声和方绍一说:“老大你不能老跟这儿和韦导聊啊!辛导那儿没排面儿了!辛导让我抓你过去呢你哪个剧组的!”   方绍一点头说:“我知道了。”   吉小涛说完又看了看韦导,低声说:“导演您剧组演员也不高兴呢,找不着您了,您俩跑这儿聊什么天啊!”   韦华摆了摆手,笑着说:“好,知道了,知道了。” 第46章   韦导把方绍一称为“电影人”, 不是“艺人。”方绍一在电影里沉浮打磨二十年, 他身上有电影气息, 他有电影魂,他是属于电影的。   方绍一当时没有多说,就只是那么提了两句, 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聊。   很多人在开幕式之后就要走了,最后闭幕的时候再回来。但是方绍一折腾不动,他们就一直在那边留到全部结束才回。   正时差比逆时差更要命, 回来又是艰难的几天, 原野这次直接和他们回了方绍一那儿。小楼和原野上次过来拿东西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那股破败荒凉的感觉没了, 倒像是他没搬走之前那时候,处处都是生机。   原野说:“我上回过来的时候跟鬼屋似的。”   方绍一闭着眼, 轻轻地“嗯”了声,他说话有点吃力, 呼吸有些重:“我没让人过来收拾。”   原野在这儿住了十年,这就是他自己家,在这儿是比哪儿都更熟悉和适应的。   宁陆盼星星盼月亮把原野盼了回来, 一刻都等不了。原野也就让他过来这儿了, 宁陆来过很多次,熟门熟路。原野在后院小草地上和宁陆聊了一下午,茶都喝了两壶。   宁陆很喜欢他买的那个故事,还是坚持要拍。原野想不明白他,但也不再劝, 毕竟没有必要非得剥夺人对一项事物的喜欢,虽然有时候这种喜欢在别人看来莫名其妙。可人生偶尔需要有这些喜欢的冲动,不问来由。   他喜欢原野就得帮,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嘴上再怎么说不管也不可能真撒手让他去撒钱。   原野给他联系了几个熟悉的编剧朋友,问了档期,其实也就是碰碰运气,但没想到还真有个现在有空闲的,很难得。成熟编剧竟然能碰上个闲着的,这是宁陆捡着了,人家原本这个时间有部戏,但那边出了点情况,所以就搁置了。原野跟对方说:“帮个忙,见哥。我兄弟想做这个,他想拍。他这人没得说,肯定仗义,但他不懂这个,你多照应。”   电话里聊完这事儿基本就成了一半,原野和宁陆说:“给钱痛快点儿,到哪步给哪步钱,别一起都给了,但也别拖。”   宁陆点头,原野又和他说:“你要是真想钻电影这行,你就找个靠谱的文学策划,花钱请有经验的,眼睛好使的。你自己以后别再拿主意买本儿,你不会看。”   宁陆看着他,一点没客气,说:“我不请,你就是我策划,你开价吧兄弟。”   原野叼着烟,皱眉踢了踢他椅子,斜着眼睨他:“放屁。”   宁陆哧哧儿地乐,往原野这边靠了靠:“我请谁啊?我谁也信不过,我只信你。”   原野和他说:“我你用不着请,我不可能不管你。但像这次,你总有找不着我的时候,你得有个时刻跟着你干的,去给你搜罗剧本拿主意。”   宁陆摇头:“再说吧,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干什么都图新鲜,电影我还不一定能做几年。”   那天宁陆就在原野这儿吃的,有个做饭的大姐,蒸了顿牛肉包子,又煮了汤,还有几道菜。方绍一没有胃口,但也下来和他俩一起吃的,吃了个包子,喝了碗汤。宁陆和方绍一很久没见了,但也不至于多生分,这么多年已经很熟。吃饭的时候聊了会儿,宁陆问了挺多电影圈的事儿,方绍一给他讲了一些。   宁陆这两年投过两部电影,都挣着了。做电影最开始就是玩票的,但这人也的确有财运,干什么挣什么。   方绍一和他说:“尽量别自己全资投项目,像你之前那样占一小部分就可以了。电影挣不挣钱,挣多少,这些都有偶然性,你又不懂这个,全资投风险太大。”   “我没打算多投,”宁陆说,“多了我也不拿。”   方绍一笑着摇头:“预算五千万,你就得差不多照着一个亿花。真拍起来就是个无底洞,最后可能血本无归,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我一哥说话你得听,”原野在旁边说,“为你好才劝你,别冲着南墙去。”   “成,”宁陆突溜着喝汤,笑着说,“谢两位大师。”   方绍一之前挤着拍戏,时间压得很满,现在该拍的戏都拍完,也没有宣传要跑,突然像是放了假。生活节奏一下子放得很慢,除了隔天去健身指导那里练练身材,偶尔去公司转一圈,之外基本就没什么事了。看看话剧,看看书,每天早起练练拳,剩下很多时间用来陪原野。   原野两头住,有时候在方绍一这住,有时候回他自己那儿。方绍一闲,原野事儿倒开始多了。他也有很多自己的活,之前把时间都空出来去跟组,现在人回来了该做的事也都得做。   方绍一有时候会给他当个司机,有接有送,很称职。原野不干活的时候很多时间和方绍一待在一起,可能什么都不做,仅仅是互相陪着也觉得挺好。   老夫老夫式恋爱,浪漫汹涌很好,平淡温和也不错。   这天原野没什么事儿,方绍一要去公司开个会,原野也就和他一起去了。就是月初常规开个会,方绍一太久没参加过,所以耿靳维让他来露个脸。原野坐在一边旁听,也看了看公司里几个新人,的确都不错。   这里面他只见过杨斯然,但这小弟今天看起来情绪不高。杨斯然的经纪人是公司里一位老人儿了,姓齐,快四十岁了,挺不错个人。开完会之后杨斯然和原野打招呼,原野拍了拍他肩膀,和他说:“慢慢来。”   杨斯然脸色看起来有点颓丧,他点点头,抿唇道:“谢谢原野哥。”   原野挑了挑眉,问他:“有事儿?看你不太开心。”   杨斯然摇了摇头,笑了下,低声说:“没有,可能这几天训练有点累了,不太舒服。”   “训练什么?”原野问。   杨斯然说:“形体,声乐,表演。”   “啊,”他不想说原野也不多问,只和他说,“那好好练。”   “嗯好,谢谢原野哥。”杨斯然冲他点头,依然是很有礼貌。   吉小涛回来了自然要被耿靳维扣在公司,想像方绍一那么度假是不可能的。杨斯然下楼之前也冲吉小涛点了点头,叫了声“小涛哥”。   吉小涛对他笑了下,杨斯然走了之后吉小涛和原野说:“看着挺软的,其实也难弄。”   原野挑眉:“怎么?”   吉小涛说:“经纪人都换仨了,哪个都不行。”   这还真挺让人意外,原野问:“原因呢?”   “不配合,”吉小涛边和原野一起下楼边说,“说和经纪人合不来,安排什么都不听话。”   杨斯然看起来始终是任人搓圆搓扁的可怜样儿,他不配合工作这让人想象不出来,原野说:“耿总呢?他现在脾气这么好了?新人这么翻天他不收拾?”   “不知道,看不出来怎么想的,”吉小涛说,“但是这次耿哥也说了,齐哥是他最后一个经纪人。”   原野对这些就是随便一听,也没多上心,听完点了下头,说:“现在这些小年轻的心思都摸不着,不知道他们想什么,有代沟。”   “你算了吧,”吉小涛笑着说,“你年轻和他们也不在一条线上,别人跟你也有代沟。”   原野让他说得乐了出来,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杨斯然下楼之后去了他经纪人的办公室,叫了声“齐哥”。   经纪人跟他说:“坐。”   杨斯然说:“我站会儿吧,不坐了。”   经纪人也没管他这个,跟他说了下后面的工作,和他说:“咱们公司有部戏快开拍了,到时候我给你安个角色进去,里面有几个咱们公司的人,你们搞好关系,一个公司的别闹矛盾。”   杨斯然不说话,有点犹豫地皱着眉,没答应也没拒绝。   经纪人抬头看他,叫了他一声,然后问:“没听见我说什么?”   杨斯然半晌之后说:“我不想拍电影。”   “那你想干什么?”经纪人笑得没带温度,“别在我这作幺儿,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听,这不是在征求你意见,你只能服从不能拒绝,咱们这儿没有那么民主。”   这话说得其实还是客气了,经纪人和这种新签约没背景的小艺人之间的关系是绝对命令和执行。新人没有说不的权利,别说是这种正常工作安排,就是让你去做些下三滥卖肉的勾当,你也只能去。经纪人就是你在这个圈里的领路者,你得罪了他还怎么混,他能把你往哪儿领。   但是他们公司没有太脏的经纪人,各有各的手段,手黑的有,不过没有太脏的。经纪人跟杨斯然说:“你是走运签到这儿,但不能因为没见过坏人就一直这么天真。我让你干什么你只能干什么,从现在开始你说一个‘不’字儿,你就歇一个月,你可以无限制地歇着,我无所谓,我不缺你一个。”   两句话说得杨斯然脸都白了,他一直紧闭着嘴唇没开过口,到最后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第47章   夏天的时候原野还和方绍一回了次他爸妈那儿, 住了有十天。老爷子上部戏拍完歇了两个月, 现在正在筹备下一部电影。他们一去老爷子抓着原野聊了好些天剧本, 原野天天得榨干脑子去琢磨,这毕竟是自家领导,跟外面领导还有点区别。   外头的意见不统一原野想什么说什么, 话有时候说得直接又犀利,但是对着方悍原野说的就都很收敛委婉。也不敢太嚣张,这忒么可是老丈人啊。   “行了, 我们度假来的, ”方绍一站在书房门口曲起指节敲了敲门,带着淡淡笑意, “原野,出去转转。”   “没说完呢, 转什么?”方悍瞥了方绍一一眼,没搭理他, “和你妈去转。”   方绍一走进来,坐在原野沙发扶手上,胳膊松松地环了他肩膀, 说:“你天天扣着原野给你干活, 给编剧费了?要不你现在给钱,要不我们就得出去遛弯儿。”   “你别闹了,”原野笑着用胳膊肘顶他一下,“别拿我名义要钱,别整事儿。”   “给不给吧?”方绍一看着他爸问。   方悍点头倒是痛快, 笑着说:“我给钱。”   “不多收你,给十万得了。”方绍一手指在原野肩膀上一下下轻敲,很放松的状态。   方悍哼笑一声,站起来去他抽屉里就要拿支票,原野赶紧拦着,拽住胳膊:“哎哎,爸。”   “怎么着?”方悍挑眉看他。   原野笑着说:“我也得敢收啊,别玩儿我了。”   “我敢收,”方绍一把他往回扯了扯,说,“我要的,不算你的。”   这钱最后方绍一还真要了,真从他爸那儿拿了十万。原野非常无语,晚上私下里跟他说:“我疯了朝老丈人要钱。”   “怕什么的,”方绍一靠在床头在看一本书,没抬头,只是笑了笑,“他扣着我的人干活,我不得收点钱?”   “黑心商。”原野说他。   方绍一点头点得坦然:“一点没错。”   去之前说好的去度假,结果方绍一的确是度假了,海边小城风景温度都舒适,看看花看看鸟,还跟着渔船出了次海。但原野结结实实加了多天的班。   回来之后方绍一拿这十万给原野买了块表。   原野戴上之后说:“谢谢哥。”   方绍一说:“客气了。”   原野失笑:“你拿着我挣的辛苦钱给我买礼物,我还得谢谢你。”   方绍一竟然还有点无辜:“我也没让你谢啊,原老师。”   “是,”原野笑着摇了摇头,“是。”   原野的生日在八月底,本来都定好要去某小岛住几天,但赶上原野手里一堆事都赶在一起,实在是抽不开身。而且年纪大了对生不生日的很不看重,所以最终没能去成。   但是他不看重,方绍一还是很看重的。尽管行程都取消了,但方绍一还是挺用心地给他过生日。准备了礼物,送了车,做了蛋糕,还发了个微博,艾特了原野说生日快乐。   俩人那天在一个朋友新开的山庄里,都喝了点酒。   原野嫌他折腾,一把年纪了还搞这套。饭后出来遛弯,原野坐在树上,方绍一坐在树底下的椅子上。原野说:“臊得慌。”   “臊什么。”方绍一手里还拿了朵玫瑰,其他的都放在房间里了,原野只抽了这么一朵拿着,拿了会儿就变成了方绍一在拿。   “脸嫩,”原野笑了声说,“脸皮儿薄。”   方绍一笑了笑没说话。两个人都看着水面,一个在下面看,一个坐在树上看。过会儿方绍一突然开口问:“你多大了?”   原野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说:“三十四。”   方绍一点了点头,慢慢道:“那时候你十七。”   竟然都折倍了。这么一想有些恍惚,也有些惊人。   方绍一站起来往这边走了几步,抬头看着原野说:“下来。”   原野看着他,笑着问了句:“能接住我吗?”   方绍一说能。   方绍一转过去,原野往下一跳,两腿缠住方绍一的腰,胳膊环住脖子,猴在方绍一背上。现在的方绍一比当年结实多了,不像当初那么单薄,被原野这一个猛扑压得一个踉跄但还是站得住,不会再让原野扑到地上去。   他半弯着腰,原野问他:“我沉不沉?”   “不沉。”方绍一背着他慢慢走,和他说,“好久没背你了。”   他们平平淡淡谈着恋爱,和从前一样,但也有点不一样。从前少有像现在这么闲适的时候,他们经常要各个剧组飞,歇着不拍戏的时候也总有得忙,还要为下部戏做准备,要跑宣传。连出去放松度假都得按照档期严格执行,倒像是一项工作。   现在方绍一要占用大块时间的工作一项都没排,除了《风逍客》要开始宣传了之外,他几乎就没什么事情了。快节奏戛然而止,原野倒变成了更忙的一个。   韦导那部戏方绍一也没接,这件事原野和他一直意见都不统一。   原野跟他说:“就是照着你写的,剧本就看出来了。这是部好戏,从人情看从戏看,你都应该接。”   方绍一对着镜子在刮胡子,摸了摸胡茬,继续刮着:“那么多激情戏,吻戏床戏都有。”   “为艺术献身啊。”原野开了个玩笑。   方绍一挑着眉,转头看他:“你说的?你让我献?”   原野赶紧笑着摇头:“那不可能,我胡扯呢。以前怎么拍现在怎么拍,歪门邪道想都不要想。”   方绍一路过的时候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之后说:“不接了,激情戏全靠替身,给导演添麻烦。”   其实这就是随手扯过来的理由,这根本不算个事。方绍一就是没想接戏。   原野收了脸上的笑,认真和他说:“一哥,你都歇了四个月了,你想歇到什么时候?”   “我还没想好,”方绍一换了套衣服,肩膀轻震,睡衣从头上摘下去,“现在不是挺好么?”   “哪儿好?”原野皱着眉:“是你喜欢的戏,也有推不掉的人情,你为什么不接?你想什么呢?”   方绍一换好衣服,过来拉着他下楼,边走边说:“我累了,总得让我歇歇。”   “你累个屁。”原野有点烦躁,“这戏一月才开机,你那时候还累?”   方绍一手在他头上按着晃了两把,之后说:“那时候不累了再接别的。”   原野脑袋往旁边侧了侧,两人下了楼,方绍一去厨房弄早饭。原野跟在他后面,粥昨晚就定时煮着了,原野盛粥的时候掉手上一滴,有点烫,他把手指放嘴边嘬了一口,然后突然开口和方绍一说:“一哥,你可别是为了我。”   这句话说完方绍一动作都没停顿过,看起来很没当回事:“为了你什么?为了你才不想接戏?”   原野只是皱着眉看他,没说话。   方绍一笑了声,说他:“野妃快收收思路吧,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他们太了解对方了,知道对方的痛点和弱点,也知道彼此最忌讳什么。原野说:“咱们都这把年纪了,别说成年人了,我看都快老年人了。成熟点,你可别糊涂。”   方绍一就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那就过点老年人的生活不正好吗?”   “好个屁。”这是原野一早上第二次这么说话了,这事儿一直在他心里吊着,方绍一始终不接戏不排工作,原野心里没底。今天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那就接着说吧,直接说透。   原野看着方绍一,和他说:“我最怕什么你知道。咱们俩之间如果最后需要你不拍戏来妥协,因为我你失去这些,那我宁愿——”   “你宁愿怎么?”原野话没说完就被方绍一打断了,方绍一死死盯着他,眼神突然变得很有压迫性:“说。”   原野闭了嘴,没出声。   方绍一声音低沉,继续问他:“你宁愿什么?”   原野抿着唇,皱着眉把头转向一边。之后整个空间就都静了下来,没人吃饭也没人说话。原野坐在这边,侧着头不吭声,方绍一在对面看着他,维持着这个状态很久。   后来是原野先转回了头,叹了口气说:“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很直接,听起来像是一句求和的软话。但是原野是发自内心,他不需要方绍一去做牺牲来换他们俩之间的和谐稳定,也没法接受,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简直像笑话,就不可能。   可这句话在现在说出来反倒不合适,起了反效果。   方绍一冷笑了一声,盯着原野问他:“我是最重要的,所以呢?你刚才宁愿什么?”   原野用手撸了把脑袋,之后说:“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哥。”   “你宁愿不要了是吧?”方绍一声音很冷,脸上也冷冷淡淡的,“宁愿和我分开?”   原野眼睛有点红了,伸手过来攥住方绍一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刮了刮,低声说:“我瞎说的没过脑子,哥你别生气。”   方绍一拿开手,看着原野,也红着眼睛,盯着他问:“你是离婚还没离够,是吗?” 第48章   原野的确说错了话, 他那句话方绍一没给他说完的机会, 及时截断了。虽然之后句句逼问, 问他宁愿怎么,没说完的是什么,但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要听他说。每一句逼问都是提醒, 是警告。   他每问一次原野就更认识到自己又犯了错,差点就说错了话。之后道歉,服软, 求和, 都是出自真心。   但方绍一尽管平时温和,像是没脾气, 可他真较真起来原野是扛不住的。方绍一因为原野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彻底冷了脸,也不再有之前的温柔, 甚至话都不怎么和他说。   方绍一那天最后和原野说的两句话是:“是不是在你这儿说出这些话总能这么容易?离婚两年了,你是不是还学不会怎么珍惜。”   每个字都像针往原野心上扎, 一扎就是一个流血的洞。   但话都说出去了,收是收不回来,原野只能哑着嗓子又说了一次:“……我错了哥。”   方绍一没再和他说话,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像是一把刀直接戳进原野灵魂。方绍一留下那么一个眼神之后就走了,头都没回。是真的生了气的。   这么多年其实方绍一生气都是有次数的,他很少真的和原野生什么气,性格就是如此,对身边人总是没脾气, 原野基本触碰不到能让他愤怒的点。但一旦他真的生气了,原野每次都不好过。   之后《风逍客》开始宣传,方绍一得配合着和导演去走场,无论哪个剧组方绍一在这方面都很配合,除非档期实在排不开。而且这些当初在合同里也都签过了的,必要的宣传都会有。所以方绍一在之后一段时间不经常在家,要跟着导演到处飞。   原野抓不着他人影,但是打电话方绍一是会接的,不过语气上还是听得出来和之前的不同。   当初谁都嫌吉小涛烦,动不动还不搭理人家,现在吉小涛终于有了翻身机会。原野主动给他发消息:涛啊。   吉小涛:啊。   原野问: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吉小涛回得挺快:在广州呢。   原野挠挠头,又问:什么时候回?   吉小涛说:还不知道呢,后天去南京。   原野又摸摸鼻子,接着问:那你哥……还生我气啊?   吉小涛在手机这边瞄了瞄方绍一,他们在车上呢,方绍一正闭着眼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吉小涛回复原野:我也看不出来啊野哥,但我哥这几天的确情绪不怎么样,你咋惹着他了?不应该啊……   这就不方便和他说了,原野蹲在他自己那儿的沙发上,想了想给方绍一发了条:一哥?   方绍一没回他,原野又发:你还生气吗?   两条消息发出去消消停停的,没人回他。   这几天方绍一回他消息都是有数的,发三次能回一次不错了。回了也不说几句话,冷冷淡淡的。但是原野一点脾气没有,自己作的死,怎么都得受着。   本来好好的关系突然就冷了下来,这看起来可能有些滑稽,仅仅因为原野的半句话。   但哪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偶然的,其实他们早晚要有这一场,不是这次也总要有一次。这大半年的和谐平静之下是不是真的那么风平浪静,俩人心里都有数。   不然怎么就谁都没提过复婚?   方绍一飞来飞去原野抓不着他人影儿,他自己事儿也多,冯雷子那边哑巴的剧本他给了一稿,后面可能得一直改到四稿五稿,也可能在二稿完事儿就合作不成不继续跟了。他老师那边还一直催着原野去学校给他来次谈话会,请的几个都是现在小有成就的,这原野是一定要去的。   俩人各忙各的,之前的小争吵也没解决干净,所以他们现在不尴不尬的这种关系,好像一下子就把距离拉开到很远,回到了好几个月以前。   这么看来这半年多的关系倒像层泡沫,脆弱,虚幻,只要有一方松了两人都始终紧绷的那根筋,他们之间粉饰出的太平就成了幻影。   但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原野虽然说错了话,但他不是真的想过要退,他说那句话的重点在前半句,后面跟的半句只是为了加重情绪用的。方绍一很在意那句话,之后冷脸生气了,这都应该,原野知道说错了,方绍一怎么生气他也是活该。   去年他们关系尴尬的时候原野还没迈出那步,他们互相都在试探。但自从原野决定要重新开始这段关系开始,他就没想过要退。有些东西有些人,失去一次就够了,这句话他和方绍一也说过。   所以这次原野的心态始终摆得都挺正的,生气了我就哄,有矛盾咱们就解决,没理清的就慢慢理,但是不会再想着分开,也不会放弃。   方绍一私下里都要叫辛导一声“叔”,没外人,聊天说的都是亲近话。   辛导问他:“怎么着?我听说你时间一直空着,后面没接戏?”   方绍一没否认,点头说:“嗯,整理一下自己。”   辛导看他一眼:“我听韦华说了,他那电影你都没接。什么意思?想转型?转幕后?”   “还没想那么多,”方绍一说,“以后再考虑吧。”   其实方绍一四十岁之前没考虑过转幕后,人生每个阶段都有对应的规划,他对电影的热爱首先是通过表演来呈现,转了幕后就和现在的传输方式有了本质上的改变。虽然表演和幕后其实也可以不冲突,同时担着的也很多,但对于方绍一来说,在年轻的时候还是想让表演能更纯粹一些。身上背着其他的压力,到底不能做到百分百的沉浸和融合。   而且幕后和台前,往根上说,又有多大区别?   “是不急……”辛导点点头,沉吟道,“我明年有部灾难片想拍,你来不来?”   方绍一失笑,摇头说:“叔,没想那么远呢。不用特意给我做什么角色,我明年什么状态还说不准。”   辛导摆摆手,也笑了:“算了,我就这么一问,其实我想让你爸来。”   “那您回头问他,可能得费点劲,”方绍一笑着说,“琢磨他自己那戏呢,明年可能没空。”   辛导“嗨”了声叹了口气,道:“年轻时候攒的那点儿情分全没了,老家伙一点情面不讲!”   方绍一倒是不能跟着一起编排他爸,没接话,过会儿提了一句:“叔,有合适角色的话,简叙你考虑一下?”   辛岛挑眉:“你那个朋友?我看过他的戏,拍电视出来的,演戏多多少少都有点浮,都放在外头。”   “嗯,他拍剧年头长。”方绍一也承认这点,“但演技过关的,调一调能找到节奏。”   “行,回头我看看吧。”辛岛说了句。   方绍一点头,也没多说,俩人又聊了别的。   《风逍客》国庆上映,今年国庆档竞争不算特别大,一部美国科幻大片,剩下都是国内的。他们这部电影本来也没指望着票房飙到多高,这种题材和它的结局,就注定它票房不会多高。但毕竟辛导和方绍一的电影,加上宣传打出的武侠情怀,观众心里预期还是挺高的,首映当天票房也将将到六千万,还不错。   首映那天原野去看了,半夜他自己去看的首映场。电影两个小时,原野一幕一幕看完。   辛导第一次接触这个题材,故事不功不过,但是镜头和颜色的运用的确漂亮,打斗场面也很加分,动作设计流畅里透着华丽,很多幕出来的效果让人惊艳也震撼。方绍一演技不用说,电影后半部分他有一只眼睛是瞎的,情感传递全靠一直独眼,但是力道丝毫不减。少年侠客的风流自在,中年侠客的沉郁凄苦,最后一场戏刀尖抵在喉咙,他似悲似笑的一句“守我自己这半世所依”。   整部电影看完心里还是压抑更多,可能因为最后结局是凄惨的。   原野从电影院出来开车回家的路上,心里始终是震动的。电影从头到尾基调都是沉的,谁看完估计心里也不会多轻松。但原野心里的情感不全来自于电影,可能更多的是因为方绍一。戏里方绍一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他都死死盯着看的,没错过一个。   这些年方绍一的电影少有原野没跟着没参与过的,这部算是一个。不管是剧本还是拍戏的过程,原野都不清楚,不知道。除了录综艺的时候原野提前过去一天在剧组住了一夜之外,他对这部戏完全没有任何接触。   现在回头想想总还是有些遗憾的,所以原野看电影看得格外认真,像是想透过屏幕,去看看那一年的方绍一。   原野回家之后给方绍一打了个电话,先是没接,原野洗完澡出来又打了一个,这次接了。   方绍一在电话里的声音听来还是有些冷淡,原野问他:“一哥,在哪儿啊?”   “家。”方绍一只扔了一个字给他。   “你回来了?”原野有点惊讶,因为吉小涛说他们得大后天才能回。   方绍一“嗯”了声,之后没别的话了。   原野和他说:“我刚才去看电影了,很好。”   方绍一还是没话说。   原野试探着问了句:“我能过去吗?我去找你行吗?”   “不行,”方绍一淡淡地说,“别折腾。”   原野叹了口气,笑着说:“怎么才能原谅我啊……还得生多久的气。”   “到你长记性,”方绍一到声音始终那样,没什么起伏,但原野还是能听出他其实是有情绪的,方绍一说,“你说一次,我就让你感受一次。我让你长长记性,是不是什么话都能那么轻易说出口。”   原野本来以为自己挺平静了,但还是能让方绍一的话刺得心口疼,他诚恳地说:“真知道错了。”   方绍一不说话,原野就自己说,他靠在床头,慢慢和方绍一说:“我刚才去看电影了,真好看。你的每一个角色我都喜欢,其实我觉得单看电影本身的话只有六分,但因为是你演,你能把它演到八分九分,甚至十分。”   “电影成就了你,但你也能成就电影。”原野挂了点笑,眼角眉梢都是有骄傲的,“你天生就属于电影。”   方绍一知道他要说什么,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问他:“所以?”   原野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所以我怎么可能让你因为我就放弃它。”   方绍一的声音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软了,这些话原野不说他也清楚,但是原野说了,这总还是让人心软的。方绍一说:“我没有说要放弃,就算有一天我真的放弃了,那也只是为了我自己。”   这话听着有点怼人,但原野根本不信。   方绍一声音都软了点,原野当然得抓紧机会,他态度又放低了一些,说的都是掏心的话:“咱们之间的确存在一些问题,但是当初既然都错了一次,我就没想再错第二次。我就是说话说错了,嘴瓢了,哥你别放在心上。”   “我能再追你一次,再和你好一次,我觉得这很幸运了。我去年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好,去那个综艺之前我真的就想着再跟你好一次,哪怕是假装的,演给别人看看,我自己也再过过瘾。”   原野说到这儿的时候笑了,接着说:“丢人了。”   方绍一听他说完,先是沉默了会儿。   场面一时之间有点尴尬。原野为了缓和一下,刚要再说点什么,方绍一终于开了口。   “去年在剧组你跟我说,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疼。”方绍一问他,“还记不记得了?”   “记得,当然记得,”原野说,“你就是我的骨头。”   方绍一声音低沉,慢慢道:“你失去了才知道疼,但我在你把放弃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疼过了。”   原野狠狠闭上眼睛,侧脸贴在膝盖上,眼眶鼻子猛地发酸,心肝脾胃肾也都疼着了。 第49章   原野二十二岁和方绍一结婚, 那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是支持的, 全都不同意。包括他父母, 包括朋友,甚至全程跟着看过来的关洲都不看好。关洲大三开始就进台里实习,机缘之下到了台前, 做了娱乐主持。原野结婚的时候关洲已经有了名气,也早见过了圈里那些明里暗里的事,很不愿意原野真和方绍一结婚。他们距离太远了, 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非得往一起凑, 像场闹剧一样。   但原野谁的都没听,一条道往黑了走, 没动摇过。那时候是真的喜欢方绍一,何止是喜欢, 疯了一样一头扎进去,把方绍一当信仰。   方绍一也没辜负原野这份喜欢, 没让他失望过。他们没隐瞒感情,以及后来那场轰轰烈烈的婚礼,方绍一下的赌注比原野大得多。原野是个玩笔的, 方绍一才是娱乐圈的人。他这场婚礼等于放弃了很多可能性, 让自己以后的路变得很窄,但他从来没在意过这个。   两个少年人的爱,热烈、勇敢、赤诚,献祭一样把自己全部投进这场情感,不计后果也不问前程。   结婚十年, 方绍一成了一位让人敬重的影帝,原野是文人小圈子里一个快言快语的自由人。两个人都在各自熟悉的领域里转得很明白,他们俩也成了娱乐圈里真爱的代言人。但得失从来都是均衡的,一方面圆满,其他方面总得拿点东西来换。   这十年原野就没留太多自己的时间,他的时间都是跟着方绍一走的。方绍一拍戏一走就是几个月半年多,原野多数时候会跟着他。两个人的事业方向就垫定了这个基调,多年过来也没怎么变过。   毕竟原野的时间的确比较自由,他主职就是写东西,不拘着在哪儿写,也没有时间限制。如果他不跟着那他俩就是常年的异地恋,一年也没几个月能见着面。年轻的时候觉得这简直是绝配了,就该他俩好,别人没这么契合的。   他跟方绍一结婚也就等于一只脚踩进了娱乐圈,他从来就没喜欢过这片名利场,但又不得不活在这里。早年原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张嘴就敢说,嘴巴犀利毒辣,看不惯什么就说几句,很痛快。后来知道他不仅仅是他自己,更重要的一个身份是方绍一的伴侣,他说的话都会影响到方绍一,渐渐也就闭嘴什么都不说了。   可不说不代表就能接受,厌恶的还是厌恶。   原野三十岁生日是在剧组过的,知道他不喜欢声张,方绍一没和任何人说,两人在房间里私下过的生日。吉小涛刚开始也在,吃完蛋糕就溜了。方绍一那天亲了他一下,然后说:“我们小猴子也三开头了,翻三张了。”   原野笑着点头:“中年男子了。”   方绍一让他许个愿。   原野说了个“希望大家都好吧”,之后就想不到还能说点什么。他想要的已经有了,剩下的许了愿也没用。   三十岁的原野其实已经变了很多,有时候原野会觉得自己身上很多东西已经没有了。他一直是他,但又不太像了。   那年末方绍一进了个剧组,大导演大制作,两年前接的戏了,最近才要开拍。当初方绍一是冲着导演和剧本接的戏,进组之后发现最初说的投资人已经换了。戏刚开始拍没有任何问题,剧组运行也很顺畅。拍了两个多月,才渐渐觉出稍微有点不对。   戏还没个模样呢,话都透出去了,说投资已经花了两亿多。真正花钱的地方还在后头,前面什么都没看见就花了两亿多,后面那肯定是要飞了。晚上回房间原野和方绍一说起这事儿,方绍一才说,剧组对外一直说请方绍一花了六千万。   六千万太没边了,实际上远没到这么高。   原野皱眉:“玩儿什么呢?”   原野没和他说太多,不愿意让原野听这些脏事儿。投资人玩什么呢?折腾来折腾去,无非还是利益。那部电影对外吸收了几个亿的电影基金,上映回票房之后要给分红的。这么弄就是在虚报成本,先垫个底,把成本拉到很高,最后电影赔本儿了,分红那笔款也就吞掉了。   方绍一虽然没和他说,但是原野心眼儿从来都不少,一直很机灵,就看他想不想琢磨。他一直知道这电影对外筹资了,不用想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这种筹资筹的都是圈外普通人的钱,其实就是老百姓的。有的给保底利息,有的不给保底,只有分红,这种收益率也高一些。很多人觉得电影这么高级的事儿,加上中介机构在中间口若悬河一通忽悠,看看导演看看演员阵容,觉得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几十万就投进去了。   电影筹资的骗局太多了,处处是陷阱。但也的确有正经赚着钱的,就看眼睛毒不毒,能不能分清真假。   戏里三位男主,方绍一是其中一个。单看电影的话的确是部好戏,但知道投资人玩什么猫腻之后这剧组原野实在是待不下去。原野这么多年对圈里很多事儿已经麻木了,从他认识方绍一开始到现在十三年,他不可能还像从前那么天真。   投资人的事儿,不至于迁怒导演和演员,但原野也实实在在没法接受方绍一拍这部戏。这往根儿上说,就是个骗局。圈里内部的阴暗交易和那些摆不上台面的规矩默契原野可以当看不见,但是手伸到圈外去坑大众的钱,这是真的烧心,无论如何没法接受。   方绍一心里是很明白投资人在干什么的,但他接受了,默认了。他不愿意和自己说这些,这甚至已经把他自己摆在了和剧组相同的立场,把原野放在了对立面上。这没法说方绍一不对,剧组没问题他也没问题,他是堂堂正正的,脏事儿都是投资人干的。但原野无法说服自己,他要是连这件事也能做到面无表情地接受,那他也真的不是他了。   原野转头就走了,方绍一能留组继续拍戏,但原野不能。走的时候其实是愤怒的,对这个操蛋的剧组,也针对方绍一,愤怒来自失望。   他带着气走,方绍一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了。   说了顶什么用啊,价值观上的分歧说出来也就是争执。而且方绍一就算心里有想法,但他没法做什么,戏已经拍一半儿了,也可以说身不由己了。这些原野都清楚,说出来也就是给他添堵,所以原野闭嘴什么都没说。   闷着不能解决问题,之后的好几天他们俩在电话里连说话都尴尬。   方绍一把原野放在对立面上,但原野想明白之后不能把自己真摆在方绍一对面,他想什么还是要说,毕竟他们俩才是最亲密的。如果他真的接受了他们对立的立场,那以后他们还怎么相处,这段感情得多别扭。   于是原野在电话里认认真真和方绍一说:“一哥,这电影骗钱呢,你知道的。”   方绍一也承认道:“嗯,我知道。”   “咱不拍这个,行吗?”原野低声说,“我接受不了这个。这个行业里很多事儿都脏,我们管不了,我能做到当看不见,但是我没法接受你参与进去。”   原野说话的语气是很坦诚的,他愿意把心里想的都和方绍一说:“我知道你为难,我现在是站在道德高点上指挥你,为难的不是我,我知道。其实我也想了好几天,我还是有点太天真了,但我不想之后咱俩中间有个疙瘩。所以我怎么想的我都和你说说,怎么决定你自己考虑,我都支持。”   方绍一在电话对面说:“你说。”   原野说:“资本家们来回使坏做交易这些我不在意,但是外面的钱几万几十万的,这几亿是带着眼泪的钱。这事儿我恶心透了,我做不到帮谁做什么,我也没那么大能量,也不可能再犯傻坑你。”   原野当时点了颗烟,然后叹了口气说:“我能接受我们在这个行业里变得越来越冷漠,但我还是希望那些眼泪咱别沾吧,希望冷漠别让我们的心也变成黑的。”   他说完之后方绍一挺久都没说话,最后对他说了声:“好。”   方绍一的话从来都是有力量的,他说了好,之后一周之内离了组,交了高额违约金。戏走了一半,前面拍的全都白废,人得重新请,钱得重新花。方绍一把整个剧组都得罪了,这还不算完。   方绍一离组当天还发了条微博,先是给导演和剧组所有人致歉,因为个人身体原因导致后面的戏无法继续进行拍摄。并且按照合同注明的,将多少金额的片酬悉数退还,并已缴齐多少金额的违约金。   先前别人说的六千万不攻自破。   原野说他无法帮谁做什么,方绍一也做不了太多。但他把片酬这样直接说出来,不太守规矩,不过总还算是做了点什么,说完倒觉得这才配得上原野那片侠义正义道义的心了。 第50章   人活在世, 总有些东西是打从心里瞻仰瞭望的, 就算有天得到了, 也始终捧在手里悉心守护妥善留存。如光之明耀,火之热烈。   原野就是方绍一手心里捧着的那团火。   他跟着方绍一辗转剧组打磨十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坚持说那些他觉得对的东西。他看不惯的那些交易, 他厌恶的那些勾当,原野很久都不说了。这一直是方绍一的一个痛点,现实的条条框框圈死了原野, 让他变得越来越沉默, 这种沉默是伴随着妥协一起来的。爱恨分明,嫉恶如仇, 原野最初是这样的。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种种原因,他的这一特性越来越不明显了。   很长一段时间方绍一以为原野的这团火已经灭了。他骨子里那些东西, 方绍一只有从他的书里还看得到。   所以原野这次的开口,他的坦诚, 电话里那些剥开内心认认真真诚恳的话,在方绍一那里是极其极其珍贵的。他说话的那片刻时间,方绍一一直没出声, 脑子里迅速闪过很多念头, 很多话想说,最后只汇成了那一个“好”。   原野说出口的话,以及他没说出口的话,方绍一和他相爱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明白。   说出口的是我不喜欢, 你为了成全我你别拍了吧。没说出口的那些警示,在他耳边敲的警钟,方绍一哪能听不懂。娱乐圈沉浮这么多年,心里那条线还清晰吗?对黑白的分辨还拎得清吗?最起码要坚守的正义和打破舒适圈的代价,你往哪边走?   不是相爱多年实打实的亲密,不是对爱人性格和三观的完全了解,是不会开口说这些的。   方绍一感念这些,感激这些。他一句话没多说,用行动做了那些事,原野的那团火方绍一无论如何都要维护。但维护的又仅仅是原野自己吗?   方绍一的动作总还是得罪了很多人,投资人,制片方,导演,其他演员,一个没漏全得罪了。这就是坚守本心的代价,你拔高了,你脱离了这个肮脏的利益集团,还在里面的演员怎么办?剧组前期投进去的工作怎么处理?伤害到的投资人的利益,无论如何弥补不了。也就是方绍一敢这么弄,他的地位,他的背景,这些让他做这种事不用担心后面的刀扛不住,投资人再急也不敢真往他身上扎刀子。   偶尔对黑暗势力和圈里默认的龌龊交易做一次沉默的反抗,这点代价对方绍一来说还扛得住。所以原野才敢和他说这些,提醒他不要在黑暗里麻木沉沦。身不由己在有些时候仅仅是对自己甘于舒适的借口,作为一个不是坏人的人,保持警醒保持正直,做不到阻止恶事的发生,那至少也别成为恶的一份子。   方绍一回去的时候先去了趟公司,这事他怎么说也是没守规矩,算是捅了个篓子,后面麻烦肯定不少。在公司把该说的话都说完,方绍一回家见到原野首先抱了他一下,然后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   谢什么就不用说那么清楚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这十年原野跟在方绍一身边,他舍弃掉的东西其实很多。他们俩的生活重心主要还是偏在方绍一身上,以他为轴心。原野愿意把自己的生活和时间表根据方绍一调整,愿意和他一个剧组一个剧组地跟。一年两年容易,十年八年都这样,放在哪儿看都很不容易。   都是事业型男人,也都在各自领域里有很不错的成就,一方愿意做另一方永恒的追随者,这本来就是一种付出。   但是当意识到这种追随反而是种负担和捆绑的时候,这会让付出的一方产生怀疑,怀疑这十年的相处模式是不是错了。   方绍一退了那个剧组已经三个多月之后的事了,这事后来还闹到方悍那里,有人让他管管儿子。方悍问都没问一句,只说:“这种戏你非得找他拍,那不是活该?以后别找了。”   老爷子没跟方绍一说什么,没说他做得不对,老爷子拍了一辈子戏都没散了这身意气,他哪可能因为这事说方绍一错了。   方绍一这事错了?那不可能,肯定是对的。但是他这事做得太尖锐了,不够妥帖,不够圆滑。在这个行当里还是不能这么处事,没遵守这个行业里的规则,什么时候树敌太多都不是好事。   原野是后来从耿靳维嘴里才知道方绍一最初的打算,事都过了,两人也就是闲聊才说到这事。耿靳维说方绍一和原野在一起久了,做事也开始冲动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但是原野怎么着也笑不出来。   “后面有场跳车的戏,那场戏里我们能弄出点‘意外’,他受点不轻不重的伤,就没法接着拍戏了。”耿靳维看着原野说,“违约金都不用交,工伤。但钱还是要给的,不然于心有愧是吧,钱给了人还得感恩戴德说声谢。”   原野看着耿靳维,挺久都没说出话来,几次张嘴都没找到合适的词,也说不出到底心里是怎么个心情,太复杂了。最后原野掏出烟来点了一根,也给了耿靳维一根。两人抽着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原野最后也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看着手上的烟说了声“抱歉”。   原野没问方绍一为什么没把最初的打算和自己说,方绍一既然到最后都没说,那他也就没必要问。方绍一原本可以在一个月之后以一个正当合适的理由离开那个剧组,不用得罪所有人,也不会真的参与到这场黑暗,他有他自己的考量,他有自己的方式。但是因为原野和他说的话,方绍一最后以那样一个方式退了组,和整个剧组的人都站在了对立面上。   这时候再回头想想原野说的那些话,简直就是笑话。   方绍一怎么可能失去正义,那是他骨子里的东西,从他爸那遗传过来的正气,原野不说他也不会丢。   方绍一后来知道耿靳维和原野说了这个之后甚至还发了次火,他很少发什么脾气,跟合作伙伴更是少有。但这次的确是发了脾气,摔了门走的。   他根本就不想让原野知道他们的打算,用圈里摆不上台面的方式去逃离所谓的泥潭,谁又比谁高级了。   他们俩因为这事儿其实聊了一回,原野说自己还是天真,三十都过了也没学会圆滑。方绍一说他六十了也学不来这个,用不着学,那是他看不上的东西,说圆滑是圆滑,说坏也是坏,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方绍一从来就不希望他变,他的那片赤诚热烈,就是方绍一捧在手里的那团火。   从这次开始原野跟着方绍一的时候就少了,他本来自己的事儿也多,这么多年一直以方绍一为轴心去过生活,但回头想想好像也没给方绍一带来什么。方绍一什么时候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方式,而且他的那些都是对的,也更合适,所以原野不打算参与太多了。他帮不上什么,就也别跟着添乱了。   方绍一自然很敏感地感受到原野心理上的变化,他几次想和原野聊聊,但有些事儿总是这样的,两个人都想往好的方向发展,也都真的在使劲儿,但你就是不知道到底哪儿出的问题,怎么使劲儿都掰不过来。   原野花了十年的时间把自己几乎活成了方绍一的附属品,真真正正成了蹲在树上的那只猴。他身上属于自己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接受和妥协的东西渐渐占了主导。偶尔坚持了一下本心和自我特性,却还是场笑话。两个人明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但是十年都没能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删减,该在的还都在。   于是后来原野和方绍一说:“一哥,我感觉咱俩总这么绑在一起好像是负担,哪方面都是。”   方绍一从来都是温和沉静的,听他说完之后问:“所以呢?”   “我感觉有点迷失,”原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和他说,“找不着自我了好像,看不清自己。我应该找找自我,也找找咱俩之间的轨道。”   有什么说什么是原野身上很迷人的特性,方绍一从来不用去猜他在想什么,他想什么琢磨什么都会坦诚地说出来。只要他说,方绍一都会认真听,然后尽可能去尊重。   两个人最近本来也有点别着劲儿,哪怕上次的事已经说清楚了,也都过去了,但他们俩之间的确是需要沉下来好好思考一下的,两个人都是。   有时候一些事情发生过就能留下痕迹,哪怕其实只是一件小事,但它留下的沙子一直磨肉,时间越久越难受,什么时候撕开了把沙子挑清楚摘出去,周围的牵连也都擦干净,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平静下来继续舒适过生活。   方绍一当时声音沉沉地问他:“要分开吗?”   原野马上说:“没有没有,那肯定不会的。”   方绍一坐在他对面,原野伸手过去搂了下方绍一的脖子,笑着说:“说什么呢啊?怎么可能。” 第51章   分开这个概念从来都没想过, 为什么分开?怎么可能分开?   身边的朋友们分分合合, 娱乐圈里离婚的更是多,但方绍一和原野从来都是一个整体。最初没人相信他俩能过长, 后来身边亲近的朋友就没人怀疑过他们俩的感情。他们肯定是要长长久久的, 谁离了他俩也不会离。   但俩人之间也的确出了问题, 而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表面上是从那次剧组的事儿开始,从那之后开始有了偏差, 两个人怎么用力也没能把相处掰回跟原来一样。明明都说开了, 也明明心里没再记挂那次的事儿,但不管怎么就是没能回到之前的状态。   原野说要找找自我, 可“自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又该上哪儿找。结婚的这十年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模式, 以方绍一的时间去定计划,任何事情都要站在方绍一那边先考虑,这些年也没觉得这样不对。尤其是近几年,很多时候原野都不记得自己是“原野”了, 他第一个身份是方绍一的爱人, 其次才是他自己。很多想法很多话, 从脱口而出到考虑能不能说,该不该说,到最后干脆就都不说。   他心里脑子里的东西都注进了笔里,写的东西越来越尖锐现实,但又不像从前那么直来直往,像刀一样指哪打哪, 反而总隔着一层。以前他的东西是扎在土里的,有人说他是山野灵气集成的浪漫。后来他浪漫的气息就越来越弱了。这可能跟年龄有关的,三十过了,人的每个阶段思想也都是不同的吧。   但这种变化到底是不是对的,以及他们俩长久以来的相处方式是不是健康的,当两个人拆分成两个个体,不再捆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思考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   冯雷子隔三差五要给原野打个电话,电影圈里编剧缺得紧,熟手编剧从来都不够用,底层编剧又泛滥,断层断得畸形了。原野就是一块摆在那里滋滋冒油的肉,文学策划们盯他盯得很紧。冯雷子靠着和原野的私交,总想把他挖到自己的项目里。   “野弟,救个急。”冯雷子又在电话里念叨,“我老板让我给找个人,他说的那些要求,我一听,操那不是我野弟吗?”   原野笑着骂他,然后说:“你老板的故事我写不了,他太能磨。”   “不磨怎么出好东西?”冯雷子有点着急,低声喊着说,“《炉火》啊弟弟,我们从三个导演手里抢的版权,故事在这儿呢,这肯定拿奖。”   “那你自己不写?”原野“嗤”地笑了一声,戳穿他那点心思,“故事越好后面拿不着奖越得编剧背锅。”   “我写不来啊!”冯雷子开始耍赖,“野弟,野哥,野叔!你帮我个忙行不行,你帮不帮,我再找不着人我看我也不用混了。”   冯雷子老板是林峰,文艺片导演,国外拿奖拿过无数了,国内就冷冷清清,也不怎么卖座。但人志不在此,追求的是故事,也用不着太在意国内市场。原野如果接了这个活,就等于绑在这个故事上了,林峰出了名的磨人,他干脆走不了,少说一年半年,多了说三年两年也有。   原野第一反应就是不接,磨不起。尤其方绍一后面有一部要去英国拍的戏,出国的戏原野还没让他自己出去过。   原野后来还是给推了,接了冯雷子手里另外一个项目,一个推理类的商业电影,不那么磨人,时间上也宽松很多。   之后那段时间方绍一人在欧洲,原野没跟着,只在最开始陪了一周,然后就回来了。   隔着时差,隔着各自的工作和休息时间,俩人有时候好几天都通不上一次电话。通上话的时候说说各自的事儿,聊几分钟的天,依然是亲密的。原野有空的时候会飞过去探班,待几天再回来,有点折腾,时间也填得很满,但是为了看看方绍一也觉得挺值。   可这依然没能让两个人的关系回到之前的状态,总像是缺了点什么。   中间方绍一发给原野一档综艺的策划书,问他想不想去。原野看了两天,这种东西他们俩从来都是不参加的,原野讨厌这些,方绍一也不喜欢。但这次方绍一发给他了,是档恋爱旅行节目,要去几个地方,借着节目谈几次恋爱。   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就都签了。   双方刻意表现出的自然和伪饰出的和谐说到底只是虚假繁荣,一点小事就足以打破这种默契的平静。   方绍一的戏中间因为其他演员的关系,有大概十天的断档。原野有两个会要参加,之后他如果没意外状况的话会飞过去几天,这是之前他们就定好的。在这之前他们有快两个月的时间没见过了,说不惦记是不可能的。   原野给方绍一发消息:等我啊宝贝儿,去看你。   方绍一没回这条,原野发完就收起手机,换了衣服出去和人吃了个饭,饭桌上要商量点事,一顿饭吃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也是刚回来,先前一直在另外一个城市了,没注意好温差,衣服穿少了。   原野回到家一开门就感觉出不对,他看见方绍一的鞋了,原野立刻抬头去看,一眼就看到沙发上搭着的外套。   原野眼里瞬间就有了笑意,爱人给的小惊喜,这很受用。   但是随后他就皱了眉。   原野上了楼,卧室门没关,灯也开着,方绍一正闭眼躺在那儿睡觉,他脸色白得像纸。原野轻着脚步走过去,单膝点在床上,探着身过去,和他额头贴着额头,去试他的体温。   有点热,原野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没起身,方绍一突然伸手扣住他的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原野低声问他:“没睡着?”   “嗯,”方绍一鼻音重重的,还没松手,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继续扣着他,贴着他的嘴唇说,“等你呢。”   他呼吸那么重,说话声音那么哑,原野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睛竟然就红了。   方绍一这次回来也是临时起意,提前没吃药,从那边飞回来又是正时差,这几乎要人命了。原野问他:“怎么不等我过去啊……”   “等不了了,”方绍一笑了笑,轻声说了句,“没法再等两天。”   这是句情话,情话自然是动听的,但它不是真话。原野那么了解他,真话就是方绍一怕原野累,怕他挤时间飞欧洲,怕这段感情只能靠一方来付出和维护。   原野当时趴在方绍一身边,胳膊环着他,脸埋在方绍一颈窝里,安安静静抱了方绍一很久。方绍一身上总是很暖,干燥又舒适的暖,让人沉醉,也迷恋。   方绍一飞回来,十天掐头去尾把倒时差的时间都扣掉,也就没剩什么了。   原野看着方绍一遭罪难受,他空有一张嘴,但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怎么说。如果是之前原野可能要发通火,一边心疼一边埋怨方绍一闲的,你就十天时间瞎折腾什么啊,你等我就得了,你倒不了时差自己不知道啊?   但是现在原野什么都说不出来,心里的情绪太杂太乱了,都挤在一处。原野一个玩笔写东西的,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描述了。   到底是从哪天开始他们俩之间得需要这样了?这怎么看都有点失败了。越努力越挫败。   一个上午,原野弄完早饭,方绍一从楼上下来,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原野冲他笑了下。   方绍一其实吃不下什么东西,但为了让人安心,还是吃了点粥。他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没缓过来。原野看着他干燥的嘴唇泛着不自然的颜色,突然开口说出了一句:“一哥,你累不累。”   方绍一看着他,问:“什么累不累?”   “和我。”原野低着头,过会儿又说了一句,“我觉得你现在特别累。”   方绍一放下手里东西,手指轻轻相碰,问他:“你累了?”   原野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咱俩……”原野话起了个头,后面的话不知道怎么接。他俩怎么了啊,其实也没怎么啊,但怎么就这么难受。该说的该聊的早就聊过,再说也还是那些旧话。   两个三十多的成年男子,把没有任何问题的感情弄得一团乱。回头去想甚至想不到缘由,这太可笑了。   方绍一脸上没有表情,但是目光是深沉的,他一直盯着原野,后来问他:“你想说什么?”   原野抬头看着他,没继续说话,能说的都说过了。   “你想要什么,”方绍一又问他,声音低低沉沉,“想要什么你就说。”   原野叹了口气,胡撸了下脑袋,甚至都有点想笑了,他无辜地说着:“我什么也没想要啊,我有啥要的。”   说完这句倒是真笑了出来,他伸手过去摸了把方绍一的手,摇了摇头说:“算了不说了,我就想要你好,别不高兴。”   方绍一反手回握了他一下,手指在他戒指上捏了捏。   原野冲他笑了一下。 第52章   相处已经偏离了轨道, 如冰上行走, 小心翼翼去迈每一步,很怕哪步走深了就一脚踩空了。   但这样的状态哪可能长久, 要不就是真的踩空了彻底掉水里, 要不就是找到条好路, 从此踏踏实实。   这俩人显然都没找到那条合适的路。   他们最终还是分开了。   尽管原野说了好几次不会分开的话,尽管他说每一次的时候都是真的那么笃定。   可最后不还是走散了。   这可能是早就能预料到的结果, 他们从灵魂上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这些年的相处,靠爱情掩盖本该有的这些矛盾和摩擦, 这是总有一天要面对的。他们的分开甚至没有任何事情去推, 用不着, 或者说还没等到发生什么,平平静静的状态下就那么发生了。有时候玻璃的碎裂只需要一个指头那么点的弹孔,就能让整片玻璃稀里哗啦彻底垮下来。年久日深,裂纹早就在了。   说来多可笑呢, 他们的结束竟然仅仅因为一件外套。   方绍一那部戏拍完有几天了, 他从英国飞回来没到一周, 时差留下的反应还没彻底散干净。原野时间挺紧的,这也是他们俩的常态了,方绍一歇着的时候原野一般都挺忙的。方绍一后面什么工作都没接,想要留下一个长假期,等原野忙完俩人出去走走。   原野要经常两个城市来回跑,确实很忙。   有天原野开车回来, 到方绍一公司接了他,俩人一起回原野爸妈那儿吃了晚饭。原野说话有点鼻音,瓮声瓮气的,听着像感冒了。   车停得有点远,吃完饭出来得走一会儿,原野只穿了个短袖,刚下过雨,天有点凉。方绍一皱眉说他一句:“穿这么少。”   原野都没怎么当回事儿,糙惯了,也皮实,从来不注意这些,倒是方绍一还有点低烧。他笑了笑说:“没事儿,不冷。”   “感冒了自己不知道?”方绍一脱了外套,递过去,“穿上。”   原野没接,晃了下脑袋:“没感冒,你穿着,我真不冷。”   方绍一没再和他说,外套展开直接要搭原野身上,原野往旁边跳了下一躲,之后还嬉皮笑脸的:“在外头呢哥,别拉拉扯扯,让人拍了咱俩又得上微博。你穿着吧。”   他跳到一边的动作有点夸张了,方绍一动作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落空,胳膊还僵着。   之后方绍一什么都没说,沉默着把外套又穿回了身上。原野粗神经,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头都没抬。   所以方绍一突然开口的时候原野还有点懵,思路没接上。方绍一问他:“你怎么这么犟。”   “嗯?”原野抬头看他,“什么?”   方绍一没看他,只是又问了句:“你到底别扭什么。”   原野眨了下眼睛,隔了几秒脑子才转明白。方绍一脸色有些沉,原野手机上消息回了一半,他抿了抿嘴唇,把消息回完,然后手机揣回去,伸手去碰了下方绍一的手,抓住了攥了一把,笑着问他:“生气了啊?”   方绍一说:“没有,就是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原野都不知道他生气的点是什么,反正他们俩最近经常这样,很多小事上莫名其妙就会心烦意乱地有摩擦。原野不知道他从哪儿生的气,就更不知道怎么回他这话。   到了车前,方绍一拿回手,原野手心空了,他下意识虚握了下拳,没能留住什么。   他们现在就是这样的,没来由的摩擦再小心地和解,不停地循环。   方绍一哪是会在意这些小事的人,他和原野很少生什么气,包括现在应该也没有生气。只不过长期紧绷的神经已经让他们太敏感了,关心则乱,想得越多就越敏感尖锐。谁再有地位再有名气,说到底也都是普通人,是人就躲不开这些。   感情把人拉下神坛,谁都不比谁清醒。   上了车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方绍一的眼里黑沉沉的,原野看了一眼之后就转过头不再看。   后来是原野先打破沉默,他问方绍一:“宝贝儿,你得让我知道你生什么气我才能知道怎么哄你。”   方绍一脸上表情都没变过,他一直看着前面,过会儿沉声说:“你也得让我知道你都在想什么,我也很想知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了疲惫,原野一下就听出来了。他们不是只有这一件事,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相处都很刻意,但刻意也没刻着好结果。   都挺累的,谁也不轻松。   方绍一语气里的无奈和无力感,像是让原野的心过了一下电,火烧火燎的疼。   原野脑子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想了什么嘴就直接传达了:“既然这么累那就……”   方绍一侧头看过来,眼神死死盯着他。原野后面两个字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没舍得。太疼了,说不出。   他没说完,方绍一转回头去,问都不问。   沉默了一路,车里的空气像是都凝住了,有种让人窒息的沉闷。   最后车开回家,停进地库,方绍一一脚刹车点下去,同时也开了口:“话说完吧。”   原野解了安全带,低着头想摸烟,但是他已经戒烟有一段日子了。   现实都摆在眼前,这么长时间的状态两人都清楚。捋不清了。   多说不出口的话最后也得说,那晚睡前原野在黑暗中轻声说了句:“我想让感情一直年轻鲜活,咱们别让它变成老弱病残吧。”   方绍一始终没开过口,他沉默得像是不存在,连呼吸的声音都那么轻。   原野用了多大力气说了那句话,十几年的力气全用了。   的确是感冒了,之前没觉得,这天早上全身连骨带肉都在疼。嗓子说不出话,喉咙的烧灼感也让他不想再说话。方绍一从始至终没看过他,早上起来方绍一就下楼了,上午还去了趟公司,中午回来的时候给原野带了粥。   原野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全吃了,一粒米都没剩。   方绍一始终平静,若无其事。原野把粥吃完,俩人坐在餐桌边都没动。方绍一突然伸手碰了下原野的额头,说了句:“你烧还是我烧。”   都没烧,都挺清醒的。   方绍一看着原野的眼睛,问他:“想好了?”   原野力气都抽没了才说出昨晚那句话,无论如何这个回答他答不出。   方绍一等他很久,后来方绍一站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但很平静,又问了他一次:“是不是想好了?”   原野头疼得快炸了,哪儿都疼。他还坐在那儿,看着方绍一的眼睛渐渐变红,四目相对,原野眨了下眼睛,嘴闭得很紧。方绍一长长地叹了口气。   方绍一扯下脖子上戴的戒指朝原野扔过来的时候,原野伸了手去接。他们平时这么扔东西原野就没接不住的,手很快,但这天不知道是因为病了还是怎么,这细绳他就没接到。金属小环掉在地上,细微的一声轻响。   那点小声音直接敲在原野心上,心就也像玻璃,一片一片碎了满地,碎片割皮带肉。   方绍一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原野给他打了几个电话,方绍一都没接。后来原野给吉小涛打了一个,吉小涛也看出他俩出问题了,说话都小心翼翼,说方绍一没什么事儿,让他不用担心。   原野说出口的话几乎就没后悔过,他决定做的事儿也从来不犹豫。   但是这事他一点不洒脱,也很快就后悔了。   原野三十二,他和方绍一在一起快十五年了,没有方绍一的那一半时间,都快想不起来是什么样了。怎么分开?   原野是真的后悔了,尽管没人比他更清楚对现在的他们俩来说,只有这一条路走了。可他还是后悔了。   方绍一再回来的时候离婚协议都一起拿着了,放到原野手边,和他说:“签吧。”   原野声音哑得快说不出话,问他:“我给你发消息你看见了吗?”   方绍一不答他这话,又重复了一次:“签。”   原野看了看那几张纸,他们俩没孩子,离婚涉及不到养孩子的事儿,上面写的基本全是财产分割,原野大致扫了几眼,然后笑了声,方绍一还真是大方。   原野摇了摇头,清了下嗓子才说:“哥,咱俩再聊聊。”   方绍一笔塞进他手里,声音越来越冷,皱着眉和他说:“不聊了,签字。”   原野鼻子发酸,他放下笔伸手揉了下,之后低低地说了句:“这么分财产不对劲,重分吧。”   方绍一拽过椅子,坐下了,点头道:“行,你说怎么分。”   原野两只手都放在头上,抓了抓头顶的发茬,脸埋在胳膊里说:“都给你……”   方绍一闭了闭眼,缓了片刻才说:“你还想要什么你就说,没想要的你就签字。”   原野保持这样的姿势没动,他几次清了嗓子想说话,一直没抬头。最后原野开口的时候声线都不稳了,加上哑了的破嗓子,话都快听不清。他很少让自己这么狼狈,原野说:“……哥我不想签,我不想离。”   方绍一沉默着看他,原野胳膊放下,趴了下去,他脸埋在桌子上,额头在手腕来回蹭了两下,声音破碎:“我把话收回行吗?我哄哄你……成不成啊。我怎么签……你把我手剁了自己拿去签行吗?”   外面还是下雨,窗户上噼噼啪啪的雨滴给房间里也染上了一丝清冷。方绍一看着原野趴在那儿的后脑勺,眼里一片墨色,深不见底。眼底分明也是红的,一片破碎的红斑。   “说句话吧哥,”原野趴着又继续说,“我好好哄你行不行啊……咱把它撕了吧。”   原野很少用这样的姿态和这样的语气说话,是真的服了软。他始终没抬头,话都闷在里面,鼻音重重的。   他从来没这么跟方绍一求过什么,也只有在床上求爱的时候才偶尔这么玩。他想要什么也不用这么费力去说,用不着。而且原野哪有什么太想要的东西,这辈子最执念的无非就是个方绍一。   原野把那几张纸推回到方绍一手边,坐直了看着他说:“咱重头来行吗哥?”   耍赖原野是会的,方绍一也愿意看他耍赖。但这会儿原野放赖不签字,方绍一却没买账,他抓着那几张纸,纸上攥出道道折痕。方绍一站了起来,椅子跟地面摩擦出刺耳声音,那几张纸被方绍一摔在原野手边,“啪”的一声。   方绍一走过去,站在原野背后,笔塞进他手里,之后攥着他的手,狠狠捏着,真用了力。   “你想了多久了?”方绍一的声音恨不得都是带着冰碴的,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一个挣一个握,互相用力,笔在两人手中发颤。这个姿势等于方绍一把原野扣在了怀里,他嘴就贴在原野耳边说话,多亲密的姿势。   “这句话你想说很久了,说了就别收回去。”方绍一说话的时候呼吸喷在原野耳朵里,原野半边身子都麻了,方绍一继续说,“十五年了吧,你要什么我没给你。”   方绍一捏着原野的手,狠狠砸在那张纸上,俩人都疼。鼻尖戳在纸上,留下个小小的黑点。方绍一说:“你不是要它?那你还犹豫什么?”   原野的力气怎么可能比方绍一大,方绍一打戏拍过多少,正正经经练过多年拳的。原野骨节都快被捏碎了,被方绍一捏着手,力透纸背地签下了“原野”。   原野向来说一不二,方绍一不是?方绍一决定的事也没轻易改过,他很少情绪强烈地表达什么,像是没脾气。但他像现在这样执意要做什么,原野很清楚那就拦不住。   方绍一要离婚,那这婚就肯定要离。   原野甩了甩之前被方绍一捏着的手,指头张开又合上,之后用这只麻木的手抚了抚心口。   都挺麻的,空了。   方绍一二十岁,原野十七岁,那年他们都是炽热少年,试探、碰撞,之后自然而然爱了一场。   爱了五年,两个疯狂的年轻人不顾一切昭告天下,怕什么,爱都在呢怕什么结婚啊。   又过十年,一纸协议一个戳,换了一张离婚证。 第53章   原野从小楼里搬走的时候, 只拿了点衣服和常用的物品。东西太多了, 大部分一时也先用不着,就没全搬走。但他走的时候拿走了方绍一的那件外套。   ——就是那天晚上方绍一递过来原野没接的那件。   拿的时候想什么了?好像什么都没想。   之后很多次原野在脑里不清楚的时候都会想想, 那件衣服如果他当时接了会不会不是后来的结果。但谁比原野还明白, 他们离婚怎么可能就是因为一件衣服, 别闹了。   方绍一说“你说一次我就让你感受一次”,原野是真疼着了。脑子里又开始过电影, 他们分开之前那些纷纷乱乱的事, 还有最后那几张离婚协议。方绍一用那么亲密像是调情的姿势,捏着他的手两笔就签完了原野的名字, 又残忍又决绝。   但原野自己说错了话, 方绍一怎么冷着他都是应该。有些话就不该说不能说, 说了无论被怎么冷待都是活该。   原野服软和方绍一说:“我长记性了,别生气了哥。”   方绍一没说别的话,仅仅是“嗯”了一声。   可之后他们还是不冷不热的关系,比之前改善了点, 但也就是半斤和八两的事儿。方绍一偶尔不太理他, 原野就老老实实干自己的事儿, 时不时去刷个存在感,打个卡。   吉小涛有经验了,折腾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点也不操心这两口子的事儿。之前盼着他俩赶紧好,现在他俩既然都已经和好了,那闹点小别扭都是两口子之间的情趣, 用不着操心。而且以前还怕他俩感情生变,这一年看过来也不担心这个了,所以就随他俩玩儿。   一个闹情绪耍傲娇,一个嬉皮笑脸地哄,还怪有意思的,啧啧。   “嗨,涛老师。”原野去公司找方绍一,正好在大厅看见吉小涛,和他打了声招呼。   “哈哈哈哈什么涛老师!”吉小涛看见原野立刻走过来,和他打招呼,“午好啊,野老师!”   “那么野吗我?”原野挑了下眉,“叫原老师就行。”   吉小涛在方绍一身边的时候是个小助理,回了公司绝对是挺有地位的,不过因为他始终还是方绍一的助理,所以他在公司没有其他职位关系,但说话是很算的,公司里其他人看见他有的客客气气叫“小涛哥”。有回一个小演员叫他“涛老师”正好让原野听见了,之后原野总拿这个称呼跟他开玩笑。   吉小涛看着他手里拎的东西,贱兮兮地问:“给我哥送饭啊?”   “啊,”原野边走边说,“他在楼上呢?”   “应该在办公室吧,没在的话你就上耿哥那儿看看。”吉小涛跟他一起上去的,但没跟他一起过去,饭点儿了,他东西放下也要下楼吃饭了。   原野扣了扣方绍一办公室的门,方绍一应了声原野才进,推开门探了个脑袋,方绍一抬头看过来,原野和他对视上,眯眼笑着问:“我能进来吗方老师?”   方绍一看见他,冲他招了下手:“赶紧进来,谁从身后碰你一下再夹着你脖子。”   “不能,”原野推门进来,随手把门又带上了,把手里拿的东西放在茶几上,笑着朝方绍一招手,“来宝贝儿,爱心午餐。”   方绍一走过去,问他:“哪儿来的爱心午餐?”   “还哪儿能有这么多爱心,那肯定是我做的。”原野往他那边推了一下,“费尽心机了。”   方绍一看他一眼,摇头淡淡笑了下,一层一层去拆包装。原野这几天闲,花一上午功夫蒸的小烧卖,还炖的汤。为了哄人啥事儿都做,嘴上犯的错就得用行动去哄。   方绍一打开其中一个保温盒,里面端端正正放了两片煎蛋,都是心形的。方绍一也没想到能看见这么个东西,一时间没管理好表情,眼角都带了笑意:“什么东西。”   “爱心么,”原野干了这么脑残的事儿一点都不臊得慌,往沙发上一靠,“要不咋叫爱心午餐。”   方绍一笑了会儿表情就收了,一本正经吃东西,最后把汤都喝干净了,烧卖更是一颗没剩。原野指了指那两个无辜的爱心煎蛋,叹了口气说:“方老师别这么排挤我的心。”   方绍一无动于衷,一直到最后都没吃。   原野打量着他的表情,收饭盒的时候把装煎蛋那饭盒留下了,说:“心送出去了也拿不回来,搁你这儿吧。”   方绍一没搭理他,靠在沙发靠背上消食。   俩人无声无息地在这儿干坐,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消消停停看手机。耿靳维过来的时候没敲门,直接推开了,看见他俩这状态,“哟”了声,走进来问:“吃着呢?”   “吃完了,”原野冲他点个头当打招呼,“吃了没呢耿哥。”   耿靳维说:“没,有我份儿?”   原野笑着说:“那是不可能了,一口汤都没剩。”原野说完看了方绍一一眼,之后说:“反正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还有俩煎……”   “没了。”方绍一睁眼打断他,问耿靳维,“有事儿啊?”   耿靳维摇头,笑了声:“我过来叫你一起出去吃口东西,那你吃完了拉倒吧,我下楼去餐厅吃口得了。”   原野弯腰去拿茶几上留的煎蛋饭盒,和耿靳维说:“来耿哥,拿着下楼一起……”   方绍一按住他的手再次打断了,睨着他,淡淡扔了一句:“耿哥不吃鸡蛋。”   “啊,那算了,”原野笑了下,手翻过来抓了一把方绍一的手,在他手心刮了一下,然后收回手坐直了,慢慢悠悠说,“耿哥不吃就算了。”   耿靳维看着他俩,专业性没得说,脸上表情都不变的,但也不想再在这儿继续看他俩,转身走了:“行你俩待着吧。”   他走了之后原野坐那儿笑了半天,盯着方绍一笑得肩膀都在耸。   原野现在经常往公司跑,这在公司人眼里看来就是原野追人追得紧,方绍一又端着,这太符合外界对他俩现在的猜测了。网上也有人偷偷放爆料,说原野追人都追了一年了,方绍一还没松口,这么看感觉原野应该不太有戏了。毕竟前面那些年感情了,但凡方绍一有想和好的心思应该早就和好了,不至于到现在都没答应原野。   cp粉一半心疼原野,感觉要be。另外一半还兴奋吃糖,一年了方绍一都没彻底拒绝,这还没戏呢?这不是糖是什么,去年剧组生日照都忘了?俩哥这是玩儿情趣呢!   俩哥玩儿得的确挺来劲,方绍一不松口态度也不放软,原野倒挺有耐心,就这么着慢慢哄也行。但是该说的话不能不说,该谈的事儿还得好好谈。   十月中旬韦导叫方绍一去家里吃饭,原野也跟着去了。韦华导演原野一直非常喜欢,他当初看的方绍一第一部 戏就是韦导拍的。韦导拍东西很有自己的想法,每部戏都等于把自己挖空,拆碎了打散了再一点点重组,他以前说过:“拍一部电影,就像和这个故事谈一场恋爱。一定是深刻又浪漫的,否则出不了好电影。”   他是方绍一的第一个导演,启蒙是很重要的,所以方绍一很多理念和方法受他影响很多。   韦导一辈子用心做电影,是个难得纯粹的电影人。原野很尊敬他,从小就喜欢他的东西。后来方绍一拍他的戏,原野和导演接触也不少,彼此也算是熟悉。   席间韦导起了话头,问方绍一歇得怎么样了。   原野接了他的话,和他说:“导儿,他犯轴呢,您劝劝。”   “犯什么轴?” 韦华看看他,又看看方绍一,半笑不笑的,“有什么想法了?说我听听。”   “听他瞎说。”方绍一和他说,“年龄在这儿呢,都得有个沉淀期。”   韦导笑着指了指他,说了句:“虚话。”   “没有,真话。”方绍一给他添了酒,“跟您不说虚的。”   韦华看他一眼,摇着头笑了笑。   那天韦导和方绍一聊了挺多,吃饭聊一半,饭后喝茶聊一半。原野其实没怎么出声,没插嘴。韦导不是劝方绍一接戏,他那边也找了代替的演员,已经在培训了。拍戏讲究个你情我愿,不能靠人情强迫谁去拍。他们更多聊的是电影,两个人都深深了解这个东西,聊起来很多东西能讲。   韦导问方绍一对新电影里面男主角人物的理解,方绍一只看了个初稿,那时候才刚是个雏形。这部电影拍的就是人物,大量的内心戏,人物需要细致地去琢磨。聊这个聊一宿都有得说,方绍一说了自己的想法,也说了下对其他人物的一点看法,任何导演都喜欢和别人聊剧本聊人物,韦导后来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心里真没底,内心戏可能得删掉一半。”   方绍一说:“先拍拍看?或许有惊喜也说不定。”   惊喜哪那么好碰,韦导笑着承认:“我现在也懒了,熟人用惯了懒得去磨新人。”   韦导拍这么多年,已经有自己熟悉的一套人了,不只是方绍一,还有一些其他的各类人物。默契很难得,互相看一眼话还没说就彼此懂了,这多省事儿。   他们聊天的时候原野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听着,方绍一说这些从来都很有魅力,一个人在他的领域聊他熟知的那些东西,这件事本身就是迷人的。   后来他们没聊完原野就睡着了,在旁边的沙发上靠着,睡得还挺熟。   方绍一脱了衣服要往他身上盖,韦导说:“让人取个毯子过来。”   “不用,”方绍一摇头轻声说,“这样就行。”   原野手上拿着韦导家一个小摆件儿,方绍一从他手里轻轻拿出来,放在一边。   韦导看着他的眼神,突然笑了,说:“情种。”   方绍一听了之后笑了声,看着原野的方向道:“他才是情种。” 第54章   《风逍客》上映一个月, 票房共计七亿多, 成绩还不错,比预计的要好一些。也是近期电影市场竞争不强, 没有国外英雄片, 也没有吸金的喜剧。电影投资上没有太夸张的片酬, 新人多,钱一般都花在置景和道具上了。总的看下来还是挣着钱了, 拍自己喜欢的东西还不给投资人赔钱, 这对剧组来说就算是成功了。   方绍一这部电影好评多,没什么可槽的。有些影评人说他拍戏太内敛, 表现力差点。这见仁见智的事儿, 用不着去争辩。你觉得好他觉得不好, 各说各话就得了。   这部电影拍得很省心,在剧组基本就没有什么事,除了拍戏还是拍戏。但剧组条件也是真艰苦,很搓磨人。   电影下线之后辛导安排了一次庆功宴, 叫上电影的主创们, 还有几位重要演员。都不在一个城市, 正常这种庆功宴方绍一可能就不去了,但他和辛导的关系在这儿,这肯定得去。更巧的是原野新书上市,全国几个重点城市有签售,俩人刚好要去同一个地方。   原野很主动地亲自给他们俩订了票,表现热情的时候到了。吉小涛问用不用他跟着, 原野说:“不用,你忙你的就行了,涛老师。”   吉小涛还没说话,方绍一跟他说:“你跟着吧。”   原野看向方绍一,以为方绍一故意的,傲娇毛病又犯了。不过小涛跟不跟着都行,原野对这个也没想法。所以最后就是三个人一起去的,吉小涛给自己补了个票。   其实方绍一让吉小涛跟着主要是让他跟原野的,原野干什么都一个人来一个人走,虽然出去签售出版方肯定得安排人照应,但方绍一还是有点不放心。   原野不太喜欢签售之类的这些活动,但这本书之前签约的时候就签里面了,这些年一直是同一个出版方,合作得挺好,这次也算是还个人情,答应了几场活动。   吉小涛又当助理又当保镖,操碎了一颗老妈子心。活动之后原野和合作方吃饭,方绍一打电话给吉小涛,问他:“结束了没有?”   吉小涛小声说:“完事儿了,吃饭呢。”   方绍一问:“你跟着一起?”   吉小涛低头“嗯”了声,说:“对。”   “那让他少喝酒,喝多了的话给我打电话。”方绍一说。   “好嘞,知道了!”吉小涛答应着。挂了电话之后吉小涛心想,你不能直接给他打电话吗?非得让我传是什么毛病。   方绍一和辛导他们吃饭也不可能不喝酒,这种庆功宴哪有不喝的。导演和方绍一私下里是叔侄关系,喝酒更是不用顾忌,方绍一哪可能不喝多。去之前想得挺好的,找个理由说喝不了推了就算了,但最后还是没能推开。   结果就是原野一口没喝,方绍一反倒喝高了。原野他们这边结束之后吉小涛打了个电话,问他用不用接,方绍一说:“不用,你俩回去休息吧。”   他声音听着有点粗重,吉小涛挂了电话之后转头和原野说:“完了,多了。”   原野想了下说:“你回去歇着,我过去。”   吉小涛很自觉就回去了,原野打了个车去的酒店。他到的时候包间里气氛正好,原野没进去,在门口等的。他进去他也得喝,他们俩都喝高了怎么回去,他还是在这儿躲躲。   散场的时候原野像是刚到,导演看见他,原野赶紧打招呼,笑嘻嘻地问:“你们都完事儿啦?我来晚了?”   导演笑着问:“小原来了?那要不咱们再重来一拨?”   “那不用,”原野晃晃脑袋,“我来接我哥的。”   导演回头看了眼方绍一,按了按原野肩膀,和他说了几句话才走。剧组的人走在前面,原野凑到方绍一跟前去,小声问他:“喝了多少?”   方绍一眼神不那么清明了,是真的没少喝,但走路和神态还是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他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原野偷着握了一把他的手,然后走在方绍一身边,和他并肩出去。各位领导都有人接,没人接的就酒店送,倒是不用原野多惦记。公众人物没有在外面说话的习惯,该说的话在酒桌上都说完,出了门也就简单告个别,不用再说别的。   他们俩没让酒店的车送,原野随手打了个车,钻进去报了地址。司机师傅是个中年大叔,也不认识他们俩,一路都挺安静。   方绍一在人后就卸了一直绷着的那股劲儿,往后座在一靠,呼吸重重的,一身酒气,一看就是个醉鬼。   后来司机师傅回头看了几次,然后小心地和原野说了一句:“你可别让他吐车里……”   原野说:“不会,不用担心。”   方绍一有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至少原野很长时间没见过了。他喝高了通常都挺安静的,不闹人,可能回去直接就睡了。他闭着眼睛把手伸了过来,原野很自然地把手放过去让他握住。方绍一就那么捏着他的手睡了一路。中途原野几次看着他俩握着的手,和方绍一沉静的睡脸,心说这还怪乖的。   回了房间之后方绍一倒是清醒了一些,脱了衣服,还配合着冲了个澡。一直都没闹,原野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原野把他都忙活完自己才洗了个澡,洗完出来方绍一躺在被子里睡得安安静静。   原野往他床头放了瓶水,怕他醒了口干。方绍一突然开口,咕哝着问他:“你还睡不睡了……”   “来了,”原野看他一眼,答应着,“来了来了。”   其实方绍一没睡熟,回了房间之后就没有那么困了。原野磨磨蹭蹭不过来睡觉,方绍一这才开口催他。   酒精的作用下,平时清冷的模样也没有了,有意端着的态度也端不住了。身边是用不着有一丝防备的人,什么戒心都放下了。   原野搂着人拍了拍后背,哄孩子一样,轻声说:“睡吧宝贝儿。”   方绍一皱了皱眉,过会儿突然开口说了没头没脑的一句:“你心怎么那么狠。”   原野先是愣了下,然后失笑,低声问他:“哪儿来的这么句话啊……”   方绍一还是皱眉,说他:“闭嘴。”   原野沉默着眨了眨眼,之后伸手在方绍一眉心点了一下,笑得很轻,说他:“你才是真狠。”   方绍一往后躲开他的手,说:“你该。”   “是,我该,”原野又拍了拍他,“我活该,别皱眉。”   方绍一安静下来不再说话,原野却又主动开口,碰了碰他的下巴,问他:“为什么不想拍戏了?”   方绍一不出声,原野就又说:“你不相信我能处理好自己?”   “我信。”方绍一往前一点,把脸埋在了原野脖子间,在他锁骨上亲了一下,声音含含糊糊:“……我信才不愿意。”   原野心有些发酸,抓了抓方绍一的头发,关了灯,一下一下地轻轻抓他头发。这样按摩头皮很舒服,方绍一很快就睡着了。   这个地方签完原野还有好几个地方得去,后面吉小涛一直跟着原野来回飞,这事儿他以前也干过,明星助理偶尔也兼职作家助理。等原野忙过这一阵儿都十二月了,再过个十几天都要圣诞节了。   原野到处飞空出来的时间还得跟冯雷子他们敲剧本,三稿都给了,原野最怕的就是他们和他说:“你有空过来呗,咱们当面聊。”   当面聊就没好事儿,一聊就是一宿,上回直接聊了十个小时,原野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但导演眼睛还瞪得那么亮,让他再喝两杯咖啡。   这部电影叫《呢喃》,旧时期背景的文艺片。男主是个哑巴,有个弟弟也是个半哑。弟弟戏份也挺重的,干干净净很有灵气的这么一个角色。聊到他的时候冯雷子随口念叨了几个演员,导演都没表态。原野脑子一动,之后说:“我倒是有推荐,挺贴的。”   原野其实不止一个推荐,他推了俩人,一个是杨斯然,另外一个是程珣。杨斯然上部戏和方绍一一起拍的,原野看过他拍戏,很有天分。程珣形象贴,演技贴不贴就不知道了,说实话原野其实没太看过他们拍戏。程珣和迟星那俩小孩儿原野挺喜欢的,推荐他也算是私心。   他这么推没有用,成不成得给导演送资料,让人看看。原野当时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也没太当回事,毕竟这个角色也算是重戏,得慎重再慎重。不过原野回去还是和程珣说了一声,让他有空把资料整理一下给导演发一份。迟星正好在他旁边,说原野哥偏心太重。   原野在电话里笑着说:“你长得太开朗了,没那忧郁气质。”   杨斯然倒是挺久原野都没见着了,因为这事儿原野就问了问。原野问起来的时候吉小涛还一脸无奈地说:“我看他是要完。”   “怎么了?”原野挑眉,“公司不是挺想捧他?”   “不知道脑子里想点什么,当时在剧组看不出来这么倔。”吉小涛说,“跟经纪人合不来,态度也挺好,脾气也挺好,但是就让干什么不干什么。”   “还有这事儿呢?”当时在剧组杨斯然挺好个小孩儿,也挺安分的,虽然和方绍一闹过绯闻,但是相处下来也不是特别有心机那种年轻人,当时闷不吭声替方绍一出气,原野其实挺想他好好发展。   吉小涛叹了口气说:“耿哥从来不惯着谁,公司里除了我哥之外,没哪个演员这么不配合。搁着几个月了,我估计耿哥要扔。”   原野说:“我现在手头那剧本有个角色他还挺合适的,让公司递资料试试吧。刚签下来的,扔了他路也就断了,不至于那么绝。”   “够呛,”吉小涛说,“耿哥在公司都不提他了,开会什么的也都不提,估计是不捧了。” 第55章   耿哥不捧了?签的人说不捧就不捧了, 原野心说耿总还真是只手遮天。但是同剧组待过几个月, 还一起过了年,好歹也算有点交情。就这么扔个几年他星路也就没了, 虽然不知道杨斯然到底都干啥了, 但应该不至于这么狠。   所以原野再看见耿靳维的时候特意跟他提了一嘴杨斯然的事儿, 问他要不要送个资料。林峰的电影格调很高,如果真的能被选中那是个很好的机会。   耿靳维没说送也没说不送, 只说了一句:“行, 我知道了。”   原野还多说了一嘴:“小杨我看过他拍戏,戏感还不错。”   耿靳维看着他, 脸上半笑不笑的, 问原野:“他和绍一有绯闻, 不计较?”   原野“嗤”的一声就笑了,原本是歪着坐在办公桌上的,这会儿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说:“我什么岁数了啊?再说我什么时候计较过。”   耿靳维也笑了声, 原野又说:“剧组那时候小杨跟我关系还成, 挺安分个小孩儿, 也不讨厌。我帮他说个话吧,不懂事儿给个教训就得了。不过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公司的事儿我肯定不管。”   “野弟,”耿靳维点了根烟,烟盒扬手扔给原野, 叫了他一声,和他说,“这话说远了,你跟绍一要是愿意管管我可太乐意了。”   原野晃着脑袋,嘴角挂起个笑:“我俩不愿意,耿哥辛苦。”   既然说的是杨斯然的事儿,最后耿靳维说:“回头给他递个资料,能不能成的,反正你就也帮着推一把吧。”   “好说,”原野笑着点点头,“毕竟自家演员。”   自家演员多了,原野也不是个个都能帮一把,杨斯然只不过是恰好同剧组待过,关系也还成,这怎么说也算是缘分,所以才帮他说句话。公司的事儿原野是不参与的,方绍一可以问,原野说多了就不太好,他也不愿意说。   说过去就算了,也没放在心上。过了两天,微信上杨斯然给原野发了条消息:“谢谢原野哥帮我说话,让您费心了。”   微信是在剧组加的,加了之后也没联系过,原野都不记得加过微信。原野回了他一条:“加油,收收脾气。”   杨斯然回:“好的,我记住啦。再次谢谢原野哥。”   原野收了手机,接着去盯灶上的小砂锅,里面刚一沸腾立刻转了小火,然后扣上了盖子。手往后拄着柜沿,想起之前杨斯然和方绍一闹的那波无聊的绯闻,原野笑了下,真就一点都没在意过?骗人的。新闻的确是看都懒得看一眼,但在剧组杨斯然光着腿和方绍一对戏那场,原野切切实实是有那么丁点心酸滋味儿的。跟吃不吃醋怀不怀疑都无关,就是看见了年轻的好味道。那两条修长细白的长腿是真的嫩。   原野年轻时候也没有那么漂亮的腿,他太淘了,腿没那么白,肌肉也多。不过咱这腿往方绍一跟前一亮,虽然没那么漂亮,但绝对也很勾人的。原野突然摇头笑了笑,好好个上午,怎么突然这么骚。   方绍一走了进来,问他:“笑什么?”   原野诚实回答:“跟小男孩聊天呢。”   方绍一没个表情:“又聊?”   “啊,反正你也不跟我聊。”原野说。   方绍一问:“聊什么这么开心?”   原野说:“腿。”   “腿?”方绍一挑眉,看着原野笑得贱兮兮的脸,走过来单手搂了他一把,在他耳边问:“又缺爱?”   原野最怕方绍一在他耳边说话,脖子往旁边躲了下,服软了:“没聊,我敢?”   他说完手往后伸,掐了把方绍一的腿,和他说:“能让我有聊聊的想法的,也就只有这双腿。”   “是吗?”方绍一声音平平,扣着原野的那只手往下挪了下,“聊聊这个?”   “……聊聊也行。”这么搞原野哪能受了,感觉要炸了。   方绍一放开他,面无表情去旁边倒了杯水,慢慢喝水。原野深吸了口气,才笑着跟他说:“聊也没用,我这个你也用不上啊,聊也得聊你的。”   原野这嘴一刻也闲不住,闲了总想耍个贱。方绍一深深看了他两眼,没搭理他,原野等会儿得出去,没时间。方绍一抬手指了他一下,原野哈哈一乐,收了口不再作死。   俩人这么谈恋爱谈得有滋有味,时间过得也挺快。之前是一个哄一个端着,后来时间长了这基本都成了俩人之间调情故意弄的模式,怪有意思的。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原野这么长时间一直倒贴,追人追得也挺辛苦。知道内情的才明白这俩哥们儿是真会玩儿,日子太闲了给自己找点乐子。   比如吉小涛,看俩哥天天搞对象看得都麻木了,心如止水。刚开始偶尔还发消息跟简叙助理东临炫耀,后来炫都炫够了。东临挺久没收到,主动发过来问:你哥他们又掰了?   吉小涛黑着脸回:……你哥才掰了。   原野这段时间厨艺都见长了,煲个汤煮个面都合着人心意来,偶尔还弄点小花样,送送爱心。圣诞节的时候还弄了棵圣诞树回家,巨大的一颗树,上面挂了一堆礼物。方绍一当时都不知道应该摆什么表情,原野怎么挂上去的他能想到,野猴子连梯子都不用,爬爬就能上去了。但是他怎么摘下来方绍一是真想不到,两米多的树,摘树尖儿上的盒子还得搬个长梯子。眼看着四十了,圣诞老人给礼物为什么不能直接塞枕头底下,这顿折腾。   嘴上脸上都写着不情愿,但圣诞夜拍了半个多小时的照片,拍了有十多张。最后取取舍舍挑了三张,一张全景,一张他坐在梯子上摘礼物,一张回屋里坐地毯上,两条长腿周围铺了一地花花绿绿的礼物盒,笑得有点满足可爱。还配文称:节日快乐,方七岁。   粉丝在底下“哈哈哈”“嗷嗷嗷”“嘤嘤嘤”的一堆,都在说他虐狗。粉丝理解得一点没错,他就是故意的,就是这意思。有人还爆出原野当初发的一条朋友圈写了“方七岁”的,两张图摆在一起意味不言自明。   cp粉啥都不用说了,躺着吃糖就完了。其他人说什么他们也没心思管,吃糖都吃不过来。   原野看不见方绍一发微博,但是朋友圈有爱心人士啊,手机叮叮当当响个没完,原野看完之后有点无语地问方绍一:“哥你显摆什么。”   方绍一拆礼物都没拆过来,最开始脸上还挂着一脸嫌弃,到后来装不下去,眼睛里的笑意都藏不住,声音倒是还挺正经,说:“你管我呢。”   “我不管,”原野帮他一起拆,好几十个,方绍一这速度得拆到猴年马月,“我哪敢管,你是老大。”   方绍一指了一下他手里的盒子,说:“放下。”   “啊,好,”原野看着他,愣了愣,然后叹了口气放下了:“行,行。”   原野能搞这些花哨的,方绍一让他衬得就很无趣了。到了节日该送礼物送礼物,该干什么干什么,用心准备,但不像原野玩儿得这么花。   这年春节在方绍一爸妈那儿过,初二回的原野爸妈家。过年时候俩人私下里,原野祝福语一套一套的,他说一句方绍一给个红包,最后方绍一红包都给没了他还没说完。   方绍一无奈地对他说:“没了,别说了。”   原野身边一堆从方绍一那儿收来的红包,笑得有点坏,突然探过身去手往方绍一衣兜里伸,果然又掏出一个,他笑着说:“你以为我猜不到你藏着一个。”   方绍一更无奈了:“你好歹给我留一个,这是我准备的事后红包。”   原野一下子乐出声:“事后不用给红包,那感觉我像收费干啥的。”   “干啥?”方绍一舔了下嘴唇,什么表情都不带原野都觉得撩人。   原野挠了挠头,冲他眨了下眼睛,用口型对着他说:“卖——yin。”   他都这么说了,那就是上赶着求。方绍一不可能让他失望,跨年炮必须让他实现。   ……   完事儿的时候年都跨完了,一脚就迈进了新年。原野躺那儿翻衣服找烟,方绍一不知道从哪儿又拿出个红包来,塞原野手里,在他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之后说:“压岁钱,平平安安。”   原野失笑:“我还是没掏干净啊,你怎么还有。”   方绍一说:“你再翻出来我还有,我总得留个压岁钱给你。”   原野拿着压岁钱,放在嘴唇边亲了一口。然后手摸到枕头底下,也摸出个红色信封来,递过去给方绍一,轻声说:“每年都是你给我,以后我也给你压岁。所有祝福都给你,压得稳稳的。”   方绍一接在手里,看了半天,良久都没说话。   原野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放低了声音和他说:“以前我神经挺粗的,没那么细致,很多事儿我想不到,现在回头想想,总觉得对你不够好。”   “以后我凡事多想想,我说错话了你就告诉我,我什么事儿让你为难了你也让我知道一下。”床头小灯让一切都显得亲密又温柔,原野继续说着,“往后还有那么长,我想对你更好一些。”   方绍一和他对视着,两人视线勾勾缠缠,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自己。方绍一原本想问原野从哪儿来的这错觉,但又觉得不需要说这个,爱人的心意给出来,好好接受就可以了。   所以最后方绍一只是点点头,说了声“好”。 第56章   两个人好好在一起, 就每天都是温情的。没有矛盾也没有纷争, 平静之下传递出的美好,能逐渐填满曾经的遗憾和小伤口。   方绍一从四月拍完戏回来一直歇到现在, 眼看都要整一年了。这一年他除了走走宣传和电影节之外什么都没做, 任何工作都没接。生活节奏猛地调到很慢, 甚至可以说几乎静止了下来。不得不承认这一年来他和原野之间的感情上升得很快,毕竟他们两人之间本来也没有矛盾, 外部不引火他们内部原本就该平平稳稳。但外部如果一直点火, 会不会像之前那样从内部直接炸了,这不好说。   方绍一年前走了几场宣传, 活动也参加了几个。蒋临川那部电影挤的贺岁档, 切切实实火了一把。方绍一去年下半年连着两部戏, 几乎接上档了。两部戏完全不同风格,但完成得都还不错,演技要被网友夸上天了。影评人对两部电影褒贬不一,但对方绍一倒都嘴下留情了。也真没什么喷的, 对演员来说, 一切都是靠作品靠演技说话, 电影不行导演编剧背锅,演员只要演技完成了预期就不怎么会挨骂。而作为艺人方面,方绍一在离婚这事儿之前基本没什么槽点,一直很有艺德。   方绍一去年一档综艺,两部上映的电影,都很热。如果换作别人这时候该趁着热度得赶紧再提一个台阶, 借着现在的人气好好利用,正是事半功倍的时候。但方绍一竟然停了,除了之前的合作方之外,能推的全推了。   耿靳维对他的事儿不会有太大意见,毕竟方绍一已经足够成熟了。而且他们俩这种关系,耿靳维更不会多说什么,尤其是这种挣钱的事儿。方绍一不想挣不想接,耿靳维劝多了倒显得有其他想法,说几句提醒到了就够了。这么多年他们合作没有过矛盾,一直很默契和谐,这跟双方脑子都很明白也有关系,处事能考虑的都为对方考虑到了。耿靳维从来不架着方绍一让他去挣钱,不强迫他接什么工作,始终尊重,以方绍一的意思为主。方绍一那边也尽量配合,平时耿靳维让他带的人,他能带的都会带。什么关系都靠处,跟明白人合作最省心。   开年耿靳维照例给方绍一弄了个工作计划,方绍一收了,耿靳维说:“给我句话吧,你打算歇到什么时候,我也好看看怎么安排。你总得把打算跟我交个底。”   方绍一笑了笑,和他说:“还真不知道,今年别排工作。以前是工作间隙过生活,以后更多生活吧。”   “息影了?”耿靳维浓眉微微挑起,看着方绍一,“你放得下?”   方绍一低着头想了想,过了会儿之后像是笑了,淡淡地说:“能吧。”   年头这会儿耿靳维特别忙,经常要出差。方绍一有时间的时候就去公司上班,替他分担一些。但耿靳维也并没有省下心,越忙的时候越出乱子。   不过惹麻烦的不是方绍一,而是原野。   吉小涛一溜烟从楼下跑上来找方绍一,给他看微博,方绍一刚开始还以为什么事儿,结果看完脸色就变得有些沉了。他先给原野打了个电话,说等会儿过去接他。原野估计没看见,语气还挺轻快,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方绍一放轻了声音跟他说:“你定,我什么都行。”   “成,那回头再说吧。”原野在电话里说。   “嗯。”方绍一跟他说完挂了电话。   手机放下,他转头和吉小涛说:“用你自己号发微博。”   吉小涛先点头应了,然后问:“行,说什么?”   “先搅混水,”方绍一皱了皱眉,“他们在带节奏,你先搅和了稳一稳,之后让公关去处理。”   方绍一说话的时候耿靳维的电话打了过来,吉小涛边接电话边答应着:“好的哥。”   刚才那条微博是何寒发的,直接艾特了原野,剑直指他:@原野,原老师,怪不得您当时会说那样的话,这些天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您说我狗仗人势,我又何来的势可仗?想想那些努力和心血是多么可笑!如今您可以痛打落水狗了。   配图是他在剧组拍戏时的戏照,还有之前何寒微博透出来双男主意思的截图。   他经纪人转发了这条,转发时说:“狗仗人势”、“落水狗”这些词都出自原老师口,万分屈辱,但为了不影响这部戏,何寒忍下了。可付出没能得到同等回报,无话可说,希望上天厚待努力坚守的人!   下面评论粉丝们都占领了高地,心疼寒寒被剧组溜了,在剧组还要受欺负挨排挤,原野说的话未免太恶毒。   热搜点开也基本都在说何寒这些年努力但还是不火,带了他早年拍的偶像剧照,勾小姑娘情怀,带着#那些年何寒给的少女梦#的tag。有的还带了“据说”,据说原野在剧组一直很霸道,方绍一耍大牌,这俩人经常欺负新人,还曾经把小演员骂哭了。   下面骂的已经没眼看了,十多分钟的时间话题就迅速起来了,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水。黑水一波一波往原野身上泼,离婚了还上综艺这个点在前,人品不行的基础已经架起来了,后面怎么泼脏水都立得住。   粉丝们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儿,先不怎么敢说话,因为摸不清方向,怕说错了之后更要被嘲,反倒更不好说话,因此回击的力度也弱。   方绍一和原野的微博很多来看热闹的,在评论里让他们回应。两边都没动静,倒是方绍一助理在自己账号先出了声,发了张图,是当初剧本上的演员顺序,按照戏份程度标的,方绍一是第一个,何寒在第五个。配文:[微笑]按顺位看都得是男四了,双男主打哪儿来啊。   他都说话了,方绍一和原野这边的粉丝也敢开口了。立刻嘲回去,专往何寒痛点戳,嘲他演技不行,还想跟方绍一担双男主,也不怕被吊打?还开始深挖何寒这些年的黑历史,跟这个制片那个导演的,你们寒寒的确够“努力”了,辛苦了寒寒!   何寒确实是让剧组溜了一道,白加了那么多戏,最后根本没剪,这口气无论如何没法咽下去。导演甚至整个剧组加一块,热度没有方绍一和原野强,撕也得从他们下手,怎么看都不亏。   这个圈子里总有些人,为了热度为了火,是什么脸面都不要的。   耿靳维给方绍一打电话,说:“我今晚回,你俩都先别出声。”   “你忙你的,”方绍一沉声说,“不用回来,不算什么大事儿,我自己跟公关商量一下。”   “算了吧,”耿靳维冷笑,“一挨上原野的事儿你就冷静不下来了,我来。”   耿靳维又问:“话是原野说的吗?”   方绍一皱眉道:“是,话赶话逼着他说,他不说我也要说。”   “你不可能。”耿靳维先是笑了一声,之后说,“有些人就该骂,这孙子什么时候能从金主床上爬下来……”   后面的话没说,等他一爬下来耿靳维就得伸手,纵着他作妖这么久了,也就是顾着他现在那金主,的确是还不太想和他金主撕破脸。方绍一脾气好不代表他公司也脾气好,这些年方绍一什么不好说的话都是公司来说,耿靳维自认没他那么有涵养。   方绍一和他说:“我以后拍不拍戏了都不一定,我不怕挨骂,无所谓。”   这意思就是得尽量摘原野,降低对原野的负面影响。耿靳维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说:“你不想让原野挨骂,我他妈也不想你挨骂。这个狗操的东西我早晚得收拾了,贱的,往我这儿凑什么。”   他骂了两句之后才挂了电话。   方绍一放下手机之后捏了捏眉心,是真的觉得心烦。骂原野让方绍一不能接受,那些字看着烧他的眼睛。   原野是这个圈里少数那么些“好人”之一,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方绍一自认他自己只能算是“不坏”,但他真的算不上好。原野这些年砸在免费书屋,给落后地区盖学校捐图书馆,以及公益医疗上的钱,占了原野所有收入的差不多七成。方绍一始终觉得原野身上有文人的大爱,看着他被铺天盖地黑了一通,这非常扎方绍一的心。   方绍一接到原野的时候他显然还不知道这事儿,脸上表情还带着笑模样,缩着肩膀钻进车里,说:“今天也太冷了。”   “穿少了,”方绍一也笑着和他说话,“我早上让你穿厚点你没听。”   “我想着反正来回都你接我,我穿什么不一样啊?”原野用手背贴了下方绍一侧脸,“但我忘了从大门口走到里头还那么远,冻傻逼了。凉吗?”   方绍一贴了贴他的手,淡淡笑着:“不凉。”   原野看着他,过会儿突然问了句:“怎么了啊?感觉你今天不怎么高兴?”   方绍一本来想说“没有”,按照他的行事风格,他一定会和原野说“没怎么”。但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却没说出来,而是在红灯的时候踩了刹车,停下来后问原野:“以后如果我不拍戏了,原老师能养我吗?”   原野一本正经等他说话,结果等出这个来,原野“噗嗤”一声笑了,想也没想先说:“那必须,”之后才问,“怎么就不拍戏了?”   方绍一这次竟然没瞒着,声音低沉地说了实话:“何寒发了条微博,你说他狗仗人势的事儿拿出来说话,你又挨骂了。”   原野眨了眨眼,看着方绍一,脸上那点笑意还没收回去,摸了下脑袋,轻声问方绍一:“我又给你惹麻烦了吧?”   方绍一摇头,说:“我只是突然也很厌恶这一切……前所未有地厌恶这些。” 第57章   事儿是导演蒋临川定的, 决定那么剪也是他拿的主意, 这事儿方绍一从最开始就清楚,但原野不清楚, 他实打实地是最后才知道。最后这个锅由他们两口子来背, 主要还是原野, 方绍一是被带着一起黑的。可原野和方绍一是绑在一起的,这事儿说他不知道谁也不会信, 怎么可能呢, 你们都是一窝的,这锅你背一点都不屈。   但蒋临川也并不是缩头乌龟, 当初这么定也是无奈之下的利弊权衡, 明白肯定得闹这一遭, 为了电影闹了也认了,他决定放到一切尘埃落定无法更改的时候。但何寒那边直指着原野来也确实没想到,蒋临川当天晚上就发了声,说由于时长的关系, 也为了电影效果, 片子剪出来是几位核心主创共同决定的结果。剪出来的第一版舍掉很多但还是有二百多分钟, 最后的成品中很多演员的戏份都被剪掉了,这在电影中也是难免。   他这条微博说得不够完美,槽点一堆,留了挨骂的点,所以很大部分火力都集中过来骂他了,把原野那边的火吸收了一些过来。   “说什么啊, 导儿,”原野在电话里和蒋临川说,“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啊。”   蒋临川亲自给原野打了电话,说这次原野确实憋屈,算他欠原野一回。原野在电话里说:“我被骂这么多年了,习惯了,不算什么,不用放心上。再说那话也的确就是从我这儿来的,没得说。”   说何寒经纪人狗仗人势就是当着导演面说的,那时候原野谁的面子都没给,直接就挂了脸。这话也就他说得出口,当时那经纪人都嚣张成那样了,原野要是还能忍着不说也就不是他了。方绍一之所以让他收收脾气也就是防止有今天这一遭,说了让他们别针对原野,但也还是没防住。   方绍一在旁边听着原野打电话,起身去给他泡了壶茶。   这种无奈的时候很多,方绍一再有背景有地位,他也不可能时时处处保证不让原野受波及。年轻的时候一丁点都不想让他沾,后来才发现身在这个圈根本做不到。   原野话的确说了,因为这事儿挨骂丁点不生气。但方绍一也受牵连这让他有些愤怒,也不只是愤怒,情绪很复杂。多少还有点挫败感吧,又搞砸了。   他跟方绍一说:“当时你就让我别冲动收着脾气,那会儿我心里还生气,我还得怎么收?现在明白了。”   方绍一摸了把他的头,说:“那就不收,以后都这样吧。”   “那也挺好,”原野笑笑,“反正不管怎么都得挨骂,那不如先爽着再说。我现在就后悔当时没多骂点,要有下回我肯定往痛快了说,之后再挨骂也不亏了。”   方绍一突然就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以前想的都是让原野收一点,别留把柄,不想他挨骂。现在想想,如果就按照原野的心来,至少他会比现在自由一些。   方绍一看着原野坐在那儿喝茶,看着看着竟然笑了。原野有点诧异地看过来,方绍一就笑着和他说:“我也后悔当时没让你多骂几句,那怎么办?现在骂他们?”   原野也跟着笑,嘿嘿个没完,笑完了说:“我开微博骂?”   方绍一把旁边放的平板拿了过来,递过去:“来。”   原野接过来还真的登陆了自己微博,笑得停不下来了。其实骂是不会骂的,何寒他们要的就是热度,骂来骂去的这热度可给他蹭够了。他们根本不怕挨骂,恨不得原野他们把他那些乱糟糟的事儿都曝出来才好呢。这年头有金主会爬床都不挨骂了,路人顶多吃个瓜就完了,还能有更多话题买热搜,以后更多的就是被调侃,求之不得。   原野一登了微博,首页第一条刷出来的消息就是吉小涛刚转的一条杨斯然的微博:我在剧组几个月,原野哥对我一直很照顾,过年还给了红包。第一次进剧组本来很紧张,很感谢原野哥和绍一哥对我的指导和提点,受益匪浅。几个月下来没有一句重话,始终耐心教导,感激。   后面还跟了个双手合十的表情。   原野“啧”了声,说:“小杨这是公关安排的?”   方绍一看了一眼,没太在意地说:“不清楚。”   原野说:“可别是他自己发的,那得挨骂了。现在谁沾我谁完。”   还真就是杨斯然自己发的,谁也没商量过,自己就发了。他现在也算出道了,电影里面表现不错,而且长相很有观众缘,戏里角色傻呆呆的但也占了点可爱,现在也有了点粉丝,多数都是颜粉。后面听说耿靳维给他弄了个拍戏的综艺,里面都是新人演员,好好推一波应该能小火。   这条微博发得有点冲动,他助理很头疼,在他旁边说:“我说了你现在微博就发发照片就行了,少说话!少说话!怎么记不住呢?你看现在,本来没人提这回事,现在把当初的绯闻都扒出来了!这种绯闻开路,你人设还要不要了!”   杨斯然低头道歉:“对不起啊郑哥,是我冲动了。”   “新人正常都不让自己打理微博的,看你听话才让你自己弄,你看你现在怎么办?”郑光皱着眉,和他说,“上头问你让我怎么说?咱俩都得挨骂!”   “就说你不知情,就是我自己发的。”杨斯然歉然地和他说,“本来也是这样的,我自己的事。”   郑光长长叹口气:“你别惹耿总了行不行啊祖宗……”   “我谁也没想惹,”杨斯然抿了抿唇,“原野哥对我挺好的,我就想说句话。”   “不是你讲情义的时候,”郑光看着他说,“娱乐圈也不是讲义气的地方。”   杨斯然看他一眼,转开眼没再说话。   但他这条微博冲动是冲动,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骂原野骂疯眼了的人,谁站原野就骂谁,尽管挨点骂但也增加了热度,原野和方绍一的粉丝数要大得多。再说他本来也是方绍一公司的人,虽然现在没说出去,但早晚他也是得跟公司绑在一起。   不算什么,要不然吉小涛也不会转他的微博,吉小涛的意思基本就是上头的意思。   杨斯然到最后也没有经纪人,后来给他安排了现在的助理,半助理半经纪人地带着他,杨斯然也一直很配合。后来郑光偷着问他,先前作什么啊,差点星途就断了。   杨斯然没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就是不想要经纪人,除此之外公司什么安排都能接受和配合。   这次是个意外,剧组的事杨斯然是知道的,看着原野和方绍一挨骂实在是没看过去,就算他也没多少粉丝,但该说的话还是应该说。助理说娱乐圈不是讲义气的地方,这话对不对不知道。可无论什么地方,总该留着点人性吧。是人就有情感,有情感的地方不该是绝对冷漠的。   原野作为被直接艾特的对象,他一直不回应也说不过去,无论如何他得回应一次。原野不想让这事没完没了,对方就等着他回应之后留了话头好再有话说,原野得让他们憋着。而且他们这么撕来撕去太没身份了,狗咬狗一样,他们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吧。所以原野最后不咸不淡地发了一条:大家都加油。演戏的好好演戏,写字的好好写字,歪门邪道少琢磨一点,想要什么都有了。   他发这么一条就够了,之后也不会再理,剩下的交给耿靳维就行,这点小事他处理起来还是挺轻松的。   这种罗烂事儿要说真能影响着什么那基本不会,原野该干什么干什么,但也的确影响心情。本来俩人天天搞对象谈恋爱挺好的,可这几天方绍一情绪都不算太高,原野溜溜达达从楼下上来,本来打算跟方绍一调调情,结果电话又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原野看了一眼,打电话过来的是关洲,他们俩挺久没联系了,这就不好不接了。原野接电话之前和方绍一说:“笑一个。”   方绍一抬头看他,倒是不吝啬,扯起嘴角就是个极好看的笑。   原野看着手机,叹了口气,接电话之前冲方绍一斜斜笑着,挺了挺胯。   “……”这动作那就是又开始发骚了,原野转身要走,方绍一伸手勾住他腰带。原野回头看他,方绍一用眼神示意自己旁边的位置,让他就在这儿接。   “哈喽?”原野跟关洲打招呼,笑着坐在方绍一旁边。   关洲年底忙劲儿刚过,这个晚会那个晚会的刚刚告一段落,才抽出空来打电话,过年了都没见过面,要约顿饭。   “好说,”原野边聊电话边解了腰带,靠在床头语气平静,“你哪天有空提前告诉我就行,叫上傻陆吧,我正好问问他那六千万花多少了。”   一个电话聊完,原野的状态已经准备好了,想干什么直接就能干。他手刚伸到方绍一那边,电话又响了,这次是方绍一的。   方绍一站起来去拿电话,原野一把抓住他裤子,像方绍一刚才勾他腰带一样的。方绍一回头看他,失笑:“你好歹让我拿个电话。”   原野眨了眨眼睛,一个翻身就猴到方绍一背上去:“拿吧。”   方绍一拿他没办法,背着他去拿电话,问他:“你是不是太久没上树了,手痒?你总往我身上爬什么。”   原野笑起来呼吸都喷在方绍一耳朵上:“丁点儿没错。”   方绍一单手反过去背着原野,另一只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接起电话:“喂?领导。” 第58章   本来原野还打算在方绍一身上趴会儿, 等他电话一挂就扑前面去, 结果这电话一讲就是快一个小时。后来原野自己从人后背上跳下来了,眼看着一时半会儿的这电话讲不完, 转头回去又把裤子给穿上了。   方绍一看着他穿裤子, 原野边穿边冲他乐, 方绍一跟他招了下手,原野走过来跟他一起坐在沙发上。方绍一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对着电话那边说:“嗯, 您说。”   原野认真听着电话,后来方绍一就直接开了免提, 原野安静听着他俩聊电话, 也不插嘴。电话里面韦华嗓子都哑了, 叹了口气说:“就这情况,具体我也不用跟你多说,开机开了三个月,现在多难办我不说你也知道。”   “我懂, ”方绍一聊到后面脸色也挺沉重的, 他跟韦华说, “我明早给您答复?您别着急,也别上火,好事多磨。”   韦导在电话里苦笑出声:“希望是吧,不瞒你说,我嘴上长了好几个泡。组里其他几位老师早就让我给你打电话,我不愿意给你打, 你知道我,我最不愿意强迫别人,心不甘情不愿拍出来的东西也难看。但今儿是实在没办法了,让我找一个现在就有时间,还能扛住我戏的,真没有了。”   方绍一说:“我明白。”   韦华又说:“不多说了,这回就当给我救个场。我等你电话,行不行的给我个信儿。”   方绍一应道:“一定的。”   挂了电话之后方绍一看向原野,原野也一直看着他,没等方绍一开口,原野先说了话:“哥,你得去。”   方绍一和他对视着,以他们俩之间互相了解的程度,他根本也不用说什么了。原野皱了下眉,接着说:“开拍之前你不接就不接了,但现在需要你救场,无论如何你得去。我猜如果不是真没招儿了韦导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别说现在你闲着没有事儿,就算真有事儿能推都要推。”   刚才这个电话韦华打过来确实是正事,《呢喃》方绍一没接,但也早早跟韦导说过了,让他早做准备。韦导的确早早开始准备了,演员千挑万选地挑出来一个,开拍之前就扔到山西让他去融入农村,去把身上浮华的明星气息磨掉。开机之后也还算顺利,方绍一和原野先前还去剧组探过班。那个演员演戏还行,挺有爆发力的。   结果刚才电话里说,那演员上周请假去给女朋友过生日,之后就再没能回剧组,被拘了,因为吸粉儿。   现在他的经纪公司在拼命压,不想出新闻,但这种事压不住,早晚得炸。这演员无论如何不能用了,之前拍的戏全得换人重拍。开机都开了这么久,搁是搁不下了,剧组每天的开销都流水一样在撒钱。现在唯一的事儿就是马上找演员救场,这个演员方绍一是不二人选,但上周的事儿了,到现在韦导才打电话来,就能看出他是想了其他法子的,他不想拿人情来强迫方绍一接这个活儿,现在估计是计穷力竭了。   演员不是找不着,但好演员的档期从一年多前就得开始定,有些要更早。想现在找一个能立刻进组拍戏,演技还能不拖韦华电影后腿的,就真的没有了。   方绍一捏了捏眉心,原野攥了下他的手腕,掌心热热的,他看着方绍一说:“你因为什么不想拍戏我知道,咱俩一直也没就这个事儿聊过。一是我怕一聊这个咱俩又要吵,我说话不过脑子。另外我也想你就趁着这时间好好歇歇,之前两年你太累了。”   原野一条腿抬起来就跨到方绍一身上去,两只膝盖点在沙发上。原野手掐着他下巴,让他抬起眼来看自己,方绍一挑眉轻笑:“……这动作。”   “帅吗?”原野也笑着问他一句,之后收了笑就又是正经说话的样子:“哥,你别拎不清。咱俩的事儿咱俩慢慢理,而且我相信咱俩同样的错误都不会再走第二遍。我相信我自己也相信你。”   原野眼神坚定地说他“相信”,他此时此刻散发的魅力估计没有任何人作为他的爱人能够抵抗得住。   方绍一伸手搂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前,鼻息间是原野衣服上的皂香。方绍一轻轻叹了口气,额头在他身上轻轻蹭了蹭,是个十足十的弱者姿态,他从来不吝啬在原野面前做弱者。方绍一声音隔着衣服听着有些闷:“我是真的怕。”   原野一只手往前够着沙发靠背保持平衡,另外一只手放在方绍一后脑上,轻轻抓着他头发,原野问他:“你怕什么?”   “很多,”方绍一低声重复一次,“很多。”   原野骨头很硬,山林里出来的爷们儿,从小打滚着长大的,骨架和身型都很结实。没有方绍一像艺术品一样的肌肉线条,但也绝对是很有力量的,胸膛和后背都是一个成熟男性宽阔的坚实力量。   “你怕我不喜欢?”原野轻声问,“怕我像之前那样把你跟环境一起推开?”   方绍一“嗯”了声,过了片刻又慢慢道:“我也怕有一天你还会想分开,又舍不得……然后反反复复,欲言又止。”   他一句话就把原野心给捏碎了。   方绍一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他好像就不会和别人讲述自己的内心,不管是更年轻的时候还是现在,他从来不说他想什么,他的想法你要自己去悟,去猜。原野知道他这样,也习惯了,很少去逼问他,他性格就是如此,没必要非要把他掰成另外的样子。就像方绍一也从来不限制原野说话,除非是怕他得罪人的时候。一个外放一个内敛,原本就是这样的。   这是原野很久以来第一次听方绍一说关于他的感受,不是委婉的,也不是通过其他的话来表达,而是直接地说出来,说他怕。但这杀伤力太强了,原野眼睛都有点红了,他在方绍一头上亲了一下,哑声说:“不怕。”   原野说:“分开的代价有一次就够了,没下回了。”   方绍一的挣扎原野明白,他现在是真的不想接戏,尤其何寒他们作的这一次,会让方绍一短时间之内更不想接。如果原野的另一个身份不是方绍一的爱人,他如果仅仅是个文人,他会比现在自由得多,也没这么多人骂他。这个圈子对原野的挫磨又何尝不是在挫磨方绍一,骂原野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在扎方绍一的心。   可打电话的是韦导,有恩有情,这个场他必须得救。方绍一表面上看着淡漠,其实他骨子里是个很重情义的人。韦导的这个电话句句都是掏心窝的话,这么艰难的时候方绍一要是能冷眼旁观他就不是他了。   原野后来说:“我想看你拍电影,我最初喜欢上你就是因为你的电影。”   方绍一沉默着在他锁骨上落下一吻,他听见原野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在他耳边轻轻笑了声,然后说:“我身边的你是我的心……电影里的你是我的梦。”   去剧组是原野和方绍一一起去的,他们第二天下午就直接飞过去了,到了剧组什么也不用说,合同拿过来方绍一大概扫了两眼就直接签了。片酬很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低。韦导说:“不是坑你,前面砸出去太多钱,重拍的成本都要扛不住,我还得去跟投资方磨,没那么多钱能给你了。你这份情我记住了,咱们往后看。”   方绍一摇了摇头:“领导,咱们之间不说这个。”   韦华嗓子哑了,嘴边一处溃疡已经结了痂,人看着也憔悴。剧组中途换人的事是最麻烦的,何况是男主。前面的心血全部废掉,而且人都不喜欢旧东西,拍过的东西再拍很难能再激出第一次的感情。所以方绍一更得来,用他的戏尽量把全剧组的情绪重新带一遍,如果每一场都比之前效果好,重拍就不算救场,那算改头换面的提升。   这部戏不是商业片,韦导拍戏追求故事,不顾别的。但制片监制等等其他人都这部戏期望值很高,不指望飙票房,但奖还是要冲一冲的。投资人心里也有数,再投钱万一奖没拿着,票房又扑,那就彻底赔了。投资人不想再掏钱,韦导自己工作室已经投了八百万进来,再多也拿不出来了。   方绍一说:“缺的我填。各位放心拍,不用担心别的。”   总制片当时也在现场,钱的事归他管,当时他拍了下方绍一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韦华摇头道:“不用你,我想办法。”   “不费时间去想那个了,您的脑子用来想怎么调整要改的戏就行了。”方绍一说完又跟制片说,“明天我让耿哥联系您,您跟他细说。”   其实剧组这一星期来大家心早就慌了,最初只有核心几位知道演员被抓的事,压着没说,怕乱了大家的心。但总瞒着不是办法,演员迟迟不回来,也瞒不住。剧组的人这周都毛了,咱这戏怎么办?还能拍吗?不会黄了吧?   方绍一进组无疑是给所有人都打了一剂强心针。不是随便抓过来的演员顶数,是原本做剧本的时候就定的最佳人选。不光带着演技,还带着钱,带资进组,两个大事儿他都给解决了,剩下的都是小事。   原野过来是帮着看剧本的,之前因为不是方绍一拍,因此减掉了很多内心戏的部分,怕演员表达不出来。现在很多场都要调剧本,台词也要改。   编剧跟原野说:“小原,留这儿帮我?”   原野说:“我能做到的那肯定的,不过我手头也有个活儿,那边用不着我的时候我都可以。”   “这几天趁你在,正好跟我聊聊。”编剧老师是韦导老搭档,不管是在编剧圈还是文学圈都是响当当的前辈,塔尖上那几个人之一,原野一直很尊敬,从很年轻的时候就挺崇拜。   原野点头说:“好的,没问题。”   他俩来剧组来得突然,吉小涛人还在公司,手里一堆事儿也不能说放就放下,总得有个人把他这些分出去。方绍一和他说:“不然你就在公司吧,你也不小了。”   “不,不不不,”吉小涛想都没想就说不,“我得跟你跟到老,你不拍戏我在公司,你出门了我必须得跟着你。野哥过几天走了,剩你自己了谁跟你说话啊?”   电话是开着外放的,原野笑了声说:“在公司弄个经理当当,多好啊,你傻啊?”   “野哥你别跟着我哥一起劝啊!那我不孤单啊?”吉小涛问,“还是我没办好事儿啊?你们嫌我年纪大了?想换个小的吗?”   他这么说了原野赶紧说:“没有!来,立刻来!明天你就来!”   吉小涛声音都沉下去了,听着还挺失落的:“反正你们要是想换一个那我也没意见,我给你们找个勤快老实的。”   方绍一笑了声,原野也笑了,原野冲着电话说:“行了别装了,没不让你跟,别演小白菜儿了。”   “哈哈哈哈行,”吉小涛也不演了,笑嘻嘻的,“我放下这堆事儿就去!”   其实他们俩网上那波骂都还没完事儿,何寒那边卖惨卖出好来了,“正义”网友天天心疼这个心疼那个,有些脑洞大的都快把这俩人脑补成恶霸了。何寒上赶着作死,原野不可能公开再跟他撕,太掉价,但何寒那些恶心事儿耿靳维也不可能就这么让他过去。   那些丑事儿都是“网友”扒出来的,也有营销号曝出来的,真真假假混着来,反正一个接着一个都续上了。他不是想要热度吗?想要热度就给你热度。也有很多人看了他那些烂事儿之后觉得原野能开口骂他肯定也是被恶心着了,那怎么没骂别人?你自己臭不要脸非要双男主,骂你都是轻的。   何寒根本不怕挨骂,现在的明星压根儿不怕丑闻,除了出轨家暴吸毒这些翻不了身的事儿,其他的时间久了都能洗白。   但现在的热度给你了,以后能不能给你机会再洗白就不好说了。   方绍一刚进组一堆事儿,俩人都没空再看网上那些风言风语,没那闲工夫。网上就算骂翻天他俩都看不着,剧组里也没人闲的去关注那些,剧组相当于关机重启了,之前的那些工作都注销了。大事小事都得重新开始,就连演员穿的衣服都得重新做,两个演员身材差了一号,衣服穿着小。   方绍一这次演的是个知青,下乡多年没能回去,身上那层城里人的气息早就被消磨干净。他年轻时候在村里有个钟情的姑娘,两个人在这片山林泥土间有过很多浪漫。那时候的他是个青涩温和的愣头青,带着些鲁莽,但也有种固执的可爱,这样的男孩子必然是迷人的。后来的事情注定不会是幸运的,姑娘怀了孩子,他们的事情被人发现,拉扯之间他亲眼见着姑娘流了血,之后脸色苍白被送去城里医院。   再没有回来过。有人说跑了,有人说死了。   一年又一年的念想都是空等,树头高枝上绑的布条,山头上的瞭望,全都无疾而终。后来的他嘴里常常喃喃自语,念的什么别人听不懂。很多人说他脑子坏了,精神有问题。他时而正常,时而陷入自我世界。嘴里念的究竟是什么没有人听到过。最后和树头绑的布条被风吹响的声音合在一起,像风吹过时的几声呢喃。   这个题材很大胆,立项的时候就费了点工夫。有些特定时期的内容近些年越来越不能拍了,尤其电影里有些情节就是在挑战审查制度,估计后面删减和修改都是免不了。   女演员是个新人,才二十二,很年轻。这个之前韦导就说过,磨了这么久,现在戏感也出来了。她见了方绍一有点紧张,鞠躬问好,叫了声:“方老师。”又看看原野,也叫了声:“原老师。”   方绍一摆了摆手,说:“不用这么客气,绍一哥原野哥,这么叫就行了。”   女演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有点紧张。”   原野笑了声,问她:“是不是看网上那些爆料了,怕我俩骂哭你?”   他这么一说完周围人都笑了,小姑娘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没信那个,剧组里大家都说两位老师人特别好。”   原野笑了声说:“他们哄你呢那是,等会儿方老师脸一拉下来就得骂人了。”   旁边人又笑了,方绍一用剧本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别瞎贫了。”   “我给你们活跃下气氛,一个个脸都拉那么长,吓死我。”原野笑着说。 第59章   这部戏也幸亏就是在方绍一歇了快一年之后才拍, 如果是在去年或者再几个月以前, 他的皮肤状态可能要很吃力才能匹配年轻时候青涩的那个英俊青年。前面那两部戏都挺磋磨人,尤其辛导那个, 风沙天天往脸上吹, 方绍一又不那么注意保养, 要是紧接着拍一部需要呈现年轻状态的戏,那必然很吃力。   “今天一定妆, 我一看你还挺年轻嘿。”精华在手心搓热了, 原野把掌心贴在方绍一脸上,打着圈给他按摩。   方绍一躺在他腿上, 闭着眼享受爱心服务。原野已经订了下周的机票飞回去, 之后个把月是来不了剧组了, 俩人天天腻一块已经习惯了,所以原野走之前这几天方绍一格外反常,幼稚又黏人,原野本来想去聊聊剧本, 但方绍一扯着他硬是不松手, 非得让原野给他抹脸。   原野哪能受了这啊, 聊什么剧本,东西一放立刻去洗了手拿了瓶瓶罐罐过来给抹脸。   最近这状态确实是不错,毕竟歇了这么久,感情和生活都很和谐。原野手指在他脸上点点按按地做着按摩,看着他的脸,突然开口说:“你好像比我年轻。”   方绍一睁开眼看他, 这个角度看过去最先看到的是原野的下巴,他手抬起来摸了摸,之后说:“你刮刮胡子。”   “今早没刮,”原野笑着说,“我故意的,我看你最近怪嫩的,所以我扮个老。”   “为什么?”方绍一挑眉。   原野说:“为了看着比你大。”   方绍一失笑:“……这什么想法?”   “哈哈,我想听你叫声‘哥’听听。”原野说。   这就完全是他的恶趣味了,他叫了方绍一十几年哥了,最近冒出这么个脑残的想法。原野说完自己都憋不住乐:“脑子抽了。”   方绍一没搭理他,放他自己在一边傻乐。原野乐完了再接着给人抹油,抹来抹去越看越顺眼,头低下去在方绍一嘴上咬了一口。   韦导的剧组,方绍一进组就跟回家一样的,整套班子都很熟悉,大家也都很有默契。之前不接是不接的,但既然现在接了,一旦真的进了组,就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可想,必须立刻调整自己进入状态。韦导和他聊过一次戏,之后就没怎么聊过,俩人对人物是有共识的,大体观念也都一致,细节部分边拍边看就可以了。   韦导让方绍一每天都去那颗老树下面坐一会儿,和它培养感情。也不用说什么话,就在树根儿底下坐着就行了。   剧组选址选在这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村里这颗几十年的老槐。戏里很重要的一个景就是它,也真的是从那个年代就存在了,跟着村子共同经历了那些不能言不可说的时期,也见证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从年轻到老去死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守。   看景的时候选景小组拍了上百套照片过来,韦导一眼就相中了它。用韦导的拍电影即谈恋爱的说法来看,那就是一见钟情。   原野也陪着方绍一一起过去坐,傍晚黄昏,两个人穿着日常装席地而坐,可能很久都谁也不和谁说话,也可能低声聊几句。每天这么坐着坐着,就真的对这棵树有不一样的感情。方绍一坐在这儿多数时候想的都是戏,戏里那个从年轻等到老的固执男人。长久下来会形成一种情感暗示,到了这边见到这棵树,心里就会有些莫名的凄苦悲怆。   再后来原野就不在他旁边坐着了,怕方绍一看见自己分心,他就去树上坐着,有时候还躺着。春天的槐树没有那么繁盛,绿叶刚抽尖儿的时候,正适合躺在上面闭眼眯着。他没有那么多悲凉情绪能酝酿出来,他也用不着。   方绍一开机拍的第一场戏就是在这棵树下,男女主孔尘和白茹之间很重的一场戏,也是两个主角相识后在这棵树下的第一场戏。这场戏先前的男演员已经拍过了,很简单的一场戏拍了两天,能讲的都讲过了,所以拍之前也不用再给女演员说什么,直接走戏就行。   因为是第一场戏,原野多多少少有点紧张,演员是不能久待的,待久了身上的戏感就散了。他搬个凳子坐在导演旁边看监视器,他很喜欢从监视器里看方绍一,可能因为原野也喜欢拍东西,总觉得透过这四四方方的一个镜头,看的就不是眼前的世界了。但场记板一敲,原野就不紧张了。   方绍一进入状态的速度一直都很快,导演这边对讲机一喊开始,现场整体都变成无声,也就是这一两秒时间,方绍一连眼神都变了。场记念完场次,敲了板,方绍一就已经完完全全是戏里那个莽撞冒失的小青年,眼神很有灵气。   监视器上屏幕的比例就和实际搬上大荧幕的宽高比一样的,这么看才能让导演最准确地看到调度的效果。镜头里孔尘喊住白茹,伸手夺过她手里端的装石头的盆子,白茹“哎”了一声,没反应过来木盆就已经易了手。孔尘力气有些大,石头颠出来一个,砸在他自己脚上。白茹连“谢谢”都还没说完,见他砸了脚,有些迟疑:“你……”   镜头里孔尘一笑,不甚在意地晃了下头,道:“没什么。你搬这些石头干什么?”   这么和男同志说话,女孩子总是不自在的。她离得孔尘有几步远,略低着头,额头上有些薄汗,脸热得通红,回说:“前天下雨浇坏了苗,备上石头,下雨了压布。”   白茹音量不大,但声音很好听,脆生生的。   孔尘又问她:“怎么让你自己搬?别人呢?”   白茹没答这话,轻轻摇了下头。   她就是不说孔尘也是明白的,无论什么时候太惹眼了总是不吃香,受人嫉恨。白茹长得漂亮,人又老实,一起下乡的这些女青年里,她经常挨欺负。   那时候两人还不太熟,孔尘也没再说太多,只是在两人都沉默,白茹抬眼看他的时候,冲她亮了个干干脆脆的笑,比春光都晃眼。   方绍一太会笑了,原野喜欢上十六岁的方绍一,就是因为电影里那个冲击人视线的笑。这次镜头里方绍一笑起来的样子又让原野有些恍惚,这哪是方绍一,这分明是个心怀坦荡带着点柔和心思的小青年。这样透澈的青年别说是白茹,谁又怎么可能不心动?   韦华不愧是原野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导演,这场戏太漂亮了。春光大好,树芽抽尖,两张干干净净的脸,两个灵魂的初次碰撞。屏幕里,旧时光都透着青春的稚嫩香气。   这场拍完之后,导演喊了卡,原野侧过头问他:“行吗,领导?”   石头砸脚是个意外,原本石头应该是滚在地上的,但是导演当时没喊卡,方绍一也没有停的意思,也就顺着演下来了。导演没说行不行,两位演员走过来的时候,导演只是说:“等会儿再走一条。”   方绍一也没多问,点头应了声:“行。”   再拍的时候方绍一程度收了一些,女演员就也跟着他收。之后他再放,女演员也跟着他放。方绍一是很带戏的,演员和他拍对手戏其实反而轻松。韦导没说重拍是因为哪里不行,那就是可以了,只是想再看看其他的效果会不会更好,所以每一次方绍一都给不一样的东西。这是他们俩之间的默契,不用多说话,方绍一就能明白导演的意思。   女演员叫乔诗雨,第一天的戏拍完,她冲方绍一弯了下身子半鞠躬说:“方老师辛苦了。”   方绍一虚扶她一下,没真挨上,和她说:“不用总是这么客气。戏很不错。”   乔诗雨搓了搓手,笑了笑说:“我其实特别紧张。”   “不用紧张,慢慢来。”方绍一说完就往原野那边去了。   小姑娘太小了,扒拉出来的纯新人,第一次拍戏就是韦导的戏,对戏的还是方绍一,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但这种登天对很多新人来说压力都很大,不是都能扛得住的,见了每个人都毕恭毕敬战战兢兢,因为对这个圈子是全然陌生的。   原野跟了一天的戏,这会儿身心满足。他可能自身来讲还是更喜欢这种故事,本身也带着对韦导的滤镜,这一天看下来的满足感在蒋临川剧组的时候从来没感受过。不是蒋临川的电影不好,只是黑色幽默的东西总会带着点无厘头,原野相比较而言更喜欢传统的老风格。   方绍一走过来的时候原野冲他竖了个拇指,诚恳夸着:“棒极了。”   方绍一摇头笑笑,说他:“导演在旁边还没说话,你就直接夸上了?”   “啊,”原野看向导演,笑着问,“我说错了吗,导演?”   导演看着原野,也笑了,问他:“那你话都说出去了,我还怎么说?”   其实也就是开玩笑,方绍一是韦导绑定的演员,那必须是非常认可的。方绍一最难得的就是合作了这么多年,还是经常能给人带来惊喜。他的风格不是固定的,给他一个角色,他吃透了就能给你很好的回馈,这说来简单,其实很不容易。没把自己固定在哪一个程度上,每部戏都是彻底掏空了再重新填。   吉小涛来剧组还给大家带了礼物,小涛哥在方绍一身边混这么多年了,到哪儿都能混开。助理跟助理之间也得分个三六九等,他就是地位最高的那一批了。他在公司被耿靳维使唤了一年,现在终于又能出来跟组了,感觉自己灵魂都释放了。   他来了原野再有两天就得走,他还欠不兮兮去问原野:“野哥,我再找你说话你还嫌我烦吗?你需不需要关于我哥的资讯?照片?和剧组年轻人们有没有不和谐的交流互动?”   原野光是现在听他说都觉得头疼,说:“你要敢发我肯定拉黑你。”   方绍一也说:“你野哥回去很多事儿忙,你别闲的乱发消息。”   “嗯,行。”他俩都和好了吉小涛也不是非得给人发,现在也非常淡定了,还跟原野说,“那你找不着我哥的时候还得反过来找我。”   原野笑着挑眉:“我不能给他打电话?我俩天天晚上打电话调情你知道啊?”   “电话play啊?”吉小涛面无表情地说,“拍戏的写剧本的都这么辛苦,你俩还这么有精力呢?”   “给我滚蛋!”原野踹了他一脚,吉小涛嘻嘻哈哈跑走了。 第60章   方绍一从导演那边回房间的时候, 原野正在收拾箱子, 他明天下午的飞机。吉小涛在他旁边帮着收,拿了卷内裤递过来, 原野看了眼说:“那你哥的。”   “哦。”吉小涛拿回去, 又拿了另外一卷, “这个?”   原野看了看:“也是你哥的,行了你不用管内裤的事儿。”   男人之间没那么多计较, 吉小涛和他们这关系拿个内裤还不算什么。吉小涛把原野一件衣服叠起来递过去, 笑着说:“还真是挺久没跟着出来了,现在连我哥内裤我都认不出来了。”   “你这话要让人听见了那不得是助理又要逼宫?”原野笑着说他。   “逼什么宫?”方绍一走进来, 刚好听见他们说到这句。   “我, 小涛子, 逼野妃宫,以后他退位了我就是涛妃娘娘。”吉小涛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绍一听他说这一堆不太想接话,问原野, “都收拾完了没有。”   “马上, 我反正也没多点东西。”原野跟他说完转头又跟吉小涛说, “还涛妃,你看你长妃子样了?”   吉小涛嘻嘻笑着说:“我还不稀罕!就你长了!你当吧!”方绍一都回来了,他说完这句麻溜溜就走了,可懂事儿了。   方绍一跟原野说:“你们天天都说点什么东西。”   “瞎扯淡呗,”原野拉上箱子,拖到墙角放着, 回头冲他一笑,“来,过来抱一下。”   方绍一于是走过去抱了下,在他脸上亲了亲,说:“明早起来我就去拍戏,你也别来跟我说了,直接走就行了,别让我看见。”   这话明显就是撒娇的,原野嗤嗤地耸着肩膀乐,抬起手胡撸胡撸方绍一的头发,点头说:“行,那我就不去片场看你了啊。”   “嗯。”方绍一说,“走你的。”   这对话仿佛两个刚谈恋爱的小孩子,让人听了都头疼。但原野临走之前还真没去看方绍一,方绍一在村里拍戏来着,这两天拍的都是室内戏。原野也没想让人看见,他拖着行李箱去了那棵树那儿,趁人不注意,猫着腰跑过去,几步就窜了上去。   他来之前从道具组偷了条红布,戏里两人定情之后时常往树上挂红布条,原野临走之前也得浪这一下,非要跟人用布条传个情,骚兮兮的。到时候方绍一过来跟树“谈恋爱”的时候,抬头一瞅,有个小布条迎风忽闪着,这不挺好的。   片场里,方绍一刚下了一条戏,导演正给搭戏的男演员说戏,方绍一看了眼时间,转头去问吉小涛:“你野哥走了没有?”   吉小涛看眼手机,之后说:“这时间应该走了,我问问他?”   方绍一“嗯”了声,导演那边讲完戏,演员又得回去再走一条。吉小涛打了电话原野没接,估计是在路上了。他于是给原野发了条微信:野哥你到机场了告诉我一声哈。   微信也没回,不过原野经常不回他消息,吉小涛已经麻木了。   然而方绍一一条戏还没拍完,导演就喊了停,演员看过来,吉小涛眉头皱得死紧,正跟方绍一招着手让他过来。方绍一走过来,导演和他说:“你的戏今天就到这儿吧,你赶紧去看看。”   方绍一问:“我看什么?”   旁边一个不知道哪个组的小助理,抖着嗓子跟方绍一说:“方老师,您快去看看原老师吧,他摔了……”   “谁摔了?原老师?”方绍一挑眉,“原野?”   小助理点头说“是”:“原野老师。”   方绍一皱着眉说了句:“不可能。”   方绍一是真的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他就没信。一是这个时间原野应该已经走了,现在还没走飞机都快赶不上了。再说谁摔了原野也不会摔,这人摔了爬起来就得跑,还至于这么兴师动众来找他?   “什么不可能啊!”吉小涛都无奈了,想要晃晃方绍一脑袋看他想什么呢,“你想啥呢哥!真是我野哥摔了,他从树上掉下来了!”   方绍一脸色一变,几乎是立刻就迈步跑了出去。他想起原野总躺树上眯盹儿,万一真睡着了没当心那不是没可能。方绍一脸都黑了,原野这些年也没摔过,方绍一也没担过这心。   他过去的时候原野还真在树根儿底下坐着,穿着连帽卫衣和黑牛仔裤,身上还背了个书包。他一条腿曲起来,胳膊搭在膝盖上,脸枕着胳膊,一脸无言面对世界的表情。另外一条腿在地上伸直着。身边有人弯腰跟他说话,原野捂着半张脸说:“不用管我,等会儿方老师来了再说吧。”   他手挥了挥,撵他们:“去,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别在我这儿看我。原老师自尊心已经全线崩塌了,别再踩着它跳舞了兄弟们,去吧。”   身边本来也没有几个人,估计都让原野撵走了。   有人看见方绍一,说了句:“方老师来了!”   原野抬头看过来,一脸苦笑。方绍一看他这状态应该是还行,脸色也还成,那就没大事儿。方绍一松了口气,走过去蹲在原野旁边,问他:“摔着哪儿了?”   原野指了指自己伸着的那只脚。   方绍一给他解了鞋带脱了鞋,动作很轻,但原野还是稍微有点皱眉,他叹了口气说:“没折,别看了。”   方绍一摸了摸他脚踝,问他:“疼?”   “不能吃劲儿,你这么摸不疼。”原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说了没折,就是崴了一下。我有……三十年没崴过了……”   方绍一问他:“怎么摔的?”   原野脸又枕在了胳膊上,虚弱地说了句:“不知道,那是我未知的动作轨迹。不愿回想,你也别问。”   方绍一其实挺担心,但看他没事儿,这会儿又突然有点想笑。但好歹也得顾忌着原野老师的尊严,收住了没笑。原野把另外一只鞋也脱了,两只鞋的鞋带系一起,他从中间拎着,然后跟方绍一说:“背我回去吧,不然他们一直看着我。”   周围人一听这个就散了,赶紧走了。   方绍一先把他扶起来站着,然后弯下身子背起人,原野趴在他耳边说:“我老了,不服是不是不行啊?”   他的语气多多少少都有点悲伤了,方绍一实在是没忍住,轻笑了声,说他:“以后是不是不能上树了。”   原野没说话,乌云罩顶。   其实这也不能说原野就是老了,不能玩儿了。当时也就是一个寸劲儿,他系完布条要下来的时候,一只脚没落好点,有点踩空了。但这事儿在以前也的确是不能发生,真踩空了胳膊也能抓住,落地也能尽量让自己不疼。这次他也没想到能崴着,有点狼狈。   走肯定是走不了了,飞机都飞了。方绍一带他去医院拍了个片,确实没伤着骨头,伤的是筋和韧带。也没严重到没法走路,但头几天确实不该多走,得养。脚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肿起来,看着还挺吓人。   原野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他得需要养脚,这有点太打击野猴子了,这称号他都没脸要了。   方绍一身上穿的始终还是戏服,白衬衫蓝裤子,一双旧皮鞋,连衣服都没分出心去换。去医院的时候有没有人拍照也没顾得上注意。吉小涛跟在后面也没让他俩管这些,帽子口罩都没带,拍就拍吧。   晚上回去方绍一给他做冰敷,用毛巾裹着冰块敷着他的脚,原野躺在那儿玩手机。方绍一说他:“别躺着看手机,眼睛难受。”   “我回个消息,”原野说,“我得跟冯雷子他们说一声啊,我这都放人鸽子了。”   “嗯,”方绍一轻声问他,“脚还疼不疼?”   “不疼,”原野不太在意地摇了下头说,“麻了。”   “过两天就该疼了,”方绍一看着他,和他说,“好好养,恢复不好以后经常要崴。”   原野说:“不能。”   方绍一是经常受伤的,像现在这样要养伤的时候很多。原野以前总是伺候病号,这是方绍一头一回把原野当个病人去照顾。剧组兴师动众地来看他,看望病人一样的,还有送红包的,都让原野撵出去了,给红包的拿果篮的都撵走,哪来了回哪儿去。这简直是要命一样在臊原野的脸。   这搁正常人心里都得想:没事儿你上树?那你不是有病吗?   没摔怎么都行,真摔了想想也的确是挺有病的。   浴室里没浴缸,原野洗澡只能单脚踩着。方绍一就给他拿了个凳子让他坐,自己站旁边给他洗。原野低头笑着说:“真不用,我自己能洗。”   方绍一在他头上搓泡沫,说:“我就想给你洗。”   “那我也用不着洗头啊,”原野还是笑,“我也没头发啊,我这点头发洗脸的时候带一把就行了。”   方绍一“啧”了声,用力晃了他脑袋一下,问他:“你哪那么多话?”   原野乐着,认方绍一拿个喷头给他洗澡,这感觉还挺美妙,洗着洗着还有点想那什么。但是脚都这样了也不太方便,转来转去的脚不能吃劲儿还怪别扭的,所以也没法真那什么。   方绍一问他:“脑子里想什么东西呢?”   原野闭眼放肆一笑:“我想什么你没看见啊?”   方绍一在他头顶弹了下,说他:“时时刻刻你那脑子都不带消停一会儿的。”   浴室里简单发生过点什么就不用说了,那是必然的结果。躺回去之后原野睡得一派安然,方绍一又回浴室洗了个澡。   其实原野嘴上没说,但这事儿多多少少都有点伤感,方绍一明白。对于原野来说,上个树掉下来把脚崴了,这就像住海边的渔儿子呛了水。第一反应是可笑,第二反应其实会有些不知所措。   好像真的就莫名其妙地老了,再怎么踩空再怎么是意外,放从前可能都不会发生。   原野看着自己的脚嗤嗤儿乐的时候,方绍一有点心疼。   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原野睡得无声无息的,方绍一关了灯,走过去躺在他旁边。原野的脚已经给他垫起来了,这会儿也好端端摆着,还挺老实。   方绍一轻声问了句:“睡着了?”   原野竟然也开口回他:“没有,哈哈。”   “没睡着你装什么?”方绍一伸手过去轻轻扯了下他的耳朵。   原野说:“我回味刚才呢。”   方绍一笑他:“这不知道的以为我天天饿着你不让你吃饱。”   “我今天吃了?”原野转过上半身,“我吃啥了?”   方绍一拿他没办法,笑着说:“你闭嘴,睡你的吧。”   原野“嘿”了两声,在黑暗里闭上眼,嘴角挂了点浅浅的笑,手伸过去轻轻抓了抓方绍一的头皮。 第61章   原野哪是能困在床上消停躺着的人, 第一天晚上还算安分的, 第二天早上方绍一在他耳朵边上反反复复说了几次让他别下地瞎走, 原野嘴上答应得痛快极了,等人一走没躺上半个小时就起来了。   他就躺不住,也压根儿不是爱躺着的人。拽过张椅子垫脚, 他靠在沙发上看了一天书。   方绍一下午回来的时候原野已经歪在沙发上睡一觉醒了,正单腿跳着从洗手间里蹦出来。原野本来想在方绍一回来之前回床上躺得板板正正,装出一副一天都这么老实的样子来。但还没等他蹦回去门就已经开了, 这显然也来不及。原野索性直接往他身上一扑, 跟没骨头似的赖着,说:“脚疼了, 你背我。”   “脚疼了你还乱走?”方绍一猜他就是不可能老实躺着,也没指望这个。   原野笑了声说:“那我想撒尿啊, 我不起来怎么尿?”   他说话的时候又单腿跳了一步,跳到方绍一背后去, 胳膊往他脖子上一搂,说:“背吧。”   “背。”方绍一直接把他背起来,几步放在床上, 指了下他的脚。   原野很自觉地抬脚侧着搭在床边, 仰着脸跟方绍一说:“哥,我订了大后天机票啊,大后天我就得走。”   方绍一下意识皱了下眉,说:“太早了。”   “再有两天肯定没事儿了,”原野对他的脚腕根本没在意过, 说,“那边等我呢,我得回。没事儿我有数,你放心。”   方绍一能放心?但是原野也真没法不回。他本来昨天就得回,结果这么个小意外又让他多留了几天。《沙哑》那个项目马上要开机了,一堆事儿等着原野,总不能因为他自己拖大家共同的进度。不是原野的风格,而且崴个脚就在家养着不工作,那简直是在挫伤原野的灵魂。   方绍一是跟剧组请了天假亲自送他回去的,原野死拦活拦也没能拦住。原野无语地问方绍一:“哥我是不是这些年没受过伤,好不容易有一回你有点不知所措,我崴个脚?你送我?坐飞机来回送?”   “闭上嘴,”方绍一皱眉说他,“你还想受多少伤?”   “我就是想说你不用送我,”原野眼神非常诚恳地劝着,“太夸张了,我现在走路都不瘸,你送我的意义何在?”   “你管我呢,”方绍一手在他嘴上捂了一下,“我就愿意送。”   原野无奈之下只能点头,笑着说:“行,行。”   其实原野这脚凭肉眼真看不出他崴了,走路完全跟正常一样的。但方绍一还是把他送回去看他安排好了才走,当天打了个来回。俩人在机场还让人问候了,问原野脚怎么样。   原野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那天方绍一扶着他上医院,不少人都看到了,在诊室门口就有人对着脸拍。原野倒无所谓,但方绍一当时脸有些冷,克制地让他们不要拍了。   当天晚上爆料就已经出来了,说原野骨折了,方绍一带他去医院拍片。骨折原因发散出了好几个,说得最像的一个就是俩人在去片场的路上出了车祸,方绍一躲过一劫,原野断了腿。网上那些东西俩人都没去看,烦得慌。但是怕粉丝太紧张,后来是吉小涛用原野微博发了一条大概说了下,腿没折只是扭了一下,让大家不用担心。   还有不少人在原野微博底下说他活该,坏事儿做多了遭报应了。这种话很刺人的眼睛,粉丝跳起来攻击回去,恶毒的言论一车一车地反击回去,路人或者黑子又会继续回击,来来回回互相诅咒。吉小涛后来把这些不和谐的评论删掉了,不管是骂人的还是反击的都很不值得留着。   尽管吉小涛也在圈子里浸淫这些年了,但看到那些恶意的言论依然会有点难受,还是不够淡定。刚开始的时候还切了小号,也去底下跟了一条:原野做了什么坏事儿?你看见了?如果他也要遭报应的话,可能是上面瞎了吧。   发完之后想想又觉得自己闲的,跟这些闭着眼的黑子能掰扯出什么。   原野对这些看得倒是都很淡,风言风语如果每一句都去在意,那整个后半生可能都是压抑的。何必呢?   “你脚有没有事儿?”冯雷子看见原野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你看呢?”原野坐在椅子上抬了下自己崴过的那只脚,“健步如飞。”   “恢复还挺快。”冯雷子说了他一句。   原野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这个,转头去说正事儿了。   其实原野都是装的,头两天崴就只是胀,会有点热和麻,到了第三天第四天才真正开始疼,不能吃劲儿。但是原野很受不了自己瘸着腿,也是怕方绍一太担心,就装成个没事人。   方绍一还能不知道他是装的?走路的时候额头上都有一小层薄薄的汗。   所以方绍一晚上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跟他说:“脚晚上抬高,泡脚,热敷,别偷懒。”   “哎我都好差不多了,”原野声音还挺轻松的,和他说,“没什么感觉了,你好好拍戏,不用老想着我。”   方绍一在电话里沉默了差不多十几秒,原野声调上扬着:“嗯?”   再开口的时候方绍一先舒了口气,之后说话的声音里带了点妥协,也有些认真,说了句让原野神经都哆嗦了一下的话:“如果是以前的话……我可能就不戳穿你在假装的事了。”   这一句话让原野很久都没能回应,后来没说话先笑了。   方绍一声音是很轻的,透着电话,就在原野耳边,问他:“笑什么?”   原野胳膊搭在额头上,声音压低,说了句很诚实的话:“我现在脚疼,疼到我睡不着觉。”   说就说了,说出来也没什么。   方绍一低低地应了一声“嗯”,之后说:“我知道。”   原野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手指在手机侧沿上刮了刮,听见方绍一说:“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你疼?”   原野闭上眼睛,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特别舒服,好像说出来之后疼痛感都下降了不少。   “你变得有点多。”原野闭眼笑着,和电话对面的方绍一说,“我偶尔还感觉不太适应。”   方绍一也笑了声,问他:“那我还像原来那样?”   “不了吧,”原野说,“我很喜欢。”   方绍一后来和他说:“如果是以前我甚至可以现在请假飞回去,让后面戏先拍,我空几天。之后你装不疼,我装穷担心,这都可以。”   他的话让原野听着都淡淡地挂上了笑,方绍一继续说:“可是总得有点不一样,才算对得起这三年,是不是?”   原野应道:“是。”   方绍一说:“你在我这里装什么我一眼就看得到,这个话我以前也和你说过。所以你想让我不担心,你想让我不要多想,那你就要说。”   他的语速很慢,在这样的夜晚让人听来心头妥帖而舒适:“你说你疼,我就放心了。你说你好了你没什么,我从早到晚心都悬着。”   这个时候他说的每一个字原野都听进心里去了,几乎是立刻就笑着说了句:“谁不疼谁儿子,我他妈疼得想日天。”   原野确实喜欢他这样,而且也越来越有种心里很平顺的感觉。改变有时候是突然发生,也很多时候是一点一点潜移默化来的。但不管怎么说,如果是一种良性的变化,那身处其中的人是一定会有情感反馈的。   这种反馈给人带来安全感,也能打散从前的某些担忧,这一切都很好。   《沙哑》之前立项还算顺利,眼见着要开机,原野肯定要跟组的,这也是合同里签过的。   男主的弟弟还真的定了杨斯然,一个是因为他本来形象也贴,蒋导那部戏里的表现导演看过,确实不错。加上原野这边的推荐,以及耿靳维的手段和钱,最后定他也不奇怪。文艺片投资不那么好拉,拿不着奖卖不了国外版权,那很有可能就要赔。公司往里面投了钱,杨斯然也算是带资进组。但导演其实也是慎重选择过的,光是试镜就试了三次。备选的演员一共有三个,最后还是定了杨斯然。   开机仪式上,原野和杨斯然都在。人多来来回回地挤,杨斯然走到原野旁边默默帮他挡人,有人过来的时候就虚扶一下原野胳膊,万一真有人撞过来他也好就近扶。   原野冲他笑着说:“谢谢了,小弟。不过你真不用扶着我,你野哥还不至于那么弱。”   杨斯然小声说话,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我也崴过脚,其实半年都不太能用力。真有人撞你你肯定会倒。”   原野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说:“看破不说破啊,小朋友。”   杨斯然笑了下,跟在原野身边像个小弟似的,其实他和从前也没怎么变,上回最初上蒋导剧组他也是这么跟着吉小涛。除了作为新人得懂点事,要主动帮吉小涛干点什么之外,其实也是在找归属。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会主动去接近那些关系更近一些的人。   原野不讨厌他,之前也还算熟,他跟着原野也就让他跟。跟着原野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儿,他跟人说话多数时候是挺有意思的,听他说话有时很享受。而且跟着他也能学到很多东西,尽管不是拍戏相关的。   偶尔清闲的时候他们也聊聊天,原野想起来就问了他两句:“那么喜欢音乐为什么签这儿?没有音乐公司签你?”   杨斯然点头,之后说:“确实没有,而且我原本就没想做台前,写写歌就挺好的,自由。”   “那怎么就拍了电影了?”原野又问他。   “耿总说我适合拍戏,我就签了。”他低头浅浅笑了下,说了句。   原野斜着眼看他的表情,看了几秒突然挑了下眉,问他:“小弟,有喜欢的人没有?”   杨斯然抬头看了看他,之后点头说:“有的。”   原野又看他一眼,“嗤”地一声就笑了,杨斯然问他:“哥你笑什么?”   原野盯着他的眼睛,开口直接问他:“你不是喜欢耿哥吧?”   他一问直接把杨斯然问懵了,张了张嘴没答话。原野坐直了抻了抻胳膊,跟他说:“没事儿,不用说。”   “没,没什么不能跟您说的。”杨斯然低着头扯了下耳朵,低声说:“是,我喜欢耿总。”   原野点头,没打算再多聊,闲聊天儿还行,但没想真窥探别人隐私。   杨斯然却接着又跟了一句:“……我喜欢他好多年了。” 第62章   世界上情感千种万种, 每一种都有自身存在的独特性。原野方绍一是最幸运的那一批里面的, 少年相遇, 之后喜欢,相爱,结婚。虽然后来离了吧, 但感情还在,人也都没失去那份想爱的心。   对比他们,杨斯然就是最苦的那一批。心动同样从年少开始, 但与其说是投身于一个人, 不如说是投身于一段苦恋时光。   好像就只是转个眼的时间,那么多年就过去了。   “他……”原野看着他的脸, 有点迟疑,也有点不忍心说, “喜欢耿哥得挺辛苦吧?”   杨斯然脸上平平静静的,眼角那点淡淡的笑意一直挂着, 摇了摇头:“没有。”   感情的事儿从来用不着劝,每个成年人都有足够的能力为自己的心意买单,任何选择只要自己认为值得就够了。原野拍了下他肩膀, 只说了句:“那就行, 自己觉得好就行。”   杨斯然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他的这些,不想说,也没人可说。但这天竟然也没瞒着原野,还讲得挺有劲儿的。原野这些年和耿靳维接触不多,这人也的确没结婚, 但也没公开有过什么女朋友男朋友的,他就不提这事儿。没想到这天竟然莫名其妙就这么听了段耿总感情上的八卦。   很多喜欢往往都开始得没有来由,杨斯然喜欢上耿靳维的时候也是十七岁。甚至什么都不需要有,仅仅是看见了,看见了就喜欢上了,也不需要个理由,所谓一见钟情吧。   耿靳维那时候就住他家楼上,电梯里刻意或不刻意地偶尔遇见,耿靳维好像从来就不知道楼下住着这么个年轻的男孩儿。很多次杨斯然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站在那个高大男人的身前,电梯里反光能看到他的脸,但杨斯然从来不敢看,他都是低着头,隐隐约约能看到身后那双穿着西裤的腿。这就足够让杨斯然心脏剧烈鼓动,耳膜轰隆作响听不到声音。   甚至计算好了时间和动作轨迹,在耿靳维伸手去按电梯按钮的时候也伸出手去假装要按,手指在男人手背上轻轻一碰。之后指尖滚烫猛地一缩,男人微微低头垂眼看了看他,杨斯然感觉心脏在胸腔里都要装不住了。   再后来耿靳维就搬走了,见一次那么难。   听来简简单单一段苦涩单恋,别人听着几句话就完事儿了,但对一天一天把这些年熬成故事的人来说,那是揣着一颗心去等待和祈盼的十年。   原野听完多多少少有点吃惊,没想到小杨竟然是个情种。   “厉害啊……”原野站起来动了动腿,总这么站着脚腕受不了,他回头看着杨斯然,问他,“那你又怎么被他签了的?也是你打算好的?”   杨斯然说起这个好像连眼睛都更亮了一些,他说:“真的只是巧合,巧合遇见。”   确实是巧合,杨斯然去娱乐公司签合同,写了几首曲子,也不值几个钱,但合同还是要签的。他在楼里一眼看到耿靳维,屏住呼吸去和他打招呼。耿靳维搬走之后没再见过杨斯然了,但对他还有印象,挑眉淡淡地看向他,杨斯然说话不太顺畅,说自己原来住在他楼下。   很艰涩的开场,之后就没有句子能再说。   后来耿靳维竟然开口问他想不想拍戏,杨斯然想了半分钟,之后点头说了好。   他条件确实不错,形象很好。耿靳维给了他一张名片,杨斯然接过来的时候努力去掩饰自己在抖的手。他想,当时对方心里一定觉得自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紧张兮兮地去搭讪。   原野听完笑了下,冲他竖了下拇指。   杨斯然摸了下鼻子,笑得有点抹不开。原野之后随口问他:“耿哥知道吗?”   “不知道。”杨斯然几乎是立刻答道。   他眨了下眼睛,看来有了点紧张,说:“他不知道,您也别说,可以吗?”   原野挑眉。   杨斯然垂下视线,声音低了些,慢慢道:“我喜欢是我的事,为什么要让他知道从前那些?都是没有意义的,有多喜欢,喜欢几年,说到底都是自我感动的事,不要拿去绑架别人……太可怕了。”   原野本来就是当个故事在听,看杨斯然还挺想说的,他就听听。但现在杨斯然说完这句之后原野转头去看他,之后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应该还是小瞧了他。   很明白的心境,没想到他能这么通透。   原野再次冲他比了下拇指,什么都没说。之后拍了拍他,下巴扬了下,示意他们应该回去了。   晚上打电话原野没和方绍一提杨斯然跟他说的这些,没那个习惯去聊别人的私事儿。他们俩现在也不是每天都会打电话,有时候时间合不来。   方绍一在电话里问他:“脚还疼不疼?”   原野说:“有点儿,不怎么厉害。”   “你自己顾好了,要不然以后三天两头崴一回,那可要我命了。”方绍一嗓子有点干,他喝了点水润了一下。   “那也要我命了,原野老师不要尊严了?”原野忍不住笑,“瘸腿猴子啊?”   “猴什么啊?”方绍一在电话里和他开玩笑,“你还能上树吗?”   原野说:“现在肯定是不能了,以后再说以后的。”   方绍一“嗯”了声,没多说。其实崴过脚基本短时间就不能再剧烈运动了,上树这样爬上跳下的更不可能。但是方绍一不会和他说这些,其实原野什么不知道啊?   方绍一在韦导剧组基本上除了拍戏什么事儿都没有,非常省心。原野这边剧组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原野回来之后两个多月俩人都没再见过,都没时间。方绍一生日那天原野守着时间发了微博,方绍一竟然还转发了他那条。   原野电话里问他:“你幼不幼稚,方老师。明天又要热搜。”   “我想转,”方绍一说,“我还想那么多?”   这个生日原野没特意飞过去给他过,一个是原野这边的事也走不开,另外方绍一的戏再有两个月也就拍完了。整个剧组都很有默契,戏就能拍得更快一些。最近方绍一那边拍的也都是大戏,原野也不敢去,怕打散他情绪,反正再不久他也就回来了,所以原野也就没去剧组,就俩人偷着打打电话算了。 第63章   “原野老师?”导演助理过来跟原野说话, 弯下身子叫了他一声。下雨歇戏, 原野正带着耳机听着杨斯然给他的歌, 听见人叫他摘下了耳机,对方和他说:“导演让您过去一趟,有事儿想跟您商量。”   “好, ”原野把手机还给杨斯然,笑着和导演助理说,“下回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 不用总这么跑来跑去的。”   导演助理挠着头笑了:“您也得听得见啊。”   原野挑了下眉, 摸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未接来电,笑了两声:“哈, 还真没听见。”   林锋导演剧组的规矩,在片场手机必须静音, 所有人用对讲机耳机交流,在片场不可以大声说话, 整个片场都是静悄悄的。不仅仅因为这部电影,之前他的剧组也这样,林锋就不喜欢拍戏的时候周围像菜市场似的吵, 这部戏因为主角是哑巴, 就更要安静。   “怎么了锋哥?”原野到了导演棚,导演旁边人让出位置,原野坐过去问,“什么事儿?”   林锋叫了他一声:“小原。”   “嗯?”原野点头,“你说。”   林锋问他:“你看这两场戏改雨天拍, 可不可行?”   原野直接摇头:“不行。”   制片在旁边皱着眉,一脸苦相:“原老师,天气条件就在这儿呢。咱下周就得走,将近十场晴天戏没拍,万一后面不放晴,咱就尴尬了。”   最近下雨确实多,当地到雨季了,这没办法。原野问导演:“气象局怎么说?问过吗?”   “下周有俩晴天,其它全是雨。”林锋叹了口气,也捋了把头发,愁。   “咱们什么时候走?”原野又问。   “下周三。”制片在旁边接了话,又说,“时间太紧了。”   原野低头想了半天,之后抬头问导演:“锋哥,你觉得?”   林锋捏着眉心,先是低声骂了句,然后说:“全他妈是雨戏了,气氛压得跟要沉船了似的,什么鬼东西。”   原野也叹了口气,所以还用他说什么?导演也知道不能再改雨戏了,打从来这儿之后晴天儿就没拍成几场,拍了的又废了。导演心里也是不改的,叫原野过来就是想听听他说,如果原野同意改,那他或许还能勉强劝自己松口。   来之前跟当地气象局已经核对过了这段时间的预计天气,那会儿说晴天得占半数以上,晴戏雨戏分开拍,刚好。结果来了之后才几个晴天?这谁都没办法,天气预报这东西也就是看个大概,哪有那么准的。   租的小岛本来就四十天,到这儿之后没拍完又加了十天,到下周三必须得走了,后面已经租出去了。条件确实不允许,但是这部戏是原野自己一点一点敲打出来的,这就是亲儿子,他肯定不会做这个能让导演制片都能松口气的人。   原野最后还是摇头:“没法再改。太多雨了,基调都偏了。”   他们现在拍的是整部戏可以说是相对轻松的部分,主角和弟弟两个人在岛上,有种隔离的自在,也让观众先松口气。本来应该是扬着拍的,导演选这儿就是因为这里的美,很活泼的一个小岛。结果大多数都是雨戏,拍出来效果已经有些压抑了。   制片说:“二位,现实点,客观条件不允许,稍微放低点行不行呢?”   导演不说话,原野也不说话,摄影棚里那么多工作人员,都没人说话。   后来还是原野清了清嗓子,先开了口:“我的意思是不能再改,但是条件确实有限,我的意见你们就参考一下。要是改就跟我说,戏得调一下。”   导演始终没什么表情,但是制片脸色不好看,原野也没怎么看他,接着说:“我给条方案,可不可行不知道。雨景都拍两条保着,趁晴天儿拍几个大远景,细的来不及就回去青岛拍,拍完再合,剪片时候看效果。”   这是原野能给出的他还算能接受的方案了,全改成雨戏整部电影味道都变了,闹呢。   那天原野出去之后听见制片在棚里说了句:“太天真,年轻编剧都这毛病。”   原野动作都没停顿过,只是摇头笑了下。   其实原野今天就是制片让叫过来的,想找个自己这边的,帮着劝导演几句,结果人来了之后没说出一句好话来。制片心里不太痛快,但是原野也确实顾不上这个,不过能理解。他们的立场和角度不一样,制片用左脑工作,算钱算运维,整个剧组的运行就靠他。导演和编剧靠右脑活着,就要情感,追求的是艺术效果。谁都别说谁错,没对错。   原野这边下雨,方绍一那边雨也不少。几场大雨下来,整个村子都泞了。方绍一穿着雨衣雨靴,回来一碗姜水喝下去,在电话里和原野说:“你注意,别感冒。”   “我没事儿,我皮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原野笑了下和他说。   “嗯。”方绍一也承认这个。他们俩之间方绍一是更容易生病那个,他比原野体质差。   “你顾好自己,”原野轻声问他,“这几天肩膀疼了没?太潮了。”   太久没见了,原野声音听着都软乎乎的,方绍一想他了,他压低声音对着电话说:“有一点。”   原野笑了下,跟他说:“让小涛给你推推,按摩仪想着用。”   旧伤留下的毛病都这样,怕下雨阴天。以前原野到了下雨只担心方绍一,现在他自己也躲不开这个,一潮了他脚腕就疼。原野盘腿坐在床上,手伸下去在脚腕上无意识地捏了捏,听见方绍一说:“我不用他。”   原野仰头笑了下,故意问他:“那你用谁?”   方绍一也不说,只说:“谁知道。”   原野彻底笑起来,坐那儿缩着肩膀笑个没完。笑完了软着嗓子轻声哄:“我给你揉,不光是肩膀,你想我揉哪儿我都给你揉。”   腻歪人。   外人看来这俩都是三十好几说一不二的成熟爷们儿,谁知道私下里是这么黏黏糊糊的样儿。方绍一还就喜欢这套,都多久没见了,他呼吸都稍微有点重了,问原野:“你还想要哪儿?”   “我想要的就多了。”原野轻咳了下,猛地躺下去,深吸了口气,拖着嗓子说了句,“你再撩扯我后果自负了。”   方绍一又问他:“我怎么负?”   原野胳膊挡着脸,咬着牙说:“你等我见着你的,一宿你都别想闭个眼。打桩就够了,给我打桩。”   方绍一终于不再干撩他,笑了出来,说他:“天天脑子里就装着这点事儿。”   “行,行。”原野在电话这边点头,说,“都是我脑子里装的,你脑子里可干净呢。”   俩人加起来七十多了,你一句我一句说这些没营养的话。聊到一半儿,方绍一门响了,他跟原野说:“等我一下。”   原野开玩笑问他:“我看看是哪个小妖精。”   方绍一去开了门,原本以为是吉小涛没带房卡,结果开了门,还真不是他。   门外站的是一个年轻的小男孩儿,戏里是和他一起下乡同批里面的一个,今年才二十一。方绍一没想到能是他,手放在门把上,没松手,问他:“有事吗?”   男孩儿把手里拎的盒子递过来,声音很小,话音还顿了一下,小声问他:“绍一老师,听说您肩膀有旧伤,给您带了个这个。我爸平时也经常不舒服,我会帮他弄弄。您、我帮您按一下?”   方绍一手机就攥在手里,原野在电话那边挑了挑眉,失笑。还真是小妖精?   方绍一没接话,男孩儿脸都红了,有些挂不住脸。方绍一问他:“经纪人让你来的?”   男生有点惊讶,抬头看过来,方绍一说:“回吧,心意领了。东西明天给我助理就行,今天我就不收了。”   方绍一抬手晃了晃手机,说:“家里管得严,理解一下。”   他这么一动,手机也亮了。屏幕上的通话状态让男生尴尬极了,点点头说了声“晚安”又鞠了个躬,然后转身走了。   方绍一关上门,原野在那边“啧”了声:“绍一老师,你看你怎么不收?好歹也是人心意。”   方绍一也有些尴尬,让原野撞上这个,原野说这个就是有意打趣他,方绍一问:“那我叫回来?让他直接给我按按?”   原野轻笑了声,淡淡地说:“你敢,你试试。”   方绍一的确不敢,那得打几宿的桩?   这天晚上正好俩人都没事儿,互相又都想了,所以电话聊了挺久,一直聊到方绍一睡着。他呼吸渐渐平稳,原野轻轻问:“睡了宝贝儿?”   那边没声音,原野在电话上亲了一下才挂断。   这么长时间没看见方绍一,原野实在是有点惦记,放心不下。这种心情也不知道打哪儿来,按理说方绍一是不需要他担心的,韦导剧组里没人会得罪他,吉小涛也在他身边,这些都很安稳。   但原野最近就是总提着心,感觉心里没着落。就有点后悔方绍一生日的时候没能过去看他,他俩现在这状态就是热恋期,分开又复合之后的情感也是很浓烈的,想得心都七上八下。主要还是久没看见了,怎么说也还是惦记。   这种七上八下在两天之后达到顶点了,这天雨下得太大,片场在的整个小岛都被大云压顶,云层太低了,压得人气都喘不匀。   林锋最后也没同意再改雨戏,晴天拍大远景,近景回去之后再想办法。或者全拍完之后如果可行的话再过来这边补几场。   这么大的雨什么都拍不了,机器都要受潮。原野在房间里太闷了,想要出去透透气。他披了个雨衣,打算出去走走。路过杨斯然房间的时候顺手敲了下他的门,脚步没停,抬手一敲,敲完就走了。   杨斯然探头出来,两头看了看,看见原野,叫了声“原野哥”。   原野回头问:“我出去转转,去吗?”   “去,等我一下!”杨斯然回房间里拿着雨衣就要跑,他助理在屋里喊他:“下大雨呢往哪儿去啊!”   杨斯然笑了下:“我跟原野哥出去走走,太闷了。”   他说完披上雨衣就出去追原野了,也没管助理在屋里的咆哮。其实雨这么大的时候反倒洒脱了,也不用遮不用挡的,披着雨衣随它怎么下,在雨里走着其实会有种畅快感。原野去海边一块高高的石头上坐着,杨斯然也陪着他坐。往前看过去,雨幕之下没有尽头的海水,有种说不出的辽阔磅礴。   写东西的人很喜欢这样的画面,但是在别人看来这行为像是有病。   出来让雨这么一浇,再吹吹风,心里那些没有着落和没来由的发空也散了不少。原野喊着问杨斯然:“回吗?”   “您要没坐够就再坐会儿!”杨斯然也喊着回他,“感觉挺释放的!”   原野天天带着这么个小弟,也带习惯了。偶尔兴致来了还和他开开玩笑,说说耿靳维的事儿。每次说起这个杨斯然都显得有点开心,他是真的喜欢,提起那个人的时候眼睛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俩人回去的时候原野和他说:“回去冲个澡,着凉了我可摊上事儿了。”   “跟您有什么关系啊,”杨斯然摇头说,“我自己也想出去走走,房间里太闷了。”   杨斯然的助理听见声音从里面开了门,看见他俩一把抓住原野的胳膊,喊了声:“野哥!”   原野都让他给抓蒙了,愣头愣脑地问他:“干什么?”   助理把他扯进房间里,关上门,死皱着眉脸上急得不行:“你是不是没带手机啊?小涛找你都找疯了!电话打我这儿来了,我正要出去找你们!”   原野几乎是立刻就沉了心,神经绷紧,摸了摸口袋,确实没带手机。杨斯然也皱着眉问助理:“怎么了吗?”   助理大哥看看他看看原野,只说:“小涛没说,但是听起来挺急的。”   原野说:“行,我知道了。”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有些直觉是下意识的,而且很准。原野在开门的时候心里想的只有一个,明明心慌了怎么他妈就不给他打个电话。   他抄起手机给吉小涛打电话,怎么打都是通话中,原野指尖都有些发抖,嘴唇都渐渐变白了。他打了两分钟,吉小涛也持续占线两分钟。有电话切进来对方应该是有提示的,但他还是一直在通话。原野挂了电话之后给他发了消息:回话,立刻。   等电话的这一分多钟,原野已经脱了衣服,拿好了身份证护照和钱包。等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原野已经是随时可以出门走的状态了。   他接起电话,“嗯”了一声。 宝 书 网 ( w w w . ba o s h u 2 . c o m )   吉小涛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一开口就能听出他嗓子都快冒烟了的状态,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叫了声“野哥”。   原野闭了下眼睛,又是一声“嗯”。   吉小涛说话几乎全是气音了:“你现在回得来吗?我哥这边……”   他说话有点犹豫,原野打断他:“他怎么了,什么程度,现在在哪儿。一口气说完别让我再问你。”   吉小涛顿了一下,之后说:“道具车爆胎。”   这几个字说完原野眼睑又是一颤,呼吸都停了几秒,吉小涛继续说:“车失控翻过来我哥压在下面了,人还在抢救室,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就近送的县医院,之后可能得转院。剧组封锁消息了,还没有消息透出去。”   原野过了几秒之后问他:“送去之前能看到的,都伤在哪?”   吉小涛用他现在干哑的声音回话说:“头,肩膀,钢筋……穿胸。”   “我马上回,”原野闭着眼睛和他说,嘴唇颤抖,但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撑着,涛。”   吉小涛立刻就哽咽了,说不出话。   原野挂电话之前又叫了他一声,明知道结果还是问了一句:“还有意识吗?”   吉小涛说:“……没有了。” 第64章   原野是在三十小时之后下的飞机。当地暴雨, 机场所有飞机都已经停飞了, 原野那天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能让自己离开这儿。   吉小涛在电话里干巴巴地说着:“……野哥你别急。”   原野“嗯”了声, 和他说:“有任何情况马上给我电话。”   “放心吧,野哥。”吉小涛说。   原野嗓子也哑了,但声音一直很平静, 或者说是沉稳的。吉小涛很想和他一直说话,好像和他说话就能安心。   医院里最开始除了剧组的人就只有吉小涛自己,独当一面处理一切, 也很能撑得住。但他再能挺, 看着再强硬,心里也慌, 也害怕。唯二的两个能让他打从心里能倚仗的只有耿靳维和原野。   这两个人都没在,但电话里听着都不慌, 他们不慌就好像没有大事会发生,吉小涛就愿意相信, 最可怕的事情不会发生。只要那件事不发生,别的他都扛得住。   耿靳维在第一天半夜就到了,吉小涛看见他的时候嗓子已经说不出话。耿靳维一张脸沉得像一潭死水, 眼神在医院走廊里一扫, 像刀尖划过每个人的脸。所有的招呼都没应,径直朝置景导演走过去,抓着他头发逼得对方仰起头,之后两拳全往他胸上砸,每一拳都像是下了死手。   “耿总, 耿总……”没人敢多劝,也没人伸手过来拦着。吉小涛甚至眼神里都有种变态的快感,耿靳维打的每一拳都让他痛快。他就靠在对面墙上冷冷看着,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方绍一现在生死未定,他活了一切都好说,他要是真怎么样了,那就谁都别活。置景组那辆车的司机第一个就活不了,置景导演也跑不过。置景组那辆拉拆桥废料的车速度太快了,拐弯处突然爆胎整辆车失控冲了出去。房子都塌了两个,也万幸方绍一和另外两位演员距离路边不算近,不然可能连送医院都没必要了。   这么大的事已经出了,剧组几乎所有重要人员全都在,急救室前这一小圈地方已经挤满了人。韦导必然也在,人看起来也很苍老憔悴,后来还是他过去拦了一把,耿靳维猩红的眼睛和他对视上,韦导沉默着冲他摇了摇头。   耿靳维现在谁的面子也不卖,他收手了只是因为现在还不能把人打死,没有其他任何原因。   之后耿靳维走过去,伸出胳膊在吉小涛身上环了一下,之后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背。吉小涛嘴唇多处都裂了,当着面跟耿靳维说话的时候声音才有些发抖:“耿哥,我……挺害怕的。”   耿靳维放开他之后沉声说了句:“没事儿,别害怕。”   原野和吉小涛说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他,手机一直攥在手里,哪怕坐上飞机后的那几个小时,原野也从来没放下过手机。他怕吉小涛找他的时候找不到,但他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电话。   这个时候的电话未必都是好的,原野甚至没有想好,万一电话真的响了,他得用什么情绪去接。   但是还好,他下了飞机给吉小涛打的第一个电话,吉小涛开口就是说:“别担心野哥,暂时稳定。”   暂时稳定,只是暂时的,但这对原野来说已经足够了。原野跟他说:“我还要两个小时。”   “你别着急,没事儿。”吉小涛跟他说。   机场外面早就有人在等,原野出了机场直奔县城医院。他到的时候医院里已经没有那么多人了,都让耿靳维撵走了,医院里剩下的人只有六个,每个人脸色都是灰白的,都很难看。   原野是跑着上来的,没那心情去等电梯。他冲导演他们点了点头,吉小涛已经走过来了,和他说:“野哥别担心,刚才大夫说现在也还稳定。”   原野还在喘,不听他这些,直接问:“还流不流血了。”   吉小涛点头:“还有。大夫也问要不要转院。”   “转。”原野想都没想就说了,说完看向耿靳维,“必须得转吧,耿哥。”   这一点他和耿靳维想一块去了,情况紧急之下送到小医院先急救,稳定之后必须得转院。但是现在医院还不放人,危险期没过,转院风险太大了,建议再等等。   方绍一身上伤的状况之前在电话里原野就已经了解过了。锁骨断裂,钢筋穿进右胸刺伤右肺下叶,从省医院调了专家过来做的手术,做了修补止血,但效果不理想。至于头上的伤反倒是最轻的,伤口缝了五针,当时的昏迷可能来自脑震荡。   原野刚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心里其实重重地松了口气。胸腔里脏器太多,“钢筋穿胸”这四个字让原野在听到的时候就有几秒断了呼吸。如果伤到了心脏,如果伤到了动脉,这些原野根本不能想。但这不代表伤了肺就不致命,只是对原野来说,相对于其它脏器,这能让他稍微、稍微地松口气。   “导演,”原野走了过去,低声和导演他们说话,“多余的话咱们先不说,我就一个要求,消息必须得压住,一句都不能传出去。”   制片在旁边说:“小原,这你放心,剧组这边一句话都出不去。”   韦导握了握原野的手,什么都没说。他掌心很凉,原野知道导演其实不比任何人好受。方绍一对他而言,说声半个儿子不过分,而且这部戏本来就是他拉方绍一过来救场的,现在出了事导演心里肯定是最难受的。   原野宽慰他:“吉人天相,我哥不会有事,您也该回去休息了。”   韦导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没动。   原野太冷静了,他冷静得都不像人。连耿靳维来了都二话不说先动了手,但原野始终是理智的。他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重症监护的那个大门,医院太简陋了,甚至单独的无菌监护室都没有,只有一间大的重症监护,几位重患都在里面。   方绍一一直没醒,每出来一个人都是相同的答案,每个大夫都是同样的表情,后来原野也就不问了。   但一直这样不是个事儿,三十多个小时了方绍一还没睁过眼,引流管里的血也一直没断过。上级医院已经联系好了,急救车也一直在外面等,原野和耿靳维都是一个意思,不等了,立刻转院。   转院单是个年轻的医生送过来的,要求家属签字。原野站起来伸手去接,医生迟疑了一下,原野说:“给我吧。”   医生递过去,原野在名字栏迅速写下了自己名字,之后的“与患者关系”上,原野像是猛地被刺伤了眼,他笔尖开始抖了。   医生一直在盯着他看,此时试探着问了一句:“您和患者已经不是配偶关系了,对吧?”   原野熬了几十个小时,眼睛已经很红了,现在他直直地看过来,有点吓人,但也莫名地让人不太忍心。医生伸手沉默着从他手里抽出文件,转过身递给耿靳维。   耿靳维接过,看了原野一眼,之后低头签了自己名字。   原野从最初接到电话开始,一直到现在,吉小涛看到和听到的他都是冷静克制的,他理智地说话理智地处理事情。像是打从心里觉得这只是件小事,不用慌。   但这么一张转院单,好像突然把原野整个打碎了,他手抖得不成样子。   “野哥……”吉小涛叫了他一声。   原野回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摆摆手,有些僵硬地去了楼梯间,在兜里摸着想要给自己点根烟,但他没有烟。   原野靠着墙,缓缓蹲下身,他胳膊在头上挡着,整个人蜷缩起来,缩成一副抵抗世界的姿态。   里面躺的是方绍一,是原野爱了十八年的爱人。   他有个头疼脑热原野都觉得天大个事儿,现在人没有意识在重症监护里发烧四十度退不下来,身上插着夹着各种管子,引流管不停地从他身体里往外抽血。   这样的方绍一躺在里面,原野竟然没法给他签字。在场的这些人,耿靳维、吉小涛,甚至是导演,都比他有身份去签这个字。原野在“患者关系”那里能写点什么?前夫?还是朋友?   这太滑稽了,这也太残酷了。   急救车一路绿色通道飙去市里,担架床往急救室送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医生扯起被子一把蒙住了担架床上人的脸。   医院人来人往,方绍一的脸是不能被看见的,连原野和吉小涛都遮了脸,医生也是好意。但这个动作原野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大夫一盖住脸他立刻就掀开了,然后脱了自己外套遮住了他。白被子蒙脸太扎眼睛了,不行。他脸上已经一点颜色都没有了,怎么能再给他盖上白色。   人好好地转过来了,一路过来生命体征也还算稳定,这总归是让人稍微放下点心。担架床推进去之前原野不顾医生反对在方绍一脸边贴了一下,眼皮颤得厉害,睫毛一下下刮在方绍一脸上。   吉小涛鼻子猛地一酸,转开头擦了下眼睛。   原野那天在方绍一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把我这儿的光都还给你……我没有光了。” 第65章   从一家医院的监护室转到另一家医院的无菌ICU, 对外面人来说都没有区别, 都看不见摸不着。吉小涛问为什么他们医院不是玻璃房, 没人搭理他。   晚上重症监护区走廊里是不能留那么多人的,后来就只剩下原野自己。其他人自己找地方待着或者回去睡觉,原野一刻都不能走, 也没人让他走。林锋打电话过来问他情况,原野说还行,没大事儿。   他走之前去和导演大概说了下情况, 也说了后面的工作他可能没法再做。林锋旁的什么都没说, 让他赶紧回去,这边不用他再管。原野还能打电话给冯雷子让他过去一趟, 剧本上的事让他盯着。一点都没慌,很淡定地把手头的事都交代了。   原野在监护区走廊上或站着或来回走走, 如果按时间定格的方式去定这些画面,那会和电影里演的一样, 一帧一个位置和形态,那种寂寥和萧瑟是显而易见的。病房里有两个医护人员,他们时不时会出来一趟。   原野就问:“他醒了吗?”   对方摇头之后他再问:“还流不流血了。”   对方说:“还有一点。”   原野点头, 不多问了。   凌晨两点半, 其中一个护工出来,原野看见他,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他走路脚步放得轻,一点声音都没有。护工带了一点笑意和他说:“患者醒了。”   原野闭了下眼睛,点头。之后又点了点头, 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连问话声音都是轻的,不敢太大声:“他能说话吗?”   “没说话,”对方说,“但是精神还不错。”   原野问:“退烧了吗?”   护工摇头。   原野说:“我知道了,谢谢啊。”   对方摆了摆手,又进去了。   原野靠在墙上,仰着头想,醒了啊?不知道脑子清不清醒,都在想点什么。要是能叹气估计得叹口气,还得想想之后的那些事儿。   其实方绍一醒了十分钟都没有,基本上护工出来又穿上无菌服重新进去的工夫他就又闭上眼睛了。   ICU每天早晚六点可以进去探视一次,这会儿耿靳维和吉小涛已经来了。只能进去一个,原野把兜里东西都掏出来给吉小涛,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还撩起水洗了洗头。他穿上无菌服跟着进去,护工说患者还在睡,原野带着口罩点头说:“没事,我就看看。”   床边有把椅子,原野坐了过去。病房里的监测设备时不时“嘀”一声,这种声音让人听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难受。   可能还是有感应的,原野刚一坐下方绍一就慢慢睁了眼。他脸上还扣着呼吸机,这么勒着显得颧骨很高,不英俊了。原野就那么看着他,俩人视线对着,透过对方的眼睛往心里看。原野突然咧了下嘴角,冲方绍一笑。   方绍一还是看着他,笑起来有点艰难。原野凑得近了些,没去碰他,就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红着眼笑着,哑着嗓子对他说:“……你吓死我了。”   方绍一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只要他高烧不退什么都随时有可能发生,何况他现在血都没止住。过会儿专家会诊的时候还得再研究他现在怎么办,得找出血点,止不住就还得再开胸。这些都很麻烦,但也不是现在就躺这儿只能喘气,不说话是因为带着呼吸机说话不方便,动还是能动的。   方绍一伸出手来,手上还输着液。原野下意识伸手过去,但是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碰他。护工在后面小声说:“没关系,等下我再给他擦。”   确实是得无菌隔离,怕感染,不过哪至于摸个手都不能了,原野也知道自己紧张过头了,他自嘲地笑了下,之后弯下身子贴在床边,摘了口罩,让方绍一的手心贴着自己的脸。   “我瘦了吧?”原野问。   方绍一在他脸上轻轻捏了捏。   “我肯定瘦了,”原野又说,“五斤都他妈打不住,都是我一口一口吃出来的,两天你就给我吓没好几斤。”   方绍一手在他头上轻滑,摸摸他的发茬,又摸摸他脖子和颈窝。   原野抓着他的手在他手心上亲了一下。方绍一再摸他脸的时候就摸到了点湿意,他用指尖探寻着去找原野的眼睛,然后拭去那些恐惧、不安和绝望。   半天之内就这么一次时间探视,十分钟刷一下就过去了,说几句话就到点儿了。原野出去之前食指中指在自己嘴唇上抹了一下,然后在方绍一额头上一按。方绍一看着他眼睛,原野叹着气说:“你赶紧退烧,赶紧的。你不退烧就得一直关在这儿,你就看不见我,你想我在里面偷偷哭我也不知道。”   方绍一眼里有些笑意,眨了一下。   原野走到门口突然又折了回来,站在床边说:“我委屈。”   方绍一挑眉。   原野说:“我他妈签不了字,大夫不让我签,都是耿哥签的。你不睡觉的时候就在这儿想想怎么办,当初谁逼着我签字的。当年你怎么让我签的字,后面你怎么给我签回来。你不是会写我名字吗?就你会,就你能。你再带着我写一次,我不会。”   原野说完转头就走了,方绍一看着他直到他出去。   原野跟护工说:“给他擦擦手,也再擦擦脸,辛苦了。”   护工摇头说:“应该的。”   耿靳维问他:“怎么样了?”   原野笑着点了下头说:“好着呢。”   谁问原野都是这么说,挺好的,好着呢。   其实哪有那么好啊?原野看见方绍一的时候他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他都想把呼吸机摘了给自己戴上了。方绍一伤着肺了,现在看着喘气都那么费劲。他流了那么多血,要是状况好的话也不至于现在还戴着那破玩意,也不会昨天半夜才醒。他呼吸弱得好像快不存在了,几天之前视频里还那么帅气鲜活的,现在躺在那儿话都不能说一句。   原野用耍赖的语气和方绍一说他签不了字,把签字离婚这事儿都推给方绍一,耍了个赖,非把这个算成方绍一欠他一次。有些事儿不说放在心里太要命了,说出来就能轻松一些,但也还是疼。而且方绍一欠他的这个,不好起来重新结一次婚,他拿什么还?   方绍一父母上午到的,吉小涛最开始没第一时间通知他们,是想等方绍一这边稍微稳定了一点再说,他不敢。是原野昨天来了之后给他们打的电话,这种事不能等。没有人比他更怕方绍一有什么,但不管怎么样没人有资格瞒着他父母。万一呢?如果有些事真的发生,不让他们来看一眼?   原野探视过之后已经给他们打了电话,说了下情况。这会儿看到他们过来,原野走过去,抱了下方绍一母亲,然后握着方悍的手跟他们说:“爸,妈,没什么事儿了。等他烧退了就能转病房,别担心。”   方悍点点头,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但眼眶分明是一片暗红:“我不担心,拍戏在片场有个小伤小病的算个什么。我这些年‘死’过这些回,不也都活了?”   “是,”原野说,“他处处都像你,爸。”   耿靳维吉小涛都在,导演制片也在,方悍沉着一把雄浑嗓音,问着:“到底怎么回事?钢筋哪儿来的?你们拍戏用着钢筋了?”   “废料,拆桥拆下来的。”吉小涛回话说,“戏里要拆个日本桥,戏拍完得把那些拉走,拉废料的车爆胎了。”   “怎么会爆胎?”方悍的眉头系成个死结,盯着制片问:“你就把实话说给我,你不说我也要查。这是意外?”   “确实是意外。”制片这几天也愁得头发都快白了,看着方悍诚恳道,“方老,现在事实摆在这儿,说这个话听来可笑了。但我们剧组您也知道的,大家都很安分,确实是意外。”   “车好好开着,到我儿子旁边就炸了?你拿意外来打发我唬弄我?”方悍犀利眼神射过来,不管到了什么年纪依然让人不太能扛住。   韦华导演这时开了口:“方老。”   方悍等着他:“你说。”   “是意外,也是人为。”韦华没瞒着,什么都说了,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瞒也瞒不住。而且韦华的性格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这事他有责任。   剧组的车收来就都是旧车,不拍戏的时候停哪儿一停可能就一两年,车胎老化,再进组用之前得保养或者换胎。管车的司机报了前轮两对新胎的账,但没换新胎。路况太差,下雨下得就没好路了,其实两个胎之前就不太行了,但现在开到外面去用大块时间修胎也不现实,司机就拆了一个用备胎顶了。   司机常年摆弄这些,心里是很有谱的,货车没那么敏感,一两个胎问题不大,将就到戏拍完正常是可以的,心里要真没底他也不能那么干。   坏就坏在拆桥的废料太重了。同轴俩胎花纹不一样,老胎又磨损严重,胎压不足车速又不低的情况下,一个坑洼就能让它炸了。   这是不是意外?的确是意外,但这本来是能够避免的。司机责任最大,可谁又没责任?谁都摘不干净,按着线捋,都是上头查得不严。   和方绍一同时受伤的还有两个演员,两个小演员找方绍一帮着对戏的,这种事情方绍一通常都不拒绝。午饭时间吉小涛去帮方绍一拿饭了,不然就他们俩天天贴在一起这情况,他可能也得来个重伤。   方绍一毕竟拍了这么多年戏,打戏也拍了不少,反应是很快的。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推着俩演员往前扑了,否则必然得砸在头上,真那样了脑壳都得碎。方绍一要是不顾着那俩演员他其实能躲开的,至少不会到现在这个程度。但他怎么可能不管?看着他们被砸死?那还是方绍一吗?   方悍一双眼来回颤动,眼底染上浑浊的红斑,他问着:“那司机呢?死了没有?”   耿靳维说:“医院里躺着,没死。没有绍一伤得重。”   “他还没我儿子伤得重?”是真的气急了,正气了一辈子,一生坦坦荡荡,现在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自己找死,让我儿子给他扛?”   “小子真出了什么事,你们拿什么赔我?”方悍指了指制片人,眼神又转向韦华。先前嘴上说着“在片场有个小伤小病的算个什么”,现在拍着墙面吼着问他们:“钢筋从我儿子身上穿过去,要是扎了心脏,你们拿什么赔我?!” 第66章   谁能赔个方绍一?谁也赔不了。   方绍一胸腔引流一直有血, 不是正常术后的量, 颜色也很深。得推他出去做肺部检查,大夫会诊之后说十点推他下去做个CT看出血点, 原野让其他人都回去了, 医院里就留了耿靳维和吉小涛, 就算有个什么事儿或者要推他去哪儿做检查,他们仨足够了。人多了没用, 医院也烦, 都堵在走廊里不是那么回事儿,看着都焦虑。而且原野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怕爸妈担心, 也不想别人看见他现在的狼狈。   原野是懂他的, 如果不是怕突然有什么事儿人不够原野能让所有人都走,他自己留着就行了。   谁都没提电影的事,方绍一现在这样,也没人敢提这个。他能不能醒, 能不能好, 现在危险期都没过, 这不好说。他好了之后电影还能不能拍更是不知道,导演不提这事,顾不上去考虑那些。   如果方绍一现在不流血了他就能稍微动动,也得让他练吸气和咳嗽什么的。可是他现在不知道哪儿一直流血,医生就根本不让他动,万一是主干血管的话动作大了真崩了就很危险。   现在他不管去哪儿都有个小大夫跟着, 全程走医生通道,不用去外面一起跟着等电梯。方绍一是醒着的,原野和吉小涛都带着口罩,方绍一现在也没带呼吸机,看着精神还行。他在电梯里跟原野说:“你是不是一直没休息?”   原野低头冲他笑,脸上的笑都被口罩挡住了,但是眼睛里温和的笑意没挡住,原野说:“休息了。”   方绍一眨了下眼睛,慢慢道:“你撒谎。”   吉小涛在里面接话:“哥他撒谎。”   原野瞥他一眼:“就你嘴快。”   这是方绍一受伤之后吉小涛第一次和他说上话,这几天他全程跟过来,那些慌乱和恐惧现在想想都不知道怎么捱过来的。本来还好,但跟方绍一说上句话之后情绪突然就有点崩,鼻酸忍不住。   耿靳维拍了他一下,方绍一叫他:“小涛。”   “哎!”吉小涛吸了下鼻子,哑着应声,“在呢哥,怎么了?”   方绍一声音很低,说话看着有点吃力:“晚上你留着,把他赶回去休息。”   “我黑天白天撵他,他也不听啊。”吉小涛扯了下口罩,告原野的状,“他现在无法无天,哥回头你收拾他吧。”   “嗯。”方绍一无声地笑了下,眼神转向原野,原野冲他眨眨眼睛。   下午耿靳维调过来的医生团到了,拿着方绍一的各种结果和报告,和本院医生还有当时紧急调去县城给他做手术的医生会诊研究了一个小时。方绍一现在出血点有两个,一个是吻合器上的吻合口有出血点,另外一个是伤处旁边一条血管。后面再观察看情况,不行就得再做一次胸腔镜。原野很不乐意再做一次,那就还得来一次全麻,等于又做了次手术。   重茬再来一回,这谁能舍得?原野那颗心被挖出去踩碎一回,还得再挖一次?   原野和方绍一说:“哥你赶紧给我凝血,别再动刀了,那是杀我呢。”   原野当时是半蹲着的,方绍一手抬了抬,放在原野头上,笑着跟他说:“好的,我努力。”   原野抓着他的手,想捏又不敢用力,手上有针。   也就做检查来回路上的时间能说上几句话,其他时间还是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隔着。   方绍一在ICU的这些天,原野就没离开过,没回去睡过觉。就中途有几次去吉小涛住的医院旁边酒店里洗个澡换了衣服,之后马上就还要回去。他现在不能离开方绍一时间太长,他总怕病房里护工出来有话说的时候他不在。原野这颗心就吊在ICU门口了,下趟楼都觉得心没在胸腔里揣着。   在电话里听消息,他已经恨透了这个滋味。   方绍一在里面住了多少天,原野就在外面陪了多少天。连方悍发话撵他回去睡觉都不好使,谁说话都不行。晚上就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睡会儿,护工很多次跟他说现在不用留人了,有问题打电话给他,但原野没法走。他心就在这儿呢,一步都走不了。   好在方绍一后来的血止住了,没用得上再做次手术。这个事儿让原野进去看他的时候在他嘴上狠狠亲了一口。   后来方绍一暂时脱离危险期,肺部没有严重感染没有并发症,烧也只是偶尔才会打个反复,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其实提前两天就可以转了,但原野没放心,反正都住了这些天,也不差再多两天。   方绍一的头发都剃光了,他后面伤口缝合的时候剃了一小片,头上伤口换药的时候他索性让都剃了,住院也利索,好收拾。   从ICU转出来的那天,他是自己走出来的,手上还带着埋的针,慢慢抬手抱了原野一下。俩人都瘦了,而且不是一点半点。原野跟他抱都畏手畏脚,不知道手往哪儿放,前胸后背都有伤,脸也不能挨着他锁骨。原野低低地叹了口气,闷着声问他:“我这手……我手往哪儿放啊?”   方绍一看着他,知道他心里难受,轻笑了下,在他耳边说:“……往我屁股上放。”   “嗯?”原野放开他,回头看了眼吉小涛,又看了看跟着的小大夫,之后视线转回来小声跟他说:“意思就以后你不干了是吧?我来?”   方绍一笑笑,微微耸了下肩膀:“行啊。”   原野勾了下嘴角:“你做梦吧。”   很多人都在病房里等他,方绍一进去的时候还开玩笑说:“嗬,这阵仗,吓我一跳。”   他爸妈都在,方母顿时就红了眼,很端庄的一位夫人,这会儿强忍着没哭出来。方绍一慢慢走过去抱她,说:“我没事儿了,别担心。”   方母摸摸他的脸,人前不爱多说话,只是来回摸了又摸。   他父亲方悍说:“没事儿了就好,难免的。小原这些天太辛苦,让他好好休息,瞎胡闹么!”   原野嬉皮笑脸的,说:“其实天天你们走了我转头就找地儿睡了,谁还真在哪儿守一宿啊?你还真信啊爸?”   人前有说有笑,原野还是这么一副赖了吧唧的样儿,等病房里没人了的时候,原野拿着毛巾给方绍一轻轻擦着头。挺好,洗头都免了,擦擦就行。现在俩人这发型可挺像了,方绍一以前为了拍戏也剃过头,他这样原野不陌生。可是他当时没有这么瘦,人看着也不憔悴。   原野擦着擦着手就停了,方绍一微微仰起头看他,原野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说:“你不漂亮了。”   方绍一摸了摸自己的脸,对他笑着说:“不好看了是吗?那给我点时间。”   “给你点时间你能恢复原样吗?”原野手里拿着毛巾,用手背碰了碰鼻子,声音有点哑,“和以前不能有丁点不一样。”   “可以。”方绍一攥住他的手,仰着脸看他,脸上认认真真的,“我能。”   他说他能,眼神也还是那么让人安心,方绍一在传递给他的就是想让他安心的力量。原野静止不动地看了他好几分钟,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就只是互相看着。这次受伤之后他们经常这样互相看对方的眼睛,好像很多话都不用说了。   心里想的什么对方会不明白?   方绍一虽然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但不代表他就没事儿了。这是切切实实的重伤,切了小半片肺叶。每天都要做雾化,做肺扩张锻炼,原野遵医嘱出去买了袋气球,天天盯着他吹。   韦华进来的时候方绍一正跟原野商量着,问能不能先不吹了。   原野问他:“疼啊?”   “啊,”方绍一示弱服软,“疼。不吹了吧?”   “吹,你才吹几个?”原野不为所动,在旁边给他切水果,方绍一这次伤了之后太能撒娇了,一把年纪了让人受不了,水果得原野切一块儿一块儿的混一起吃。   “疼。我肺……”方绍一话说一半,看见韦导走进来,笑着跟他打招呼——“领导。”   “干什么呢这是?”韦导走进来,站在方绍一床边,和他说话,“精神不错。”   方绍一甩了下手里的气球给他看,说:“原野天天盯着我吹这个。”   “那你就好好吹。”韦导带着点笑,和他说。   方绍一现在既然都从监护室出来了,人也基本稳定了,过来看他的人就都不会表现得多愁眉苦脸的,不吉利。导演几乎每天都会过来看他,这天方绍一主动和导演说起戏的事,其实他的戏份原本也就没剩太多,但后面主角痴痴傻傻的戏份一场都还没拍。韦导说:“你好好养身体,其他的不用你操心,我想办法。”   这部戏现在处境确实难,最难的就是导演。剧组里现在有些人私下里说,这部戏从头到尾都不顺,导演和那棵老树不合,所以处处难为。韦导拍戏拍了一辈子,没哪个剧组像这个这么难。主角戏拍到一半出事了临时换人,换来的又出事了差点没命。原野也从树上掉下来了崴了脚,处处都不顺,意外多得蹊跷。现在就不知道方绍一还能不能恢复,之后还能不能拍戏了,哪怕以后过来拍个脸替换呢。   剧组现在根本没人敢问这事儿,这电影会不会到最后胎死腹中,谁心里都没底。这么不顺的一部电影还要不要继续做了,做了结果是什么,没法预测。导演始终没个话,大家就都闭口不言。   方绍一话说不了几句就得捂着肋骨咳,咳嗽是好事儿,咳完了原野把水果递给他让他润喉润肺。方绍一还跟导演开了个玩笑:“我现在这个身型和体重,正好能贴后面的戏。但年轻戏拍不了了,不贴戏了,找替身吧。”   韦导不接他的话,只是摆了摆手。   方绍一知道他在想什么,叫了他一声:“导演。”   韦导看向他,皱眉太多,眉心有着深刻的川纹。方绍一认真道:“我现在这状况你知道,我确实短时间进不了组。你让我下个月就起来去接着拍戏这不现实,办不到。但这戏我既然接了就必须拍完,你现在扛着什么我知道,告诉大家都放心,除了时间上必须得往后拖了之外,其他什么都不影响。”   方绍一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有点难,说完又是一顿咳,原野过来给他轻轻拍,韦导看着他们,良久都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声音里有他惯有的沧桑,那是大半辈子磨砺出来的:“孩子……我不是来跟你说戏的。”   这一声“孩子”让人听着有点恍惚,方绍一挺多年没听韦导这么叫他了。他第一次拍戏那会儿才十六岁,那时候韦导跟他说话总要叫一声“孩子”,后来也都那么叫,再后来方绍一也成熟了,这么叫就不合适了。   这电影方绍一当初没接,是韦导硬给叫过来救场的,方绍一命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导演心里什么滋味儿谁都想得到。   方绍一冲他笑得也跟个孩子似的,很简单也带点无辜,对他摊了摊手,说:“我就是个演员。您不跟我说戏,那说什么啊?”   关于这事儿原野也没和他聊过,不重要。原野太了解方绍一了,他就没怀疑过方绍一会把戏拍完这件事儿。   原野刚出去把方绍一吹的一串气球送去给隔壁病房的小朋友了,最近天天都去送,小朋友特别开心。他一回来方绍一就叫他:“我想上厕所。”   原野袖子撸到手肘,答应了一声,然后笑得有点坏,故意问他:“我给你接?”   “你有完没完了?”方绍一哭笑不得,“你是有什么执念吗?你要是非得想给我接,不然你就难受,要这样的话我可以满足你一回。”   在ICU的时候方绍一有几天是不能动的,那会儿有个尿壶,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护工把他东西一起都收拾送过来了。原野老惦记着用一回那个,但方绍一现在能走能动的,他哪可能用这个。   “是我有执念吗?”原野走过来扶他,扶着他往洗手间去,“是我有还是你有啊?”   方绍一完全可以自己去,他偏就让原野扶着去,还得全套地给扶着,自打他受伤之后就这样。原野站在他身后给他扶着,这姿势就相当于是从身后抱着他,最亲密的姿势也无非就是这样了,这甚至比做爱都更亲密。不是爱极了掏心窝子地爱眼前这人,做不到这么对待,也不会自然而然地这么紧密亲近。   之后两人一起站在水池前洗手,方绍一调好水温,挤了洗手液出来在手心搓出泡沫,然后抓住原野两只手,仔仔细细地给他搓手。四只手缠在一起,手指滑腻勾缠,加一起七十多了,竟然就这么玩泡沫玩了好半天。后来原野先笑出来,问他:“你干嘛啊?”   方绍一低着头说:“给你洗洗手。”   病房里还有张病床就是给陪护家属用的,这就是原野的床。原野之前在走廊待了那么多个晚上,后来有床了也睡不踏实,他半夜总要醒来看看方绍一,夜里方绍一翻身咳嗽他都知道。   方绍一压低了咳了两声,之后坐了起来,原野问他:“怎么了哥?”   方绍一朝他看过来,问他:“我吵醒你了?”   “没,我睡不踏实。”原野下地走过来,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让他喝。   方绍一知道他睡不踏实,想了想说:“床挪过来,我抱着你睡。”   原野还真认真考虑了一下,之后还是摇头:“别了,再碰着哪儿,疼着你。”   方绍一开了床头灯,原野表情温和从容,问他:“不睡了啊?”   原野下巴都尖了,方绍一看着他的脸,突然对他说了句:“对不起啊。”   原野都让他给说愣住了,愣完之后失笑,问他:“打哪儿来的这话啊,对不起什么了?”   方绍一手抬起来在原野心脏的位置轻轻抚了抚,然后轻声安慰:“……不怕。”   本来挺好的,也一直都跟没事儿人似的。这会儿方绍一用俩字就让原野所有神经都绷了。甚至都能听见响儿的,一根一根噼里啪啦地断了。   当初方绍一时差症在原野眼前晕过去就能把原野吓得嘴唇都白了,尽管那时候原野还是个大男孩儿,现在马上三十五了。确实是成年人了,很能扛得住事儿。扛了这么多天,牛逼极了。   原野先是站在原地发愣,而后突然弯下了身子,脸埋在方绍一床边,蜷缩起来,肩膀抖动,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像痉挛一样剧烈颤抖。   方绍一摸着他的头,一下一下的,也一声声给他道歉。   “我不接受你道歉。”原野的话里带着浓重鼻音,愤怒里带着些孩子气,他手死死抓着方绍一的被,整个后背都在抖,“你道歉有什么用啊……”   “我这些天心都让人掏出来踩碎了磨成渣,你一句对不起能还我什么啊!”   “岛上一直下雨,我回不了国,小涛说你受伤了,说钢筋在你胸上穿透了,他说你没有意识了,我回不来啊!”   原野的嗓音已经失控了,他脸死死扣在床边,很用力地呼吸回气:“你说不怕我就不怕了吗?你试试?”   “我躺里头,你站外头,你试试!”   “我恨不得游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绝望啊……”   方绍一一直摸他的头,轻轻拍他的脖子和后背,持续不断地给他道歉,告诉他不怕。   原野喉咙里逸出失控的破音,他挥开方绍一的手:“我想把我的肺抠出来都给你,只要你别流血了别发烧了!”   “我这些天……我这些天多他妈后悔你知不知道啊……我过年为什么要给你压岁钱,我这些年都没给过你,我今年抽他妈什么邪风要给你!我就不应该给,我什么都没压住……”   方绍一现在的心也是被掏出来踩碎了,原野每个字都让他拧着疼。方绍一知道他害怕,不管原野十七还是现在,他从来都没变过,他在这方面胆子很小。   所以当时方绍一失去意识之前唯一的念头就是原野。太糟糕了,小猴子要吓疯了。   方绍一眼睛猩红,低头看着原野,掌心贴着他的后脑,沉声说:“我怎么可能留下你自己。”   原野脸在床上用力来回蹭了两下,之后猛地抬头看方绍一,哑着声音低喊着:“你放屁!你差点就死了,都他妈是放屁!” 第67章   方绍一现在说他不会留下原野自己, 在他躺在ICU那么多天之后。   这话原野怎么可能接受?原野眼睛死死盯着他:“你连意识都没有了, 现在你跟我说不会留下我,就是屁话。”   他说什么方绍一都顺着他, 点头承认:“是, 都是屁话。我错了。”   原野瞪着他, 那天他说了很多。他说一句方绍一就点头承认一句,然后跟他道歉, 说他错了。   深夜里的这一场崩溃到歇斯底里的发泄质问, 让原野彻底疲惫了,之前强撑着的那股劲儿好像都散没了, 他坐在自己床上, 整个人都是一种松弛的状态, 坐得很不端正。   方绍一轻声道:“睡吧,我看着你睡。我肯定好好恢复,你看我表现?”   原野发泄完现在精神甚至有些发空,脑子里什么都没了, 几乎是空白的。但是强烈的疲惫感也让他不想再动了, 连去洗把脸的劲儿都不愿意使, 躺下就睡了。他是面对着方绍一这边睡的,睡前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方绍一的温柔是持续存在的,他注视着这边,让原野闭上眼也能感受到他的眼神。   原野睡着了之后方绍一下地,捂着伤处缓慢走去洗手间拿了条温毛巾,坐在原野床上给他擦脸。擦得很轻柔仔细, 原野瘦了那么多,这个年纪一瘦就容易显年龄。原野长相原本是显小的,但现在看来已经很衬他的年龄了。方绍一拇指在原野眼睛上轻轻一碰,摸了摸他眼睛上那个漂亮的小坑。   原野一觉睡得很沉,甚至早上其他人已经来了,他都还没醒。吉小涛拎着早饭过来,方绍一正好从洗手间洗漱过出来,吉小涛放下东西过来扶他,方绍一冲他比了个“嘘”。   吉小涛压低了用气音说:“等下伯父伯母要来,我去接他们。”   方绍一点头:“晚点吧,让他先睡。”   “嗯,”吉小涛看着原野,心里很酸,“我野哥太多天没睡过了,他真的一直在绷着,我之前都怕他把自己绷折了。”   方绍一视线放在原野身上,轻轻摇头:“他不会的。”   不真正放下心来,他那口气不会松,他能一直挺着。方绍一低声和吉小涛说着话,吉小涛点头应着,之后说:“好的,哥。”   原野那天直接睡到下午,中间病房里来了一拨又一拨人,护士查房的时候说了很多话,原野动都没动过一下。谁进来方绍一都淡淡笑着冲他们比个“嘘”,正常这个时间陪护床是不可以有人睡的,怎么也要等上午医生查房过后。但他们这儿本来也有点特殊,医生护士也不会掐着这个给他们定规矩。   方绍一爸妈来的时候,方绍一让他们先回去,他们毕竟年龄大了,总在这边方绍一实在担心他们。方悍说:“你就别管我们了,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方绍一说:“你们在这儿我担心,而且我有段时间得养呢,你们就别在这儿耗着了。爸你回去忙你的,我出院之后回去住。”   方母说:“你爸回去,我留着。”   “别,”方绍一对她笑着说,“原野在就行,你自己在这儿我也不放心。”   他这么说了,他们也就不非得留,确实帮不上什么,而且还要分心惦记他们。   原野是被吓一跳给吓醒的,“砰”的一声过后,原野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事没事,”方绍一愣了一下过后赶紧跟他说,“你睡你的。”   原野坐起来问:“怎么了?什么声音?”   耿靳维在方绍一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半笑不笑地说了句:“气球吹爆了。”   原野坐在那儿眨了眨眼,之后看了下方绍一,方绍一脸上神色稍微有一点点懊恼,问他,“你还睡吗?”   原野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有点惊讶都这个点儿了。他笑着摇摇头说:“不睡了。”   他站起来把被叠好,然后去洗手间洗漱。方绍一小声跟耿靳维说:“我说先不吹,你非得让我吹。”   “那是我让的?”耿靳维还是那副不知道笑没笑的样儿,“那是护士让的。”   “你赶紧走。”方绍一轻皱着眉,跟他说。   “明天我就走。”耿靳维耸了耸肩,拿起旁边柜子上的报告单卷个筒在方绍一腿上砸了一下,“当我愿意来呢?你别给我搞事我还来看你?我那么有闲心呢,太让我操心。”   原野洗漱完出来,边拿毛巾擦着脸边扔了一句:“有不让你操心的。”   那边俩人都看过来,耿靳维挑眉问:“你啊?你可算了,你也是个祖宗。”   原野边笑边说:“我也不是你们公司艺人,我又不是明星。”   耿靳维没说什么,没搭他这话。   原野绕去方绍一另一边,蹲下看他引流管里的气泡,抬头问他:“吃水果了吗今天?气球吹几个了?”   方绍一现在看他在旁边蹲着就手痒,不摸一下难受。他把手放原野头上,来回摸:“吃了,吹了。那儿有小涛给你拿的饭,你赶紧吃。”   “我问你吹几个了。”原野不让他糊弄过去,挑着眉往上看着。   “一个都忒么没吹完。”耿靳维在旁边接了话。   原野把气球往他身上一扔:“吹吧。”说完站起来去吃饭了。   原野这几天接电话接得明显比以前多了,没有真能压住的事儿。关洲那儿本来就是各种消息的集结地,原野吃饭的时候接到他电话:“怎么了,洲儿?”   关洲在电话里问:“野哥,我听说绍一剧组出事儿了?有事儿没啊?”   原野没否认,“嗯”了声说:“受伤了,现在没事儿了,别惦记。”   关洲说:“我听说挺重的,反正不管什么事儿,你要能用着我的你就说话吧。”   “行,”原野笑了声,“好说。”   网上也开始有爆料了,有人说方绍一在剧组出了事故,重伤没抢救过来。   本来都当这是瞎扯的,明星时不时就要“被死亡”,没人拿这话当回事。但是网友的力量不可小觑,顺着各种蛛丝马迹摸索,出事故本来就是真的,只要有人带头说,各种证据开始一个一个往出甩了。   粉丝彻底慌了,方绍一和原野的微博都炸了,粉丝都哭着求他们说句话报个平安,路人也一样。   网友已经发散到这事是之前跟何寒结了仇,被报复了。粉丝连去何寒微博里闹的心情都没有,吓得不轻。   方绍一现在状况逐渐稳定,原野也不怕让人知道,受伤就受伤了,不怕说。原野让吉小涛用俩人微博都说了话,说是一点轻伤,不用担心。   原野坐方绍一床上拍了个照,斜着身子拄着,扬着眉神采飞扬地做了个鬼脸。方绍一出镜的只有半边身子和一只手,手搭在原野头上。   粉丝看到这张照片才真正放下心,继续哭泣着祈祷去了。 尽管方绍一真的穿着病号服,尽管他露出的手腕都能看出他真的真的瘦了很多,但至少前面的爆料不是真的,这不是抢救成功了么?   原野爸妈之后也来了,之前原野一直没和他们说,怕他们担心。后来方绍一脱离危险期了也就没什么了,老两口第二天就坐飞机到了。   原野搂着老妈,说:“哎哎,老太太,可别哭啊,你哭他该有压力了。”   “没哭,没哭。”老太太擦着眼泪,坐在方绍一旁边摸摸他的胳膊,摸摸手,“受苦了啊,绍一。”   方绍一现在的样子确实狼狈,跟以前差别太大了,头发都剃了,身上也还带着管子的,谁看了心里都会觉得不能接受。这么多年了,方绍一也算是家里半个儿子,乍一看见他这样,谁能受得了这个。   “没事儿,妈,过两个月也就好了。”方绍一安慰她。   “好什么啊你当我不知道,”老太太抹抹眼睛,“那可是肺呢,那么好恢复的?”   “不影响,年轻人恢复快。”原野在旁边说,“真没事儿。”   老两口也没久待,两天就回去了。医院人来人往的,他们在这儿也不方便,而且也不能帮着做什么。   除了实在亲近的人之外所有说要来看望的,原野都回绝了。方绍一得休息,真要是开门见客了那天天也不用干什么了,光等着人就行了。他这么重的伤,要是能探病的话可能半个圈都得折腾一趟,有点关系的谁也不好不来。   就干脆谁也别来,哪个都不见。   连简叙来都是半夜偷着来的,他一落地就直接过来了,带着帽子口罩,他助理东临背着大书包在后面跟着。   方绍一看着他,无奈:“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几点了?”   “我操的,怎么说的都有,我不看一眼我这心要提着。”简叙皱着眉,骂了几句,之后跟方绍一说,“你别在这儿住了啊,这儿条件不行。我给你联系个疗养院吧,挺不错的地儿,清净。”   方绍一笑着摇头:“不用,我现在也不让出院折腾。我在哪儿都一样。”   简叙现在在拍一部电影,是部推理片,之前方绍一这边推掉了直接把简叙送上去了。也就是关系实在铁才能这么干,不然心思多容易多想的还不喜欢这样,你挑剩不要的给我了?电影拍好了行,而且万一电影扑了,对方心里可能多多少少还得带点责怪。这种破东西你让我拍?我还得承你份人情?   所以不是关系真到这儿了不会送资源给别人,很复杂个事儿。   方绍一和简叙之间没那么多计较的,简叙是真的得考虑转型了,方绍一也确实帮他,适合他的项目能提的都提了。简叙说:“电视剧拍了这些年,演戏都有点没根了,现在就总觉得差点意思,差一口气上不去。”   “慢慢来,”方绍一跟他说,“模式不一样。你有十分,拍电影得把自己逼出十二分,不然你就过不了戏,在荧幕上看还是缺点东西。”   “咱俩什么时候搭部戏吧?”简叙半开玩笑说,“我给你当男二男三都行。”   “我?”方绍一自嘲地笑了声,“你看我现在这样,以后什么样还难说。”   “操,你怎么样了?”简叙说他,“我没来之前以为得比现在吓人多了,这还行,还行。”   大半夜的,简叙也不会坐太久,方绍一得休息。他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要走了,走之前问这俩人:“你俩复婚了吗?”   这问题问得太犀利了,方绍一看看原野,原野也看了看他,俩人都答不上来。   “行了看出来了。”简叙说完之后看着这俩人,“那你俩打算什么时候复婚?”   “复什么婚?”原野一笑,“哪来的婚。”   简叙笑得有点暧昧了,冲方绍一扔了个眼神,说:“你看你现在,要模样没模样了,要年轻也不年轻了,完球了。”   “你怎么这么贱,赶紧走。”方绍一撵他。   简叙贱不兮兮地拉着小助理走了。   人都走了,方绍一叫原野过来坐他旁边,声音低低的:“你不跟我复婚了啊?”   “不复。”原野摇头,“当初也不是我签的字。”   虽然不是他签的字,但是他俩离婚的事儿其实也掰不出个什么。谁都不无辜,非要说的话其实是原野先提的,这原野心里很清楚。他现在也就是故意这么说,反正也有人配合。   “是,是我要离的。”方绍一一点反抗的心都没有,“我当初怎么这么冲动。但是我现在肺疼。” 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他最近用这个句式用得可顺了,不管说什么只要加一句“我肺疼”,那就是第一好使的。   原野都让他给说笑了:“锁骨不疼?”   方绍一说:“不疼,就肺疼。”   “那你想干什么啊?”原野问他,“怎么能不疼?”   方绍一满脸认真一本正经:“复婚我就不疼,立刻就能好。” 第68章   方绍一和原野都不是喜欢在新闻或者八卦号上频频露脸的人, 但现在一受伤, 关于他的事儿总是没完没了地出现。方绍一让耿靳维尽量压,不用拿这事儿做什么文章, 就别提他最好。以“方绍一受伤后”为标题开头的推送估计在接下来一阵能把人烦死, 能减就减。   这人现在让原野惯得没样儿了, 感觉受这一回伤性格都变了。变黏糊了,也懒了, 很多事不爱听也不愿意去想。   这次事故不是小事儿, 房子塌了俩,人伤了四个, 还有一个重伤。管车的司机责任摆在那儿, 置景导演来求过情, 但也没怎么好意思张这个嘴。这要放以前可能方绍一不会真的追究什么,趁原野不在的时候说声“算了”就过去了。但现在方绍一端着个玻璃碗吃水果,头都不抬,不去接置景导演的话。   水果是原野切的, 方爷现在只接受这么一个人伺候他, 别人切的水果都不吃, 不能入口。用吉小涛的话说就是他磕着头之后心理年龄退化了三十年,直奔十岁以下去了。   方绍一跟置景导演指了指原野,这个事儿他不敢松口,也懒得管,直接都推给原野。他跟置景导演说:“我做不了主的。”   原野把纸巾往方绍一腿上一扔,说:“不难为不报复, 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赔偿我们不要,他也赔不起,该入刑得入刑,该坐牢他就得去坐牢。没人盯着他非得重判还是怎么,他也可以给自己请律师尽量轻判,怎么判就怎么接着吧,没异议。”   置景导演实在是没脸再说别的,虽然方绍一跟剧组关系在这儿,但他差点就因为那个司机的问题而没了命。方绍一的命谁能赔得起?这是现在人活了,而且就算是活了那他切掉的小半片肺叶和他这几个月的休养期也没法计数。   原野又说:“就算我们不追究责任,我俩松口了,但公司耿哥不会就这么算了。他那人……他手黑,薛老师,该怎么就怎么吧。”   置景导演本来也就是碰碰运气,连话都没好意思说出口。其实这事儿出得他也生气,这些天也愁坏了。但毕竟是跟着他干了好几年的人,到底还是没忍心,帮他试一次,行就行,不行也是他活该。现在原野没松口他反倒还松了口气,内心隐隐地还觉得痛快了。   这事儿原野确实没法原谅,他不是坏人,大是大非面前能心存善念,但他也绝不是圣人。从出事到现在原野一眼也没看见那个司机,看见了可能想杀了他的心都有,尤其方绍一在重症监护里面生死不明的时候。意外发生之前确实是不可预计的,但它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做错了事就得有代价,指望着别人不追究了甚至原谅,没那么多便宜事儿。   后来人走了之后原野问方绍一:“你觉得呢?”   方绍一水果刚吃完,碗递给原野,吃得有点累,缓了口气说:“我觉得你说得都对。”   “我估计是你的话可能会原谅吧。”原野看着方绍一说。   方绍一确实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但他却摇了头。原野挑起眉,方绍一脸上的表情有些认真,看着原野的眼睛说:“如果这次我只断了根锁骨我可能会原谅吧。”   原野有点想笑了,问:“伤重了就不原谅了?”   “嗯,”方绍一没否认,点了头,“伤了肺,动了手术,也进了ICU,这我也没法再当个圣人。”   原野当时没太听懂方绍一的意思,笑了笑转身洗碗去了。洗碗的时候再想方绍一那句话,突然也就明白了方绍一在想什么。   伤得太重了,原野的那些恐惧方绍一这些天很努力在弥补,身边所有人的揪心和不安让方绍一也不能原谅。   其实就凭原野那天闷在方绍一病床边失控哭的那一场,就能让方绍一恨这场意外很多年。   原野其实哭的时候不多,从方绍一认识原野到现在,他哭成那样的程度就只有过两回。一回是那年方绍一逼着他签字离婚的时候,一回就是那天晚上。   他那些控制不住气息和嗓音,而失控从喉咙里抽出的每一个哭腔,都让方绍一觉得恨。这么多年方绍一手里捧着眼睛含着的这么一团热烈的火,差点就灭了。离婚那次的哭对原野来说其实再失控也只是疼,痛苦和不舍得都有,但不至于恐惧和绝望。   它和这次原野感受到的疼痛和灭顶的恐惧不是一个量级。方绍一能不恨?   切掉的那小半片肺叶其实不至于影响到以后生活,恢复好了之后可以达到和从前一样,但想要彻底恢复好得需要至少半年的时间。   医院不是什么值得久留的地方,医生说可以出院的当天方绍一就让他们提了出院手续。办手续本来应该吉小涛去,但他还没等走出去方绍一就把他叫住了。吉小涛回头:“怎么了哥?”   方绍一冲他招手让他回来,然后转头跟原野说:“你给我办。”   吉小涛一脸黑线,无语,这些天看这俩人真是看够够的了。   原野也嫌他烦:“我不去,你几岁?”   “我几岁也你给我办,”方绍一抓着原野的手晃了晃,“你不给我办我不出院。”   这病房简直不让人待,吉小涛手揣兜里低着头就出去了。原野拿他也没个办法,瞪他看了半天,后来也笑了,问他:“你烦不烦人?”   “烦,”方绍一点头点得还挺认真,“我也不是烦人一天两天了。”   “还知道呢?”原野松开他的手,要去找护士给他拿药提出院。   “知道啊。”方绍一回答着,没让原野把手抽走,刚松开就又抓住了。从兜里掏出个戒指很自然地套在原野无名指上,然后仰起脸对他轻轻一笑,说:“签字你就大大方方签,和我的关系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写什么都是真的。”   原野看着他,又看看自己的手,好半天都没说话。之后他抬起手放眼前看,眉毛一点点挑起来:“哪儿来的?”   方绍一不要脸起来是真的不要脸,回答起来一点不心虚,还大大方方的:“偷的啊,你就放抽屉里谁看不见。”   “你偷我戒指?”原野满脸的难以置信。   “小涛偷的。”方绍一说。   “你让他偷的?”原野又问。   方绍一点点头:“啊。”   原野心里原本该是很感动的,结果现在哭笑不得:“你们哥俩还能有点节操吗?你们不能买对新的?”   方绍一不慌不忙,又在另外个兜里摸了一下,然后扯过原野的手摘下他的戒指,一边说着:“我就防着你这个。你要新的我有新的,你要旧的我有旧的。不管是从前的一切,还是你想都重新来,我都可以,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是吗?”原野笑着吸了吸鼻子,另外那只手抬起来用手背蹭了下鼻尖,之后蹲了下来,从下往上地看方绍一。看他现在削瘦但仍不减帅气的脸,看他硬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看到最后视线还是定在他的眼睛上,沉声说:“我想要你切掉的肺叶恢复原样,你给我吗?”   方绍一答不了他这话,哑口无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原野曲起手指抬手刮了一把方绍一下巴,像个小痞子调戏美人似的,之后勾起半边嘴角冲方绍一坏坏一笑,站起来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又回来,从方绍一手里抠出他掌心的那枚戒指,捏在手里晃了晃,笑着说:“新的还是旧的,都得是我的。”   吉小涛懒得看屋里俩黏人精,正手揣兜在走廊里乱晃,原野去护士站跟他打上照面,路过的时候故意撞了下他肩膀,吉小涛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揉着肩膀:“干什么啊野哥?”   原野拿着戒指在他眼前一晃:“偷我戒指哈?”   吉小涛多多少少有点心虚:“……我哥让的。”   原野又撞了他一下,说了声“行”,目不斜视地走了。   原本方绍一得回去静养,但电影确实还没拍完,等他养个半年回来再补那就真是拖死了。他现在身体恢复得也算不错,正常行动是可以的,甚至可以有少量适度的有氧运动,但不能搬东西不能有太剧烈的动作。这样的条件下方绍一没回去,直接去了剧组。   他后面剩的戏本来也不多,而且多数是得收着演的内心戏。对身体刺激不大,但拍戏哪有定数,只能是走着看。   原野没拦着他,确实得赶紧拍完,拍完也能更踏实地休息。先挑着能拍的先走着,哪怕每天少拍几场,至少剧组进度别一直停着。现在除了方绍一的戏之外都完成了,导演剪片都差不多了,就等最后这一部分,就卡在这儿。   原野那部戏的剧组之前也回来了,原野跟导演林锋和冯雷子都打了电话,当时他有事儿把剧组扔下就走了,确实走得急。但这种事儿谁能不理解,尤其冯雷子,他跟原野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和方绍一的感情他还是很明白的。这事儿原野没说太多,没说他情急之下的取舍,也没讲那些虚的客套话。每次沟通都是说正事儿,一码归一码,事儿就摆在这儿,轻重没得比。   原野走之前跟导演打了声招呼说后面没法再跟了,别的方面没提,只说了句“其它的咱们之后再说”,后面原野其实也没说,他只不过把这个项目从最初到后面他到目前为止拿到手的所有稿费都给退了回去。冯雷子立刻就给他转了回来,原野整部剧本都完成了,其实他的工作可以到此结束的,只不过合同上签的让他后面跟组,原野如果当时把这部分摘掉了也就那么回事儿。冯雷子在电话里说:“你跟谁办事儿呢老弟?咱们之间你搞这套可就太扫脸了。”   原野笑了下,说:“一码归一码。”   “那也不是这么归的,”冯雷子声音压得低,骂他一句之后说,“傻逼了你?跟不跟组的就那么回事儿,挂名跟组的有几个真跟到头了,还退钱,就你伟光正?你当你是给我了还是给导演了?都他妈便宜投资方了,脑子进水了你。”   原野不愿意多掰扯这个,他执意这么干后来冯雷子就扣了他后面的尾款,把跟组那部分的款扣掉了。但是原野人不去了事儿倒也没少,时不时冯雷子一个视频会议打过来原野可能得陪着开会到半夜。这剧本毕竟是原野亲手一点点弄出来的,他的意见是最有参考价值的。   原野怕影响方绍一休息,去吉小涛房间打的电话。方绍一半夜醒了人还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穿着睡衣就去敲了门。   吉小涛在床上睡得香,原野从一边椅子上站起来去开门,他耳朵上还戴着耳机,开了门之后看见方绍一,摘了耳机小声问他:“怎么了?”   吉小涛听见开门声坐起来,看见方绍一进来了还有点紧张,问:“怎么了哥?”   “你睡你的,”方绍一没看他,“没事。”   吉小涛倒头就又睡了。   方绍一往原野手机上瞄了一眼,画面上压根没人,对着的是天花板。方绍一皱着眉,一脸不高兴:“你开会就开会,你跑别人房间干什么?”   原野心说你助理现在都是别人了吗?但他也没跟着顶嘴,俩耳机都摘下来,小声答应着:“我怕我说话你睡不着,行,走,回去。”   方绍一摸过他一边耳机,戴在耳朵上听,里面吵架吵得正厉害,他把耳机还给原野,扯着人回去了。   原野哄着十岁以下巨型儿童重新躺下睡觉,他在旁边盘腿听手机,方绍一手掀起他睡衣放他肚子上,原野看了一眼,不当回事,隔着衣服摸了摸方绍一的手。方绍一还是皱着眉,闭着眼睛咕哝:“我做梦醒了找不着人,心慌。”   原野天天让他给磨得没脾气,偶尔还心疼心软,这种话从方绍一嘴里说出来总比别人还要更有力量一些,原野让他的抱怨给弄得心里一片软。他手放在方绍一耳朵上捏了捏,捂着耳机话筒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小声又小声哄:“行了别撒娇了,睡吧。”   方绍一还不满意,不痛快:“我肺……”   原野立即打断他:“知道了,你肺疼。”   作者有话要说:  方绍一:我肺疼。   众仙女:我牙疼。 第69章   方绍一原来的身形对于角色后期来说太壮了, 现在住院磋磨这么久出来, 刚好能贴角色。唯一差点意思的就是头发, 他现在头发太短了,戏里角色得是不修边幅杂乱无章的头发。每天上戏之前弄头发和化妆要很长时间,为了化出那种苍颓气质, 脸色会刻意弄出那种病态的苍白,嘴唇的干枯起皮皲裂效果都会弄得很细致。   第一次化完妆原野过来乍一看见的时候没能受了,无声地看了方绍一很久, 看完转过身有很长时间的沉默。忽略掉头发, 他脸上的苍白颓废把原野一下子扯回了方绍一在ICU躺着的那些天。他每天早晚十分钟能进去看看,其它时间就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转。触动也不仅仅都来自于对那段时间的记忆, 这种妆容总是引人想到很多。   方绍一天生就是个光鲜的人,他可能会这么闪耀一辈子。像现在这种狼狈形态的他可能到老都不会有, 但原野还是控制不住会想到他老了之后的样子。   “原老师觉得还行吗?”化妆师问了他一句。   “可以,挺好的。”原野看着镜子里的方绍一, 两人通过镜子对视,这样的对视他们有过许多次。第一次应该是原野十七的时候跟方绍一去剧组玩儿,那时候什么都是新奇的, 镜子里的方绍一化完妆更英俊了。那时候原野冲他笑得没心没肺, 方绍一也就回了他一个独属于他的温柔笑意。现在镜子里的方绍一苍颓衰老,原野沉默许久之后牵了牵嘴角,遥遥对视着递了过去一个淡淡的笑。方绍一回给他的这个笑里也不是只有当初温暖柔和的包容,还有这小二十年一起走过来的很多很多。   两双眼睛就这么对视着,好像就在对方的视线下, 缓慢又不经意地过完了这一生。   有一场方绍一爬到树上系完布条跳下来的戏,而且跳下来之后他要在地上摔一下,然后就势滚一圈。导演都没问他就直接安排了替身,方绍一哪怕说想试导演都不会让。他现在就是剧组第一保护对象,从来没体验过的高级待遇。从前拍戏方绍一只有亲热戏才会用替身,动作替身他用得很少。以前跳楼跳伞都未必让他用替身,现在跳个树都不敢让他尝试。   这也是没办法,影帝太娇贵了现在。   原野先前就是从树上掉下来摔的,拍这场戏他在旁边看着都隐隐约约觉得脚腕疼。原野走过去拍了拍树干,笑了声跟它说:“咱们天天培养感情,看来这也没培养出来,你摔我是一点不含糊啊?”   导演听见了,说他:“你那也叫培养感情?你不净躺上头睡觉了?”   “那就不是培养了?”原野回头跟导演说,“我看它就是无情无义。”   导演没那闲工夫跟他臭贫,不搭理他了。方绍一在地上滚的戏自己来,滚了一圈之后坐了起来,对着近镜头发了两秒的呆,然后站起身,抬头去看自己刚才系的布条。   这种戏拍起来没难度,方绍一戏感还是在的。而且经历过这么一遭之后,心态更沉得住了。   不拍戏的时候方绍一就得戴着口罩,尽量远离人群。吉小涛拿着保温杯过来,里面装的是冰镇梨汁,方绍一打开看了一眼,摇摇头说:“不喝。”   吉小涛立刻就转头,四处找原野,方绍一皱着眉,扯了下口罩,不让他声张,低声说:“你喝了,赶快喝。”   “我喝?”吉小涛一脸拒绝,“我不喝,回头让野哥知道宰了我。”   “这东西能有什么用?”方绍一还是皱眉,不摘口罩,“你赶紧喝了,等会儿你野哥回来又得盯着我。”   “我野哥干什么去了?”吉小涛问他。   方绍一摇头:“不知道,打电话去了吧。”   吉小涛没办法,方绍一不愿意喝非要推给他,他举起杯子刚要喝,原野从后面捏了把他的脖子。其实原野真没什么想法,以为他正常喝水来着,但是吉小涛心虚啊,肩膀一哆嗦。   这方面影帝秒一百个他都不用眨眼,瞪着吉小涛恨铁不成钢。原野挑眉闻了下杯子,方绍一冲吉小涛伸手,还跟原野说:“他抢我东西。”   “嗯?”原野看着他俩,“他不给你喝啊?”   方绍一点头:“嗯。”   原野从吉小涛手里拿过杯子塞方绍一手里,跟他说:“我给你抢回来了,喝吧。”   方绍一从医院出来以后就不好管了,水也不好好喝,让干什么不干什么,有脾气了。这也是这次伤了之后才有的毛病,以前这些小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都懒得因为这些多说话,有说话那会儿功夫都喝完了。现在他喝水任务完不成原野就让他喝梨汁,放了冰糖蒸过之后再冰镇了,清肺。方绍一喝了几天之后连这个也不爱喝了,想着法地赖过去。   “今晚我给你蒸,小涛蒸的不爱喝?”原野问他。   方绍一只能点头。原野伸手摘了他口罩,说:“喝吧。”   方绍一在旁边喝梨水,原野坐他旁边看他喝,吉小涛就在一边蹲着看手机,还感叹了一句:“小杨这脸确实很能打啊。”   “嗯,确实不错,脸上也没坑没痘儿的。”原野接了句。   原野在《沙哑》剧组和杨斯然天天一起待着,待了那么久现在关系确实不错,杨斯然也不烦人,挺懂事儿的。原野随口问了句:“你在哪儿看见他了?”   “热搜上,”吉小涛把手机给他看了眼,“炒cp呢,他们那拍戏的节目我看cp炒得挺狠。”   “跟谁炒啊?”原野问。   “节目里一个小孩儿,不是咱们公司的。”吉小涛划着那几张cp图,皱了下眉说,“我抽空得跟他聊聊,炒炒行,别再弄成真的,那就傻逼了。”   “不用,”原野失笑,摇了摇头说,“他应该不能。”   原野琢磨人琢磨得明白,就是干这个的。杨斯然提起耿靳维时感情从眼睛里都往外冒,藏都藏不住,那是真的动了真心的。他要真能跟随便哪个小孩儿炒炒cp就动心了那说不准还是好事儿。   杨斯然最近人气还挺高的,那节目本来是个演戏的节目,结果有场戏杨斯然亮了嗓唱了首歌,一嗓子就火了,唱歌的视频微博轮了好几圈。这里面有公司推了一手,但确实也是歌唱得好,开口就知道有专业性在里头。他在节目里绑定的那个cp就是他唱歌视频里面一直星星眼的一个小孩儿,二十出头,后面杨斯然在节目里跟他一组,对他也挺照顾的。   小姑娘们就爱看这个,节目组剪辑也故意往这方面剪,很懂这个。   杨斯然在剧组里跟着原野那么久,出了剧组也时不时要问候一下,原野闲着的时候就跟他说几句。   这天原野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小涛哥说要找你聊聊cp。   杨斯然回得很快:原野哥好!小涛哥要跟我聊cp?什么cp?   原野其实就是方绍一没在,无聊了逗他玩儿,笑着回他:你节目里头那个。   杨斯然:啊!他们太烦了,他们公司一直绑着我炒,我很不喜欢这样。   原野还没回,杨斯然又跟了条:我有心上人啊。   “心上人”这三个字看着就感觉挺浪漫的,原野看着屏幕笑了笑,不管怎么说,他的这份情感很值得尊重。原野从来没问过关于他跟耿靳维的事儿,他说原野就听听,他不说原野也不问。但是这会儿原野突然想问问,于是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小杨啊。   杨斯然:在的野哥。   原野:你那心上人……你跟他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他很少对别人的事儿好奇,尤其是感情的事儿,但是关系近了之后难免挂心。主要是内心其实不是很看好这段多年单恋,潜意识就已经给它打上了悲情基调。原野发完这条之后又跟了一条:我就随口一问,不是必须答,别有压力。   方绍一敲门,原野跳起来去开。方绍一带了层薄汗,直接要去洗澡,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原野没跟他进去,方绍一就在里面说:“我胸口不舒服。”   “有新词儿了啊?”原野笑着站门口歪头看他,“我洗完了,你自己洗,赶紧洗完得了。”   方绍一皱了皱眉:“你不管我了?”   “我哪敢啊?”原野半边肩膀耷拉在门里,另外一边身子还在门外,“你冲个澡五分钟就出来了,赶紧的,洗完给你抹脸。”   原野说完就跑了,手机上有杨斯然回他的两条消息。   —没压力,不怕你知道,原野哥。   —哈哈,我现在是他情人。   抹脸还是很舒服的,方绍一勉勉强强自己洗了个澡,出来往原野腿上一躺,闭眼等着抹脸。原野朝他眼睛轻轻吹了口气,方绍一睁眼看他,原野跟他说:“你现在可太烦人了。”   方绍一反手一抬放在自己侧胸,话都不用说。   原野失笑:“你就装。”   瞎闹完了也聊聊正经事,原野手指在方绍一眼侧给他按摩,低声叫了他一声:“一哥。”   方绍一没睁眼:“嗯?”   原野抿了下嘴唇,过会儿说:“你以后……什么打算啊?”   方绍一声音很平静,没了那股玩笑的调,慢慢道:“照常。”   原野手上的动作没停,轻声道:“很多人猜你不会继续拍戏了。”   方绍一还是没睁眼,只是笑了下,攥了下原野的手,在他掌心摸了摸。良久之后方绍一闭着眼开了口,对原野道:“电影里的我是你的梦,是吗?”   原野应了声:“是。”   方绍一又道:“他也是我的梦。” 第70章   方绍一为了让戏拍得更纯粹, 之前根本没考虑过幕后。电影拍多了手里还有资源的, 多数都惦记着自己操刀做电影。方绍一没考虑过这个, 在他这儿表演就是表演,身上背着其他身份,难免要分心。方绍一拍戏的方法是沉浸式的, 他每一次都把自己全部浸在一部戏里,拍一部戏就是拆碎重组一次。   在电影行业浮浮沉沉热几年冷几年的态势下,方绍一坚守了二十多年。拍戏是他的职业, 电影也一直都是他热爱的事业。有些人要做什么是生来就注定好的, 他这一生就该做这个。方绍一天生就要进这行,前半生也都把自己给了电影。迷茫期谁都有, 混沌中的取舍挣扎都是难免,方绍一也有那么几次萌生了退意。   很多人猜方绍一这次重伤之后可能不会再拍戏了, 有些八卦号甚至当个料来曝。   韦导之前说过,电影人得死在电影里。这话说得夸张, 但其实也没什么错。每一个一辈子坚持做电影的人,都要经历那么几次大生大死,很少有例外。电影人表面的光鲜之下那些苦难灾祸都是难免, 方绍一的电影生涯如果结束也不会是因为受伤这种外界困难, 除非确实动不了了。   他始终是原野的骄傲,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方绍一没有哪部戏拍得比现在这个还难。困难很多,许多原来轻松就能完成的动作他现在都做不了,但好在最后还是完成了。   他杀青那天,导演给他包了个很厚的红包, 方绍一捏在手里,挑着眉笑道:“挺厚啊?”   导演没说话,单手搂了他一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辛苦了。”   方绍一抱着花,给大家鞠了个躬:“大家都辛苦了,因为我的关系,大家每一场戏过得都不容易,辛苦了。”   “绍一老师别这么说。”身边有人说了一句,之后其他人也都在说,“您辛苦了。”   方绍一那天跟剧组每位主创都握了手,说了话。按理说杀青宴要有的,但方绍一现在的身体也不能乱吃东西,酒也喝不了,酒桌上又烟又酒空气也差,于是就算了。导演说:“回去之后来我家,想吃什么给你做。”   方绍一点头说:“您回去了给我电话。”   韦导说:“好好养着,咱们以后时间还长。你为我做的这些,导演心里记着了,咱们往后看。”   方绍一摇头,皱了下眉道:“领导,生分了。”   韦导“哈哈”笑了几声,又拍了拍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之后看向原野,说;“小原也辛苦了。”   原野笑着晃了晃头,笑起来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儿:“我没什么辛不辛苦的,我皮实。”   这部戏拍得不顺,从头到尾都困难重重。但它最后能完成,能保留住它的完整故事性,方绍一已经出了他最大的力。最初接戏原本就是危难时的救场。剧组的事故方绍一没要一分钱赔偿,他开了头,另外两个年轻演员方面也就更不能提出什么。最后身体还没恢复好,刚出了院就直接回了剧组把戏拍完。他跟韦导的情分在这儿,方绍一做的这些,很对得起这份情意了。   圈里真感情不多,但总还是有的。不是所有人都是冷漠的,总有些地方还是热的,还有温度。   方绍一从剧组回来,在机场一落地,俩人都觉得有点恍惚。方绍一上次回来还是原野崴脚的时候,那会儿这些都还没发生。公司的车过来接他们,吉小涛跟司机说:“来,小弟,你下来我开。”   “别啊小涛哥,你们坐飞机够累的了。”司机战战兢兢的,“我开就行了,我开车挺稳的,你放心。”   “不是,”吉小涛哭笑不得,“让你下来你就下来。”   司机摘了安全带,从车上下来,吉小涛拍拍他肩膀,跟他说:“没事儿,别慌。”   吉小涛顺路先把司机送回公司去了,后座上俩人都睡着呢,吉小涛跟司机说:“回吧。”   “那……”司机还有点不敢走,他本来的任务是把这三位都各自送回家,结果现在一个没送成,他自己倒让人送回来了。   吉小涛摇头笑了笑,关上车窗走了。   确实累了,后面那俩闭着眼睛睡了一路。车再次停下之前,方绍一睁了眼,眼里没一点困意,清明得很。吉小涛趁着红灯回头看他,小声说:“马上到了,哥。”   方绍一点头,翻出个口罩戴上了。   车停稳之后,吉小涛关了火,也摘了安全带,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后座开始拍。   方绍一叫醒原野:“野哥,醒醒了。”   这一声“野哥”来得太穿越了,原野睁了眼都感觉自己可能还没醒。方绍一什么时候这么叫过他,原野一脸蒙,刚睡醒声音还哑着:“干什么啊……你瞎叫什么啊?”   方绍一说:“到了,别睡了。”   原野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说他:“你刚是不是叫我野哥,你是不是病了……”   “没病。”方绍一递给他一瓶水,原野接过来喝了一口,抬头看见吉小涛,竖起眉问他:“你拿手机怼着我俩拍什么啊?”   吉小涛不回答,还跟他说:“野哥,来笑一个,比个v。”   “v个灯笼啊!”原野彻底清醒了,感觉出不对劲,看了眼车窗外面,“这哪儿啊?你俩这是要把我卖了?”   方绍一手罩在他脑袋上按着晃了晃,然后开门下了车,下去之后弯腰伸手扯他:“出来。”   “我不出去,我感觉有阴谋。”原野觉得这俩人不正常。   方绍一脸上戴着口罩,看不见表情,他扯着原野胳膊往外拽了下:“你下来,坐这儿干什么。”   “我下去干什么啊!”原野不敢太挣,怕动作大了抻着方绍一,他后来都笑了,跟方绍一说,“这架势搞得我不敢下车,你俩要干啥给我句话。你要卖我你就说,我还能帮你查查钱,整个镜头对着我拍个没完是干嘛呢?”   原野说完推了下吉小涛的手机:“小崽子你就跟着你哥搞我,我现在收拾不了你哥我收拾不了你了?”   吉小涛手机还在举着,像个执着的记者:“野哥我也没办法!”   原野探着头往外看,看了几眼心里大概有数了,猴精猴精的。看明白之后更不能下车了,他手叉在胸前,坐得稳稳的,头往后座上一靠,稳得跟尊佛似的。   方绍一扯了下口罩,低声问他:“你下不下来?”   原野闭着眼摇头。   方绍一看着他,他弯着身子半天了,手放开原野,捂上自己侧胸:“我疼。”   “别搞事儿,”原野看他一眼,“别装。”   方绍一站直了呼了口气,轻轻皱着眉,眼神看起来也有点难受:“你刚才抻着我了。”   我抻个灯笼了?原野连劲都没敢使,压根儿没推他。   但是方绍一说疼原野还是硬不过他,人家有杀手锏他没有。原野认命下了车,下车之后伸手随手在方绍一肋骨侧揉了一下,叹口气说:“……行了下来了,别疼了方娇娇。”   方绍一抓住他的手,牵着就走。   原野被扯着走,吉小涛一直在他俩旁边对着拍,原野说:“你这是打算拍个纪录片儿啊?差不多得了。”   吉小涛不敢说话,兢兢业业举着手机。   这地儿原野来过,来过两回,算上这次这是第三回 。   第一次他跟方绍一领了证,第二次换了证。这次来干什么不用说,原野边走边忍不住想笑,够能折腾的。   结果一进了大厅,一条腿都还没迈进去,原野这笑就僵在脸上挂不住了:“……天爷。”   ——大厅里十几二十个镜头都明晃晃地在对着他们拍,快门声噼里啪啦响个没完。原野撸了把脑袋,用胳膊挡着脸,小声地问方绍一:“祖宗啊……闹哪样呢?”   方绍一放开他,摘了口罩,跟大家问了个好。   “辛苦各位,添麻烦了。”方绍一冲着前方众人点了点头,他还牵着原野的手没有放开。   “我跟原野的事儿,这两年一直挺活跃的。今天借着大家的镜头说几句,顺便也让大家做个见证。”方绍一面容俊朗,声音沉稳,虽然比以前瘦了,但丝毫看不出病态。   “从来没公开聊过我们俩,都是大家猜来猜去,其实也真的没什么好聊的。”方绍一握了握原野的手,对着镜头说,“年少相爱,结婚大家都知道,离了这你们也知道了。”   “离婚之后上了个恋爱旅行的节目,这事确实挺不应该。节目是我这边要上的,很多人说我为了圈钱,没有,钱都捐了。我是故意想上的,我就没想过真的跟他离婚,上那个节目就是想看看他的意思。”   方绍一说到这儿的时候看了原野一眼,眼角带了些笑意。之后他继续道:“离婚也是我提的,我逼他签的字。我们性格上有很多不统一的地方,离婚是为了彼此更好地认清内心,我用了错误的方法,也付出了该付的代价。”   “原野是个很倔的人,表面看起来是我更辛苦,其实这么多年,是他迁就我更多。”方绍一话说多了,咳了两声,旁边有人递了水过来,方绍一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其实当时我们都不清醒,很多事情不需要分那么清,再难的事也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总好过离婚。以后可能我们也还是有很多很多摩擦和问题,但我相信他,也信我自己。”方绍一手心总是干燥又温暖的,握起来舒服又很有力量。   “从前总觉得不急,时间还那么多,我们慢慢恋爱,慢慢老去,婚姻对我们来说像是走一个形式。人就在身边,结不结婚好像就没有那么重要。”   “我这次拍戏受了点伤,算是个小意外。”方绍一轻轻转了转原野手上那枚戒指,他又咳了几声,之后声音微微沙哑:“意外来的时候其实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那几天我心里才觉得遗憾,如果今生就这么结束了,原野竟然不是我法律上的爱人。”   方绍一说了这么多,没有华丽字眼,每个字都出于真心,每个字都是真诚的。原野始终歪着头看他,眼前人没有穿着当年那套白西装,他今年三十八岁了,距当初那场婚礼已经十三年。原野一直淡淡笑着,笑着笑着眼圈就渐渐有些红了。   方绍一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半跪下去,沉稳又坚定地问道:“你可不可以再跟我结一次婚?”   原野立刻也蹲了下去,同样单膝点地,牛仔裤绷出一条性感漂亮的线。原野嘴角卷了个笑,哑声说:“你弄这么大架势,我要是说不行粉丝就得撕了我。”   方绍一挑眉:“所以?”   原野摊了下手,有些无奈:“我可以再跟你结一次婚,但你好歹先有个准备。你带户口了吗?社区证明带了吗?带离婚证了?现在这么长枪短炮的……都拍下来了,我看咱俩今天怎么收场,你丢不丢人……”   在场的众人有的没忍住笑出了声,原野说:“见谅,这回受伤之后方老师偶尔任性。”   方绍一没说话,原野脑子里已经在想怎么收场。   吉小涛从一边猫着腰挪过来,手机让别人给拿着,直播不能断。他把书包翻到前面来,一样一样的,陆续递到原野手里:“离婚证……户口……证明……”   原野攥着那一堆,哑口无言。他脸上还挂着笑,嘴唇不动,咬着牙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问方绍一:“又偷我东西哈?”   方绍一下巴撇了撇吉小涛:“他偷的。”   原野站起来,也把方绍一扯了起来,拿着那一堆东西去登记处。明明都是极低调的人,可他们的每次婚姻都这么张扬。原野一边填着申请表,一边低声问方绍一:“你戒指呢?不用我给你戴上?”   方绍一从兜里掏出来,自己就戴上了。   有人笑着问他:“方老师,怎么不让原老师给你戴?”   方绍一笑着摇了摇头:“见好就收吧,这我都不知道回去得卖多久的惨。”   “卖惨有用吗?”又有人问了一句。   “有用。”方绍一点头,右手伸过去攥住原野握笔的手,带着他写下了“原野”,边写边说:“有用的,原老师心软。”   原野已经随他去了,方老师开心就好。   方绍一这是早打算好了,反正后面得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淀期,也是调养身体。现在张扬也无所谓了,总之都能沉下去。   原野对着镜头说:“别让他迷惑了,说得天花乱坠,其实都是炒作。过气影帝倒贴当红作家,我粉丝别上当。看见我冲你们眨眼了吗?我被绑架了这是。”   方绍一侧过头看他:“踩我?影帝再凉还轮到你来踩我?”   原野“嗤”了声:“影帝肺疼,影帝养伤,影帝接下来好久都没作品了。”   ……   刚才还是含情脉脉深情款款,转个眼的工夫画面就魔怔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怼个没完,说笑间对视一眼,眼里心里分明还是那个爱了半生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就到这儿吧。   感谢、感激、感恩。 第71章 番外1   ——突如其来的直播?什么情况?被盗号了?   ——盗号了吧2333人来的好快, 我卡死了!   ——不是盗号!戴口罩那不是一哥吗?天啊他瘦了好多啊……   ——野妃还没睡醒呢啊, 这直播要干啥!我哭了能看见他俩太好了555555   吉小涛一个直播间甩在方绍一微博上, 一个字都没说。进来的都还懵着,等看明白就都炸了。方绍一一声“原野哥”太骚了,一点冷场时间都没给, 公屏上一串一串的“啊啊啊”“哈哈哈”,再加上持续进来的新人问什么情况的,屏幕快得都看不清字。   原野刚睡醒让方绍一和吉小涛弄得云里雾里, 拿着手机的人还让他比个v, 原野一声“v个灯笼啊”更是让屏幕上的字飞速前进。之后就没停过,速度越来越快。   方绍一捂着侧胸说肺疼, 原野服软下车说“别疼了方娇娇”,到这儿就够cp粉哭一年了。太腻歪人了这两口子, 原野明知道他装的但是眼神里的担心都溢出来了。原野不是演员,自然的真情流露还是刻意表演一眼就看得出来。   直播领证这事儿太张扬了, 也玩儿得太浪了,没人这么搞过。方绍一说话的时候满屏都在流泪,他们俩不怎么对外卖弄感情, 所以当方绍一这个有些高冷的人摊开来一字一句去讲感情, 那就不可能不动人。   公屏都在求他们再结一次婚,像当初那场盛大的婚礼一样。方绍一笑着说:“我俩说起来都是二婚了,俩二婚的就低调点得了,不办了吧。”   原野冷笑一声说:“那你可够低调的了。”   他俩从填复婚申请就在互相怼,到现在还怼个没完。   ——55555我哭没了一包纸巾!   ——西湖的水我的泪!今天我要让西湖水线上涨五公分!   ——真的太感动了, 真的真的真的好爱他们啊……   ——二婚也要办啊啊啊,份子钱我们准备好了啊啊啊啊啊啊   ——刚才一哥攥着野哥手签的字你们看到了吗!有截图的吗我截的糊掉了!!   ——我的也糊了,好比我此刻被眼泪模糊了的眼睛!   ——可是为什么要攥着原野手签字,别真的是被强迫的吧,不敢细想……   ……   吉小涛关掉直播之前对着手机说:“就到这儿了,我要关掉了哦。”   屏幕一直飞礼物让他不要关,再播一会儿。吉小涛说:“我得给他俩送回家了,任务完成,我等着明天找野哥领死。”   说完毅然决然退出了直播间,非常冷酷无情。   不用想都知道现在网上到处都要炸,回去的路上原野掐着方绍一脖子,满脸凶相:“你是不是闲的?你是最近身体太好了?有劲儿了?你瞎折腾什么啊?”   方绍一转着手上的戒指,淡笑着不说话。   原野真是恨不得掐死他:“你几岁了还玩这套,你不觉得丢人?刚才要不是人太多我没法折你面子我肯定掉头就走了大哥。”   方绍一耸了耸肩,还挺无辜:“那你倒是走。”   原野都让他气笑了,但又没个办法,他指了下方绍一,没话好说。之后坐正了一眼看见从后视镜偷瞄的吉小涛,刚才只顾着跟方绍一说话,倒忘了这儿还有个小崽子。原野拍了他脑袋一下,冷冷笑了声,凑到前面去问他:“长出息了,涛?”   “没有,丁点没长!野哥!”吉小涛缩着脖子:“我哥拿工作威胁我的,说我不配合就辞了我,或者把我留在公司,以后不带我了!”   方绍一在后头淡淡地说:“他编的。”   吉小涛看着原野:“我没编,野哥。”   方绍一又说:“我没威胁他。”   方绍一确实没威胁他,这么热闹的事儿吉小涛还用人威胁?不带他八成都要不乐意,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们一人一句把原野烦得要死,谁也不搭理了,闭上眼睛仰头往后坐上一靠,一句话也不说。   把人送到了,吉小涛帮着收拾完,立刻就走了,多一刻都不敢留。   原野只打了电话给老爸老妈,他们也知道这事儿了,现在估计已经没人不知道了。原野在电话里臊得不行,说话声都不大,小声哼哼着:“是,结了。”   “我大姨还特意给你打个电话?”原野笑了声说,“行,打了就接呗。”   “他?他好着呢啊,电视里没看见吗?”原野看了方绍一一眼,“他要身体不好还能这么折腾?”   “知道,行我挂了啊,我关机了,有事儿打他私号吧。明后天回家。”   原野挂了电话之后直接把手机关机了往旁边一扔,方绍一手机也早关了,还留了个私人号,知道的人很少。关机之后原野要去洗个澡,边走路边脱衣服,没走到浴室衣服都脱干净了。   方绍一刚要站起来,原野说:“你要敢进来我就打你肺。”   方绍一顿了下,等他说完就站了起来,根本不当回事。原野说:“你给我站那儿别动,咱俩还有帐没算完。”   他的表情稍微有点认真,方绍一思忖片刻,老老实实又坐下了。原野就那么挂着脸进去洗澡,关上门开了水脸上就绷不住了,一点点软了下来,眼角眉梢分明都带着柔软笑意。   他就是吓唬人,让方绍一摆了一道,故意弄出那么一副不乐意的样儿。都是装的,哪可能真生气。   方绍一低调了半辈子,那么几次张扬高调,都是为了原野。这次他搞这么一出,说到底还是公开得给原野一个平等的身份,甚至把自己放得比原野更低。因为当初原野主动站出来背了离婚的锅,后来外界一直觉得原野在倒贴追他,等着看他笑话。他们俩就这么和好了什么都不说,或者简单说一声复婚了,别人都会以为这段关系是原野求回来的。   所以方绍一当着所有人的面来求复婚,一句虚话都没有,说出口的都发自内心。一段好的感情应该受到平等尊重,方绍一最不愿意的就是原野不被尊重。   这些原野还能不明白?   那天俩人都洗过澡之后,原野只穿了条大短裤,上半身光着坐在地毯上,坐姿非常豪迈,单腿支着,胳膊搭在膝盖上,要跟方绍一唠唠。   方绍一非常顺从地走过来坐他对面,问:“唠完抹脸吗?”   原野说:“你自己抹。”   方绍一接话接得非常顺口:“我胳膊抬不起来那么长时间,肩膀疼。”   原野“嗤”了声:“那你就干巴着吧,别抹了,反正你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拍戏了。”   方绍一没反抗没说话,竟然还点了点头。他不卖惨了显得更可怜了,原野知道他是演的,影帝这点天赋不拍戏全使他身上了。但尽管这样原野还是看不了他抿着嘴唇不说话的样儿,伸手在他下巴上兜了一下:“别演了。”   方绍一抬眼看他,原野说:“现在也没别人了,咱俩的事儿也消停了,也算倒出个工夫咱俩掰扯掰扯。”   掰扯什么啊?复婚当晚坐地上要掰扯什么啊?方绍一内心非常不愿意,复婚不做点什么?不打桩就坐地上唠?老夫老夫就得这样?这么不生猛?   但是嘴上一句话没有,老老实实点头。   原野往后靠在床边,胳膊肘搭在床上,斜眼睨着方绍一,问了句:“当着记者面,说从来没真想跟我离婚?”   方绍一看着他,“嗯”了声。   原野冷笑了声,说他:“撒谎。”   方绍一说:“没有,真话。”   “撒谎精。”原野又说了他一句。   方绍一竖起眉,表情也认真了起来,道:“我没撒谎,我有没有你不知道?”   原野盯着他看,俩人对视着,互相看对方的眼睛,谁也不让劲儿。   过会儿还是原野先开了口,原野老师要翻旧账了。   “你把我车都注销了,车牌在物业都不识别了,你怎么说?怎么着,这房子我不能来?这家没我事儿了哈?”原野问他。   方绍一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注销你干什么?”   原野挑着眉:“我车都进不来大门,你还得说物业自己注销的呢,物业厉害了。”   方绍一迷茫问他:“车库里那俩车不是你的?没开进来?”   原野说:“别跟我扯,我说离婚那时候,上节目之前。”   方绍一眉毛都拧起来了:“我真的没有,小涛更不会。”   原野知道方绍一不跟他说谎,但他当时确实没进来。后来俩人眼对眼各自迷茫,方绍一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原野:“物业费你哪年交的?”   原野说:“那谁能记得,搬进来的时候一起交了几年的我都忘了。”   方绍一说:“你搬走之后我也没回来住过,欠费好几个月,我车也没进来,小涛去补的费。应该是有这么个事,你不说我都忘了。”   原野眨了眨眼,当时他因为这事儿其实多多少少心里是有点难受的,导致他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直都很伤感,觉得方绍一是彻底想跟他断了。结果是欠费了?这个说法是真的让原野哭笑不得。   感觉又被生活给操控了。   旧账那绝对不止一件的。   原野接着问方绍一:“你不想跟我离婚,你想看看我什么意思,那你录节目的时候老怼我干什么?你怼我我能跟你好?”   方绍一看他一眼,说:“你先怼我的。”   “我哪怼你了?”原野“啧”了声,“再说你逼我签的字,我生气不应该?我怼你不应该?”   “应该,”方绍一点头,然后说,“可是我也很难过。你心里已经惦记着分开了,我就留不住你了。你说不想让一段鲜活的情感变成老弱病残,这句话太锋利了。我的感情是老弱病残?它怎么就残了?在它真到残了之前我得让它保鲜。”   方绍一有理有据,每一句话都在往原野心上软的地方戳,说的都是两个人最疼的部分。但说开了就不疼了,都过去了。最后看原野真的有些难过了,又加了一句:“而且我也没怼你。”   “没怼吗?”原野用手背蹭了下鼻尖,也顾不上难过了,什么情绪都没了,“‘你还能感觉到我难不难受?你能吗?’‘别动我箱子。’‘缺爱了?’哪句不是你说的?”   “你咳嗽成那样我能感觉不到你难受?别说你难受啊,我不难受?你箱子里装金子了?我要给你抹脸你黑着脸让我别碰你箱子。”原野说到这儿摸过一个橘子砸在方绍一腿上,沉着脸说:“那还抹什么脸啊,等会儿你可快自己抹吧,小原不碰你东西。还我缺爱,我缺不缺爱你不也都操了吗?把我嘴都咬豁了,我看你就是找个由头想做,烦不烦啊想做你直说。”   这些事儿一件一件都在原野心里记着呢,一个字儿都不带忘的。   方绍一捡起橘子剥开,塞了一瓣到原野嘴里,接话接得很溜:“想做。”   “……给我滚。”原野说。   方绍一坐过去,一点点蹭着搂上原野,说:“原野老师饶了我,旧账别翻了。”   原野哼笑了声:“没当着那么多镜头面跟你翻已经是我仁慈。”   方绍一也不多说,贴着人家磨蹭,亲一口脸亲一口下巴,无声地哄。   账算了好半天,再算下去方老师就只能肺疼了。原野叹了口气,说:“算了,太久的不算了,咱们来说点近的。”   方绍一小心地问着:“近的还有?”   “可不。”原野笑了声,笑意没进眼睛,“半夜小男孩儿敲门了哈?方老师?小男生还要给按摩,挺甜啊?”   这种原则问题是不能认的,方绍一马上摇头:“这没有的事,你听见了,我没让他进。”   “你是没让他进,”原野点点头,然后狠狠皱起眉,“但是你给人挡伤啊!你都挡出重伤来了,挡没我半条命。”   方绍一轻轻扯了下他的耳朵,捻了捻耳垂,不敢再顶嘴。受伤这事就是原野心上一把刀,想起来就是一个血口子。   过了会儿,方绍一轻声说:“我错了。但跟他是谁没关系,你知道我的,我什么时候看过别人。”   原野什么不知道啊?拿出来算的账无非就是把当初觉得难受觉得不痛快的事都说说,以前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说才闷出事儿来的,所以现在就得好好说,不说都不行。   说来说去也说累了,原野站起来,跺了跺腿,扔了句:“行今天就唠到这儿吧,我先就想起这些。”   方绍一抓住他裤子,仰着头:“上哪儿?”   原野低头看他,笑了:“我能上哪儿?我洗个手,不得抹脸吗?方娇娇。”   方绍一松了手,原野去洗手,方绍一非常自觉去床上躺平躺好等抹脸。   原野手掌搓热了给方绍一打圈涂精华,在他眼尾到太阳穴之间轻轻按着,边弄边说:“也就是我心软,不然就凭你跟我黑脸那么一回,这辈子我看你是没这待遇了,多金贵呢,是不是,方老师。”   “不金贵。”方绍一闭着眼,低声道:“我不金贵,我的箱子也不金贵。”   “是吗?”原野随口一问。   方绍一睁开眼,稍微有那么点抹不开,捉住原野的手,在他手心亲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慢慢道:“我箱子里……有一本原野老师的新书,有个笔记本里夹了几十篇情诗,很旧了,我走到哪里都要带的。你碰它就是在碰我的心了……可我当时还不敢让你碰,我不知道你还想不想要了。”   原野被方绍一握着一只手,眨了眨眼睛,又是没说出话来。碰来碰去的,倒是觉得他那颗心被人碰了。   原野到底比不过方绍一,段位低了不止一级。旧账算了半天,招招都让人打回来。算到最后心软得一塌糊涂,再加上方绍一以退为进不停撒娇服软,这些他现在最会了。   这时候是真的明白方绍一说那句话的时候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 行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够吗?还要啥?还想要什么你说就是了。 第72章 番外2   “原野哥又帅了啊, 咱俩一会儿拍个照片我挂墙上吧, 现在你也算明星了!”姑娘笑着跟原野打招呼。   原野说:“来拍。”   老图推门走了进来, 穿着个黑色短袖,胸前一大片荧光黄图案,叼着烟胳膊环过来在原野脖子上勒了一下, 微侧着头眯着眼:“不早给我打电话?我差点下午要走了,你再晚会儿给我打我都走了。”   原野笑了声:“还挺忙啊?”   “跟人弄了个山庄,还没整完。有空了去瞅瞅?”老图说。   姑娘在旁边摘了老图胳膊, 说他:“你注意点儿啊, 这让人拍了我原野哥说不清了,勾肩搭背这都够锤出轨了。”   原野笑着摇头:“不至于, 出轨也得看脸,我闲的我整这么个老哥出轨, 你原野哥家里有天仙。”   老图笑着骂了他一声:“有毛病。”   原野挺久没来老图这儿了,因为他之前也一直没在家。这次来老图这儿就是吃肉喝酒的, 方绍一自从伤了肺就再也没有酒局了,原野也没什么场合要应酬,最近活得特别养生。今天方绍一上公司了, 原野没跟着, 自己找地方潇洒了。   老图这儿生意不错,很火,最近成了网红店了。姑娘说:“包间吧?”   原野说:“不用,谁想拍就拍吧,包间里吃肉没气氛。”   确实没气氛, 要的就是这烟熏火燎闹吵吵的感觉。老图领着原野去了个稍微人少点的区域,俩人往小凳上一坐,给原野扔了盒烟。   原野捡起来扔了回去:“不抽,戒了。”   “又戒了?”老图哼笑了声,问他。   “嗯,”原野点点头说,“养肺。”   以前偶尔抽烟得方绍一管着,烦心闹心了或者写东西卡壳儿了就习惯性想抽。现在根本不用谁管,别人在方绍一旁边抽烟原野都烦,他自己就更不可能抽。   老图又问他:“酒戒了吗?”   原野笑着回:“那没有,我戒酒干什么。”   原野在老图这儿蹭了顿饭,酒足饭饱方绍一来接他,在门口等了会儿,原野出来钻进车里,进来就脱了外套:“一身味儿。”   方绍一说:“没事儿。”   原野喝了酒,笑嘻嘻的,脑袋凑过去在方绍一身前晃了晃:“你闻闻。”   方绍一有点想笑,在他头顶亲了一口:“我闻什么?别人都头发上沾味儿,你有头发吗?你都不如让我闻闻胡子。”   原野笑着骂他,坐直了扯过安全带系着:“你怎么这么烦。”   原野确实喝了酒,但没喝太多,恰好在不醉但又足够亢奋的度上。他回了家把这身儿带着各种烟味儿的衣服都脱干净了,洗了个澡,让自己身上都是沐浴露的淡淡香味儿。洗澡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放小电影儿,洗完出来一句废话没有,刚才脑子里都想什么了必须马上实践。   他一疯起来方绍一有时候都招架不住,一会这儿一会那儿没个章法。后来方绍一强行按住他胳膊,哑声说他:“你能不能老实一会儿,你到底要干什么?”   原野扬着下巴说:“不能。”   就是欠收拾,哪儿都欠。方绍一挑了挑眉,这猴儿现在惯得没样了。方绍一去随手扯了条领带过来,手不老实那就捆上别动了。   ……   收拾猴儿的时候霸气冷酷很镇得住人,不收拾猴儿的时候还是卖乖卖惨方八岁。   方绍一那一场直播领证,在网上闹了好久。他倒无所谓,这人现在也不出去见人,什么活动和电影节都不出席,避世休假了,连领奖都是导演帮着领的,对外只说身体还没恢复好,静养去了。   秋天的时候韦华导演帮领了一个,蒋临川帮领了一个。领奖的时候现场连线方绍一,方绍一视频说感言。两次导演代领的时候都没轻打趣他,在场的人也都跟着笑。方绍一不缺奖,在电影圈来讲,他还年轻着呢,方绍一也一直不是很看重这些,路还长。   关了视频之后韦导脸上还挂着笑,眼神落在第一排的方悍身上,之后低下头沉吟片刻,慢慢道:“绍一……所有人都知道最初是我带他出来的。那时候方悍先生跟我通了个电话,说不用在意他是谁儿子,该敲打就使劲敲打,别顾忌。”   韦华导演轻笑了声,眼里染上悠远的光,一个温润又踏实的人,一生都这么过来的,什么时候讲话都是不紧不慢:“那时候我其实压力挺大,您儿子您自己不带,让我来敲打?”   镜头扫到台下的方悍,方悍笑得爽朗,冲着镜头指了指韦华。   韦华道:“现在回头想,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看着小方一步一步到今天。我以前其实问过绍一,你爸是怎么教导你的?绍一说我爸不教导我,他就给我四个词,让我自己去琢磨。”   “他说:踏实、沉稳、求索、拼命。”韦华说到这儿冲台下竖了个拇指,继续道,“现在回头看,确实做到了。‘电影人’的品质他有,一个‘好人’的品质他也有。我不知道方老怎么评判,都说他是我半个儿子,至少我是满意的。”   方悍还只是笑着,眼边晕染出一道道半深半浅的扇形纹路,没有说话。   韦华最后说:“电影光鲜,那些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华丽、浮华。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行业到底有多难做,它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丑陋和阴冷,电影做久了,除了这门艺术本身,其它都是麻木机械的。但就是因为还有一些人,他们一直在拼命,在坚守,所以电影行业不管多难,它始终在发展。”   “谢谢这些电影人。”韦华顿了顿,看了眼手里属于方绍一的奖杯,此刻温厚的声音很有力量,“时代翻涌,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电影几经寒冬——但电影不死。”   台下掌声经久不衰,给他说的那些人,也给韦华。他自己也是坚守了大半生的优秀电影人,他也是一个拔尖儿的领路者,带着国产电影往外走,一生磕磕绊绊,吃力地让世界人更多看到中国电影。   他是必须值得尊重的,那些沉默着一直在用力前行的人,都该被尊重。   这个优秀的电影人穿着西装站在公司某个拍广告的棚里,视频连线发表完感言,西装一脱,边走边说话:“我出去几天,有事儿打电话吧。”   吉小涛手里拿着方绍一的便装,跟着他进更衣室:“哥,领我!”   方绍一换着衣服,都没回头看他:“我领你倒是没问题,那你问问你耿哥我度假领着你,你看他让不让。”   “我不问!”吉小涛在他身边打转,“他就知道压榨我!我就是被榨油的那粒花生!葵花籽!大豆!哥!你领我!”   方绍一穿上裤子,说:“我把你领走了,你耿哥还得打我电话要人。 ”   “你不接!”吉小涛接过方绍一换下来的西装,等会儿得妥帖收好,不敢折不敢压褶,“哥我也想度假!”   方绍一嫌他烦,扔给他一句:“那你去问你野哥吧,看他让不让带你。”   吉小涛脸都苦得皱起来了,小声说:“你这一条一条的,给我的都是死路啊……耿哥,野哥,哪个都不是良善的人!”   其实本来原野是最心软的那个,这种事儿通常找他最好使,方绍一还得顾忌着在公司辛苦劳作的耿哥,只有原野不受他控制。可是吉小涛趁原野睡觉直接把车开民政局了,还在原野不知情的时候开了那么个傻逼直播,从那之后原野再也不帮他说话了,情谊给单方面切断了。   吉小涛只能赖赖唧唧商量方绍一,方绍一确实是最好说话的一个,但是他说了也不算啊。他自己都不干活,还敢把耿靳维信任又好使唤的人带走?原野那边他自己天天都是哼哼唧唧那个小可爱,他有什么话语权?   后来方绍一无情无义地走了,没顾忌一点兄弟情分。   老图那个山庄建成了,原野要跟方绍一过去住几天,反正现在俩人都没什么事儿,一起去的还有原野几个朋友,冯雷子算一个。上次剧组的事儿算原野欠他一个人情,但他们俩这关系也没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原野这么多年免费给他搓剧本,情分在这儿呢。   老图在高速口等他们,他们的车一过来老图开门往车里一钻。方绍一跟他打了声招呼,他跟原野复婚之后和老图也常见,熟人了。   老图说:“轩儿那边也有几个朋友,别介意。我都认识,都不是张扬的人,没事儿,不会乱说话拍照什么的。”   原野笑了声,回头看他一眼说:“你让你妹儿传染了啊?不用那么紧张。”   老图笑着骂他,之后说:“你好好开车。小妹儿确实来之前磨磨唧唧让我注意,说你俩都是明星,别让你俩被人拍照什么的,整得我也神经兮兮。”   方绍一也笑了下:“不至于。”   原野说:“别,我不是明星,往多了说我算个明星家属。”   原野这种贴着地长大的人,必须活得接地气,让他天天躲躲藏藏注意这注意那,可真是太折磨了,就不可能。   挺大的一片山庄,得占了半个山头。老图在后面指路,原野顺着他指的路开,老图说:“等会儿他们在那边吃饭,咱一起?我可能得过去露个面,都是熟人。”   原野无所谓这个,他说:“你不用管我们,等会儿我去看一眼,在一块玩儿别弄得好像多高级还得隔离开似的,别扭。”   方绍一毕竟是个公众人物,原野自己不在意这些,但他不能不在意方绍一。确实很多人对公众人物总有种探索好奇的念头,见着了张嘴闭嘴问这问那,这很烦,原野肯定得先去看看都是什么人。尤其方绍一还不是普普通通的小明星,还是很有身份的,原野平时很注意这些。   老图说:“嗯,反正都是靠谱的人,处起来舒服。”   山庄是老图和他朋友一起弄的,两头各自朋友聚,原野不愿意弄成这边一伙那边一伙,这样老图和他朋友也很别扭。原野跟着老图过去打招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老图的朋友,穿得挺随意的,看着年轻。   原野跟他握了握手,说:“原野。”   “林轩。”对方笑着说,“我说我喜欢你的书,你可别当这是瞎捧。”   原野笑了,说了声:“那我说声谢谢吧。”   简单说了几句,林轩问:“我有几个朋友也在这儿,我带你见见?介意吗?”   原野侧了侧下巴,说:“走着。”   林轩带着他往后面果园走,边走边说:“我朋友反正就是不着调,干什么的都有,不过还真没有你同行,搞艺术的好几个,但都跟文学不搭边儿。”   “都一样。”原野说。   “也不都是文盲,”林轩笑着说,“有个高知分子呢,博士,人民教师。”   原野还没等回话,就看见个人,那人低着头在打电话,听见他们走过来,笑着抬了下胳膊算是打招呼。林轩抬了抬下巴,跟原野说:“人民教师。”   人民教师揣起手机朝他们走过来,原野在心里吹了声口哨,还怪帅的。但是脸上一本正经,一点没显。   对面那人走过来,先伸出了手,笑起来看着很舒服:“原野老师?久仰了。我是萧刻。”   原野跟他握手,然后摇头:“别,我哪是老师,你别臊我。”   林轩在旁边说:“行,你们都是老师,都够给我们上课的了,你俩谁大啊?萧刻是我们里面最小的。”   萧刻先说了年龄,原野说:“那我大。”   萧刻又笑了下:“那就原野哥吧。”   很舒服的一个人,也养眼。原野跟着他们钻进一个草莓棚,里面蹲了好几个稀里呼噜吃草莓的,林轩说:“别吃了,我介绍个朋友啊,原野。”   “我操这我认识啊!”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穿软皮夹克的跳起来说,“我天你不提前说?我好倒饬一下。”   “你别骚,人结婚了你不知道?”林轩说他,“别瞎jb发浪。”   “操,”这人说,“我知道,谁能不知道啊,我真情实感羡慕了好几个月。”   林轩跟原野说:“这是曹圆儿,叫他老曹就行,做手工的。”   他指着剩下的几个跟原野说:“老朱,方禧,周罪。”然后头往这边凑了凑,说:“他跟萧刻是一对儿。那边凑头黏糊的是周罪小弟和对象儿,俩小孩儿。”   原野挑起了眉,转头看了眼萧刻,萧刻听见他们说话了,笑着点头:“对,是我周老师,搞刺青的,我俩一对儿。光头是我弟小北,他小朋友叫林程,他们俩黏糊,你不走到他俩跟前儿都不带抬头的。”   那边吃草莓的都走过来了,原野分别打了招呼,周罪离得最远,就他没吃,端了个小盆儿过来递给萧刻,里面都是通红通红的小草莓,他跟原野握了下手,声音听起来很低沉:“周罪。”   “原野。”   他俩撞发型了,都是青皮寸头,但完全是不一样的气质。   萧刻捡了颗草莓吃了,说:“这儿草莓确实不错。”   都是挺明白的人,没得说。后来方绍一跟他们见了之后也没人表现出什么不一样来,顶多就是打招呼的时候说声我喜欢你的电影。   晚上吃饭的时候都在一起,冯雷子他们也到了,十几个人的大桌。男人上了酒桌就没有熟不熟这一说,各行各业的成功人士凑到一起,哪怕混的都是不同的圈子,但肯定有得聊。一个桌上喝过酒了就都是朋友。   原野给方绍一要了壶茶,那边周罪给萧刻要了壶豆浆。连那边林程小孩儿都能跟着喝啤酒,整张桌上就这么俩娇气的。   萧刻跟旁边人说:“你够了周老师,我能喝酒,不至于啊。”   周罪“嗯”了声说:“喝了胃疼。”   方绍一这边和原野说:“我可以喝。”   原野在桌子底下摸了摸他的腿:“破玩意烧心烧肺的,咱们不喝,咱们喝茶。”   一个酒局闹到半夜,中途陆小北领着林程先回去睡了,桌上都是三十好几四十来岁的,他们聊天林程也聊不到一块儿去,他大学还没毕业个小孩儿,就知道傻兮兮地跟着笑。喝了几杯啤酒陆小北就不让他再喝,林程小声叫“哥”商量他,陆小北装模作样沉了脸,林程立刻就乖了,又吃了点东西,凑过去笑着说:“哥咱们回去?回去那个那个。”   陆小北挑眉看过去:“哪个?”   林程酒精上脸,本来脸上就红,嬉皮笑脸的:“就内个啊。”   陆小北斜眼看他,半边嘴角勾起来,配上他一颗光头,看着可坏了。他站起来举着杯子,说:“你们喝着吧大哥们,我俩先回去睡了,豆儿作息规律,困了。”   陆小北把那杯酒喝光了,牵着林程的手走了。林程边走还边回头看方绍一和原野,毕竟年轻,看着平时在网上才见着的人多多少少都感觉新鲜。   方绍一没喝酒,跟他对上视线,林程挺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方绍一冲他温和地笑了下,林程感觉自己要化。   “我天呢我这不是有罪了?”林程回过头边走边嘟嘟:“哥方绍一刚才冲我笑了,他一笑我心都哆嗦,这明星笑起来就是好看哈?”   陆小北挑眉看向他:“那怎么的?我给你送回去?”   林程赶紧摇头,贴上来跟他胳膊挨着胳膊,笑起来很甜:“不的,你才是我爱豆。”   “啊,”陆小北没什么表情,“是吗。”   “是,你是我老公。”林程握着他的手说。   陆小北扯着他回了房间,半笑不笑地说:“不急,等会儿再叫吧。”   “那也不耽误现在叫呢,”林程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傻,嘟嘟囔囔“老公老公”叫个没完,陆小北瞥他一眼,林程笑得眼睛都弯了,又是一声:“老公!”   “嗯。”陆小北咬着牙推开门,把白白净净的小男生往里头一送,自己跟着进去反手关了门,“你这点酒是没白喝。”   最小的那俩走了,桌上剩下的老哥更没下限了,陆小北他们倒是不在意,那小秃子节操早就让狗吃了,但那大学生思想还纯着呢,怕给带坏了。老曹骚话憋了一火车,跟方禧你一句我一句地秀下限。   过会儿老曹看了看方绍一原野这边,又看看周罪萧刻那头,“啧”了声:“不是,我说现在你们都怎么回事儿呢?你们不觉得撞号吗?资源缺成什么样儿了你们怎么不知道出来分分呢?糟蹋好东西。”   原野还没听明白,萧刻先笑了,周罪压根不搭理,连点表情都不给。方禧说:“丫缺操,在这儿呐喊呢,常年缺爱,甭搭理。”   原野他们作家圈儿里正好也有个整天惦记着他的,这会儿附和老曹:“我看也是,纯属资源浪费。”   冯雷子也喝高了,笑着说他俩:“那你俩自己资源整合一下不正好么?也别老惦记着人有家有口的。”   “那不行,”老曹晃着脑袋,“人家那号好将就,我们这将就不了,眼瞪眼干熬啊?”   这人骚得把一桌人都给说笑了,连方绍一都在笑。他抬起手在原野后脑勺上轻轻划了划,侧过头去看,很喜欢现在原野脸上挂着的放松自在的笑。方绍一心里想,现在你们看到都是他成熟以后的模样,才都这样觉得。那是你们没见过当初年轻时候他那活泼又机灵的劲儿,奶猴儿一只。   原野手伸上去用手指刮了刮方绍一的手背,跟他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小声问他:“累不累?我带你回去休息?”   “别,”方绍一摇头,“聊你的。”   这些人里原野最先加的就是萧刻的微信,酒桌上俩人出去外头吹风透气,互相扫了个码。   原野说:“有空出来玩儿。”   萧刻一笑:“好说。”   他们俩回去了席也该散了,都闹到半夜了。方绍一这样的局很少,他几乎就没什么圈外朋友,圈里的也就那么几个,所以给人的感觉总是清清冷冷的,有距离。   原野跟他很不一样,朋友很多,这样的局也很多。偶尔方绍一跟着他出来聚聚,感觉也挺新鲜的。恋人之间如果不能彼此渗透进对方的交际圈,想想也是挺可怕的事儿。   方绍一先洗完了澡,原野在他后面洗的,洗完出来看到洗手池边的小圆环,挑了挑眉。   “怎么个意思?”原野手心里攥着东西,出来问方绍一。   方绍一看他:“说什么呢?”   “你就装。”原野笑了出来,扑到床上趴着,摊开手心,里面安安静静躺着方绍一的戒指。   方绍一吃惊,看了看自己的手,之后像是才想起来:“洗澡摘下来了,我忘了。”   原野扬着眉斜睨他,半笑着说:“演技浮夸了啊,方老师。”   方绍一淡淡道:“自己戴的就总惦记着摘,摘完又不记得戴,说不准哪天就要丢了。”   原野埋下头在枕头上使劲蹭了蹭,恋人天天娇里娇气这事儿到底怎么整。蹭完头原野趴那儿乐了半天,乐完扯过方绍一的手,戒指给他套无名指上,还低下头在他手指上亲了一口。   “行了。”原野一个打滚儿翻身躺下,“是不是行了?”   “我不知道。”方绍一关了灯,“反正你要是不诚心它还要掉。”   原野赶紧说:“我诚心的!你可别折腾了,别让它掉了,摘几回再真整丢了你上哪儿找。”   方绍一不说话,原野挨过去亲了一口,方绍一才算是满满意意,消停睡了。   外头夜灯微亮,半扇窗都照暖了,喧嚣过去有种沉下来的寂静安和。   故事听完就得睡了。   ——夜过半了,人生还长。 第73章 番外3   ……隐秘的, 难言的,羞耻的欲望。    杨斯然紧紧闭着眼睛,鼻息间仿佛还是那个人身上若有似乎的淡香,那种压迫性的、让人喘不过气的眼神,这一切都让他沉迷。他粗喘着, 努力去忽略掉脑中那双眼睛,两手乖乖地放在琴键上, 但双手却怎么都不听使唤,按不下键。   那是杨斯然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对一个人产生欲望, 从前模糊又朦胧的性取向, 此刻突然明晰了。冲动来自于一个不可预料的小小意外。它对杨斯然来说是美妙的,是一次命中注定的邂逅——   冬天的午后,明明该是舒适的。应该带一点慵懒的午后阳光,斜斜地散漫地照下来。但是没有,外面刚下了雪,看不到一点太阳,从窗户看外面, 除了觉得冷还是冷。   周日的晚上有两节晚自习, 杨斯然很早就出了门, 反正都是一个人, 在家里或者在教室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他在校服外面罩了件羽绒服,看起来有些臃肿,下巴和嘴巴埋在羽绒服的领口,只露出了半张脸。他耳朵里插着耳机, 里面是一首一首的英文歌,全当练听力了。   出了单元门有几个大理石台阶,上面覆着一层浅浅的薄雪。一脚踩上去,像镜面那么滑。杨斯然第一步迈下来就失了平衡,整个人往前栽了下去。他刚才没抬头,也是失去平衡的这一刹那才知道前面有个人。   要丢人了,杨斯然闭上眼睛想。那瞬间脑子里觉得自己会摔,但手上动作还是先于身体做出了条件反射,朝着来人伸了手。   入眼的是烟灰色毛呢质感的风衣,随着呼吸闻到的是一种混合着淡香和烟草的味道,杨斯然额头撞在对方肩膀上,手死死抓着他的胳膊。   很狼狈的姿态。    站定之后他有些局促地抬起头,也就见到了这人的脸。那一刻杨斯然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很冷的一张脸,微微皱着眉,眼神也不是平和友好的,是疏离又冷漠的神色。杨斯然按着他的胳膊,这人也就微微抬手算是扶了他一把。   杨斯然拘谨又小心地深深冲对方半鞠一躬,小声说:“对不起……谢谢叔叔。”   他连开口的声线都是抖的,那么紧张,心里也带着从未有过的悸动。剧烈跳动的心脏,胸口藏在衣服里面偷偷地起伏,他才十七岁,在刚刚那个瞬间某些情绪突然启了蒙。   对面的男人视线只在他脸上停留一秒,或者一秒都没有,他只是留下了淡淡的一声“嗯”,之后就迈步上了台阶,没多留下一个眼神。   一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小小意外,就只是生活在它原本平静轨道中打的一个趔趄。它在一个成年男性眼里留不下任何一点痕迹,但在青春萌动的高中男孩心里掀起的巨浪是汹涌滔天的。   哪怕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连晚自习都已经上完了,但那颗疯狂鼓动的心还是没有平静下来的意思。   杨斯然坐在钢琴前用力甩了甩头,想要甩掉脑海中不停回播重放的那个瞬间。那张脸,那双眼睛在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里就刻在了他脑子里。下身传来紧绷的胀痛感,持续地折磨着他的神经。后来杨斯然叹了口气,卸了力气不再绷直坐端正,垮了端平的肩膀。   他像是终于认了输,双手从琴键上慢慢抽开,偷偷地缓慢地把手向下移去罪恶的欲望之处……他对一个成年男性,有了不该有的冲动。很想再闻一闻那轻微的淡香,那可能会让人上瘾。   年轻的心在初见就脱离了掌控,往后很多年都没有变过。   鼻息间混合着烟草和淡香的气味一直勾动他的神经,湿漉的手心,微皱的眉头,急促的喘息,这一切最终被开门声打断——   杨斯然眼睑微颤从梦中醒来,身上黏腻紧绷的感觉还很强烈,又做了这个梦,这个回忆片段无数次进过他的梦。清冷,迷乱,真的像是一个梦。   他缓缓睁开眼,入眼的是开阔刺眼的一片窗。他猛然惊醒,坐起身的同时回头看,梦里那个男人正脱下身上的衬衫,下身的西装裤还穿着。紧实的肌肉,宽阔的肩背,劲瘦的腰线,杨斯然却无暇欣赏。他手上抓着一件对方的衬衫,因旖旎梦境掌心出了汗,加上他下意识的揉搓紧握,让他手里的衬衫几乎已经废掉了。   他一定不会再穿了。   杨斯然还是攥着手中布料,他总是这样的,他总是贪婪地拿一件这人的衬衫,为了闻那上面属于这个人的味道,为了让这味道入梦,然后带他再重看一次当时的他,和当时的自己。这是变态的,是羞耻的。   男人看到他醒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还是冷淡的,脱下的衬衫随手一扔,在杨斯然脸上碰了下然后落在他腿上。男人嘴边卷出那么一丝讥讽的笑意,转身进了浴室。   杨斯然立即下了床,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跟了进去。   再出来的时候身上的睡衣已经全湿了。   他去另一个房间里换了套睡衣,回来之后耿靳维正坐在床边回消息。杨斯然走了过去,坐在他腿边的地毯上。乖巧安静地没有一句话,连呼吸都是轻的。   耿靳维放下手机后,看了眼他的发顶。头发刚才有些沾湿了,但没有湿透,只是看着有些潮。杨斯然感受到他的视线,仰起脸和他对视。耿靳维开了口,扔出一句:“乖了没有。”   杨斯然笑着答:“乖着呢。”   耿靳维淡淡挑了挑眉,杨斯然又主动跟了一句:“我是最乖的。”   像是为了配合他的话,杨斯然把脸贴在床上,挨着耿靳维的腿,嘴唇在他腿上轻轻一吻。   表面听话乖巧至极,骨子里却一直憋着股劲儿。耿靳维冷笑一声,不再跟他说话,出差一个星期刚落地,回来睡两个小时,晚上还有一个局。   他不开口杨斯然也不多话,他绕去床的另一边,缩在耿靳维旁边,被子里有一股干燥的暖意,很舒服。他刚刚睡过,无论如何是睡不着的。耿靳维睡了两个小时,杨斯然在旁边看了两个小时。中间耿靳维翻身的工夫,杨斯然轻轻凑过去,耿靳维胳膊一抬也就把他揽住了。   杨斯然笑得餍足,被耿靳维的气息包裹住的感觉太让他沉迷了,从浑身每个骨缝里都透出满足。   不需要闹铃,两个小时还没到耿靳维就自己醒了。醒了看到贴着自己的杨斯然,胳膊拿开起了身,边下床边扔了句:“往我身上贴什么。”   杨斯然轻轻笑着回了一句:“不是我贴的。”   耿靳维没去拆穿他小儿科的谎话,不值一提。耿靳维收拾完穿衣服的时候,杨斯然主动上去伺候。他抬手给耿靳维系着领带,耿靳维微微扬着下巴,没垂眼,只是开口问了一句话:“待够了吗?”   杨斯然看了看他,安分回答:“待够了。”   耿靳维跟他说:“待够了就去公司找齐昭,给他道个歉。”   杨斯然点点头,答道:“道歉可以的,但我不要经纪人。”   耿靳维视线垂下来,看了他两眼,之后说:“还是没待够。”   杨斯然没说话,领带弄好又抚了抚耿靳维的领口,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我真的不要,我不能要。我想好好工作,想上升,想做好。”   “工作上我可以接受一切安排,听公司的话。可我真的不需要经纪人,我不想生长在任何人手里……除了你。”杨斯然抿了抿唇,声音又压低了些,几乎是呢喃着开口了,“叔叔……”   一声“叔叔”叫得旖旎又黏腻,除了床笫间他很少这样叫。这是卑微的请求,是不能说出口的执念。   耿靳维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之后没留下一句话,离开了。   杨斯然站在原地,等耿靳维存在的感觉彻底散去了才上楼去弹琴。和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待了一个下午,连弹出的曲子都是悠扬绵长的,音乐从来都有气息,它在传递。   杨斯然当然不能有经纪人,他可以很听话,他只有在这件事情上有着执拗的坚持。   说到底像杨斯然这样没身份地位的小明星,身上没一点资源,这样的新人和经纪人之间的关系就是绝对的支配和服从。能够这么完全支配他的其他人杨斯然不能接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在心里只服从于耿靳维一个人,这永远不可更改。   他的情感可能是畸形的,但杨斯然满足于此。就像他之前那么多年的倾慕和仰望也是畸形的,别人或许不理解,但杨斯然身在其中,也自得其乐。感情的事只要不涉及法律或者道德层面,苦不苦值不值,那往根上说只是别人自己的事,任何人都无权置喙。   杨斯然的坚持是从来没动摇过的,哪怕他因为换了一个又一个经纪人,现在处于被搁置冷藏的状态,可能以后也一直就这样了,他也认了。本来他也不是非要做这个明星,也不是一定要拍戏。做的这些无非就是想接近现在这个人,接近了,偶尔也可以很亲密,这太好了,以后不再做明星也足够了。   只是可惜不能再被他分配工作了,不能被他带着去见导演或者谁,轻轻往前推他的肩膀,和别人熟稔地说上一句“这是我新签的小孩儿”。   这有点可惜了,但还是不能因为这些就妥协的。   杨斯然不是一直可以住在耿靳维的住处,他每次来都是小心翼翼,他知道这里的密码,他总是背着个书包带着鸭舌帽走进来。背包里装着一套换洗的睡衣和衣服,走的时候再背走,他不会不知死活在那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情人就得有情人的安分,这一点他始终很明白。   他最初要经过耿靳维的同意才来,后来有时耿靳维不回复他的消息杨斯然也会来,来了不敢脱衣服,老老实实等在客厅,但耿靳维倒是没真的把他赶走过。后来次数多了杨斯然想来就直接过来了,来之前发个短信:“我去您家了,不可以的话您回复我。”   杨斯然没等到过回复,去了也不被撵走,从前很害怕,后来才发现做他的情人是很轻松的。   第一天成为他的情人时,杨斯然在得偿所愿中还有些诚惶诚恐,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心底有恐惧。但时间越来越久会发现,没那么难,这人也没有想象得那么凶。不温柔,不亲近,但也不至于难相处。他对那些小来小去的事不放在眼里,嘴上也不会提。杨斯然大体上是乖的,偶尔试探性往前踩的行为耿靳维看在眼里也不会说他。   而且适时的也确实能感受到作为他情人的一点特别优待,每当到了这时候杨斯然都开心,他不觉得这是自己换来的就不值得开心,反正不管是怎么来的,他确实是有点特别的,不是吗?他本来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这一点点特别会让他很轻易就心花怒放。   比如他这么一个又一个经纪人地换,耿靳维并没有真正把他怎么样。不知死活的新人没一点根基就敢在公司里这么作,换成别人可能有得苦头吃。杨斯然也不是不怕,怕受了耿靳维一顿狠的收拾,之后连情人也不让他做了。杨斯然那几次很卖力,在浴缸里差点让自己窒息。   但耿靳维只字未提,没说他不识抬举,也没冷眼说他不知死活。甚至公司还又给他分了个经纪人,这让杨斯然在忐忑中也确实觉得自己被优待了。可最后这任经纪人他也得罪了,耿靳维之前就说过,这是他最后一个经纪人了。在那之后杨斯然就一直在家待着,没有工作安排。这他认了,他不是因为那点优待恃宠生娇,而是确实无法接受。更何况耿靳维自己本身也是个经纪人,杨斯然是他亲自签进来的,最初经纪人空期的时候工作也确实都是他安排。这在某一方面来说,就等于他把杨斯然转给了另外一个人。   杨斯然畸形的情感不认可和其他经纪人之间的从属和支配关系,那会让他很痛苦。   耿靳维让他想明白了待够了就去公司找齐昭,杨斯然始终没去过。他已经做好不再拍戏做演员的准备了,闲着的时候写写歌换点钱,这也挺好的,以前不也就是这样。   耿靳维夜里喝多了回来,杨斯然去门口迎他。耿靳维确实喝高了,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杨斯然凑过去亲,耿靳维也没拒绝。杨斯然齿间咬着颗醒酒糖,借着亲吻的由头过到耿靳维嘴里。   耿靳维皱了皱眉,问道:“什么东西?”   杨斯然轻声道:“醒酒糖,您含着。”   耿靳维还是拧着眉,最后也没吐出来,但也没放嘴里含着,直接咽了。杨斯然抿了抿唇,老老实实伺候对方洗澡,没有再放肆。   洗澡时耿靳维的手无意识地在杨斯然头上放了片刻,喝过酒嗓子有些发沉发哑,听来也就没那么严肃:“不想再拍戏了,是吧。”   “没有,”杨斯然趴在他胸前,开口回道,“想拍。”   “想拍你是在跟谁较劲。”耿靳维闭着眼睛说话,话音里总有那么点冷。   杨斯然已经习惯了他话音里的冷淡,老老实实回话,没去蹭他的胸,也没有乱撒娇:“我没有较劲,我可以很听话。”   耿靳维说话时胸腔轻微震动,震得杨斯然耳朵也有些酥麻,他听见耿靳维在他头顶说:“你想让我带你,你是什么身份。”   杨斯然马上回答:“我没有身份的。”   耿靳维说:“你看看我带过谁,我这几年就只管着绍一了。你要跟他平起平坐,反天了?”   杨斯然神色一凛,他立刻起身,诚恳道:“我没那么想过,我也不敢。”   “你是不敢。”耿靳维依然闭着眼,淡淡的,“你不敢想,别人都敢。你谁,我亲自带你。”   “我谁也不是,”杨斯然说,“……我错了。”   耿靳维这天确实喝多了,会跟杨斯然说这些。他话说得不算好听,也挺刺人,但杨斯然不但不觉得难受,相反心里还感觉挺暖的。这在他自己看来,跟他讲这些的耿靳维甚至可以说是温柔了。   杨斯然也的确听话,安分。耿靳维说过这些之后杨斯然就没再想过回去拍戏的事,他本来也志不在此。在那之后耿靳维再问他还想不想拍戏,他都直接回答:“不想了。”   耿靳维眼神在他身上扫了几圈,也不再跟他多说。   弄弄音乐,写写歌,这样的生活挺好。他不缺钱,写的歌攒在手里有天都卖了也能值几个钱。他的微博几个月几乎没怎么更新过,已经差不多打算好就这么退了,但竟然在某天收到耿靳维的消息。   ——下午来公司。   杨斯然是意外的,早早就去了。在公司见着了他后来的助理,也得知公司之前就准备让他去拍一部电影,通知他下周去试戏。杨斯然愣愣地看着耿靳维,之后恭恭敬敬点头:“好的,耿总。”   那晚在耿靳维的房子里,杨斯然低声开口:“我以后……”   耿靳维说:“以后就让他跟着你,你就当那是你助理吧。”   杨斯然问:“会给您带来麻烦吗?”   耿靳维冷笑一声,垂下眼看了看他:“操的心倒不少,有空去谢谢原野,你原野哥帮你说话了,你倒知道跟谁处好关系。”   杨斯然点头。   他那晚很卖力,表现得像是在用身体回报金主给的馈赠。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胸腔里面那颗心剧烈鼓动了半宿。没有人了解他隐秘的心事,从年少就丢了魂,每一点对方给的回馈都能让他觉得幸运。哪怕这只是金主对一个听话小情人的丁点施舍一样的疼爱,也足够他沉溺于此。   耿靳维用指尖捻了几下他的耳朵,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杨斯然半边身子都颤抖。   那些在年月里浸透了的喜欢,那些午夜梦回时的渴求和欲望,让杨斯然心甘情愿把自己踩进土里去仰望对方。   除了最初经纪人的事,杨斯然没跟公司再起过任何矛盾。他助理也当经纪人用,对外接洽都是他做,他们关系一直不错。他没给杨斯然安排过太过分的事,杨斯然本身也没架子,好摆弄。   杨斯然很争气,长得确实好,从方绍一公司出来的,到哪儿别人都不敢随意踩一脚。出道几部戏都是跟大导演合作,虽然都是小角色,但这起点很高。他火得挺快的,两年多就差不多跻身一线小生了,资源也得挑着要了。自己本身条件好,人又谦逊努力,加上公司有手段有能力,火起来是必然的。   档期排得越来越满,有时候他半年也回不来公司几次。   杨斯然坐在化妆间,任造型师给他弄着头发,镜子里是一张完美的脸。   助理在他旁边坐着,抬头看了看他,问:“怎么了?没睡好?”   杨斯然说:“嗯,最近有点累。”   助理笑了声说:“忙是好事儿。”   杨斯然从镜子里对他淡淡地笑了下:“我知道。”   他手里攥着手机,时不时看看有没有消息。眼看着要出去了,手机还没个动静,杨斯然解了锁,又打开聊天界面,发了一次消息过去:想您了。   聊天界面上始终都是他单方面发送的,对方上次回复他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从去年开始他发的消息对方偶尔是会回复的,多数也就是个“嗯”。但从上个月开始就已经不再有回复了,石沉大海。   公司最近在捧一个年轻人,杨斯然在一场秀里见到过,实打实的年轻俊逸。男孩儿二十出头,见了杨斯然点头笑着叫他“斯然哥”。公司捧他捧得厉害,都是好资源。   公司里都在说,耿总对他格外优待,不简单。   法国大秀落幕,杨斯然和他助理坐在回国的飞机上,现在才是真正的没有外人了,助理见他神色不太好,侧了侧身,压低了声音跟他说:“别想那么多,这圈里没有长久的,你跟他也四年了,挺长。”   杨斯然抿了抿唇,没应声。   “你现在也不是当年了,没了谁你也不是站不住,麻烦肯定有,但不至于被谁摁死。”助理和杨斯然绑着一起两年多,除去工作这一层,也确实关系好,能跟他说点私下里的话,“一个小孩儿犯不上过心,随他去,各拿各的,各取所需。退一万步说……摘掉这层关系,也未必就不好。”   杨斯然跟着耿靳维的事儿必然瞒不住助理,这早就不是秘密。杨斯然还是不说话,侧过头看着小窗。外面云层挺厚的,绵绵密密,很美,就是让人看起来觉得闷,透不过气。   杨斯然落了地直接回了公司,没有先回住处。他敲了耿靳维办公室的门,听见他在里面应了声。   杨斯然开了门,走进去,又反手轻轻带上门。他看着耿靳维,叫了声:“耿总。”   “回来了?”耿靳维淡淡问了句。   杨斯然差不多四个月没回来过了,也这么久没有见过耿靳维。他安安静静地朝他走过去,眼睛始终看着对方,是真的很想念。身份比以前值钱了,但有些感情是不会变的。   但是他的步子在距离办公桌几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耿靳维腿边地上坐了个男孩儿,杨斯然猝不及防和他对上视线,那男孩儿抬着头看他,甚至还扬着眉毛,跟他打了声招呼。   杨斯然站在原地抿了下嘴唇,之后也点了点头,跟他问了个好。   出了办公室之后杨斯然靠在门边的墙上,沉默了半晌,之后轻轻又长长地吐了口气。   门里耿靳维和那男孩儿说:“你也出去。”   男生不是那么情愿,还想再说什么,但耿靳维的脸色让他收了口,谁敢真的在他这儿造次。   没人规定金主只能有一个情人,那就不叫情人了,那得是爱人。杨斯然在最初就有这个准备,只不过他是幸运的,这些年耿靳维身边就没有过其他人。安逸之中总会忘了那些原本就该发生的事,导致当它真来了的时候心里才会觉得受了冲击,不好接受。都是平静生活给惯出来的毛病。杨斯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穿了套黑色丝绸质感的睡衣,显得皮肤更白了,弯着一条腿坐在床上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皙脚踝,视觉效果很强,显得人有些妖。   情动的时刻他在耿靳维喉结上咬了一口,咬完又有点后悔,在上面轻轻亲了一下。   耿靳维让他咬得拧起了眉,手在他下巴上用力一捏。杨斯然被迫仰起了头,耿靳维脸上不辨神色,垂眸问他:“心里有气?”   杨斯然和他对视着,不躲不闪,他还是不愿意说慌,诚实道:“气倒没有……但是有点难过。”   耿靳维看着他的眼睛,松了手:“难过什么?”   杨斯然声音带一点点哑,老实回答:“难过你不是我一个人的。”   这话就有点没规矩了,杨斯然应该是第一次说。好日子过久了谁都有点飘,连他都不能例外。   杨斯然搂着耿靳维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间,黏黏腻腻地叫着:“叔叔……”   耿靳维手在他脖子上揉了一把。   冷漠的人做这些稍带柔情的动作总能溺死人,杨斯然闭着眼睛,问了句:“他也这么叫你吗?”   耿靳维又看了看他,大手随后在他头上胡乱抓了两下,动作不轻,杨斯然让他弄得睁开眼,耿靳维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角,没回他这个,只是突然说:“那么多年轻的男孩儿女孩儿,不去试一试?”   杨斯然立刻就有些紧张,眨着眼睛问:“您是听到什么了吗?我没有。我没有乱来过,我干干净净的。”   确实干净,这么多年了,他连自己碰自己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耿靳维什么不知道,怀里这人嘴上从来都听话,骨子里却是个执拗的人,那股犟劲儿眼睛里都写得清楚,眼里的光这么些年也没灭过。   那晚杨斯然几乎晕过去,浑身脱力。他手心湿漉漉的,想去抓耿靳维的手,但是没摸到。耿靳维突然开口跟他说:“到这儿吧。”   杨斯然轻轻地眨了眨眼,睫毛簌簌地抖。他说话都不敢大声,轻声问了次:“……什么?”   耿靳维摘了他脸上沾的一根掉下来的睫毛,沉声道:“就到这儿了,以后别再来了。”   杨斯然如日中天的年纪,正是好时候。对有些人来说,和旧日金主好聚好散,这怎么说都是件幸事。金主大多都是慷慨的,一笔可观的分手费,日后手里有资源一般也不会忘了从前听话的小情人。连杨斯然的助理都悄悄跟他说:“这是好事儿,耿总不会亏待你。以后只要别跟苏忱杠上,别跟他明着怼,咱们别自己去找别扭,日子多轻松。你现在在咱们公司也不是小人物了,踏踏实实拍戏挣钱,好过着呢。”   知道这事儿的人都觉得杨斯然挣着了,金主捧他这几年捧得用心,现在人火了也不用再背着这么盆黑水,干干净净的。   但杨斯然最初跟着他也根本不是图他能把自己捧红,他就没想过这个。   所以有些事儿就是如人饮水吧,冷暖也就自己明白。   杨斯然从十七岁第一眼看见耿靳维到现在,快十三年了。   他跟着耿靳维的时候把自己踩在土里去喜欢这个人,这是他自己愿意的,他就想用这个姿态去喜欢,别人看来可能是贱。但贱不贱的,他天生就是这种人,他的情感从最初就是这个形态,他自己不觉得这样就比别人的感情低级,都是自己选择的,心动没有高低。   可这也不代表杨斯然就真的没有骨头,真的不要脸了。   喜不喜欢了?那必然是喜欢的,而且丝毫没减。可是杨斯然也真的没再去过耿靳维的房子,没再在办公室贴过他的腿。见面时恭恭敬敬点头叫“耿总”,最多也就是人走之后安静回头看他几秒。   多喜欢也别纠缠,能在他身边陪过几年已经是命运的善待,不是每一段心动都能有个结果,比起很多无疾而终的单恋,他已经幸运太多了。   “绍一哥,原野哥,”杨斯然的座位在他们后面一排,他看见那两口子立即过去打招呼,“你俩今天好帅啊。”   “我们平时不帅了?”原野笑着挑眉,“是你原野哥不英俊了还是你绍一哥颜值打不动了?”   “没有没有,”杨斯然赶紧说,“主要是你平时也不怎么穿西装。”   方绍一也跟他打了招呼,低声跟他说:“周导在那边,散了之后去打个招呼,上回你临时推了他的戏,没难为你就过了。别得罪人,好好说说话。”   杨斯然现在跟他们接触得多,也算是挺熟的,方绍一有时候会像这样给他讲讲。杨斯然总是听得很认真,跟他说什么他都记得住,也都能照做。   电影节上不缺演员,也不缺小明星。杨斯然也看到了苏忱,都传现在耿总宠他宠得厉害,妖精似的会哄人。小男生笑起来的确明亮,讨人喜欢。   他叫住杨斯然,跟他说话,还是亲亲热热叫“斯然哥”。   杨斯然也从来都是友善的,别人看着他们俩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回头估计还能拍点照片炒个cp。杨斯然不想跟他炒,他出道这几年cp却是不少了,经常被人绑着炒,但这个他不太想。所以苏忱靠过来想离近点的时候杨斯然不动声色地退了,没给他机会。   一个金主的前后任情人,组这么对cp着实是尴尬了些。   苏忱也没在意他的不配合,笑着说:“加个微信吧,斯然哥?”   杨斯然拿出手机扫了码,苏忱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糖好吃,斯然哥能不能分我一口?”   加成了好友,杨斯然揣起手机,淡淡笑了下说:“凭本事拿吧。”   糖的确好吃,杨斯然小心翼翼含了四年。现在苏忱让他分一口,别说杨斯然舍不舍得分他。他拿什么分?他自己都没有了。   原野是知道他的事的,杨斯然很早之前就跟他说过。苏忱见了方绍一和原野也一样热情,一副迷弟的样子。后来原野还跟杨斯然开过玩笑,说:“这不是耿哥新欢?”   他还不知道杨斯然已经不再跟着耿靳维了,杨斯然笑了下和他说:“是吧,心上人让我搞丢了。”   原野挑眉,看向他。   杨斯然叹了口气,眼神挂了点忧郁,轻笑一声:“年轻活泼,谁能不喜欢。”   他说完原野却“嗤”地笑了一声,在他头顶上按了按,扔了句:“我看不一定吧。心上人你都摸不透,白搭了这么多年。好好琢磨吧。”   杨斯然抬头看他,原野只说:“悟吧。”   还有什么能悟的,人都没了。这段感情他都悟了十多年了,还有什么是他琢磨不透的。琢磨透了才能真这么洒脱,才能不纠缠,才能只字不提从年少到后来的那么深重的喜欢。把自己表演成一个拿肉体换资源的贪婪情人,不多贪一分,他早就琢磨透了。   杨斯然很少主动去联系他,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会发给简简单单的祝福短信。   耿靳维生日这天,杨斯然发给他一条:生日快乐,望平安。   耿靳维回复了他:谢谢。   杨斯然看着那两个字,手指在屏幕上刮来刮去,再牵动心、再不舍得,也没不知深浅地再回复什么。   前任金主确实慷慨,手笔没得说。杨斯然在公司地位没一点变化,好资源大把大把的,公司带资给他拍戏,超一线奢侈品代言也拿到了。杨斯然后来每次拿到什么珍贵的资源都会给耿靳维发条消息:谢谢您,望平安。   中秋团圆,望平安。   圣诞快乐,望平安。   新年快乐,辞旧迎新,望平安。   新年这条耿靳维回复了他:新年快乐。   许是外面烟花太漂亮了,显得房间里的杨斯然格外冷清孤独。他看着屏幕上四个字,竟然就没控制住自己,像是怕自己反悔不敢发,迅速地编辑出几个字,然后点了发送:我好想您。   这条必然是不会有回复的,杨斯然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对方也更不会拖泥带水,断了之后就断得干净,没有过藕断丝连的时候。   杨斯然这种条件,从来也不缺人追求他。圈里身份相当的男星女星,或者年纪小凑上来的,再或者那些有钱有势的金主。杨斯然只要松松口就能给自己找个很好的下家,年轻英俊的也不是没有。   但杨斯然就不可能松这个口,心都在一个人身上,早很多年就化在那人身上了,没有了。   他是方绍一公司的人,是耿靳维手里的人,多数时候不用太为难也能让自己不至于身陷险境,他自己不愿意别人也不会太为难他。但总也有些时候,酒过三巡的资本家精虫上脑,杨斯然也没法让自己妥善地全身而退——   饭桌上中了招,夜里被人拿了卡刷开酒店的门,杨斯然睡梦中浑身滚烫,喘息间喷出的都是热气。朦胧中有人掀开了他的上衣,杨斯然眼睛看不清楚,只是伸手摸了下那人的胳膊就能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一搭手就知道不是他,不是他就不行。他条件反射一样翻身躲开,手软脚软,但好在平时底子在的,到底也还是脱了身。   杨斯然神志不清,摸过手机竟然拨出了那个刻在脑子里的号码。听筒里的声音沙哑低沉,却不是冷漠的,听在耳朵里是有温度的,他问了句:“怎么了?”   “我……”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得说不清话,药物操控下大脑神经已经错乱了,混乱间带着绝望的喘息,瘫在地上说了句,“给您惹麻烦了……我打人了。”   “谁?”对方的声音从来都是那么有力,杨斯然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就从眼角流了泪,他抬起无力的手抹下去,听见对方在电话里问他,“地址和房间号发给我。”   杨斯然几乎是用他粗哑的嗓音呢喃着说了句:“……我只能是您的。”   很快就有人来了,一直到他们把人抬走杨斯然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打的是谁,也不想知道。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了自己心上刻了多年的那道影子,他眉眼还是那么深,线条也还那么硬。他长相太凶,没一点温和气质。   杨斯然理智回笼,诚恳道歉:“我惹麻烦了,耿总对不起。”   耿靳维站在窗边,朝他看过来,问他:“你第一天混这圈?防范意识让狗吃了?”   杨斯然不顶嘴,点头道:“是我不当心。”   “你不当心?”耿靳维迈步走过来,几步就近在眼前,他伸手抓着杨斯然头发让他仰起脸,声音里那股狠劲儿让人听了心都发颤:“你不当心?你对不起我吗?你对不起谁?”   耿靳维掀开他的被,手按在他小肚子上,用力按了按:“什么都敢往嘴里咽?加了料的东西也他妈喝不出来?”   突如其来的碰触让杨斯然没有防备,他连心脏都在抖。   “助理不在身边自己就敢接饭局,真他妈是牛逼大了。”耿靳维的手顺着杨斯然小肚子又往下挪了几寸按着那处,额头上青筋都绷起来了,“再加点量你就废了,废了知不知道什么意思?傻逼了?让人玩上了你今天就得横着让人抬出来!”   耿靳维抓着杨斯然头发那只手又用了点力,杨斯然仰得更厉害,耿靳维就在他眼前咬着牙说:“脑子呢?我问你脑子呢!”   他是真的发了火,他和别人经常发火,但跟杨斯然是第一次。杨斯然这么久就没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儿,很让人省心。这次来个厉害的,真让人得了手结果是没法想的。   杨斯然不停地道着歉,哑着嗓子说:“是我错了。”   “你是错了,”耿靳维放开他,杨斯然被他耸得歪了下身子,胳膊拄着床才坐正,“你他妈差点吓死我,傻逼了。”   杨斯然忘了说话,仰着脸去看他。脸上还有昨晚磕出的伤,脸色也是惨白一片,看着没一点生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也是吓了够呛。   耿靳维伸手把他往自己身上一搂一按,把杨斯然的脸磕在自己身上,放在他头上的手依然不算温柔。   他身上的气息猛地扑进鼻腔,杨斯然大脑倏然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了。张着的嘴唇也在发抖,很久很久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愤怒的金主于是低下头,生生把他嘴唇咬出了血。   耿靳维收着他四年,刚开始除了助理和耿靳维贴身的司机和助理,就没人再知道这事儿。原野知道那是杨斯然自己说的,除此之外再没有了。后来时间久了渐渐有人猜得出,但耿靳维那张冷脸,也没人真敢乱传什么。至今杨斯然对外始终是干干净净的,没一点黑料,没有料好扒。   这才是真收在身边的情人。至于满世界都传得有模有样的,那不可能是真的。   耿靳维后来掐着杨斯然下巴问他:“我在你身上费的这些心思,你脑子里有没有一点数?”   “有的,”杨斯然点头又点头,“您对我好。”   “你有?”耿靳维冷笑一声,“你有你他妈整天惦记我?世上除了我没男的了?没人能操了你了?”   杨斯然还是点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有的,男的有的是,但不是我的。”   “我看你就是没脑子。”耿靳维说。   杨斯然凑过去,亲亲密密去咬他的耳朵,声音低了又低,却满是小心捧着的爱意,不多说一个字,还是只叫一声:“叔叔……”   个中情感个人得,甜的苦的,都是各自选择。是信仰,是心之所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真的到这儿了,跟这个故事说再见,再次感恩大家,感恩。 下次《星星》见。 (给朋友推个文,攻是只橘猫,轻松向,《橘座威武》,感兴趣的可以看一下。) 第74章 实体番外Extra 03.   “给人物加戏你得琢磨导演的意思,你看导演是真想加还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得不加这场戏。这个事儿你得先弄明白了。”   原野手里拿着两位跟组编剧刚改好的戏,三个人各自坐了个小板凳,原野趁着现在没什么事,跟他俩讲讲。   “让你俩加戏你俩可倒实诚,刚才导演扫了一眼就给扔回来了。”原野笑了下说,“这戏加得都快超过男二了,而且你后面这么加,跟前面已经合不上了。难不成咱们前面拍完的部分还得重新加戏再拍?”   “我们也觉得不行,但是说让加五分钟的戏给他,我们想着先往多了加,再让导演看着留合适的,把多余的删了。”一位编剧和原野说。   “哎哟导演烦都快烦死了还帮你们删戏呢?”原野都听笑了,跟他俩说,“在剧组里,这制片那制片,都是虚的,在这儿你就得听导演的,他才是一个剧组的核心。制片让加戏,那导演是什么意思,看导演脸色去加,怎么加,加多少,心里得有点数。而且剧本这么临拍临改,主线不能动,人物逻辑不能崩,慢慢琢磨。”   原野带新人向来是挺有耐心的,这人现在脾气很好,好说话,也愿意给新人说点东西。   旁边有人过来,小声跟原野说:“原野老师,方老师找您呢。”   原野问:“找我干嘛啊?”   “没说,就说让找原野老师回去。”对方答道。   原野笑着叹了口气,拍了拍旁边小编剧的肩膀,说:“话就说这么多,你俩再琢磨琢磨,还不懂就上我那儿找我。”   “好的好的,谢谢原野哥。”小编辑冲原野点头道谢,原野摆了摆手,站起来跟那位场务小哥走了。   原野这次是过来探班的,方绍一在剧组拍戏,原野那边忙完了就过来看他。方绍一现在拍的这段戏是人物的老年状态,为了这段戏他减了十公斤体重。这也是把这段戏放前面拍的原因,后面青年期他还得再增重,怕先增的话再迅速减掉伤身体太厉害。   这种特别折腾人的戏原野本来不想让他接,但方绍一挺喜欢这部戏的,原野也觉得剧本确实不错。方绍一拍戏向来不怕吃苦,以前原野也不怕他吃点苦,但自从方绍一受伤之后原野就不愿意再松手让他随便拍了,也不年轻了,折腾不起。   方绍一刚拍过一场,现在正补妆,看见原野进来,眼神扫他一眼又转了回去,也没跟他说话,看着冷冷淡淡的。   周围人都不敢出声,静悄悄的,以为这两口子是不是闹别扭不高兴了,方老师脸色都摆下来了。   吉小涛在旁边笑着摇了摇头,心说年轻人你们还是太年轻。   方绍一现在这段戏一直都是老年妆,瘦弱但依然有气场的一位老者。原野最是看不了方绍一的老年妆,每次看了心里都泛着酸,压得沉沉的。他们年少就在一起了,看着对方变老虽然是件幸运且浪漫的事情,但他们现在毕竟还没有真的一起走到那时候,对现在的原野来说,看着方绍一年老的样子会让他觉得恍惚。   舍不得他变老,也有点怕他真的老了。   所以方绍一带着妆的时候原野和他说话都轻声轻气的,话里不自觉就带着哄。虽然平时跟哄孩子似的也没轻哄,可对着带妆的方绍一,原野总是更有耐心一些,也愿意哄。原野搬了个凳子坐他旁边,方绍一正仰脸让化妆师给他弄眉毛。   “怎么了让人找我?”原野笑着问他。   方绍一垂着眼,淡淡地说:“不够你溜达的了,满剧组转悠。”   原野说:“辛导气得不行了,拉着我好顿抱怨,让我去给两个小孩儿讲讲。”   方绍一说:“嘴上说来看我的,实际上也没看我几眼。”   他说这话就是明着撒娇了,他现在最会搞这一套,一把年纪了不嫌幼稚,但偏偏有人就爱吃这套。   原野在他手上摸了把,嘿嘿乐着,跟周围人说:“看你们方老师像不像个孩子。”   周围人这也看明白了,人两口子这是玩情趣呢。也不瞎紧张了,都笑了。   化妆师是个姑娘,笑着说:“两位老师感情真好。”   原野笑了声说:“凑合事儿吧。”   “嗯,也就凑合。”方绍一也说,“你看原野老师来剧组探班也不是看我。”   “看你看你,”原野凳子又往近了挪挪,“今天我哪儿都不去了,就坐这儿看你。”   方绍一不说话了,原野手放他腿上拍了拍,方绍一握住他的手,两人手心贴着手心,方绍一轻轻搓了搓原野的手背。   之后原野还真的就哪都没去,方绍一不拍戏的时候他坐旁边陪着聊天,方绍一去拍戏了原野就搬着小凳去导演棚,看镜头里的他。   方绍一演的这位苍老又孤独的老者,让整个片场都很静,包括导演棚。辛导看着监视器,刚走完一条,辛导跟对讲机说:“来再走一遍。”   各方就位,刚才的戏又拍了一遍。   辛导头朝原野侧了侧,问他:“觉得怎么样?”   原野有一说一,也不玩替自家人谦虚那一套:“很好,稳。”   辛导点头,也不否认,说:“确实稳。”   方绍一的戏很多时候辛导说再走一条不是因为不好,是想看他还能不能再拿出东西来。方绍一每一次重拍都能给出不同的东西来,导演重拍只是想看看还能不能有更好的展现方式。   “哪儿哪儿都是戏。”辛导指了指镜头里方绍一放在裤子上的手,他刚刚抽动了下手指,辛导说,“角色他吃得太透了。”   原野也不好再跟着夸了,他适时谦虚了一下:“拍戏年头多了,磨出来了。”   辛导却笑着摇了摇头说:“多少年也磨不出一个他来。”   尽管始终跟导演在聊着天儿,但看着方绍一一遍一遍拍这么孤独的一场戏,原野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方绍一拍戏向来是沉浸式的,下了戏也要缓一会儿才能把情绪抽出来。后面还有他一场戏,要换套衣服,妆简单调一调,为了不散情绪,方绍一不怎么说话。他在片场休息的时候本来也不怎么爱说话。   原野把椅子给他坐,方绍一摆了摆手,示意他坐。原野摇了摇头,让方绍一坐着,他蹲在方绍一腿边。   方绍一低头看着他,用他画得很老的手摸了摸原野的头。   原野冲他笑,笑得很温柔,轻声问他:“累不累?”   方绍一摇头说:“不累。”   吉小涛走过来,水杯递给方绍一,说:“哥喝水。”   方绍一慢慢喝着,里面是温热的清肺茶。他喝一口歇一会儿,时不时看看原野,他们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交流。   后来原野问他:“哥,你说你老了是不是就这样。”   方绍一摇头笑了下,说:“应该会比这帅很多吧。”   “老了帅不帅也就不重要了。”原野胳膊搭在方绍一腿上,很亲近的一个姿势,说,“老了你也不是明星了,谁还关注你长得帅不帅。”   “丑了你嫌弃我。”方绍一一只手拿着杯子,用另外一只轻轻慢慢地抚着原野的侧脸、耳朵和后脑。   “那我一直给你抹脸,争取咱别变丑。”原野下巴支在自己胳膊上,笑着说。   有场务小姑娘给他俩拍照,他俩也不怕拍,吉小涛站在不远处也默许她们拍。这两位哥天天恩爱秀不完,随便人去拍。   杨斯然助理过来跟吉小涛说话,他们都是一个公司的,平时接触得多,很熟。杨斯然在另外一组拍,他在这部戏里演方绍一老年状态的小儿子。   这部戏公司投了钱,杨斯然现在也是正当红,在剧组没人能欺负他,走到哪儿也都得被叫一声“杨老师”。但杨斯然不太习惯别人这么叫他,很随和的一个大男生。在剧组也有自己的休息室化妆室了,但他还是喜欢去蹭方绍一的。   方绍一在休息的时候杨斯然推开门,探头往里面看了看,见没外人,笑着钻进来。   原野笑道:“不回自己那儿又来我们这儿干什么。”   杨斯然笑了下说:“绍一哥这儿暖和。”   杨斯然这几年在公司里一直很踏实,让他干什么几乎都没二话,很听话,红了之后也没外心,跟公司续约更是毫不犹豫。平时很努力提升自己,也不作妖不惹事,公司护他护得也好,外面从来不传他绯闻。   原野和他关系不错,他也一直挺亲近原野的。   吉小涛说:“斯然戏快完了吧?下个月还有个戏?”   “嗯,有,中间能休息半个月。”杨斯然点头说。   “休息打算去哪玩儿?”原野问他。   杨斯然说:“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待着,还得上课,健身老师也盯着我呢。”   吉小涛叹了口气说:“太刻苦了我们小弟,哥你看看你。”   原野低低的笑了声,心说杨斯然去不去哪儿休假全看另外一个人什么安排。那人要是闲着能抽出空来,杨斯然就出去度假了,那人要是忙得抽不开身,杨斯然就乖乖哪也不去。   这小孩儿在一棵树上吊了这么多年了,都快长成树上一朵蘑菇了。   秋末的天气,已经有点凉了,住的房间里没暖气,冷了只能开空调。但空调热风吹一宿又太干了,吹得难受,一般都是方绍一睡了之后吉小涛就把空调关了。不过原野在的时候就用不着那些,冷了俩人贴着一搂就热了。   原野身上总是很热,搂着很舒服。   但睡舒服了起床就难,四点多吉小涛进他们房间的时候方绍一还被原野搂着睡得正香。他脸埋在原野脖子窝,睡得安安稳稳的,开灯了都没醒。   吉小涛叫他:“哥,起床开工了。”   原野先醒了,眼睛不太适应光,用胳膊挡着眼睛,问:“几点了涛……”   吉小涛说:“四点半了野哥。”   确实到点了,原野深吸了口气,搂着方绍一的那只手反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声叫他:“起来了哥。”   方绍一睡得挺沉,被叫醒了不愿意起,皱着眉脸又往原野身上埋了埋。吉小涛知道交给原野就行了,转身去给方绍一准备等会儿要穿的衣服。   “得起了,今天你有早戏。”原野搓了搓方绍一肚子,为了演这戏减重减得单薄了不少,原野在他脸上亲了亲,“起吧,我陪你去。”   方绍一本来睡着跟没醒似的,听见原野说陪他去,眼睛睁开了,刚醒嗓子还很哑,咕哝着说了句:“不用你,睡你的。”   “没事儿,我也不困了。”原野笑了笑,又捏了捏他肚子上硬硬的腹肌,“陪你去。”   “好好睡你的。”方绍一皱眉,深吸了口气坐了起来,从原野怀里出来确实挺难的,“醒了再去。”   原野不在的时候方绍一从来不赖床,基本吉小涛过来开灯一叫他他也就起了。但现在人家属在呢,不一样了,娇得很。   尽管原野一来方绍一就娇个没完,但真折腾原野那不可能。这么早片场还冷着,天都还没亮呢,方绍一哪能让原野起来跟他过去,原野执意要起让方绍一给推回床上按住了。吉小涛过来说:“啧这姿势,可别说大早上你俩要来一次。”   “滚。”原野笑着骂他。   方绍一收拾完跟吉小涛一起去片场了,有时候早戏他连吉小涛都不用跟,但今天吉小涛有事也就去得早。   原野一觉睡醒八点多,反正也没什么事,他开车出去买了点东西,还买了十几份汤带回去。方绍一最近吃得少,也不让加餐,也只能给他买点汤。   方绍一那份原野自己带了保温壶装的,别的给导演棚各位分了分,又让吉小涛给杨斯然和他助理送了过去。   导演棚正热闹着,原野进去的时候他们聊得正欢,方绍一笑着摆手在说:“您别逗我了,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啊?”原野把汤递过去,让他坐一边慢慢喝。   导演笑着说:“正好小原来了,我们正跟他商量事儿呢,你来了你定吧。”   原野在空椅子上坐下来,问:“什么事儿啊?”   辛导的助理是个三十左右的小伙子,笑着给原野说:“老师们撺掇方老师拍亲密戏不用替身,方老师说他已婚不方便。”   辛导拆了汤盒,端着喝了一口,说:“我说小原肯定同意,这是为艺术献身,小原格局会那么小?他说不可能。你看呢?”   原野一下就乐出了声,跟导演说:“别给我戴高帽儿了领导。”   “真不让?”导演问他。   原野看着方绍一说:“我可不管,你们艺术领域的事儿献不献身全听方老师的。要不方老师就拍一个?”   方绍一一口汤差点呛嗓子里,他闷声咳,原野赶紧过去给他拍了拍,跟导演说:“看把我哥吓得,我哥老实人,领导们快别了。”   导演他们本来也就是开玩笑说着玩的,知道方绍一不可能拍,这会儿也都笑了,说:“你盯着么紧他哪敢。”   原野心说我想不盯紧哪行啊,这位影帝哥哥太粘人了,电话里卖惨这不舒服那也疼,反正不来看我我就浑身难受。   原野当时说他不管方绍一拍亲密戏,还问方绍一要不就拍一个。其实也就是顺着导演的话开个玩笑,方绍一拍这么多年戏了就没拍过吻戏亲热戏,这种事都不用提,别说原野让不让,他自己那关都过不了。所以这方面的困扰原野没有过,没考虑过这些事。   不过当晚原野就为他那一句玩笑付出代价了。   方绍一压着他,胳膊横在他脖子上,竖着眉问:“不管是吗?那下个月我亲自拍?”   原野笑着喘:“跟谁拍啊?跟我拍?”   “不在意吗不是?”方绍一抿着唇,盯着原野眼睛,“我跟女主拍吻戏床戏,你随意?”   “靠……我不随意,”原野被方绍一压着,只能微微仰着头,露出脖子和喉结,“我知道你不会拍我才那么说。”   方绍一挑眉:“那我要是拍了呢?”   “那我就闹。”原野笑得胸腔微震,抬手在方绍一腰上搂了一把,“你拍了我就作,在片场撒泼,行吗宝贝儿?”   这个答案还是挺让人满意的,方绍一低头在他嘴唇上轻轻咬了口,原野伸出舌尖扫了扫方绍一的嘴唇,撩了一把,也是无声的哄哄。   俩人都在床上滚半天了,一起冲完澡上了床就开始闹,闹到现在都已经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原野这嘴在床上没个消停,这么多年了,年纪轻轻的时候他也没腼腆过,更别提现在。他把方绍一压着他脖子的胳膊拿下来,攥着方绍一的手直接塞自己睡裤里:“摸摸我。”   方绍一对他的身体反应了如指掌,太熟悉了。他熟练地用指腹在原野顶端一刮,原野立时缩了缩腰,猛地吸了口气,一条腿条件反射一样地曲了起来。   “怎么摸?”方绍一低下身去,咬住原野耳朵,半含半咬,“摸哪儿?”   原野单手搂着他脖子,另外一只手在方绍一睡衣里又摸又抓,情动了嗓子也哑了:“……想摸哪儿都行。”   方绍一的手掌顺着顶端捋到底,原野随着他的动作吸了口气,方绍一的手捏了捏他腿根,原野敏感地缩了缩腿。他俩对彼此的身体可能比对自己还熟悉,哪里是对方的敏感点,哪里能让他舒服,都太了解了。方绍一曾经没碰原野前面后面,没给他任何直接刺激,只碰他其他敏感点让原野射了精。   他想吊着原野不给他射,能把原野磨得半宿都射不出来,直到最后俩人一起射了才算完。   方绍一手还在原野腿根轻轻磨,原野面前硬得流了清液。方绍一咬他下巴,哑声问他:“今晚想射几次?”   原野仰着下巴,头在床上顶着磨,说:“两次吧。一次肯定不够,我他妈现在就想射。”   “想吗?”方绍一突然握住根部迅速捋了上来,拇指按住顶端,指尖一片滑腻滚烫,原野被他捋得嗓子里发出“嗯”的一声。方绍一在他耳边又问:“第一次想怎么射?”   原野被他弄得快着火了,喘气声很粗,他一口咬在方绍一肩膀上,说:“怎么射我说了也不算,总之最后都是看你怎么给。”   方绍一被他的话逗笑了,笑起来声音勾得原野半边身子都发麻。方绍一手上动作凶猛又持续,嘴上却很温柔地接着问:“那你说说?我听听看给不给。”   原野向来不是个能消停让他撩不回嘴的,他在床上就没个消停。原野猛地挺了挺胯,喘得胸腔起伏,他半眯着眼笑,咬着牙跟方绍一说:“我想射你嘴里,射你脖子上……射你一脸。”   方绍一眼神立时暗了下去,手粗鲁地扯下了原野的睡裤。   原野其实就是挺不住了,故意勾的火,想让方绍一给个痛快。   原野在床上翻了个面,方绍一压着他的腿,手按着他脖子,另外一只手的两根手指上套了安全套涂了润滑,探下去给他做扩张。   “我觉得可以省了这步。”原野被方绍一压平了趴在床上,前面挤着床单硬得快炸了。方绍一知道他后面敏感点位置,他就是不进来直接操也能把原野玩死。原野脑门在枕头上用力蹭了一下:“我急。”   “急?”方绍一紧搂着他,从侧面亲了亲他的脸,低声问,“急什么?”   原野说:“急着求操呢。”   确实急,再不操他等会就直接射了。他自己说的今晚射两次,其实原野更喜欢在方绍一操他的时候射,没有原因,就是喜欢方绍一在他身体里的时候射精。方绍一也喜欢。   但再急方绍一也从来省不下润滑扩张这步,他俩第一次睡的时候原野刚十八,那么小个男孩儿,天不怕地不怕的,说他不怕疼。可方绍一哪舍得让他疼,细细地弄了他好久,直到最后原野自己哼哼着急得不行了才进入他。方绍一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进入原野的感觉,他又紧又烫。可能当时原野还是疼了,脸扣在枕头里说什么都不抬头,方绍一哄他,原野只是哑着嗓子小声说:“不疼,疼什么啊。”   这么多年在床上这事上方绍一没弄伤过原野。不管原野现在多大了,最初跟着他的时候都是个十八的男孩儿,做完之后两条腿往他身上一盘猴儿他身上让背着去洗澡,洗澡的时候眼睛亮亮的,说“这事儿好爽,比用手刺激多了”。   现在他俩在一起的年头比原野当时的年纪都大,但方绍一疼他没少半点,还是很珍惜。   最后方绍一摘了手上的套子,又撕了个套给自己戴上,缓缓进入原野。   原野脖子上的筋绷得紧紧的,很雄性的气场。方绍一完全进了之后,原野闷着声说了个“舒服”。   方绍一俯下身问他:“我这么和别人拍床戏?”   原野情欲上头把这事儿都忘了,现在方绍一这么一问,原野直接炸了,嘴上骂骂咧咧的,骂完说:“那我一杀杀一双。”   方绍一狠狠地撞他,还问:“不是不介意?”   “不介意个JB。”原野咬着牙,说话声音发狠,“片场我都给你们炸了,我让你们拍。”   方绍一低低的笑着,笑起来胸腔压着原野后背,也不再说话了,照着原野最受不了的点撞得又快又狠。   俩人有阵子没做了,方绍一一直在这边拍戏,原野来探班这两天也因为方绍一拍戏太晚了还没做,今晚这是头一回。原野射精之前浑身会绷紧,腿筋都显出来,但这次他一直趴着,嗓子也始终闷闷地喘,直到后来他反手推方绍一不让他动,手都有点抖,说:“别动别动。”   方绍一问他:“怎么了?”   原野拧着眉没说话,呼吸不稳。方绍一看他一眼也就知道了,他轻轻挑了挑眉,手探下去到原野前面,摸了一手湿滑。方绍一把手上沾的都抹在原野小腹上,在他耳边问:“……射了吗?我说你怎么夹这么紧。”   他还在原野身体里,原野现在的状态就是不能碰,方绍一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碰他。一般这个时候方绍一会埋在他身体里等他不应期过去,之后再继续。   原野长长地舒了口气,说:“你是要弄死我啊。”   方绍一搂着他,亲他脖子和耳朵,说:“原野老师不是就喜欢我这么弄你?”   原野笑着“嗯”了声,倒是答得坦诚:“贼他妈喜欢。”   射过一次,第二次做起来的时候就更激烈了。   原野把方绍一按在床上,骑在他身上浪得才欢。一般他在床上都是这么个状态,很疯。他同时还啃方绍一脖子,但毕竟方绍一现在在剧组拍戏,也不敢真的下力气啃,很不痛快。   最后在方绍一锁骨下面一寸的位置用力咬了一口。   方绍一被他咬得“嘶”了声,原野脸扣在他身上闷声笑着,同时下半身动作一直很猛,没停下来。   方绍一手放在他腰侧,感受着原野身上性感有力的肌肉,跟他说:“我后天有光上身的戏。”   原野动作一顿,之后笑着说了声“操”,在刚才那地方重茬又啃了一口:“你别蒙我,你一老头子你脱衣服干嘛啊。”   方绍一没能骗了他,手在他头上纵容地摸了摸,轻笑:“猴精猴精的,咬吧。”   原野在他喉结上做样子咬了咬,没用力气。之后直起上身,手按着方绍一小腹,腰部用力,又快又猛。   方绍一喘着说他:“……小疯子。”   原野眯了眯眼笑得很坏:“等会儿就把你操射了。”   原野确实很有“操”的样子,很多次方绍一扛不住他这么疯,俩人能一起被原野这么给折腾出来。   要不是顾忌明天还有戏,他俩能一直折腾到天亮。就算顾忌了也没轻闹腾,直到半夜了才刚完事儿。   原野最后射了方绍一一肚子,俩人都喘得很凶,原野指尖发颤,摸上方绍一胸口的疤,后来把脸贴上去。方绍一抚着他的头,原野就一下一下轻轻吻那片疤。那是原野最疼的一次,疼得命都要没了。   原野眼底发着红,声线发着抖:“再有一次……我就活不了了。”   方绍一捏捏他的耳朵,轻声道:“不会再有,相信我。”   “嗯。”原野紧搂着他,怀里是自己多年的爱人,他们早就融为了一体。   激情退去,房间内只剩下浓浓的温情。原野手搂在方绍一肚子上,问:“咱旁边是谁的屋啊?”   “一边是小涛,一边是美术指导。”方绍一说。   “我靠,”原野笑了声,“小涛就算了不是外人。美术指导……也不知道人听没听着。”   “现在你想起来怕人听了,”方绍一说,“又不是你浪叫的时候了。”   “我什么时候浪叫了……”原野被他的用词逗笑,舔了舔嘴唇说,“算了丢人就丢人吧,两口子那点事儿谁还能不理解怎么的。”   方绍一关了灯,房间里顿时黑了下来。月光从窗户透过来,恍惚间有种朦胧的浪漫。俩人贴在一起说着小话,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就睡了。   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无数个这样的黑夜,从少年到青年到中年,只要眼前人还在,就每个夜晚都是宁静的。 第75章 实体番外Extra 04.   这两位在如今的娱乐圈无疑是对模范两口子,虽然当初离过婚,但离婚的一年里也没彼此伤害过,之后又高调复婚,直到现在圈内圈外都知道他俩感情很好。以前还有不怕死的往方绍一屋里钻,自从他俩复婚之后就很少了,都知道方绍一不会乱来,他离婚的时候都没有过乱七八糟的事儿,更别提现在了。   俩人折腾半宿,吉小涛第二天早上打着哈欠走进来,拍了拍手说:“哥开工了。”   方绍一今天醒得倒挺痛快,嘴唇在原野脑门上无声碰了碰就坐了起来。   原野也跟着醒了,方绍一在他脸上按了按:“睡你的。”   “嗯。”原野出个声就又睡了,昨晚疯得有点累了。   方绍一自己去的片场,也看不出累来,状态还是很好。就是皮肤状态还是能显出昨晚熬夜了。杨斯然钻进方绍一化妆间,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吉小涛打着哈欠问他:“早上没你戏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杨斯然说:“我提前过来看看绍一哥的戏。”   吉小涛冲他竖了竖拇指。   原野一觉睡到十点出头,收拾完慢慢悠悠过来剧组都快发饭了。方绍一还没下戏,原野站场外看了会儿,杨斯然那边已经拍完了,披着外套过来站原野旁边。   “原野哥中午好!”杨斯然笑着说。   原野打着哈欠说:“好。”   吉小涛问原野:“野哥中午在这儿吃吗?给你领饭吗?”   “领吧。”原野本来也不怎么饿,随便吃几口就行了。   旁边有个副导演,手里拿着工作牌本来正跟别人说着话,听见他们说话突然转过头说:“你们还领什么饭啊,你们中午不得出去吃?”   吉小涛跟她挺熟的,问她:“怎么的?”   副导演说:“你们公司耿总过来了啊,我刚听导演他们那边说中午一块儿出去吃饭呢。”   吉小涛一上午都蹲这儿没往导演棚去,杨斯然也没去,这会儿听见副导演说耿总过来了,俩人都挺惊讶。杨斯然更是眼睛都睁圆了,原野“噗哧”一声乐了,说:“你俩行不行啊,耿哥来了你俩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杨斯然一脸茫然,下意识去摸手机,摸出来看了一眼,什么消息都没看见,“真的假的啊……”   副导演失笑:“真的,我刚从导演那儿过来。”   话说到这儿,方绍一的戏拍完了,上午的戏先收工。导演他们远远地朝这边走过来,走在导演身边那位确实是耿靳维。   杨斯然深吸了口气,抿着唇,眼睛都亮了。   原野斜睨他一眼,笑着说:“耿哥最近不是挺忙的吗。”   “忙,耿哥几个地方来回飞,昨天我还听说他没回国呢,今天就到这儿了。”吉小涛说。   杨斯然一直没说话,眼睛一直看着那位,像是都不太舍得眨。直到对方走近了才笑着叫了声“耿总”,算是打了招呼。   耿靳维淡淡的“嗯”了声,还在继续跟导演说着话,甚至没多看他一眼,看起来就是小明星和公司高层的关系。只在杨斯然走到耿靳维身边的时候,那人抬手在他肩膀上虚搭了一下。   他掌心总是很烫,隔着衣服杨斯然都觉得自己肩膀被他碰到的部位发着烫。   吃饭的时候杨斯然是最后落座的,很大的包厢,人没来那么多,杨斯然进去的时候还有很多空位。原野身边有一个,吉小涛旁边有一个,耿靳维身边也有一个。杨斯然看了看,最后还是低着头要往原野那边走。   导演看见杨斯然,也就跟耿靳维夸了夸他。   耿靳维笑起来整个人看着就不像平时那么凶了,这种场合里他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冷。耿靳维跟辛导说:“刚签他那会儿带着给您看过,这几年确实长进了,就是还放不开,放您这儿您看着给敲打吧。”   “也不用我怎么敲打,小杨挺有悟性的。”辛导视线落在杨斯然身上,说,“看着软,其实芯儿也是块硬骨头,很有股轴劲,拍戏也是。”   “看轴没轴在正地方吧。”耿靳维也看向杨斯然,杨斯然隔空和他对视,喉结轻轻颤着,杨斯然视线还在他身上,耿靳维只是下巴微微朝导演那边侧了侧,说,“小孩儿年轻,经验还是浅,您给打磨打磨。”   旁边一位制片开了个玩笑:“你那儿的人谁敢打磨。”   耿靳维手黑,他那儿出来的人没人敢乱动,出来在哪吃亏了耿靳维都会找回来,这就是在打趣耿靳维护短。   原野在对面笑道:“耿哥明着说让敲打,实际上最能惯着新人的就是他。去吧小杨,给你们耿总倒杯酒。”   杨斯然乖乖地站起来走过去,拿了杯酒要给耿靳维倒,耿靳维手在杯口上扣了下示意不用,杨斯然也就坐在他旁边没再离开。席间耿靳维偶尔抬起胳膊搭在旁边椅背上,杨斯然也不乱动,不会刻意往后靠去碰他的胳膊,尽管他心里那么想这样做。   当晚,耿靳维袒着浴袍,坐在沙发上打电话。杨斯然洗了澡出来,无声地跨坐在他腿上,环着耿靳维的脖子,脸轻轻地埋在他颈侧。耿靳维喝过酒,颈间脉动更明显一些。杨斯然嘴唇贴着那处,吻他的脉搏,吻他的心跳。   耿靳维还在电话里交代着事,宽大的手掌探进杨斯然睡衣,在他的窄腰上重重地捏了两把。杨斯然乖乖地伏在他身上,被捏疼了也不会出声,连呼吸声音都轻轻的,不会在耿靳维打电话的时候造次。   捏过两把之后又逗弄一样地摸摸他头发,捏捏脖子。杨斯然闭着眼,这样在耿靳维手掌之下被漫不经心地揉弄,对他来说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明天我不回公司,你自己看着办。”耿靳维说话的语调和声线都很稳,揉着怀里的杨斯然就像揉着一只安静的猫。   杨斯然仰头,动作确实像猫一样,抬着头用嘴唇去吻耿靳维的掌心。耿靳维用手罩着他的脸,杨斯然伸出舌尖试探着碰了碰。   耿靳维眼神微暗,看着杨斯然仰起来的那截纤长的脖子。他的手向下按了按,杨斯然就无声地从他腿上滑了下去,跪坐在沙发前,脸埋了下去……   耿靳维垂眼看着他发顶,喉结滑动,但该讲的话还是继续在讲。他的手时而摸摸杨斯然的发顶,时而兜兜他的下巴。他伸手过来得时候杨斯然会配合地握住他的手,动作柔软地去和他十指交扣。指缝贴着指缝,杨斯然喜欢这样握着他的手,缓慢又虔诚地摩挲他的手指。   杨斯然是个称职的情人,他对自己这个身份感到幸运和满足。他永远本分听话,尽管现在也已经挺有地位了,可在这个人面前,他没变过,也永远不会变。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耿靳维挂了电话,手机随手扔在一边。杨斯然吐出口中的物件,嘴唇濡湿,他轻轻舔自己的嘴唇,眼里水润润的,叫了声“叔叔”。   耿靳维沉着喉音“嗯”了声。   他喝了酒,不再讲电话之后呼吸就渐渐变得粗了。杨斯然这样仰脸看他,眼里永远带着虔诚的情意,喃喃地道:“我很想您。”   耿靳维没说话,只是撚了一把他的耳垂。   耿靳维在做那事时从来都是汹涌粗暴的,他手很重,也喜欢把杨斯然的腿按成一个夸张的角度。他喜欢在做的时候捏他的腿根,所以杨斯然晚上进过他房间后,第二天腿上经常会青紫一片。   耿靳维一口咬在他肚子上,杨斯然受了疼,忍不住“嘶”了声。   在耿靳维咬过后抬头离开的时候,杨斯然的手摸摸刚才被咬的地方,耿靳维挑眉问他:“疼?”   杨斯然摇摇头,嘴边挂着笑,轻声道:“……喜欢。”   他平时乖,在床上也乖,任怎么折腾都会配合,实在受不住了会小声的哼着求,从来不会大哭。他这样会比哭更招人疼,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有时候什么都不要不求的孩子,反而让人想多给他一些。眼里明晃晃的挂着爱意,嘴里又什么都不说,这样的孩子才更戳人心。   “叔叔……”杨斯然呢喃着叫他,眼神有些迷离,太激烈了眼底很红,“嗯……受不了了。”   耿靳维掐着他一截细腰,他在床上话从来不多。杨斯然抬手想去碰他,却因为姿势的原因够不着,他眨眼的时候眼边滑了一滴水下来,顺着眼尾流进鬓间,他红着鼻尖哑声道:“您抱抱我。”   耿靳维看着他的脸,表情虽然没变,但眼里突然就带了点笑意。他迁就地俯下身,两只胳膊强势地把杨斯然困在中间。杨斯然环了他的肩,把脸在他锁骨边蹭了蹭。   “这委屈的。”耿靳维说了句。   “不委屈。”杨斯然立刻道,“我就是太舒服了……想抱一下。”   耿靳维于是点了点头,亲了亲他的嘴。杨斯然讨好地探出舌尖,被人咬住用牙齿轻轻地磨了磨。不疼,但会让心脏紧缩发麻。   爱了十几年了,能这样做他的情人,这在从前杨斯然不敢想。   一切平息结束的时候,杨斯然腿都是软的,有些站不住。被耿靳维搂着冲澡的时候杨斯然还是因为今天突然见到了人而有些发腻。耿靳维大手捋掉了他肩膀上的泡沫,杨斯然缩了缩肩膀,笑着说:“好痒。”   耿靳维看他一眼,还是话很少,只是又故意在他腰侧摸了一把。杨斯然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于是笑着朝旁边侧了侧腰。   关了灯,杨斯然缩在耿靳维怀里,柔软的头发扫过耿靳维下巴。   “我今天看见您心跳都停了,”杨斯然笑着轻声道,“您怎么来了啊?”   耿靳维闭着眼睛,半睡不睡的:“探班。”   杨斯然在黑暗中放肆的问:“探……谁的班?”   耿靳维冷笑一声:“谁发消息说想我想我的,我就探谁的班。”   杨斯然于是笑了,亲亲耿靳维脖子,过会儿道:“您太好了。”   耿靳维手在他腰上捏了捏,淡淡道:“睡,明早不是有戏。”   “嗯……”杨斯然听话地闭了眼,却还是忍不住问,“您明天走吗?”   黑暗中没人答他话,杨斯然没等到回答,也不执着这个,听话的睡了。耿靳维让他睡,那就不会再和他聊天。   到底还是累了,折腾了大半宿,体力也被榨了个差不多,杨斯然很快就睡熟了。耿靳维吹了口气,把嘴边几根软软的头发吹开。   怎么听话也就是个孩子,给了糖吃就兴奋得不睡觉。   耿靳维嗤笑了声,小孩子脾性。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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