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明1630》(校对)作者:奶瓶战斗机 内容简介:   雪白的风帆像天空中的白云,高大的舰体如浮动的城堡,一排排的巨炮,喷吐着火焰和死亡,那高高飘扬的赤色旗帜啊,它象征着华夏的威严和荣耀,以及它给世界带去进步和恐惧。 正文 第1章 吾家千里驹   海风轻轻的从安海星塔上拂过,宝塔上的铃铛在风中轻轻的摇摆,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田川七左卫门沿着两面长满了各种野草的小路向着安海星塔的方向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这时候在宝塔下面,那个叫做福松的孩子正在眺望着几条刚刚入港的福船,以及远远的停在外海的更多的帆船。   “这应该是父亲派来接我的船了吧?”原本只有7岁,应该还是个完全不懂事的熊孩子的福松的脸上,却有着一种诡异的成熟而稳重的表情。   “哥哥!”田川七左卫门远远地已经看到了坐在塔下面福松,赶忙挥舞着双手,一边跑一边叫喊了起来。   福松慢慢的站起身来,将手里的书合起来,放进了旁边的书囊中。虽然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但这些动作,却显得从容而优雅,似乎带着一种音乐般的韵律感。   这时候五岁的田川七左卫门已经跑到了他的跟前,带着羡慕的眼神望着比自己大两岁,但却几乎高了一个头的哥哥。   在小田川七左卫门的心里,哥哥就是自己的偶像。和邻居家的那些孩子不同,哥哥从来不欺负自己,至少,在田川七左卫门的记忆里,哥哥从来没打过自己。不像邻居家的小武,天天欺负自己的弟弟胫夫,几乎每天都会把胫夫揍得哭鼻子。相反,哥哥会经常给自己讲一些很有意思的故事,比如说什么“有个万能口袋的蓝皮猫”什么的,可有意思了。而且,哥哥认识字,会写很多的汉字,在平户,即使大部分的大人,也都比不上哥哥认识的字多,有见识。外祖父甚至称赞哥哥的气度,就是松浦家的孩子,也没有一个赶得上的。   “弟弟,有什么事情吗?跑得满头大汗的。”福松缓缓的说道,同时将一块毛巾递给田川七左卫门。   “妈妈让你回去,说是爸爸派叔叔来了。”田川七左卫门却不接毛巾,“我不擦汗,回去还要出汗的。”   “爸爸?”在福松的记忆里,这个爸爸的形象实在是模糊,这一来是因为在这三年来,某些好像是前世的某种记忆在逐渐苏醒,而因为孩子的脑容量的限制,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东西混成一团,经常理不太清楚。直到这一年多,他才勉强理出了一个头绪,他发现,他居然是一个从后世魂穿过来的穿越者。另一方面也因为,父亲很少回家,他本身也就没有多少是关于父亲的记忆。   他的父亲叫郑一官,是一个出色的海商,当然,在这个年代里,海商和海盗其实就是一码事。这样的职业当然会非常的忙碌,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很少。尤其是最近两年,父亲当上了大明的官,公务越发的繁忙,更是少有时间回来了。在福松的记忆里,父亲的样子还是有点残留的影像的,但福松敢肯定,自己的弟弟怕是根本就不记得父亲长得是什么样子了。   不过对于这个常年不在家的父亲,母亲却并无怨怼,甚至就连记都不记得父亲长什么样子的弟弟,对这位父亲也是充满了崇拜。因为父亲如今已经是天朝上国大明的官员了,这可是大明的官,绝不是平户藩的那些奉行,甚至都不是平户藩的家主能比的了。更何况父亲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他总是会派人送来很多的钱或者物品,福松和田川七左卫门天天可以吃饭团,这样的日子,就是大名家里也未必有呀。因为吃得好,所以无论是福松还是田川七左卫门,都比周围同龄的孩子要显得更高大一些。   “就像我记得的一样,他派来的不知道是哪个叔叔,这次是要接我回福建了吗?大时代的幕布终于要掀开了吗?而我又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一个大时代呢?我平日里的那些计划能实现吗?会不会最后只是水月镜花?”虽然为这一刻准备了很久,福松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哥哥!妈妈在等我们呢。”看到哥哥似乎在发呆,田川七左卫门忍不住提醒道。   “啊,是呀,弟弟,我们一起回去吧。”福松收回了思绪,对弟弟点点头这样说。   ……   这次父亲依旧没有回来,来的只是他的族叔郑芝鹗。这时候他正在福松的家中和她的母亲以及福松的外祖父翁先生谈话。   “大嫂,这些年,你们母子过得苦了。大哥说了,让我带上你们母子回我们福建去享福!”郑芝鹗对福松的母亲田川氏说。他的声音很大,充满了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   “我们过得并不苦,你哥哥也经常让人送些财物过来,福松、七左卫门和我过得都不错。天天都有饭团吃,有时候还有鱼吃,已经比大部分的人家,甚至比那些家老的日子都过得好了。”田川氏回答说。她并没有说假话,这的确是她的想法。   “大嫂,这算什么?”郑芝鹗哈哈大笑起来,“吃个饭团算啥?海鱼算个啥?你是没看见大哥如今在老家的日子,那房子,就是德川家的,跟大哥的也没法比,一比,就变成茅草棚子了。不过大嫂,你也知道,你要是在日本,大哥也不能给你太多的钱,让你日子过得太好,因为日本这地方穷光蛋浪人实在太多了。那个时候大哥也正忙着剿匪,老家那边也没来得及整治好。如今荷兰人和海寇都已经被讨平了,大哥就让我来接你们娘俩了。”   中国太遥远了,田川氏从来没有去过,她只是不止一次的从自己的养父,还有自己的丈夫那里听到过这片神奇的土地的传说。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那里要比日本富足得多,在那里,哪怕是穷人,也不会一辈子都没吃过饭团。而自己的丈夫,在那里已经是大官了。愿不愿意去中国,这完全就不是一个问题,且不说所有的人都告诉她中国比日本强得多,而且,一个女人,跟着丈夫不是理所应该的吗?至于思乡什么的,那不是一个女人应该考虑的。所以,她不应该有什么犹豫的。   “嗯,”田川氏低着头回答说,“那么,七左卫门怎么办?”   “大嫂,大哥说了,他以前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所以七左卫门会继续留在日本。而且翁先生也说了,他会把七左卫门照顾好的。”郑芝鹗一边回答一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翁先生,他知道作为田川家唯一的女儿,在这个问题上,大嫂和这位翁先生都不会妥协的。所以田川七左卫门是一定要留在日本的。   翁先生叫翁翊皇,是田川氏的养父。他娶了田川家寡妇为妻,并因此继承了田川氏的家名。以前郑芝龙在娶田川氏的时候答应过让自己和田川氏生的二儿子过继到田川家,作为田川家的继承人。自那个时代,无论是中国或者日本,对于家族继承人的事情都是极端的看重的。   “可是七左卫门现在还太小了,这么小的孩子不能没有母亲在身边。”田川氏依旧低着头,语气很温和,态度却很坚定。   “那大嫂您的想法是?”郑芝鹗问道。   “你可以带福松走,我要留在这里,等七左卫门长大。”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七左卫门的喊声:“妈妈,我和哥哥回来了。”   随着喊声,门被移开了,七左卫门和福松走了进来。   “你们回来了。”田川氏转过身来对着他们说,福松看到在她的眼角好像有泪光在闪动。   “妈妈。”福松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一次,他的父亲是真的要带他去中国,去加入哪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了。自从他穿越到福松,不,从今以后,他不会再叫这个名字了,他会被叫做郑森,等及冠之后,还可以叫大木,将来,还将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郑成功。这一刻他等了很久了,他甚至觉得,他的这次人生,为的就是在这个大时代里力挽狂澜。但至少在此刻,当他要和这一世的母亲告别的时候,他的心中也压抑不住的感到了悲哀。   “福松,还不快喊叔叔。”这是外祖父的声音。这声音唤醒了福松,他转向郑芝鹗,站直了身体,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福松拜见叔叔。”   “哈哈,这是福松吧,已经长这么大了!真不错!不愧是大哥的儿子!”郑芝鹗先笑嘻嘻的夸奖了福松两句,然后又说:“福松,你爸爸,我大哥如今已经是大明的官了,海面上现在也太平了,所以,他让我来接你回去。”   “叔叔,那我妈妈怎么办?”福松问道。   “福松,你先和你叔叔回去。”田川氏开口了,“七左卫门将来要继承田川家,他不能离开日本,你弟弟现在还太小,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他。而且,幕府不允许日本人离界,我是不能去中国的。”   福松当然知道,所谓的幕府不允许日本人离界其实并不是什么真正的阻碍。郑家有数以千计的战船,数以万计的战士,如果幕府真的不识相,靠着这样的力量,郑家完全有能力也玩一次上洛,把德川幕府变成川田幕府。事实上,十多年之后的弘光元年,当郑芝鹗再次带着船队来接田川氏的时候,德川幕府就在郑家的战舰面前退缩了。田川氏也得以离开日本,来到中国和郑芝龙团聚。   不过,这次团聚对于田川氏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仅仅一年之后,仅仅想保住财富,当一个富家翁的郑芝龙向满清投降,不料满清劫掠成性,在郑芝龙投降后依旧进入郑芝龙的老家安平烧杀劫掠,一口气,抢走黄金七十万两,而田川氏也因受辱自杀。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也是让郑成功与满清势不两立的重要原因。   关于福松的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了。第二天一早,田川氏带着一家人,将福松送到了码头上。临上船的时候,田川氏忍着眼泪拉住了福松的胳膊,温和的说:“福松,你如今要去中国了,应该用中国名字了。当初你父亲给你去了一个名字,叫郑森。从今往后,你就叫郑森了。记住了没有?”   “妈妈,我记得了。”郑森郑重的回答说,“等弟弟长大了,我就亲自开着最大的船来接您去中国享福。到时候,我们的船只要铺满海面,我们的旌旗将遮蔽天空。德川幕府将在我们的船队面前瑟瑟发抖,他绝不敢再说半句话来为难您!”然后他还在心里补了一句:“等你到了中国,我也绝不会再让爹爹投降当汉奸,也绝不允许那些畜生伤害到您!” 第2章 族学   海上的航程非常的平淡,甚至于每天看到的景色都没有任何的不同。总的来说,是相当的无聊。郑森出发的时候,将自己的一些书也都留给了弟弟,所以如今就算是想找本书读读都找不到了,于是每天只有用毛笔沾了水在船板上练书法消磨时间。   海上没什么风浪,在这一片海面上,也没有什么海盗胆子大得敢来抢郑家的船,所以郑芝鹗没事了也经常来看看郑森,顺便也好和家族将来可能的继承人搞好关系。这天,郑芝鹗到郑森的船舱里来的时候,正看到才刚刚七岁的郑森拿着毛笔弯着腰在地板上写字。   “阿森真是用功呀。”郑芝鹗满口的夸奖,“比我家的那个小子可是强太多了。我家那个小子,也就比阿森小了一个月,可是整日里就知道拿着把木头刀乱砍,胡闹傻玩,一副不成器的样子,将来只怕也只能跟着我在海上混了。”   “叔叔过奖了。”郑森收起毛笔,站起身来,对郑芝鹗弯腰行了一礼说,“小侄也不过是无事可干,聊以打发时光罢了。况且我们郑家的基业,本来也不是靠读书写字来的,弟弟如此,却也是我们家的正路。况且古人说得好,‘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将来弟弟定然也和叔叔一样,是一位英雄大丈夫。其实外祖父本来已经答应了,等我十岁了,就给我亲手打一把好刀的。”   俗话说花花轿子人人抬,一个做爹的,哪怕自己会在别人面前贬低自己的儿子,但是听到人家夸奖他,却还是非常的高兴的。郑森的这番话在郑芝鹗听来自然也是非常的顺耳,于是他咧开嘴笑道:“阿森真是会说话。我算什么英雄,大哥那才是英雄,我就是一个跑腿的而已。不过那个小子将来要是能像我这样,给阿森当个跑腿的,那也是他的造化了。唉,下面的人真不像样子,也不给阿森拿些纸来。李三!快去找程先生,让他拿些纸来,顺便还有他的砚台和笔墨什么的,都帮我借过来。”   跟在郑芝鹗后面的那个李三答应了一声,就转身跑了出去。   “叔叔,不知道我那弟弟可读书了没有。”郑森又问道。   “读个屁,没有读。不过这次回去,倒是该给他找个先生教教了。嗯,还要找个木板子给那个先生,这皮猴,不死死的打一顿,绝对是不肯好好读书的。”看着郑森,想想自家的那个皮猴,郑芝鹗突然觉得自己也该给儿子找个老师了。   郑芝鹗没读过什么书,虽然不能说完全彻底的不认识字,但是,老实说,他的文化程度和后来的韦爵爷差别也不算太大。不过受中国人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的影响,有了一点钱之后,自然也就想要让儿子好好的读读书了。   “家里没有族学吗?”郑森又问道。   “族学?那是什么?”显然,文化程度不高的郑芝鹗从来没关心过这类事情。   “叔叔,是这样的,我在书中看到,自古以来,那些大家望族,都建有族学,专门提供给家族中的孩子读书的学校。这就叫诗书传家。我家如今还没有族学吗?”郑森又解释说。   “好像还没有吧?”郑芝鹗摇了摇头,“反正我没听说过。不过家族中不缺这个钱,真要没有,就办一个好了。”   说到这里,郑芝鹗忍不住在心里想到:“要赶紧找个人问问,要真没有,那就得赶紧找大哥提议,对了,还问什么?等到到了,直接带侄儿去见大哥,当面问他。大哥知道我这人断断不会想到这个事情,肯定要问我怎么想起这事来的,我就说是郑森侄儿想起来的,然后当着大哥的面再夸夸他。怎么着都能让大哥高兴高兴。”   郑芝鹗敢肯定大哥对于办族学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很热心的。因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样的思想,郑芝龙一样有。如今虽然当了武官,但是郑芝鹗看得出来,大哥是非常希望家里将来能出个读书人甚至是文官的。   不仅仅郑芝鹗知道这一点,郑森一样知道这一点,因为他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郑芝龙就一直让郑森读书,当他顺利的考上了一个秀才之后,郑芝龙甚至想尽了办法,发扬热脸猛贴冷屁股的精神,又是出钱,又是讨好的,终于给郑森找了个非常出名的老师——钱谦益。老实说,水太凉一直都看不上郑芝龙,觉得他是个武将、盗匪甚至还讽刺过他是个小白脸。但是考虑到郑芝龙有钱,又有兵,很有利用价值,所以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郑森这个学生。   而且族学同样是郑森非常需要的,因为郑家的第二代都会到这里读书。郑森有机会在这里拉起他将来的班底。同时郑森也知道,郑芝鹗在对自己的老爹提起族学这回事的时候,绝对不会隐瞒掉自己。郑芝鹗在家族中的地位虽然不算太高,但从此前打过的一些交道来看,这个人并不是个笨人,他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若是真没有,叔叔倒是可以和我父亲提一下。想来这个钱,我父亲应该还是愿意出的。另外,叔叔到小侄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郑森说道。   “哈哈,阿森你不是和我问起过大员(台湾)吗?大员就要到了,已经能望得见了,所以我来叫你上甲板去看看。”郑芝鹗回答说。   两人便一起上了甲板,这时候在船头的方向上已经隐隐的露出了一线陆地。   “这就是大员岛?好像很大呀。”郑森故意这样说。   “不错,这就是大员岛,是很大,大概和九州岛差不多大吧。”郑芝鹗在一旁说。   “这么大?这岛上有人吗?”郑森皱起眉头来问道。   “是很大,岛上除了野人之外,就没什么人了。最近荷兰人在岛上筑了几个堡垒,当做和我们做买卖的场所。也能停靠大船。”郑芝鹗回答说。   “难道这里的土地很贫瘠吗?”郑森又故意问道。   “我们在岛上也有一两处码头,这岛上的土地还算肥沃,加上可以一年两熟甚至一年三熟,如果论种田,倒也是个不错的地方。”郑芝鹗笑笑说,“就是没那么多的人手。”   “这么大的岛,荒在这里真可惜。如果能移民开垦,怕是足以以此自成一方诸侯,甚至自建一国都不是不可能呀。却这样荒着!而且这个岛,正好在大明到日本的航线上,荷兰人在这个地方有个据点,却也是个麻烦。”郑森感叹道。   船队绕过大员岛,在大员岛的南部,有郑氏家族的一个据点,不过船并没有在那里停留,而是直接绕了过去,向着安平驶去。   ……   从日本到安平的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风浪,然而就在进入了今天的台湾海峡之后,风浪却开始大了起来,虽然郑森所乘坐的福船足足有五百料,放在当时已经能算是大船了,但论道排水量,其实也不过几百吨,在风浪里自然颠簸得厉害。很多经验少一点的水手,都晕起了船,吐得一塌糊涂。第一次出海的郑森自然更不可能例外,几乎把苦胆都给吐出来了。   船队就在这样的风浪里继续航行了一天,终于靠近了它们的目的地——泉州安平(今天的安海镇)。而等到船只靠岸的时候,一整天一口东西都没吃下去,一口水都没喝下去(喝下去之后又吐出来了。)的郑森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了。   船靠了岸之后,就有仆役赶来了马车,在码头上候着了。郑森强自支撑着身体,走下了跳板,郑芝鹗让跟随的小厮去扶着他,却被郑森轻轻的推开了。   “我还撑得住,不用人扶。”郑森这样说。   从码头到郑芝龙在安平镇上的宅子不算太远,不过两柱香的时间也就到了。一路上,郑森强打精神,从马车车窗里向外面望去,只见青石板路的右边有一座青瓦白墙的大宅子,马车沿着路一转,就看到一座三间兽头大门,大门关着,并没有人进出,门上面挂着鎏金的牌匾,道是:“五虎游击将军府”,门前懒洋洋的站着两排披着大红战袍的军汉。郑森看了,微微的摇了摇头。如今的郑芝龙还仅仅只是个游击将军,就给自己的住处弄出这样的排场,这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只是这马车也并没有进这正门,而是转到旁边的角门,这里才是日常进出的地方。马车在这里停了下来,郑森从马车上下来,跟着几个仆役进了这角门。   依着规矩,郑森现在应该去拜见他的父亲,以及其他的几位长辈,只是刚进角门就有一个锦衣花帽,面目清秀的仆人迎上前来道:“可是大少爷到了。老爷听说大少爷一路舟车劳顿,刚刚又在海上遇到了风浪,怕是晕船了,所以今日就不忙着拜见长辈了。大少爷的院子原本也已经安排好了,大少爷只需跟着小人先去休息一晚,明日再相见也不迟。”   郑森本打算答应,突地想到了些什么,便说道:“这位大哥,小子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父亲大人了,日夜思念,每日只想肋生双翅飞到父亲大人膝下,如今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却又怎能等到明日,如此怕是今晚上都睡不着觉了。还请大哥行个方便,再去向大老爷禀告一声。”   那人听了,忙弯腰道:“小人只是个奴仆,当不得大少爷如此称呼。还请大少爷在此稍稍坐一下,小的去问问大老爷便来回话。”说着,又向着郑森行了个礼,便退下。 第3章 父亲   不一会儿,那个仆人又回来了,说:“大老爷请少爷进去。”郑森就跟着这仆人进了正屋。不过正屋大堂中并没有人,那仆人有引着郑森穿过大堂,一直进入到左侧的耳房里。   “看来还不是十足的土包子开花,还知道见家人不能在正屋大堂当中。”做出一副孝子样子的郑森,却是在心里这样想着。   进到耳房里,却见耳房正中,摆着两把花梨木的大交椅,中间是一张花梨木的茶几,上面摆着一个青铜鼎,以及几本书,一套文房四宝。再往上则是一幅虎啸图。而那两把大交椅上面都各自铺着一张大大的老虎皮,只是这椅子上却也没有人。   “少爷请上坐,略等一下,老爷马上就出来。”那仆人说道。   郑森却没有坐到那虎皮交椅上面去,只是在靠两边墙摆的的两排四把铺着豹皮的交椅上面坐了下来。那仆人退了下去,郑森就开始仔细的打量着这件耳房,同时也在不停的腹诽起他的老爹。   “好端端的房子,你在里面又摆上青铜鼎装世家,又摆上文房四宝和书籍装读书人,却又挂上这虎啸图,铺上这老虎皮豹子皮什么的,展示座山雕本色?完全就是个四不像嘛。”   就在郑森想得起劲的时候,从里屋那边出来了一个人。这人头戴乌沙帽,身着一件绯色长袍,胸前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狮子,更兼身条修长,面皮白净,眉若新月,目若晨星,三缕长髯飘洒胸前,真是翩翩尘世美男子,祸害人间大帅锅。   “父亲大人!”郑森立刻站起身来,向前小步快走了两步,跪倒在地向那人拜了下去。那人也赶紧上前满脸笑容的抓住郑森的受将他扶了起来。   “嗯,不错,已经长这么大了。”郑芝龙望着好几年没见的儿子,脸上满是慈爱,“你的脸色不太好,怕是晕船晕的厉害吧。叫你先去休息休息,也不肯,偏偏要跑来拜见为父干什么?如今已经回家了,哪一天见不着为父呀。”   “孩儿不孝,几年没见父亲,虽然日夜思念,但父亲的样子竟然有些记不太清楚了。”郑森低头回答道,“总想要早一点看到父亲大人一眼。”因为晕船的影响还没有全过去,这说话的声音听着倒是有点哽咽的味道。   老实说,作为一个穿越者的郑森,对于这个几乎毫无印象的老爹,怎么可能有那么深的感情呢?只不过他知道,他的这位老爹还有一大堆的小老婆,他还有五个弟弟。虽然正常情况下,作为正妻的长子的他,天然有着很大的优势。而且在历史上,郑森的确取得了继承人的位置,甚至在家族内部,还有着很强的号召力。比如郑芝龙投降满清之后,郑森,或者说郑成功就能从家族里拉出很大一股力量继续抗清。不过那是原本的郑成功,作为穿越者的现在的这位郑森,虽然在某些知识上面优势明显,比如如果让原本历史上的那位郑成功来和他比一比高等数学什么的,他完全有信心吊打正宗郑成功,就像张怡宁大魔王能轻松吊打东北妹子福原爱一样;而且,相比正版的郑成功,今天的这位郑森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他大致上知道那个时代的历史,而且在上辈子上学的时候,他接受过正宗的屠龙术的教育。相比历史上的那位郑成功在水太凉那里接受的仁义道德的教育,他从小在历史书上学到的那些专门总结造反的各种法门以及成功的经验,失败的教训的教育对于在乱世中争夺天下要有用得多。但是,他还是没有足够的自信,因为能力这个东西,并不等于知识。   而且,穿越者并不是所有的知识都能碾压土著的,比如说写八股文、比如说写诗什么的。原本历史上的那位郑成功可是正儿八经的考上了秀才,进了国子监的,而且从他留下的一些诗歌来看,水平虽然不能算特别好,但是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相信郑成功在这个方面是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的。但是在此时身为穿越者的郑森看来,将大量的时间花在事实上意义不大的,将来怕是根本用不上的写八股文和诗歌上面,实在是很不合算。所以,他根本不愿意在这上面花费什么时间。因此,估计在这方面,原版的郑成功是可以轻松的吊打这个穿越者的。   更何况,郑森觉得自己的出身还有一点问题,那就是她的母亲并没有太好的背景。他的母亲只是日本的一个藩士的孤女而已,相比如今的郑芝龙的二品总兵的身份,悬殊其实是很大的。虽然古人有所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说法,但是但在事实上,“贵易交富易妻”的事情比比皆是。好在这个时代的那些士大夫们普遍看不起武官,而像郑芝龙这样的海盗出身的武官更是没人真正看得上,所以郑芝龙的那几个如夫人,郑森的那几位庶母的出身也普遍不怎么好,暂时看来对于他母亲的地位威胁不大。但是自古以来母以子贵,子以母贵,万一哪个弟弟特别得宠,说不准就真会影响到郑森的地位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郑芝龙虽然一直被文官鄙视,但是他对于能让自己的儿子变成士大夫之族还是非常热衷的。郑成功能够一直有稳固的位置,和他考取了功名,并且有一位名满天下的老师是密不可分的。如今郑森既然不打算在这个方面投入太多的力量,那就必须要有其他的能打动郑芝龙的东西。   依照自己了解的历史,郑森觉得,郑芝龙是一个能力很强,但是缺乏见识的人物。他在很多方面都有点像红楼梦中的王熙凤,技巧和手腕都是一流的,但是没文化,看不清大形势,在把握大局方面有问题,容易做出错误的战略性决定。   事实上,郑芝龙多少也有点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缺陷,比如后来安排郑成功百水太凉为师,就未必没有这样的考虑。因此,郑森觉得,展示自己在大事情上的远见,也许是打动郑芝龙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也是有副作用的,那就是这个办法会让人显得可怕。因为战略决断需要非常理性的,冷酷的分析,很多时候甚至需要做出为了最终目标让自己人去牺牲的决定。要打动郑芝龙,那就必须将做出这样的决定的过程展示个他看,并且要让他看明白。而一旦这样做了,这个人就显得阴沉而可怕了。一个人一旦显得可怕,在感情上就容易被人疏远。所以,郑森必须先强化他和郑芝龙之间的关系,让郑芝龙认为自己是个至孝之人,这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地减少这些副作用的危害。   即使在历史上,这样的榜样还是有的,最典型的就是曹操的儿子曹丕了。曹操每次出征去打仗的时候,曹植都会写出一篇文辞华美的文章来歌颂自己老爹英明神武,而其实文学水平也不差的曹丕却来个反其道而为之,根本不写那些东西,只是表现的格外的依依不舍;等到曹操战胜归来,曹植自然是再写一篇文章来歌颂老爹英明神武,而曹丕照例只是表现的喜不自胜。结果,曹操觉得,相比曹植,曹丕更有仁德,更为友爱。而相形之下,一个劲出风头的曹植则显得野心太明显,太不友爱,将来如果继位为王,怕是他的兄弟们的日子不好过。于是,曹丕成功的成了魏王世子,并最终成了皇帝,当然,当上皇帝之后,算不算爱护弟弟那就真不好说了。   不能不说郑森这样做的效果相当不错,因为这个时候,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而且这个七岁其实还是虚岁,在大部分的人看来,这么点大的一个孩子,应该是不会说假话骗人的。再说,又有谁没事了会用最坏的恶意去推测自己家的才七岁的儿子呢?所以郑芝龙自然是非常感动。至于儿子为啥几乎从来没见过他,却对他这么有感情,在郑芝龙看来,这也很好回答,首先这是父子天性,血脉相连;其次,这说明孩子他妈妈很贤惠,平时对孩子教导的好,确实是个能当正妻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森的这方举动,也算是帮助自己的母亲稳定了在家族中的地位。   “你得孝心,为父都知道了。”郑芝龙慈爱的摸着郑森的脑袋,颇为感慨地说,“这些年为父一直在外面奔波,也是很少有时间去看看你们娘儿两个。嗯,我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高呢。你娘还有你弟弟如今还好吧?”   “母亲如今身体还好,她也非常想念父亲。只是弟弟如今还小,又要继承田川家的家名,不能违背幕府的旨令到中国来,母亲不放心弟弟,所以还要留在日本。”郑森停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郑芝龙一眼,似乎有点犹豫。   “还有什么?你只管说。”郑芝龙半蹲下来,对郑森说。   “父亲大人要是有空,最好还是能常常去看看他们。”郑森说道。 第4章 明空和尚   “大哥,”郑芝鹗很不好意思的摸着头,对郑芝龙说,“新来的那个先生又要请辞了。”   “怎么回事?”郑芝龙不耐烦的皱着眉头问道。几个月前,这个族弟向自己提出说家族里应该建一个族学,还说那些真正的大家族都是如此,这才长盛不衰。   郑芝鹗能有这样的远见倒是让郑芝龙颇有些惊讶和欣喜,在自己的家族中正好缺少一个脑袋里面除了肌肉还有些别的东西的人。于是郑芝龙就问起郑芝鹗怎么想到这件事情的,郑芝鹗自然不会贪图郑森的功劳,他还没愚蠢到这种地步。便说是在海上的时候,郑森给他讲古人的事情的时候提到的。   这主意不是自己的族弟想出来的,而是自己的儿子想到的,这自然就让郑芝龙更为高兴。同时对于郑芝鹗如此的诚实厚道他也颇为欣赏,虽然郑芝龙并没有读过“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这样的东西,但是依旧能欣赏郑芝鹗忠诚。于是郑芝龙就将办族学这件大事交给了郑芝鹗。   郑芝鹗干得到也不错,迅速的挑好了房子,请好了先生,将家族里的一群孩子们都送了进去。然而,没过多久,那位先生就自己来找郑芝鹗,说是教不了这些孩子,让郑芝鹗另请高明。郑芝鹗问他怎么回事,那位老先生却又不肯说,只是摇头,说是教不了贵府的那些公子,一定要请辞。   送走了这位先生,郑芝鹗赶忙把自家的儿子找来,问道:“章先生可是因为你们淘气胡闹被气跑的?”   不想儿子却回答说:“不是被我气跑的,要说气跑,那他也是被大哥气跑的。”   这熊孩子嘴里的大哥自然指的就是郑森。儿子的这话,郑芝鹗可是一点都不信的。在他看来,郑森是个懂事的孩子,待人彬彬有礼,怎么会气着先生了呢?这一定是儿子还有那些混小子惹了祸,就想找个高个子帮他们顶起了。郑森是个孝顺友爱的人,说不定就真的会帮这些混小子背了黑锅。只是这种黑锅,就算是郑森愿意背,郑芝鹗也不能让他去背呀。   “胡说什么?”郑芝鹗怒道,“阿森是个有礼的人,怎么可能惹先生生气?一定是你们胡闹!你再不说实话,老子揍扁你!”   “真的不是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儿子委屈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章先生教我们读书,大哥也带着我们读,我们都很乖的。只是章先生教我们书的时候,大哥有时候问章先生问题,章先生老是答不上来,有时候答了一两句,大哥又追问一两句,章先生就又答不出来了。然后……”   “然后怎么样?”郑芝鹗赶紧问道。   “然后郑恩就说了句‘什么都不知道,还做什么先生。’”儿子赶紧回答说,“大哥立刻就骂了郑恩,让他向先生赔罪。”   郑恩是郑芝龙的三儿子,平时的确黑有点调皮捣蛋。听儿子这样说,郑芝鹗点了点头,觉得如果是这样,倒是颇为合理。郑芝鹗也明白了那位先生为什么死也不肯说为啥要请辞了。一个教书先生,被一个七岁的孩子问的张口结舌的,换了谁都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吧。   “人家都说,这位章先生学问好,可如果真的学问好,又怎么会这么多年,别说癝生,便是增生也没弄到呢?加上阿森又极为聪明好学,这位章先生怕是真的教不了我们家的阿森吧。”郑芝鹗这样想着,也就不再追问自己的儿子了。   本来给小孩子启蒙,对付一群五岁到七岁的小娃娃,一般的找个老童也就够了。因为蒙师也就教孩子们一点什么《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东西,算是让孩子多认识几个字就够了,本来也用不上请一位秀才。也就是郑芝鹗仗着钱多,才去找了个老附生来做蒙师。   章先生以三等秀才的身份,来给一群小孩子当蒙师,原本应该是毫无问题的,谁知道却碰上了郑森这么个急于在家族中树立一个神通形象的穿越者。偏偏那先生讲的《千字文》却是有关宇宙观什么的玩意儿。于是郑森就扣着里面的宇宙观和那位老师歪掰了开来,然后,这老夫子那里想得到居然会有这样的怪问题,于是一不小心就悲剧的成为了第一个牺牲品。   有了第一个开头的,就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结果,短短的三个月时间,一部《千字文》都还没完全教完,郑家的族学里。就换了先后换了四个老师。这么一来,郑森想要出名的目的倒是达到了,如今不但在安平,就是在泉州,大家也都知道郑家有这么一位秀才都教不了的神童了。   “又是阿森惹出事情来了吧?”郑芝龙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小东西,专门惹事,真不让人省心。”   话虽然这么说,但郑芝龙心里其实还是蛮高兴的。郑芝龙自从受了招安,是光宗耀祖的当上了官,但是这当官之后,很多时候反而不如当海寇的时候那样随性,他必须不断地去结好于那些士大夫们,而那些人却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于几乎就是以奴仆相视。这自然让当惯了大王的郑芝龙很是郁闷。如今有个儿子,能折腾一下读书人,虽然不过是些三等秀才,但也还是让郑芝龙有一种出了口气的快感。   “大哥,这也不能怪阿森。要怪只能怪大哥你。”郑芝鹗笑嘻嘻的回答说。   “这怎么就怪我了?”郑芝龙问道。   “还不是大哥生的儿子太聪明了。你看我家的阿德,就算想要惹这样的事情,也惹不出来呀。所以说,这事情不怪大哥,还能怪谁?”郑芝鹗笑道。   “要我说,这事情真不能怪阿森,要怪只能怪那些穷酸太没本事!”旁边的老二郑芝虎插话说。   “老二。”郑芝龙皱了皱眉头。   “大哥,我说的是真话呀。就比如说在船上的手段,要是你被一个新手比下去,不怪自己,怪那个新手不成。这些穷酸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结果让阿森一问,答不上来,这不怪他自己怪谁?”郑芝虎却没把大哥皱眉头放在心里,继续嘟喃着说,“还有呀,我说阿鹗呀,大哥把族学这事交给你管,你也上点心,别老是请一些废物回来。”   “二哥,这真不是我不上心。”郑芝鹗赶忙辩解道,“人家那些癝生,都要忙着准备考举人,谁会来给孩子当蒙师……”   “老二,阿鹗这阵子很用心了,你不要胡说。”郑芝龙说道,接着他又转向郑芝鹗问道“不过老这样也不行呀。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大哥,我觉得,是不是可以这样:其实那些先生,教教阿渡、阿恩他们也还是够的。至于阿森嘛,大哥,他就真的需要一个高明老师了。我记得大哥是开元寺的大施主。开元寺的明空大和尚好像和很多名流都有来往,大哥要是有空了,不如带着阿森到明空和尚那里去走走,托明空和尚给阿森找个好老师看看。”郑芝鹗想了想这样回答说。   这明空和尚并不是泉州开元寺的住持和尚,但是要说出名,他比住持和尚还要出名。这明空和尚佛法精深,辩才无碍,又加上会吟诗,会作画,又加上本人生的又是好相貌,人又非常聪慧,演说起佛法来端的是宝相庄严。于是下至愚夫愚妇,上至与士大夫之流都愿意与他来往。郑芝龙发家之后,常常到开元寺中去布施,和这明空和尚倒也算得上熟悉。   郑芝龙知道,这位明空和尚和不少的名士交往密切,比如如今任职延绥巡抚,后来当了大明督师又当了我大清的弘文院大学士、太保、太子太师、五省经略,堪称两朝元老的洪承畴的弟弟洪成畯,就经常和这位明空和尚写诗唱和,开元寺中有不少匾额,就是这位明空和尚托洪成畯写的。   此外,两年前被温体仁以科场舞弊案整下来了的东林领袖钱谦益,一直也不甘心就此远离朝廷,一直在东南一带频繁活动。他和他的弟子,两年前一起被撤职的瞿式耜就都不止一次的到过泉州,和开元寺的这位明空和尚也有来往。   “找明空和尚?这倒是个好点子。”郑芝龙点点头说,“芝鹗,你最近大有长进呀,想的不错!只是,你说咱们家阿森,入得了那些人的眼不?”   “大哥你放心,小弟我虽然算不上见多识广,但是这满天下跑的地方也不少了,见到过的孩子那也是成千上万,能和咱家阿森比的那是一个都没有。再说,那些人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小弟虽然不清楚,但是明空和尚一定清楚。大哥大不了多给点钱那和尚,他肯定愿意认真帮忙,别看那和尚一副高僧样子,可是这天底下还有不爱钱的秃驴不成,就是如来,也拿了唐三藏的紫金钵盂呢。”郑芝鹗回答道。   “你呀,这张嘴将来要下拔舌地狱的!”郑芝龙笑骂道,然后转身喊来了一个仆人,吩咐他说:“我最近要到开元寺去拜访一下空明师父,你让阿彩帮我准备上一份礼品。” 第5章 神童   虽然确定了要带郑森去开元寺拜访空明和尚,但现在已经是快年底了,家里的事情多,开元寺那边也一样忙,所以一直到第二年元夕之后,郑芝龙才算是有时间带着郑森去了趟开元寺。   “施主来找贫僧不知有何贵干?”这空明和尚见了郑芝龙,倒也没像对待那些士人那样绕弯子,而是直截了当的问起了郑芝龙的来意。   “不瞒大师父,我这次来的确是有些事情要麻烦大师父。”郑芝龙也笑着回答说,接着他转过头来,对郑森说:“森儿,还不出来拜见大师。”   郑森忙上前来行礼道:“见过空明大师。”   这空明和尚也不说话,只是拿眼睛盯着郑森看了一会儿,看得郑森心里都有点发毛了,都开始怀疑这和尚该不是看出点什么来了的时候,才突地一笑道:“郑家麒麟儿,真是名不虚传。也是郑施主积善之家,先人阴德,方有此儿呀。”   听了这话,郑森差一点就笑出来了,郑家这种杀人放火的大海盗若能算积善之家,这世上却还有不是积善之家的了么?   “大师过奖了。犬子生性顽劣,当不得大师夸奖。”郑芝龙说,“此次,郑某厚着脸皮求上门来,也正是因为这个不成器的小子。除此之外,此次……嗯,阿森,你不是老早说着要去爬开元双塔的吗?自己先到庙里转转,为父要和大师说些事情。”   于是郑森就从禅房里面出来,带着一个仆人开始在寺庙里乱转,一转就转到仁寿塔下面,却见有一个人正在这塔下面挥毫泼墨的画这座塔。另一个儒生模样的人站在一边观看。从上辈子起,郑森对于寺院什么的一向都不是很感兴趣。去旅游景点的时候,也一贯不喜欢在寺庙里浪费时间。不过这时候,却也只能在这里瞎逛,正无聊间,看到这人正在画画,自然也就跑过去看热闹。   这人画的很快,不一会儿便画完了,郑森看到那个站在一边的儒生接过笔来,笔走龙蛇,便在这画的一角题了一首诗。只是这人写的是草书,字写得极其漂亮,看起来就像是要从画布中飞出来一样,但是写的是什么,郑森却不认识了。   这人写完了,丢下笔,转过头来,看到一个俊俏的小孩子正盯着这字画看,便逗弄他道:“这孩儿,你可认得这上面的字?”   “不认识。”郑森摇摇头说,“虽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但就是好看。而且摆放的位置也好,要是没这些字,这幅画的右边就显得太重了。这些字在这里倒像是个秤砣,讲这画压住了。”   那人原本只是逗郑森玩的,不想他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又认真的看了看郑森,好像是要确定一下说话的是不是个小孩子。老实说,这样的评论若是从一个成年的读过一点书的人嘴里说出来倒也算不得出奇,但从一个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孩子嘴巴里说出来,那就很让人惊讶了。   “你几岁了?是谁家的孩子?”那个画画的儒生也问道。   “家父是厦门五虎游击将军,小子今年八岁了。”郑森彬彬有礼的回答说。他看着两人都有童仆跟着,显然不是什么穷措大之流,怕也是地方上的名士。如今郑森正急着出名,那谁谁谁说过,出名要趁早来着。反正就是郑森觉得,这两人应该能帮他扬扬名声。   “哦,”那个后来题字的儒生捋了捋胡子说,“哦,厦门游击将军,那不是郑芝龙吗?不想郑家居然有这样的儿子。娃娃,你读过书没有?认识字不?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小子的外祖父教过小子一点《论语》,后来又在族学里学了几个月《百家姓》《千字文》。些须认得两个字,只是先生写的字,郑森一个都不认得,只是觉得好看。家父信佛,今日到庙里进香,便把我带来了。如今家父和空明大师在谈话,就让小子在这寺庙里随便走走。”   这两人听这孩子答话答得颇有条理,不觉都点了点头。那画画的儒生便对写字的那个笑道:“不想郑芝龙这样杀人如麻的人物,竟然也是个信佛之人。”   这话刚说出口,还没等那写字的回答,郑森就厉声道:“这位先生说的哪里话?家父身为武将,为朝廷扫除叛匪,还闽海一片清平。这做武将的,哪得不杀人的?家父常教导小子说:‘佛寺之中,有慈眉之菩萨,亦有怒目之金刚。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为武将者,难免杀人,然须有慈悲之心,能少杀,便要少杀;能不杀,便要不杀。这便是慈悲,便是于世间做怒目金刚。若是嗜好杀人,便是混世魔头。无慈悲之心,安能为将?’他将剿匪,所生获匪众,往往皆斩首记功,家父曰:‘人之从匪,岂有自甘为之者,其多为胁迫尔。’故往往只诛首恶,不及其余。如此,安能谓之杀人如麻?又如何不能信佛?”   这两人听了这话,不由得越发的惊讶,再看郑森,却见他双目圆睁,站的笔挺笔挺的,倒似乎有些宝剑出鞘的锋利之感。   “章侯兄孟浪了。”那写字的盯着郑森看了一会儿,却又转过头来对那画画的儒生道,“对子而论其父,如今被这孩子教训了吧?”   那个画画的儒生也是一愣,然后苦笑道:“彦灏兄说得是,确实是我孟浪失礼了。”说完这话,这人站直身子,向着郑森双手一揖到地,正色说:“不知其实而妄议汝父,是我失礼,还乞小哥见谅一二。”   郑森也不避让,只站在那里受了这人一礼。却听得那人又道:“小哥转令尊之‘无慈悲心不可以为将’,此乃正理,小生口出不逊之言,而得闻正道,幸何如哉!还请再受一礼。”说完便要再一揖到地。   这一次郑森却不敢再受,忙要躲开。那人却又道:“小哥莫躲,这一礼不是给你的,却是敬给汝父之嘉言的。”郑森听了,却不敢再躲了,便又受了一礼。   这人行完了礼,却又打听起郑森的名字,郑森自然便告诉了他们,却又问起了这两人的姓名。   那个题字的便说道:“某是南安洪承畯,这位陈先生是诸暨人,讳洪绶,乃是蕺山先生的高足。”   “可是山阴的刘蕺山先生?”郑森立刻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问道,“小子在日本时,就曾多次从日本学者哪里听到过刘蕺山先生的大名。”   陈洪绶听了这话,立刻便笑道:“除了山阴的刘蕺山先生,这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个蕺山先生?却不想恩师的大名居然传到了海外。”显然,听到自己老师的名气传到了海外让他非常高兴,自然看郑森就越发的顺眼了。由此可见,拍马屁绝对是一门学问,一定要拍到点子上,才能寄不显形,效果又好。   陈洪绶高兴起来了,便又转过头去对那位洪承畯说:“彦灏兄,你看此子,是不是颇有令兄当年以三字经为祭文的风采?”   郑森上一辈子对于历史并没有太认真的研究,所以这位陈先生是谁,他是一点都不知道的,甚至就连那位刘蕺山(刘宗周)先生,他也是最近有意做功课才了解到的当世的闻人。不过这位洪承畯的大哥是什么人,那倒是根本不需要知道什么历史就能知道的。什么“君恩深似海矣,臣节重如山乎”,什么“多愁多病的身,打你个倾国倾城的貌(清国清城的帽子)”都是在讽刺这个背叛民族的汉奸败类的。因为这个大汉奸实在是太出名了,连带着和他坚决划清界限的兄弟和母亲也跟着一起出了名。   郑森记得,这位洪承畯,在满清已经统治天下之后,避居到一条江船上,再也不出来见人,自称“头不戴清天,脚不履清地”。后来大汉奸洪承畴回到家乡给自己盖了一间大宅院,好炫耀富贵。洪承畯便在洪承畴的家门口建起一座“双忠庙”,祭祀唐朝的抵抗安禄山的民族英雄许远、张巡。传说庙中的许远怒目圆睁,两个手指头正指着洪承畴家的大门。人皆谓“指打奸邪”。可惜的是,这座庙后来却没能保存下来。后来某些脑袋有贵恙的家伙,居然在洪承畴的故居弄出了个纪念汉奸的洪承畴纪念园,好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却没有人记得在这个纪念园的大门口把双忠庙重新盖起来,让许远的那两个手指头再直挺挺的指过去,真是令人扼腕太息。   如今有人居然拿自己和那位促进了民族融合的“功臣”洪承畴相比,虽然知道那人是出于好意,但是郑森的心里还是很有些不舒服。   “家兄那个时候也是八岁,这一点都还真像。”想起自己一向引以为荣的哥哥,厚道的洪承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缕着胡子笑呵呵的说道,“不过说老实话,家兄那时候只是应对敏捷,而郑家小哥不仅仅是应对敏捷,更是能讲出义理。这就高出家兄一筹了,将来小兄弟的前途不可估量,怕是家兄也比不了的了。至于你我,更是不能比了。不过到了将来,有记载野史之人,将你我今日与郑家小哥的交谈作为逸事记录下来,也算能留下个名声了,青蝇附于骐尾,何其有幸呀。” 第6章 神童 2   陈洪绶听了洪承畯的话不由得仰头大笑起来,又说道:“彦灏兄自谦了,别的不说,单是彦灏兄这字,就可传于后世而不朽了。小哥,你说可是?”   郑森自然知道花花轿子人人抬的道理,便说道:“小子虽然识字不多,读的书少,但看洪先生的字,虽然是一个都不认识,却觉得极为好看。”   洪承畯听了,也不禁露出了笑容。如果是换个连他写的什么都不认得的成年人来这么说,洪承畯多半是要鄙视人家面谀无耻了。但是孩子断然不会这些,他们口中的称赞自然是发自至诚,所以洪承畯听了,却反而很高兴。但却又笑着对陈洪绶说:“章侯兄的画远过我的字,章侯兄这样说,莫不是说自家的画也必能传后世而不朽。”   “我的画自然能传后世不朽,此岂有疑哉。”陈洪绶却也不谦让,直接就认了,“若我画的不好,彦灏兄岂肯让我画这承给令堂的画,那岂不是不孝了。”   “家母信佛,一直想到开元寺礼佛,只是身体不好,出不得门。如今有这画,却也能借此一睹,慰其心怀。真是要感谢章侯兄了。”洪承畯拱手道。   “你这人,就是凡礼太多,好不爽气。”陈洪绶笑道,却又突然转过头来,问郑森道:“小哥,你父亲信佛,你可信佛?”   郑森低头想了想,回答说:“信,也不信。有些信,有些不信。”   这个回答显然又一次出乎了两人的预料。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陈洪绶便又问道:“你却说说,哪些信,哪些不信?”   “我信‘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信佛陀肝脑涂地布施众生,却不信世外有灵山净土,有阿鼻地狱,不信什么今生来世善恶果报。”郑森回答说,声音虽然稚嫩,却自有一种铿锵之气。   “这里面又有什么道理?小哥可能讲讲?而且,若是不信因果报应,那岂不是可以无所不为了?”洪承畯问道。   不信因果报应,也不会无所不为。这样的道理洪承畯和陈洪绶自然是知道,如今这样问,其实也是有考校的意思在里面了。   郑森肃然道:“我看《论语》上说‘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又说‘为仁由己,岂由人乎哉’。又读《三字经》,见到上面说‘人之初,性本善’,可知仁德之心,是人本来就有的,不是外来的。所以‘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然是不错的,是要信的。至于因果报应什么的,志士仁人,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又哪里是为了后来福报?若是为了后来福报,则志士仁人和商贾之流又有何区别?”   这一问,问得两人都是一震,再往郑森脸上看去,只见阳光穿过旁边高大的皂角树的枝叶,正照耀着他的小脸,泛起一层微微的光晕。   郑森却继续讲道:“陆放翁《示儿》诗曰:‘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由此看来,放翁应该是不信死后有灵的了,但忠于君国之心,虽死不变。这便是真正的忠臣义士。我又看《孟子》,上面说‘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所以仁德之心本来就是高于生死祸福的,割肉断首布施众生,本我所愿,又何必要什么因果报应?且君子慎独,为的是不自欺,却不是因为有神佛盯着,若是不好,便要下地狱。所以,我何必要信因果报应之类?”   “若是依小友之说,佛陀又为何要讲这些因果报应之类?”陈洪绶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对郑森的称呼,竟好像是真的将他当成了可以砥砺道德学业的朋友了。   “我在日本时,听一和尚讲《金刚经》,言须菩提长老问佛陀曰:‘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陀答曰:‘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当时我不懂,便问和尚:‘佛陀说了不和没说一样吗?’那和尚告诉我说,须菩提长老,问这话时,满心皆是众生,无有一丝一毫私欲,是以此时须菩提长老已住,已降伏其心。所以佛陀告之曰:‘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此第一义也。若得此义,便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也便是禅宗的顿悟。只是世人不是个个都有如此悟性,佛陀只能以第二义广为教导,使众生离恶。所以佛陀要讲地狱净土。况且佛不诳语,地狱净土也是有的。志士仁人,若孔子‘饭疏食,饮水,乐亦在其中’,颜回‘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岂不是身处净土?相反,秦桧梦王氏披枷带锁对泣曰:‘东窗事发矣!’虽身居高位,锦衣玉食,然思虑难定,梦魂不宁,食不甘味,睡不安席,此岂非身落地狱?是以佛陀乃有因果之说。”   这话说完,洪承畯和陈洪绶都愣住了,过了半天,陈洪绶才问道:“小友今年几岁了?却读了多少书?”   “小子今年8岁了,七岁前一直在日本。”郑森低头回答说,他知道,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表现得过头了一点,赶忙想些话来弥补,“日本书少,《四书》都难得找到全的。全靠母亲大人帮着小子四处借阅。日本人珍爱这些书籍,断断是不准小子借回去看的,小子只能在别人家里看看,又加上时不时的,主人出门了,或是其他,就没得可看了,所以这《四书》小子也只是片段的看过一些,很是零散。最近回了中国,才得以将那些东西连起来。只是小子愚笨,在心里,这些东西却还是连不起来。”   洪承畯听了,不由苦笑道:“你这样若是算愚笨,却让我们去街市上买根绳子回去上吊?你自己借阅四书,而能有这等见识,这真是……章侯兄,古人云有生而知之者,我今天才算是信了。”   郑森正想要在谦虚两句,却有一个仆役远远地跑过来道:“大少爷,老爷在找你。”郑森听了,忙向两人告辞,两人都道:“汝父有唤,你快快去吧。”郑森便跟着那仆役走了。   郑森走后,洪承畯看画上的墨迹都已经干透了,便让书童将这画收了起来,然后带着陈洪绶一边在这寺庙里信步游览,一边谈论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个神童。   “真没想到彦灏兄的乡里,还有这样的孩子。此子非池中物,将来扬名声显父母自不待言,怕是我大明百姓都能得其恩泽了。”陈洪绶笑道,显然遇到郑森的事情让他心情很好。   “说要泽及万民,却还早了点,不过此子确实不凡,若是上天不使夭折,我大明又当多一大儒却是真的。”洪承畯也笑着回答说。   陈洪绶点点头,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洪承畯忙问道:“章侯兄笑什么?”   “我……我……”陈洪绶居然越笑越厉害了,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回答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好玩的事情。老实说,这小友如今的道德见识,大多数进了学,带了头巾的都比不了。却不知他的蒙师,在教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怕是不知道谁更像是老师一点。”   说到这里,陈洪绶又忍不住笑起来了。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洪承畯道,“前些天我听说本郡出了个神童,几个月里,他父亲给他请了好几个蒙师,其中甚至包括一些生员。但这些老师没几天就一个个宣称自己才识不足,不敢当这神童的老师,一个个自己辞了馆。当时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出了个既顽皮又有些小聪明,爱挑老师刺的小孩子。今日想来,这传说里的神童说的大概就是郑森小友了。这郑小友倒是绝对不会对蒙师无礼的,只是,当他的蒙师,却着实不是随便挑个秀才就能当的。便是你我,恐怕都会有点麻爪子。”   “郑森小友其实已经不需要蒙师了,他需要的是一个传道受业的老师。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本来是人生一大乐事。只是这天下英才岂是好教育的,若是自己德行学问不够,将人家教坏了,心里岂不愧疚。换了我,怕也是要辞馆的。只不过,若是没个大儒指导,单靠郑森小友自学,怕也是耽误了他。可惜他还是太小了点,若是再年长几岁,进了学,我倒是愿意引他去见见恩师。”陈洪绶这时候也不笑了,而是正色这样说。   两人这样说着,穿过了一扇院门,却见院子里满院的朱砂梅正开得盛,幽香扑鼻,令人精神一振。   “这空明和尚,倒是藏着这样好的梅花!却不早叫我来看,真不是个好和尚!”洪承畯笑骂道。   随着这一句话,梅花树后面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和尚,那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向两人施礼道:“施主人后说短长,却也不是君子之风。”却正是空明和尚。   洪承畯和空明和尚是老朋友了,自然不把这放在心上,两人哈哈一笑,洪承畯便向空明介绍了陈洪绶,三个人便谈了起来。谈了几句,洪承畯发现空明和尚似乎心里有事,便问道:“和尚,你可是有什么事情,不如说出来,我帮你想想。”   空明和尚听了一笑说:“也没啥,不过本寺有一位大施主托我帮他儿子找个蒙师……” 第7章 洪氏族学   这次之后又过了半个月,那空明和尚又来郑家拜访郑芝龙,恰好郑芝龙在会客,听说空明和尚来了,他想了想,便对来通禀的仆役道:“且引着空明大叔到东边小客堂里略等一等,让阿彩陪陪大师,就说我一会儿便到。”   那仆役听了,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郑芝龙送走了客人,边往东边的小客堂里去了,还没进门,却听到里面穿出郑彩的笑声。   “这和尚,无论和什么人都能谈笑风生,却也是着实个人才。”郑芝龙这样想着,一面便有仆役掀开门帘道:“老爷来了。”   郑芝龙呵呵的笑着走进去,却见空明和尚和郑彩都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了,于是笑道:“大师光临,郑某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那和尚也满脸堆笑的回答道:“岂敢岂敢。”   郑芝龙在主位上坐定,空明和尚也在椅子上坐好了。郑芝龙因问道:“大师此来,可是上次郑某和大师提到的那件事情有了眉目?”   “阿弥陀佛。”空明和尚先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然后回答道,“贫僧这些日子为此奔走,却也稍微有了一点眉目。只是……”   “只是怎样?”郑芝龙明知道这和尚是在吊他胃口,只是事关自己最看重的儿子,却也不得不配合一下。   “施主可知道上次施主来开元寺的时候,令郎在寺院中遇到了什么人?”空明和尚却问了这一句。   郑森回来后并没有对郑芝龙提起他遇到了洪承畯和陈洪绶的事情,所以郑芝龙并不清楚此事。如今听到空明和尚问起,郑芝龙只得摇摇头回答说:“小儿上次回来,并没有和郑某说到这些。”   “小公子在开元寺中遇到了延绥巡抚洪承畴的弟弟洪承畯以及蕺山先生的弟子陈洪绶……”空明和尚便将从洪承畯他们那里听来的有关郑森的事情和郑芝龙慢慢说了一遍,听到郑森为郑芝龙辩解,编出所谓的“无慈悲之心不可为将”也忍不住露出微笑道:“这孩子,只会胡说。”   “施主过谦了,洪先生和陈先生对小公子那都是赞不绝口。都说小公子将来长大了,必定是国家栋梁。这也是施主平日好善积德。贫僧听他们如此称道小公子,就顺便将施主想要为小公子找个好老师的打算和两位先生谈了谈。洪先生听了,到是给贫僧出了这么个主意。”   “大师请讲,芝龙洗耳恭听。”郑芝龙道。   “洪先生说,以小公子的才德和聪慧,怕是一般的附学生员断断是教不了小公子的。而施主家里的族学也是新建,自家并没有名师,又有武将的身份,怕是有意功名的读书人也不愿意到施主家的族学里来教书。”说到这里,空明和尚略停了一下,看了看郑芝龙的脸色。   郑芝龙的脸上有点黯然,他知道,空明和尚并没有说假话,如今武将地位卑微,莫说是朝廷中的文官,便是一般的秀才之类的,也多半看不起他这个从三品的游击将军,任何一个有些进取心,还想要当官的读书人,是绝对不会到一个从三品的武将家里去当蒙师的,这会被人笑死的。   见到郑芝龙的表现,空明和尚便继续说道:“洪先生说了,他和郑施主也是同乡,加上又欣赏小公子的才德,所以想不如就让小公子到洪家的族学中去开蒙。洪家族学原本有他的族叔洪老先生主持,这位洪老先生讳启胤,乃是万历乙酉科的举人,如今在云南作按察使。当初洪亨九便是他教导出来的。如今他虽然不在族学中,但是族学里风气颇好,而且族学里请的那位王先生,却也是癝生出身,只是后来无意于功名,又和洪亨九先生乃是至交好友,却才在洪氏族学中授馆。洪先生说,施主若是愿意,可以让小公子去洪氏族学,和洪家后辈们一起读书。洪先生还有他交游的那些朋友,也不时地可以去指导一下小公子的学业。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郑芝龙皱起了眉头,洪家族学的水平当然不成问题,至少比起郑芝龙的那个刚刚办起来的族学是要强多了。只是让郑森到洪家的族学里去读书,似乎、似乎很没面子。   “郑施主,有句话贫僧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空明和尚又道。   “大师但说无妨。”郑芝龙赶忙回答道。   “郑施主如此关心为小公子选老师的事情,怕是想要让他将来走科考功名之路吧。”空明和尚微笑着问道。   郑芝龙点了点头,如今郑家不缺钱财,但是却没有地位。如果能出一个文官,那就截然不同,至少,自己的这份家产也就能保得安稳了。   “阿弥陀佛。”空明和尚又念了一声佛号道,“若是要走科举这条路,没有学问固然不行,但没有人脉,却也是举步维艰。郑施主,你看这话可有道理?”   “大师说的是。”郑芝龙点了点头。   “小公子的天资自然是不用说了,若是和洪家交好,便可以借助于洪家的人脉,这对于小公子的未来可是大有好处。况且,这举业和学问也有些不同,学问再好,也未见得就一定能连中三元。这考试的时文也是大有讲究。若是只想着能得到个生员功名,倒是容易,无非郑施主多使点银子便是了,但贫僧想,郑施主的期望断断不止是一个生员吧?只是这举人进士却不是使银子能成的。洪家如今出过举人进士,出的生员更是数不胜数。小公子到洪家的族学里去就学对小公子的前途绝对是大有好处的。”   郑芝龙知道,空明和尚说的没错,现在他也完全想明白了,面子什么的相比里子根本就不值一提,而且作为一个武官,能够和文官家族搭上关系,这绝对是有面子的事情。于是郑芝龙回答说:“如此就真是多谢大师了……”   ……   送走了空明和尚,郑芝龙也没什么事情,便往郑森住的小院里走了过去。走到小院门口,却见一个小厮正蹲在门口,低着头看蚂蚁。郑芝龙一直走到他跟前,这小厮才发现。那小厮忙道:“老爷好。公子正在里面读书呢。我去通……”   郑芝龙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这小厮不要出声说话,然后轻轻的走了进去。穿过游廊,走到了靠南边的书房外面,书房的门开着,郑芝龙向里面望去,却见郑森的两手正拿着一本书,两眼闭着,嘴里倒是念念有词,道是:“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这是《中庸》中的章节,上辈子的时候,郑森多多少少的接触过一些儒家的东西,但是论到基础底子却还是远远不够的,而郑森也明白,虽然自己并不真的需要一路考举人考进士,大明皇朝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自己来玩科举的了,但是至少在这几年,为了获得家族中的地位,并且在社会上打开局面,一个神童的形象以及一个一等秀才的身份还是必须的。所以这些时间里郑森也没闲着,虽然目前还没有足够好的老师,但是先行将四书连带着朱熹的注解都背下来,却是可以自己做的。   背完了这几句,郑森睁开眼睛,对照着书本又看了一遍,确定并没有背错,便伸手到桌子旁边去拿水杯,准备喝口水再接着背。这一动才发现郑芝龙正站在门口。   “父亲大人。”郑森赶忙放下水杯和书本,站起身来。   “在家里就不要这么讲规矩了。”郑芝龙很满意的笑了笑,走了进来,对郑森说:“先坐下,为父有事情和你说。”   郑森坐了下来。郑芝龙微笑着看着郑森,说道:“森儿,你还记得我上次带你到开元寺去见空明大师的事情吧?如今大师给你找了个可以读书的地方,我觉得不错,就答应了。”   郑森也不问,只是静静的等着郑芝龙继续往下说。   “森儿,上次你在开元寺遇到了一位洪先生是吧?”郑芝龙问道。   “是的。”郑森点点头回答道。   “你可知道这位洪先生的身份?”郑芝龙又问道。   “当时不知道,不过后来知道了,他是延绥巡抚洪承畴的弟弟。”郑森回答道。   “嗯,他觉得你不错,所以打算推荐你到洪家的族学里去读书。洪家出过不少的秀才、举人,还出过进士。你到哪里去应该能学到不少。”郑芝龙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虽然还小,但却很懂事,有些话可以和他说说了,便继续往下说道:“森儿,为父打拼了这么多年,挣下的这份家产,足够我们全族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几十辈子都花不完。只是这钱越多,想要对它动鬼心思的人就越多。如今为父还算年轻,身体也好,这些宵小之徒还翻不出什么花样,但是为父终归有一天是要老的,今后要保住家族,保住家产就等靠你们了。如今大明文贵武贱,你要是能考个举人,考个进士,将来我把这一大家交给你,也就放心了。” 第8章 天主教和西学   听了郑芝龙的话,郑森沉默了一会儿。郑芝龙估计孩子是因为刚刚到家不久,舍不得远离,便又说道:   “森儿,我知道你才回家没多久,啥不得离开。不过洪家和我们家其实不远,我给你准备一条快船,嗯,这样你一两个月就能回来一次了。”   “父亲大人,马车还是不要的好。”郑森说,“大家都知道我家是有钱,不少人正眼红得不得了,再这样铺张,越发容易引来麻烦。而且,父亲让我到洪家去读书,想了除了读书,怕是还希望我能在洪家认识一些将来有前途的读书人。”   说到这里,郑森不禁想起上辈子读高中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在某省的一所省重点读书,班上除了像他那样通过中考硬生生的考进来的正式生之外,还有几个花了大价钱买进来的所谓自费生。其中有一个的程度干脆是普通高中都进不了的,也花了大价钱买了进来。   单独从学习上来说,这样的自费生到省重点读书未必是明智的选择,尤其是那些成绩差得太多的。一般来说,相比正式生,他们的缺陷不仅仅是基础不够好,因为基础不够好是一个结果而不是原因。多数情况下,真正的原因无非三样:学习习惯不好、智力不好、学习习惯和智力都不好。如果在一个普通的学校里,和他接近的人还比较多,老师们上课的时候在速度和深度上的选择自然是依照大多数人的状态的。这样他如果愿意学,那么还是能跟得上的。但在省重点,对不起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除了语文之类的科目外,他在课堂上几乎什么都听不懂。而老师们也不会特别的关注他,因为他的考试成绩甚至都不会被算进全班平均成绩里面去。   然而这位同学还是在学校里坚持了三年,上了三年完全听不懂的课,而且限于严厉的纪律,连睡觉都不能睡。这三年按照这位同学的说法那就是“和坐牢没两样”。不过在后来的同学聚会中,这哥们却表示,其实他们家也没指望他真的学得怎么样,而且认为花的钱很值得:   “你看,我们这次聚会上,关键岗位上的公务员有好几个,高级知识分子也有好几个,基本上都是体面人不是?而且,大家还都认我是同学,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时候,大家也都愿意看在同学的份上,顺手拉兄弟一把。兄弟家里是做买卖的,这个人脉可比那点学费值钱多了。”   郑森如今回想一下,那位花钱读了三年书,就是为了混人脉的同学在学校里的时候其实生活相当朴素,虽然同学们真的有什么需要,找他帮忙,他都能痛快的拿出钱来,但是平日的生活,真的和普通同学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于,到了放月假的时候,一些家境小康的同学都是父母亲开着车来接送的,唯独这位同学,却是自己骑着一辆很普通的杂牌山地车回家的。当时郑森并没有太注意这些细节,如今想起来,郑森突然明白了这位同学,或者是他的家长让他这样做的原因了:如果那时候,他天天秀有钱,怕是弄得不好倒会叫人妒忌,这样一来,花钱买人脉的效果怕是就要大打折扣了。   洪家家族不小,分支很多,其中穷困的也不少。就像洪承畴当年,就穷得11岁辍学买豆腐。像他这样的家境的人在洪家的族学中应该不少。郑森如今到洪家族学中来借读,本来就是个外人,再高调到有私人马车,那不引起一大堆人的嫉妒才怪呢。   “若是这样,就不能在人家面前夸富。”郑森继续说,“而且要和士林拉上关系,其实父亲您有些事情也可以做一做的。”   郑森的这几句话让郑芝龙又吃了一惊。刚才空明和尚对他说起郑森和洪承畯陈洪绶的交谈的情况的时候,郑芝龙还觉得可能是空明和尚夸张了一点,如今看来,空明和尚说的“小公子天生聪慧,便是大人也没几个能和他比的”倒也不是太夸张。   “你有什么想法?”郑芝龙问道,他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说的话倒是真的值得好好听听。   “我上次和洪先生以及陈先生谈话,听他们说,在如今的士林之中,天主教和西学都颇为流行。如今传言徐玄扈老先生将任礼部尚书,皇上想要用他参考西法,制定新历法。这位徐老先生是信天主教的,与天主教徒来往密切。其实不仅仅是徐老先生,其他和天主教传教士来往密切的士林人物数量也很不少。我听陈先生讲,传教士汤若望正在协助徐老先生编撰新历。父亲精通多国语言,和耶稣会也有来往,通过他们联系上汤若望应该不难。这些传教士在中国传教,肯定需要钱财物资,比如刊印圣经,比如翻译印刷西学书籍,这里面哪一样又少得了钱呢?   此外,天主教之流行,很大程度上依靠西学。他们得以和士大夫交往,靠的也是西学,尤其是天文、算数。父亲可以派人于西班牙荷兰求购西学书籍,尤其是天文和数学方面的书籍,并组织人力加以翻译,并让我家晚辈有这方面天赋的人学习。这都能帮助我们家摆脱粗野武夫的形象,从而和士林拉上关系。父亲大人,您想,那些信天主教的士人一翻开圣经,就能在扉页底部看到我家人捐赠之名,一翻开西学书籍,就能看到我家人参与翻译,他们又怎么能还将我家当做粗野武夫?此外,我家还应当广泛蓄积各类西方书籍,自远古而至于今的各类西人图书,多多益善。这样一来,士人有意于西学者,便都要到我家借阅,我家以此等藏书,便可得士林看重。当然,这只是儿子胡思乱想的东西,行与不行,还看父亲大人定夺。”郑森一口气将早就想好了的说法说了出来。   “好!好!”郑芝龙忍不住连声称赞,他伸出手摸着郑森的脑袋道:“真我家万里鲲鹏!这真是祖宗庇护,有儿如此,我家后世门楣无忧了。”   “父亲大人,孩儿还有一事,欲斗胆向父亲大人进言。”乘着郑芝龙高兴,郑森赶紧又开口说。   “还有什么?你只管说。”郑芝龙笑嘻嘻的回答道。   郑森站起身来,跪下去,先向郑芝龙磕了个头然后问道:“我听说父亲大人想要大修府地,占地数百亩,极尽奢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有此事。怎么,这有什么不妥吗?”郑芝龙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父亲大人,我家控制海贸,富甲福建,假以时日,怕是富可敌国也不是一句空话。但是自古以来,因财致祸的数不胜数。国朝初年,有大富商沈万三,因为海贸,富甲天下。又喜欢炫耀其富有,太祖定都南京时,修南京城墙,沈万三自请出资,修国都城墙三分之一,又向太祖上书,说愿意出钱犒劳太祖的军队。当时天下久经战乱,财用不足。太祖正为此忧虑,看到沈万三的上书,大怒曰:‘匹夫稿天下之军乱民也,宜诛之。’好在马皇后仁慈,沈万三才得以免死,发配云南。家资也尽数抄没。太祖皇帝的国库也因之充实。今日我大明内有流寇,外有建胬,正是财货困乏之时。孩儿觉得房屋住宅,舒适就够了,过于阔大奢华,反而容易引起祸端。还请父亲大人三思……”   郑芝龙的脸色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望着跪在地上的郑森说:“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我家人多,若是不建大宅,怕是容不下。”   “孩儿年幼无知,只是一片赤诚之心。家中之事,涉及颇多,孩儿多有不知,思虑不周之处还请父亲大人容谅。”郑森一边说一边在地上又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   “你起来吧,你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只是……”郑芝龙沉吟道。   郑森知道,他的老爹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个土包子暴发户。大凡土包子暴发户,对于炫富的热爱,那实在是发自灵魂的。要打消他借着建造府邸炫富的想法,着实相当困难。不过郑森虽然做得这样隆重,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想要阻止郑芝龙炫富。大明王朝已经是风中残烛,根本就无力再像对付沈万三那样对付郑家了,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上,郑芝龙在明朝炫富,就一点问题都没出。郑森知道,郑芝龙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这些事情只要和他一说,他就明白好坏,只是多半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而已。就像魏征所说的“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话说当年的隋炀帝,其实也是这么一个聪明人。)不过就算郑芝龙没有按郑森的说法去做,但是至少他在心里会觉得这个儿子是个真正靠谱的人,自己在他心中,在家族中的发言权都会因此大大的增加。这才是郑森的这番表演的真正目的。 第9章 出洋相了   洪家在英都,和安平的直线距离大概也就七八十里,不过英都和安平不一样,它是一个坐落在群山中的小镇,若是走山路进去,一路上七绕八拐的,却差不多要有两三百里,好在还有水路可以走,先乘船出海,然后进入晋江,然后沿着晋江逆流而上,这样大概走上三百多里,就到了仑苍,然后弃舟登岸,再走个二十里,就到了安平。一路上接近要花掉四天的时间。   这样的速度让来自后世的郑森很不习惯,不过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急也没办法。好在一路上基本都是坐船,倒也可以读读书。而且这时候已经是初夏了,很有点热了,乘着船走水路,倒是舒服了不少。   不过现在郑森在船上读的,倒不是四书五经,而是这些天来郑芝龙从耶稣会那里弄来的几本西方数学和天文学的书籍。上辈子的时候,郑森除了英语,还懂一点法语。然而在这个时代,先不说英语和法语都和郑森所熟知的英语法语差别很大,更要命的是,在这个时代。欧洲人的通用语言是拉丁语。至少,学术著作什么的都是用拉丁语写成的。所以,在郑森的计划里的那些能用来给郑家加声望的学术典籍什么的,郑森完全都看不懂。   好在郑芝龙认识的传教士不少,在确定了要用西学来刷声望之后,在这几个月里,郑森跟着一个叫做何塞的葡萄牙传教士认认真真的学了几个月的拉丁文。而他原先的法语基础倒也帮了不少的忙,毕竟,法语是从拉丁语当中发展出来的。到现在,他已经基本上能读懂拉丁文的东西了,虽然还算不上精通,但是考虑到那个时代的学术著作的基本内容对郑森来说就和常识没什么两样,所以连蒙带猜的,基本上都能搞定。   比如现在摊开在郑森面前的那本《论各种三角形》,这是西方第一本脱离了天文学的单独的研究三角函数的著作。三角函数在天文、航海、以及炮术上面有着非常大的作用,无论是对于正在编撰新历法的朝廷还是对于根基在海贸上的郑家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郑森决定首先将这本书翻译出来,然后通过它,说不定就能得到徐光启的注意。   “少爷,快要到仑苍了。”一个书童走进船舱对郑森这样说。   这个书童是郑家从逃难的流民那里买回来的,他比郑森要大两岁,到了郑家之后,重新取了个名字叫郑安,因为聪明肯干,被派给郑森的弟弟郑袭做书童,两年下来,据说书读得比郑袭还好。如今郑森要到洪家的族学里去读书了,身边也需要一些照顾他的人,郑芝龙就把郑安调过来给郑森了。   “啊,快到了呀。”郑森抬起头来,往窗外望了一眼,然后开始将笔墨纸砚什么的都收拾了起来。   “少爷,还是我来吧。”郑安赶紧上来帮着郑森收拾东西,将书籍一样一样的理好,放到书箱相应的位置,然后又到船边把笔和砚台洗干净了收拾好。这时候,仑苍的小码头就已经望得见了。   虽然郑森很不想张扬,但是郑芝龙还是给郑森准备了三个仆人,除了书童郑安之外,还有一个叫海大富的三十来岁的仆人,以及他的婆娘张氏。郑芝龙出钱在英都镇上买了一所小宅子,就让他们负责打理,照顾郑森的起居。这个海大富据说原本是郑家船上的水手,后来在和海寇作战的时候,帮郑芝豹挡了一箭,伤了膝盖,干不了水手这行了。郑芝龙考虑到他的忠诚,便让他在家里做了个管事的。这海大富做事情恭谨,不居功自傲,有主意却从不自作主张。很得郑芝龙信任,所以这次郑森出来读书,郑芝龙便将海大富派给了郑森。不过他们夫妇两个这时候却并不在船上,他们提前快一个月就去了英都了。如今在船上送他们的还是当初接郑森回中国的郑芝鹗。   船在码头上靠好了,郑芝鹗带着郑森上了岸,郑安背着书箱跟在后面,这时候海大富也早已经赶着一辆大车等在那里了。   “大富,你怎么弄了一辆牛车来?”郑芝鹗皱起了眉头,“这像个什么样子?”   “鹗叔,是我让大富叔叔准备一辆牛车的。”郑森回答说,“鹗叔,我们这是到人家的地盘去,而且不是去向人家挑战的,所以还是不要太夸张的好。”   郑芝鹗见郑森这样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这时候船工们也把行李什么的都从船上搬了下来,又一样样的放在了大车上,郑芝鹗看了看大车,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就跟着郑森他们一起上了大车。   二十来里路,大车走了几乎大半天,到达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所以郑森也就没有去洪承畯的家里拜访他,而是直接去了海大富买下的那个小院。   第二天一早,郑森就起了床准备去拜访洪承畯,郑芝鹗也早早就起来了,虽然不出海的时候,郑芝鹗一向喜欢睡懒觉,但是事情的轻重他还是知道的。   洪家是所谓的士大夫之家,虽然在洪承畴中举之前,因为父亲去世得早,很穷过一阵子,以至于11岁的洪承畴不得不辍学买豆腐干,但是他父亲也是当过癝生的。母亲傅氏也出自名门,家里的规矩自然是不少的。比如什么“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的规矩自然也是有的。郑森等到约莫是吃过了早饭的时间,便带着郑芝鹗与郑安,带着一点见面礼,先去拜访洪承畯。   此时的洪家和洪承畴未发达之前已经是大有不同了,虽然府邸的规模和气派还是比不上如今郑芝龙觉得太小太老旧的那套府邸,更不用说和郑家在建的那套相比了,不过,至少,府邸里已经有不少的仆役了,而且门房里也有了个看门的童仆了。当然,这并不是靠的洪承畴的俸禄,我大明的俸禄能饿死耗子。这府邸估计主要是靠着那些投奔到洪家名下来免税的田产来的。   郑森向洪家的门房递上了拜帖,不一会儿,就看到洪承畯从里面迎了出来。   “郑森小友,可算是把你等来了。哈哈哈哈。”洪承畯走上前来,拉住了郑森的手,“来来来,我们进去说话。”   郑森就跟着洪承畯进了洪家,穿过一个小院,进到了一间小客堂里,洪承畯略略的和郑芝鹗说了两句话,便委婉的表示,自己要先考考郑森这些天有些什么长进没有,其他人等可以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了。郑芝鹗也就先告退回去了。   “郑小友,你且随我来。”洪承畯就带着郑森进了自己的书房。   洪承畯的书房相当的简洁,四面白墙,一白如雪。靠着南边有一扇大窗,窗下摆着一张书桌,桌上有文房四宝,又有一个样式古拙的紫砂南瓜壶。书桌旁边摆着一些书籍,郑森瞟了一眼,大致上都是些儒家经典。而在书桌的另一旁,则是两把椅子。   洪承畯让郑森坐下,笑道:   “郑小友,你估计不知道,我这人,只有最好的朋友来了,才让他进到我这书斋里。”   郑森听了,笑道:“小子这岂不是当了一回徐孺子了,却是真不敢当。”   洪承畯也笑了:“你倒是当得徐孺子,只是某当不得陈蕃。嗯,这些时,你读了些什么书?”   郑森忙回答道:“只是又将四书细细的读了一遍,把原来没看完的,努力看完了。”   “这也是正道。四书是立身成德的基础,不可不仔细。不过其他的书籍也不可不看,嗯,四书就像是米饭,没有米饭是吃不饱的,其他诸子以及史书,就是下饭的菜,如是没有,吃起来也不舒服。”洪承畯笑道,“家兄当年,除了精研四书,对于百家诸子,以及史书都是涉猎甚广的。这样才能开阔见识。对了,小友你读书,多半是自己钻研来的,只是考功名的一些技巧怕是没人教导过吧。嗯,小友,你先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自穿越以来,郑森也算是认真的练过一下书法,自我感觉虽然说不上好,相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也不差,于是就拿起笔写了起来。   不一会儿,郑森就写好了。他放下笔,将这些字递给洪承畯。洪承畯接过来一看,却见郑森写的正是礼记中“大道之行也”那一段。然后再认真的看了看郑森的字,却不由得摇起头来。   “郑小友这字是在日本的时候对着苏东坡的字帖自己练的吧?”洪承畯问道。   “是的。”郑森回答道。   洪承畯听了,点点头说:“这就难怪了,苏东坡的字虽然漂亮,并不是入门学书法的好路子,容易把手写乱了。写出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出来。小友这字的架构明显是学了苏东坡,但是这行笔的方式却全是不是苏东坡的,甚至也不是……完全就是野狐禅!画虎不成反类犬!这行笔的习惯坏了,纠正起来,比没练过的还要麻烦。说不得,小友就要花上几倍的力气,从一笔一划重新改过来了。而且,科考对字也是有要求的,你看我,虽然平时写字是一个样子,但到了科场上,也要老老实实的写台阁体的字。这是规矩,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所以小友呀,你怕是要下大力气,练出一笔台阁体的字才行。嗯,你都是自己学的,那做对子你可学过?”   “也没有认真的练过,我只觉得这做对子虽然是风雅的事情,却并非真正实在的学问。”郑森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你这话也不错,自古以来,就没有因为会做对子就被称作大儒的。只是小友很少看时文吧?科考是要考时文的,若是没有对对子的基础,这时文如何写得出来?嗯,我出几个上联考考你吧……”   ……   过了一会儿,洪承畯无奈的说:“小友呀,你且随我去见见王先生。嗯,今后这一段时间,你也别再想着什么四书什么的了,好好的把字练一练,把对对子练一练。如今你对对子的本事,怕是连个四五岁的孩子都不如……” 第10章 不怎么神的神童   午饭后,洪承畯带着郑森去拜访在洪家族学中授馆的王先生。出门向东,不上半里,走过一道石桥,便是洪家的族学了。从一扇黑油的竹门进去,第三间是书房。中间挂着一块匾道:正心诚意;匾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画的下面是一张长桌,上面摆着至圣大成先师孔子的牌位。大凡是来的里读书的人,在送上束脩之后,就要到这里来给孔子磕头,从此也就算是圣门的学生了。   族学里的学生不算多,也就八九个人,年纪大的已经到了十四五岁,年纪小的却才六七岁而已。依着族学里的规矩,上午照例是读书,王先生会教那些小孩子们那个字如何读,每一句断在哪里。到了正午午饭过后,王先生倒是会让那些熊孩子们在旁边的花园里玩上两刻钟,动动身体,消化一下吃下去的东西。接着就是练字,因为当年宰我昼寝被孔子骂成“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的缘故,那个时代的学校里是没有睡午觉这档子事情的。最小的孩子们一个个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照着描红纸一点一点的写着,略大一些的孩子却已经可以对着字帖临习了。而这个时候,最大的一两个,怎已经开始依照王先生的吩咐,写制艺文字了。王先生这时候便在孩子们当中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停下了指点孩子们写字行笔时候的错误,或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书。   到了晚上,便是对课。王先生先是出对子给那些小一些的孩子们对,然后是指点那些大一点的学生的功课,批注他们写的时文,大多数时候,这些大一点的学生们都会被叫上去,训斥一顿然后下来重写。   洪承畯带着郑森进到族学里的时候,学生们已经都在忙着写字了,王先生也正坐在书桌前,手里卷着一本什么书正看得起劲。洪承畯便带着郑森静静的站在屋子外面。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的孩子注意到他们了,说起来,郑森将要到他们这里来读书的事情,这些孩子早就听说过了,于是渐渐地就有人低声的说起话来:   “老八,那个就是成畯叔遇到的神童?”   “不知道,大概是吧。别说话了,你害得我这一笔写歪了,又要被先生骂了。”   “我听人说……”   这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惊动了正看书看得入神的王先生,他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洪承畯和郑森。   “你们不好好写字,都在嘀咕什么!可是几天没给你们竹板炒肉吃,爪子都发痒了!”王先生操起戒尺,大喝一声,下面的那些学生们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立刻都不说话了,低下头忙起自己的事情了。不过郑森却注意到,那些孩子们再低下头干活之前,还相互打了个颜色,看起来他们并不是真的特别怕这位先生。   看到所有的学生都老实了,王先生满意的收起了戒尺,朝着郑森他们走了过来。   王先生是一个高而且瘦的老头,有着一把很好看的花白的山羊胡子。人很高,几乎要比洪承畯高了一个头还有多的,只是背有点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个子太高了,导致和人说话的时候总要弓着被造成的。   “中和兄,”洪承畯首先开口了,“这便是我上次和你提起过的那个孩子。”   “就是那个能为了父亲的名声,在你们面前引经据典的辩驳的孩子?”王先生看了看郑森,这样问道。   “正是这孩子。”洪承畯点点头。   “王先生好!”郑森也赶忙向着王先生问好。   “嗯。”王先生点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倒是洪承畯又开口了:   “中和兄,这孩子以前跟着母亲在日本。日本化外之地,想要读书颇为困难,这孩子的母亲这仅仅只是教他认得了一些字,书什么的,都是他自己四处去找,找到什么读什么,全无系统,比如说,四书他自己读过了,史记也看过不少,然后,居然百家姓,三字经却没学全过。要论道理,倒是也懂得一些,但要说底子,却全然都是自己乱学来的野狐禅。别的不说,单说这字,他居然是从苏东坡的行书学起来的,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把用笔的习惯都搞坏了,怕是纠正过来很要费一番功夫。另外,他也没对过对子什么的,两个字的对子勉强还能对,三个字的就经常错。总之,教起来怕是有些麻烦。”   王先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并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收下了束脩,安排郑森去拜了孔子牌位。然后简单的向其他学生通告了一下,又有个孩子要和你们一起读书了,就收下了郑森。倒是那些孩子们对于郑森这个“神童”更有兴趣一些。   不过第二天,郑森这个神童就露底了。上午背书还好,但是神童也没表现出什么与众不同的神奇的地方。到了中午之后,开始学写字,郑森就开始不断地受到王先生的批评。更是被罚写了好几次。到了晚上,对课的时候大家更是发现,其实神童什么的对课也不怎么样嘛。   此后的好些天里面,神童依旧泯然众人。在背诵和对对子上既不比别人出色,也不比大家差,至于写字,孩子们都觉得郑森的字其实还算好看,不过这些天来,因为写字挨骂最多的却也是郑森。几乎每天他都会因为被罚写而留下来,很晚才回去。只是这些孩子不知道,几乎每晚上,王先生都会单独给郑森讲解四书。   这天晚上,对课结束了之后,孩子们都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了,郑森却还留着,因为中午写字的时候,有几笔写的不够好,王先生罚了他将那个字重写两百遍,这时候,他需要将这件事情做完。   王先生在书桌上点了一根蜡烛,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书,虽然这书书皮上是《四书集注》,但是据有些熊孩子的不可靠说法,里面其实是《忠义水浒全传》。然而郑森知道,那都是胡说而已。   “先生,写完了。”郑森好不容易将那个该死的忧郁的郁字写了两百遍,(繁体的哟)深刻地感到汉字简化实在是利国利民。(不服气的罚写“憂鬱的臺灣烏龜”一百遍)   “嗯。”王先生应了一声,结果郑森写满了字的纸张看了起来,看了一阵子之后,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和往常一样,跟郑森讲解四书,而是突然道:“阿森,人家一直把你当神童,你自己是怎么看的?”   这一问很有的出乎郑森的预料,他想了一会儿回答说:“先生,郑森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天分。其实很多同学,比如阿英,比如阿亮,在很多地方都比我强。”   “嗯,你能这么说,就是你比人家都强的地方了。”王先生说,“这段时间我一直注意你,你的心能定下来,做事情踏踏实实,这是他们不能比的。不过要说才思敏捷什么的,你虽然不算差,但还算不的神童,和洪巡抚当年那也是比不了的。科考这条路,毕竟是要靠文章花团锦簇的,我觉得你的文章,练一练,考个秀才是够得,但要中举人,中进士,却十分难说。不过我还有彦灏先生依旧对你非常看重,你可知道为什么?”   “学生不知。”郑森回答说。   “那好,我问你,读圣贤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当官?”王先生又问道。   “学生曾听人说,圣门学子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学生想,读书不是为了当官,当官是为了能开万世太平。”郑森回答道。   “呵呵,彦灏先生说你乱七八糟的书看的其实也不少,倒也不错。这是张横渠先生的四句教。阿森啊,人的天赋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天生在写文章上就强,比如太白东坡,你看他们写诗写文,何尝用了力气,却是天下无人能比。有些人在这方面未必强,但在发明圣贤之道上却极为出色,比如二程,比如朱子,若是论及文采,远不及太白东坡,却能为往圣继绝学,成一代大儒。阿森,我看你在这文章上的天赋只是一般,但在忠孝道德学问上的天赋却非一般人能及。所以我想,你现在我这里苦学几年,取个秀才回来还是有把握的,至于举人、进士,那就要看天意了,无论如何,需将心思放在学问道德上。那才是正途,才是万年不朽的事业。”   “学生受教了。”郑森点点头说。   郑森知道,郑芝龙当然是希望自己能考个进士及第回来,但郑森知道,大明朝没几年了,到了那个天翻地覆的时候,进士及第又有多大的意义呢?至于王先生所说的当大儒,这个世界真的缺少大儒,需要一个穿越者来做这样的事情吗?再说,当个大儒,又能有什么好处?   而且郑森觉得,作为一个穿越者,为了自己的利益,走走历史的老路也没啥,比如说穿到了四十年前的欧洲,装装虔诚的神棍什么的,甚至于为了往上爬,把布鲁诺绑起来烧烤也不是不可接受。不过在把布鲁诺绑起来烧烤的同时,作为穿越者,他必须明白,布鲁诺比教会更正确。而一个穿越者,如果沦落到在烧死布鲁诺的时候,还真满心的对上帝的虔诚对异端的痛恨,那就真是废物了。若是这个时候,还穿越回来当状元,当大儒,那和《穿回大清做格格》之类的有什么区别呢?而且将穿越者远超时代的见识抛弃掉,将自己降低到土著的水平去和土著竞争,那不是自己发神经吗?   “不过因为原是羡慕这宅子的旧主人的,而这回接受一切,欣欣然的蹩进卧室,大吸剩下的鸦片,那当然更是废物。”郑森想道:“我可不愿意当这样的废物,要是穿越了,还是不能……那蝗军不是白来了吗?那我不是白穿了吗?我被穿越到这个时代里来,可不是为了当废物的。我来了是为了否定这个时代的。(我是火焰,我是死亡,我是永在的否定的精灵!)这才是我的道路!” 第11章 论各种三角形   在确定了以当“大儒”为目标之后,提高应考能力的训练却没有任何放松,甚至还更加紧了一些。毕竟,这是个看功名的时代,大儒固然不一定要当首辅做大官,但是功名还是必不可少的。若论大儒,明朝怕是没人比王阳明更有资格称作大儒了,而王阳明先生虽然没能考个进士及第,但也是进士出身里面的第七名了。当然,王阳明先生的这个进士也是考了好些年才考上的。   到了八月份,王先生就开始让郑森进行时文训练了,一开始是单向的训练,诸如破题什么的,再后来就是分段的写作,到了快到年底的时候,郑森终于完成了他的第一篇八股文。   “阿森你的这篇文章,还是管不住自己,写着写着,又冒出自己的立论了。阿森,时文是要代圣贤立言,不是为你自己立言!就是阳明先生,在考科举的时候,也是要按照朱子的注解来作文的。唉!你这也真是……”王先生咬着牙骂道。   “先生,我前次听您讲‘知行合一’,《大学》八条目也极重‘诚意’,我心里是这样想的,若是不这样写,那岂不是意念不诚,意念不诚,心术就不正,那怎么能代圣贤立言?”郑森却有意的在哪里硬拗。   “唉!你这孩子,叫我说什么好!这和诚意正心是一码事吗?”王先生气的胡子都飘起来了,“时文要考的不是你怎么想,是你觉得朱子会怎么想!这就像我问你,阿英和小武说了些啥,你该答什么?自然是回答说阿英说了些什么话,而不是你说了些什么话。这是一回事吗?所以你写时文,就是在转述朱子的想法,不是在讲自己的想法!我说你这孩子,在这事情上,怎么就这样钻牛角尖呢?”   听了这话,郑森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低下头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说:“老师说的乃是正理,这里是学生想歪了。”   “你这小子,如今知道自己想歪了!”王先生哈哈大笑了起来,看得出驳倒了郑森的谬论让他很是高兴,“如今你既然知道自己的想法错了,那就该知道在写时文的时候,真正的‘知行合一’当是如何了吧?”   “学生知道了。”郑森点点头说。   “你呀,真让然头疼!”王先生说,“那就把这篇文章拿回去再写一遍。”   ……   送走了郑森,王先生关上族学的门,走进了自己的小院,他的妻子刘氏迎了上来,笑道:“今天怎么又这么晚?”   “还不是郑森那个小子,让他写篇时文,他就在那里胡说八道。所以我就把他好好的骂了一顿,呵呵……”王先生颇为得意的对妻子说。   “我说你也是有意思,骂一个小孩子骂得这么起劲,骂完了还这般得意,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玩游戏赢了另一个小孩子一样。”刘氏忍不住,便也讽刺了丈夫一句。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王先生不以为忤,反而笑着回答道:“只是你不知道,这孩子和一般孩子不一样,你不能把他当孩子看。这孩子将来要做圣贤的。如今我能趁着他还没成圣贤,先压他一头,岂不是人生快事?”   “这话也太吓人了吧?”刘氏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也就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而已,俗话说,‘小时了了,大未必然’。何况是圣贤?”   “郑森这娃子可不是那种‘小时了了’的聪明,是有智慧。神童有两类,最常见的是骆宾王、王戎那样的聪明伶俐,不过郑森不是这样的,如果要我找个类似一点的神童,孔融可能更像一点。嗯,你别笑,我说的不是说‘君小时必了了’那时候的孔融,而是留下张俭,一门争死时候的孔融。而且,说到伶俐处,他也不差,加上又极其用功……老实说,就算文章,阿森也不差,如今他虽然只有八九岁,但这写的文章,其实已经不比一些秀才的差了,虽然文字上问题还多,但至少不向别人那样空洞无物,不知所云。”王先生这时候倒是夸奖起郑森了。   “那你还痛骂他?好像这些学生里你骂的最多的就是他了吧?”刘氏笑道。   “这孩子,有子路之风,真正的闻过则喜。况且你看孔子的弟子中,谁挨骂最多?子路挨骂最多了是不是?但是子路却是夫子最喜欢的学生之一了。除了颜回,孔子最喜欢的学生恐怕就是子路了。”   你要是去翻看论语或是礼记,子路出场,很少有不被孔子批评的时候。但是卫国内乱,子路被杀的消息传来后,孔子悲痛之极,甚至到了“逾礼”的地步。按照《礼记·檀弓》中的记载:“孔子哭子路于中庭,有人吊之,而夫子拜之。既哭,进使者而问故。使者曰:‘醢之矣。’遂命覆醢。”依照周礼,于中庭而哭,是哭师之礼,有人吊而拜,则是以丧主自居。这哀痛程度,完全不亚于颜回去世的时候。   刘氏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听丈夫这样一说倒也明白了,于是她也正色道:“郑森既然有这样的资质,你这做老师的,倒是的确该把他盯紧一点,切莫荒废了人家。”   “这还用你说……”王先生却又笑了起来。   ……   王先生一心以为郑森极为用功,那是因为他在教授郑森《四书》的时候,郑森的发问和回答都颇有深度。他并不知道,来自后世的郑森,接触过很多其他同样深刻的思想体系,见识和思维的深度早就远远的超过了一般的学子,在他看来郑森能提出那些问题,能有那样的思考,那一定是非常用功的结果,于是在他的想象中,郑森回了自己的小院里,一定是点上了蜡烛,在认真的研究那些儒家经典,甚至头悬梁而锥刺股也是颇有可能的。所以,有那么一次,在中午练字的时候,郑森忍不住的有点打瞌睡,王先生看见了,当然并没有像某个笑话中那样,对其他同学说:“你们呀,一些字就打瞌睡,看看人家郑森,人家打瞌睡都在写字,不知道比你们高明到哪里去了!”而是将他叫起来批评了一通。可是转过头去,王先生却进到里屋里,给郑森泡了一杯浓茶。而且晚上讲授经义的时间也比往常要短不少。   郑森每天回到小院里,也的确是在挑灯夜战,不过并不是真的在认真研究儒学,而是在忙着学拉丁语并翻译那本《论各种三角形》,以及代替自己的父亲给传教士汤若望写信。   《论各种三角形》是欧洲第一本系统的研究三角学的书籍,在数学史上的地位不低,但要说难度,却绝对不算难,至少在郑森看来,这种程度的内容根本算不上难。事实上真正花时间的倒不是对原文的翻译,而是借着翻译所做的注解。   《论各种三角形》中提出了正弦的概念,而在郑森给它做的注解中,依照后世的习惯,引入了坐标系以及代数手段加以分析,这也导致了在后来的历史上,关于坐标系和解析几何方法的发明权的争论。欧洲各国大多坚持认为笛卡尔是坐标系和解析几何的创始人,并将直角坐标系称之为“笛卡尔坐标系”;而东方国家则大多认为郑氏父子是坐标系和解析几何的开创者,于是称直角坐标系为“郑氏坐标系”。就像“毕达哥拉斯定理”和“勾股定理”一样。   而要做这个事情,这里面涉及到的东西就多了。结果这个注解的篇幅比起《论各种三角形》的原文还要长得多。结果直到十一月,这个事情才算是基本成型了。而在这期间,郑森也不断的通过书信的方式,把这些东西陆陆续续寄回给了自己的父亲。   这些在郑森眼中并不算难的数学问题,在郑芝龙看来就如同天书一般,他倒是也略约的研究了一下,最前面的部分倒是勉勉强强的懂了一点,至于后面的部分,就基本看不明白了。尤其是是郑森开始寄回他为《论各种三角形》做的注解的时候,他发现,看《论各种三角形》他倒是能看懂不少,而且有些东西,他觉得在指挥航海的时候好像也用得上,但是郑森的那个注解,他就完全看不懂了。   “你说这个臭小子在搞什么玩意儿!这也能算注解?妈的他不做这个注解,老子还能看懂一点,他这一作注解,我反而什么都不懂了!”   依照郑森和郑芝龙原先制定的骗名声的计划,郑芝龙先将《论各种三角形》的译本通过耶稣会,寄给了正在北京的当钦天监的汤若望,顺利的和汤若望拉上了关系。   和一切传教士一样,汤若望对于那些有钱有地位,而又对“西学”感兴趣的人都是非常重视的,他认为只有透过这些人,才能让天主教在中国有更好的传播。如今福建的大富豪郑家表现出了这样的善意,汤若望当然觉得自己必须牢牢的抓住它。   汤若望在中国也好些年了,对于中国的情况也有相当深刻的了解了。他知道郑芝龙虽然富有,但在政治地位上却并不高。他也明白郑芝龙将这东西寄给他,多半是想要通过他巴结徐光启。虽然自从登莱之乱,徐光启的学生孙元化坏了事,导致徐光启也受到一定的拖累,不过他的地位和影响至少目前还不是郑芝龙能比的。   于是汤若望便将这部作品交给了徐光启。然后,嗯,麻烦就来了…… 第12章 西学泰斗郑芝龙 1   徐光启那个时候身体已经不算太好了,但是还是颇为认真的看完了这本书。然后透过汤若望,给郑芝龙去了一封信,讨论这本书中涉及到的一些学术方面的方面的问题。当然,徐光启是不会直接给郑芝龙写信的。那样可能会有很多政治上的麻烦。虽然徐阁老自己的打算一直都是等着把新历法搞完然后就光荣退休,回家养老。但是人家是不是这样看就难说了。指不定就有人想要让他快点退休好腾个位置出来呢。所以,和一个地方武官,尤其还是一个招安过来的武官通信这样的事情,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不过汤若望就没有这些方面的顾忌了,他本来就是个外国传教士,钦天监什么的也不是真正特别要害的部门,和郑芝龙有点书信来往,那算不得什么。于是徐光启的哪些问题就透过汤若望的信件,送到了郑芝龙的面前。   这信件的落款是汤若望,不过郑芝龙很清楚,这里面的很多问题怕都是徐光启的。只不过这些问题,郑芝龙都是完全搞不清楚的。而且他现在也没有时间来搞清楚这些事情了,因为荷兰人好像又有点蠢蠢欲动了。   几年前荷兰人曾经一度在澎湖登陆筑城,后来大明水师(那个时候还是最正宗的大明水师,由俞大猷的儿子统领的。)击退了荷兰人,夺回了澎湖。如今这些荷兰人好像在和刘香他们勾勾搭搭的,虽然刘香如今主要是在广东那边的海面上出没,但是要说他对于福建这边没有野心,郑芝龙是绝不会相信的,因为他太熟悉自己的这位结拜兄弟了。而且,荷兰人也的确有理由倒向刘香。   首先,自己这些年和西班牙走得更近,荷兰自然是有些不满的。而且如今整个西方和明朝主要的贸易都要通过郑家的手,都要被郑家拔一次毛,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实在是非常非常的大,郑芝龙觉得,如果自己是荷兰人,多半也会非常动心。   前几个月,荷兰人就不止一次的提出,要求郑芝龙允许他们自行上岸和明朝贸易。这样的要求当然被郑芝龙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开玩笑,你们自行贸易,那我的钱不是白白的少了吗?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妥协的可能,所以郑芝龙估计,新的战斗怕是不可避免了。所以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待在水师中,查看训练,为将来的战斗做准备。   不过,骗声望,拉拢一部分读书人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个事情也绝对不能放松。所以,郑芝龙就将这信件直接送到郑森那里,让他来做回复。当然,他也给郑森派了一个师爷过去,帮他起草回复的信件,免得郑森因为不明白规矩,弄出什么礼节上的错误。   于是郑森就顺带着将他的那些所谓的注释放在回信里面了,结果,汤若望那边又回了信,说是过了年之后,会有几位对此感兴趣的教友希望来福建拜访郑芝龙,并且向他请教一些数学问题。   郑芝龙估计这个时候郑森正好在家里,他决定,这些人来了,就交给郑森来接待好了。   “阿彩啊,”郑芝龙把郑彩叫了过来,“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办。”   “大哥,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说。”郑彩赶忙说。   “是这样,过年之后,有几个人会来找我,这些人都是耶稣会的信徒,喜欢西学的读书人,里面有一两位是朝中徐阁老的学生。到时候,你配合阿森接待一下人家。”郑芝龙交代说。   “徐阁老的学生!”郑彩吓了一跳。虽然这些年跟着郑芝龙,郑彩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了,不过有阁老的学生来郑家拜访的事情还是让他吃了一惊。他知道那些读书人可是一向不把他们这些武官放在眼里的,更不要说还是招安的武官。前次在郑彩陪着郑芝龙到福州公干,就有秀才当着他们的面鄙薄他们不过是“海寇”而已。那些有了功名的读书人一个个傲气的很,哪里肯把他们放在眼里,如今居然有阁老门下的学生自己上门来拜见郑芝龙,这可真是出乎他的预料。   “大哥你不见见他们?而且阿森虽然聪明,但现在还是个孩子,却怎么好让他……”郑彩问道。   “见什么见。”郑芝龙说,“他们是来谈西学的,谈那个什么三角和坐标轴的。这东西咱们这里除了阿森,还有谁说得清楚?我要一见他们,不漏了底子才怪!倒不如先去躲起来,就让阿森去和他们谈。嗯,洪家族学昨天就应该已经停课了吧?阿森最多后天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你再和他细细商量。还有,等阿森回了,让阿渡他们跟着阿森学学西学,尤其是学学三角,咱们家毕竟是在海上讨生活的,这些东西海上用得上。”   “好的,大哥,我知道了。”郑彩回答说,他明白虽然这半年时间郑森不在家中,但他在家中的地位却更加巩固了。而最后郑芝龙的那个吩咐,实际上就是要确立郑森在他的兄弟们当中的威望和地位。   ……   “好冷!”坐在火盆边,陈洪绶把披在身上的一件棉袍又拉紧了一点,然后朝着站在画船窗口旁看风景的那个人嚷嚷道:“张宗子,你且把窗户关一关,我都快冻死了!”   “你这厮真是无趣!”站在窗口的那人笑骂道,“原本以为你是个雅士,才邀你来湖上看雪,却只躲在那边向火。真不知道你的那些美人图是怎生画出来的?”   “你这厮!某到这里的时候,你都已经向了半日的火,酒都喝了一壶了,自然不冷了。我可是一路顶着风过来的,身上还没暖和过来呢!”陈洪绶也笑骂道。   张宗子,也就是后来颇为著名的文学家张岱。这人出身名门,他们家从他高祖一辈起,代代都是进士。曾祖父更是中过状元。而张岱本人自小就聪慧过人,有神童之名。六岁那年,他的祖父带着他到杭州,真遇到他祖父的朋友名士陈继儒(陈眉公)骑着一头大角鹿来钱塘游玩。陈眉公早就听说张岱擅长对对子,便指着画屏上的李白跨鲸图出上联曰:“太白骑鲸,采石江边捞夜月。”张岱立刻就回答道:“眉公跨鹿,钱塘县里打秋风。”时人为止绝倒。轮到对对子什么的水平,郑森拍马也是赶不上张岱的。   张岱出身好,家里有钱,又非常聪慧,自然是人人喜爱,结果一来二去的,就养成了一个高雅的纨绔。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个“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的纨绔。   张岱听了陈洪绶的话,只是一笑,顺手关了窗户,转过身来走到陈洪绶身边笑道:“我近日在青云观,见到章侯你新画的三坛海会大神像,才知道你也在这一带。你那副哪吒像英气勃勃,着实画的不凡!比你以前画的那些神像都要好。我且敬你一杯!”说着便拿起放在汤桶中热着的酒壶,给陈洪绶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两人各自拿起酒杯,各自喝了。   陈洪绶此时也暖和过来了,便对张岱笑道:“这哪吒画得好也不稀奇,因为有个范本。”   张岱听了,立时便来了兴趣,忙道:“你且说说,你在哪里见到了这般的孩子?”   “几个月前,我与泉州洪彦灏游开元寺,遇到了总兵郑芝龙的儿子郑森,青云观中的哪吒像,便是依照着那样子画出来的。只是手中画出的人像和心中记得的却总还是颇有不同。心中想的,手下却偏偏画不出来。”陈洪绶叹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手下之画与心中之画,总是有差别的。”张岱说道,“不过听你这感慨,倒好像青云观的那个哪吒像,和你遇到的那个谁来着……”   “总兵郑芝龙的儿子郑森。”陈洪绶说。   “我听你那意思,好像这孩子比你画的那个哪吒还要出众不成?”张岱好奇地问道。   “不错,那孩子生的很是俊俏,这也罢了,只是那鼓英气,直若莫邪太阿脱鞘而出,锐不可当,实非丹青所能形容。”陈洪绶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   张岱越发的感兴趣了,忙道:“章侯,快与我说说那故事。”   陈洪绶笑笑,便将那日遇到郑森之事与张岱说了。张岱听了抚掌笑道:“此子颇有陈元方之风!有趣!有趣!尤其是教训尔等的,以及论信与不信的几句话大妙,当浮一大白!”   “你这人!我出洋相,你便高兴!”陈洪绶笑骂道。   “无妨无妨,等将来我出洋相的时候,你再高兴回来就是了。哦,对了你刚才说此子的父亲是谁?”   “厦门游击将军郑芝龙,据说此人本是纵横海上的巨寇,后来受了招安,扫平了其他的海寇,就当上了这个游击将军。”陈洪绶回答道。   “郑芝龙?”张岱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前些日子遇到周伯符,据他说,过年之后,他就要去一趟福建,便是去找这位郑芝龙探讨一些西学。据他说,这郑芝龙精通西洋几何天文之学。看来这人虽然是海寇出身,但也不是没有学问。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倒也不奇怪了。”   “周伯符?”陈洪绶笑道,“莫不是攒了一年多的粉头钱,壮着胆子悄悄跑到万花楼,却在万花楼门口被老婆堵住,白白的丢了私房钱的那个?”   “正是这只鶸鸟!”张岱哈哈大笑道。 第13章 西学泰斗郑芝龙 2   “你知道,这周伯符是信天主教的。”张岱继续笑嘻嘻的爆料,“那你可知道这周伯符是为什么信了天主教的?”   “为什么?”陈洪绶也来了兴趣,抬起头来望着张岱,“少卖关子,快说快说!”   张岱原本还想停住不说吊吊陈洪绶的胃口,但不过一会儿,他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听说——这只是传言,做不得数的——我听说,是周家嫂子先信了天主教,然后伯符兄才信的。你猜猜,周家嫂子为什么信天主教?”张岱望着陈洪绶,笑得眼睛变成了一双弯月亮。   “你的意思是……周家嫂子信天主教是因为天主教不准娶妾?”陈洪绶似乎有些明白了。   “然也!”张岱忍不住抚掌大笑,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忍住,又说道:“如此一来,很多好玩的东西,伯符兄就都不能玩了,比如喝花酒呀什么的,都不行了。周家嫂子一方面将他的钱袋管得紧紧的,一方面又广布耳目,如今伯符兄到了外面,见过什么人,说过几句话,每句话说的是什么,周家嫂子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弄出厂卫来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另外,周伯符他身边的跟班,难道都这样铁了心向着女主?另外,周兄他就不能一振夫纲?”陈洪绶不解道。   张岱听了解释说:“周兄口袋里没银子,那些跟班佣人的月钱都是在周家嫂子那里拿的,自然不会站在周兄那边。至于周兄,对嫂夫人是又爱又怕,还振什么夫纲?怕是有时候真有点苦在其中亦是乐在其中。你和伯符兄不熟,不知道这人原本也是最爱玩儿,最会玩儿的一个人。想当年,和我一起,什么没玩过。如今,好多东西玩不了了,便玩起了西学。比如说,周兄前些日子就玩起了磨西洋望远镜。要说他做的望远镜,倒真是一样好东西。我这里便有一个,出游的时候带在身边,千里之景,若在目前。而且,灯会庙会之时,用来打量观赏女子,也是一绝。可要我拿出来给陈兄鉴赏鉴赏?”   “如此奇物,自然是要看看的。”陈洪绶也笑道。   张岱挥了挥手,他的小童便从书箱里拿出了一个黄铜的大棒槌状的东西,递给了张岱。   “便是此物。”张岱双手接过来,然后将望远镜递给陈洪绶道:“一端对着眼睛,一端对着要看的东西便可。”   陈洪绶结过望远镜,只觉得手中一沉,勉强举着凑到眼前,却看到雾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东西看远处才清楚,而且要找个东西架起来才看的清楚。”张岱笑笑说。   “这也是公子自己一定要个放大倍数最大的,说是要看月亮找嫦娥。结果周公子便做了这么一个这么大的。从公子那里骗了好几百银子。只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反正回去还不是……”张岱的随身小厮插话道。事实上,望远镜这东西,倍数若是太大了,手上拿着,只要抖一抖,画面就会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了。所以外出旅行什么的,手持式望远镜的倍数,最多不超过10倍,超过了,就要用支架了。   “洗砚,这种事情是你能乱说的吗!快去把架子拿来!”张岱喝到,不过看看他的脸,你就会发现,张岱虽然很努力的绷着脸,但是嘴角却忍不住的往上一勾一勾的。可见,张岱并没有真的为此生气,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哦。”洗砚应了一声,便跑去拿架子,嘴里还嘟呶着:“连上架子,好几十斤,只是为了炫耀,便不怕把我累死。”   “这小厮,越发的懒惰了,便连我都编排上了。”张岱忍不住笑道。   “张宗子,我倒是觉得,你这小厮是个实在人,愿意说实话,不像你,你敢说,你刚才不拿架子出来,不是故意看我出洋相?这一定是你当初也这样过,便来折腾我。”陈洪绶佯怒道。   “却正是此意。”张岱也不辩解,直接认了,然后又自己端起酒杯来喝了一杯,慢慢说道:“我与章候,兄弟也,祸福共之。我有美食,章候在,必分之;我被人耍,章候在,敢不不与章候共之?”   这时候,洗砚已经把放望远镜的木头架子拿出来了,张岱便吆喝着洗砚将窗户打开,将架子放到窗口,将望远镜架上,忙乱了一番,又请陈洪绶来观看。   看过了望远镜,两人又坐下来说话。   “周伯符从西洋传教士那里学得了一些西学,又好玩,又缺钱,便玩起了做望远镜。嫂夫人见到他做这个东西,不用往秦楼楚馆跑,自然也不限制,于是周伯符每日就以做望远镜,看月亮,看星星,看风景,抽空趁嫂夫人不在看人家家里的美女为乐。前不久,我以数百金求得此镜,其实,不过借此使伯符兄兜里能有些须银子。不想还是在万花楼门口被嫂夫人打了劫。不但我给的钱没了,便是他原来藏起来的一点私房钱也没了。嗯,听说他这次出门,是受了钦天监的汤若望之托,去和郑芝龙讨论一些西学方面的问题。呵呵,我又听说,那郑芝龙富甲一方,这鶸鸟该不是顺路去打打秋风吧。”张岱笑道,“也不知道,他这一去,见不见得到你说的那个哪吒……”   “估计他要去,也是过年之后的事情了,我听说郑森如今跟在洪家——便是洪亨九他们家的族学里读书,若是去的晚了,怕是就见不到了。”陈洪绶回答道。   ……   要说对耶稣会组织的这次来访的重视程度,郑芝龙是远远的超过了耶稣会。在过年之前,郑芝龙便挑出了一条好船,让人细细的清洗了一遍,又叫人找来惯做游船的工匠,将船舱又细细的整理了一番。然后打发人将这船开到松江去,等着接耶稣会的这些访客过来。   只是这时候正是过年,依着中国的习惯,不过正月十五,那些信了天主教的秀才们是绝对不会出远门的。就算过了十五,考虑考虑过年的辛苦,不休息个几天,也还是出不了门的。所以一直到正月二十五,正月都快过完了,这些人才慢吞吞地动了身上了郑家派来的海船。   若是依着后世的规矩,郑森早就该开学了,只不过这个时代和后世首先在气候上就差异很大。这时候正是所谓的小冰河时代,冬天格外的长,也格外的冷。所以,过年的假期倒是很长。   周伯符和另外的两个秀才,还有两个传教士一起上了郑家的船,这两个秀才一个姓苏,叫苏和,字节礼,他是崇祯元年松江府的癝生,据说,他们家和徐光启他们家乃是世交,着苏和的祖父当年是和徐光启一起进学的。这位苏和四年前勉强的考上了秀才,靠着会使钱,在朝中又有点门路,不过几年居然弄成了癝生。不过这人的才华有限,他的科举之路怕是到这里基本也就到头了,只能慢慢的熬年头,等着当贡生了。   他们家里做着丝绸的买卖,免不了经常和洋人打交道,又和徐光启有交情,也就跟着信了天主教。这苏秀才算数的本事倒是不错,跟着那些传教士,很是学了些西洋数学。然后据说就接连的把好几个做假账黑钱的账房先生送进了牢房。   还有一个秀才年纪大一点,也是松江府本地增广生员,叫做张大防,也信天主教,据说数学非常好,一度还做过徐光启的学生孙元化的幕僚,后来孙元化在登莱之乱中坏了事,最后,丢了性命,张秀才却是腿长,居然跑了出来。   至于两个传教士,一个是意大利人,本名叫伦蒂尼,到了中国之后,取了个中国名字就叫做伍伦备,另一个是个奥地利人,本名叫佩尔莫,到中国后取了个名字叫穆天德。   五个人加上秀才们的书童一共是八个人,上了船,在海上走了几日,总算是在二月初三到了安平。下了船,便看到有十多个锦衣花帽的仆役赶着好几辆马车等在码头,更有一个穿着一身武官官服的人和一个小孩子站在码头上迎接。   看到那个身穿青袍的武官,周伯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倒也没说什么。那武官上前来,寒暄了两句,便告诉大家,事情不巧得很,两天之前,郑芝龙接到巡抚的命令,说是海上巨寇刘香,又在不断搅扰地方,郑芝龙便率领舰队出海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海上之事,实在是做不得准。”那个自称郑彩的七品武官说,“大海茫茫,要找到刘香的船,谈何容易,若是运气好,一下子便碰上海寇了,说不定半个月,将军便能凯旋而归,若是不巧,总是撞不到刘香,怕是半年都不见得能回来。将军知道各位要来,只是王事不可耽搁,只得去了。将军知道个位来意,所以留下了不少的书稿,让下官交给列位斧正。另外,将军的长公子阿森,年纪虽小,却也喜欢西学。各位都是西学大家,将军也有意让各位指点指点阿森。” 第14章 西学泰斗郑芝龙 3   到了地方,却听到要见的正主居然不在,周伯符却并不觉得十分扫兴,因为他这次出来,讨论数学什么的固然是目的之一,但是借机会出来放纵一下却是更为重要的目的。只是身边跟着的这个周白,虽然从小时候就跟着自己了,但却是个叛徒,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甩掉,才好快活。只是这个周白,将自己盯得紧紧地,一点不肯放松,更不肯帮着撒谎,真真可恶!   周伯符也问过周白:“让你帮着撒个谎你都不会?”周白答道:“少爷你对着夫人都撒不好谎,我如何撒得好谎?”总之,这个周白,已经完全叛变了,真真可恶。   虽然郑芝龙不在,但是他留下的文稿,大家还是有兴趣的。于是大家便都上了车。   进了郑府,郑彩赶忙给众人接风洗尘,盛宴之后,便安排了下了住处。穆天德又问起那些书稿,郑彩便取了出来,交给他们细看。   书稿拿出来,周伯符只是一看,便差点笑出声来,心中自语道:“真不亏是武将,这笔字拿出来,贴到门上,晚上能吓死一大排鬼!”不过心里笑话归心里笑话,书稿还是要看的。周伯符来之前,也看过了郑芝龙翻译的那本《论各种三角形》了,大部分的地方他还是能懂的,包括那上面的那些难懂的注解,他也弄懂了不少。但是如今再一看这新的对注解的注解,周伯符又发现,很多地方不太明白了。   “有算盘吗?有笔墨吗?”周伯符低着头看着文稿问道。   “有的,有的!”有人递上了算盘和笔墨。   “周白!我说,你算!”作为秀才,亲自打算盘,总是不太好的。   过了一会儿,周伯符停了下来,开始咬手里的笔杆子。   “这不对呀?伍伦备你过来看看,这里这是什么意思?”   伍伦备牧师赶忙凑了过来,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伍伦备摇了摇头说:“周,这个地方我也没太看明白,也许,如果郑将军在家里就好了。”   “哪里?哪里有问题?”突然有个声音问道。   “这里,没看明白。”周必福没来得及回头就直接说。   “这里,这里有什么问题吗?”一个小脑袋挤了进来,“哦,这里呀,你看,这里我们可以这样变个形,嗯,还是这样写来得简单……”   周伯符这才发现,挤过来的居然是郑芝龙的那个大概八九岁大小的儿子。只见这孩子拿着一根碳棒,在白纸上呼呼呼的写下了一长串的式子,然后又感叹说:“果然,就像老爹说的那样,这西洋数学,还是用西洋的式子来得方便。嗯,你们看,没问题了吧?”   于是大家果断的面面相觑了。   接着就是郑森大显神通,给那些来访的学者细细的讲解坐标轴的运用,三角函数曲线,以及如何在坐标系中用代数手段来解决几何上面的难题。听得围在一边的那几个秀才和传教士都是一愣一愣的。   “好了,大概是这样子吧?没问题了吧?”邓森放下了手里的碳棒。   ……   “郑家小哥?这样难的问题,你怎么能弄得这么明白的?”苏秀才首先反应了过来。   “此家父所教。”郑森赶忙回答说,一切都在很顺利的依照计划进行。如今,郑芝龙压根本没出场,但在别人眼里,仅仅只是他教出来的一个小孩子,就有这样的水平,那作为师父的郑芝龙自然就更是深不可测了。如此一来,郑芝龙在大家心中的形象立马就变了。以前周伯符等人听到郑芝龙的名字,往往会在脑袋里自己脑补出这样的一幅画面:   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铁塔般的一条黑大汉,脸上满是络腮胡子,根根赛过钢针,手里操着两把大斧,从那边船上大喝一声,跳将过来,喝问道:“你这几个撮鸟,是要吃混沌,还是要吃板刀面?”   后来看了郑芝龙翻译的《论各种三角形》,于是郑芝龙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就又有了些变化。虽然他们很怀疑这书多半是郑芝龙出钱请人搞出来的,他自己其实所知不多。不过知道做这样的事情,哪怕是花钱请人家做的,这形象也绝对不是前面的那种黑老三类别了。于是郑芝龙在他们心中的形象立刻就又变成了这般模样:   身材中等,面皮白净,三角眼睛,鼻子上架着一片西洋眼睛,一手拿着账单,一手拿着一把金算盘,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将算盘子拨弄的啪啪作响……   而如今,郑芝龙不在,若是郑芝龙让某个幕僚接待他们,和他们讨论,不,应该说是讲解教授西洋数学,他们都会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是完全有道理的。这个郑芝龙就是个想要欺世盗名的奸猾之徒。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郑芝龙不在,却留下了一堆深奥的手稿,而且能对这手稿加以解说的,居然是他的还不到十岁的孩子。他的儿子都这么厉害了,那他本人岂不是……于是在这些秀才的脑袋里,郑芝龙的形象又一次的发生了变化。   瘦高身材,白净面皮,五缕长髯飘洒胸前,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摇着羽毛扇,气质儒雅,虽然是武将,但看过去却更像个书生。   而郑芝龙此时未能在府中欢迎他们的事情,他们也觉得可以接受多了,毕竟人家是忠于王事嘛。   当然,郑森这样安排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为了给郑芝龙刷点声望,郑森知道,西学这个东西虽然在士林中有一点影响,但是影响还是相当有限。由这个而来的声望其实比柳敬亭说书的那个声望强得也有限。不过是稍微能改变一下郑芝龙的形象,并且提供一个和士林攀上关系的途径罢了。而这些东西,意义又有多大呢?作为穿越者的郑森知道,随着十多年后的满清入关,士林中的声望,甚至士林本身都将变得一文不值。   不过这一点郑芝龙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会认为这些事情非常非常的重要,非常非常的有意义。而做成了这样的事情的郑森自然就会非常的受重视,在家族中的发言权也就会更大。在原来的历史上,郑芝龙向满清投降之后,坚持抗清的郑成功一开始,仅仅只拉出了几千人马,郑家数万人的军队大多都投降或是溃散了,郑家的财富更是几乎丢了个精光。后来郑成功花了很大的力量才一步步的恢复了一些力量,其中的艰难实在是数不胜数。作为穿越者的郑森可不希望自己也要从那么低的起点起家。在他的心里,到那个时候,整个郑家的力量,都必须为他所用。所以在这十来年中,他要在家族中建立起自己的威望,自己的班底,甚至如果需要的话,也要建立起足以在关键时刻架空郑芝龙的力量。所以,对于郑森来说,时不我待,出名一定要早,掌权一定要早!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郑森成功的将这次学术交流会开成了报告会,每天的流程基本上就是,郑森就一些问题进行讲授,然后其他人就疑难问题提问,然后郑森再进行讲解。这样忙活了大概半个多月,整个的学术交流会也顺利的完成了,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一次成功的大会,然后嘛,依照天朝惯例,当然就是发发纪念品,顺带着组织一次公款旅游了。   于是每个与会者都得到了一些小纪念品,当然只是纪念品,绝对不是什么金子银子银票什么的。那些东西都太俗气了,所以,每位与会的代表都得到了一个用黄金制成的,足有一斤重的,雕工精美的十字架。什么,你说这东西就是黄金的?这怎么能一样呢?黄金,他就是钱,直接送钱,这多低俗!你这不是侮辱人家读书人的人格吗?可是黄金十字架和黄金就是两码事了。首先,那是十字架,是高尚的信仰的象征,而且你看那黄金十字架的做工是何等精美,这是艺术品好不好?艺术品,你懂吗?送艺术品,那是高雅人士的事情,能算送钱么?所以说,你们这些土包子,真是太……嗯,你说张秀才回到自己房间里之后,搂着那个十字架又是哭又是笑的在干啥?那是虔诚的表现好不好,人家张秀才抱着十字架,想起了耶稣基督为了拯救人类,勇敢的……这才如此感动好不好?什么你说张秀才还用牙齿咬十字架?那明明是亲吻基督的圣像好不好,这是虔诚的表现!   总之,这件符合天主教徒身份的,小小的纪念品等到了大家一致的喜欢,包括那两个传教士。除了这件纪念品,剩下的就是公款旅游的事情了。   依照周伯符的想法,最好是能有一个风俗一日游,不不不,应该是福建风俗半月游或者一月游,当然,也不能太久了,毕竟,周伯符还是很想念老婆的。只是同行的人当中却有两个传教士,这实在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虽然据说不少传教士对于风俗观光什么的也很有兴趣,尤其是对于那些可爱的男孩子更有兴趣,只是当着信徒的面,似乎不太好。不过周伯符很快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因为教会的一些事情,这两个传教士就不参加公款旅游了,而是要先一步回去了。现在对于周伯符来说,剩下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对付周白这个叛徒了,不过周伯符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大不了,爽完了,再回家去跪算盘不就得了,难道她还真的能把自己休了不成? 第15章 无心之言   不管周伯符打算怎么样对付周白这个叛徒,总之,在郑家的安排下,三个秀才以及他们的跟班,都坐上船去公费旅游去了,至于旅游的地点,说来可笑,经过了一段讨论之后,最后的结果并不是到福建最有名的武夷山去,而是去金陵游玩。据说,这是周伯符鼓动的结果,而他说服其他人的理由是:“反正是花郑家的钱,相比穷乡僻壤的武夷山,金陵能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多多了,尤其是秦淮河一带。”   几个秀才前脚一走,第二天郑芝龙就回来了。其实郑芝龙一直都没走多远,一直都在关注着这场旨在帮他刷声望的表演。每天实际上也都有人把具体的情况汇报给他,而每次看到新的消息,看到那些秀才们感叹说“不意福建竟有飞黄先生这样的西学大才”“某当年也曾辅助孙元化造炮。孙先生在莱登坏了事,这便不说了,但要说造炮,自然少不得西学,尤其少不得三角。我在军中,也见过不少的西洋学者,其中不乏对三角、几何颇有研究者,然而这些人的学问,和飞黄先生的一比,那真是及肩之墙和数仞之墙之别。只可惜,没能亲见一面”之类的消息,尤其是在弄明白了及肩之墙和数仞之墙的典故之后,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甚至直接抓住站在身边的弟弟郑芝虎就自我表扬起来了。   只不过那郑芝虎却不是个肯凑趣的,如果这时候站在一边的是郑彩或者是别的什么人,那定然是要顺着郑芝龙的意思,让郑芝龙高兴高兴的。然而,郑芝虎却不是这样,反而说:“这有个什么好高兴的,一群穷酸,拿了大哥那么多的钱,自然要夸个几句。再说了,不过是一群秀才而已,连个官都不是,他们吹吹,又有个什么屁用?”   “你呀,你就是个粗坯,只知道砍人!这些事情呀,你完全不懂!”郑芝龙摇了摇头说。   对于大哥的这个评价,郑芝虎倒是服气的。他也知道,自己的脑袋瓜子比不上大哥,不过他还是不觉得这些举动有个什么意义。   “大哥,你也知道我就是个粗坯,不过我还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处。这不但赚不到钱,还要亏进去本钱,有个啥好的。”   “你呀!”郑芝龙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大哥你别生气,你也知道我,我就是想不明白,胡说而已。”   “滚尼玛的!”郑芝龙笑了起来。   ……   虽然对于郑森的这些刷声望的做法,郑芝虎并不太支持,但是对于郑森,郑芝豹却是非常喜欢的。这当中的一大原因就在于,郑森也是他的得意学生。   作为一个武将家庭出身的孩子,即使在郑芝龙的设想中,郑森应该走科举这条路,但是学学功夫,也是必不可少的。于是,在郑森去洪家的族学读书之前,郑芝龙就一直让郑芝虎安排郑森学点武艺。   老实说,相比郑森学“文”的“天赋”,他在学武的天赋方面就真的只是很一般而已。因为这个是真的没办法造假的。哪怕他看过一大堆的武功片,也看过不少的拳击比赛和冰球比赛(看过的都知道,冰球比赛最大的看点其实是打架),但这并不等于他就能打得过别人。   但是郑芝虎对于郑森却非常满意,这主要是因为这么三点,一点是郑森肯吃苦。这个时候,郑家的下一代大多觉得,自己是轮不到做跳船帮砍人的事情了,加上富贵日子过得多了,练武的时候,也就吃不得苦,下不去功夫了。   不过郑森和他们不一样,因为郑森知道,乱世已经开始了,而且还只是开了一个头而已。今后自己和郑家更多的还是要靠武力来经营。虽然如果可能,郑森并不想亲自上阵开无双什么的,但是谁又能保证不会出现什么有风险的事情?秦始皇遇到过荆轲、高渐离、张子房行刺;汉高祖多次在战场上亲冒矢石,甚至还被项羽射中过一箭;唐太宗更是多次冲锋陷阵,阵斩有名有姓的将领不在少数;宋太祖甚至干脆就是崩于箭伤;我大明的那两位祖,哪一个不是百战余生?世间岂有不冒风险而能得天下的?学出一身的好武艺在事实上对于郑森而言,比学会写八股文要重要得多,又怎么敢不认真呢?于是相形之下,郑森自然就表现突出了。   至于第二点,那就是当郑森从洪家族学回来之后,郑芝虎检查了一下郑森的武艺,却发现郑森真的就像海大富报告的那样一直都没落下练习,无论是反应的速度还是动作的敏捷协调,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这自然也让郑芝虎非常满意。   至于第三点,那就是郑森愿意听郑芝虎吹牛皮。虽然郑芝虎没有配合郑芝龙吹牛,但是郑芝虎自己却是一个喜欢吹牛皮的人,没事经常喜欢给小辈们吹嘘他当年是如何手持一把大刀,抢下一条又一条船的故事。   然而,郑芝虎的口才并不算好,讲起故事来,什么抖包袱啦,什么扮猪吃老虎啦,什么装逼打脸啦,统统的不会,讲来讲去,无非就是:   “二叔我第一个跳上了那条船,刚一落地,就有个杂种拿着刀朝着二爷砍过来了。于是二叔我用盾牌一挡,那货就被撞趴下了,然后二叔我手起刀落,就砍死了那个没用的杂种。接着我有砍翻了一个,然后又砍翻了一个,然后又砍翻了一个,然后那些没用的就都丢了刀子,跪在船板上磕头……”   这种故事其实熊孩子们都是很爱听的,问题是郑芝虎的每一个故事都是这样,几乎毫无区别,以至于到后来他刚开口,熊孩子们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就抢在他前面替他说道:“二叔第一个跳上船,刚一落地,就一刀砍死了一个杂种,接着又砍死了第二个,然后砍死了第三个,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然后那些杂种们就一起跪下投降了……”于是其他的熊孩子们就一起哄笑起来,接着就在郑芝虎反应过来之前,四散而逃,只剩下郑芝虎在那里四顾茫然。   只有郑森是个例外,郑芝虎任意一次吹牛,只要郑森在,至少就能保证一个不跑的听众。更为重要的是,郑森可不是单听听的,他还会在合适的时候插话进来,通过提问呀什么的方式将郑芝虎千篇一律的故事变得生动起来。其实郑森倒并不是想要捧捧自己的二叔,而是想要通过和他的交谈,更多地了解海上作战的情况,为将来的海上作战做准备。   “二叔,要是有一天,小侄对面的船上跳过来一个比二叔你还能打的,你觉得小侄该怎么办?”郑森很诚恳的问道。   “怎么办?凉拌!”郑芝龙两眼一翻说,“一堆人一起上,围着砍,用人堆死他。只要自己不怕,一个人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砍人是力气活,就是你二叔我,真的要一口气砍翻十来个人,也会累得像条狗。而且四面八方都是刀砍过来,武艺再高也挡不住。”   “那二叔你每次跳过去,人家怎么不这样对付你呢?”郑森问道。   “二叔我又不是一个人跳过去的,我们人一般比他们还多呢。”郑芝龙撇了撇嘴说。   “那要是对面跳过的人不比我们这边少呢?”郑森问道,“有没有类似于戚爷爷的鸳鸯阵那样的阵势能对付这样的高手呢?”   “船上狭小,加上到处都是些零碎东西,哪里摆的开什么阵势?这不是陆地上,在陆地上,武艺再高,碰上了结阵而战,都没太多办法,但是在船上,还是实打实的要看自己的功夫呀。”郑芝龙摇摇头说。   “那火枪如何?”郑森问道。   “那东西不好用,远了打不准,近了最多打一枪,若是没打中,就要被人砍了。”郑芝龙摇摇头说,“你二叔我遇到火枪不止一次,但是在海战的时候,真能把火枪打准的,我是一个都没见到。”   “那用渔网行不行?”郑森又问道。   “渔网?”郑芝虎吃了一惊。   “对呀,那天我在仑苍的码头上,看见两个人打架,一个小个子的看上去完全不是另一个大块头的对手,不想他却突然操起一副渔网撒了过去,将那个大个子网在里面。那大个子虽有力气,却是动弹不得,被拖倒在地,一顿死打。我想,要是在海战的时候,突然被人家用渔网网住了,是不是武艺再高也没办法了?”   “嗯……”郑芝虎想了一阵子,然后说:“要是事先没有准备,真还没什么办法。就是有准备,也是非常凶险。比如说,手上有一把极为锋利的小刀,就能割开渔网,只是这需要时间,真的拼杀的时候,哪有时间去干这个?除非正好在船舷边上,先直接翻入海中,然后在水里割开渔网,但是还是凶险。嗯,这一招用来对付高手不错,先让一个人去和他纠缠,然后渔网撒过去,把两个人一起网住,然后一刀子下去就……我真得防着这招一点。”郑芝虎点点头说。 第16章 重视   又过了几天,郑森照样又去了洪家的族学读书,除了书信往来越发的频繁之外,似乎和去年倒也没什么大的区别。这些通信大多也和郑森盗版来的解析几何和三角函数有关。不过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关于家族的生意,以及海上的情报。一开始,郑芝龙只是要求郑森就某些具体的问题作出分析和判断。   每次郑森针对这些东西做出判断之后,不久之后就会得到郑芝龙的一封厚厚的回信。在这封信里,郑芝龙对郑森做出的分析和判断,给出了详细的点评,一方面对于分析正确,判断准确的地方给与称赞,另一方面则着重指出他在对情况进行分析的时候的各种疏漏加以指正和点拨。   郑森明白,这种情况的出现意味着自己已经越来越受到父亲郑芝龙的器重了,如果他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家族的嫡长子,那现在倒是该藏藏拙了,免得过了头导致父亲的忌惮。虽说父子天性什么的是客观存在的,但是,在权力面前,这东西很多时候都靠不住。汉高祖能为了权力要项羽“分我一杯羹”,武则天能为了权力把自己的几个儿子像摘瓜一样的一个一个的摘掉,郑森自问,如果到了满清打过来了,他的父亲郑芝龙和历史上一样打算投降满清,而自己手中已经有了一定的权力了,那自己会不会向李二学习,发动一次政变,然后把老爹软禁起来养老呢?郑森知道,自己只要有能力这样做,多半会这样做的。当然,这样做也可以解释为爱护父亲,免得他像在历史上那样被满清抢光了钱财然后杀头。可是如果,当然,作为穿越者的郑森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如果真的出现了和历史上一样的情况,郑芝龙已经落入了满清的手中,而且也和历史上一样写来了劝降信,自己会不会像历史上的那位郑成功一样回信说“老爹你放心,万一你真的被满清杀了,也有儿子可以为你报仇”呢?   虽然郑芝龙对郑森真的非常好,虽然郑森也十分的感激,然而他也知道,真到了那个时候,他绝对没有其他的选择,也只能像历史上的那位国姓爷一样,来一个“父不能为忠臣,子亦不能为孝子”。当然,历史上的那位国姓爷那是真的有对朝廷的忠心,而作为穿越者的郑森,对于朝廷什么的,那是只有满满的恶意,毫无一丝一毫的忠诚。   既然郑森自认会为了权力,做出某些严格算起来能算不孝的事情,那么推己及人,自然也会觉得人家也会这样。然而,郑森却明白,他没有时间来韬光养晦,时不我待,在满清入关前,他必须尽快的获得更多的权力。   所以,对于郑芝龙交给他的那些问题,郑森做得都非常的认真,这样一来,他的答案很多时候自然就会让让郑芝龙大为惊讶。   首先是郑森做出的最后的判断往往非常准确,哪怕他的分析过程中有很多错误。有些时候,郑森因为经验不足,忽视了一些至为重要的信息,或者是被一些并不重要的信息干扰了,分析当中出现了很多的漏洞,但是在最后做出综合判断的时候,他却总能不知怎么回事的就绕回来了,做出了相当正确,或者是至少相对正确的判断。   这样奇怪的现象其实也不奇怪,因为在郑森进行分析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参考资料,那就是未来的历史。这个重要参考资料的存在,使得郑森即使在对其他信息的分析上出了错误,最终做出的判断也不会太离谱。   只是,郑芝龙是没办法知道郑森还有这么样的金手指的,于是这种状况在他看来,就显得格外的怪异了。那个时代的人普遍有一些迷信,像郑芝龙这样的在海上闯荡的人,越发的相信各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就像当年十八芝聚义,为以谁为首而争执不休,后来有人提出,立旗杆拜风,谁若是拜来了风,便认谁是老大。结果大家下拜,旗帜都纹丝不动,只有到郑芝龙下拜的时候,却突然起了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从此,十八芝海盗便以郑芝龙为首。后来因为招安的事情,十八芝兄弟起了内讧,但是最后,所有的叛乱者,无论是李魁奇还是刘香,都不是郑芝龙的对手,都一一被郑芝龙击败。在和他们的战斗中,郑芝龙也不止一次的做出过错误的判断,有些错误甚至还相当严重,然而,他的对手却一次都没能抓住他的这些错误,甚至于,很多时候都是他郑芝龙犯下的错误总能引出他的对手更大的错误,并直接导致对手的失败。当然,刘香如今还在苟延残喘,但是郑芝龙相信,刘香撑不了多久,因为郑芝龙相信,这就是天命,在这片大海上,只有他才是天命所归。   有了这样的想法,郑芝龙自然觉得,郑森如今的表现也正是冥冥中有天命关注的表现。于是自然越发的看重这个孩子。当然,郑芝龙的这个所谓的天命,还远远不是“主神器”的那个天命,封侯拜相也是有天命的,至于“主神器”的那个天命,这样的野心,郑森倒是有的,但是郑芝龙却根本没有,否则,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就不会因为一点小挫败,就轻易的投降满清了。   不过这样的考问很快就升级了,渐渐的变成了对于大局的判断。尤其是有关荷兰人和刘香的情报多了起来。郑森也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荷兰人可能试图垄断和中国的贸易,为此,他们可能和刘香联手。除此之外,郑森甚至进而提醒父亲,荷兰人可能采用不宣而战的袭击方式发起攻击,一些容易遭到封锁和攻击的位置,比如厦门什么的,要格外提高警惕,另外,在战争爆发前,要尽快加强军队,搞好备战。   “孩儿与穆天德神父交谈得闻,欧罗巴诸国正自混战(三十年战争),荷兰精锐集于本国,能与我战之船舰,所用火炮皆老旧者。而西方有英格兰国,能造铸铁长管舰炮,射程远超荷兰,威力亦然。父亲大人尝与孩儿语战荷兰夹板船往事,谓夹板船坚固,非弗朗机炮所能伤,又有红夷大炮,可以及远,又威力巨大,以火船攻之,常难近之。父亲大人或可自英夷购入此炮,如此,与荷兰夹板船交战之时,可以此炮压制骚扰彼船,协之以火船,则彼势难两顾,如此,则夹板船可破之矣……”   “老二,你看阿森说的这些可有道理?”郑芝龙将郑森的这封回信递给了郑芝虎。郑芝虎接过信,皱着眉毛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   “大哥,阿森说的怕是有些道理,最近那些荷兰人是不太老实。这些红毛,一向是眼睛都在钱眼里,都是看到了钱就不要命的货色。如今虽然在广东那边勾着刘香,能赚一点,但是哪有在福建做买卖赚得多?怕是眼睛早就红的发绿了。这些个红毛鬼,一个个的都像个鸡巴,时不时的就想要硬一下,你要不教训教训他们,他们就总想要用他们的鸡巴到处乱戳。你要打他们一顿,他们倒是能软个几天,然后没过几天,狗日的鸡巴就又硬起来了!”   “老二,你就是不长进!我们现在是朝廷命官了,朝廷命官你知道不?要有些体面了,知道不?老子让你没事多读点书,是要你也弄得有点朝廷命官的风度,你倒好,勉强算是认得了几个字,就是这张嘴,一开口就是鸡巴卵子的!”郑芝龙笑道:“不过你这个比方倒是真恰当,狗日的红毛都是这个鸡巴德性!这一次,他们的鸡巴要真敢乱翘,老子就把他们的鸡巴连根都砍下来!看他妈的以后还拿什么鸡巴乱翘!”   郑芝虎斜着眼睛瞟了郑芝龙一眼,撇了撇嘴说:“大哥你就是个丈八的灯台,只照着别人,自己下面漆黑一片。兄弟我满嘴的的鸡巴卵子,是跟谁学的?还不是跟着大哥你?正所谓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学跳神……”   “少乱扯,还是说说阿森说的,买那个英格兰炮还有做防备的事情吧。”郑芝龙说,“你觉得可行不?”   “英格兰炮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好。”郑芝虎抓了抓脑袋说,“而且,就算我们买,人家这样的好东西,会不会卖我们?”   “按阿森的说法,这英格兰也正在参与欧罗巴的混战,怕是正缺钱,只要肯出钱,多半能买得到。”郑芝龙说,“况且他们在这边也没什么地盘,也不怕卖给我们了将来被我们抢,有个什么不肯卖的道理?只是这些红毛一贯喜欢吹牛,那个什么穆天德也不知道是不是乱吹牛的。而且就算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货,赶不赶得上场子。”   “要是真的好用,哪怕赶不上场子,以后总有能用的时候。大哥,反正咱们有钱,先买个十几门看看。”郑芝虎说。   “嗯,就这样吧。”郑芝龙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觉得该如何防备?”   “大哥,自古以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防备个什么?要我说,咱们先动手,偷袭他们一把才是正道。”郑芝虎瞪大了眼睛说。   “不妥不妥,如今我们是官军了,不能擅启边衅。”郑芝龙笑着摇了摇头,“这第一炮,一定要让荷兰人打。而且,我们也正可以给他们一个先打一炮的机会,让他们帮我们把一些不太听话的家伙清理掉。”   “大哥,你是说……”郑芝虎猛地闭上了嘴,还朝着四面张望了一番。   “老二,你说这个局我们设在哪里比较好?”郑芝龙微笑着问道。   “既然阿森谈到了厦门,那就设在厦门好了。”郑芝虎说,“我相信阿森的眼光和运气。” 第17章 爱护   确定了基本的计划之后,郑芝龙就开始调动手中的力量。他召集了几个主要的手下宣称,由于刘香屡屡骚扰地方,最近居然跑到大员附近,抢了挂着郑家的旗帜的船只。长此以往,郑家的旗帜怕是要卖不出价钱了。所以,为了维护郑家大旗的市场价格,为了打击扰乱市场秩序的不法分子,他打算带上船队往广东那边转转,找个机会教训教训刘香,也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打算到下个月中旬,将我们的战船集中起两百条,去和刘香练练。我自然是带队上的,你们看看其他的事情还有些什么要安排的?”郑芝龙问道。   “大哥,你去了,却留下谁来看家?”郑芝凤问道。   “你们谁愿意留下来看家?”郑芝龙问道。   “大哥,你别瞅着我,看家这事情,无聊得紧,我可不干!”郑芝虎看到郑芝龙的眼光瞟向了自己,立刻颇为配合的嚷嚷了起来。   “你就想留下来,我也不会答应。”郑芝龙笑骂道,“你不去,哪个带头跳帮?嗯,要不老四,这事情是你提出来的,我就派你你去守北港如何?只是我却没有多少船留给你,你老老实实的守住港口便可。”   北港是郑氏家族在台湾的重要据点。郑芝凤听了便下拜接了令箭。郑芝龙又令郑芝豹留守海安,郑芝莞守澎湖,然后又说道:“还有厦门一地,也颇为重要,虽然朝廷也有几条船在那边,但是朝廷的船是怎么回事,大家也都知道。那里也需要有人把守。不知道谁愿意去?”   这时候就有一人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回答道:“大哥若是信得过小弟,小弟愿意守住厦门。”   郑芝龙看了,大喜道:“有大瑄在厦门,则厦门无忧了。”   这答话的施大瑄便是后来的那位当了汉奸的施琅大将军的老爹。当初他也是和郑芝龙拜把子的“十八芝”中的一位。后来“十八芝”内讧分裂,施大瑄还有杨天生、陈衷纪一起加入了郑芝龙的队伍。在和李魁奇的交战中,杨天生、陈衷纪都不幸领了盒饭,如今郑氏家族的海上力量中,也只剩下施家这一支外姓了。   看着杨天生、陈衷纪都领了盒饭,施大瑄自然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很有些怀疑他们之所以领了盒饭,是因为郑芝龙借了李魁奇的刀来排除异己。再后来施大瑄上战场的时候便一直有些瞻前顾后,不够勇猛了。只是因为如今郑芝龙实在是太强,加上他们又杀了刘香不少人,结下了深仇,所以施大瑄也只能继续跟着郑芝龙了。   如今郑芝龙带着队伍要去打刘香,施大瑄听了心里就打起了小鼓。有心想要不去,却又担心郑芝龙不高兴,想要去吧,又担心自己会和杨天生、陈衷纪一样下场。如今听到郑芝龙说要一个人守厦门,他便站起来说自己愿意去。在施大瑄看来,刘香如今也就在海上抢抢商船,偶尔到沿海袭击以下沿岸的村庄什么的,攻击厦门这样的事情,刘香是没有这样的实力的了,所以据守厦门其实是一件相当安全的事情,而且,厦门除了自己,还有原本正宗的大明福建水师的一些船。按说,是出不了什么问题的了。   “大瑄,厦门地位重要,与北港、澎湖、泉州都近,不能没有船,你和施福前不久也都出过海,带着的船也都要休整,就就都安排在厦门吧。另外,我从西班牙人那里买了些炮和信鸽,也给你一些。你看怎么样?”郑芝龙笑着问道。   “多谢大哥,小弟一定将这厦门守得铁桶一般。”施大瑄赶忙下拜说,便从郑芝龙手里接过了令箭,带着本部人马守厦门去了。   ……   “大哥,问什么要给他大炮?”等大家散了,郑芝虎忙瞪大了眼睛问道。   “我还不想让施大瑄死在厦门,毕竟都是兄弟。”郑芝龙叹了口气说,“老二,我给他的那几门炮都是重炮,摆不上我们的船,所以只能架在岛上。有着几门炮,荷兰人和刘香是拿不下厦门岛的,最多只能是打坏了那些船。其实我也是为了他好。若是他手里总有一队自己的人马,那就难免彼此猜疑。我当年和李魁奇、刘香他们翻脸,还不都是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一帮人马,就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其实又何尝是我们都不想讲义气呢。老二呀,你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吧:‘宁要桃园三结义,不要瓦岗一炉香’。可是瓦岗的那些人刚刚结义的时候,难道就都想着要内讧不成?还不是一开始就各有各的人马。我们当年十八芝聚义也是一样呀。如今,外姓的兄弟也就剩下老施了,我知道他因为还有自己的船,所以多多少少的还有些心思。咱们做大哥的,可不能看着兄弟犯错不是。嗯,老二呀,你知道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不?”   “不知道,什么郑伯克什么段语嫣的,难道和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的?”郑芝虎摇晃着脑袋回答说。   “这个故事还是我在考阿森读书的时候,阿森讲给我听的。”郑芝龙说。   郑芝虎点点头,心里道:“什么考阿森读书?阿森的书,那是大哥你考得了的。不就是阿森给你讲古吗?”嘴巴里却说:“大哥,快和我讲讲,你知道,我最喜欢听人讲古了。”   “你要喜欢听,以后阿森回来了,没事的时候,就叫他给你讲。嗯,还有,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媳妇生个娃,然后让他读书,将来给你讲古。”郑芝龙笑道。   “大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先给我讲讲那个啥玩意来着?”郑芝虎道。   “这个郑伯克段于鄢呀,他是这么一回子事……”郑芝龙得意洋洋的就开始在自己弟弟面前炫耀起学问来了。   不一会儿,郑芝龙讲完了这个故事,然后问郑芝虎道:“老二呀,你看这个郑伯,算不算个好大哥?”   “大哥,这小子太阴了,真不是个东西。他弟弟也不是个好东西,不过好多事情都是这个叫郑伯的王八蛋给教坏了的。要我说,他要是真的要对弟弟好,早就该把那个叫什么来着?”   “大叔段。”郑芝龙补充说。   “对,就是他那个弟弟大叔段叫过来,痛骂一顿,甚至狠狠的用皮鞭抽一顿。说不得那个大叔段就死了谋反的心思,反倒是能保全得住了,可是你看他,还不断地给那个大叔段地盘人口,那不是有意的引诱弟弟造反吗?嗯……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要保住和施大瑄兄弟的情意,就不能让他有太多的想法,要不让他有太多的想法,就不能让他有自己的船队。”   ……   一个月后,什么事情都没有,两个月后,郑芝龙带着船队到广东附近转了一圈,也没遇到刘香的船。又过了两个月,还是什么事都没有,于是大家就都该干啥干啥去了。只是施大瑄依旧在守着厦门,就像郑芝凤依旧在守着北港一样。   施大瑄对于目前的日子其实相当的满意,因为厦门实在是个好地方,南来北往的商船都免不了要从它附近经过,守着厦门,这一来二去的,就有不少的油水。如今的施大瑄其实也没什么太多的大志向了,看着口袋一天天鼓起来已经成了他最大的爱好。   这样悠闲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功夫,一年的时间就过了。期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偶尔有荷兰夹板船到了厦门附近,但是他们也只不过是来避避风的。   一转眼就到了崇祯六年的六月份,这一天郑芝龙正在书房里看郑森给他的回信,突然郑芝豹猛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大哥,荷兰人动手了!”郑芝豹喊道。   “在哪里,怎么样?”郑芝龙立刻放下手里的信件问道。   “在厦门,荷兰人和刘香联手,偷袭了厦门。”郑芝豹大声的回答说。郑森关于荷兰人可能会勾结刘香偷袭厦门的判断郑芝豹并不知道,而此后郑芝龙和郑芝虎的如何保全兄弟情义的那番盘算郑芝豹也不知道,所以难免有些着急。   “别慌,阿豹,越是大事越要能沉住气。”郑芝龙说,“不就是荷兰人和刘香吗?咱们又不是没和他们打过。嗯,是施大瑄用信鸽送来了信件是吧?那上面怎么说的?”   “大哥,施大瑄防备不周,被荷兰人堵在港口里了,然后刘香放出了几十条火船,他手里的二十来条船,连着原来福建水师的十来条船全被点着了。刘香和那些荷兰人还上了岛,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大哥在岛上又多放了好几门大炮,结果被大炮一轰,死了几十人,就都退了下去。”郑芝豹回答说。   “那就没什么大问题。”郑芝龙说,“厦门的积蓄足够他们坚持大半年的,荷兰人少,在海上打还行,上岸来攻城,他们那几个人还不够死的。至于刘香,他要是愿意为了攻厦门死掉一大堆人,那随我们来说倒还真是一件好事情。厦门丢不了的。用信鸽给施大瑄送信去,就说船烧没了可以再造,没什么要紧的。好好守住厦门,最多过一两个月,老子就能把他救出来,只要他守住了,就算他无罪有功!哦,对了,阿森马上就要10岁了吧?”   “大哥,你要不说,我还真觉得阿森都长大成人了呢,原来才10岁呀。嗯,10岁是个大日子,可不能太随便。可惜马上要打仗了,要不我们把阿森接回来给他好好过一个生日。老实说,又有好久没见着这孩子,不知道长高了没有,还真有点怪想他的。” 第18章 学习   这天一早郑森和往常一样到王先生那里去上学,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却见洪成畯和海大富一起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情了?”郑森不由得想到,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更多的动作,只是继续目不斜视的低头读书。   从眼睛的余光里,郑森看到王先生正起身来,迎了上去,洪成畯说了句什么,然后几个人就一起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王先生又走了进来,看面色似乎非常沉重。他一直走到郑森跟前说:“郑森,你跟我来。”   郑森也不多说话,只是默默的站起来,跟着王先生,在其他同学集体的目送中走了出去。   “郑森,你父亲来信叫你回去。”到了外边,王先生这样对郑森说。   不等郑森继续问,洪成畯就开口道:“贤侄可知道西洋有一荷兰国如今对我大明宣战了。”   荷兰和大明打起来了的事情郑森当然是知道的,甚至他也知道荷兰向大明提出的所谓和平条件:   荷兰要求拥有在漳州河、安海、大员、巴达维亚自由贸易的权利,以及在鼓浪屿建立贸易据点,并可派遣代表至中国沿海城市收购商品,荷兰船只可以在福建沿海自由停泊,不准任何中国船只前往马尼拉。也就是说中国方面必须立即停止同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贸易,只能与荷兰人贸易,同时荷兰人在中国享有与中国同等法律权利。   虽然如今的明朝正在风雨飘摇之中,但是这样的条件,明朝也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就是明朝愿意接受,郑家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而且荷兰人还先动了手。郑家什么时候在海上被人家打了会不还手的?所以双方大战起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听说这荷兰,在海上船坚炮利,极度凶恶,几乎就是海上的建胬。”洪成畯说,“前些日子,朝廷水师和这些荷兰人也多有交战,折损舰船百余艘,但竟然未能击沉或是缴获哪怕一条荷兰船。而且这些荷兰人不断地袭击沿海村落,他们火器犀利,就是上了岸,卫所官兵也完全不是对手。但是我大明几百年来还没有人家打到我们门口,我们却不敢交战的事情。况且这些夷人豺狼成性,若是我们退让了,只怕他们只有得寸进尺,步步紧逼。所以我大明实际上也退无可退。”   说完这话,洪成畯又深吸了一口气道:“阿森,汝父飞黄公已经上书朝廷请战,将抬棺与船上,与红夷决一死战。朝廷的批复很快就能下来,到时候,汝父,汝诸叔辈,皆将出海,与红夷决一死战。兵凶战危,今日汝父派人来接汝回去,或当有事交代于汝。汝可速速回去。”   郑森听了,也不多话,只是咬着嘴唇,向着王先生和洪成畯分别躬身行礼,然后转身便向外走去。海大富也赶忙向着两人拱了拱手就跟了出去。   “飞黄将军虽然出身海寇,但也还是颇有忠义之心呀。”看着郑森和海大富匆匆的走出门去,洪成畯颇有些感慨的对王先生说。   “希望他们能一举击退红夷,就像当年澎湖一战时候一样。”王先生也点点头感叹道,“如今朝廷内有流寇,北有建胬,若是江南再遭到红夷骚扰……唉……”   不过郑森的心中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紧张,他知道,局面也根本没有洪成畯说的那样严重。荷兰在远东方向上,其实只有十一条夹板船(盖伦船),虽然这些船相比明军以及郑家使用的福船,在顺风时的速度上,在火力配置,在抗打击能力上都有着明显优势,但是它们的数量毕竟有限,仅仅只有区区的十一条而已。这区区十一条船,又能控制多大的海域,又能一次运送多少作战人员?而且荷兰相距遥远,又被欧洲三十年战争吸引,不可能真正调集全力投入东亚,所以,虽然单看荷兰人单个的夹板船的战斗力,相当出色,但是整体上来说,荷兰人并不足以给大明造成真正的威胁。   而且,郑家船队如今的实力,其实也远远不是荷兰的这十一条夹板船能比的。郑家手中的大小船只超过千余条,这些船虽然单挑肯定干不过荷兰船,但是拼消耗却远不是荷兰人能比的,哪怕他们拉上了刘香。而且郑家在福建到大员海域的情报能力也远远不是外来户的荷兰人能比的额,哪怕他们为了增强这方面的力量而拉上了刘香。除此之外,荷兰人还要担心西班牙的力量。荷兰和西班牙是敌国,如果荷兰人在和郑家的交战中损失太大,难保西班牙不会趁机杀出来,到那个时候,别说迫使大明同意他们的条件,怕是连他们在远东的那些原有的殖民地都未必保得住了。所以,这一战郑家面对的局面其实并不是太严重。   而且,在此之前,荷兰人打出的那些漂亮的交换比,其实也是非常有水分的。他们打掉的要么是像施大瑄这样的郑家的盟友的船,要么就是正版的福建水师的船。这些战果,从某些意义上来说,甚至是郑家要普大喜奔的事情。至于郑家的嫡系船队,虽然单舰的战斗力依旧是要弱于荷兰人的夹板船的,但是好歹换上了购自英国的铸铁加农炮,单就火炮的射程而言,相比荷兰人在远东的这几条夹板船甚至还有了一点点的优势。当然这些火炮在威力上还是不如荷兰人的重型青铜舰炮,而且福船只有船头和船尾能各装一门火炮,火力上也远远不如荷兰人的夹板船。但是郑家的舰队有非常明显的数量优势,配合上纵火船,郑家船队对远东的荷兰人还是有着非常明显的优势的。所以,郑芝龙的所谓抬棺决战什么的,完全就是在做姿态而已,而郑森也很清楚这一点,自然不会真的紧张担心。至于将自己召回去,在郑森看来,也就是他老爹做戏要做个全套而已。   出了门,郑森就看到郑芝龙的长随郑福牵着三匹马正等在那里。见到郑森等人出来了,郑福便牵着马迎上去抱拳道:“大公子,老爷让你立刻回去,请上马。”   在这两年过年的空隙里,郑森也算努力的学过骑马,如今虽然算不上骑术高超什么的,但是平常的骑骑马还是没问题。而郑芝龙的这个安排,也让郑森在心里为郑芝龙竖了个大拇指——这戏做得真是细致!你想,郑将军抬棺出战,其子乘马飞奔数百里而回以为父壮行,父为忠臣,子为孝子,这是何等的美谈!   郑森也不多话,接过郑福递过来的缰绳,飞身上马。海大富和郑福也跟着上了马,三人打着马就顺着路向着镇子外面跑去。   郑福和海大富倒是满脸的忧色,他们这样级别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戏而已。郑福打马扬鞭,赶上郑森道:“大少爷,已经有船在仑苍了,我们一路赶到仑苍,然后上船还是赶得及的。马鞍边的袋子里面有些干粮,大少爷要是饿了,可以吃一点。”   郑森也不答话,只是点点头,继续催马前行,郑福又道:“大少爷,这还有二十里,这马本来就是一路跑来的,如今可没办法这样再跑二十里。怕是跑不到就得死在半路上了,反而耽搁时间。大少爷慢一点!”   郑森听了这话,却并没有放慢马速的意思,依旧赶着马飞奔。郑森当然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但是,但是事实上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急事吗?那么早点到晚点到又有多大区别呢?反正肯定赶得上的。而且,而且儿子为了赶紧赶回去为父亲壮行,一路飞驰,以至于连马都跑死了,这不也是一个不错的噱头吗?而且,一匹马而已,对于家财万贯的郑家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在此之前,郑家为了形象工程,投入的资金比这大得多。如果说这样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大概就只有这会让郑森显得不够理智了。不过,一个做儿子的,在父亲就要抬着棺材上战场的时候,还能表现得非常的理智,这到恐怕未必是什么好的形象。   于是才跑出去了不过七八里,郑福的马就首先两腿一软,摔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好在郑福身手不错,顺着马摔倒的方向打了个滚,倒是没受什么伤。   接着没过多久,海大富的那匹马也不行了。郑森依旧不管他们,继续向前飞驰,他的体重要轻不少,所以他的那匹马暂时还可以维持跑动。不过郑森也明白,这匹马也支持不了多久了,所以他轻轻地将脚从马镫中拿出来了一点,做好了随时跳下来的准备。   跑着跑着,郑森只觉得马头猛地往下一扑,他立刻双手在马鞍上一推,向着旁边一跳,就落在了地上,然后就势向前一滚——这一招郑森在学骑马的时候练过几次,这次他做的并不算完美,还是狠狠地摔了一跤,胳膊上腿上都乌青了好几块。不过大的问题倒也没有。   郑森转过头,看到那匹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爬不起来。再往更后头的地方望去,海大富和郑福也没能跟上来。郑森就自己向着仑苍码头的方向走去,他知道,海大富和郑福肯定能在他到达仑苍前追上他的。 第19章 专业战舰   果然,就像郑森预计的那样,在郑森翻过了一座小山包,远远地望见了仑苍镇的黛青色的屋顶,以及在屋顶上弥漫着的炊烟的时候,海大富已经从后面赶上来了,而在更远一点的地方,郑福正喘着粗气在追赶着他们。   “大少爷,你跑得真够快的。”好不容易追上来的海大富喘着粗气对郑森说。   这两年里,每天早晨,郑森都会围着英都镇跑上几圈。这并不仅仅只是从上辈子带来的良好习惯,也是郑森对于今后的战斗生活的准备。   郑森一向认为,在玩争霸类的游戏的时候,最重要的能力首先是建设。这就像是玩游戏,战斗时的微操固然重要,但是如果建基地,开分矿,爬科技树什么的太烂,让人家轻易地拉开了实力上的差距,打着打着就会发现,战争的局面渐渐地从用自己的民兵、长矛兵、步弓手、侦察骑兵对抗别人的数量相当的民兵、长矛兵、步弓手、侦察骑兵,变成了用自己的民兵、长矛兵、步弓手、侦察骑兵对抗别人的数量相当的剑士、长枪兵、弩手、重骑兵,到最后甚至变成了用自己的民兵、长矛兵、步弓手、侦察骑兵对抗别人的数量相当于自己几倍的冠军剑士、长戟兵、劲弩手、圣殿骑士。到了那个时候,哪怕微操再出色,也只能像某艇那样被人家挂在电线杆上永远飘扬了。   而第二重要的能力就是要会跑了。《兵法》曰:“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就是说力量小的时候,如果和力量强大的对手硬碰,只会全军覆没。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会跑,或者说会转进了。在战术上,最重要的技巧就是会跑,所以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的说法。   郑森估计,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郑家在陆地上的力量和满清相比都将处于整体上的劣势,所以他,以及他麾下的军队都特别需要会跑。就象后世,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到了敌后,总能够在日军的铁壁合围中找到空隙溜出去,顺手还能零敲牛皮糖的敲掉日军的一些小部队。而国民革命军部队到了敌后,却根本就无法坚持,不是像中条山那样被鬼子一个扫荡,就被打出个吓死人的交换比然后全部完蛋,就是干脆直接投敌当了伪军。这里面固然有政治上的原因,指挥上的原因,除此之外,跑路的能力,更专业的说法也许应该是行军能力上的差距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第十八集团军的前身,有过在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的情况下,冒着大雨,在崎岖的山路上,完成过单靠双脚一昼夜行军120公里,并且在稍作休息之后,就能向坚固目标发起攻击,并将之攻克的记录。而他们的后继者,也有在朝鲜的山地里,徒步穿插,用两双脚板跑过灯塔国军队的汽车轮子的记录。所以十八集团军的行军能力,自然也是顶呱呱的。   更强的行军能力,才是包括穿插在内的各种花样的出奇制胜的基础,任何出奇制胜的手段,大多强调攻击敌人的侧翼,攻击敌人的弱点。但是在攻击敌人的侧翼,敌人的弱点的时候,往往也免不了将自己的侧翼和弱点也暴露出来。如何既能攻击到敌人的侧翼,又反过来不会被敌人攻击侧翼,这里面除了隐藏意图欺骗敌人之类的大家所熟悉的“兵法”技巧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行军能力更强,部队运动调整更快。正像某些武侠小说中说的那样,“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因为他的行军速度比你快,所以他的一切弱点都不是弱点,任何试图抓他的弱点的打法,都会反过来被他抓住你的弱点,将你打得一败涂地。这就是为什么后来KMT和土鳖的内战中,出奇制胜的总是土鳖的一个重要原因,而那些在和其他军阀的作战中也有过出奇制胜的战例的KMT将领们,一旦遇上土鳖军队,总是变得缩手缩脚,再也玩不出什么出奇的招数,反倒是总会被土鳖出奇击败。   所以,在郑森的想法里,将来他的军队,别的先不论,这行军跑步的能力,一定必须是顶呱呱的,即使不能达到后世的工农红军第十八集团军人民解放军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水平,至少也必须比满清的行军能力强,否则要想在将来击败满清,可没那么容易。此外郑森还认为,自己的行军能力,或者说长跑的能力,一定要能超过自己设想中的郑家军队的水平,这不仅仅是为了便于指挥,也是为了万一打了败仗——话说谁能保证不打败仗呢——至少也能跑得比较快。不求跑得比老虎快,至少也要跑得比旁边的人快。   正因为有这样的考虑,所以郑森一直没有放松过长跑练习,因而,他徒步的速度相对于他这个年龄,还真是非常出色。   “海大叔,真该听你们的话,”郑森同样喘着粗气回答说,“要是不那样死命的赶马,也许我们现在都已经到了。”   “也没慢多少。”海大富回答说,“只是少爷你不该一个人这样跑,万一遇到个歹人可如何是好?”   “大叔,这边一向还算太平的。”郑森只是笑笑。   这时候郑福也追了上来,三人一起向着仑苍走了过去。   郑家的船早就在仑苍码头上等好了,三个人上了船,船立刻就起航了。   ……   郑森原本以为,老爹玩出这一系列的花样,只是为了更好的刷声望,却没想到,一回到家里,见到老爹之后,老爹却表示,刷声望什么的固然重要,但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被郑森忽略了。   “阿森呀,你还忘了一件事情。”郑芝龙笑得非常的得意。   “爹爹,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郑森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忽略掉什么,就这样问道。   “再过两天就是你的十岁生日了。”郑芝龙哈哈笑道,“阿森你呀,别人的事情记得不少,自己的事情倒是忘了。十岁生日是一件大事情,无论对你,还是对郑家都是。可惜正好碰上了打仗的事情,不好大肆操办。但是总得过一下,不能就这么白白的过去了。”   听了这话,郑森才想起来,貌似自己的生日的确快要到了。郑森知道,郑芝龙这段时间一定非常忙,而在这样的百忙之中,他还记得自己的生日,这倒是让郑森颇有点感动。   “唉,要不是要给你做生日,我都差点忘了你如今还没到十岁。”郑芝龙又感叹道,“你前面估计荷兰人会向我们动手,倒是很准,而且你建议的向英国人买铸铁炮也是个好建议。哪种炮虽然威力上比不上红衣大炮,但是射程的确比荷兰人、西班牙人的都要更远一些,而且,那炮重量也更轻,价格也更便宜。更重要的是,也更方便放到我们的船上。另外你设想的用射程更远的英国炮掩护火船攻击的方式也很不错,应该能大大的增加我们的胜算,减少我们的损失。”   “只可惜火船战术很难在开阔的海面上起作用,”郑森回答说,“荷兰人的夹板船顺风跑起来比我们的火船要快不少,如果不能找到机会把荷兰人堵在相对狭小一点的海湾里,就很难给他们沉重的打击。所以,爹爹,这一战之后,还是要想办法从泰西找一些能造软帆船和大炮的工匠,我们自己也要造夹板船,造大炮,这样才能保证任何时候,都能打败那些荷兰人。”   “阿森,大哥其实也考虑过夹板船,还买过一条,只是夹板船虽然顺风跑得快,但是一条船需要的水手要比我们的福船多得多,相应的,自然也就要装上更多的淡水和食物,分出更多的船舱住人,这样一来,同样大小的一条船,我们的福船装的货物要多得多。而且夹板船不好走逆风,如果遇到逆风,会比我们的船慢很多,再加上,他们的船上没有隔舱,万一触礁什么的,破了一个大洞,就很容易沉没。再加上夹板船对于木料的要求很高,用的帆布也多,这船的造价自然也不便宜,用他们的那种船不合算。”郑彩在一旁解释说。   “爹爹,彩叔,夹板船若是用来当商船跑,自然不如用福船合算。”郑森回答道,“只是如果把它当做专门的战船,专门用来打仗,封锁港口,袭击敌人的船队什么的,夹板船就很好用了。爹爹,彩叔,过去我们郑家船少,每条船都要能运货赚钱,那才是勤俭持家的道理。可是如今我们也算是家大业大了,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那就像已经是大胖子了却还要穿小孩子衣服,不但盖不住身子,还容易穿坏了衣服,反而浪费布料。一个小家族,人人都要种地打渔,才能过日子,但是大家族却不能这样,他必须有人不再种田打渔,而是去读书考官什么的才能维持家族的地位和声威。在海上也是一样,我们如今需要专门的战舰,而不是那些既能当战舰用,也能当商船用的东西。” 第20章 专业战舰 2   “我们如今的船队中本来就有专门的战舰呀。”郑彩不解地说。   “爹爹,彩叔,这是不一样的。我们的所谓的专门的战舰,其实不过是把商船拿过来,在船头船尾加了两门炮而已。虽然这些船不再干商船的活了,但是它的本质还是条商船,就像一个农夫,你给他一把武士刀,他也不会一下子就变成武士。真正的专门的战舰不是这样子的,就像荷兰人这次动用的那些夹板船。爹爹,你给我的信件中提到了,荷兰人的这些夹板船比一般的船都要更细长一些。一般来说,普通的商船的长宽的比例都不过是三多一点,对吧?但是按您的信件上的说法,这些夹板船的长宽比例都超过了四。爹爹,彩叔,你们觉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   “因为这种船从一开始建造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要用它来装货。”郑芝龙回答说。   在表面积固定的情况下,球体的体积最大,而正方体的体积就要小不少,长方体则更小,越是瘦长就越小。船也一样,虽然航海的需要使得它不可能做成球体,不可能长宽一模一样,但是在使用相同数量的材料的情况下,一条船的长宽比越大,可用的容积就越少。当然更瘦长的造型也能降低海水对船只的阻力,有助于提高航速,不过在风帆时代,船只的航速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但是长宽比从三变成四,损失掉的运输能力却相当的多。海运的都是些不太在乎时间的快慢的货物,所以对于商船来说,损失一点速度,去换取更大的运载量绝对是划得来的。不过对于军舰来说,就不是这样了,速度对于军舰来说,比对于商船来说要重要得多。   当大航海时代,或者叫做地理大发现时代在15世纪到来的时候,那些欧洲人所使用的船只也都是长宽比在三点几的商船,即使是那时候的欧洲海军,或者是传说中的加勒比海盗,他们的军舰,也都是用长宽比在三点几的普通商船改装成的。但是到了十六世纪末十七世纪初,随着西班牙和英国、荷兰和西班牙、英国和荷兰的海上斗争日趋激烈,建造不再考虑载货的专门化的军舰在欧洲已经成了风潮。   “是的,爸爸。你看,这些更细长军舰能够提供更快的速度。这样一来,用这样的军舰和敌人交战,占据优势的时候,敌人跑不掉;反过来敌人占优势的时候,却很容易跑掉。而且更细长的军舰的船舷更长,沿着船舷,可以设置更多的火炮。夹板船坚固的内撑结构,让他可以放上几十门大炮,战斗力自然也更强。自从这些新的,专门化的军舰一出现,老式的商船改的军舰就都过时了。所以,孩儿觉得,我们也需要建造自己的,就像这次荷兰人动用的夹板船那样的专业军舰。”郑森继续推销着自己的理念。   “不过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那种甲板军舰都很贵的。先不说一条军舰上面好几十门炮,单就船本身,都非常非常贵。比我们的船可要贵多了。”郑芝龙皱着眉毛说。   “爹爹,其实我们的船怕是更贵。”郑森向郑芝龙揖了一揖道。因为后面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反驳自己的父亲,所以在说话之前,相关的礼节是必不可少的。   “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郑芝龙知道自己的这个神童儿子从来不喜欢话说八道唬人,所以对他的这种说法倒是很重视,甚至不自觉地背部离开了椅子背。   “爹爹,我们这次要对付这十一条夹板船,需要动用多少战船?”郑森问道。   “大大小小的算起来,要动用四百多条战船吧。”郑芝龙回答说。   “只算大的是多少?”郑森又问道。   “一半多吧。”郑芝龙回答说。   “造这些船,养这些船,怕是比荷兰人的那十一条夹板船要贵好多倍吧?”郑森说,“而且,如果这些荷兰人狡猾一点,不试图攻击港口什么的,而是一直保持在开阔海域拦截我们的商船,我们的战船虽多,也不一定真能抓到他们。用养四百多条战船相同的钱,我们至少能装备好几十条夹板船,这还是按照西班牙人卖给我们的价格计算。如果我们能自己造,还能便宜不少。另外,就我和穆天德神父交谈所知,因为运费什么的原因,加上必要的利润,其实他们出售给我们的火炮,价格上同样要超过制造成本好几倍。我听说,朝廷经常向泰西人购买红衣大炮来对付建胬,花的钱和流水一样。如果我们能自行制造大炮,然后找个西班牙人或者葡萄牙人来做幌子,卖给朝廷,那就是给我们家又开了一条财路,建造夹板船的钱,还有给它们配大炮的钱,从这里面就能拿回来不少了。爹爹,如果我们有二十条和荷兰人差不多的夹板船,就绝对可以对付这边的荷兰人,甚至还加上西班牙人。而且他的那些船就可以改回去当商船,这又能多赚一笔,这样一来,从长远看,用一支船只数量更少,但是确实由专门的军舰构成的水师,要更为高效也更省钱。当然,爹爹,孩儿也就是随便一想着这么乱说,到底情况是不是这样,还要细细的计算才行。”   郑芝龙点点头说:“我知道,就是你在信中说过的,做决策,一定要有数字支持嘛。阿彩呀,等我们这一仗打完了,你找几个账房先生,算算花了多少钱,再算算如果我们自己也造夹板船,还有雇佣西洋水手,训练中国水手要花多少钱。看看可不可行。”   “大哥,我知道了。”郑彩回答说。   ……   郑森的生日在八月份,其实还很有些天,不过郑芝龙这次是真的很快就要出海了,估计到时候也回不来。所以,郑芝龙原本打算提前给郑森过这个生日。只是郑森的庶母庄氏却对郑芝龙这样说:   “孩子十岁了是件大事。现如今要是提前庆贺,马上要打仗了,也不好大办,要不然外人怕是会有些闲话说,对老爷的名声也不好。上次阿森在家里的时候,给阿袭他们讲古代名将的故事,很是有趣。妾身正好没有事情做,就也在一旁听。听到阿森讲古时名将赵奢的故事。提到赵奢将军从接受出征命令的日子起,就不再过问家中私事;得到君王的赏赐就都分给士卒,所以能克敌制胜。后来他的儿子赵括当了将军,君王所赐赠的金钱丝绸,他不再分给士卒,而是统统收藏起来,每天寻找可买的合宜的田地房屋。心里盘算的都是自己家里的事情,所以长平一战,军覆身死。老爷如今若是大办阿森的生日,妾身担心有人会指责老爷没有古代名将的风度。”   “那你的意思是?”郑芝龙盯着庄氏的眼睛问道。他知道,因为郑森的母亲是个日本人,而且也没有什么太了不起的背景。所以他的那些小妾们一个个的都难免会有着把那个日本女人宫斗下去,自己当大妇的想法。而且,一旦成功,能带来的利益更不是仅仅一个大妇的地位。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如果田川氏不再是正妻,那她的儿子还能不能算嫡长子就很成问题了,庄氏也是有儿子的。所以如今庄氏突然提起这话,郑芝龙不免有些猜疑。   “老爷您也知道,阿森是嫡长子,将来郑家的带头人。这满十岁也是大事,若是胡乱的就过去了,让人知道,到好像是我们家里真的有了什么事情一样。老爷也知道,以前就有过传言,说我们姐妹中有人觉得田川姐姐是日本人如何如何的。老爷要是随随便便的就给阿森做了这个十岁,怕是那些小人越发的要嚼舌头了。所以妾身觉得,阿森的这个十岁一定要办得隆重一点才能堵住这些人的嘴巴!”庄氏立起了眉毛,到好像真的非常维护“田川姐姐”的地位,对那些嚼舌头的小人非常的深恶痛绝一样。   “说不能办的是你,说要大办也是你。”郑芝龙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庄氏娇笑着回答道:“老爷,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等打完了这一战之后再来办。那个时候老爷得胜而回,再怎么大办,也没人能嚼舌头了不是?再说,姥爷你知道,妾身最爱热闹了,家里好长时间也没有什么好事情让大家热闹热闹了,好容易有这次机会,可不能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就过去了。”   这个说法倒是让郑芝龙有点意外,因为他知道,庄氏未见得对于田川氏的正妻的地位没有觊觎之心。如今这个建议到好像真的是在替郑森考虑一样。的确,在郑森十岁的时候,大办生日,在很大程度上就等于是在表示郑森的嫡长子地位的稳固。   郑芝龙一直盯着庄氏的眼睛,直到盯得她不得不垂下眼睛来笑道:“老爷老盯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的胭脂弄花了?”   “不错。”郑芝龙点点头说,“你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很好,你的整个建议非常好。”   郑芝龙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庄氏的确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郑芝龙觉得她对于正妻的地位不是没有觊觎之心,只是她也很清楚想不想和能不能是两码事。若论想,郑芝龙还想当神仙呢,但是做不到,光想有什么用?有些事情,如果做不到,却不自量力的勉强去做,那才是自己找死。郑芝龙知道,以前庄氏觉得田川氏并没有太多的背景,又是个日本人(在明朝那会儿,外国人可是被歧视的),之所以有正妻的地位,一来是遇到郑芝龙早,共过患难,二来是结发夫妻,也很有感情。但是这两条,不是不能改变的。所以那个时候,他估计庄氏还真是有想法的。但现在不同了,因为田川氏的儿子郑森回来了,而且表现得这样的出众。一比较,估计庄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儿子和郑森一比,差距大的令人绝望。所以,除非郑芝龙傻了疯了,否则郑森嫡长子、继承人的地位绝对是不可动摇的了。母以子贵,有这样的儿子,任何的宫斗的手段就都没有任何作用了。哪怕明天一早,就传来消息说田川氏得病变成了傻子,哪怕郑芝龙突然一点都不喜欢田川氏了,甚至于到了看到她都烦的地步,为了这个天才儿子,为了家族的未来,他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觊觎田川氏的正妻地位。谁这个时候还想要玩宫斗,那就是在找死。所以庄氏这个时候赶紧回头,表示坚决支持田川姐姐,这就叫识时务为俊杰。 第21章 重任 1   此后的一些日子里,各种军情不断地被送到郑芝龙的手中,相比荷兰人和刘香,在这一战中,郑芝龙最大的优势大概就是情报了。整个福建、大员沿海,到处都有郑芝龙的人员和船只。只是郑芝龙一直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很难抓到荷兰人的舰队。有几次,郑芝龙的船队都已经在海上望见荷兰人的舰队了,然而荷兰人却并不愿意和郑芝龙的占有压倒的数量优势的船队硬拼,双方的战船虽然发生了战斗,但并不激烈,依靠着借助船快火力猛的优势,荷兰人在海战中占到了不少便宜,不过跟随他们的友军刘香,却损失不小。几次战斗的结果都是荷兰人在交换比上获得了不小的优势之后就迅速的掉头逃走了。郑芝龙也就带着船队回到了泉州待机,并顺便向朝廷报捷。   不过郑芝龙并不着急,因为这种情况本来就是预料之中的。甚至于郑芝龙本身也不想在宽阔的海面上真的和荷兰人决战。虽然靠着数量优势,郑芝龙几乎不可能失败,荷兰人的船数量有限,上面的炮弹和火药也是有限的,靠这点东西,加上海战中低的可怜的命中率,荷兰人不可能消灭郑芝龙的船队。但荷兰人的航速优势却也使得他也几乎不可能留下荷兰人,甚至论交换比,还肯定要吃亏。他在等着荷兰人进入港口进行补给。   风帆战舰相比后世的烧煤或者烧重油的战舰,不用依赖于燃料,理论上似乎可以一直在大海上航行下去,但事实上,风帆战舰的航行时间依旧是有极限的。首先,船上的人必须消耗食物和淡水。所以在此前,荷兰人不止一次的攻击沿海的村落,掠夺各种食物,或是试图迫使当地人交出一定数量的猪和各种家禽来买平安。荷兰人缺乏足够多的作战人员,尤其是对于上岸战斗来说,更是如此,事实上,荷兰人几次上岸作战中遭到的损失甚至比海战更大。而且如今,明朝沿海地带的警惕性已经明显的提高了,继续劫掠,损失只会越来越大,而所得却会越来越少。   其次战斗也会不断的消耗各种战斗物资,炮弹、火药什么的都会不断地被消耗,加上专门的军舰的运载能力相比同样大小的商船,本身就小不少,有装载了更多的人员(大量的战斗人员),这样一来,这些船只在海上的自持力其实是明显不如一般的商船或者商船改战舰的。这在一般的战斗中并不是弱点,但在远离补给基地的战斗中,却成了大问题。   而此前他们在和明朝水师,尤其是郑芝龙的船队的几次战斗中,虽然没有蒙受重大损失,但是也不是毫发无损。靠着射程更远的英国炮,郑芝龙的船队也不止一次击中过荷兰人的夹板船。这些英国炮其实都不过是较小的十二磅炮,威力相对有限。但是荷兰人在远东的那些夹板船也不是英国人在1610年建造的皇家亲王号那种拥有一百多门炮和数英寸厚的硬木外壳的一级战舰,而仅仅是一些四级舰和只有一层甲板,二十来门炮的五级舰而已。这类军舰更强调高速性能,本身的防御能力并不突出。所以虽然郑芝龙的英国炮威力一般,但依旧给这些船造成了一定的损伤,这些损伤在海上也是无法自行修复的。此外,不时袭来的台风也会迫使荷兰人的舰队进入港口或是封闭的海湾避风。郑芝龙和郑森都认为,最好的作战方式应该是利用荷兰人的这个弱点,利用自己在情报上的优势,抓住时机,将荷兰人堵在港口或是海湾之中。   经过几次交战,郑芝龙认定,这些荷兰人的补给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最近的一些情报表明,已经有两条荷兰战船返回了巴达维亚。估计是因为搜到损伤无法在中国近海修复。郑芝龙判断,剩下的荷兰船只也必须进入港口获得补给和修整了,否则他们很快就会失去战斗力。荷兰人在台湾有据点,但是这些据点的规模还相当有限。而且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中,所以,按照郑森的判断,除非万不得已,荷兰人是不会把舰队驶入这些据点的。   “这些地方所储存的物资本身就有限,而且又一直被爹爹的人盯着在,孩儿想,荷兰人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们一旦进了这些据点,恐怕立刻就会被爹爹的船队堵在里面出不来了。爹爹的船多,可以轮班堵着他们,堵上几个月,怕是就连那些据点里的荷兰人都要一起饿死了。所以爹爹,我觉得如果我是荷兰人,一定会找个偏僻的海湾躲起来,等着刘香的船队给他们送来补给品。”   当时,郑芝虎倒是提出了一个疑问:“他们如果撤向巴达维亚呢?”   不过这个疑问立刻就被郑芝龙解答了:“老二,你放心,他们不会回巴达维亚的。他们要是回去了,就意味着至少小半年之内他们已经不能再干扰我们了,也意味着他们的这次行动是劳而无功了。甚至还意味着他们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将失去和大明做生意的机会了。荷兰人也好,西班牙人也好,他们都是生意人,都是做买卖的。做买卖是要赚钱的。花了这么大的本钱进来,一无所得,甚至连原本的一点生意份额都要赔进去了,这样的事情,荷兰人肯定不能容忍。真要是这样,那些决定和我们开战的荷兰人怕是立刻就要被一撸到底了。现在的问题只是,他们会躲在哪里等待补给。”   对照着海图,郑芝龙、郑芝虎、郑芝豹几兄弟,还有郑森都开始猜荷兰人会选择哪里作为补给点。台湾海峡一带的岛屿不少,但其中能够提供避风的海湾的却是相当有限的,很快,大家就在海图上全出了一些地方。   “爹爹,二叔、三叔,还有这里,料罗湾。”郑森最后又补充了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离我们可够近的。”郑芝龙说,“不过荷兰人一向胆子粗,刘香也是个傻大胆,说不定他们还真的指望我们灯下黑呢。反正我们有的是人手,嗯,料罗湾也要注意。”   ……   事实证明,郑森的确是特别的“有运气”,到了十月份,郑芝龙就接到情报,种种迹象都表明,荷兰人的舰队真的躲在金门岛料罗湾。   “哈哈,还是阿森有运道呀!”看到郑芝龙递过来的情报,郑芝虎瞪大了眼睛,一下子跳了起来,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这帮荷兰人还真够胆色,居然还真的躲到我们的眼皮底下去了。大哥,我们马上出发!这一次可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这一次,他们肯定跑不了了!”郑芝龙冷冷的说,“叫上阿豹,我们马上出发!”   ……   两天之后,一只信鸽就将捷报传了回来,上面说郑芝龙的船队在料罗湾大败荷兰人和刘香,又过了两天,郑芝龙带着船队回到了安海。   “孩儿恭贺爹爹得胜而回!”看到郑芝龙从座舰上走了下来,郑森赶紧领着他的那帮子兄弟们迎了上去,先跪下磕了个头,然后抱拳大声说道。   “孩儿恭贺爹爹得胜而回!”其他的孩子也一起大声说。   “哈哈哈哈!”看到这一情景,郑芝龙忍不住仰天大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一战的胜利,决定了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的舰队,就是中国、大员、乃至日本海域唯一的王者。而这种地位必然能给他,也给整个家族带来更多的财富,更多的财富又能进一步强化他的力量,整个家族也就会因此走上一条欣欣向荣的道路。   “起来吧,都起来吧!”郑芝龙高兴地走上前去,一伸手将刚刚站起身的郑森拉进了怀里,“难为你知道带着弟弟们来恭贺为父。”他接着向着那些孩子们,以及他的几个没有参战的兄弟说:“走吧,都回家去,今晚大摆宴席,好好庆祝一下!”   家里自然早就有了准备,当晚郑家不但在自己家里庆贺,更是在安海的街面上摆了好几百桌的流水席,邀请满镇子的人一起大快朵颐。一时间欢乐的气氛弥漫了整个安海。   不过庆祝不可能永远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郑森照例早早地起了床,到郑芝龙的院子里来给郑芝龙请安,却发现庄氏已经在院子门口等着他了。   “阿森,你爹早就起来了,正有事等着你呢。”一见到郑森,庄氏就满脸是笑的说道。   “二娘好。”郑森躬身道,“不知道父亲有什么事要找孩儿。为什么不打发个人去叫孩儿过来。”   庄氏一边领着郑森向里面走,一边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爹,还有你二叔和三叔都在书房那边等你呢。我倒是和你父亲说,要不要叫个人过去把你叫过来。你爹却说,你还是个孩子,正需要睡觉,就不让我叫人去叫你。嗯,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第22章 重任 2   郑森进到书房里,看到郑芝龙郑芝虎郑芝豹三人正在里面谈着些什么。看到郑森进来,郑芝龙笑道:“阿森来了?过来这边坐着。”   “爹爹,二叔,三叔。”郑森向着三人一一行礼。虽然父亲对他很是亲热,几个叔叔也很喜欢他,但是必要的礼节却是不可少的。很多时候,那些原本很受宠爱的人,后来失宠的原因往往都是因为他们恃宠而骄,失了礼仪。积累下来,最后让人厌烦了还不自知。   “都是自家人,哪有这样客气的。”郑芝虎嚷嚷着,“阿森啊,二叔就说了,你和大哥一样,是有气运的人。你说那些红毛鬼可能躲到料罗湾,他们还就真的躲在料罗湾。嗯,老三,你把我们这一仗的情况和阿森讲一讲吧。”   郑芝豹听了却撇了撇嘴说:“老二,要讲还是你讲吧。要我讲,你又要不停的插话进来。谁不知道,你早就憋不住想要摆显一下了。我不讲,要讲你讲。”   “我哪里是摆显了?我不过是帮你补充一下,省的漏了重要的地方。”郑芝虎睁大了眼睛道。   “反正我不讲。大哥,还是你发话,让老二讲,我来补充吧。”郑芝豹说。   “你们两个!”郑芝龙瞪了郑芝虎和郑芝豹一眼,然后说:“算了,你们两个也未见得说得清楚,还是我来讲吧。”   郑芝虎:“&……¥%……&”   郑芝龙相当简略的将这次战斗的过程讲了一下,无非就是他们带着一百五十多条大小战船摸到了料罗湾的入口,将荷兰人的八条夹板船和刘香的五十来条船堵在了里面。   “那些荷兰人犯了个错误,他们把刘香的那五十来条船未在外围替他们挡灾,自己的几条夹板船躲在里面。结果刘香的船反而把荷兰人的大炮挡了个严严实实。本来荷兰人的八条船,好几百门炮,真不一定好对付。结果反而全都施展不开了。   刘香的船上和我们以前一样,只有一些个弗朗机炮,威力和射程都远远不如我们的新炮,先是被我们一顿乱炮打得乱成一团,接着我们趁机放出一百来条火船。料罗湾才多点大的地方,他们根本就躲不开,结果一下子就全都烧起来了。这个时候那些荷兰人才明白自己做了傻事,赶忙往外硬冲。要是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这样干,说不定真能冲出去不少,但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海湾里到处都是烧得像火把一样的刘香的船,他们要非常小心才能躲开,所以根本开不出速度,也排不出什么队形,结果被我们趁机一顿猛打,一口气烧沉了三条夹板船,你二叔还带人跳船俘获一条。剩下的四条不要命的乱冲,结果还真让他们跑了。”   说到这里,郑芝龙叹了口气说:“阿森,你说得对,那些专用的军舰就是比照着商船做的强。有一条最大的夹板船,连续撞开了两条我们的战船和一条漂在海面上的刘香的船,硬生生的就撞了出去。而且两边的炮打起来真是像下雨一样,好几条火船没等靠上去,就被打沉了。还折损了不少的兄弟。如果不是我们把他们堵在了海湾里,而是在大洋上,哪怕我们船多,要打败他们还真不容易。好在他们不像我们到处都有可用的港口,要不然,真是……不过这四条船虽然跑了出去,但是受损也是不清,怕是只能一路往巴达维亚跑了,路上要是遇到点风浪,能有几条真正能跑回去还真不一定。   对了,阿森,你二叔抢下的那条船虽然有些损坏,但是大体上还不错,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另外,我也打算照你说的,雇佣一些会造船,会用夹板船,以及会造大炮的红毛。建起我们自己的夹板船队伍。不过估计这些事情不是短时间能搞得好的,我估计初成规模也要个好几年。而且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种专门的军舰的用法怕是和我们以前熟悉的那些船不太一样。我们的人,阿森尤其是你的那些兄弟们要会用这些东西,用得好这些东西。阿森你是做大哥的,要带着弟弟们一点。”   “爹爹,孩儿一定会带好弟弟们的。”郑森点头道。   “嗯,阿森,你又要读书,又要关心这些事情,也是不容易。”郑芝龙说,“如今也已经十月份了,距离过年也没有几个月了。我想过年之前,你就不用再回洪家那边去了吧。借着这个时间,多教教弟弟们。另外虽然造船的工匠,造大炮的工匠,需要时间才能找到,但是如何用那些夹板船,被俘的那些荷兰人里面,倒是有一些现成的人可以用。老实说,这些荷兰人前面几仗打得还是很漂亮的,把朝廷的水师打得,真是那个惨呀。至于这次被我们拿下,很大程度上,还真不能怪他们不会打仗。所以,我想要让他们讲讲这些仗是怎么打的,他们的各种心得。我们也会针对他们的这些心得加上自己的评点,然后这些东西我会汇总起来交给阿森你,你再好好整理一下,将来也可以让弟弟们照着学学。我们这家里,连你老爹我在内,全是大老粗,这事情我们是做不了的。这些东西又都很重要,我也不放心让外姓人来做这些事情。”   “孩儿明白,绝不会让外姓人知道这些事情的。”郑森立刻抱拳道。   在这个时代里,因为武官往往是世袭的,所以一些战术上的诀窍,往往成为了武将们的家传秘诀,是概不外传的。郑森当然知道,这种做法是相当落后的,但是至少在目前,这种做法是符合郑家,也是符合他自己的利益的。所以至少目前,郑森并不打算去改变它。当然,等到他登上更大的舞台之后,等到这些陋习成为谋取更大利益的障碍之后,郑森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它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于是,一个重任就被交给了郑森。因为在翻译了那些被俘的荷兰人书写的战争回忆录之类的玩意之后,郑芝龙发现,海战中很多的东西都需要运用数学计算,所以,郑芝龙就让其他的孩子都跟着郑森学数学。于是郑芝龙的其他几个孩子,郑渡、郑恩、郑荫、郑袭、郑默,以及他的其他兄弟的几个孩子就都被丢给了郑森。这对于郑森而言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一个在弟弟们当中确立起威望和领导权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芝龙这样安排也是颇有深意的。   要说郑森的数学水平,教几个熊孩子那是绰绰有余的,甚至可以说,在这个连微积分都还没来得及发展出来的时代里,单就数学知识而言,郑森绝对是可以吊打全世界的存在。但是教熊孩子学数学,却不仅仅是水平高就可以的。比如说,在郑森上辈子的那个时空里,赤兔国著名的数学家陈景润当年就曾经在一所初中教一群熊孩子,结果据说教学效果就非常一般,以至于被认为不适合担任光荣的人民教师的职务。   郑森上辈子只当过学生,并没有教导熊孩子的经历,不过教弟弟们的事情倒是并不难,因为这个时代给郑森提供的某些便利条件可不是后世的那些老师能比的。当然这个所谓的便利条件并不是指硬件上面的条件,而是指在教学过程中。郑森拥有的权力远远超过后世的那些老师。   在后世,因为传说中的“小畜生保护法”的保护,如果遇到了皮蛋的熊孩子,老师们实际上没有什么太有效的办法。但是郑森可不一样,在这个时代,做哥哥的动用包括暴力手段在内的各种手段教育弟弟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加上又有郑芝龙的交代,郑森在教弟弟们的时候,遇到的某些方面的阻力就小得多。   这天中午,郑森照例开始检查弟弟们的学习状况,其实内容也简单,不过是九九表而已。话说九九表真是一种足以和四大发明相媲美的发明,有了它,中国人口算的速度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然而就在这最简单的九九表的检查中,老三郑恩却出了问题。老实说,老三也不是不会背九九表,只是平时贪玩了一点,背得不够熟练,所以在定时训练中,没能按时完成试卷上的一百二十道乘法和除法题而已。在规定时间内没能完成题目的也不只是郑恩一个人,还包括老二郑渡,老五郑袭。只不过,老三没完成的数量实在是太离谱了一点,老二只不过有两题没来得及完成,老五年纪小,自然也要慢一点,没完成的自然更多一点,但是怎么着也做出来了九十道题,只有郑恩,居然只做出了四十多道题。郑森一查问,才发现,老三在做九乘以七等于多少的时候,居然还要先把九乘以七变成七乘以九,然后再“一九得九,二九十八,三九……”这样一直慢慢背到“七九”。   “老三,你就是这样背的九九表?”郑森的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雨前的天空。 第23章 兄弟们的榜样   于是郑恩就倒了大霉了,他被大哥勒令在午饭前必须将九九表倒背如流,并且通过大哥的口算考试,如果通不过,就不准吃饭,不准出去玩,不准……   郑恩虽然皮了点,但是也不敢违背大哥的命令。这一方面是时代的影响,在这个时代,再皮的弟弟也怕大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这位大哥的确有东西镇住他们。在他们的心里,大哥几乎就是个无所不知的神人,大哥会给他们讲各种古代的故事,会交给他们各种知识,而且就连大人们也都很佩服大哥。所以郑森这个大哥在兄弟们心中还是相当有威望的。于是郑恩也只能苦着脸老老实实的背起了九九表。   只不过平时不烧香,零时抱佛脚什么的往往未必有用,加上郑恩又觉得大哥一向对大家都很和善,总是笑眯眯的,像个菩萨一样,以前自己和大哥小小的恶作剧一下,大哥也总是笑嘻嘻的来个“下不为例”就算了,这个时候自然也就幻想着到了吃饭的时候,大哥看到自己饿了说不定会法外开恩,来个下不为例什么的。所以进度自然也就很成问题。   于是郑恩就在那里有口无心的背着九九表,郑森呢,则在那里低着头一边认真地看着那些荷兰俘虏写的一些文字,一边努力的回想自己上辈子无聊的时候看过的马汉的《海军战略》中的一些内容,只是那本书看得很有些年了,自己上辈子干的事情也和海军什么的毫无关系,看那东西完全就是兴趣以及为了上论坛和知乎装逼,所以当初看的时候也算不上太认真,这会儿回忆起来自然也都是一些凌乱的片段了。   这个时候,一个丫鬟轻轻地走到了门口,她朝里面看了一眼,看到郑恩正坐在书桌旁,最里面叨念着什么“九九八十一”什么的,同时还不停地抬头往外面张望,而郑森则坐在另一边的书案旁,一边看着一些什么,一边拿着笔在一张纸上写些什么。   那丫鬟看到郑森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而且似乎正在做什么事情,就站在门口一声不吭的等着。   “大哥,秀橘来了。”倒是郑恩立刻就嚷嚷了起来。   “哦。”郑森抬起头来,看到秀橘站在门口,便放下了手中的笔,将写好的东西拿起来吹了吹,然后缓缓笑道:“秀橘姐,有什么事情吗?”这秀橘是庄氏的丫鬟,在府中也算有点地位,所以郑森也称她一声姐。   “大少爷。”秀橘道,“午饭已经好了,老爷让我来喊大少爷一声。”   郑森皱了皱眉毛,然后端正坐好,正色道:“秀橘姐,你先回去和老爷说一声,三少爷的功课还没完成,要等完成了功课才能去吃饭。”   听了郑森的话,秀橘忙笑道:“老爷知道三少爷还没完成功课……”   听了这话,郑恩的两只眼睛立刻闪闪的亮了起来,满心期盼着秀橘后面会说“但是老爷说不急在一时,还是先吃了饭再从长计议”什么的。   然而秀橘后面说的却是:“老爷说了,三少爷不老实学习,就活该没饭吃……”说到这里,她有故意的瞟了郑恩一眼,然后继续说,“而且,老爷还说,大少爷是做哥哥的,对弟弟不能一味地纵容,该好好打一顿的时候,就该好好打一顿。只不过大少爷却不必在这里陪着他。老爷是让小婢来请大少爷过去吃饭的。”   听了秀橘的话,郑恩立刻失望的垂下了头。   郑森看了郑恩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对秀橘说:“秀橘姐,你先回去告诉老爷,就说,三弟很快就能背完了的。到时候我和他一起去。况且三弟没学好,也是我教的不好。我去吃饭,却让他一个人在这里挨饿,我也是不忍心的。好了,就这样吧,你先去吧。”   秀橘听了,又福了一福道:“如此,小婢告退了。”就退了下去。   郑恩直着眼睛盯着秀橘离开。   “老三,你要是再不认真点,怕是今天晚饭都没得吃了!”郑森道。   郑恩立刻低下头,继续背诵99表。   过了大概一刻钟,郑森又道:“老三,准备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来试试?”   所谓的试试指的就是在规定的一炷香的时间里,看能不能做完郑森给出的一百二十道题。   “只怕还不能。”郑恩自己摇了摇头。   郑森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你就继续自己练吧。”   正说着,刚才的那个叫做秀橘的丫鬟又回来了。   “大少爷。”她先是向郑森福了一福,接着就转过脸来对着郑恩肃容道:“三少爷,老爷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郑恩立刻放下笔,站起来听着。这也是他新从老师和大哥那里学来的规矩。虽然秀橘只是个丫鬟,但是因为如今她是在代替他的父亲传话,所以做儿子就得站起来听着。   “老爷说,你自己不认真学,却拖累你哥哥也陪你挨饿,真是不成样子。老爷说一会儿他吃完了饭就过来,如果这时候你还没完成功课,就仔细你的皮!”秀橘说道。   “啊?”郑恩顿时面如土色。   “三少爷,老爷吃饭一向快的,你要快点了。”秀橘传完了郑芝龙的话,有赶忙恢复了自己的语气关切的说道。   “哎呀,这……这可怎么办呀!”郑恩慌成了一团。   “老三!”郑森大喝一声。郑恩顿时停住了,只将眼睛巴巴的望着郑森。   “老三,越是急迫,越要沉住气。而且你也背了这么久了,现在也可以到我这里来试试了,认真一点,其实一炷香时间通过一百二十题并不算难的。”郑森悠悠然的回答道。   “哦,对了,秀橘姐,你去帮我把线香点燃。”郑森又说。   秀橘应了一声,就去香案上取了一根明显要粗一点的线香,点燃了轻轻地插进香炉里。   郑森看到了这个小动作,不过他并没有点出来。至于郑恩,他这个时候已经低着头在拼命地赶着做郑森给他的考卷了,哪里还注意得到这些细节。   不过一会儿工夫,郑恩就做完了这些题目,他抬起头来,望了一眼线香,看到线香还有好长的一截,不由得长长的松了口气。   “给我看看吧。”郑森走过去说。   郑恩却将试卷往怀里一拉笑着说:“大哥,还没到时间,我再看看免得错了。”   “阿森呀,你弟弟学得怎么样了?”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郑森一回头,就看到郑芝龙从外面大步的走了进来。   “爹爹。”“爹爹。”郑森和郑恩立刻站直了身子。   “阿恩,听说你又不老实了!”郑芝龙说道。   “爹爹,弟弟已经做完了。”郑森抢先回答说。   “哦,我听说是数学题,九九表是吧?”郑芝龙说,“题目在哪里,做完了?给我看看?”   “阿恩。”郑森说。   郑恩将卷子递给郑芝龙。郑子龙接过卷子,看了起来。   “嗯,用的是天竺数字?”郑芝龙随口问道。为了装西学权威,郑芝龙多多少少的还是学了一些数学的。不等郑森回答,郑芝龙自己又说道:“用天竺数字也不错,老实说更方便,而且懂的人少,嗯,用的是西式符号,不错,这样将来也有利于保密。免得家族的秘术无意中外传。”   说完这话,郑芝龙就开始认真的看起了郑恩的试卷。看了一会儿,郑芝龙皱起了眉头问道:“阿森,你这考卷答对多少算通过?”   “爹爹,弟弟们的年纪不一样,要求也有高有低,像是五弟,只要要答完一百道,其中对了八十道就够了。至于三弟,要求的是全部答完,而且答对一百道以上才行。”郑森赶忙回答说。   “时间是限定在这么一炷香之内了?”郑芝龙一眼又瞟见了还没全烧完的那柱香,便这样问道。   “是的,爹爹。”郑森回答说。   “这么简单的题目,还用这么粗的线香,这也太简单了吧?嗯,老三前面没过关的那张考卷在哪里?”郑芝龙皱起眉毛突然问道。   “啊?”郑恩大吃一惊,隐隐的觉得事情不太妙了。   “爹爹,在这里。”郑森看了郑恩一眼,将他原来的那份试卷交给了郑芝龙。   郑芝龙接过试卷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黑。   “老三!”郑芝龙突然怒喝一声,吓得郑恩直接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一炷香时间你就做成这样!然后你大哥盯着你背了一阵子之后,一炷香就能完成了?你告诉我,你大哥今天之前让你背九九表你背了一句没有!真是气死我了!还有阿森!你弟弟这样惫懒,你居然只是让他重新背,还让他背完了还能吃饭?要我说,你刚才就该把家法请出来,狠狠地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要不然,他是记不住教训的。阿森,我知道你心疼弟弟,但是做大哥的一定要记得,严师出高徒,严是爱宽是害!”   “爹爹说的是,只是弟弟还小……”郑森说。   “越是这样越是不能放松。”郑芝龙道,然后他转过头盯着郑恩,突然喝道:“你这个蠢货!再有下次,老子揭了你的皮!” 第24章 荷兰人的生日礼物   郑森一边在忙着归纳荷兰俘虏的各种战斗回忆录,一边忙着教弟弟们一些基本的数学。一时间忙得几乎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这天早上,郑森照例去给郑芝龙请安。   “阿森呀,你的生日因为打仗的事情被推迟了。如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也都忙完了。而且打完了这关键的一仗,也该庆祝一下。我找张道士查了黄历,十天之后乃是黄道吉日,最是合适。我和你叔叔们都决定了,十天之后就给你补上一个风风光光的生日。”   听了这话,郑森似乎并没有什么喜悦的意思,倒是隐隐的似乎有点感伤。   “怎么,嗯,你又觉得老爹我铺张不对了?你老爹我赚钱不就是为了花的吗?难道弄得像你上次给我讲的那个姓严的老监生那样就好了?”郑芝龙摇着头说,“再说,你是我们家里的嫡长子,十岁又是重要的日子,不给你好好办办,怕是有些人还有在后面乱猜,乱咬舌头呢。”   一般来说,在那个时代,做老爹的打算做什么是不需要向儿子解释的;当儿子的老老实实听着就行了。郑森知道,郑芝龙和他说这些,可见郑芝龙的确对他非常重视。   “爹爹,您讲的孩儿都懂,孩儿也不是这个意思,孩儿只是有点想母亲了。”郑森回答说。   “唉。”郑芝龙听了,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郑森的头,过了半晌才道:“阿森,以我们郑家如今在海上的力量,以及如今新胜之威,虽然幕府有禁止日本人出海的禁令,但如果我们去不声不响的把你母亲接出来,我想,幕府多半是要装不知道的。只是阿森,你弟弟还小,暂时还离不开母亲。而且我答应过你外公,让你弟弟继承田川家的姓氏。阿森,当初你母亲嫁给我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在海上混饭吃的穷小子。你外公和你母亲不嫌弃为父,为父对此一直都是很感激的。那个时候,田川氏的家格在日本可比你老爹的郑家值钱。现在虽然不是这样了,但是人富贵了却不能忘本,说过的话也要算数。所以我们现在是不能去把你妈妈接出来的。不过过几年,等你弟弟长大了一点……”   “孩儿明白。”郑森回答说,“而且孩儿这里已经有父亲了,弟弟那里却只有母亲,若是单单把母亲接出来,弟弟就太可怜了。若是将弟弟一起接出来,怕是母亲和外公都不会同意。”   “你明白就好。”郑芝龙说,“对了,为父打算给你办生日这事情,就连荷兰人都知道了。昨天他们透过一个红毛商人,还给你送了一件礼物过来,倒是非常的精致,我拿给你看看。”   说完,郑芝龙就带着郑森绕过书房里那面摆满了各种书但其实却只是当屏风用的书架,到了后面的暖阁里,只见在那里的书桌上摆着一个有三尺多长的夹板船模型。   “这船据说是荷兰国的一条叫什么的战舰的模型,做得倒是非常精巧,船帆都可以升降,炮门也都可以打开。为父数了一下,这条船左右三层甲板总共有九十六门炮。除了首尾各一门之外,船舷每一边大大小小的都有四十七门炮……阿森,你说这些荷兰人让人送上这么一份礼物,是什么意思?”   郑森想了想回答说:“爹爹,孩儿想,那些荷兰人大概是想要和我们讲和了吧。”   “你为什么这么想?”郑芝龙问道。   “爹爹,单看这船,是荷兰人在向我们示威。那意思无非就是别看你们刚刚敲到了我们好几条船,但是这船在我们那里算不了什么,我们还有比这好很多厉害很多的船,就像这样子的,我们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郑森回答道,“只是兵法上说‘能则示之以不能’,意思是如果你有力量去打别人了,而又很想去打人家,那一定要装出打不过人家的样子,这样才能让敌人轻忽。如果荷兰人真的还想要和我们打下去,他就不应该送这东西过来示威。   而且,孩儿听说西班牙和荷兰在欧洲正在对峙交战(欧洲三十年战争),想来国内虽然有这样的舰队,怕也是也派不过来。如今荷兰人逃出去的那些船,也都有很重的损伤,短时间内怕也是修不好的。如果这个时候我们拉上西班牙人一起打上门去,巴达维亚怕是很有些危险。而如果丢掉了巴达维亚,荷兰人在这边就没有什么真正可用的据点了。到时候在想打回来成本就高了。他们和我们打仗,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钱吗?爹爹,不知道您听没有听说过,在泰西有一种说法,叫做‘持剑行商’?”   “这个说法,为父倒也知道。他们所谓的‘持剑行商’其实就是能抢劫就抢劫,抢不过了才做买卖罢了。比如说南洋那边,本来有一大堆的小国,其中很多都极其弱小,结果就被那帮子持剑行商的泰西人抢了个精光,就在万历年间,西班牙人还大抢大杀了在吕宋的汉人。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郑芝龙骂道。   “爹爹,其实我觉得泰西人的‘持剑行商’也许可以这样理解。在泰西人那里,包括战争之类的手段,都是作为生意来考虑的。包括抢劫也是一样。泰西人并不是打得过就一定会去抢,而是如果抢劫付出的价钱比做买卖少,他们就会去抢劫。爹爹,抢劫也是要出本钱的,就像荷兰人和我们的这一战,他们沉了船,死了人,还损伤了很多船,这都是本钱,都是可以算成钱的。如今荷兰人大概觉得和我们打交道,抢劫是一件亏本买卖,所以他们现在希望能和我们正常的做买卖赚钱了。”郑森微笑着说。   “他们倒是想的很美,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郑芝龙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阿森,你说我们该不该接受他们讲和?”   “爹爹,孩儿觉得还是应该接受他们讲和,只是这做买卖的规矩如何,必须由我们来定。”郑森回答说。   “哦,你倒说说为什么要和他们讲和?另外我们该怎样定规矩?”郑芝龙微笑着问道。   “爹爹,如今能大规模和我们做买卖的主要就是西班牙人和荷兰人。英国人有一些,很少,葡萄牙人份额也有限。做买卖的事情,要是只有一个大主顾,价钱上往往就会吃亏。所以至少要有两个大主顾才好办。而且荷兰人一心求财,如果真的彻底断了他的商路,恐怕他们也不会甘心,多半还要不停地捣乱。这样一来他们固然是要亏本,我们也没得赚。所以,爹爹,孩儿还是觉得应该允许荷兰人来做买卖。”郑森颇为从容的回答说。   “说的不错。”郑芝龙点点头说。   “当然不错。”郑森心里想,“这不正是历史上您自己做出的决定吗?”在原本的历史上,郑芝龙在击败了荷兰舰队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和荷兰的贸易,并且利用这个时候的优势地位获得了很多的利益。   “那你说说如今和荷兰人的买卖该有哪些规矩?”郑芝龙继续问道。   “第一,既然我们已经证明了荷兰人打不过我们,那么他们和我们做买卖的时候,就应该向我们缴纳一笔安全税。”郑森皱着眉毛说,“凡是交了税的船,我们就可以给他一面旗子,挂在船上作为已经为纳税的标记,我们有权在中国、日本附近海域拦截、检查任何没有悬挂完税标志的船只,并没收其运输的走私货物。第二,他们和中国的贸易必须在我们指定的港口进行,所有贸易都只能和我们认可的商家进行。第三,他们必须中断对包括刘香在内的任何中国势力的联系,不得和他们发生任何往来。我觉得做到这个程度,应该就差不多了。而且,一旦荷兰人接受了这样的规矩,我们就也能迫使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接受类似的规矩。孩儿就只想到了这么点,一切还要由父亲大人做主。”郑森这样回答说。他说出的这些条件,其实也都是历史上郑芝龙向荷兰人提出的条件。而在历史上,他正是在击败荷兰后,又采取了类似的“宽厚”的做法迅速的恢复了和荷兰的贸易,然后又利用荷兰和西班牙的矛盾,破是西班牙人同样接受了这样的规矩,为郑家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嗯,这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还应该加上一条,我们可以向他们雇佣工匠、水手,购买包括夹板船在内的船只。”郑芝龙说,“其实夹板船在英国人那里也买得到,只是英国人开价太高,据说荷兰人的夹板船要便宜很多。”   在这个时代,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是世界上最大的造船基地,巅峰时期甚至有上百条海船同时在阿姆斯特丹开建,巨大的规模也带来了更低的成本,虽然自从无敌舰队1588年败给英国之后,英国人在造舰技术上就一直领先世界,但是要说在造船方面最有竞争力的却还是荷兰,他们建造军舰(不包括人员和火炮)的成本甚至只有英国人的二分之一。所以,虽然英国军舰在质量上要略微好一点,但是性价比什么的绝对还是荷兰的更高。而在自己能造夹板船之前,向荷兰订购一些这样的船只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郑森突然想到,这个生日原本就是推后了的,如今还要推到十天之后,该不是就是为了借这个名义来暗地里讲和吧? 第25章 生日宴上的和谈 一   既然拿定了主意,那么和谈自然就可以开始了。荷兰人这次是和大明公开的宣战了的。按理说,就算要和谈,也应该是荷兰政府和大明朝廷和谈。然而这次和谈却完全没有两国政府的事情。参与和谈的两方一方是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事实上所谓的向大明宣战的也根本不是正忙于和西班牙撕逼的荷兰政府,而直接就是荷兰的这家东印度公司。另一方则是打着明朝旗号的地方武装头目。   荷兰方面的代表叫做哈恩·普特曼斯,这是一个身高足足有一米九的大块头,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他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的负责人汉斯·普特曼斯的侄儿,三年前汉斯·普特曼斯被东印度公司调往台湾,负责台湾的贸易点。东印度公司前段时间下定决心和大明开战,汉斯·普特曼斯起了关键的作用。而据说,促使汉斯·普特曼斯下这个决心的人正是他的这个侄儿。东印度公司不久前的战败,导致了他们和中国的贸易线路都几乎完全被切断了,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就连和日本的贸易也大受影响。对中国的贸易的中断倒也罢了,这两年来,荷兰人和中国的贸易一直都不顺利,他们设在台湾的贸易点已经连续亏损了两年了。即使是开战前,中国人也一直坚持只和葡萄牙人以及西班牙人贸易,荷兰人的船只根本就没法开入任何一个贸易港口。只能采用海上走私的方式小打小闹。贸易额本来就一直很有限,看着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和中国的贸易中赚得盆满钵满的,东印度公司上上下下妒忌得都快疯了。荷兰人之所以选择动武,一方面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获得进行贸易的权力,另一方面也不是没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很多的荷兰人看来,反正和中国的贸易量还很少,损失了也不是不可承受。   然而出乎荷兰人预料的是,这一战损失居然这样大。公司在远东的十一条战舰损失了六条,(从料罗湾突围出去的三条船中,有一条在返回巴达维亚的途中沉没了)剩下的五条战舰也都受损严重,巴达维亚的虽然也有修船厂,但是条件是绝对没办法和阿姆斯特丹相比的,这几条战船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是绝对修不好,绝对没法再出海打仗的了。至少在这几个月之内,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海上没有任何可用的战船。   任何对手——不仅仅是郑芝龙这样的东方海盗,还包括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他们都不会放过荷兰人的这个虚弱期。只要带着脑子,所有人都能想到,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航行在从巴达维亚到日本的航线上的那些荷兰船只,会有着怎样的命运,失去了舰队保护的商船队,会成为那些嗜血的海上鲨群追逐的目标。中国海盗、西班牙葡萄牙海盗甚至干脆就是挂着海盗旗的海军都会肆意围捕这些荷兰商船。自从料罗湾战败的消息传回到巴达维亚之后,所有前往日本的商船都不再出海了,至少,在局面发生对荷兰有利的变化之前,它们暂时都只能停在港口里面了。   和日本的贸易每年都给荷兰人带来了大笔的收入,就目前而言,这些收益占整个东印度公司总利润的百分之三十五左右。前往日本的航线中断,哪怕只有几个月时间,也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更何况就算几个月之后,剩下的那五条军舰得以修复重新出海,区区的五条军舰,也是不足以保证荷兰商船在远东的安全的。所以,在从欧洲派来更多的军舰之前,日本航线几乎就不可能完全恢复。而从欧洲派军舰过来,至少需要一年。对日航线停航一年,对于一家以盈利为目的的公司而言,这绝对是不可容忍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最能够挽回损失的办法就是立刻和中国求和了,如果能和中国实现和平,至少日本航线受到的影响就能减少很多。于是本着“谁惹出来的事情,谁就来解决它”的原则,汉斯·普特曼斯就只好将讲和的任务承担起来了。   当然汉斯·普特曼斯绝不会自己亲自跑来和中国人谈判,万一中国人直接把自己扣押起来,然后砍掉脑袋向上面报功说“毙夷大酋一人”,那不是死的太冤枉了吗?所以,当初向他极力主张向中国开战的侄儿哈恩·普特曼斯自然也必须将责任承当起来,来担任这次和谈的代表。   “哈恩,你对这次谈判的前景怎么看?”在出发前,汉斯·普特曼斯这样问自己的侄儿。   “叔叔,如今我们的处境不算太好,不过谈判成功还是很有可能的。甚至于,说不定比以前的那些谈判还更容易。”哈恩这样回答说。   “哦,你怎么会这样想?”汉斯·普特曼斯扬起眉毛来惊异的问道,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儿一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但是他没想到哈恩居然会乐观到这样无可救药的地步。   “叔叔,以前我们面对的一个问题是我们事实上在明朝找不到真正的谈判对象。”汉斯回答说,“在是否与我们贸易的问题上,我们以前不是没有和中国人达成过协议,但是我们和任何一个中国官员达成的任何贸易协议事实上都得不到执行。叔叔,我听说,是因为中国人内部也有很多的斗争。如今,我们虽然战败,但是中国那边也不是没有损失,但就绝对数量来说,他们的损失绝对比我们要大。更重要的是,如今除了郑芝龙,其他的海上力量都完蛋了。我们现在有了一个真正说话就能算数的谈判对手了。   当然,当年郑芝龙也答应过我们很多东西,但是都没有实际履行。因为那个时候,他在中国的地位还不足以实现这些。但是现在不同了。”   “你觉得他现在有能力了就会实现那些承诺?”汉斯·普特曼斯问道。   “郑芝龙才不会在乎那些承诺,但是他会在乎利益。他会忠于自己的利益。”哈恩回答说,“郑芝龙和我们一样,是个真正的商人。商人没有仇恨,只有利润。郑芝龙本人每年都能通过贸易豁达大量的钱财。对于贸易他本能的就不会拒绝。而且,我想任何供货商都不希望只有一个经销商,当然,任何一个经销商都不愿意只有一个供货商。只是,既然我们战败了,那我们就只能承认郑芝龙唯一供货商的地位。我想,如果我们同意此后从中国购入商品全部通过郑芝龙,他应该会非常愿意和我们讲和。而如今中国沿海已经没有其他的势力了,只要他们愿意给我们提供商品,他们就能做到这一点。而我想不出,郑芝龙有什么不愿意为我们提供商品的道理。这不仅能给我们带来生意,也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所以,叔叔,我觉得这次的和谈应该会成功,而且很可能会真正的帮我们打开和中国贸易的大门。”   汉斯·普特曼斯想了想,说道:“我的侄儿,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我也很希望能有这样的一个结果——如果你真的和他们谈出了这样的一个结果,我们此前的失败就可以根本不算失败,而算是大胜利了。当然,要达成这样的结果,我们也许需要作出一定的退让,你觉得……你觉得我们能不能让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也失去和郑芝龙之外的人交易的权利?”   哈恩只用了几秒钟就明白了他的叔叔的意思。如果荷兰人在和中国人的贸易中只能通过郑芝龙转手,那么他们拿到的商品的价格肯定会远高于自己直接去采购。这样一来到了欧洲如果要保持和西班牙人相当的竞争力,也就是说要卖和西班牙人相当的价格,那每一件商品上赚到的利润就肯定会明显少于西班牙人。虽然照样还是能赚到钱,而且依旧是暴利,但是,无论如何,这还是令人不快的。   但是如果能鼓动郑芝龙向西班牙人动手,迫使他们只能和郑芝龙交易,那双方的成本就都一致了,然后,为了保证利润,西班牙人也只有涨价了,然后荷兰人的利润自然也就有了保障。而郑芝龙呢,也能多赚一笔,从郑芝龙和荷兰人的角度看,这绝对是双赢。   而且郑芝龙现在的力量也足以做到这一点了,只要荷兰人愿意帮忙,郑芝龙很快就能灭了刘香,然后,即使他不直接和西班牙翻脸,通过海盗袭击的方式也足以让西班牙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只和他交易了。至于葡萄牙,那更是不在话下。   “叔叔,我觉得这个想法值得去试一试,虽然我们和郑芝龙此前是敌人,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完全可以成为盟友。”哈恩回答说。 第26章 生日宴上的和谈 二   哈恩·普特曼斯是以一位姓弗朗哥的西班牙商人的助手身份参加郑森的生日宴会的。是的,一位西班牙商人。虽然在整体上,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西班牙和荷兰都是敌人,即使在远东也是如此;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某个具体的西班牙商人和荷兰人不能有合作以及基于合作的友谊。就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大清和大明都是敌人,但这并不妨碍大明的某些商人和我大清有着诚挚的友谊。对于某些商人来说,生意就是生意。   弗朗哥来远东的时间并不长,生意也算不上大。当然,如果他的生意大,那他就绝不会帮助荷兰人了,因为西班牙和荷兰的矛盾,本质上就是两方的大商人的矛盾。弗朗哥是透过教会的关系联络上郑芝龙的。老实说,郑芝龙虽然受过洗礼,信过天主教,但是就信仰的虔诚程度而言,他绝对应该算是伪信徒甚至是异端。放在西班牙,怕是老早就被宗教裁判所绑在柱子上做了烧烤,然而在远东,因为力量不足,天主教比在欧洲要宽容和温和得多。而郑芝龙居然也被视为是“重要的虔诚教徒”,受到教会的非常的重视。而弗朗哥则是靠着虔诚的为教会的传教工作捐了一笔钱而获得了教会的帮助,攀上了郑芝龙的关系。   郑森的生日宴会从这天的中午就开始了,郑芝龙在安平的大街上一口气摆下了几百桌的流水席,不仅仅是安平的居民,还包括前来贸易的商贾,郑芝龙麾下的水手和士兵。密密麻麻的人头将安平的那条不长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午时时分,郑芝龙带着郑森出了府门,向前来捧场的人表示感谢,安平的父老,郑芝龙的士兵水手,还有那些前来做买卖的商人水手们也都跟着欢呼,嘴巴边上油光闪亮的祝郑大公子长命百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些祝福,绝大部分倒真是非常真诚的。由于郑芝龙的存在,安平成了重要的港口之一,变得越来越繁华,从这一点上来说,郑芝龙的确算得上是造福一方了的。而且“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那也意味着年年都能这样敞开肚皮白吃一顿好东西。在工业革命之前,在化肥农药普及之前,普通人的生活水平是相当低的,一般的人,平时连吃饱肚子都是奢望,大鱼大肉什么的更是想都不敢想;就是所谓的地主老爷,家里经常也没有余粮,一年到头,也就只能过年的时候吃点肉而已。能这样大鱼大肉的白吃一顿,大部分的人都是非常满意的。   事实上在那个时代,真正的世家,很少有给小孩子大办生日的。因为据说这样做也许会折了孩子的福寿。只不过郑芝龙一家子都是土包子暴发户,根本不懂得这些讲究。郑森呢,是现代人穿越过来的,对这些也是完全不懂。当然,也不是没有人知道这些讲究,比如说那个给郑芝龙算黄道吉日的道号普祥的张道士就绝对是这方面的专家。只不过张道士却有着自己的考虑,因为办生日什么的,免不了要准备平安符、护身符,做各种祈福的法事,这都要花很多的钱。一般来说,像郑芝龙这样的大财主,给儿子大办一趟生日,张道士就能趁机赚到一大笔钱,所以张道士是绝对不会说的。至于说折了福寿,折的又不是他张道士的福寿,再说,有他普祥真人登坛做法,请来的平安符、护身符,自然不用担心这种小儿科的问题。不信,你看人家空明和尚,不也没提这档子事情,倒是送来了一串据说能增进智慧,趋吉避凶的菩提子。而且,就这么一串菩提子,居然就又从郑芝龙那里化走了一百多两银子。   郑芝龙带着郑森在外面转了一圈就进去了,毕竟,最重要的客人还是在府邸里面的。郑芝龙是武官,又只是个儿子过生日,所以自然没有什么文官来捧场,而且为一个小孩子大操大办,很多文官心里也都在笑话郑芝龙。不过据说巡抚邹维涟对郑芝龙在最近的这一战中的表现很满意,有提拔他的意思,因此福建当地的武官倒是很来了一些。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倒也是一件好事,要不然,这议和的事情怕是就要另外找个地方了。郑芝龙带着郑森到这些非嫡系的武官当中转了一圈,大家也都纷纷敬酒奉承了一番。说了几句话之后,郑芝龙就又带着郑森转到了一大群的传教士和外国商人们中间。   “上帝保佑你,我的朋友。尼古拉,这是你的儿子吧?他长得真不错,真是个帅小伙子呀。在欧洲的王室中,都找不到几个这么帅气的小王子。”看到郑芝龙带着儿子过来,一个传教士站起身,笑嘻嘻的用还算流利的汉语对郑芝龙说道。看得出,他是郑芝龙的老朋友了。   “彼得牧师,谢谢你的夸奖。阿森,这是彼得牧师,是为父的老朋友了,也算是为父的贫贱之交了。”郑芝龙先是回应了彼得牧师,然后低下头对郑森这样说。   “彼得牧师您好。”郑森也乖巧的向彼得牧师行礼。   “你也好,我们的小可爱。”彼得牧师也笑着回应道,还做了一个让郑森郁闷极了的动作——伸出手去捏了捏郑森的脸袋。这个动作立刻就让郑森想起了天主教牧师们自古以来对可爱的小正太的特殊爱好,于是郑森浑身上下立刻就冒起了一大片的鸡皮疙瘩,他赶忙往后退了一步,好离这个可能是个老变态的家伙远一点。   “哈哈。”看到郑森的反应,彼得牧师倒是觉得很有趣,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接着他又指着身边的几个人向郑芝龙说:“尼古拉,这是西班牙商人弗朗哥,上次通过我给阿森送来一条精美的船只模型的就是他。他也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刚刚来到远东,以前主要贩卖日本的货物,最近他又对中国的茶叶和瓷器感兴趣了。我知道你在这方面有非常大的影响力,我就带他来找找你。你知道,最近日本的德川将军对天主教有非常多的误解。”说到这里,彼得牧师皱起了眉头。   这也是郑芝龙知道的,自从天草之乱之后,德川幕府对于基督教的反感就与日俱增,并开始一步步的走向锁国。不过,锁国的对象是不包括大明的,所以这种事情,郑芝龙完全是喜闻乐见的。因为贸易的需要并不会因为日本的锁国而消失,日本的锁国,无非就是将直接和欧洲国家的商人贸易变成了透过中国商人和欧洲人贸易而已。而这就意味着郑芝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对日本的贸易垄断在手中。   “郑先生,很高兴能见到您。”弗朗哥赶忙用西班牙语说,而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大块头赶紧赶忙用不太纯熟的汉语将这话翻译成了汉语。   “弗朗哥先生,我也是生意人,生意人都希望生意好。”郑芝龙说道,“一会儿宴会之后,我们可以细细谈谈。”   “好的,郑先生,我非常期待。”弗朗哥赶紧说。   这样转了一圈之后,郑芝龙带着郑森回了主席,宴会就正式开始了。   宴会本身倒是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一大堆的叔叔们说了各种祝福的话,让后各种吃的玩的东西送了一大堆。如果郑森真的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那估计会乐得合不拢嘴,不过……   重头戏实际上是在宴会之后的。宴会之后,郑芝龙在小客厅里接见了弗朗哥和以他的通事的身份前来的哈恩·普特曼斯。   “郑将军,这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哈恩·普特曼斯先生。”进了小客厅,弗朗哥就马上向郑芝龙表明了他的这个“跟班”的真实身份。   “您好,郑将军,我受命就我们公司和贵国之间在不久之前发生的一些悲剧性的误会做出解释,并代表我们公司,向贵方表示和平的诚意。”哈恩·普特曼斯立刻站直了身子向郑芝龙说。   不过郑芝龙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对弗朗哥笑道:“弗朗哥先生,看来您的生意可不只是瓷器和茶叶呀。我也做茶叶生意,手边正好有一些样品,如果弗朗哥先生感兴趣的话,您可以去看看,并且亲自品尝一下这些茶叶。”   弗朗哥知道郑芝龙的意思,郑芝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谈判是高度机密的事情,郑芝龙觉得这些事情他不应该知道,所以用这个话暗示他应该离开了。于是弗朗哥连忙说:“郑将军,我对此非常感兴趣。”   于是一个仆役就进来带着弗朗哥出去了。郑芝龙这才转向哈恩·普特曼斯,对他说:“刚才你说悲剧性的误会,这是个怎么样的误会,我们倒是可以谈谈……” 第27章 双赢的和平   “郑将军,我们的舰队只是出来扫荡海盗的,但是因为某些人的错误,我们和贵国军队发生了一些误会。”哈恩·普特曼斯回答说,“对于发生这样的误会,我们公司也非常的痛心。”   “你的意思是你们主动攻击我军在厦门的驻地,是因为误会?”郑芝龙冷笑着问道。   “是的,郑将军。我知道,这事情说起来难以置信,但这的确是事实。”哈恩·普特曼斯似乎很不好意思的回答说,“因为我方的错误,我们使用了一张过期的海图。依照那张海图,厦门岛是被海盗盘踞的……无论怎样,这的确是由于我们的失误造成的悲剧,我们公司愿意承担起责任,给出合适的补偿。”   “你们打算做出怎样的补偿?一条船多少银子?一个人多少银子?”郑芝龙继续冷笑着问道。   “郑将军,我们不要这样急着谈钱,这样太庸俗了,而且谈钱多伤感情呀,我们还是来谈谈我们的合作吧。”哈恩·普特曼斯笑嘻嘻的这样说。   “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我和你们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谈,如果普特曼斯先生打算在我这里谈感情,那我就要请您回去了。我这里不谈感情,谈感情伤钱,你说是不是。”   “郑将军,您说得对,但是从钱出发,我们就更需要先谈合作了。就我所知,我们之间的这次悲剧性的误会给我们双方都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老实说,东印度公司虽然很愿意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并向贵方给出合理的补偿,但是,我们同样损失惨重,公司的运作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资金上也不富余。所以,虽然我们很愿意承担起责任,但是,在目前的局面下,我们恐怕很难拿出足以表达我们的诚意的补偿。为此,我们要必要进行一些合作,使得我们公司能够有能力承担起这样的补偿的责任。”哈恩·普特曼斯这样说道。   听了这话,郑芝龙笑了。他伸出手捋了捋胡子道:“你说的这些话倒是有点诚意。好吧,你们那边有些什么章程,可以说来给我听听。”   哈恩·普特曼斯立刻回答道:“郑将军,我们这边是这样想的。我们希望能在将军的监督下进行和中国的贸易,每一笔贸易将军都可以从中抽取一部分的资金作为这次误会的补偿金,我想,如果贸易额足够大的话,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我个人认为,这是能够兼顾我们双方的利益的最佳方案。不知道将军您怎么看。”   “我国一向实行海禁,海贸的事情可不是我这样的一个地方武官说的能算的。”郑芝龙说,“如果你们想要进入大明的港口进行海贸,这是万万不可的。”   哈恩·普特曼斯听得明白,郑芝龙拒绝的是荷兰人进入大明港口直接和明朝商人贸易。但是郑芝龙并没有拒绝和荷兰人进行贸易。他知道郑芝龙的意思是,贸易是可以的,但是这些贸易必须是通过郑芝龙来中转。这个局面倒也是在东印度公司的预料之中的,也是东印度公司可以接受的。不过,谈判的事情,绝没有立刻就同意下来的道理,总要讨价还价一番才好。   “但是郑将军,如果没有贸易,我们很难做出有意义的赔偿。”哈恩·普特曼斯说。   果然,郑芝龙在微笑了一下之后,做出了这样的回答:“你既然是东印度公司的代表,那你也应该清楚,虽然明面上,我们是禁止海贸的,也就是说,无论是贵国或者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是不能和我大明进行贸易的。不过你也知道,一直以来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都和我大明有很多的贸易。对于这些贸易,朝廷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啊,你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意思就是如果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老实点,不惹事,朝廷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种事情只能做,不能摆在明面上说。而且你们最近还攻击了朝廷的水师,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是不可能得到进入泉州这样的港口进行贸易的,所以贸易的事情只能通过一些变通的方式。你明白吗?”   “郑将军,不知道您所谓的变通的方式是什么样的。”哈恩·普特曼斯问道。   “在误会发生前,事实上你们不是也在和我大明的商人展开贸易吗?”郑芝龙反问道。   “那样的贸易量太小了,恐怕很难满足我们两方的需要……”哈恩·普特曼斯说。   “既然贸易对我们双方都有利,那么数量上的问题就好商量。但是……”郑芝龙终于说出了哈恩·普特曼斯期盼已久的那句话,当然,这句话后面郑芝龙还是又接上了一个长长的“但是”。   “郑将军还有什么问题吗?”哈恩·普特曼斯问道。   “首先,鉴于你们此前的那些不友好的行为,我认为贵公司的各种船只,尤其是武装船只不应该再出现在我大明附近海域。因为这些船只一旦出现,被其他人看到了,可能带来很多的麻烦。毕竟,我大明的任何海贸都是见不得光的。”   “可是没有船只,我们怎么贸易呢?而且没有武装船只,商船的安全怎么保证?”哈恩·普特曼斯对于郑芝龙的这个要求感到有些诧异。   “你们可以租用中国船只或者日本、琉球、朝鲜之类的国家的船只嘛。”郑芝龙不以为意的说,“至于安全,这正是我们要谈的第二个问题了。我大明海域附近的海盗对于双方的贸易构成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我们必须合作消灭以刘香为首的海盗团伙……有传言说,贵公司和刘香是一伙的?”   “郑将军,打击海盗是我们共同的责任,我们是愿意和大明尽力合作的。毕竟,海盗都是些应该被挂在绞刑架上风干的混蛋,是破坏贸易的罪魁。我们东印度公司完全赞同对海盗进行严厉的,毫不留情的打击。只是如果我方武装船只不能靠近中国海域,那么要怎么样才能有效的和将军配合呢?另外,有关必须使用中国船只来进行贸易的要求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如果这样的话,公司能从中得到的利润就更少了。这也会影响到我们双方的共同利益。”哈恩·普特曼斯首先毫不犹豫的把刘香给卖掉了,这一战失败后,刘香本来就价值不大了。为了公司的利益,卖掉一条狗算什么呢?正所谓狗到卖时方恨少,事实上,就算是打赢了,到了合适的时候,刘香也是需要被清理掉的。只是关于后面的这个大明版的航海条例哈恩·普特曼斯倒是还有不少的话要说。   “你说的我都知道,也都考虑过。”郑芝龙说,“我手中的力量你们也是知道的,只要你们不给那些海盗提码头和补给,我的船队已经足够消灭他们了。在这个问题上,我只需要你们保证这样几点:刘香,以及其他海盗的船和人,不能进入任何你们的港口或是贸易点,你们也不应该和他们有任何贸易行为,不得有任何包括情报在内的合作。其他的,在海上打击他们的责任,就让我承担起来好了,谁让我郑芝龙一向是一个厚道的人呢。至于你说的后一个问题,我当然知道雇佣中式船只又要额外花一笔钱,但是,这对于我向上面交代很重要。而且,我国的帆船虽然在顺风速度上要比贵国船只差一点,但是需要的水手少,消耗的物资也少,也能节约一些。一来二去的,就算算上租金差距,也没有多大。你看,作为胜利者,我已经表现得够宽大了,不是吗?你们难道不感动吗?难道不觉得自己也应该退一步吗?而且我敢肯定,我们的协议全面达成之后,你们在贸易中能够获得的利益要比这一战之前都多。虽然你们这次战败了,你们能得到的甚至比你们获胜了都多,你们难道还不满足吗?不要太过贪婪了,在圣经中,贪婪可是最严重的原罪之一。所以你们就不要再斤斤计较于这些小问题了。”   “郑将军,您的宽宏大度让我们非常钦佩。但是贸易是讲究公平的……”哈恩·普特曼斯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对你们还不公正?”郑芝龙愤怒的呵斥道,“如果你们这么想,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去台湾,直接回巴达维亚比较好,因为明天一早,你们在台湾的那些据点就会被拔除掉。呵呵……”郑芝龙突然笑了起来,“也许你还不知道,有人已经找上门来,表示愿意和我们大明联合,将你们从南洋连根拔起。所以我建议你回到巴达维亚之后也不要停留,直接乘船回泰西去吧。因为也许一两个月之后,巴达维亚就会面临攻击和长时间的围困。到那个时候,还在巴达维亚的荷兰人要么投降,要么活活被饿死在那里。我的兄弟们都觉得这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计划,这样做不但能让我得到更高的官位,西……我们的盟友也愿意分出很大一部分利益给我作为酬劳。”   “将军,郑将军,您说的是……你不要被西班牙人给骗了。那些西班牙人都是骗子,他们说的话的可靠性甚至还不如一个妓女。”显然,这个消息让哈恩·普特曼斯有点慌乱了。不过他还是迅速的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开始在脑袋里盘算这个消息的真实度,以及如何才能避免这样的局面。 第28章 双赢的和平 2   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哈恩·普特曼斯就想清楚了不少事情。首先,西班牙人来勾结郑芝龙,打算夺取巴达维亚的计划很可能,甚至多半是真的。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政治上,西班牙人都是荷兰的第一号敌人,他们这样做也是正常的,哈恩·普特曼斯甚至觉得自己如果是西班牙人,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不过他也立刻意识到,郑芝龙对于西班牙人的这个计划并不是太看好。或者说这个计划并没能打动他。要不然,郑芝龙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将这样重要的事情当做一个谈判施压的筹码来用。他甚至还忍不住这样想道:   “如果我是郑芝龙,如果我已经被西班牙人说服了,打算和西班牙人一起联手去打巴达维亚了,我会怎么做?我大概会一边和荷兰人进行和平谈判,就一些细节性的问题纠缠不清,一边悄悄地派出船队,宣称是要去扫荡刘香,然后在估计船队已经和西班牙人会和,并且已经抵达了巴达维亚近海的时候,在拍着桌子指责对方没有和平的诚意,然后宣布开战……”   虽然哈恩·普特曼斯敢肯定,攻击巴达维亚的事情还只是西班牙人的一厢情愿,但是这事情也不可不防。哈恩·普特曼斯觉得,郑芝龙之所以没有同意和西班牙人联手行动,最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他觉得这样做他能得到的好处还不如和荷兰和谈。但是如果他在和荷兰的和谈中拿不到让他满意的好处,只怕他立刻就会和西班牙人勾结到一起去的。   “郑将军,您应该知道,那些西班牙人都是些什么东西。”一边在脑袋里转圈圈,哈恩·普特曼斯一般开始拼命地诋毁西班牙人。反正作为一个荷兰人,骂西班牙就是常事,干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懂多少脑子,基本上就是张嘴就来的。   “您也许不知道,将军阁下,西班牙人根本没有任何信义可言,他们的历史就是欺骗的历史。他们所谓最正直,最伟大的国王伊萨贝拉女王当年在接受格拉纳达的摩尔人和犹太人投降的时候,就曾经庄严的许下诺言说格拉纳达的摩尔人和犹太人都可以继续保留他们的信仰和财富。然而当格拉纳达交出城防的钥匙之后,西班牙人立刻就变了卦,他们立刻公布了所谓的《阿尔罕布拉法令》,宣布驱逐这些摩尔人和犹太人,没收他们的财富,除非他们改变自己的信仰。   当年西班牙人皮萨罗在南美洲,他们首先袭击了那些和平的印加人,然后假说要和印加人和平谈判,却在谈判的时候向印加人发起袭击,杀死了跟随印加国王出来谈判的印加大臣,俘虏了印加国王。接着这条无耻的毒蛇又摇动着它的信子,欺骗印加人说,只要印加人交给他的黄金能堆满一间长22英尺、宽17英尺、高8英尺的房间,他就将释放印加国王。可怜的印加人又一次信以为真,将整个国库中几乎所有的钱都给了他,然而在他拿到那些钱之后,立刻就食言杀掉了印加国王。将军,这还不是最为卑鄙的。您也许不知道,新大陆上是没有天花、伤寒之一类的流行病的,所以那里的土著对于这些疾病毫无抵抗力。皮萨罗——提到这个名字就会让任何哪怕只有一丁丁点的良心的人感到恶心——他趁着印加人不断的派使者来谈判,不断地给他送来黄金的机会,将那些天花病人,伤寒病人用过的东西什么杯子呀,盘子呀什么的给印加人用。然后他们回去之后就染上了瘟疫,于是就大片大片的死亡。然后西班牙人就趁机发起攻击,最后整个印加都亡了国,几百万印加人要么病死了,要么就都被西班牙人杀死了。   另外,将军阁下,您也许知道,那些西班牙人在吕宋还不止一次的屠杀过来自中国的侨民。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西班牙人都是毒蛇,他们的话绝对是不可信的。今天西班牙人会拉拢将军一起去攻击我们,明天他也会翻脸来坑害将军的。”   “好了,我可没空听你讲这些古代故事。”郑芝龙摇摇头制止了哈恩·普特曼斯的长篇大论的对西班牙人的指责,“而且你们荷兰人做得不讲信义的事情也不少。”   “好吧,郑将军,让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我说的不公平指的是这样的交易方式对将军您不公平。而不是指责将军您的品质,我们大家都知道将军您在德行上足以封圣。将军阁下,您看,我们之间的每一笔交易都可以让您获得一比收益,但是西班牙人却不是这样,在他们的贸易中,将军能得到的比和我们贸易要更少,甚至要少很多。这难道不是对您不公平吗?而且西班牙船只,包括西班牙战船出现在中国附近海域,也会带了和我们的船只出现在中国的近海类似的困扰,况且,将军阁下扫荡了东亚的海盗,所有的航海者,所有的商人都会因此受益。西班牙人也是受益者,但是他们却能够白白的占将军您的便宜,这难道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听了这话,郑芝龙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因为情况的发展居然变得和他儿子郑森设想的那样相似。在对谈判的前景进行推断的时候,郑森就提出过,荷兰人可能会想办法将郑家的打击目标往西班牙那里引导,甚至郑森还预言,只要能让郑家将敌对的目标瞄准西班牙,哪怕是苛刻的中国版航海条例,荷兰人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西班牙船只直接靠近中国的确也会带来不少的困扰。此外,为了维护中国附近海域以及航线的安全,我的支出的确很大,受益者的确是应该有所表示。我相信荷兰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一定能理解这一点,并为其他的国家遵守这样的秩序做一个榜样的。您说是不是?”郑芝龙笑眯眯的这样说。   在此前和郑森的讨论中,郑森就提出过这样的观点:“对我们来说,没有永久的朋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现在至少在中国和日本近海,因为补给和港口的限制,无论是西班牙还是荷兰都不是我们的对手。而且挑动他们之间的斗争,对于我们来说,永远都是有好处的。所以,在荷兰弱势的时候联合荷兰打压西班牙,在西班牙弱势联合西班牙打压荷兰都是正确的做法,所以如果荷兰人愿意做出相应的让步,那么我们就应该联合荷兰,对付西班牙人。”   当时,郑芝龙也提出过疑问:“如果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看明白了,他们两家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怎么办?”   当时郑森是这样回答的:“看明白了也不一定有用,因为荷兰和西班牙太相似了,他们在贸易中的位置几乎完全相同,同行是冤家。更何况,在更大的范围内,荷兰的西班牙的矛盾要比在这边的尖锐得多也严重得多。所以他们两家联合起来的可能性虽然不是没有,但却不大,而且即使联合起来了,要拆散他们也不是特别困难。当年战国的时候,东方六国也曾经联合起来一起去打秦国,结果呢?大家都想让人家先上去拼命,自己在后面摘桃子,最后什么事情都没搞成,联盟就这么散了。荷兰和西班牙要联合,也肯定只有这样的结果。”   既然有了这样的判断,对于荷兰人试图拉着自己压制西班牙的做法,郑芝龙心里自然也不会真反对。而听到郑芝龙的这句话之后,哈恩·普特曼斯也长长的出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这次使命可以算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只要后面的一些细节上不出问题,就基本上可以算是大功告成了。   “郑将军,我觉得您的看法非常的有道理,我们东印度公司对于您的宽宏大度非常的钦佩,对于你的要求也非常理解。不过西班牙人未必能理解将军的好意了。不过我相信,如果我们两方能够团结在一起,西班牙人最终也会理解并且支持我们的这一立场的。”哈恩·普特曼斯最后这样说道。   谈判后面当然还会有很多的细节,比如说,租用船只的费用,比如说郑家向荷兰提供商品的数量和价格,比如说每条船应该为打击海盗,维护航线安全付出多少代价之类的事情,但是很显然,这样的细节性问题,是不需要郑芝龙来谈,作为集团的老大,郑芝龙将大的方向确定下来,将大的框架搭好,剩下的那些东西自然可以让郑芝凤和郑彩去和荷兰人细细的谈。郑芝龙相信,既然双方对于和谈都很有诚意,那么这些问题应该是能够很快谈拢的。   “希望我们此后的合作能够很顺利,不至于再出现先前那样的误会。具体的事情,你可以和我的弟弟郑芝凤、郑彩谈谈。”郑芝龙最后这样对哈恩·普特曼斯说。 第29章 双赢的和平 3   在达成了基本的意向之后,郑芝龙和哈恩·普特曼斯原本认为后面的事情会相对简单一些了,然而,后续的事情的复杂性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计。谈判的进程其实并不慢,也没有什么真正让大家纠缠难解以至于好几天都在上面打转的大问题,但是这份合约涉及到的内容却非常多,涉及到的各种数字也非常多,而这些数字又是如此重要,以至于任何一个数字的一丁点变化,最终都会变成巨大的收入上的差别,所以双方的谈判人员不得不都表现得格外的谨慎和细致。再加上很多的条款又涉及到更高的授权,需要回大员甚至回巴达维亚请示。结果一直拖到第二年春天,谈判还没有完成。于是,无论是郑芝龙还是哈恩·普特曼斯都觉得谈判队伍的人数明显不够了。在某一天的会谈结束的时候,哈恩·普特曼斯对直接负责谈判的郑芝凤提出:   “郑先生,我们的这个协议涉及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大家也都非常疲劳了。再延长工作时间,事实上也无法加快进度了,我想我们必须让大家休息一下了。另外我也正好趁这个时间回台湾去,再带一些会计人员过来。另外,我也建议你们也要增加一些人手。”   这个建议也得到了郑芝龙的首肯,于是哈恩·普特曼斯就匆匆的带着几个跟班乘上一条快船出发了。而其他的谈判人员则得到了休假的机会,可以到安平的街道上去转转,或者到海边去钓鱼。当然,他们也不能跑得太远,绝对不能超出安平镇的范围,而且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有一群长相怪异的洋人在大街上乱转,一定会引起好奇的民众围观的。不过在安平却不会这样,因为这几年来,随着郑芝龙回到安平,安平的港口也变得越来越繁忙,到达这里的各种洋人大家也见得多了,别说是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或者绿眼睛的,就算是全身漆黑赛过炭头的洋人,安平的居民们也见过。所以一些洋人进了茶摊,进了酒馆什么的,大家也就把他们当成了说着某种自己听不懂的方言的外地人了。反正用上是个手指头,比划一番,大家还是能勉强的谈价钱的。   施梅切尔花了好大的功夫,算是用这样的手势和酒店里的招待(店小二)谈清楚了价格,要上了一些烧酒和水煮蚕豆就和几个海员们吃了起来。烈酒除了喝,还有比如消毒之类的作用,所以在这东西在海上是必需品之一,加上海上航行经常好几个月看不到陆地,于是酗酒也就成了海员们打发时间的常见办法。一来二去的,这个时代的海员基本上就都是很能喝的酒鬼了。   施梅切尔并不太喜欢中国烧酒的气味,不过这怎么着也是一点火就能烧起来的烈性酒,合起来还是非常的来劲的。就着面前的一大盘水煮蚕豆——这东西是施梅切尔的最爱之一了,可耻的中国人呀,居然奢侈到用香料来处理豆子,这简直就是……还卖的这样的便宜,不多吃一点,上帝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不一会儿功夫,仅仅施梅切尔一个人就消灭了几乎一小盆蚕豆和两壶酒,他的肚子也圆鼓了起来,再也吃不下更多的东西了,其他的几个人也都吃饱了,于是他们招手叫来的招待,依照此前谈好的价格,打算用墨西哥银币来支付这一顿的饭钱。就在这时候,施梅切尔突然发现又有两个欧洲人走进了酒馆,而且其中的一个人好像还很眼熟。   “那个……那个人好像是和荷兰人呀?”施梅切尔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个子矮一点的,有一副山羊胡子的家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   紧接着,施梅切尔又注意到,在那两个荷兰人后面,还有两个穿着军装的士兵跟随着。   “荷兰人不是在和明国发生战争吗?难道他们开始偷偷地议和了?”施梅切尔本来就并没有喝醉,看到这情景,一下子就想到这里去了。   ……   这个时候,哈恩·普特曼斯也已经回到了热兰遮城。   “叔叔,这是我和郑芝龙将军达成的初步的意向的详细内容,大致上的重要的决定在此之前我已经用信鸽送回来了,不知道叔叔您看到了没有。”   “我看到了,总体来说,我的侄儿,你干的不错。如果最终真的能像这份意向书中提到的那样,保证我们所需的货物,那么虽然我们战败了,但获得的成果甚至会比战胜了还多。只不过对于我们必须使用中国或者日本和朝鲜船只,嗯,其实就是中国船只,日本根本不允许本国船只参与国际贸易,至于朝鲜,也是一样。在这一点上,你就没有再争取一下吗?”汉斯·普特曼斯显然在整体上对这次谈判的成果很满意,不过在必须使用中国或日本朝鲜船只方面还是有些疑虑。   “叔叔,我争取过了,但是郑将军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非常坚决。”哈恩·普特曼斯回答说,“我觉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会危及整个的谈判。而且叔叔,我细细的想了一下,发现这个条款对我们的影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说说你的理由吧。”汉斯·普特曼斯掏出了烟斗凑在烛台上点燃了,然后问道。   “叔叔,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我们和明国之间的贸易能有多大呢?我想,如果能达到西班牙的水平,就应该已经是非常的令人满意了,不是吗?而我们手中有多少船只能被投入到从台湾到巴达维亚的航线呢?再加上中国船舶虽然进行跨大洋的航行的实力并没有得到验证,但是走台湾到巴达维亚的航线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因为需要的水手少,船只建造的成本也低,运行的总成本要明显比我们的船低。所以,即使付出租金,在成本上也不会比我们用自己的船高多少,如果谈判谈得好,甚至可以做到成本比用自己的船更低。即使是西班牙人,他们在和中国人的贸易中也经常是让中国人用他们自己的船只来运载货物到马尼拉的。在从泉州到马尼拉的航线上,戎克船才是绝对主力,无论是从船只数量还是从运载量上来说都是如此。西班牙人不是傻瓜,他们这样做在经济上肯定是不吃亏的。而且叔叔,我同意这一点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们可以借这个条款,让郑将军和西班牙人发生矛盾。为此,我觉得做一点不算大的牺牲完全是值得的。”哈恩·普特曼斯回答说。   “这样看,这个让步还是很有道理的。另外,你这次回台湾来,不是仅仅只为了要更多的人手吧?”汉斯·普特曼斯问道。   “这是一个原因。”哈恩回答说,“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协议实在是过于关系重大,有的地方可能超出了我得到的授权,甚至也超出了叔叔您能给出授权,所以,我必须回来和叔叔商量一下。这个协议对于公司极为有利,相信十七绅士们也会支持它。但是至少在条款上看,我们是做出了非常多的让步的。我也担心公司中有些妒忌我们的人会借着这些条款兴风作浪。”   “哈哈哈哈……”听到这话,汉斯·普特曼斯放声大笑了起来,“我亲爱的侄儿,在这件事情上你肯定是多虑了。我知道你以前一直在政府部门里干活,政府部门里倒是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狗屁事情,但是在东印度公司,你不用担心这个,因为这个协议是会直接交给十七人董事会的。那十七位绅士口都是做买卖的专家。他们自然能轻而易举的看出这份协议的价值。他们绝不会放弃赚钱的机会的。任何人,只要反对这封明显可以给公司带来更多的收益的协议,都会被那十七位绅士看成要么不懂生意,要么因为个人恩怨而至公司利益与不顾,要么两样都有。我现在倒是巴不得那些家伙反对这份协议呢。不过这些家伙也不是蠢蛋,我估计他们没那么傻的。”   汉斯·普特曼斯是从最底层的员工做起一步一步做到现在的地位的。像他这样的人,要爬到这个位置上可不容易,在这个过程中,他免不了要站队,要被人当枪去打击另外的人。所以,他在公司内部也是有敌人的。事实上他被派到台湾来负责台湾的贸易点,就是被人坑了的。相比公司在其他地方的贸易点,台湾的这个贸易点一直没有盈利,甚至年年都在亏损。看着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在和中国的贸易中赚的盆满钵满的,看着他们把那些只要是运到了欧洲,闭着眼睛都能赚大钱的丝绸、瓷器、茶叶装满了一条又一条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眼睛都绿了。情急之下,难免就做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举动,比如说骚扰沿海,登陆澎湖什么的。结果被大明一阵围殴赶了出来,这生意也就越发的不好做了。到了汉斯·普特曼斯的上一任的那个彼得·纳茨,更是弄到为了一点小钱,(向经过台湾的日本人强行征税)和日本闹翻了,差点导致荷兰在日本的贸易点被彻底关闭。结果公司为了保住日本贸易点,果断的撤了他的职,还判处他两年监禁。据说日本方面还是很不满意,最近公司里已经打算要将他直接送到日本去给日本人处罚了。   这么一来,台湾的这个位置,就成了个烫手的山芋,公司又要台湾贸易点赚钱,又不允许他打来来往往的日本人的主意。而且这边还有不少猎头族之类的野蛮人,为了保证安全,还必须加强安全设施的建设,而这又要花大钱。被按到台湾来的汉斯·普特曼斯,为了保证安全,不得不建造了这座热兰遮城,而这带来的的经济上的压力又让他的头都大了几号。中国的进货渠道又迟迟打不开,于是汉斯·普特曼斯就不得不进行毫无成算的冒险了。结果这冒险理所应当的失败了,但是在失败后,原本一直向他紧闭的贸易门户却突然打开了,这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第30章 卖队友和追穷寇 1   “只是哈恩,这件事情怕是很难保密。”汉斯·普特曼斯说,“我们在东方毕竟太显眼了,走到哪里,都容易被人家注意。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我们在和明国谈判了。好在具体的内容他们一下子很难知道,再少在我们公布出来之前是这样。嗯,哈恩,有关谈判的内容你们一定要做好保密。此外,单单是我们开始谈判了这个消息就足以带来很多的变化,比如说刘香他们……”   说到这里,汉斯·普特曼斯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似乎担心刘香就在旁边听到了一样。   “叔叔,我们必须将刘香驱逐出去。郑将军绝不会容忍我们继续和刘香来往的。”哈恩·普特曼斯说。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刘香可不是个老实听话的人,让他知道了这些,他可能会和我们翻脸并且攻击我们的。虽然我们并不怕他,但是和他发生冲突也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如果损失不可避免,那至少我们也要事先做好准备,让这种损失最小化。”汉斯·普特曼斯说。   “叔叔,要不我们把刘香骗进城堡,然后砍下他的脑袋送给郑芝龙?”哈恩·普特曼斯问道。   “没这个必要。”汉斯·普特曼斯摇了摇头,“我们这样做的话并不会增加我们的利益,而刘香手下的那些人可能会因此攻击我们,虽然我们的城堡很坚固,他们也没有任何像样的攻城武器,根本不可能攻下城堡,但是只要是开打了,就一定会有损耗。哪怕是火药的损耗,那也是钱。我们为什么要花我们的钱去做应该由郑芝龙来干的事情呢?刘香的人如今全靠我们提供补给,只要我们停止给他们提供补给,他们就自然要离开。这样才是最为便宜的做法。所以,让城堡守军做好作战准备就够了。”   ……   “老大,情况有些不对呀。”刘香坐在临时搭建的木头屋子里,一个海盗进了屋这样对刘香说。   “韩三,你发现什么了?”刘香抬起头来问到。   “最近那个荷兰人的侄儿带着一群人出海了。”韩三回答说,“老大您知道,我的眼睛尖,老远的我就认出了那些人里面有好几个通事。”   “韩老三,你可看清楚了!”刘香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双目炯炯的盯着韩三。   “老大,错不了的。我的眼神您还信不过?”韩三回答说。   “韩老三,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必须问个清楚。”刘香说,“你认出了哪些人?”   “艾通事、严通事,还有就是每天给我们算粮食的薄通事。”韩三回答说。   “很好,很好!”刘香咬着牙,从牙齿缝里漏出了这样的声音。接着他又对韩三说:“韩老三,这事情非常重要,除非我让你说,你不要对任何人讲起这事情,明白吗?”   “老大,我明白,我全听老大的。”韩三回答说。   “那好,你现在我这屋里坐一会儿。我再去找几个人来。”刘香说。   不一会儿功夫好几个人都陆陆续续的进了刘香的屋子。   “刘老大,你把兄弟们都叫来,有什么事情吗?”一个身体微胖,紫红面皮的大汉问道。   “国助兄弟,你先别急,先听韩老三把事情讲一讲——韩老三,你和李当家的说说今天的事。”刘香说道。   这位李国助,是郑芝龙的原先的老大李旦的儿子。李旦原本是从泉州到日本的航线上的霸主,郑芝龙则是李旦的重要下属。据说那个时候,李旦将在台湾建立据点的事情托付给了郑芝龙,并且将很大一笔资金放在郑芝龙那里,后来李旦突然得急病暴死,郑芝龙就将原本属于李旦的那笔钱给吞没了。当然这种事情完全就是流言,郑芝龙绝对不会承认有这种事的。但是这流言还是让李国助和郑芝龙有了嫌隙,到了后来,因为受不受招安的事情,郑芝龙和十八芝的老弟兄们分道扬镳之后,李国助自然也不会站在郑芝龙这边。如今当初和郑芝龙做对的十八芝兄弟剩下的也已经不多了,这里面就包括了如今跟着刘香的李国助。   韩三将看到的事情和李国助讲了一遍,李国助道:“这荷兰人突然拉上这么多的通事出去,却是去做什么?要是是联络反对郑芝龙的人,没有不叫上我们的人的道理。况且料罗湾大败之后,郑芝龙的人怕是将这大员港盯得死死的,这个时候,这么一条船出去,不怕死吗?这些荷兰人别是在和郑芝龙议和了吧?”   “国助兄弟,你说的是。某家也是这样想的。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刘香问道。   “刘大哥,这事情不好办。如果荷兰人真的和郑芝龙讲和,那郑芝龙说不定就会要求荷兰人把我们交出去,就算不交出去,也一定会要荷兰人和我们断了来往。”李国助皱着眉毛说,“荷兰人也不用真的怎么做,只要断了我们的粮食,我们自己就得离开大员。我们的船本来就比郑芝龙少,有都还没来得及修好,出了海,如果遇到郑芝龙他们,多半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万一遇到,而是肯定会遇到。”刘香冷冷的说,“他们既然和郑芝龙勾结到一起了,怕是我们还没出海,他们就已经把消息传递给郑芝龙了。”   “那刘老大,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李国助有点慌了。   “奶奶的,他不仁,就不要怪老子不义!”刘香恶狠狠地说,“国助兄弟,我看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集合起兄弟们,找个晚上,趁着荷兰人睡觉的时候,攻进热兰遮城里去!你看怎么样?”   李国助似乎被刘香的话吓了一大跳,忙道:“刘大当家的,这个事情还没有完全确定,就这样做不太好吧?万一弄错了呢?再说……再说我们要是拿下了热兰遮,荷兰人就和我们不共戴天了,到了那时候,我们怕是更没有容身之地了……”   听着李国助的话,刘香忍不住露出了轻蔑的颜色,他不由得想到,眼前这个人的出身比自己,比郑芝龙都要好得多,但如今却混的远不如郑芝龙甚至也远不如自己,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还是各种顾虑各种瞻前顾后迟疑不决,这样的人居然也是当年威震大洋的李旦李大老板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个好爸爸,如今这人怕是最多就能当个船头吧?   “国助兄弟怕弄错了,要验证倒也简单。明日荷兰人送粮食来的时候,你看看和我们办交接的里面有没有薄通事就行了。”刘香冷笑着说,“至于说容身之地,抢下了热兰遮,我们就能拿到粮食、钱和大炮,有了这三样,我们才可能有容身之地。否则,就这样空着手被荷兰人轰出去,我们就有容身之地吗?男子汉大丈夫的,要死卵朝天,怕他个锤子!”   “大当家的说的有理!”其他的一些人也都纷纷响应。   李国助看了看刘香,又看了看其他人,然后才说:“大当家的说得有理,等我们明天看看情况,然后再……再……再动手也不迟。”他似乎很想说个“从长计议”但是看看大家,终于说成了“再动手也不迟”。   “虽然还要看看明天的情况,但是我们的准备可不能到明天才做。今天就得先准备起来。不过大家不要露了行迹,让荷兰人看出问题来了。”刘香最后这样吩咐说。   “全凭大当家的吩咐。”大家也都这样说。   ……   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李国助立刻收起了那副迟疑犹豫的神气,对跟在他身边的那个跟班说:“王叔,你去把我们的几条船上的船头都找来,我有话和他们说。”   “好的,大少爷。”王叔答应了一声就赶忙去了。   这位王叔还是当年跟着李旦的仆役,所以还是习惯的称呼李国助为“大少爷”。望着王叔远去的身影,李国助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不多时,几个船头就集中到了李国助的小屋里。而王叔则走到门外去帮他们把风。   “各位叔叔,有件事情我要告诉大家。”李国助很是平静的对他们说。   “少东家,有什么事您就吩咐,兄弟们都听你的。”一个大块头说道,其他人也都跟着响应。   “荷兰人在和郑芝龙讲和了,我们怕是要被荷兰人卖给郑芝龙了。”李国助继续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这样说道。   “啊!”屋子里其他的人都吃了一惊,几乎顿时乱成了一团。   “不要慌,大家听我说。”李国助顿时提高了声调。周围的几个人便都安静了下来。李国助便将韩三看到的事情以及刘香等人的打算告诉了他们。   “几位叔叔,不是我要说丧气的话。荷兰人既然打算卖我们了,又怎么会对我们没有防备?他们若是对我们没有防备之心,又怎么会把我们扔在城外,不准我们进城?热兰遮城大家都看见过,虽然不大,但是却相当的坚固,上面又有不少的大炮。就凭我们这点人,哪里拿得下这样的城堡?这一仗,怕是又要碰得满头的包了。”   “少东家,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又有人问道。   “几位叔叔,你们都是当年跟着我爹爹的老人,这么多年了,多少人弃我而去,只有你们几位,一直看在我爹爹的份上跟在我李国助身边。要不是各位叔叔,只怕我李国助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只可惜我李国助无能,不要说带着大家创出一个好前程,甚至就连老爹留下的家业也保不住,如今更是带着你们走到了这走投无路的绝境。这都是我李国助无能,拖累了大家。”   “少东家您不要这样说,老东家当年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几个就是死上十次一百次都不够还的。只是少东家人太老实,那些人又都太坏!”一个老船头说道。   “还是我自己不自知,又没本事有想要当老大,如今回想起来,很多事情未必不是被人家当枪使了。郑芝龙固然不是东西,但是李魁奇、刘香就是好人了不成?哪一次上阵,他不是变着法子让我们的人去啃骨头,然后他的人吃肉。每一次无论是胜是败,我们吃的亏总是比他大。弄到现在,我们这里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所以,各位叔叔,这一次刘香要跟荷兰人动手,我们是断断不能再去打头阵了的。就算上了阵,大家做个架势,吆喝几声,放两枪,也就算对得起刘香了,前往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李国助叹了口气这样说道。   其他人也都叹了口气道:“东家说得在理,我们都知道了。”   “除此之外,其实我还想要和几位叔叔商量一下我们今后该怎么办。我们这么点人,如今拉出去单干那是断断不可了,但是跟着刘香也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刘香已经无路可走了,用不了多久,他就要下去找李魁奇了。我们可不能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   “那东家您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呢?”   李国助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王叔正在那里把风,便问道:“王叔,没什么情况吧?”   “大少爷,没人。”王叔回答说。   李国助点点头,又退回屋子里,关上了门,压低声音对那些人说:“如今,我想了很多天,我们怕是只有最后的一条活路了。”   “少东家请讲。”大家都聚精会神的盯着李国助。   “刘香偷袭热兰遮城,我敢肯定他一定会失败。”李国助说,“失败之后,他就只有立刻出海逃亡了。到那时候,他肯定会遭到郑芝龙的追击。刘香的船和我们的船状态都不算好,跑多半是跑不掉的。到时候,说不定刘翔就会把我们丢下当替死鬼拖住郑芝龙。我的意思是,到了那时候,我们就一起向郑芝龙投降好了。” 第31章 卖队友和追穷寇 2   “啊?!”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问道:“少东家,我们向郑芝龙投降,他会放过我们吗?”   “就是呀,少东家,这可……”更多的人这样说道。   “马叔叔,各位叔叔,你们听我说。”李国助说,“郑芝龙受过家父的大恩,这一点他自己也从不否认。我和他之间的矛盾只是从那笔钱闹起来的。郑芝龙一直也没承认他黑了那笔钱。事实上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真的存在那笔钱。不过这个传说传得很广,江湖上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桩事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郑芝龙还要面子,他就不会要我们的命。你们想,要是郑芝龙一股脑的把我们全都杀个精光,人家会怎么想,怎么传这个事情?况且我们现在才剩下几条船几个人?就算留着我们的性命,我们又能翻得起多大的浪头?凭着郑芝龙如今的力量,他根本不用担心我们能翻天。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杀了我们来自己败坏自己的名声呢?各位叔叔,你们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那些船头们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还是那个“马叔叔”先开了口:“少东家说的是有道理,虽然投降郑芝龙是有风险,但是如今的局面本来就是死里求生,哪里有不冒风险的道理。不过少东家,若是投降了郑芝龙,今后少东家怕就再也出不了海了。”   “这我知道。”李国柱说,“我要是郑芝龙,肯定不会杀了投降的李国助,但是肯定会把他严密的看起来,让他衣食无忧却总难与外人来往。若是平时,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不能忍受的,不过现在,我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不想着给李家留下香火,也要为大家的前途考虑考虑了。”   “少东家既然这样决定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马叔叔”说,“少东家要不要派人去和郑芝龙联络?”   “不行!”李国助立刻制止说,“刘香可不是省油的灯,就算他不是有意盯着我们,但是为了避免有人向荷兰人告密,这两天他也一定会把大家看的死死的。万一被他发现了我们的人偷偷出去,自古以来,只有赢家才有宽宏大度的资本和必要。郑芝龙现在是赢定了,赢定了的人总是想要面子,想要好名声的,所以郑芝龙不会杀我们,但是刘香可不一样,他现在已经输定了,他现在在做的就是多拉几个人来给他垫背,来陪着他一起死。这个时候谁碰在他的刀口上了,那是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死的。这个险不能冒。我们还有的活,犯不着这样做。”   这时候又有人问道:“要是明天刘香让我们的人打头阵送死怎么办?”   “刘香就算要和荷兰人拼命,也不会让我们打头阵的。”李国助摇摇头说,“我们觉得刘香已经是死路一条了,但是刘香却并不是这样觉得的,他觉得要是这一搏成了,他还有活路,而要攻下热兰遮城,就要靠偷袭,打头阵的人的表现就非常重要。打头阵的没搞好,后面的事情就难办了。而要是输了,他就真的没什么可走了路了。在这个时候,他不会用自己不信任或者看不上的人来打头阵的,所以,我们跟在后面,小心点,关键的时候,不要出现在刘香眼皮底下就行了。”   一群人想了一会儿,最后都说:“少东家说的是。”只有那位“马叔叔”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要是当年,少东家就有今天的样子……”于是大家顿时都不做声了。   ……   刘香又一次将重要的头领都召集到了一起。   “韩三的确没看错,荷兰人肯定是和郑芝龙勾结在一起了。而且他们今天给我们的粮食又减少了。我估计他们暂时还没和郑芝龙谈拢,不过要是等他们谈拢了,他们两家一勾结起来,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国助兄弟,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刘大当家的,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李国助说。   “那好!一不做,二不休,今天晚上三更,我们就去打热兰遮城!只要拿下了热兰遮,那里面有的是粮食、金银、火枪大炮、刀剑武器,要多少有多少。我们就有了活路,有了继续和郑芝龙争个高下的本钱。你们过来看,这是我画出来的热兰遮城的大致样子。几个月前,我进过一次热兰遮城,这是我,还有几位进过热兰遮城的兄弟照着记得的样子画下来的,肯定不会太准,但是大致的样子应该就是这样子的。你们看,这里是城堡的大门,张兄弟,你选几个身手好的兄弟,我们从这边悄悄地爬上去,用绳子爬墙对我们这些天天爬桅杆的兄弟来说,不算个啥。这些兄弟偷偷干掉守夜的荷兰兵,打开城门,然后胡兄弟带着人从这边走,去把住荷兰军营的出口,然后最好让他们都老老实实投降,要是他们不老实,就直接放火烧死他们。王兄弟你带上你的人马往仓库那边过去,动作要快,千万不要让荷兰人烧了仓库。明白吗?”   “大当家的,我知道的。”那个“王兄弟”坚定的回答说。   “好!章肥猫,你跟着我,我们直接往这边杀过去。”刘香用手在那张简图上面比划了一下,“就从这里冲过去,直接杀到这里,活捉那个叫汉斯的荷兰佬。国助兄弟,你跟其他兄弟在后面待命,如果哪边人手不够了,你就带人到哪边来支援,明白吗?”   “大当家的放心。这事我明白。”李国助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道,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在这样生死在此一举的时候,刘香是不会让他根本看不上的杂牌挑大梁去坏他的事的。   “那好,大家回去准备准备,注意动静不要太大,明面上该干啥还是干啥,不要让荷兰人看出问题来了。”刘香最后这样说。   ……   夜已经很深了,列兵路西恩·伊文思依旧蹲在城堡望楼后面的黑暗里。这两天,热兰遮城的防御明显的加强了,防御的布置甚至比料罗湾大败的消息传来之后还要严密,城堡不但设置了明哨,流动哨,还在很多隐秘的地方布置了很多这样的暗哨。   路西恩·伊文思躲的地方很隐蔽,岗楼在月光下留下的的黑影正好落在他藏身的那个角落上,不要说远处的人,只要路西恩·伊文思自己不动,旁人哪怕走到他只有几米远的地方也未必能发现他。   当然,路西恩·伊文思所在的位置也不是没有缺点,他所在的这个地方虽然隐蔽,但是视角也非常有限。不过他的任务本来也只是盯着那边的望楼上面的那个明哨而已。   路西恩抬起头看了看像一块缀满了宝石的黑天鹅绒幕布般的天空,依据银河的高度,他估计大概已经到了凌晨一点钟左右了,再过一个小时,就该有人来接他的班了。路西恩低下头来,突然看到在前面的望楼下面,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动。   这天的月亮并不算亮,路西恩也看不太清楚,他揉了揉眼睛,又细细的看,然而这时候一片云朵飘了过来正好遮住了月亮,于是路西恩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过路西恩还是警觉的将靠在旁边的那支燧发枪拿了起来,搬开了击锤,瞪大了眼睛盯着那边。又过了一会儿,风将那片云吹开了,淡淡的月光又照了下来,这下子路西恩看清楚了,那边真的有个什么东西在沿着望楼下面的城墙的那个凹角向上攀爬,而且这个时候他正要越过一个凸起,不得不将整个身体都暴露在月光下了。   路西恩将手里的燧发枪举了起来,瞄准了那个正在往上爬的家伙,然后扳动了枪机。   露西恩知道,在这样的距离上,他击中对面那个人的可能性是非常低。滑膛枪的精度相当的差,对面那个目标和他的距离足足有九十多米,在这个距离上,他射出的子弹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不过他开枪的目的也不是要击中目标,而是发出警报。   “砰!”“砰!”至少有两声枪响一前一后的响起,接着更多的枪声响了起来。紧接着,荷兰人从城墙上面抛下了火把,将城墙下面照得通明,接着整排的枪声响了起来。   热兰遮城并不算太大,但是在设计上却是相当有特点的,这座城因为成本的原因,并没有被建成如今已经在欧洲大陆上广泛使用的形态规范的五星形或者六星形大型棱堡。但是棱堡的那些设计理念,尤其是多斜面无死角的设计理念在热兰遮城上表现得还是非常清楚的。锯齿状的城墙使得城下的任何地方都不存在火力死角。任何一个蹲在城墙下的敌人都要面对至少一个方向,甚至是两到三个方向的火力。   从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刘香就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袭击有麻烦了。不过出于侥幸心理,他还是发起了一次强攻——也许荷兰人的主力还都在睡觉,还没来得及到达位置呢?然而随后不断响起的排枪便打破了他的幻想。 第32章 卖队友和追穷寇 3   排枪声的出现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荷兰人已经组织起来了。刘香知道事情不太妙了,不过刘香是海寇出身,对于海战倒是纯熟得很,但是陆战,尤其是攻城方面的经验,那却是一点都没有。热兰遮城的棱堡结构此前刘香也看到过,但是他却并没看出来这种到处都是尖角的城堡有个什么太了不起的。热兰遮城的城墙不算高,不要说是和刘香见过的那些大州大府的城墙比,就是和农村里土财主们的围子一比,也不算太高。而且这城墙也不算陡峭,刘香甚至觉得这只能算是个比较陡的大斜坡而已,甚至都不用搭钩这样的东西,只要给出几十步的距离助跑,再加上手在上面搭一下,他就可以直接窜上去。所以,虽然知道荷兰人已经有防备了,但刘香还是决定让他的人继续强攻这座城堡。   “现在是晚上,那些家伙也看不太清楚的,再说我们的人比荷兰人多得多,他们的城墙又这么矮,跟个土围子也差不多,说不定再努把力,就能把这座城堡拿下来呢。”从来没有过正儿八经的攻城的经验,更不要说对付棱堡的经验的刘香迟疑着做出了这样的一个错误的决定。   的确棱堡的城墙并不高,而且也算不上陡峭。因为当棱堡在欧洲大量出现的时候,火枪和火炮已经成了战场上的主角。那种笔直的陡峭的城墙很可能在重型的攻城炮,诸如土耳其人用来攻破君士坦丁堡那传奇般的城墙所使用的乌尔班巨炮这类东西的打击下崩塌,而相对低矮,而且更接近陡坡而不是笔直的墙壁的棱堡城墙在面对炮击的时候,抗打击能力就要好得多。   相对低矮,而且并不笔直的城墙从某些角度看似乎是降低了城堡的防御力,但是棱堡却用另外的方式补偿了这个缺陷,那就是无死角的火力射界。星芒状的棱堡会使得从任何一个角度发起攻击的攻击者,都将无遮无拦的面对来自至少两个方向甚至是三个以上的方向的火力射击。   而且这个时代的火枪加上各种火炮的远程火力的杀伤效率可不是以前的弓箭什么的能比的。的确,这时候的滑膛枪还有很多的缺陷,射击距离和精度并不见得比一个好的弓箭手手中的弓箭更好,射击速度更是远远低于弓箭,甚至比十字弓都慢。但是这东西一出现,还是迅速的就将弓箭给淘汰掉了,即使是善射的土耳其人,也迅速的用火枪代替了弓箭,这里面固然有火枪手易于训练,火枪更省力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在于火枪的杀伤力远远地超过了弓箭。弓箭的杀伤力,尤其是对于有铠甲的目标的杀伤力,是非常的令人怀疑的,我们看一些古代的记录中经常有猛将身中数十箭还能大呼酣战的,这多半是因为那些箭根本就“未能击穿敌人的装甲”。而且因为动能小,(即使是近距离的重箭,其动能也不过接近被后世赤兔国的条子吐槽为连狗都打不死的64小砸炮的动能而已)即使命中,只要没能命中要害部位,多半也不足以立刻让人死亡,甚至很多时候都不能立刻让人失去战斗力。所以在当时,有所谓“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长枪刺杀的杀伤力高于刀砍)”的说法。但是火枪就不同了,在这个时代,还不存在能挡住火枪的一击,而又能让人穿上了能动弹的铠甲,哪怕是我大清的巴鲁图披挂着的双重重甲,在火枪的有效射程之内,也脆弱得像是一层纸一样。这与杀伤效果,基本上不亚于长矛,别说是人,就是战马,躯干部分挨上一下子,也是死定了。   至于大炮,就更不必说了,虽然做不到某位忠臣说的那样“一炮糜烂数十里”,但是在较近的距离上,使用霰弹的大炮几乎就像是一把大扫帚,一次就可以把一大排人打翻在地。能充分发挥远程火力的棱堡,加上远程杀伤力空前强大的火枪和火炮,这就使得直接进攻一座棱堡,变成了一件极端困难的事情。而依据棱堡防御的一方,也屡屡创造出诸如马耳他保卫战这样的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役。在这个时代即使是最有攻城经验的部队,面对棱堡,不过不愿意付出N比一这样的悬殊的伤亡代价,就也只有长期围困这样一个办法。历史上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时候,就是靠着长期围困才最后拿下热兰遮城的。   刘香手里的力量,攻城的经验自然都不能和收复台湾时候的郑成功相比,所以他的强攻的结果就自然是损兵折将一无所得了。刘香仅仅迟疑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在热兰遮城下就倒下了上百名海盗——这些都是刘香的嫡系和精锐。失去了这些人,即使刘香能逃过这一劫,他要想东山再起也会变得非常困难了。   “大当家的,不能再让兄弟们冲了!死的太惨了!”一个海盗拉着刘香的袖子,涕泪横流的对刘香喊道。   城下的惨状刘香自己也看到了,借着荷兰人投下的火把,以及天空中的月光,刘香能较为清楚的看到,自己的下属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荷兰人的火力网里乱窜,然后不断地被打倒在地。那些荷兰人非常的阴险,他们的火炮用霰弹封锁住了棱堡的两个尖角之间的通道,将很多想要逃离火网的人打翻在地,那些人一时间却还不得便死,当在那里只是一个劲的惨呼,真是让人毛骨悚人。   “撤,让兄弟们都撤下来吧。”刘香艰难的说道,他的声音磕磕绊绊的,就像是没有上油的老缝纫机。   ……   撤退的命令虽然下达了,但是真正从火网里逃出来的人并不多。沉重的打击让大部分的人都不知所措,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刘香发布下一条命令。   刘香这个时候已经渐渐的清醒过来了。他知道如今的局面非常麻烦,他失去了了大量的嫡系精锐,这使得他在整个的团队中的地位变得不稳定起来了。如今大家还等着他拿主意,这只是因为一向以来的惯性,以及那些人现在都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而已。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能下的命令其实很有限,最多只能是指挥他们如何逃跑而已。如果自己还试图指挥他们去拼命,只怕自己手下的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海盗们立刻就能炸了锅。   “兄弟们,这一次偷袭,本来就是死里求生的冒险。”刘香说,“既然没搞成,如今之计我们就只有尽快撤退了。大家赶紧商船准备出港,要是等天亮了,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刘大当家的,我们出了港往哪里去?”一个声音突然问道。   刘香转过头一看,看见问话的是李国助。他看到李国助的那双一向混沌的眼睛正在闪闪发亮。刘香心里不由得一惊,只是这个问题却是绝对没法拒绝回答的,于是他就回答道:“先出港,然后往广东那边去,那边的岛屿那么多,找个落脚的地方还是找得到的。”   听了刘香的回答,李国助只是在心里呵呵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刘香能完美的回答的。如果真的找得到立足之地,那刘香今晚还要冒风险袭击荷兰人干什么?南海那边的岛屿确实很多,吕宋那边没人的岛屿多得数都数不清,但是,大家冒险出海,为的是富贵,而不是到某个岛上去当食物链顶端的男人。这个答案肯定不会让大家满意。   不过李国助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他会这样想,所有的人都会这样想,大家都会觉得刘香大势已去,于是人心就散了,队伍自然就不好带了,他李国助要投降的时候,阻力就会更小了。   刘香多多少少的也看出了李国助问这话不怀好意,但是现在并不是翻脸的时候,而且他还是误会了李国助,一位李国助是不自量力的觊觎他的位置了。   “就凭你李国助,这个大当家的位置给你,你就能当得住?”刘香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想道。   不过李国助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不说话,顿时人群中就有人嚷嚷道:“去南洋找个岛,然后在那里钓一辈子鱼抓一辈子海龟吗?”   “谁!谁他妈的胡说!”刘香的一名亲信喊了起来。不过并没有人勇敢的站出来。   刘香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说几句是不行了,于是他开口道:“众位兄弟,且听刘香一言。”   看看众人都安静下来了,刘香就接着说:“刘某知道,今日之战败了,是刘某指挥不力。而且如今我们处境艰难,后面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世间之事,本来就多有起伏,要想富贵,哪有不冒风险,哪有一帆风顺的?今日我们虽然败了,但是古今英雄,吃过败仗的也不少。想当年刘皇叔,败得老婆孩子都被人家抓走了,最后还不是挺过来了。只要我们一条心,一时的困难总是能挺过去的呀。”   刘香旁边的亲信们也纷纷说:“大当家的说得对。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一条心。”“大家都是喝过血酒的兄弟,自然不会不讲义气。”只是除了他们,响应的并不多。 第33章 卖队友和追穷寇 4   刘香暗暗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低沉的士气不是靠几句话就能鼓动起来的。而目前他也没时间去处理这些问题了,进攻已经失败,和荷兰人也已经撕破了脸,而且,时间也不早了,启明星已经出现在东方了,如今他必须带着这些海盗立刻逃走,或者换一个更冠冕一点的说法,那就是他们必须马上转进了。   好在海盗们对于这一点还是有共识的,所以暂时的还保持了较好的秩序,而荷兰人在黑夜里也没敢出城堡追击。于是,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海盗们总算是将船只都开到了广阔的海面上。荷兰人的战船在此前的作战中损失惨重,大部分都回巴达维亚去了,所以目前海面上也没有追击者。不过,这并不能让海盗们感到轻松,因为这片大海上还有更为可怕的对手,他们曾经的同行,曾经的兄长和领袖——郑芝龙的力量。郑芝龙在这附近的村寨布置了很多眼线,在这一带的海面上部署了很多的快船,用于监视荷兰人和刘香,昨晚上动静那样大,郑芝龙的人不太可能没注意到。现在就看郑芝龙的反应能有多快,以及在郑芝龙反应过来之前,海盗们能够跑多远了。   ……   郑芝龙接到有关刘香他们逃亡的消息距离刘香他们出海,依旧是第二天的早晨了,这还是依靠了飞鸽传书这样最为快捷的方式。在没有无线电的时代,消息的传播就是慢得可怕。   信鸽带来的消息相当的简略,就只有刘香夜袭热兰遮城,败退后连夜出海逃亡而已。至于更细致的消息,探子们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也打探不到。   郑芝龙将自己的几个弟弟召集到了一起,把这份情报交给他们传阅了一番。   “大哥,刘香佬这次完蛋了!”看了情报,郑芝虎大笑起来。其他的兄弟们也都表现得颇为轻松。   “大哥,难得有这样必胜的机会,不如我们把阿森也叫来,让他也亲自看看,这海战到底是怎么打的。”郑芝豹也很高兴的说。   “大哥,阿豹说的有道理,我看阿森平日里跟我讲古书上打仗的故事,有些地方很有道理,有些地方又明显是不懂行的人瞎扯的,我觉得咱们家根基毕竟在海上,将来阿森就算是去当了文官,这海上的事情还是得真的懂得才行。这次的海战我们必胜无疑,倒是真可以把阿森带上,让他长长见识。”郑芝虎听了,立刻跳起身来表示支持。   “大哥,我也觉得可行。”郑芝凤也附和道。   郑芝龙看看自己的那些兄弟,又想了想刘香如今的状态,他觉得,只要海战中,自己不作死的让郑森去跳帮,就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让郑森这样的小孩子去跳帮,自己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嗯,芝凤,你去把阿森找来,我来和他谈谈。”郑芝龙最后这样说。   “好的,大哥。”郑芝凤应了一声就出了门,不一会儿就把郑森带了进来。   “阿森呀,叫你过来是因为我们刚刚得到了一份密报。你的叔叔们想要考校一下你的眼光如何。嗯,密报在这里,你自己看看,然后告诉我,你觉得我们能追上刘香不?”等郑森向自己行完了礼之后,郑芝龙微笑着这样对郑森说。   “孩儿明白了。”郑森回答道,然后从郑芝龙的手里结果了那份密报,看了一眼,脸上便浮起了喜色。   “恭喜爹爹,刘香已经不足为虑了。”郑森向郑芝龙下拜道。   “好了好了,不要这样多礼。”郑芝龙笑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爹爹,那刘香手下,多是三山五岳的各路人马,只不过刘香人马最多,才勉强坐稳了盟主的位置。这种联盟,若是连连获胜,倒还可以维系,一旦失败,各路人马便都容易起异心。这一段时间以来,刘香在爹爹的手里连吃败仗,怕是军心早就不稳了。这次和荷兰人火并,然后连夜出逃,看来必是吃了大亏。这军心不稳的问题就越发的严重了。这个时候,我军只要赶上去,就必定能大破之。然后刘香就算运气好自己跑掉了,也剩不下几条船几个人了。他当初投靠荷兰,和西班牙是死敌,如今又得罪了荷兰,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再被我们这么一打,就是大势已去,自然就不足为虑了。”郑森慢慢吞吞,但是颇有条理的回答说。   “说的不错,只是这先要我们赶上去大破他的船队之后才行。大海茫茫,这刘香已经先跑了一天了,我们如何才能赶得上他呢?”郑芝龙依旧满脸微笑的继续问道。   “爹爹,刘香和荷兰人火并,然后仓皇而出,向来是吃了大亏。他出来的这样慌忙,怕是船上的物资就未必充足了。孩儿从日本乘船到家,一路上也留心过船上耗费的粮食淡水,数量很是不少。海船远航,如果事先没有充足的物资,那它就只能选择在路上可能得到这些东西的航线。如此一来,刘香所去的方向,就不难推定。”郑森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完全想好了,回答起来越发的从容自若,看得郑芝龙欣喜不已。郑芝虎也叫起来了:“大侄子,说得好!嘿嘿,真不愧是我们郑家的种子,大哥,阿森稍微历练一下,怕是这海面上还有谁能是我们郑家的对手?”   “阿森,线路知道了,若是赶不上也是白搭。你觉得我们追得上刘香吗?”郑芝龙又问道。   “爹爹,我军定能迅速追上刘香。”郑森非常肯定地回答说,“刘香所部,此前被我军大败,船只都有损伤,考虑到台湾的条件,他的那些船现在怕是大部分都没有修好,航行速度自然不可能比我们快。况且,他肯定缺少粮食,说不定连淡水都缺。淡水倒也罢了,找个河口,一次就可以补满,但是粮食就难了,所以他只能沿着海岸走,一路上靠贸易和劫掠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如今他已经是大明的敌人,到哪里去贸易?至于劫掠,先要侦察,然后要派人上岸,攻打,再把抢来的东西上船,这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而且也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况且如今沿海的警报还没有解除,各地都有防备,劫掠难度大增,一次劫掠,即便成功,所得也必然非常有限,所以这一路上,刘香必须不断地停下来上岸抢东西。要是这样我军还追不上刘香,那就真是没有天理了。”   “说的不错。”虽然担心夸坏了孩子,但是郑芝龙还是忍不住夸奖了郑森一句,“阿森,为父和你的叔叔们都打算立刻追上去,解决掉刘香。你敢不敢陪着为父一起去看看刘香如何完蛋?”   “孩儿愿意!”郑森立刻大喜道。这喜悦并不是装的,而是发自内心,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终于有机会参与郑家的真正的基础——海上的武装力量了。   “海战中刀枪无眼,矢石乱飞,你就不怕危险?”郑芝龙又问道。   “爹爹和诸位叔叔都不怕,孩儿又怎么敢怕?”郑森立刻这样回答说。   “那好,你回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今天下午就和我们一起出海!”郑芝龙笑道。   ……   这几天海上的天气出奇的好,风力风向都非常合适,但是刘香的船队里的人却都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高兴地神色,因为他们已经开始饿肚子了。   “张七,你钓到鱼了没有?”一个海盗朝着同样在船尾钓鱼的张七喊道。   “没有,一条也没有。”张七没好声气的回答说,“狗日的鱼都不上钩。”   “别是你用的鱼饵都陈的发霉了吧?”那个海盗也毫不在意的回应道。   “屁,有新鲜鱼饵,老子还自己吃了填肚子呢。关键是这地方鱼少,你是没见过鱼多的地方,用一个假鱼饵,甚至连假鱼饵都不用,那些鱼就都争着往船上跳呢。”张七道。   “我不信,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鱼?算了,还是求妈祖娘娘保佑,能从海里拉条大鱼起来吧。”那海盗说。   “天下的傻鱼多着呢,只要找对了地方,永远都钓不完。可惜这里偏偏没有。”张七满脸的遗憾。   正说着,张七的鱼竿突然抖动了起来。   “有鱼!”两个钓鱼党同时大喊了起来。只见鱼线蹦的直直的,张七使劲一拉,一条……嗯,一条大概有巴掌长的沙丁鱼就被拉上来了。   “见鬼!还不够塞牙缝的!”张七抱怨道。   “嘿,这下子新鲜鱼饵不是有了吗?”那个海盗倒是叫了起来,“反正不够塞牙缝的,而且咱们是奉命钓鱼,钓到的鱼要一船人分着吃,这么点,还不如做鱼饵呢,说不定就能钓到一条大的。”   张七想了想,便将这条沙丁鱼挂在了鱼钩上,然后使劲的抛入海中,同时嘴里念念有词的道;“妈祖娘娘保佑,四海龙湾保佑,鱼儿鱼儿快来上钩吧,大的也好,小的也好……”   “诶,张七,你说老大为啥不让我们上岸去抢一把,抢一把不就有粮食了吗?”   张七没有理会他,继续着自己的祷告。他的祈祷似乎管用了,因为鱼线又一次绷紧了。   “是个大家伙!”张七猛地抬起了鱼竿,鱼竿在拉力下弯成了一个大大的弓形,这让张七兴奋不已——终于钓到大鱼了,而且凭着手感,张七就敢肯定,这绝对是一条大鱼。   “我来帮你!”旁边那个海盗赶忙抛下手里的钓竿,跑过来帮忙拉,然后,一条大白鲨浮了上来,炫耀似的向他们展示了一下牙齿,接着轻轻地摆了摆头,张七手里的鱼竿就飞了出去,要不是旁边的海盗拉了他一把,张七被这一拉,自己都差点要掉下去了。   “不是吧?居然钓到这东西了。”两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条大白鲨将他们的鱼饵,连带着鱼竿一起没收了。   ……   “大家再忍耐两天,这里离郑芝龙的据点太近,我们走远点再上岸抢一把。”在另一条船上,刘香正在向其他人解释着什么。 第34章 卖队友和追穷寇 5   就在刘香的船队努力的往南边跑的同时,郑芝龙的舰队也正在南下。为了便于得到消息,郑芝龙的舰队采用了先向着东北的大员港方向航行看能不能正好碰到从那里出逃的刘香,如果没碰到,就再折回来沿着中国海岸线南下的方式。郑芝龙花了一天时间向东北航行,结果一无所获,于是他让舰队调转航向,向着广东方向前进。   “阿森,你看,我们如今沿着海岸线这样走,在这一路上,所有的据点都已经得到了为父的快马传书,每一个据点都派出了巡逻的快船,一来用于搜索刘香的船队,二来也便于在海上遇到我们,并给我们提供最新的情报。所以,海上的战力,靠的可不都是船,很大的一部分,靠的是这些据点呀,设施呀之类的支持。要不是有这些,你爹爹就算本事再大,也未见得能打得过荷兰人和刘香。但是有了这些,他们再怎么跳,都跳不出为父的手掌心。嗯,再过一阵子,我们就应该能遇到这样的巡逻快船了。”面对着摊在桌面上上的一张很大但是却明显比例不对,很不精确的海图(没办法,这个时代的测绘技术还相当差,就连地图,都只能算是个大写意的山水画,海图就更不用说了。)一边指指点点的,一边对侍立在一旁郑森说。   “爹爹说的是。”郑森很认真的点着头。郑森发现,自己的这位父亲,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才,要不是看到后来他在面对满清的时候的表现,自己都要怀疑老爹是不是也是个穿越者了。这一段时间,郑森一边跟着老爹学,一边也在整理自己从上辈子带来的记忆,随着现实和记忆的相互印证,原本忘得差不多了的马汉的《海军战略》中的一些内容又渐渐地被回忆起来了,比如说刚才郑芝龙对于据点在海战中的作用的话,在原则上,其实和马汉的理论就非常接近。   “阿森,你写的那些东西,为父已经看过了。”郑芝龙突然笑眯眯的说了这么一句。   “啊?爹爹你说的是?”郑森吃了一惊。   “就是你在你的船舱里面写的那份兵法呀。”郑芝龙笑道,“前日我到你的船舱里去,想要看看你在干啥,不想你被你二叔叫走了。我就在你的书桌上看到了你正在写的那本兵法。当时我就想,你这小子,可真够狂妄的,古往今来多少名将打了一辈子仗了,都没留下什么兵法,你个连一次仗都没打过的小毛孩子,居然跑去写兵法。”   “是孩儿孟浪了。”郑森赶忙答道,“孩儿其实也不是真要写兵法,只是将每日里从爹爹还有叔叔们那里学到的东西整理一下记下来,免得忘了。”   “你这话却又过分的谦虚了。老实说,你那本兵法里面漏洞很多,嗯,你二叔打仗是一把好手,不过听他讲打仗,你自己在心里面至少要先打个五折再说。你二叔是个厚道好人,就爱吹吹牛,很多时候,他说的一些东西是不能太当真的。知道了吧?”   “孩儿记住了。”郑森回答说。   “不过大事上,你二叔不会胡说的。”郑芝龙似乎又觉得自己在儿子面前编排他二叔好像有点不太好,就又补上了这样一句。   “孩儿明白。”   “嗯,”郑芝龙看着郑森,点了点头,又道,“你这兵法虽然小毛病不少,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说得很透彻的,比如说你用数学来讲中央位置、内线和交通线,以及你对集中兵力原则和战船设计的联系的那些地方都讲得很好。虽然艰深了一点,要有一点泰西数学的底子才看得懂。但也算是说出了一些人家没看出来,没说出来的东西。这里面有些东西,为父当年也是这样做的,却没有明确的这样写出来。这点为父现在就不如你了。”   “孩儿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哪比得上爹爹都是实打实的战功。”郑森赶忙道。   “会纸上谈兵固然不一定能打仗,但也不一定不能打。总比什么都不懂的强点吧。嗯,将来阿森你是要当文官的,但是我大明的文官也是可以拿边功的,懂得怎样打仗也是件好事情。为父这次带你出来,也是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战场。另外,你那本兵法很好,好好写,为父有空了,也来帮你改掉那些小错误,将来你的弟弟们还是要当武官的,他们也用得上,这就是我们郑家的传家宝了。”   这个时候,有一个士兵进来报告说前面遇到了巡逻快船了。   “嗯,阿森,你和为父一起出去看看吧。”郑芝龙说。   ……   快船并没有带来刘香的消息,看来刘香还在咬着牙坚持。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的用。”郑芝虎满不在乎的说,“他们的船没我们快,而且他们现在只可能往南边走,现在他们不靠岸抢劫,过一两天一样要靠岸,我们一样也能得到消息,然后追上他们,把他们全都干掉!叫我说,刘香还不如早点让手下的那些家伙都散了,各自到处找食去。这样到处乱搞的,说不定他自己倒是能借这个混乱跑出去。”   “刘香是当过大头领的人了,要他散了众人,从头做起,他如何愿意,况且,如今再从头做起,有哪里有机会?刘香宁可死都不会这样做的。”郑芝龙摇了摇头说。   “大哥,我知道,我只是说刘香他既不愿意饿死,又不愿意被我们砍死,我们很为难的。”郑芝虎强辩道。   ……   “刘大当家的,船上的粮食没法再坚持了,我们必须抢一把了。”一个满脸胡子几乎看不见鼻子眼睛了的海盗嘟嘟囔囔的对刘香说。   “我们跑了这么久了,按说,郑芝龙未必一下子能赶上来了。你们看我们去哪里抢一把比较好?”刘香想了想便对大家说。   “大当家的,我觉得古雷就不错。”一个海盗说。   “古雷?那里能有多点东西?要不我们去陆鳌吧。”另一个海盗说。   “陆鳌?那里可是有城墙的,那里那么容易抢!而且还有驻军!”立刻就有人反驳说,“要是一时间打不下来,我们又不能呆长了,那不是自讨苦吃吗?要我说还是古雷更好。抢完了古雷,如果抢到的东西多,我们就直接南下,要是东西不多,我们就再去诏安县抢一把。”   这个看起来更为稳妥的办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于是刘香的船队开始逼近古雷。   明朝在古雷设里,这也类似后世的乡镇了。两天前古雷也接到了要求防御海寇,坚壁清野的指令,不过指令是这样,但执行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大明朝的执行力,尤其是到了这个时候的执行力一向就是个大坑。所以当这天晚上刘香等人在古雷登陆的时候,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有效的抵抗,明朝在古雷有个卫所,只是这些所谓的卫所兵,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刘香等人摸到卫所附近,亮出刀子之后,那些卫所兵立马就往野地里跑了。刘香也没心思找他们的麻烦,就带着人直扑古雷镇。   古雷镇的坚壁清野也做得不怎么样,但也不是毫无防备,大批海盗靠近镇子的时候,被负责镇子上面的治安任务的狗和鹅就先大叫了起来。然后,刘香带着的海盗就遭到了这次行动中第一次抵抗。几只大白鹅张开翅膀,向着刘香猛扑过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刘香一脚踢飞了一只大白鹅,另一只大白鹅则从侧面扑了过来,一口啄在刘香的另一只腿上面。刘香顺手一刀,砍死了这只英勇无畏的大白鹅,然后对着旁边的海盗喊道:“捡起来,别弄丢了,能吃的!”   这时候镇子里面也乱成了一团,有哭的有喊的,还有忙着找锅底灰好吧老婆女儿的脸涂黑的。不过后者完全是多此一举了,刘香的人饿了好几天了,那还有力气干那种事情?   总之,刘香的行动相当成功,手下一个没死,伤了一个——刘香的小腿上被大白鹅啄了一口,乌了一大块。然而抢到的东西并不多,尤其是可以吃的东西并不多。我大明本来就没多少人吃得饱饭,古雷是个小地方,人也不多,哪有那么多吃的东西。而且黑暗中,大部分的镇民都跑掉了,急于找食物的海盗们也没去追。有些家伙逃走的时候,顺手就把最值钱的东西——米袋子背着跑了。   而此后的一个意外更是大大的减少了他们的收获。为了尽可能快,尽可能多的收集到食物,刘香让海盗们打起火把细细的搜,结果,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不小心,把房子给点燃了。而这个时代的乡镇里的房子大多都是些土坯墙,茅草顶的东西,相互之间的距离又非常近,加上海风又大,结果一眨眼工夫,哔哔啵啵的,一整条街都烧起来了。海盗们也没有救火的设备,于是只好扯呼了。加上又担心火光可能起到烽火的作用,引来了郑芝龙。刘香等人就只好赶忙撤退了。   其实郑芝龙距离刘香还有一点路程,还看不到这火光。不过第二天一早,郑芝龙还是从哨船那里得到了刘香袭击古雷的消息。 第35章 卖队友和追穷寇 6   在接到刘香的消息的第二天上午,郑芝龙的船队就在诏安县附近的海域上发现了刘香的船队。   从战船的桅杆上已经可以望见刘香船队的帆影了,但是追上去,却还是需要时间,甚至需要很长的时间的。所以双方的指挥者还都来得及策划一下作战的方案。   刘香那边的方案倒是简单,使劲跑就是了。就刘香的船队如今的状态,以及他们如今的低到地下室去了的士气,以及相比郑芝龙船队少得多的数量,任何与郑芝龙船队作战的方案都只是自杀方案而已。当然,郑芝龙的船队状态更好,速度也更快一些,但是如果能坚持到天黑的时候还没被追上,那刘香的船队倒也不是没有暂时逃走的希望。   当然,理论上还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是派出一些船,让他们留下来牵制郑芝龙,掩护主力逃走,不过这个时候,留下来的船肯定只有死路一条。刘香的船队其实是个联盟,是这些年来被郑芝龙碾压了的海盗们的一个联盟。联盟中的那些盟友可绝不会愿意为了其他人牺牲,而刘香自己,能够成为盟主,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因为自己手里的力量最强,要是让他为别人牺牲,牺牲完了之后,就算跑出去了,这个盟主还有他的份吗?   所以,留下一部分船只牵制郑芝龙的方案至少在刘香这里,是行不通的。不过变通的办法还是有的,那就是刘香也许不需要跑得比郑芝龙快,只要能跑得比他的那些盟友快就可以了。作为盟主,刘香有联盟中最多的资源,所以料罗湾一战之后,修整船只什么的,刘香的嫡系得到的物资什么的也是最多的,所以在现在的这些船当中,刘香的嫡系的船的状态是最好的,没有之一。因此,大家都撒开腿跑的话,落后的自然是其他人的船。   事实上,刘香就是这样做的。他的船队加快了速度,然后掉队的船只就越来越多。李国助和他的那些船也开始慢慢地落后了。   ……   “我们落帆!”李国助很平静的对身边的王叔说。   “好的,落帆!”王叔大喊了起来。于是李国助的船首先落下了船帆,紧跟在李国助旁边的那些船只看到李国助落帆之后,也都跟着降下了风帆。   船只降下风帆,就没能行动能力,在海战中,一条船落下风帆,那就是表示要投降了。   “李国助!李国助这是要干什么!”看到李国助的船队集体落帆投降,刘香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头猪!他以为他投降了,郑芝龙就会放过他吗?郑芝龙会割下他的脑袋当夜壶的!”   不过骂归骂,刘香还是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想明白了,郑芝龙多半不会把李国助怎么样的。至于说投降之后肯定也会被郑芝龙割下脑袋当夜壶的人,在他的船队里怕是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刘香。当然,也正因为如此,刘香才越发的生气。他甚至都产生了一种冲动,那就是停止逃跑,转过头去,抢在郑芝龙的船队到来前,先干掉李国助。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在他的脑袋里面打了个转,就立刻被否决了。开什么玩笑,转头去打李国助,那肯定会被郑芝龙追上的,然后李国助会不会死还不一定,他刘香绝对是死定了。而且他留下来了,那其他的海盗岂不是都能利用他的牺牲逃之夭夭了?这些没良心的家伙在庆幸的同时,说不定还会嘲笑他刘香是个呆瓜吧?   所以,除了骂,刘香并没有做出更多的举动。   ……   “大哥,你看!前面那些船都落帆了,他们是要投降吗?”郑芝豹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对站在一边的郑芝龙说。   “阿豹,你说这个落帆的是谁?”郑芝龙微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是谁。”郑芝豹使劲的摇着头,“但是我知道不是谁,这肯定不是刘香。”   “当然不是刘香。我估计是李国助。”郑芝龙微笑着说,“因为刘香那边的人物里面,只有李国助我是肯定不会杀的。李国助多半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加上对跟着刘香的前途灰了心,才会这样的。”   “李国助?那个公子哥儿?”郑芝豹诧异的说,“他有这么聪明?”   “李国助不傻的,李旦老板的儿子,怎么会傻呢?以前不过是纨绔习性太厉害,而且心高气傲,总想争老大而已。这些年他也算是碰得头破血流的了,也该聪明点了。”郑芝龙淡淡的说。   “让芝凤带人去受降,让他对李国助客气点。毕竟,当年李大老板对我很不错。”郑芝龙说。   “好的,大哥,我马上安排船去通知芝凤哥。”郑芝豹回答道。   “还有,让船队的速度稍微放慢一点,不要追得太紧。”郑芝龙又说道。   下完了这个命令,郑芝龙转过头来对郑森说:“阿森,刚刚我们已经计算过了,日落前我们肯定能追上刘香,而且至少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用来收拾他。这样的时间足够我们把他全灭了。但是为父现在却下令让船队控制速度,不要追赶得太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孩儿不知道。”郑森回答说。   “阿森,你可知道,为什么会有‘穷寇莫追’的说法?”郑芝龙接着问道。   “可是担心敌人做困兽之斗?”郑森回答说。   “不错。阿森,你想,我们今日追刘香追到晚上,然后刘香暂时逃走了,他就真的逃得掉吗?”郑芝龙笑眯眯的又问了一句。   “爹爹,孩儿明白了。”郑森两眼亮晶晶的回答说,“我们要是一口气赶上去了,刘香无路可逃,自然会和我们决死一战。我们虽然优势明显,但是也不可能没有损失。而我们如果给了他们逃跑的希望,他们就没有斗志,指挥使劲的跑。刘香的船有的快有的慢,就会不断的有船只掉队。这些掉队的船只势孤力薄,就像负隅顽抗,也不可能对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这样一连追上几天,刘香身边就剩不下几条船了,到那个时候,他就是想做困兽之斗,也没什么危害了。反正,刘香也不会真的跑了,他跑不了的。爹爹,不知道孩儿说的对不对。”   “不错,说的不错。”郑芝龙很是满意的摸着郑森的脑袋说,“从福建到广东,这一路上,我们都有眼线,而且他们昨天也根本就没抢到什么东西,根本支持不了长途航行。所以他们还得去抢劫,还会不断自己暴露。有了昨天古雷的一把火,相信他们要抢到东西会越发的艰难。所以他们根本逃不掉,我们就这样慢慢跟着他们,不断地吃掉他们掉队的那些船,等到刘香快要接近南洋的时候,我们再一次性的把他干掉。不过阿森,这是在刘香肯定跑不掉了的前提下,我才这样做的。要不然,就不叫穷寇莫追,而是叫放虎归山了。你明白了不?”   “孩儿明白了。”郑森点头道。   从上午开始,郑芝龙的船队一直紧紧地咬在刘香的船队后面,刘香的队伍中不断地有船只掉队,然后被郑芝龙追上,他们要么立刻下帆投降,要么虽然负隅顽抗但迅速的就被有着压倒优势的郑芝龙船队消灭。好在每一条这样的船只都会让郑芝龙的船队的速度稍微缓上一缓,让刘香得以再把已经拉近了很多的距离再拉开一点点。   就在这样漫长的追逐中,太阳终于渐渐地偏西了。刘香不断地抬头看着日头,估算着距离日落的时间,一边又不断的回头看郑芝龙的舰队,估算他们在日落前能不能追上自己,同时还不停地向妈祖娘娘祈求护佑。虽然按道理,航海的保护神妈祖娘娘最不应该保佑的就是破坏海上贸易的海盗。   刘香身边的船只也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不断的减少,除了主动投降的李国助,其他的依附于刘香的海盗的船只也在不断的掉队,不断地被郑芝龙消灭掉。到入夜前,很多加盟的海盗都因为掉队而被消灭了,刘香的船队中的船只几乎少了四层。而郑芝龙却没有损失哪怕是一条船。   好在太阳终于要落下去了。刘香判断,入夜前,郑芝龙无论如何是追不上自己了。他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随着夜幕逐渐降临,郑芝龙的舰队渐渐地隐没在夜色中。刘香知道,就像他如今看不见郑芝龙的船队了一样,郑芝龙如今也看不到他们了。至少暂时,他们摆脱郑芝龙了。   “传令下去,我们转向东面,然后绕个圈北上。”刘香下令道。因为他知道,继续向南跑,就他的船队的状态,无论如何是摆脱不了郑芝龙的。如今的办法也只能是反其道而行之,如果郑芝龙继续向南航行,那他就有希望能迅速拉开和郑芝龙的船队之间的距离,然后北上找个地方好好的抢上一把,把航行所需要的食物配足,再找机会南下了。只是,郑芝龙并没有将所有的战船都带出来。在北边,郑芝龙同样保持着数量和状态远远超过刘香的船队。即使郑芝龙真的南下了,刘香依旧处境危险。 第36章 卖队友和追穷寇 7   入夜后,郑芝龙的船队继续向南,不过依照郑芝龙的命令,船队放慢了速度。   “刘香的船最快能跑多块,我们今天已经见到了,他的船只的状态比我们估计的甚至还要差那么一点。”在船舱里,郑芝龙正在和他的几个弟弟,还有郑森分析今天白天的战况。   “刘香在古雷根本就没有抢到什么东西,他手下的某个笨蛋一不小心把古雷的房子点燃了,然后风又大,火势一下子就起来了,刘香压根没来得及细细搜查,古雷就被烧光了。按李国助,还有其他投降的人的说法,抢来的那点东西,一天只吃一顿饭,最多也就还够吃两天而已。两天之内,刘香肯定要靠岸抢劫。”郑芝豹补充道。   “阿森,你来算算,如果刘香在今天夜间继续保持高速,而且航向继续向南,我们保持最小是多大的速度,可以保证随时在两个时辰之内能追上他们。”郑芝龙说道,如今这些海上的参谋作业,很多都被交给了精通算数的郑森了。   没过多久,郑森就得出了数字,交给了郑芝龙。   “不错,我们就保持这样的速度南下。”郑芝龙吩咐道。   “爹爹,我要是刘香,我肯定不会继续南下的。”郑森突然说。   “嗯,能想到这一点很不错。”郑芝龙满脸是笑的夸奖郑森道,“不过阿森,要是你是刘香,你打算怎么做?”   “继续向南跑,在现在的状态下,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我想刘香也一定能想明白这一点。”郑森微微的皱着小眉毛说,“我要是他,入夜后就先往东航行,然后转向北方,找个机会去抢一把,如果抢到了足够的东西,就转向大员岛东岸南下。”   “不错,不过如果刘香想到了我们也可能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他干脆继续冒险南下呢?”郑芝虎也来插了一句。   “他继续南下,两天之内也必须抢劫。我们的船队速度要比他快得多,全速赶过去,还是赶得上的。然后就可以用一次决战彻底消灭他们。”郑森回答道。   “阿森,我之所以前面让你算个最低速度,其实也就是防着刘香的这一手。”郑芝龙开口了,“从这里再往北上,很长一段路程都是我们的地盘,不少岛屿上都有我们的人马。刘香现在的实力,根本啃不动这样的地方,而且他还必须躲避我的哨船,所以他也走不了最短的航线,他必须小心翼翼的绕着走。所以他北上走不快。如今在我们的地盘,稍微大一点的地方,刘香抢不了,他也就能抢几个渔村罢了。根本抢不到足够的物资,不要说从台湾东海岸南下的物资,就是让他的人吃一顿饱饭的东西都未必抢得到。他往北跑,我们一样能抓到他,而且还根本就不需要决战,继续像白天那样和他玩猫抓耗子就行了。”   郑森听了,想了一会儿才道:“爹爹真是算无遗策,却是孩儿自作聪明了。”   “你这孩子!”郑芝龙笑了起来,“你才在海上漂了几天?能想的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为父也不是一下海就有今天的本事的。要说如果让今天的为父去打刚下海那会儿的为父,为父只要有刚下海的时候的为父三分之一,不,是四分之一的船,就能打得他全军覆没了。倒是如果只有现在的你手上四分之一的船,为父多半就只有走为上了。你已经很不错了,哈哈哈!再说多想想多问问总是不错的,怕的就是不肯用心想,不肯问。”   局面就像郑芝龙预计的那样,刘香虽然利用夜色暂时摆脱了郑芝龙的追击,但是他距离脱离郑芝龙布下的罗网还非常远,甚至于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在这张大网中反倒是陷得更深了。   四天之后,哨船传来了消息,刘香的船队袭击的金门附近的几处村庄,不过据报因为这些地方的坚壁清野做的不错,刘香有不敢长时间停留,所以他们所得有限。得到消息后,郑芝龙立刻下令船队全速北上。   两天之后,又再次得到消息,刘香袭击了永宁卫附近的几处村庄,不过同样所得有限。   “距离永宁卫只有大半日的航程了,最多到后天,我们就应该能赶上刘香了。”郑芝龙这样说,他觉得,自己的这个老对手已经是死定了。   ……   “阿昌,阿发,今晚我们去祥芝附近抢一把,动作要快,多抢几个村子,尽量多抢点东西。我估计郑芝龙快要到了,抢完这一把,我们就要开跑了。”刘香对几个手下说。   “大当家的,靠现在抢到的东西,我们怕是跑不远。”那个“阿昌”说道。   “这我能不知道?就看今晚了。今晚要是还是没抢到什么东西,那我们就干脆和郑芝龙拼了。”刘香说,也许是因为下定了决心,他眉宇间的忧愁之色倒好像少了很多。   “就是,要死也要拉着姓郑的垫背。”那个阿发也是恶狠狠地说。   当晚的行动并不顺利,在第一个村子,他们就遭遇到了抵抗。一些当地人依托一个土围子抵挡刘香的进攻,因为时间有限,刘香他们也不可能攻下这个围子,只得在围子外面抢了一番,另外还从围子里勒索出了一袋子大米。   第二个村子是个渔村,倒是没有土围子这种东西,但是村民们早就跑了,而且他们把东西都藏了起来,结果刘香他们也没拿到太多东西,相反,刘香本人还不小心崴了脚,在后面的行动中都只能留在船上策应了。   第三个第四个村子也没抢到多少东西,倒是抵抗得很激烈。刘香的好几个亲信都挂了彩。时间也一分一秒的流逝,一转眼,天就快亮了。   “天亮前还来得及抢最后一把。”刘香对阿昌和阿发说,“老子崴了脚,孔璋这小子也伤了。就靠你们带队了。你们都小心点。”   “大当家的放心。”阿昌和阿发都这样说。   刘香在船上看着阿昌阿发带着三百来个海盗走远了,就猛地站起身来,他那扭伤了的脚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了。   “孔璋,快带上你的人,把那些船上的粮食东西都搬过来!”刘香喊道。   ……   天蒙蒙亮的时候,阿昌和阿发回来了,他们来到海边,看到船队还停在那里,只是却没有人放下舢板接自己过去。   “在搞什么呢?”阿昌说。   “怎么船上好像都没人一样?”阿发也发现好像不对劲了,“人呢?人都哪里去了?”   “好像少了好些船呀!”有人喊了起来。   不祥的预感从每个人的脑袋里升了起来。海盗们都会水,船停泊的地方距离岸边也不远,既然没人来接,他们就跳进海里朝着那些船游了过去。   船上的确没人了,阿昌游到了一条船的旁边,大声的喊叫着,但是根本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他沿着锚链爬了上去,发现这条船上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人都到哪里去了?就算是郑芝龙突然打来了,他们也不可能把这些船都丢在这里不管呀,这些船怎么着修一修还是可以用的呀?”阿昌这样想着,又看见其他人也都爬上了其他的一些船。   “你们那里有人吗?”阿昌大喊道。   “没有,一个都没有。”   “我们这里也没有,一个都没有。”   一连串的惶恐的回答在清晨的海风中回荡。一种莫名的恐怖的氛围也随着周围淡青色的海雾油然而生,不止一个人想道:“难道他们都遇到什么海怪了?”   突然有个惊慌的声音大喊了起来:“你们船上还有粮食吗?我们这条船上的粮食都不见了!”   所有的人都越发的吃惊了,他们都开始细细的检查自己爬上来的这条船,然后,他们无一例外的发现,任何一条还停在这里的船上都没有粮食了,不但没有粮食了,修补船只要用的铁钉呀,船板呀,还有各种武器,除了拿不动的大炮,火药和炮弹什么的也都不见了。   “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们这里也是什么都没有了!”   绝望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现在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就在他们出发去抢最后的那个村子的时候,原本“崴了脚”的刘香,还有“受伤了”的那些头领们就趁着他们不在,带着人把他们给抢了!刘香他们把这些最宝贵的物资集中到几条状态最好的船上,然后带上那些人扬长而去了。靠着这些东西,他已经能够绕到台湾东海岸回南洋了。而阿昌阿发他们这些人都已经被抛弃了。刘香挽了一个漂亮的金蝉脱壳,而他们就成了那个被脱掉的壳。   “刘香!我日你祖宗!”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的海盗们都破口大骂了起来,但是骂是没有用的,无论怎么骂,都没法把刘香骂回来了,于是骂声渐渐的变成了抽泣声,最后变成了一片哭声。就在这哭声里,太阳越来越高,海雾开始慢慢地散去了,一条哨船远远地出现在了海平线上。 第37章 三窟   “哎呀,是郑家的哨船?怎么办呀!”有人慌乱的大叫了起来,也有人急匆匆的想要升帆启锚。但是更多的人却完全不知所措,还有人大喊:“升个屁的帆呀!投降拉倒!”   有了这一声,投降这一选项就在几乎一瞬间就成为了大家的共识。   “就是呀,投降拉倒!他妈的李国助都能投降,老子们怎么就不能投降了?”   “老子会驾船,我就不信郑芝龙就不要老水手。投降!投降!”   如果操控哨船的郑家士兵胆子再大点,敢于直接把船开过来,那么诸如一条船俘获一支舰队之类的神话就要产生了。然而,哨船上的船老大肖白朗却是个谨慎的人,虽然看出这些船好像很不对劲,但是从望远镜里还是能看到船上有很多人。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船,当然不是肖白朗的一条小哨船能对付的。反正发现了刘香的船队就是大功一件,所以肖白朗一挥手,哨船轻快地转了个方向,就朝着泉州方向驶去了。   当天下午留守在安平的郑彩就得到了哨船的报告,他一面派人用沿途驿站飞马向郑芝龙可能经过的据点报信,一面加强了泉州一带的防范。   郑家留在泉州的力量也远远超过刘香的船队,所以理论上,除非那些海盗们发了疯,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到这里来送死的。至于带上队伍主动出击,第一,郑芝龙并没有给郑彩这么大的权限,二来,郑彩自己心里也有数,他一直是帮忙处理些生意上的杂务的,打仗这事情,他真心不会。出去和刘香对阵,他郑彩还真没这样的自信,虽然他的船要多得多。这就像在战场上遇到了项羽吕布,虽然他们身边没什么兵,自己这边还有个三四百人,但是真要带着这些人上去砍,那还真需要很大的勇气。   然而出乎郑彩预料的是,到了下午,那些海盗居然将船开到安平附近的海域来了。   整个泉州城顿时紧张了起来,不过郑彩心中虽然有些恼火,但是却并不担心,就刘香这么几条船,能干什么呢?   很快,郑彩就发现那些船的举动非常的奇怪,他们先是下了帆,然后又都下了锚。   “娘的,这帮家伙这是干什么?”郑彩看得直发愣。   对面的船队上又放下来一条小舢板,然后慢慢地划了过来。那小舢板还没靠岸,郑彩就听见上面有个大嗓门的光头在大声的喊着:“军爷,别开炮!我们是来投降的!”   ……   等到郑芝龙得知刘香居然玩出了这样的一招金蝉脱壳,已经是两天之后了,然后又花了一天的时间赶回了安平,这个时候郑彩已经把那些投降的海盗们提供的消息整理好了。郑芝龙看过了这些情报之后,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刘香的航程,然后叹了口气说:“这刘香还真是……真没想到他还能玩出这样的一手来。他现在有了足够的补给,我估计我们是追不上他们的了。可惜又让他跑了。”   “爹爹其实不必可惜。”郑森这时候也在一旁,听了郑芝龙的叹息便开口道:“刘香虽然跑了,但是和被擒杀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这一战之后,刘香就只有几条船了。若是在以前,凭着刘香的名声,说不得就能再拉起一些人马。但是这件事情之后,只要我们将这事情传出去,还有谁会愿意跟着刘香混呢?正所谓,拉山头,盼兴旺,江湖义气第一桩。如今刘香干了这样坏了江湖道义的事情,江湖上的人知道了,谁不鄙视他。而且爹爹,如今李国助叔叔投降了爹爹,爹爹也可以让李国助放出风声,说当年李叔叔当年之所以和爹爹有了嫌隙,全是刘香搞的鬼。他当初不想受招安,就是妒忌朝廷给爹爹的官职比给他的大,又不想兄弟们说他不为大家考虑,不给大家一个光明的前途,便挑拨兄弟之间的矛盾。这些话,在以前人家未必信,但是如今刘香干出了这样不讲义气的事情之后,还有谁会不相信呢?到那个时候,刘香又拿什么去东山再起?所以如今的刘香虽然跑了,但是其实和死了区别也不大了。”   “你说的不错。”郑芝龙点了点头,“刘香也是为父的老兄弟了,他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为父也很是感叹。老实说,他要是轰轰烈烈的一战而死,倒也是条汉子,现在却这样……唉!”   郑森也感到有些诧异,他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刘香的确是轰轰烈烈的一战而死的,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也许是不甘心,还没有真正的绝望吧。”郑森这样想着,便说道:“古人云:‘千古艰难惟一死。’有时候,一念之差,便做出还不如死了的事情了。”   郑森说这话,多少有针对郑芝龙后来投降满清的意思,算是预先打的预防针了。在原本的历史上,郑芝龙投降了满清之后,本以为能保住自己的家业,谁知道满清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他软禁起来,然后将安平抢了个精光,郑芝龙积累下来的无数的财富,都成了满清的战利品。相信那个时候郑芝龙一定后悔的要死。然而这只是开始而已。因为郑成功拒不投降,满清最后在拿郑成功毫无办法的情况下,竟然将已经投降了郑芝龙,以及跟随他投降的郑家人杀了个精光。历史上,郑芝龙被押上刑场的时候一定会后悔“恨不抗清死,留作今日羞”的吧,只不过这个时候,对此的郑芝龙却还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大哥,还有一件事情。”一旁的郑彩说,“和荷兰人的条款基本上都落实下来了。只是大哥一直在外面,如今就等着大哥审核定夺了。”   “总算是谈成了呀。”郑芝龙说,“明天一早把细则拿来给我看看,嗯,阿森,明天一早你也过来帮为父看看。”   “孩儿知道了。”郑森赶忙点头道。   “还有,你在家里也好长时间了,估计洪先生多半要在背地里说我耽误你的学业了。明天帮我看完了这协议,你就准备回去读书吧。毕竟,读书考官那才是正途呀。”郑芝龙又补上了一句。   ……   其实这协议已经没什么可修改的了,不过研究完这东西还是花了几乎一整天。直到快晚饭的时候,才算是完了事。   “如果能执行下去,我郑家今后的收入又要大大的增加了。”晚餐的餐桌上,郑芝龙很是得意的说。   “爹爹,我家钱这么多,孩儿倒是有点担心。”郑森突然放下筷子正色道。   “你是担心有人看到我家太有钱,就动我们的歪心思?”郑芝龙说道。   “是的。”郑森回答说。   “这就要看你了。”郑芝龙说,“阿森你要是能考上功名,不说当上巡抚总督,就是当上一个知府,我们家里也安全多了。”   “孩儿敢不尽力。只是若是依着爹爹您赚钱的这个速度,漫说是知府,巡抚,便是总督,便是阁老,也不敢说保险,甚至越发的危险。爹爹,本朝倒霉了的阁老首辅还少了吗?当年太岳相公,何等显赫,结果又保住张家了吗?所以就算孩儿真的考上了文官,爹爹也不能完全依赖于此,也要有所退路。这也是古人说的狡兔三窟的道理。”郑森却这样回答说。   “你是说台湾?”郑芝龙是个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就说出了这样的一句。   “爹爹,孩儿正是这样想的。从前爹爹移民开发台湾,但台湾如今还不在朝廷的控制下,若是在台湾能有一片基业,将来万一有了什么变故,也还有个可以暂时保全家族的地方。不知道爹爹以为如何。”郑森赶忙推销起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日后若是有了闲钱,倒是可以考虑在台湾筑城的事情。”郑芝龙道。   郑森知道,自己的这位老爹其实并没有太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因为郑芝龙毕竟不是穿越者,不明白明朝的崩溃就在眼前,群雄逐鹿的乱世就要,不,应该说是已经开始了。只是这些事情现在还不太好直接说,所以郑森想了想,打算再找个别的什么理由。   “我说你们爷俩,到了饭桌上还谈这些,还让不让人家好好吃饭了。”庄氏故意打岔道,“老爷,贱妾平日里听人说,老爷一向是把人当牲口用。贱妾还不太信,如今才知道,老爷不光是把大人当牲口用,竟然就连阿森这样的孩子都要被老爷当牲口用了。阿森一直不在家,好容易回来一趟,就没好好歇过两天,明天阿森就要回去读书了,老爷今天还不让人家歇着,现在吃饭都不让人家空着了。”   “你说的有道理。”郑芝龙也笑了,“这段时间确实是太让阿森受累了。不过能者多劳,也是没有办法的。阿森的母亲不在这边,我又是个粗人,你时常提醒我一下也好。”   ……   第二天一早,郑森就坐上船,带着海大富,走上回洪氏族学的路。 第38章 同学   回到洪氏族学的郑森立刻就成了同学们追捧的目标。因为即使是在后世,虽然大家看战争片不知道看过多少,但是战场亲历记之类的东西还是非常吸引人的,哪怕是隔着远远的用大疆无人机引导炮兵的,也有一大堆的人愿意看。更何况是娱乐非常贫乏的古代呢?   所以,一到休息的时候,一帮子小孩子就围了上来。   “阿森,听说你跟着你爹上战场了?不知道海盗是什么样子的?”一个问道。   “阿森,我看《三国》里面打仗,都是先各出一员大将单挑的。在海上打仗的时候也这样吗?”另一个也问道。   “阿森阿森,你打死了几个海盗?”更有这样问的。   郑森也只好忙不迭的回答这些和他是同学的小娃娃们的幼稚问题。虽然脑袋里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的郑森,老实说和这些小孩子是有些格格不入的,但是郑森还是非常认真的和他们搞好关系,甚至于有时候也还和他们一起玩那些看起来颇为幼稚的游戏。这不仅仅只是因为郑森要装小孩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郑森需要拉拢这些同学。在将来逐鹿天下的时候,什么最重要,当然是人才了。郑森当然知道,在他的这些同学中,后世很出名的一个都没有。但是你不能把人才的标准定得这样高,在这个时代里,能认识字都可以算是人才。至少,很多的具体事务还是需要读书识字的人来做的。而且同学正所谓人生三大铁之一,相对也更可靠一点。所以虽然他们的问题还很幼稚,但是郑森还是很耐心的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这个时候,郑森甚至有一种当起了小学老师的错觉。   好在休息的时间总是很快就过去了。“都在干什么!还不去温书!”随着一声断喝,王先生手持一把戒尺出现在教室门口。   于是熊孩子们立刻作鸟兽散,王先生也很是严肃的走到郑森的面前,胡子一抖一抖地说:“郑森,你这一段时间耽搁了很多的课程,如今回来了,还不日以继夜的赶上来,却还和别人谈笑,真是不懂事,气死老夫了!”   如果要反驳王先生,郑森自然也能找出理由来,但是这就是不尊师重道了,所以郑森立刻低头认错:“先生批评的是,郑森的确是太不应该了。只是几个月没见这些同学了,一时间便忘了形。”   “你能知道,就还算可造。这几个月来,你可认真的温习过学过的东西了没有?散学后,吃过晚饭,你到我这里来,我要好好考考你!”王先生点点头说。   听到这话,坐在王先生背后的洪士龙就朝着郑森做了一个鬼脸。郑森知道,这并非恶意,而只是表示关心而已。这洪士龙是洪成畯的儿子,论起读书的天分,他其实到也不错,只是和他父亲一样,兴趣广泛,分心太多,结果正儿八经的读书成绩却不是很突出。据说洪成畯对此非常恼火,有一天看到儿子又将一张纸蒙在绣像的《隋唐演义》上面,照着描上面的秦叔宝尉迟恭什么的,于是大怒,怒斥儿子不务正业,玩物丧志。洪士龙辩解道:“刚刚背了半日的《论语》,只是稍稍的休息一下而已。”洪成畯便道:“那你背两句给我听听!”于是洪士龙就背诵道:“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与是洪成畯顿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因为兴趣广泛,对各种稀奇东西都很喜欢,所以洪士龙对于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知识面超级渊博的郑森也是格外的钦佩,在这些同学中,他和郑森的关系也最为亲密。不过这家伙有点没心没肺,有时候看到哥们小小的倒霉,幸灾乐祸也是有的。   “先生,我知道了。”郑森忙回答说。   等到下午散学了,郑森要先回去吃晚饭,就和洪士龙一起出了门。洪士龙一路上继续问着有关海战的一些事情。   “士龙,你对打仗这么有兴趣?”郑森问道。   “当然了,打仗的故事最好玩了。”洪士龙回答说,“而且,我大伯虽然是文官,但是他管着很多将军,打仗也很厉害的哟。”显然,在这个时候,洪承畴还是洪士龙心中的偶像。   “洪总督自然是行军打仗的大家。”郑森也说道。这话也不算违心,虽然洪承畴后来成了汉奸,在郑森的预想中,这个人在将来会是他的大敌之一,但如果仅仅谈在军事方面的能力和见识,洪承畴在大明朝,乃至后来的满清,都是非常顶尖的。   “我爹爹说,你将来不会比我大伯差。”洪士龙又说,“他让我要好好跟你学。我已经想好了,下次你要是去打海盗,一定要带我去学学。另外,你这段时间温书了没有?王先生对你不错的,别看他天天骂你,但是他可看重你了,你要是表现不好,他会很伤心的。”   “这该不是你父亲和你说的吧?”郑森笑道。   “这倒不是,是我自己看出来的。谁对人家是真心好,这一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阿森,你看我爹爹,每次一见到我就把脸板起来,和我说话,十句话里面至少有五句话是在骂我。但是我知道,我爹爹是一心对我好,他是想要让我改掉那些毛病成人成才。只不过阿森你也知道,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管不住自己,不过我还是知道好歹的。比如说,王先生,他对我也不错,但那是看在我爹爹的份上。打比方说,我和你都犯了一样的错,王先生肯定要骂你,但不一定会骂我,那是因为他对你更看重。如果错误再大一点,王先生也无非骂我几句,但是骂你的时候,却能气的胡子乱抖。如果不是真心对你好,犯得上为你犯的错气成这样吗?”   郑森颇有点惊讶的看着洪士龙,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家伙好像也有些不简单呀。   “我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放下功课,应该能过关,不至于气坏了先生的。”郑森回答说。   ……   王先生连续的考了郑森好几个问题,郑森都一一的做了回答。王先生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阿森,你还算不错,还知道回去后不能把书给丢掉了。嗯,听说你这次回去,上了战场了?”   “决战的时候没有。后来胜负已定,我军已经赢定了之后,父亲大人才带着我到战场上去见识了一下。只是那时候,胜负已定,海寇望见我军旌旗,只知道望风而逃,而我军这乘胜追击。追亡逐北,虽然战果丰富,但敌人并无战意,却是没有发生什么样的激战。学生也只是远远地看到海寇的船被我们追上,然后几条船围上去,然后大炮一轰,海寇就或死或降了。所以学生也没有遇到任何的危险。”   “若是真的危险,你爹也多半不会轻易让你这么小的时候就上战场。”王先生笑了笑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可有什么收获没有。”   “学生自然是有所心得的。先生知道,学生出自武将之家,这打仗的事情,尤其是打海战的事情,学生从父亲还有诸位叔叔的口中也听到过很多次。以前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自觉得对于这打仗的了解,比那些看了《三国》《隋唐志传通俗演义》之类的诸位同学却是强多了,平日里听他们谈论古今名将,心里还暗暗嘲笑他们都是门外汉。哪知道这次自己亲身参与了之后,才知道,打仗这事情和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又不一样。不要说此前和荷兰人的决战,就是后面的相对轻松的追亡逐北,其实也有一大堆我以前不知道,不熟悉的事情,大海茫茫,稍微有点差池,便可能让海寇逃掉。学生觉得,世上的事情,若只是听说,却没有亲身躬行,便算不得真知。”   王先生听了,伸手搂着胡子,颇为得意的笑道:“你能说出这话,可见德业又有所进步。不错,不错!夫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话看起来简单,其实却不然。人最难的便是自知,很多时候,很多错误都是源于犯错的人自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结果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能知道自己其实很多东西都不知道,就是大进步。嗯,听你说出这话,老夫比前面见你回答问题都一一过关了还高兴。”   顿了一顿,王先生又说道:“郑森你家里是武将,虽然你日后要走文途,但是我大明的文官也是要知道武事的。我大明的名臣,很多也精通军事,远的比如于少保,近一些的比如阳明先生,不但是旷代大儒,也同样精通军事。再比如洪总督,也是如此。如今天下正多事,你多留心,懂一些武事,也是很有用的。你父亲在危险不大的时候安排你上一次战场,也是善于教子了。嗯,阿森,为师的一些朋友对这一战也颇有兴趣,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给为师讲讲这一战的情形如何?” 第39章 备考   听了王先生的话,郑森不免有点失笑,原来在好奇这件事情上,王先生其实和别人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于是郑森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始慢慢讲这一战。   当然,这一战中有些东西是不能讲的,比如说料罗湾决战之前,利用荷兰人消灭朝廷的其他的不属于郑芝龙的海上力量,比如说和荷兰人的那个背着朝廷的议和,又比如说在追击刘香的时候,明明可以通过一次决战,一举消灭他,却为了减少损失而和刘香玩猫捉老鼠,最后还让老鼠玩出了一个金蝉脱壳。尤其是最后一条,这不仅仅是有损郑芝龙在海上的威名,也绝对是有放任刘香袭击沿海村镇的罪名的。要是真把这些都讲出来了,那“顿兵不战,纵敌长驱”这八个字妥妥的是能扣到郑芝龙的头上的。   不过即使去掉了这些不能讲的内容,剩下的部分,比如郑芝龙(其实很多是郑森,不过郑森为了给老爹刷声望,就都归给郑芝龙了。郑森估计,王先生听了这些,多半是要在和洪成畯交谈的时候吹嘘一番的。洪成畯听了,说不定就会在和他哥哥的书信中提到这事情。)对荷兰人的优劣的分析,对荷兰人以及刘香的弱点的判断,也还是让王先生大开眼界。   “阿森,真想不到打仗这事情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和小说,甚至和史书中的记载都很是不一样呀。有些事情光凭听说或是看书还真是不行。而且昔时夫子将数也列于六艺,然世间对于数却并不看重,以为不过小道。今日为师听你讲海战中的各种计算,才知道古时候行军作战,所谓运筹帷幄,并不是摇摇羽扇计上心来那么简单,倒是真的要用算筹来算的。”王先生感叹道,“阿森,从这一战来看,你父亲了不起呀,古时名将也不过如此了吧。唉,只可惜最后还是让刘香跑了。而且这荷兰人虽然吃了大亏,但是依照你所说,彼国之根本并未动摇,将来也是个麻烦。”   “据那些传教士说,荷兰国远在数万里之外,老师你想,昔时汉武帝远征大宛国,不过数千里,所耗费人力物力,就非常惊人。荷兰太远,暂时倒是威胁不大。”郑森回答道,“若是能消灭了刘香,荷兰人找不到帮他们带路的本地人,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就像郑森估计的一样,这些东西很快就通过王先生的嘴巴传到了洪成畯的耳朵里。过了两天,洪成畯便派人来请郑森过去,又细细的将这一战的情况问了一遍,顺带着又把郑森给夸奖了一番。   接下来的几个月的生活就又恢复了常态。郑森一边读书,一边整理“郑氏兵法”,然后传回去让郑芝龙审阅。就在这样的忙碌中,一转眼就快八月了。   这一日散学,王先生却留下了郑森,道:“阿森,明年二月,县试就要开始了。为师觉得,你虽然年幼,但是去考个童生回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了。为师也已经和洪彦灏先生谈过了,他也觉得你可以参加童生试,先去考个童生回来了。到时候他可以做你的认保。如今,就看你的意思了。”   所谓“县试”,乃是科举考试的第一步。只有通过了县试,然后再通过两个月之后的府试,才算是有了读书人的资格。在通过这样的考试之前,哪怕郑森已经有了一点神童的名气,但是他还不能叫做读书人,只能叫蒙童而已。而通过了这样考试,虽然还没有什么功名,但是却已经可以被认为是名列儒门,是正宗的读书人,可以被叫做儒童或者童生,而且有了参加府试考秀才的资格了。然后如果府试还能通过,那就可以获得生员的资格了,也就是正式的有了功名,进入到士大夫的阶层中来了。   这是一件好事情,郑森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回答道:“这事情我还要先告知父亲,然后才能给老师答复。还望老师恕罪。”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罪之有?”王先生笑道。   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告知郑芝龙,这不仅仅是因为礼仪,更重要的是,这事情还需要郑芝龙利用他的力量去施加一定的影响。虽然考童生难度不算太大,相比考秀才,以及考举人、考进士,录取率高得多,以郑森的水平,考上童生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如果要追求名气,追求影响,在这些考试中获得的名次就相当重要了。而这个名次,有时候就不完全是靠水平了,其他的因素的影响有时候也非常重要。   ……   “阿森要准备去参加童生试了,明年二月份的。”郑芝龙放下手里的信件,对庄氏说。   “阿森明年就参加童生试?嗯,我算算,明年我们家阿森十一岁,二月县试,四月府试,然后是三年两试的院试,又要两年,然后我们家阿森十三岁就能成秀才了!这也太小了吧?话说我大明有这么小的秀才吗?”庄氏先是板着指头算郑森年纪,然后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   “你呀,真是没见识!”郑芝龙忍不住笑骂道,“本朝杨文忠公十二岁就中了举人,十九岁中进士入翰林了。阿森要是十三岁能中个秀才,那的确是很好,但是人家杨文忠公,十二岁就已经是举人了!”   “十二岁就中了举人?这还是人吗?”显然庄氏对杨廷和一无所知,“这人后来怎么样了?”   “正德年间的首辅,太子太保、大学士,你说怎么样?”郑芝龙带着炫耀的语气说道。事实上,作为土包子的郑芝龙原本也不知道什么杨廷和的,不过是因为自家出了个神童,便对历史上的那些神童格外的留意,然后自然知道了本朝最著名的神童之一的杨廷和的故事,然后现在就可以在老婆面前装渊博了。   “这么厉害!不过我家阿森也不错呀,嘿嘿,至少十三岁的秀才,妾身是没听说过的。”庄氏笑嘻嘻的说。   “现在连童生都还不是呢?就先别乱扯了。别以为童生就一定很好考,而且,要有多少有才华的人考上童生之后,多少年都进不了学的。功名这东西,不全是才华本领,其中很多也是气运。所以呀,还是先不要说大话,免得到时候反倒成了笑话。”虽然郑芝龙并不认为郑森连个童生都考不上,但还是这样说。   “我家阿森不是福薄之人。这个我是拿得准的。”庄氏笑道,“而且童生试而已。别说是阿森,便是我家其他的子弟,若是考不上举人进士,那是自己没能耐没气运。但是如果连一个童生身份都弄不到,那要我说,就是你这当爹的不用心了。”   “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这一次郑芝龙倒是点起了头,“我的确该去帮阿森奔走一下。虽然拿下个童生资格,对阿森来说不是问题,但是名次还是很重要的。我估计阿森未必能有中个大三元的气运——这种事情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是我想呀,只要我们努下力,加上森儿自己争口气,说不定就能弄个小三元回来,那也不错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庄氏道,“俗话说:‘钱到公事办,火到猪头烂。’现在可不是省钱的时候。”   “着我自然知道,还用你说?”郑芝龙笑道,“论送礼,我比你在行多了。”   说完这话,郑芝龙便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   “诶,你干什么去?”庄氏问道。   “去安排火烧猪头肉呀。”郑芝龙一边笑,一边走了出去。   等郑芝龙走了出去,庄氏微笑着低下头来。自从郑森显示出他的潜力之后,庄氏当机立断的转向坚决支持郑森,如今看来,这个转向非常成功,虽然正妻的地位已经不可能觊觎了,但是第二的位置却稳定下来了。郑芝龙对她也明显比对其他几位如夫人更好了,而且考虑到田川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太可能回到国内来,她这位如夫人在郑家的地位其实也已经非常接近夫人了。至少暂时,庄氏觉得很满意了。   “可惜的是,郑森毕竟不是我的儿子。”庄氏这样想着。   ……   郑芝龙找来了郑彩和郑芝凤,商量这件事情。行贿什么的,对于郑芝龙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大凡是官员,总是有所追求的,有追求,就有办法贿赂。   “杨县令是个官迷。总想着能尽快升官。在钱财方面,好像倒不是特别爱财。不过他的那个幕友倒是很喜欢钱。出了名的是什么钱都敢收,多少钱都敢要。另外据说杨县令正在盘算着要修文庙,修海塘。”郑彩说道。   修文庙,修海塘,这都是抓政绩的办法,郑芝龙知道,这类事情是地方官升官的好资本。不过,我大明的财政早就凄惨得一塌糊涂了,根本就不可能有钱来修这些东西,这些东西照例都是要地方上的财主们凑凑份子的了,而郑家正是地方上的大财主。   “修文庙,修海塘都要花不少钱,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郑芝龙说,“还是先和他的幕友谈谈再说吧。” 第40章 童生试   所谓的幕友,其实就是满清时期的师爷。这是一种很特别的职业,从某种意义上它比较类似于后世的秘书。负责帮助主官起草处理各种文书,以及出谋划策什么的。尤其是那些通过科举出身的官员,往往对于地方实务(或者又叫俗务)不甚了解,很多时候也无心了解——毕竟作为一个风雅的读书人,是需要很多时间去吟诗作对、悠游山水,以及读圣贤书什么的,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处理那些杂务?再加上很多时候,处理这些俗务需要很多专门的知识,而主官本人对这类事情并不精通,比如地方主官往往也兼任法官,但是很少有地方官真的具备法官的知识和技能的,这也就需要找个幕友帮忙了。更何况和后世一样,很多主官不方便做,但是又必须做的事情总要有人来做。在后世,这类事情往往秘书做,在当时,往往就通过师爷来做。   不过和后市还是有一点不同的,那就是在后世,秘书是有编制的国家公务员,但是在我大明,幕友可是没有编制的,不要说不算“官”,严格来说,甚至连“吏”都不算。和国家政府没有任何关系,包括合同关系都没有。就这一点来说,连“临时工”都不好算。幕友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就是官员的私人雇佣人员。简单地说,那就是,他的工资不是从国家财政出的,而是由雇佣他的官员自己掏腰包出的。   我大明太祖皇帝认为,官员都是读圣贤书的,应该有高尚的道德,他们出来当官,应该是为了“兼济天下”,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所以他们不需要很多的工资,发给他们的工资只需要能让他们“饭疏食,饮水”就够了。所以我大明给官员的俸禄一向很少,如果一个县官,真的老老实实的靠俸禄过日子的话,海瑞海刚峰就是榜样。这位模范官员穷到了某天上街买了两斤肉,居然会被当作新闻,一直传到做总督的胡宗宪的耳朵里。所以,如果没有一点灰色的收入,个个都像海大人那样,当官的可是开不起幕友的薪水的。所以,只有当官的有钱了,幕友才能有钱。也正因为如此,在官员们面对腐败的诱惑的时候,幕友们往往会因为自身的利益需要,坚定地站到腐败的这一边。   南安县杨县令的幕友姓单,叫单仁。原本是绍兴府的童生,只是后来后来考了无数次,也没考上秀才,时间长了,也就断了这个念头,转过头学了些如何处理钱谷的本事,跟着杨县令,做起了幕友,帮助杨县令处理一些钱谷方面的事情。   这单仁既已经绝了功名的想法,自然就将钱财看得颇重。一日散了幕,这单仁就出了衙门,穿过街市回家,刚到家门口,却见有个衙门里的班头刘三,正带着一个锦衣花帽的人等在那里。刘三见了单仁,忙迎上来道:“单先生,您可回来了。郑大官人已经等了您好久了。”   听得“郑大官人”这四个字,单仁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起被鲁提辖三拳打死的那个“镇关西”了。赶忙朝着这人看过去,却见这人身材虽然不算太高,但是骨节却都粗大,脖子几乎和脑袋差不多粗细,倒不像是“镇关西”,反倒像是打死了“镇关西”的那位。   好在这人却也很有礼貌,见了单仁赶忙上前施礼道:“可是单先生当面?小人的主人已经在春帆楼上摆好了一桌酒席,就等着先生了。”原来这个穿着锦衣花帽的人竟然还不是什么“郑大官人”,而只是“郑大官人”的一个跟班而已。   “不知你家主人是谁?”单仁忙问道。   “先生只管去,去了便知道了。”那人却不说。单仁转过头来看了刘三一眼,见刘三点了点头,又想起了这人姓“郑”,心中一动,便道:“如此,且等我回屋里知会一声,便随二位过去。”   那人也忙点头道:“这也是应该的。”   单仁进去,见着了自家婆娘,便问道:“你可知道刘三带来的那人的身份?”   他妻子回答道:“不知道,只是看这人的穿着,家里怕不是一般的有钱。这人来找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人不过是一个仆役罢了,一个仆役都穿得这样,他的主家,那是真有钱。这人姓郑,我估计,多半是安平郑家的人,也只有他们家才这样有钱。”单仁回答道。   夫妻两说了两句,单仁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出了门,就跟着那两人往春帆楼去了。   进了酒楼,便有小二带着他们治本二楼的一间小雅阁。进了雅阁,单仁便看到有一人正坐在主位上,还有一人也一样的穿着锦衣花帽,站在他后面。   见几个人进来,那人满脸是笑的站起身来,将单仁引入座中,而他身后的那个仆人则对小儿道:“如今客人已经来了,可以上酒菜了。”   小二应了一声便下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却是酒菜都开始上了。   那人只是劝酒,却并不说别的什么话。单仁吃了两杯酒,心中却放不下,忙问道:“不知先生大名,找在下可有什么事情?”   那人笑道:“某姓郑,单名一个彩字,却是五虎游击将军郑将军的弟弟。这次冒昧的找到先生,的确是有一件事情。”   单仁听了,在心中点了点头,道:“不知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在下只是个幕友而已,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先生的忙呢。”   那人听了,便笑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大哥的长子,明年二月要在本县参加童子试了。保人也已经找好了,就等着考试了。只是我这侄儿却是第一次考试,我大哥听说本县考院年久失修,条件不是很好,有意出点钱,帮着修理修理,到时候还望先生帮个忙,给我侄儿安排个好一点的位次。”   这话说的虽然是位次,但单仁明白,肯帮着出钱修考院,所求的绝不会仅仅是一个光线好,距离厕所远一些的位置。这个位次,多半指的是考上之后的排名。   单仁在心了估摸了一下子,在晋江给县令当幕友,自然要对当地的人物心里有数。就像《红楼梦》中说的护官符那样,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地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因为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都难保。这郑家虽然还不到这种地步,但也属于是需要小心应对的。郑家的情况,单仁自然也知道一点。至少,他知道,郑芝龙的这位大公子似乎是个小有名气的神童。   “县试并不算难,郑芝龙的大公子既然是神童,当然也没有考不过的道理,如今郑家的人找上门来,怕是想要弄个案首的身份吧。”单仁这样想着,便开口道:“郑将军也是乡里贤达,为我晋江做了不少好事。原本按道理,这样的小事情却也没什么好推脱的,只是这个位置却还有一点麻烦之处,还望将军见谅。”   “有什么麻烦之处?”郑彩忙问道。   “本县人杰地灵,出众的乡贤也着实不少。”单仁慢慢的说道,“比如洪承畴总督,便是本县人士。我听说洪总督的侄儿,和令侄的年纪也差不多,家学渊源,想来他的学问也不会差,若是他明年也要报考,这高下就未必容易分出来了。”   听了这话,郑彩呵呵的笑了起来,道:“单先生大概还不知道,我侄儿这次打算参加县试,担保人是哪一位吧?”   “不知道是哪位高贤。”单仁道。   “却正是单先生刚才提到的洪总督的弟弟,那个年纪和我侄儿差不多的孩子的父亲,本府的廪生洪彦灏先生。而且我这侄儿也一直是在洪家的族学中读的书,洪彦灏先生带我家侄儿也如自家子侄一般。”郑彩带着些炫耀的语气说。   “即是如此,这事情应该也就可以办。”单仁道,“只是,这事情我说了可不能作数,还需得杨县尊拿主意。我只能在一边敲敲边鼓而已。”   “只要单先生愿意帮忙,我郑家自然知道感谢杨县尊和单先生。前些日子,红毛夷人和刘香骚扰沿海,杨县尊几个月几乎目不交睫,奔走于沿海各处,组织防御,使得晋江安如泰山,这运筹之功,也是人所共睹。我家大哥也是一直都念念不忘的。”   听到郑彩这话,单仁差点都站起来了,他知道,杨县尊肯定不会拒绝这个交换的。这样的边功可不是常有的,无数的人都盯着这份边功呢。如果真的能够将这份边功拿到手,那到了考满(明朝官员任期满了之后的考察评价)的时候,就肯定能拿到“称”的评价(明朝官员考满评定分为三等:称、平常、不称。一般得到“称”的评价的官员就能得到升迁,而被评为“不称”的官员则将遭到贬斥),获得升官的机会。而要获得这份边功,在这场战争中立下大功的郑芝龙的背书自然就极为重要。 第41章 县太爷要来视察了   听了单仁转述的郑家的条件,杨县尊很有些心动,首先,单就这个郑森如今的背景,加上又不是什么特别难的童子试,只要他答题答得不算太离谱,杨县尊还真能不让他通过吗?不过案首就是另一回事了。案首太引人注目,本县同一批考试的都会很关注他,到了府试的时候,每个县的案首也会得到特殊的关注。一般来说,案首参加府试和此后的院试,只要不出大乱子,都是能顺利通过的。而且以案首身份考中秀才的,也更容易成为廪生。也就是说,郑家说的是要一个案首,但事实上已经相当于是在要一个生员的身份,甚至是在要一个廪生的身份。   “单先生,老实说,别的不说,就看着这郑森的出身,父亲是刚刚立了大功的将领,嗯,有传言说,郑芝龙可能被提拔为福建总兵,虽然是武官,但总兵怎么着也是个二品官了。也算是有一点身份和地位了。而且郑家还和洪家拉上了关系。这洪家就更不是郑家能比的了。洪总督如今已经是总督了,将来入阁怕也不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关系,再加上郑家还有这样的善意,要是不答应,本官岂不是成了笨蛋了?”在县衙后院的一间房间里,杨县尊正在和单仁谈论郑森参加童生试的事情。   “县尊,您的意思是……”单仁说道。   “只是不知道这郑森如今的学问如何,治的是哪一经。”杨县尊用右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微笑道。   单仁立刻就明白了杨县尊的意思。杨县尊当然不愿意放弃这样划得来的买卖,只是他又担心郑森到底水平如何。虽然关于郑森已经有了神童的传言,但是谁知道那些传言是不是郑家花钱弄出来的呢?万一郑森的水平很一般,甚至于,完全就是不学无术,啥都不懂,那将他点为案首,压力真的就有点大了。所以杨县尊想要先确认一下郑森的水平,然后再来决定这个买卖怎么做。至于问郑森治的是哪一经,那也暗示了县尊帮忙的方式。   明朝童生试的考题是由县令来出的,这里面能玩的花样就多了。很多时候,即使不考虑诸如泄露考题之类的舞弊的手段,只采用针对某个学生的长处出题的完全合法的方式来配合一下,效果也是非常不错的。   “县尊,如今距离秋收也只有一个多月了,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中秋之后,县尊正好可以以劝农为名,在县内各处巡视一番,顺带着也看看各地的文教如何。这样一来,县尊不就可以亲自去看看这个孩子的虚实了吗?”单仁想了想,这样回答说。   “这倒是不错,劝农本来就是本县的本职之事,顺便看看各地的文教也是分内之事。这却是个好主意。啊,单先生,你帮本县准备些礼物,本县也正好去拜访一下洪先生。”杨县令道。   “县尊,我听说洪先生人品清高,一般的俗物怕是不会收的。”单仁道,“我想这礼物不能太贵重了,只要显得风雅而又有诚意便可以了。县尊是湖州人,湖州毛笔天下知名。我又听说洪先生擅长书法,县尊这里不知道有上好的湖州毛笔,若是有,倒是可以拿来做礼物……”   ……   “过些日子,本县的杨县尊要来此地巡视劝农,顺便还要到族学中来看看,到时候说不得就要出题来考考你们。你们这些日子都认真一些,不要等杨县尊来了,在他面前出丑!你们可都明白了?”在课堂上,王先生手持戒尺对满堂的学生说道。   “学生知道了。”孩子们都三三两两的回答说。   “嗯,那就开始背书吧!”王先生说。   于是课堂里立刻就响起了一片读书声,什么“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什么“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什么“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倒也颇是热闹。   王先生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看大家背得都还用心,便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也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洪士龙一边嘴巴不停的背着书,一边抬起眼睛,偷偷地瞟了王先生一眼,看王先生渐渐的沉到书里去了,他便偷偷地停了下来,然后偷偷的用手捅了捅坐在他旁边,正在背着“事亲有隐而无犯,左右就养无方,服勤至死,致丧三年”的郑森,小声的说:“阿森,阿森,你说杨县尊会不会就是专门来看你的?”   郑森听了,心里暗暗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家里多半会为了他这次童子试走门路,所以他也有着和洪士龙相似的猜想。不过这时候可不是说小话的时候。郑森将身子微微向后靠,小声的对洪士龙说:“王先生在钓鱼呢,小心点。”便不再理会洪士龙,继续读起书来。   洪士龙又抬头窥视了一下动静,而王先生似乎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洪士龙对郑森的警告有点半信半疑,不过看郑森并没有继续和他说话的打算,他也只得跟着背起书来。   背了一会儿,洪士龙又抬头看了看王先生,见他还是一动不动的低头看书,便悄悄地从桌子下面摸出了一本《水浒传》,放在《孟子》的下面,偷偷的看了起来。   要说小说什么的的吸引力确实是要比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不一会儿功夫,洪士龙就把周围的一切都忘了。   洪士龙正看到紧张凶野的地方,突然感到郑森在轻轻地用脚踢他的桌子,赶忙抬起头来,却见王先生正放下书,朝着这边走过来。   “啊”,洪士龙赶紧想要把《水浒传》收回到书桌抽屉里去,谁知慌乱之下,手没拿稳,啪的一声,那本绣像《水浒传》就掉在了地上。   “那是什么?”王先生铁青着脸问道。   “没,没什么,就是一本书。”洪士龙脸色惨白。   “拿来给我看看!”王先生伸出了手。   这是个讲究“天地君亲师”的时代,王先生伸出了手,洪士龙可不敢不给。不像后世,学生上课玩手机,老师要没收,学生老师一点的会威胁要跳楼,不老实的,直接一巴掌扇到老师脸上也是有的。   洪士龙慢慢的弯下腰捡起《水浒传》,手一抖一抖的递给王先生。   王先生接过书,先看了一眼封皮。这本《水浒传》的封皮是换过了的。洪士龙将原本的封皮扯掉了,换成了《左传》的封皮。   “菩萨保佑,神仙保佑,天主保佑,(这个时代基督教在南方也比较常见了)王先生看看封皮就好了,可千万别翻开!”洪士龙在心里不停的祷告着。   然而满天神佛都没有听到洪士龙的祷告,王先生翻开了书。洪士龙觉得自己的手掌心和屁股已经开始一阵阵的发痛了,不过事情还是出乎了洪士龙的预料,首先感到疼痛的并不是他的手掌心或者屁股,而是他的脸——怒气冲冲的王先生直接就把这本《水浒传》砸在了洪士龙的脸上。   “这个时候,你还在做这样的事情!也罢,我明日就去辞了这馆,我也教不了你了!”   这个话就相当的重了,听了这话,洪士龙顿时眼泪就出来了,他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向王先生磕头道:“老师,是学生不成器,王老师你可千万不要走,学生再也不敢了。”   郑森也赶忙站起身来,也向王先生跪倒说:“先生万万不可如此。洪同学只是贪玩不知轻重,并不是不可教化。而且我们满学堂的学生,哪个不是一天比一天有进步,一天比一天懂道理。这都是先生所赐。还请先生不要抛下我们。”   说完这话,郑森又赶紧偷偷的向旁边的洪士毅使了个眼色。洪士毅也是个机灵人,立马也跪下来道:“恩师不要抛下我们。”他又转头大骂洪士龙道:“洪士龙,你个不长进的东西,回去我一定要告诉三伯伯,看不打死你个糊涂蛋!”   在他们的带动下,学堂里其他的孩子也都跪下来道:“先生不要抛下我们。”   洪先生见了,也颇为感动,他先是一把把郑森拉了起来,又对其他人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都起来吧,我也只是一时气急了说的气话。”   见王先生如此说,其他人也就都起了身。这时候洪士龙也站了起来,两步跑到王先生的书桌前,将王先生放在上面的戒尺拿了起来,走到王先生面前,又双膝跪下,双手托着戒尺举过头顶道:“先生,弟子不长进,犯了错,还请先生责罚。”   王先生接过戒尺,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能管住自己,又何须我来责罚你,你若是管不住自己,我打你又有何用!”便将戒尺扔在地上,转过身自己走到后面的房间里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大家都老老实实读书呀。”郑森见到家还都站在那里,便这样说。于是教室中又响起了朗朗的书声。 第42章 县太爷要来视察了 2   散了学,郑森和洪士龙一起出了门,洪士龙哭丧着脸道:“完了完了,这事情肯定瞒不过我爹,我爹一定会打死我的。”   “阿龙呀,我教给你四个字。”郑森道。   “哪四个字?”洪士龙仿佛落水的人抓到了稻草,双目炯炯的望着郑森。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郑森道。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的意思是,老爹打儿子的时候,要是用小棍子打,你就老老实实的让他打,若是他操起大家伙了,那就赶快跑。在儒家看来,这是孝子在面对父母的家庭暴力的时候应该采取的做法。因为这样不至于让父母所赐予的身体发肤受到太重的损害,也不至于让父母因为一时的愤怒而后悔,并因此背上不慈的恶名。   “就这呀!”洪士龙失望的转过脸去,“我还以为有什么绝招呢。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那你告诉我,你爹要使劲打你了,你往哪里跑?”郑森笑眯眯的问道。   “当然是我奶奶那里,大伯不在家,这家里也就我奶奶能管得住我爹,护得住我……不过这次,怕是我奶奶也要说我该打了。”   “你奶奶就算说你该打,有她老人家在,你也不至于真的屁股开花。”郑森说道,洪老夫人教子一向非常严厉,但是对孙子却有点溺爱。这也是老人家常有的现象,所以很多时候,孩子都会把爷爷奶奶当护身符用的。   “那也还是要挨打的呀。”洪士龙哭丧着脸说。   “你还想一下子都不挨?”郑森道,“也罢,你回去了看看你爹的反应,我估计你爹多半会做出大架势来吓唬你,比如说拿起一根大棍子什么的,然后你就直接跑,知道往哪里跑不?”   “我奶奶那里呀。那不是还是要挨打吗?”洪士龙说。   “笨蛋呀!你不会直接跑出门,然后跑到王先生那里去?”郑森道。   “跑到王先生那里去?”洪士龙还没明白。   “王先生心肠很软的,你看他哪次真的用戒尺狠狠的打过我们?你跑到王先生那里,就说你爹要打你,你本来也觉得自己该打,打算乖乖的让你爹好好的教训教训你的,可谁知道你爹摸起了一条大棍子。你想起了王先生给咱们讲过的曾子耘瓜的故事,想起了夫子对曾子的教诲,便赶紧跑了出来。跑出来之后无处可去,又想着等你父亲气消一点之后还要找位有德的长辈带着回去就跑掉的事情赔罪,这镇子里也只有王先生能帮这个忙了,所以就跑到王先生这里来了。”郑森说。   “这样也行?”洪士龙很有点不太相信。   “当然可以。”郑森说,“王先生知道你能活学活用学到的道理,自然会高兴,当然,狠狠地骂你两句也是肯定会的。听我的,准没错的。”   “真的呀?”洪士龙眼巴巴的望着郑森。   “当然了。大不了,没成功,结果你最多也就是挨顿打。反正一夜不会更惨了。”郑森很不负责任的说。   “这……这也有道理,就这样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拼了!”洪士龙最后这样给自己鼓劲说。   ……   第二天一早,郑森还是和往常一样第一个到了教室里,刚收拾好东西,就看到洪士龙一个零件不少完完整整的走了进来。   “如何?”郑森问道。   “高,实在是高!”洪士龙竖起了大拇指。   “你怎么来得这样早?”郑森又问道。因为一般洪士龙很少这么早就来了的。   洪士龙摸摸头说:“昨天被教育了呀。我爹,还有王先生都拿你做样子让我学,王先生说,每日里你是最早来的,一来就认认真真的读书。我爹就勒令我跟着学。另外,有些东西我也要和你通通气。”   “什么事情?”郑森问。   “昨天我按你说的去做,从家里跑出来之后,就跑到王先生那里了,谁知道王先生问了两句之后,我就傻了,结果……结果就把你给说出来了。”洪士龙低下了头。   “你怎么……算了,你是怎么说的?”郑森说。   “王先生问了我几句关于子女如何向父母赔罪的礼节,我全忘了,他又问我对这些什么都不懂,如何就知道该来找他。我没办法就说,我从家里跑出来之后,没地方可去,也不知道怎么办,就想起了你,我觉得你最有办法了。就先到你那里向你求助,然后你就叫我来找先生的。一会儿先生要是问起,你可要按这个来说呀。”洪士龙说。   “还算有应变的能力,不算太差。孺子可教也!”郑森笑道。   不过王先生倒是并没有找郑森核实这件事情,因为在他看来,郑森给出这个指点完全符合朋友之道,而且凭着郑森的所学,他也肯定能这样教洪士龙,所以这事情并不需要核实。而且县令过几天就要来了,他还要抓紧时间让孩子们好好学习。尤其是郑森,王先生知道,县令要来这里的话,郑森只怕是重要的考察对象。为此,郑森中秋都没能回家。   ……   中秋过后第三天的中午,杨县尊来到了英都镇。不过杨县尊并没有立刻来学校里,而是先去了洪家。和洪承畯谈了好久,直到下午才离开洪家,住到了驿站里。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杨县尊来了洪氏族学。杨县尊在学堂外下了轿,步行走了过来,洪承畯则陪在一边。王先生带着学生们站在学堂门口迎着,郑森和洪士龙都紧跟在他的后面。   “杨县尊,这便是在此授馆的王先生。”洪承畯首先向杨县尊介绍了王先生。   “先生辛苦了。”杨县尊倒是表现得很是亲和。因为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功课,知道这位王先生是洪承畴的同学,虽然没能考上举人,当然也没有官身,但是却也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不敢劳老父母问候。”王先生也赶快道,同时转过身子让出路来,“老父母请进。”   杨县尊却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对王先生道:“学堂之内,当以先生为长,还是请先生先进。”   两人谦让了一会儿,杨县尊才拉着王先生的手一起进了学堂。到了学堂里王先生请杨县尊上座,杨县尊这次倒也没有推辞,便在尊位上坐下了,王先生和洪承畯则陪坐在两旁。   “洪先生,我看你们洪家族学真是好兴旺,真不愧是诗礼传家。昨天我也在贵府中见过了令郎,真是知书达理,令人喜爱。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必能光耀门楣呀。本县明年二月依惯例将要举办童子试,不知道令郎,还有这族学中其他的孩子可要参加?”   “回县尊的话。”洪承畯道,“小儿顽劣,德业都不足道,再说今年也才九岁,是以我还准备让他再过个一两年再参加县试。至于族学中,今年倒是有几个孩子要准备参加这次县试。”   “不知道是贵门的哪几位才俊?”杨县尊好像很是有兴趣。   “首先是这位郑小友。”洪承畯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郑森。   听到洪承畯居然当着这么多的人直接用“小友”这个词称呼郑森,杨县尊不由得也吃了一惊。他当然早知道郑森在洪家的族学里借读,但是在他看来,这是郑家和洪家相互靠近,钱和权相互勾结的方式之一,这种情况在我大明真是太常见了。但就算是要建立这样的勾结,洪承畯也犯不着自降身份,用“小友”来称呼郑森吧?   “这位郑小友是五虎游击将军郑将军的长子,德业都颇为出众。说起来,我和郑小友相识还有个故事……”洪承畯更是直接给杨县尊讲起他和郑森认识的时候的故事了。   “不错,洪先生真是慧眼识人。不知这孩子如今治的是哪一经?”杨县尊问出了非常重要的一句话。   “如今这孩子在学《礼》。”王先生回答说。   “嗯,不错,不学礼,无以立,这礼正是进德修业的基础所在。”杨县尊点点头,又道:“如今这孩子的德业怕是越发出众了吧?”   “前些时候,夷人犯我,这孩子的父亲抬棺于船上,与夷人决战。这孩子也跟随其父出海,虽然没能亲自上阵,但也算是亲历战事了。这忠孝二字,都还做得不错了。不过一来二去的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文字上的功夫就被耽搁了不少。”王先生回答道,“八股文章倒也勉强看得,只是这试帖诗……郑森也一向不工诗词,这试帖诗一贯是匠气十足……甚至还不如洪士龙他们。”   “文章和忠孝之中,忠孝才是根本,有德者必有言。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只要德行好了,文辞什么的自然也能渐渐跟上的。”杨县尊笑道。接着他转过头来,向郑森道:“你便是郑森?你且过来。”   郑森闻言,便走上前去,大大方方的向杨县令见礼。   “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却也有这等气度。光这个气度,就是真给他个案首,至少摆出去已经不难看了。看来神童之说也不是没有原因。”杨县令在心里点了点头。   “郑森,你既然攻的是《礼》,本官就出题考考你,嗯,‘已葬而世子生’如何破题?”   这是《礼记·曾子问第七》中的一句,是整个的句子,难度却也不大。所以郑森很快就完成了破题。杨县令看了,道:“虽不算特别精彩,却胜在沉着。如此,后面才好展开,倒也不错。嗯,我再出一句:‘无无主妇’,你在破出来与我看看。”郑森便依言又破了题。杨县令又道:“《礼》是立身的根本所在。愿汝等留意其间!”接着又考了考其他学生的学业,便离开了。 第43章 筑城安平   “《礼》是立身的根本所在。愿汝等留意其间!”这句话看起来像是普普通通的勉励,但是因为家中早就和郑森通过气,郑森也知道家中在为他的考试奔走,所以如今听到杨县令的这句话,心中就留了意。   “杨县尊专门问我治的是哪一经,然后连续从礼记中出了两道题。他的意思大概是说这次考试,他会在考经的时候,重点考《礼记》吧。而且,他连续给我出了两个《礼记》里的题目,又说‘留意其间’他的意思难道是会在这两句之间出题?不对,这样太明显了,这两句相隔不远,中间不过十多句,‘留意其间’难道是指在这两句之间的地方可能是考试的重点?依照规矩,八股文是要从四书中出的,不过后面的东西多半是《礼记》了。”郑森这样想着,却并没有和别人说起这些。   考试的时间在第二年的二月,所以这段时间做针对性的准备倒也足够了。此后郑森就又过上当年高三冲刺一样的日子。王先生给郑森安排下了这样的一份时间表:   每日卯时也就是现在的早上五点起床,先洗漱,活动身体,吃早饭,到卯时五刻,也就是现在的六点十五分,开始早读,诵读各种经书约一个时辰,然后活动一刻钟,就到了辰时六刻,也就是现在的上午八点半。接着就是听王先生用一刻钟简单点评上一天的家庭作业,接着就是上午的主要工作——写一篇八股文,然后是午饭,午饭后活动一刻钟,嗯,没有午睡,这是和当初高三最大的区别之一了,(孔子的学生宰我大白天睡觉,被孔子看到了,孔子骂他:“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所以中国古代的读书人一般来说,都是不敢睡午觉的,尤其是在还在读书的时候,更是如此。现在学校里安排午睡的习惯是在近代随着西方教育进入中国一起从西方传进来的。)然后就是各种经义,试帖诗,一直持续到大约申时五刻,也就是现在的下午四点十五分左右,这时候王先生也已经将上午的八股文批改好了,接着就是王先生针对八股文中的问题进行单独指导,时间大概是半个时辰,然后郑森散学回家,回去吃完晚饭,将王先生批阅过的八股文重写一遍,连夜送给王先生批阅。总之,虽然说起来不像上辈子高考的时候,要对付好几门功课,但是辛苦程度却有过之无不及。所以一时间郑森就连给家里写信的时间都快没有了。至于整理兵法什么的,更是只能推后了。   时间就在这样的忙碌中慢慢的流逝了。就在即使是郑森都觉得疲劳之极,难以支撑的时候,新年终于要来了。即使明年要参加县试府试,这年总还是要过的,就象后世说的,“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更何况这一年对于郑家来说,更是一个大丰收年,自从和荷兰人达成了协议之后,荷兰人通过郑家大量购入丝绸、瓷器、茶叶。这些货物每一样都能给郑家带来巨大的收益,通过和荷兰人的贸易,郑家甚至获得了高达十余倍的超额利润。手里有了钱,这个年自然要喜庆一下了。十二月中旬,学堂里也放了假,郑森终于获得了暂时的解放,坐上船,回到了安平。   家里这个时候正忙着准备过年,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的洗,女仆们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当然男人们是不用管这些事情的,但是他们也没什么空闲。他们要忙着安排各种事情,什么送礼呀,什么回礼呀,以及新祠堂的启用什么的。再加上那些荷兰人可不过大年,他们照样要来和郑家做买卖。人家上门来送钱,郑家自然也不可能不要,所以还要照常做买卖。所以整个郑家,只有孩子们才是有空闲,可以好好休息好好玩的。然而遗憾的是,郑森虽然也是个孩子,偏偏全家包括他老爹在内,都没把他当孩子。所以,又有一件事情找上了他。   这件事情在郑家其实是一件幸福的烦恼,那就是突然多了这么些钱,该怎么花。   暴发户之所以很多时候让人鄙视,并不在于突然有了钱,而在于有了钱之后,不会合理的花。郑家通过海贸获得了超额利润,但是海贸的规模并不可能迅速的扩大,荷兰人的运输能力也是有限的,消费能力也是有限的。所以郑家手中很多的利润即使想要用于扩大再生产,也没处用。要是依着郑芝龙原本的性子,当然是尽可能的奢侈一下,把钱花掉一些。所以在原本的历史上,郑芝龙大修豪宅,然后还在自己家里囤积了好几百万两的黄金(注意,不是白银,是黄金哟!)。然后黄金都被满洲人抢跑了,豪宅则被郑成功一把火烧光了。   在这个时空里,因为郑森的劝谏,郑芝龙并没有和历史上那样建造豪宅,于是手里的闲钱就更多了。   “要不军中的兄弟每人加发点过年费?”郑芝虎道。   “已经加了,不过这钱不能给多了,给多了反而能有一大堆麻烦。”郑芝龙摇摇头说。   “那么麻烦干啥,要我说,挖个大洞,把金子银子装箱子放里面不就得了?”郑芝豹说道。   “阿森,你怎么想?”郑芝龙问道。   “父亲,既然我们手上有闲钱,不如就拿着在安平筑城吧。”郑森突然说。   “这也是个事情。”郑芝龙说,“我家既然在安平定居,在这里筑城也是件可策万全的事情。毕竟我家如今钱多,一大堆天杀的家伙眼睛都红着呢。”   “爹爹打算如何建这座城?”郑森问道。   “不需要太大,太大太惹眼不好。”在郑森一直的努力下,郑芝龙如今也很有低调做人的自觉了。   “我前一段时间看那些荷兰俘虏写的东西,其中有些俘虏交代的荷兰人建筑的热兰遮城很有意思。”郑森说。   “对了,大哥,阿森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刘香手下最后被他甩了然后投降了我们的的那帮子人也讲起过,刘香在热兰遮城下吃了大亏。”郑芝凤也插嘴说。   “刘香的人跳跳船还行,这攻城什么的,他根本就没玩过,不吃亏才怪。”郑芝龙对于刘香在攻城中吃了亏并不太在乎,他觉得这并不能说明热兰遮城的设计有个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爹爹,我看了那些荷兰人画出来的热兰遮城的样式,倒是觉得热兰遮城的设计真的是非常合理。”郑森道,“爹爹可愿意略等一下,孩儿这就去书房里把那些图找出来给爹爹看看。”   郑芝龙点了点头,郑森就转身离开了。   本来这类事情应该是让下人们干的。只是如今郑森的书房里,乱七八糟的秘密多了点,所以下人什么的是不能进去的,里面的那些东西自然更是不能让下人去翻动的,所以如今只能郑森自己去跑一趟了。   郑森既然走了,郑芝龙和他的几个兄弟就继续说些话儿。   “阿凤,刘香当初是怎么攻城的?”郑芝龙问道。   “半夜里派人去爬城墙,想要进去开门。”郑芝凤说,“不想,人家荷兰人早有准备,结果一阵火枪,一顿乱炮,给打下来了。刘香还不死心,又冲了一次,这次更惨,两百来人在城下被人家打死了一大半,最后活着跑出来的才十来个而已。”   “你说的这是半夜里?”郑芝龙突然问道。   “是呀。”郑芝凤说。   “刘香这头猪,搞的什么名堂嘛。半夜里,冲不上去,往回退还是容易的呀,怎么可能二百多人死的只剩下不到十个?就是两百头猪……那天有月亮没有?就算有,也不可能这样呀!”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只听那些人说什么荷兰人的炮子从四面八方扫过来,根本就跑不出去。也不知道那群猪……”郑芝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爹爹,我回来了。”郑森抱着一大卷纸进来了。   “嗯,把那图给我们看看。”郑芝龙说。   郑森将第一张图在几案上铺开来。   “爹爹,这是一张俯视图。”郑森解释说。“俯视图”这个词虽然此前郑芝龙等人并没有接触,但是汉语有一个大好处就是可以望文生义,而且往往还八九不离十,所以大家倒是都能理解。   “爹爹,一般攻城无非这么几种手段。一种是蚁附,就是一大堆人拿着云梯往上冲,冲过去把云梯架起来就往上爬。只是在如今,如果用来对付热兰遮城的话,那就……爹爹你看,热兰遮城虽然不大,虽然城墙也不高,但是炮位却非常多,火炮数量也非常多。爹爹你看,这座不大的城池,居然有三十门左右的大炮。这些大炮使用霰弹,能有效杀伤至少两百步的目标。而且和我们中国的城池不一样。我们的城池,如果顶住一轮炮击,冲到城墙下,城上的大炮就派不上用场了。但是热兰遮城却不是这样。”   说到这里,郑森开始在图上指指点点起来:“爹爹你看,这热兰遮城外形上就像是颗星星,每个尖角上面都安装了火炮。所以无论在哪个位置,哪怕是在墙根脚下,安装在另一面城墙上的火炮都可以直接向他开火。在有些位置,比如这里、这里、这里,甚至都会有三个方向的火炮能向着它开炮。”   郑芝龙已经开始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考虑在面对这样的城堡的时候所要面对的问题。   “所以,如果想要蚁附攻城,只要防守方的大炮还有火药和炮弹,再加上防御方的火枪,几乎是来多少,就能死多少。”郑森继续道,“当然,这样一座城,需要的火炮和火枪都很多,非常花钱。但是我们要筑的城也不会大,这些东西,我们还是承担得起的。另外攻城方往往还会有冲车呀,箭楼车呀什么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同样暴露在大炮眼皮底下,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只要训练得法,大炮打这些玩意儿,几乎也是一炮一个。所以,也和送死无异。” 第44章 筑城安平 2   “蚁附攻城本来就是下下之策。”郑芝龙道,“我听朝廷的武官讲过一些攻城的事情,也看过一些相关的兵书。按他们说,如今辽东的建胬、中原的流寇更多的攻城手段无外乎围困、穴攻和炮击。所谓围困,这个最是简单,把城围起来,等着里面的人吃光了粮食自然就能不攻自破。前几年建胬在大凌河就是靠着一招获胜的。不过安平城和大凌河可不一样,我们可以将城建在海边,直接将码头围在里面。除非有人能同时在海上陆上击败我们,否则,围城绝绝不可能。若是围不死,那就只有穴攻了。   一般来说,穴攻也有两种常见的招数,一种是直接冲到城墙下,然后架起朝天的大盾牌就直接开始刨城墙。不过这一招对付荷兰人的热兰遮这样的城池却不容易,朝天的大盾牌,加上一个支架,一般的滚木礌石什么的,用处就有限了。但是对上热兰遮城,比如说你在这里刨坑,人家可是直接就能用这里的这门大炮轰你的,这世界上可没有能顶得住大炮的大盾牌。就算有,那也不是人能扛得起的。所以,这样做,几乎就是送死。”   说着说着郑芝龙也伸出手指头在图上点了点:“嗯,这样蚁附攻城和刨城墙都行不通了。你们说是不是?”他抬起头来望了望其他的几个兄弟。   “奶奶的,荷兰人这城池,好生阴险!”郑芝虎首先说话了,“依我看,刘香这个亏吃得不冤枉,不要说刘香这样没攻过城的,就算换个人,也多半讨不到好。我觉得安平就照着这样子做就不错!你们觉得呢?”   郑芝凤想了想说:“大哥,还有些攻城的手段你也给兄弟们讲讲。”   郑芝龙点点头说:“穴攻的第二招就是挖地道。挖地道倒不是要偷偷挖到城里来。地道狭窄,通风不便,就是挖进了城里,也不可能通过地道进去多少人。(在没有强制排风系统的时代,如果太多人从一条地道里经过,后果必然是地道里的氧气迅速被耗尽,然后进去的人都憋死在里面)挖地道是为了能从地下挖松墙脚的。等墙角挖空了,城墙就坍塌了,然后就可以冲进去了。不过这招也好对付,在地上埋几个杠子,就能听到挖地道的声音,根据几个缸里的声音,就可以大致确定地道的位置,然后我们从上面打个小洞下去,往里面灌水灌烟,那里面有多少人就得死多少人。而且,安平两面是水,我们要挖一条深一点的护城河也不算难。有了这条护城河,要挖地道那就更是不可能了。我们的护城河都是活水,引不走的,只能硬填,而要填平护城河,我们在城上摆上大炮,要多少人来填?所以这一招也是没用了。”   说到这里,郑芝龙端起放在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道:“至于最后的一招就是用大炮对轰了。这就看谁的炮多了,和我们比谁大炮多,呵呵……我们的大炮在城头上,比人家的高,天生的打得更远。当然人家也可以先堆一个比我们更高的炮位。不过,我们手里的英国炮本来射程就更远一些。而且,人家的大炮是要行军的,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我们的可不一样。嗯,所以,我觉得荷兰人这种城倒是不错,当然,要说缺点也不是没有。”   “大哥,这个有什么缺点?”郑芝虎赶忙问道。   “阿森,你知道缺点是什么不?”郑芝龙却问起了郑森。   郑森摇了摇头。   “这个缺点就是……”郑芝龙故意拉长了声音,同时环视着其他的人,“就是……花钱太多。”说完这话,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你们看,要是筑个四方形的城,要建的城墙怕是要短一半。”郑芝龙用手指在图上画了一个圈,“而且这荷兰人的城防,城墙低矮,也不陡峭,估计是为了防炮击。这样城墙挨上几发炮弹也不至于坍塌。但是这样一来也使得这种城池的防御非常的依赖于大炮和火枪。一座小小的城池,怕是需要大量的火炮,这么一来,这就真的很花钱了。好在按如今我们的收入,倒也撑得起,而且这城池要花的钱也不是一下子就要拿出来的。所以这个缺点至少对我们来说,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话说完,郑芝虎郑芝豹他们就一起笑了起来。安平作为家族的基地,家族赚到的钱都放在这里,多花点钱,搞得安全点,他们也都没什么意见,更何况这种城池虽然威力大,花费大,但是但就外形,除非你能飞到天上去俯视,否则看起来倒也很一般,不至于太扎眼,倒是可以算是一种低调的奢华了。   “孩儿觉得,这城其实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郑森一边说,一边又摸出了一幅图,在几案上摊开来。   “爹爹你看,这样改动一下,不但城池更为坚固了,而且城里的军队出去反击什么的就更为方便了。”郑森说道。   荷兰人在台湾建造的热兰遮城因为造价等方面的原因,实际上是一个相对简化了的棱堡。而郑森如今的方案呢,实际上是上辈子他到欧洲旅游的时候看到的完整版的大型棱堡的翻版。自然要更复杂也更强大。   “这个,这个花钱就更多了吧?”郑芝龙问道。   “爹爹,您看,这其实也就是在热兰遮城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些建筑。这些建筑大多都是在主城外面的。我们完全可以先把主城建起来,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我们再往外面扩建。也算是个备案。”郑森赶忙说。   “这样倒是不错。”郑芝虎说。郑芝龙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郑森提出在安平建棱堡当然是有自己的考虑的。这座棱堡在郑森的心中当然是为了再有个十年时间就会杀过来的满清准备的。虽然依照一般的穿越者的速度,十年时间应该早就能打遍全球了,但是郑森的能力却比不上这些人,虽然是学理工出身的,但是什么造船、炼钢、造大炮,造步枪什么的都不在行。更不可能像某人那样,一边天天去打仗,一边顺手开个五十一区,几年时间就把电解铝都搞出来了,在十七世纪把探照灯都玩出来了。郑森觉得,如果他能够在满清打过来的时候,搞出一支古斯塔夫二世水平的步兵,以及一支克伦威尔新模范军水平的骑兵就已经能让他非常满意了。   郑森还要面对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即使他在家族中很受重视,但家族中说了算的毕竟是郑芝龙。而且就目前而言,郑芝龙的表现是相当的出色。郑森不可能,也没必要抢班夺权。在这样的情况下,准备工作也只能慢慢来了。   而且,郑森也不想因为大陆上的上时间的鏖战,而错过了海外扩张的大时代,而且,战争需要钱,钱从大海上来,在海上的扩张也是必不可少的。况且,我大明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些乱七八糟的势力,不动刀子,实在是很难解决,而郑森觉得,对他们动刀子的最好不要是自己。虽然如果有必要,郑森也可以先念上两句诗再去做,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让人家做比较好一点。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郑家的主要力量都只可能是更为强大的海上力量。至于陆上,郑森觉得他只能建立起一支人数虽然不算特别多,但是战斗力很有保证的部队,利用海上的机动优势来和满清对抗。所以,在大陆上的极其坚固的据点是非常重要的。这样就可以尽可能的减少守备军力,将更多的部队解放出来。设想一下,先用这一类的据点吸引满清的主力,当满清顿兵于坚城之下,相持日久,疲惫不堪的时候,再利用海军的机动优势,从侧翼登陆,切断满清军队的补给线,给满清军队狠狠的一家伙,这是多有利于身心健康的好事情。   “先放满清过江,然后再利用坚城,配合登陆侧击,狠狠地给满清一下,打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再直接用舰队杀入长江,摧毁从入江口一直到三峡所有的码头和船厂,将所有的船只全部击沉或者掠走,一举截断江南江北……呵呵,到那个时候,满清已经投入江南的军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们的损失怕是会大得他们无法承受。而群雄逐鹿的局面就能继续持续下去,郑家也就可以一边对海外用兵,一边维持和其他势力在陆地上的均势,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举席卷天下……”   当然这些理由现在是没法说出口的,将来估计也是没办法说出口的。   “爹爹,除了筑城,寻找铸炮工匠、造船工匠、以及移民台湾的事情也很重要,我倒是有点担心,我们家的钱未必够用了。”郑森说,“不过这些事情一旦搞好了,就是万世基业,说不得,我们家也能像云南沐家那样,来个永镇台湾。” 第45章 移民 一   “阿森,你说的这些都是长远的打算,很有道理,只是并不一定是急务。”郑芝龙说,“当下,最紧急的事情还是你的考试。家里该走的门路也都走过了,童生试通过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能不能拿个案首回来,就要靠你自己了。”郑芝龙说。   这就是不是一把手的麻烦了。郑森知道,用不了几年,就会发生大的变故,功名什么的就不值钱了,相反,移民台湾、铸炮、造船这才是最为急迫的事务,而在这些事务中,移民台湾又是重中之重。因为只有在台湾有了足够多的移民,一些必要的事情,像铸炮和造船才好进行。然而,因为无法明言未来的历史,这些安排的优先程度就无法有效的提升,成为不了当务之急。   “唉。”郑森自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虽然自己已经获得了一定的地位,在家族中有了一定的影响,但是如果他要去给他老爹分析大明朝其实已经没有几年可蹦跶了,要赶紧为将来逐鹿天下做准备,他老爹怕是非把他当疯子了不可。   “只能尽力影响了,能做到多少算多少吧。”郑森这样想着,便回答道:“孩儿明白。”   “哈哈哈哈,儿子,你不要急,你还小着呢,这些事等你成了秀才、举人、甚至进士之后再做也来得及,啊。”郑芝龙似乎看出郑森因为自己的提议被搁置了,而有些沮丧,便这样说道。   “爹爹,孩儿明白,读书举业方是正道。只是这些年到处饥荒,流民遍野,要招揽人手去台湾相对便宜方便。若是过些年,年景好了,怕是再要招揽人手,我们就是答应给每家愿意去的人白发一头牛,也不见得有人愿意去了。”郑森立刻又想出了一个说辞,“况且,我听人说流民饥寒而死的惨状,心中也很是不忍。我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台湾土地肥沃,种植水稻可以一年三熟,爹爹若是能将这些几乎注定要饿死的人救到台湾,这是多大的功德!我家若是有了这样的功德,上天岂不庇佑?还怕不能泽被后人?”   果然,换了这个说法之后,效果立刻就不同了,郑芝虎首先就跳了起来:“大哥,大侄子说的有道理!这在海上谋生的,很多时候都要靠运气,靠各路神佛保佑。人有善意,天必佑之。这么大的功德值得一做,比大哥你花钱修庙可强多了。”   “大哥,这买卖确实要现在做,过些年万一真的风调雨顺年成好了,再找人去台湾就真的不容易了。”郑芝豹也说道。   “阿凤。”郑芝龙想了一会儿,对郑芝凤道,“你觉得阿虎和阿豹说的怎么样?”   “大哥,我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事先做好打算安排总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钱够不够花了。”既然郑芝虎和郑芝豹都表了态,郑芝凤又何苦大唱反调呢?   “哈哈哈哈……”郑芝龙突然笑了起来,“你们看,刚刚我们还在说,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一转眼,就要担心这钱就不够花了。”   “大哥说的是!”郑芝虎也笑了起来,“这倒是大侄儿有句话说得好,‘蛇有多粗,洞就有多大’。钱越多,花钱的地方就越多。”   “不过花的越快,赚得也越快。”郑芝豹也插上了一句。   “阿凤,你安排人算一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安排下去要多少钱,然后再给我看看。”郑芝龙最后这样说。   ……   原本关于移民的预算什么的,郑森也想参与期间的,只是郑芝龙用“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准备给你老子我考个案首回来”的理由给赶到一边去了,此后就是老老实实的一边温书,一边等着过年了。   过年也还是过去的老的一套,先是彻夜的祝福什么的,单是排场大了一些,也越发的折腾人了一些。等到除夕之后,便是各处去拜年,这时候郑森却是又一次的忙碌起来了,因为他老爹出门拜年,总是喜欢把他也带上。就连前去给巡抚沈犹龙拜年的时候,都带着他。   沈犹龙似乎很忙,虽然接见了郑芝龙,却并没有说多少话,只是礼节性的客套了一番,外加夸奖了郑森两句“可爱”,在听说郑森准备应县试之后,有顺手送了郑森一套笔墨作为给郑芝龙的拜礼的回礼,便送了客。   “沈巡抚今日心情看来不错,也是因为有你在,他比较喜欢小孩子,今日才和我讲了这么半天的话。”从沈犹龙那里出来,郑芝龙却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好像父亲和沈巡抚也没说什么话呀。”郑森道。   “沈巡抚这人话本来就少,以往接见为父,话更少。今日能说这么多,已经是少有了。还送了你一套笔墨,这就更加难得了。不过沈巡抚这人虽然话少,人却很不错的。”郑芝龙解释道。   郑森当然知道沈犹龙为什么“人很不错”。在原本的历史上,沈犹龙是死于抗清的英雄,人品什么的自然不错,不过要论起能力来,尤其是军事方面的能力,却相当一般。他虽然当过明朝的兵部右侍郎,后来还总督过两广的军务。但对于军事几乎就是门外汉。这在他指挥松江抗清起义中的一系列低级失误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不过沈犹龙却很懂得藏拙,对于军务、海防什么的,既然他不太懂,也就不太管,只要不出乱子,就随便郑芝龙直走横行,如此一来,郑芝龙的发财大计也就不太受干扰,郑芝龙自然就觉得沈巡抚是个好人了。   很快,年就快过完了,元宵一过,郑森就又要回去备考了。就在元宵节前一天,郑彩却找到了郑森。   “阿森,大哥给了我一个差事,让我负责招募流民去台湾。元宵节一过就开始。我听说这个建议是你提出来的。所以想来问问你的意思。”郑彩这样对郑森说。   “彩叔,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郑森反问道。   “福建这边到处都是山,人本来就少。上次饥荒的时候,大哥也已经运了一部分人到台湾去了。所以如今在福建弄人,费力气不说,怕也弄不到多少人。我听人说松江那边倒是因为中原流寇作乱,跑进来了不少的流民。我觉得可以到那边去试试。”   “彩叔,你还记得上次到我们这里来讨论西学的那帮子人不?这些人都是那边的,他们在地方上也颇有影响。我家和这些人也一直都有来往,甚至好像还有不少生意上的来往,对吧?”   “阿森,你说的不错。松江那边出桑蚕和棉布,那些泰西人,日本人每年都要购进不少的丝绸,日本人每年还要购进不少棉布。另外景德镇的瓷器,一般也要沿长江运出来,也要经过松江。所以我家是和他们有不少生意上的来往。”郑彩回答说。   “彩叔,如今松江那边跑进来不少流民,当地肯定会很紧张。这么多的流民,没饭吃,很容易就会闹出事端来。彩叔你可以找到那些人,让他们帮忙出面,以雇人开荒为由,招揽流民。当地官府应该也不会多事。此外,还可以通过他们在当地施粥。彩叔,这样做固然要花费一点钱,但是彩叔你也知道,这些流民的身体怕是本来就不太好,若是直接丢到船上,漂洋过海的运到台湾,水土不服,爬死十停当中,要死个五六停都不稀奇。若是一条船运到台湾,只有了一半的人,反倒是越发的浪费了,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这话有理。”郑彩点点头道,“莫说从松江运到台湾,便是上次大哥从福建送流民入台,那些体弱的流民路上就死了不少,后来到了台湾,又发生疫病,又死了不少。”   “所以,选好了人之后,先找块地,把他们圈在里面,给他们些粥饭,些须将养一下,让他们恢复一点元气,然后再上船,这样路上也少死些人,而且他们若是有什么疾病,养着的时候多半也就发觉了不是?如此一来,这一船船运过来的就都是真的能干活的人了。这样算起来,怕是反而更省钱。”郑森继续说道。   “嗯,还有,”郑彩道,“上次大哥运到台湾去的大多都是男人,如今台湾女人不够,这次是不是也要运些女人过去?”   郑森想了想道:“女人不能一次太多,可以当做奖赏,上次爹爹送过去的那些人里面,若是听我们的话,踏实肯干的,我们就配个女人给他,也好给别的人做个榜样,好让他们肯认认真真跟我们干。还有,健壮聪明的半大的小子也可以弄一些过去,这些人从丁点大我们就在台湾养着他们,教他们各种本事,长大了自然对我们郑家忠心,到时候说不定将来我们家的水手,家丁就能从哪里源源不断的出来……还有,把那些人圈在一起养着的时候,容易出疾病,彩叔,等一下,我给你一套办法,这是我从医书里面看来的,也不知道行不行,反正你让那些人照着做就是,如果又不听话的,也正好可以乘着这个机会丢出去。” 第46章 移民 2   话说周伯符当日公费大保健了一番之后,回到家里,自然是遭受了一场疾风暴雨,不但那个纯金的十字架照例给漂没了(而且不久之后,就变成了老婆头上的插件和身上的挂件),也如他预料的一样,跪了算盘,还享受了一番皮鞭蜡烛什么的。不过,不管怎么样,那女人也没敢给他一纸休书。所以,日子倒还能继续过。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比以前还好了一些。因为周伯符搭上了和郑家做买卖的线。周家是大地主,家里有很大的一片桑田和棉田,最近又开了个织坊,在和郑家拉上线之后,几乎是有多少丝绸和棉布就能卖出多少去。   这生意一大了,自然就少不了要应酬。在本地的那些应酬还好,那个女人还勉强能盯得住,但有些时候,需要跑到松江什么地方去谈买卖的时候,周伯符就一下子获得了自由。虽然回去之后还是中有些小麻烦——身边都是叛徒真是太不是个事情了,周伯符用各种理由换了无数个跟班了,然后无论是贼眉鼠眼的,还是浓眉大眼的,毫无例外,统统都是叛徒!不过如今周伯符也不在乎了,反正那女人也不会真的休了自己,大不了跪跪算盘,然后再皮鞭蜡烛一番,其实也别有风味。   前些天周伯符刚刚去了一趟松江,谈成了又一笔买卖,算算又赚了差不多一千两银子。一得意,周伯符又去大保健了一番,然后,回家照例先是上缴利润,然后是跪算盘,接着是皮鞭蜡烛。结果,皮鞭蜡烛玩得太嗨了一点,弄得脸上挂上了一块,搞得好几天都没敢出门。   这天周伯符正在家里休身养性,却有人来通报,说是有个叫做郑彩的人前来拜访。   “这郑彩是个什么人?”周夫人轻轻地问道。   “回禀夫人,”周伯符的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就连脸上青了一块的地方也随着笑容一颤一颤的,“这郑彩是福建郑家郑芝龙的族弟,是负责郑家的买卖的大掌柜。这次……”   “这次是不是又要带你出去胡闹呀?”周夫人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夫人呀,你可不能冤枉我……”一着急,周伯符扑通一下就变矮了一截。   “你眼睛到处转在找什么呢?”周夫人和蔼的问道。   “回禀夫人,我……我在找算盘……”周伯符倒是实话实说。   “起来吧,男子汉大丈夫的,像个什么样子。”周夫人拖长了声音道,“让下人们看到了多不好?弄得人家还都以为我是河东狮了呢。”   “下人们谁没见过呀……再说河东狮算个什么……”周伯符一边从地上往起爬,一边小声的嘀咕道。   “你说什么?”周夫人的声音稍微的高了那么一丁点,两条好看的眉毛也微微的跳动了一下。周伯符浑身一抖,差一点又矮了下去。   “回禀夫人,我……我是说我立刻就把这个姓郑的赶出去!”周伯符还是颇有急智的。一边说,一遍就往外面去。   “回来!”轻轻地两个字,立刻就让周伯符停住了。   “夫人有何吩咐?”周伯符垂着手站在一边,就像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厮。   “人家来肯定是带着买卖来的,哪有把银子往外面赶的道理?”周夫人道,“男主外,女主内,这接待的事情还是要你去办。不过你自己老实点,要不然,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周伯符打了个哆嗦,忙满脸是笑的道:“夫人,若是如此,为夫就先出去了。”   “慢着。”周夫人走到周伯符身边,伸手抚摸了一下周伯符脸上青了的那块地方温柔的道:“还疼不疼?”   “不疼,不疼。”周伯符陪着笑脸道。   “人家要问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说呀?”周夫人继续轻轻地抚摸着周伯符的脸,而且凑近过来,似乎要细细的看看这伤痕好了些没有,如兰的气息轻轻地吹到周伯符的脸上,弄得周伯符的心都痒痒起来了。周伯符的胆气顿时就上来了,伸出手就想要把老婆搂进怀里。   “大白天的,你找死呀!”周夫人一把拍掉周伯符的手道,“还不忙正事去?”   ……   “周先生,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郑彩道。   “郑先生请讲,以你我两家的交情,要是能帮忙,我自然是要帮的。”周伯符笑道。   “周先生,听说最近江南地面上多了很多的流民……”   ……   县城北面是一大片荒地,这片地因为土少石头多一直以来也没人来开荒,后来就成了穷人们的乱葬岗。因此这里也向来荒僻,就是大白天,也见不到两个人。县里面的用来吓小孩子的鬼怪传说大多也都用这里做背景。不过这些日子,这块荒地倒是突然挤满了人。从中原那边逃难过来的流民将这里挤得满满的。而且还有更多的流民正从其他地方向这里涌来。   县衙里,张县令的头发似乎又白了好几根,城外的流民让他伤透了脑筋。这些人聚在那里,没吃没喝的,说不定那一天就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张县令如今上睡觉都经常会做这样的梦,在梦里,那些没饭吃的流民都冲进了城里,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好在那只是梦,醒了就好了。但是张县令却很担心,万一有一天,这梦变成了真的怎么办?   为了解决这些流民的问题,张县令也想了一些办法,一方面,他在县里组织了一批壮年男子,每日手持武器把守城墙,以防万一,一面他也就爷爷告奶奶的请当地的搢绅拿出点粮食来开个粥摊子,好歹让那些流民有个吃东西的盼头,免得闹出什么乱子来。但是那些搢绅们却表示,万一那帮子流民觉得有东西吃,就不走了,不但不走,其他地方的流民听说这边有的吃,也都跑过来了,那不是更麻烦了吗?   这个说法的确很有力,张县令自问如果自己也是个流民,在知道那个地方有东西吃的时候,肯定是不肯走的了。只是,如果不给点,万一真的闹起乱子来了,那却如何是好?   就在他正为此彷徨不定的时候,突然有人来禀报说是周伯符先生前来拜访。张县令心中一动,他知道周伯符是本县的富户,又是世代官宦的人家,是轻慢不得的。于是赶忙吩咐道:“快快有请。”   衙役赶忙出去请周伯符,张县令也亲自迎到了堂屋门口。两人进了屋,分宾主坐下,张县令道:“先生今日前来,不知有何事赐教?”   周伯符微微一笑,抱拳道:“老父母,赐教二字,晚生如何敢当?只是晚生听说如今北门外的那些流民还没有要走的样子。听说如今北门外每天都有几十具路倒尸,也没人收埋。如今天气还冷,倒也罢了,再过些日子便要开春了,天气一暖和起来,北门外那里怕是必生疾疫。若是放任下去,怕是又有一场大疫呀。不知老父母可有什么打算?”   听了周伯符这话,张县令叹了口气说:“周先生,您也是知道的,本县也已经没有什么存粮了。对这事情也是有心无力呀。唉,这帮子流民,不老老实实在自己家里饿死算了,却还要跑出来给我们大家找麻烦,真是该死!”   “老父母不必心忧,晚生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问题。”周伯符道。   “有什么办法?”张县令一下子站了起来。   “老父母,晚生有一个朋友,是个海商,有一次我在和他喝酒的时候,他对我提起过,说他在海外找到了一个很大的岛屿,怕是能住上好几万人。那上面土地肥沃,种稻子可以一年三熟。岛上也没什么人,地都荒着。我那朋友觉得怪可惜的,就想托我招募一些人到那边去开荒。我想,虽然他把那个岛吹得天堂一样,说什么土地肥沃的插个筷子都能发芽。但是老父母你想,那地方土地再肥沃,它也是块荒地。而且还要背井离乡,漂洋过海的,万一生个病,怕是要死人的。要不是走投无路的人,谁愿意去呢?不过我突然想到咱们城北的那些流民。这些人本来就已经背井离乡了,再离远点也每个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说死,他们呆在北门外面,迟早也是个死不是吗?”周伯符说道。   “要是真能如此,难道真是解决了大问题了。外面那些流民也有了条生路,你那朋友也算是行善积德了。不过那些流民大多瘦弱不堪,看起来大多数也干不了什么活,你那朋友肯要?”张县令问道。   “那些老弱病残的,人家肯定是不会要的。毕竟人家也不能白花钱不是。”周伯符老神在在的说,“不过如果那些流民里面年轻力壮的都被带走了,老父母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张县令也笑了。   张县令最为担心的事情就是那帮流民作乱。如果流民中的青壮都被人带走了,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残,除了老老实实的饿死之外,还能如何?他们就是要作乱,县里面的力量也足以对付这些走路都走不动了的老弱病残。他们真要是敢作乱,那就是在给张县令送平乱的军功了。带上三班衙役,张县令觉得自己也能在这些人当中杀他个七进七出。 第47章 移民 3   太阳出来了,孙二狗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再次感到肚子里火烧一样的饥饿。他勉强站起身,先习惯性的朝着县城城门的方向望了一眼。早些时候,还有人在那里施过粥,虽然那粥清亮得都快可以当镜子照了,但是那也毕竟是粥呀,好歹一碗粥里面也能找得出几颗米粒呢。只是前一段时间,就连这样的粥也没有了。这些日子,孙二狗只能靠着到处找树皮、草根、虫子、苔藓、以及其他的各种能填肚皮的东西勉强支撑着。孙二狗知道,靠这些东西,撑不了多久的。昨天早上,和他一起从家乡逃出来的白家老三白有才睡死了过去,再也没能醒过来;前天早上,他的大哥孙大没能醒过来;大前天早上,白家老二白有田没醒过来;更早的时候……一开始,死了人孙二狗还有些伤心,但到了现在,有人死了,哪怕就是他大哥死了,孙二狗也没觉得有多伤心了。   孙二狗轻轻地踢了踢睡在旁边的白有屋,白有屋并没有动。   “又死了一个?”孙二狗这样想着,突然想起昨天下午,白有屋在一块石头下抓到的那条蚯蚓了,那是条肥嫩的蚯蚓,足足有三寸长,粉红色的身躯泛着诱人的光晕,在白有屋的手里不停的扭动着。白有屋一口就把那蚯蚓吞了下去。   “奶奶的,早知道你今天要死的,昨天那条蚯蚓还不如留给我吃呢。”孙二狗这样想着,便准备离开这棵连树皮都没了的大树,四处去碰碰运气,看能找到什么东西不。   这时候白有屋却睁开了眼睛,而且伸出手,扶着树干,慢慢的站了起来。   白有屋也习惯性往城门方向望了一眼,虽然在他的心中也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然而,然而,那一直闭着的城门居然慢慢的开了。   “二狗,二狗,你看,城门、城门开了!”白有屋磕磕盼盼的说。   “快,快过去!难道又有人施粥了!快!”孙二狗连滚带爬的向着城门方向跑了过去,白有屋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   两个人跑到城门口的时候,真的看到有人在城门口摆起了一个大水缸,还有人喊着:“不要乱,人人都有吃的!”看来真的又有人施粥了。   孔二狗看到那口大缸眼睛都红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便直接扑了过去,然后就被一个棍子一下子打翻在地。   “滚去排队,不排队没得吃。”那个拿着棒子满脸横肉的人恶狠狠的骂道。白有屋一下子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那个人的似乎比他的大腿还要粗一点的胳膊,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棒子,然后又注意到还有一群这样的凶神恶煞般的人站在那里,手里都有棒子,腰里还都挂着刀。白有屋估计了一下队伍的长度,又看了一眼那口缸子,估摸着自己也能赶上喝上一碗,便赶忙跑到了队伍里面。   这个时候孔二狗也勉强爬了起来,跟在了队伍后面。   “不要慌,不要慌,每人都有一碗!”一个站在那口大缸边上的人大喊着。不过无论是白有屋还是孙二狗现在都没心思听他说些什么,大家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个大缸。   队伍慢慢的向前挪动着,终于到了白有屋了,一双手将一个大碗递到了他的手里,同时另一个人将一支红笔在他的头上抹了一下。不过白有屋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捧起碗,喝了一口,满口都是大米的清香,这一口里至少有十几颗大米!白有屋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有这么多大米的粥了,随着这口粥被咽下去,许多他早就忘记了的往事又一下子被记起来了,那还是他白有屋家里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的时候的事情。如今,爹爹早就没了,婆娘也没了,大柱子也没了,二柱子,大丫,老二,老三也都没了!一边不停的喝着粥,白有屋的眼泪也跟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碗里面。   那碗粥很快就喝完了,白有屋伸出舌头,将碗底下最后一点汁水舔干净了。他觉得身上又多了一点热气,就照着人家的样子把碗放到了施粥的摊子旁边。孔二狗这个时候也喝完了,他一拉白有屋:“有屋,快,我们再到后头去排队,再喝一碗!”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却看到刚才一棍子把孙二狗打翻在地的那个人从站队的人群中一把拉出了一个人,然后就用手里的棍子,劈头盖脸的一顿乱打,一边打还一边骂:“狗东西,已经吃过了还想来吃,老子打死你!”   白有屋定睛一看,看到那人的头发上面有一块红色的地方,他又看看孙二狗,发现孙二狗的头上也有一片红色。然后他又环视了一下那些已经吃完了粥或是正在吃的人,他们的头发都有一块被染红了。   “二狗,我头上也有红色吗?”白有屋赶忙问。   “当然有了。”孙二狗这时候也明白了。这颜色大概能洗掉,可是最近的河流离这里还真有些远,一来一去的,等回来,肯定早就散了。   既然如此,孙二狗和白有屋就在城墙边的一个向阳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其他人领粥喝粥。过了一阵子,能自己走路的人都喝完了,那些人便将粥摊子收了起来,一个大嗓门的人就喊道:“你们都听着,这粥还要再施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啊?”白有屋吃了一惊。   “没人白养你们,你们要想吃饱饭,也容易!福建的郑老爷要招佃户到海岛上开荒,每天包两顿饭!保证都是干饭!愿意去的可以到我这里报个名,以后就天天有饭吃了。”   这条件让白有屋很是心动,不过如今吃饱了一点,他倒是可以稍微从长计议一下子了。   “有屋,你去不去?”孙二狗问道。   “俺想先看看,不是还有半个月吗?二狗,你呢?”白有屋反问道。   “俺也先看看。”孙二狗也这样回答说。   就在那人喊话的时候,又有人从城门里面用马车拖出来了一大堆的东西,一群人迎上去,将这些东西卸了下来。原来这竟然是些竹篱笆之类的玩意儿,那些人先用它在城门外圈出了一块地,然后又有人在里面支起了帐篷。   那人又喊道:“有愿意去的,来我这里画个押,就可以先住进去。画了押住进去了就算是我们的人,每天就有两顿饭吃了!”   这时候有个人走上前去了,对那喊话的人道:“我现在画押,是不是今天还可以吃一顿?”   那喊话的人回答说:“当然!你现在画押,现在就能让你再吃一顿!”   这人便问:“在哪里画押?”便有人拿出了一份文书,和一方印泥,这人看也不看文书,只是伸出手去,蘸了蘸印泥,便在那文书上按了个手印,然后自己看了那手印一眼,又道:“这印泥真红!吃的东西在哪里?”   喊话的人挥挥手,便有人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木桶,揭开桶盖,又拿起一个小碗,给那人满满的盛上了大半碗白米饭。   那人接过白米饭,却不立刻吃,只是先放在鼻子边嗅了嗅,说道:“好香!”便转身走到一个半大孩子跟前,对着孩子说:“阿德,刚才你的那碗粥都给你爷爷喝了吧?难得呀,到了现在,你还能有这样的孝心!”   那孩子回答道:“先生你教过我,孝悌是人立身之本。”   “说得好!你可知道你不吃这一顿,明天可能就饿死了?”这人又问道。   “先生说过,‘人固有一死’。有说过‘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那孩子的声音虽然还很是虚弱,但却也有一种铿锵之气。   “好!我没白教你这个学生。”那人大笑起来,却将碗向那孩子一推,道:“你我分食之,若何?”   那孩子一笑,却并不接这碗,而是站起身来,先向那人拜了一拜,又转身问刚才喊话的那人道:“我也想去海岛上种地,你们可能收下我?”   “你这点孩子,能种什么地?”那喊话的人道。   “先生,若你收下我,我虽然是个孩子,力气不够,但我会拼命去做,断不会比人家差。”那孩子回答道。   “你这点小孩子,吹什么牛!”喊话的那人说,“还不一边去,省的老子……”   就在这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了这样的一句:“阿福,把这个孩子留下来。你在找两个人把他爷爷也找来,都让他们画押,算是我郑家的人!”   大家转过头去,却看见从马车后面走出来了一个人。   “彩老爷!”那个喊话的人赶忙向这人行礼。   郑彩却不理他,直接走到了那个孩子和那个要和他分那碗饭的人跟前。他先是对那孩子道:“你不错,有点像我侄儿。”然后又对那人说:“先生是位授馆的先生?不知先生贵姓,可有功名?”   “免贵姓陈。原先教过书,只是我身上并无功名,只是个总也考不上的童生罢了。”那人回答道。   “那也不错了,唉,读书人居然……”郑彩也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不过陈先生你虽然没有功名,人却不错,你和这孩子都先跟着我吧,日后我再给你们安排个合适的位置,你看可好?” 第48章 移民 4   有了这位陈先生和这个孩子做榜样,愿意画押的人就多了起来,白有屋,孙二狗看到那些画了押的人都又得到了一小碗米饭——虽然只有很小的一小碗,但那是实实在在的白米饭呀——便再也沉不住气了。   “有屋,我要去画押。”孙二狗站了起来,“让我再吃顿白米饭,哪怕明天就死了,我也认了!”   “等等我,我也一起去!”白有屋也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排队的人已经不少了,管事的人开始挑剔了起来。   “就你这样,坐不了海船的,出海就得病死。不行!”   “这位大哥,我身体不错的,就是这几天饿着了,吃几顿饭就能好起来的。”那人央求道。   “一边去,别挡着后面人。要是几顿饭就能好,后面还要施半个月粥。好了再来报名!下一个,嗯,你嘴巴张开,张大点让我看看牙齿和舌头!这个还行,去画押!”   ……   “陈先生,你也是能读书断字的人,有一件事我想要交托给你。”被带下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之后,那位叫陈光的中年童生看起来倒也有几分教书先生的样子了。   “在老爷面前,当不得先生二字,不知老爷有何吩咐。”陈光拱手道。   “眼看着天气就要变暖和了。”郑彩道,“城北这么多人挤在这里,怕是容易生出疾病,这些人体质都很虚弱,便是我们选进来的人,其实也是如此,真要有个什么疾疫,‘死者十九’怕就不是书上说的那么一两句话了。所以防疫是一件大事。我这里有一个条例,依着做应该能大大减少病患。只是这些流民都是外乡人,听得懂官话的不多,会说的更少。我的手下也都是些福建人,能听懂他们说些啥的也是一个都没有。昨日那个喊话的人,还是从人家那里借来用的。而且他还要管着每日里分粥喊话,也分不出身来教导那些人如何预防疾病,再说那人虽然能说你们河南的方言,但也是个文盲,这些东西,他也搞不明白。   先生可以看看这条例,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找胡大夫问问,然后帮着胡大夫至少先把我们营地里的防疫搞好。另外,此去台湾岛,却要漂洋过海,很多人,都要挤在一条船上,比这里要拥挤得多。海上又比这边温暖,更是易得疾病,若是在海上病了,传染起来,那却是谁都躲不开。所以为了一船人的性命着想,谁若是在海上病了,就只能直接把他从船上丢进海里去,免得传染了别人,害了一船人的性命。所以这条例里的规矩,实在是救命的规矩。先生最好能教他们都背下来,养成习惯,免得到时候害人害己。”   听了这话,陈光悚然一惊,他读过一些书,自然知道“瘟疫流行,死者十九”之类的记载不是虚言。自然也就知道这事情的紧迫,忙躬身道:“东家吩咐,陈光必竭力做好。”   听了这话,郑彩点点头,又说道:“陈先生,我看得出你是个有才干的人,先生既然要为我们做这事情了,却也不能白做,口粮就按一日三顿,和我们这些家丁们一起吃,月钱的话也就先按他们的标准给,每月四钱银子。这当然还是委屈了先生这样的读书人,不过先生刚来,给的多了,我也怕别人不服。若是先生这事情做的好,日后免不了还有更多的事情要交托给先生。这薪俸自然也好说。”   陈光听了这话,颇是感动,一揖到地道:“老爷,陈光已经在卖身的文书上画了押,如今便是老爷家的奴仆,老爷却这样厚待陈光,陈光愿肝脑涂地,为我郑家效死。”   ……   郑森给郑彩的那个条例其实也简单,不过就是源自后世里的一些简单的卫生知识。比如勤洗澡,条例规定,除非在船上或是没水的地方,每人每天都要洗一次澡;比如说保持衣物的干净,郑家更干脆,给凡是选上了的人都准备了一件新衣服,旧衣服当然也没有没收——这些衣服还是能穿的,只不过依照规定,这些衣服都需要在水里煮一煮,然后再在太阳下晒干了才可以再穿。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饮食和如厕。   在胡大夫的指挥下,陈光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指挥着一群被选进来的人在地上挖了一个临时厕所。   “你们听着!东家说了,以后拉屎只能拉在这几个坑里面,如果有人在别处乱拉,第一次被发现,明天就饿一天,若是两次被发现,就直接痛打一顿,打断手脚扔出去!在如今,你们到哪里能找到有饭吃的地方?扔出去了,就是死路一条。你们可听明白了?”厕所挖好之后,几个仆役将选进来的人集中了起来,陈光向着他们喊道。   “陈先生,我们都明白了。”大部分的人这样说道。   “要是找不到是谁呢?”有人问。   “要是坑都被人占了,憋不住了呢?”也有人喊道。   “找不到大家就一起饿,饿到找到了为止!憋不住也给我憋住!”陈光厉声喝道,“要是有人站着茅坑不拉屎,自然有人收拾他们,这样的人,我们也是一顿棍子然后丢出去喂野狗!好了,这条规矩,你们都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人们纷纷喊道。   “好,那咱们再来讲第二条规矩:吃饭之前一定要洗手,每个人来吃饭之前,都有人检查你们的手干不干净,要是不干净,这顿饭就没有了,明白了吗?”陈光又喊道。   “好,这洗手也有规矩,每次检查的时候,我们都会重点检查这几个地方,凡是……”   ……   孙二狗和白有屋也都被选进来了,两个人和其他的好几个人被分到了一个帐篷里。此时已经是晚上,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帐篷里条件不算好,并没有软和的床铺,只是在平整的地面上铺上了一层干草而已。被子自然也是没有的,只有另一堆在太阳下晒干了干草。   大家都摸着黑把身上的新衣服脱了下来——没有谁舍得穿着新衣服睡觉,都怕把它弄坏了。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把它叠好,放好,在抱上一捆干草,盖在自己身上,然后就可以睡觉了。   白有屋已经做好了一切,将干草盖在身上,准备睡觉了,多少天了,都没有像这样饱着肚子盖着东西睡觉了,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下去就好了。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旁边的孙二狗哼了一声。   “二狗,怎么了?”白有屋问道。   “奶奶的,那个管洗澡的,把老子身上的皮都洗掉了一块,一碰就疼。”孙二狗嘟囔着说。   这话一说,白有屋也觉得身上有些地方疼起来了。   “妈的他那个大刷子怎么这么硬?”屋子里另一个人也开口了。   “因为那就是个刷马刷毛驴的刷子。以前俺给人养过马,用过那东西。不过俺刷马的时候,都没他们那么用力气。妈的更要命的是,他还用把那东西使劲的刷我的蛋蛋,刷得我到现在蛋蛋都疼!奶奶的,把俺给刷得。还有,他们居然用石灰浆给我们洗头,搞得俺的头皮到现在还发麻。福建人都这样洗澡洗头吗?”   “不知道,我的头皮也又麻又痒。”另一个人也回答说。   古时候洗头去虱子什么的有不少药方,只是这些都是要花钱的,郑家虽然有钱,却也不能这样花。但是不去掉虱子,很容易导致疾病,所以,郑森就想出了一个相当的简单粗暴的办法——把头发全糊满石灰浆,过一阵子再用清水洗掉。石灰浆又能杀菌,又能杀虫,而且也相对便宜。当然,这东西对皮肤的刺激也是大大的,不过这并不在郑森的考虑范围内——无非就是出现一些皮肤反应,反正多半死不了人的。   “睡吧,睡着了就不痒了。”又有个人说道。   “福建人的习惯还真是奇怪,用刷马的刷子洗澡,用石灰浆洗头……”不知道是谁又这样说。   “听说天天都要洗澡,明天又要这样来一次?”   ……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郑彩在这里捞到了大概一千多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壮年男子,还有一些半大的男孩子,这些人虽然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身体都还很孱弱,即使经过了半个月,也还是如此,但是能一路走到这里,还能撑得住的,其实身体的底子还是不错的,郑彩相信,这些人装上船,运到台湾,路上应该不会死多少了。   如今施粥的摊子已经撤掉了,被选上的人都被塞进了船里,先运到松江,然后再在那边换上海船去台湾。只是其他地方的流民还不知道这里已经没有施粥了,还在不断的涌过来,张县令只好一边关上城门,一边让人喊话,告诉他们:这里没有了,但是松江那边好像还有,赶快去松江吧,要不就赶不上了!   其他地方差别也不大,加起来郑彩估计差不多有一万多人了。郑彩一边安排船只,一批批的将这些人送到台湾去,一边为下一批移民做准备。 第49章 移民 5   白有屋从沉睡中醒来了,眼前是一片漆黑,完全不知道是日是夜。听着海浪敲打着船板的声音,感受着船只缓缓的有节奏的晃动,白有屋知道,他还在海上漂着。自从在松江府上了海船之后,他和其他的一些人就被送进了这黑沉沉的船舱里。然后他们在这船上一呆就是好几天。   其实底舱也还是有些光亮的,从通气的开口还是能照进来一些光亮的。只不过长期的营养缺乏使得白有屋有严重的夜盲症,光线稍微暗一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在移民中像他这样的人还不很少。   “二狗,二狗,你在旁边吗?”漫长的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让他的精神很是紧张。   “有屋,我在这里。”耳边传来了孙二狗的声音。孙二狗也有点夜盲,但情况比白有屋还是要好一些,他的主要症状还只是视野非常狭小,只看得到正面很窄的一个范围的东西而已。   “啊,二狗,大概是什么时候了?”白有屋问道。   因为事实上底舱还是有一些光亮的,所以孔二狗倒是还能判断时间。   “快到吃饭时间了吧。”孔二狗回答说。   就在这个时候船轻轻地震动了一下,接着从他们头顶上就传来了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好像还有人在吆喝着什么。又过了一会儿,舱口的盖板被揭开了,明亮的阳光顿时照了下来。接着一把梯子被放了下来,然后他们就听到喊声:“到地方了,准备上来了!”   虽然有阳光招进来了,但是白有屋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周围。这个时候旁边的其他人都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袱什么的了。白有屋赶紧把自己的包袱提了起来,跟着别人排成了队列,前一段时间在营地里,郑彩依照郑森的嘱咐,直接给他们来了个军训,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效果,但是在木棍和皮鞭的教导下,排队却几乎成了习惯。   上了甲板,白有屋看到船已经停在了一处码头上,距离码头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简陋的城寨。四个高一些的夯土堆就是寨子的四个角,中间用一些顶上削尖了的大圆木头埋在地上,拦出一堵墙来。不过在四个夯土高台的上面倒是各有一门弗朗机小炮,除此之外,在寨子正门那里还立着两个箭楼,几个拿着火枪的士兵正懒洋洋的站在上面。   白有屋跟着大家下了船,到了码头边的一块空地上。就看到有一个黑铁塔似的大块头正站在那里,冲着他们说着什么,陈光陈先生则站在一旁帮着翻译:   “你们到地方了,如今都过来抽签。白有屋,孙二狗,你们几个听得懂官话的先过来抽。一会儿抽到哪个村子,就去哪个村子。到了那里,人家会给你们安排土地种子和临时的住处。到了那里,一切都听各村村长的安排,老实听话,不要胡闹。台湾岛土地肥沃,只要老老实实种地,你们就有饭吃。不要乱跑,尤其不要乱进树林子。台湾岛上有很多的猎头生番,他们最喜欢砍掉别人的脑袋拿回去作纪念。其他人等白有屋他们抽完了再抽,到了村子里,村长怎么吩咐,白有屋他们会告诉你们的。总之,老老实实听话,人人都有饭吃!明白了没有?”   白有屋就上来抽了个签,一个矮个子福建佬看了他手上的签一眼就把他带到一个脸上有一个碗口大的疤的汉子面前道:“老赵,这人是你们村的了。”白有屋赶紧和村长打了个招呼,一转身,看到孙二狗被带到另外一边的一个人跟前去了。白有屋便向那个赵村长问道:“赵村长,那边是哪个村子,离我们村子远不远?我有个朋友分到那边去了。”   “那是甲字三号村,离我们不远,穿过一片小树林就到了。你不怕遇到猎头蛮,就可以经常去串串门。”赵村长冷冷的回答说,“看到没有,老子脸上的疤子就是让猎头蛮用标枪搞出来的。”   白有屋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道:“真的到处都是猎头蛮?”   “当然,不过也没啥大不了的,只要你不仅树林,平时小心点,那些猎头蛮,连个铁矛头都没有,明着对打,谁怕谁呀!老子一个进翻他们好几个!不过一个人不要进树林子倒是真的。还有,你虽然瘦了点,骨头架子还挺大的,当年也应该算有力气的吧?跟着我,先把身体养回来,在练上几手刀法,就不用怕啥了。”那个赵村长满不在乎的回答说。   “多谢村长照顾。多谢村长照顾。”白有屋赶紧这样说。   这时候那些不会说官话的移民也开始抽签了,每有一个人抽好签,陈光都会帮着让他站到某个位置去,这样不一会儿,这几条船上的人就被分成了好几队。   然后那个矮个子就陆续的将各队的人分别带到各个村子的村长那里。   “不错,都是些骨头架子比较大的兄弟。”赵村长表现的很满意,“回去养养,就既能开荒又能砍人了!”   这话吓了白有屋一跳,他赶忙问:“村长,砍什么人?难道那些猎头蛮经常到我们村子来杀人?”   “他们来过,本我们砍翻了不少,现在估计不太敢来了。”赵村长说,“不过我说的砍人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们主动去砍他们。”   “我们主动去砍他们?为什么?”白有屋又吓了一跳。   “你看你们这一船,有女人没有?”赵村长问道。   “没有。”白有屋回答道。   “这一批来的那几条船上面有女人没有?”赵村长又接着问道。   白有屋茫然的摇了摇头。“女人……”他的思绪飘了起来,是呀,要在一个地方扎根,开枝散叶,没有女人怎么成?   “老子来的时候也没有呀。”赵村长说,“这一个村子,连个女人都没有怎么行?东家有时候也会卖些女人回来,但你也当过流民,也知道流民当中死的最早的就是老头、女人、小孩子。能活下来,还能被送到我们这里来的女人能有几个?根本就不够分的。不去砍那些猎头生番,抢他们的女人,怎么传宗接代?怎么保住祖宗的香火?总不能搞得像有些和猎头生番隔着远的村子那样,几个人共一个娘们,弄出个孩子来,靠投色子决定姓什么吧?所以呀,我们村附近有生番,也不全是坏事。等你们到了村子里,跟老子好好练练,我们就出发去抢他们的女人。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跟着老子砍人,保证迟早能给你抢个女人回来!”   “女人……”白有屋还在想着,猎头生番什么的突然似乎变得不是那么吓人了。   ……   一转眼已经是二月初了,为了更好的准备考试,郑芝龙让人在南安县买下了一处安静的院落,让郑森和他的同学一起提前到这里来备考。   这次和洪家的族学中有四个同学和郑森一起来参加县试。本来依着旧时的习惯,这四位同学都应该是在南安县的客栈里租一间房子,好参加考试的。只是奸商们总是很可恨,每年到这个时候,南安县城里的客栈什么的就呼呼呼的涨价,经常一涨就涨出平日的好几倍去。洪家虽然在出了洪承畴之后,经济状况大为改善,但是因为时间还短,整个家族还算不上特别富裕。族里有钱人其实不多。所以以前他们包下来的都是环境相对比较差的房间。   不过这次,郑森表示,希望在最后的备考的时候,能继续和同学相互切磋琢磨,而那些客栈什么的都太嘈杂了,而且和郑家买下的那个院子又太远了一点,很是不方便,所以如果大家愿意给他帮帮忙的话,就干脆一起住到郑家买下的那个院子里去吧。   那四位同学和他们的父母知道之后都谦逊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都很满意的接受了郑森的善意。于是几位同学就都和郑森一起住进了这个院子。   “阿森,你们家真有钱!”说话的是郑森的同学洪士英。如今他正和自己的弟弟洪士杰,族弟洪士才、洪士坚跟郑森一起吃晚饭。餐桌上摆放着的都是这几位同学很少见过的好吃东西。备考期间,郑家专门请了一个厨子负责郑森和他的同学的饮食。   “我们福建山多地少,本来就比其他省要穷一些。”郑森回答说,“所以靠种地,虽然年景好的时候勉强能填饱肚子,但是却很难富起来。真要富起来,在我们福建,就只有依托海贸。我家有些海船,有些和日本国的生意,所以能稍微赚点钱。其实你们洪家要是有兴趣,我们也可以合作,一起和日本人做点买卖,一起赚钱。”   “这就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这是大人的事情。海贸真的这么赚钱呀!”   “比种田赚钱,就是风险大一点。”郑森微笑着说,“我们将来也会长大的,等我们长大了,我和你们一起赚钱!” 第50章 案首   郑森这样说也是有考虑的。一个好汉三个帮,郑森明白,光靠自己,以及自己一家人,在将来是不够的。而作为人生四大铁之一的这些同学将来都可以是潜在的帮手。不过郑森也知道,一支队伍,是不可能完全靠感情来维系的,感情是会被消耗的,是会变化的。能团结一个团队的东西,只有理想和利益,而理想,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未来的利益。所以,将他们的利益和自己的利益绑到一起才是最能团结人的办法。   “可是,不是君子不言利吗?”洪士杰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   “对的,君子做事情,他的最终目标,应该是义。”郑森立刻大义凛然的回答道,“但是君子并不是不需要钱。钱并不是利,而是一种工具。这就像是刀,君子手中有刀,就可以剪除丑恶,还天下太平;小人手里有了刀却可能为非作歹。好和坏不在于刀,而在于刀在谁的手里。钱也一样,若是君子手里有了钱,便可以济困扶危,使一族之人,一乡之人,乃至一国之人,天下之人得蒙其泽。这岂是一己之利?所以若是打算用钱来做好事,那谈钱,自然就不是言利了。你们说是不是?”   其实郑森的这一套逻辑并不算严密,论证也过于简单,但是用来忽悠几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是容易的。其实,不要说是孩子,就是现代社会里,见的多了的成年人,按说他们的水平,不知道要比洪士英洪士杰他们高到哪里去了,也经常会被各种传销之类的玩意儿弄得晕头转向呢。   果然,就像郑森预料的那样,洪家的这四位想了想,都纷纷表示郑森说的有道理,这讨论钱,确实不算言利。   因为在考试前做的准备已经很充足了,所以真到了临考的时候,反而相对轻松了。其实这时候的更多的事情已经不是巩固知识了,而是调整心态,既不能太过紧张,也不能过于松弛。洪家的这三个孩子,是第一次参加科考,都颇有些紧张,相比洪家的几个孩子,郑森在面对考试方面的经验可是多多了,心态自然也好得多。而他的沉稳,也感染了这三个孩子,让他们也放松了一些。   依照县衙放出来的榜文,县试将在二月六日开始,一共考四场。县考可以考四场,也可以考五场,全看县令的意思。不过一般来说,为了减少阅卷的劳动量,减少行政成本,考四场的居多,这次也是如此。   四场考试每场考一天,每场中间休息两天,所以整个考试下来,居然要差不多半个月。每场考完后都会发出一次榜单,不过这几次的榜单上都只有座号,并无名字,直到最后一场考完才会给出一个最终的成绩排名,称之为“长案”,这“长案”中的第一名就叫做“案首”。   很快就到了第一场考试的时候,天还全是黑的,五个人就起来,到了考场,这时候场外已经有不少人了,有考生,也有送考的家长,熙熙攘攘的人群倒是让郑森一下子想起了上辈子的高考了。依照规矩,先是点名,搜身,接着便是接卷、唱保,然后便是正式的开考了。   郑森拿到卷子,展开来先看了看题目,果然很多都是自己预料中的,看来当初张县令的那句“留意其间”还真不是白说的。这几个月中,类似的题目郑森不知道做了多少了,于是他略微想了想,便提起笔,写了起来……   一场考试的时间是一整个白天(县试不提供蜡烛),所以考生带来的考蓝中,除了文具之外,还有吃的食物。然而因为题目都是早有准备的,不到中午,郑森便将所有的题目都答完了。他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缺漏了,便开始将这些答案用工整的馆阁体小楷誊写到正式的答卷上面。然后静静的等着墨汁干透了,就起身交了卷。那坐在主考席上的考官见了,接过卷子,略翻了一下,便道:“你就是郑森?”郑森忙答道:“便是学生。”那考官便点了点头,也不多话,就挥手让郑森出了考场。   出得考场,郑森往四面一望,却见海大富的那辆马车正停在一棵大桑树边上,大概是因为时间还早,海大富也正坐在位子上,将马鞭抱在怀里,两手拢在袖子里,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打盹儿。郑福也拿了个凳子,坐在太阳底下,低着头打着盹。   郑森轻轻地走了过去。刚走到距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海大富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啊?大少爷您就出来了?”海大富揉揉眼睛,一边坐直身子,一边诧异的道。   这时候郑福也醒了过来,赶忙站起身来,接过郑森手里的考篮道:“大少爷考完了?”   郑森微微的笑着回答说:“考完了。”   “少爷还没吃饭吧?”海大富道。接着他掀开考篮看了一眼又道:“这里头的东西都冷了,却是怎生吃得?”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考场里吃的冷食,如何吃不得?”郑森笑道。   “那是在考场里面没办法。”海大富道,“如今出来了,却如何还吃这个?反正我们住得不远,大少爷你上车,我们立马回去,让老高弄点热腾腾的东西吃。”   老高当然就是郑家专门为他们准备的那位厨师了。   “大富叔,我还不能走。”郑森摇摇头说,“如今士英他们还都没有出来,我不便先走。”   海大富楞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这样也好。”接着他又转过头对郑福道:“阿福,要不你跑一趟,回去让老高赶紧弄点热乎东西过来。”   郑福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阿福,不要去了。”郑森却道,“这些东西,士英他们吃得我自然也吃得。”说着便从考篮中拿起一份干粮吃了起来……   一直到太阳偏西,洪士英他们几个才陆续的从考场里出来,不过看他们脸上都有着笑意,想来考的都还不错。郑森和他们略略交谈了几句,就一起上了马车,回了小院。   第三日上午,放出了团榜,几个人的座位号都在前面,尤其郑森,更是名列榜首。大家都向郑森表示了祝贺,郑森本人倒是表现得格外的淡定,几乎没有一点欣喜的表现。这样的表现倒是让洪家的几个佩服不已。   “刚才我在团榜上找到自己的座号,看见自己的座号排进了前十名的时候,得意得乱蹦乱跳,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找其他兄弟和阿森的座号,这才发现阿森是第一。而阿森这时候倒是不声不响的将我们大家的位置都找到了。以前读苏老泉《心术》,谓大将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阿森真可谓是有大将之风呀。”   “可不是吗?要是我的座号在阿森的那个位置,我怕我现在还在晕乎呢。”   郑森的淡定不是装出来的,当然也不是因为他真的有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大将之风”,而是因为他很明白,科举其实没什么意思了,因为大明朝已经是吃枣药丸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明朝都药丸了,除非愿意投降满清,在脑袋后面挂上一条金钱鼠尾,否则,那些功名什么的,又有多大用呢?实际上郑森现在来考科举,不过是为了增加自己在家族内部的发言权而已,并不是真的指望靠考八股文来当官。有了这样的一个认识,那么面对这么点小小的成绩,自然就会非常淡定了,单就喜悦程度而言,团榜上第一的喜悦远远不如在知道第一批的移民已经安全抵达台湾之后的喜悦。   随后的几场考试中,郑森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虽然试帖诗是个弱点,但是其他方面却弥补了这一缺憾,他的成绩一直稳定在前两名,到了最后放出长案的时候,自然就成了案首。而洪士英他们几个也都通过了县试,洪士英兄弟还双双进入了县前十。只是县试结束后,再过两个月就是泉州府的府试了。所以郑森还是没得休息,又要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备考当中去了。   ……   也就在这个时候,郑芝龙分别通过耶稣会和荷兰人聘请的造船工匠到达了安平。他们将分别为郑家建造两条软帆快船。   荷兰人那边找来的那队造船匠的领头人叫做劳伦斯胖子。他自称曾经在阿姆斯特丹的船厂里当过工程师,主持过建造战列舰。不过郑芝龙和郑森都怀疑这家伙是在吹牛。耶稣会找来的那帮子造船匠的领头人叫法比奥的大胡子,这人是个意大利人,自称在著名的博洛尼亚大学学习过数学和天文学,后来又在西班牙当过工程师助理,协助别人建造过一条战列舰和两条巡航舰。   依照郑森的建议,郑芝龙要求这两帮子人各自先设计一条单层甲板的巡航舰,也就是后世所谓的五级舰,并制作出相应的模型。 第51章 造舰的准备 1   在造船之前,先制作一个模型,这个做法是从英国人那里开始的。自从进入到大航海时代之后,直到现在,虽然英国人还没能彻底击败其他对手,取得后世那样的海权,但是英国人已经开始展示出他们在航海技术上的优势了。而造船之前,先用模型进行论证,正是从英国人那里开始的。   劳伦斯和法比奥都知道,这是郑氏集团对他们的第一次考校,而且他们也都知道,这位远东的海上之王非常有钱,他不但垄断了中国和荷兰之间的全部买卖,也垄断了西班牙和中国的大部分买卖,甚至还向过往船只收取安全保护费用。这都给这个集团带来了巨大的收入,同时,这么多的生意,自然也意味着他们需要更多的用于维护他们的地位的作战船只。如果他们能够通过郑氏集团的考验,那就意味着此后他们将能够从郑氏集团手里赚到很多很多的钱。所以两帮子人倒是都认认真真的干了起来。   单甲板的巡航舰并不是太复杂的东西,在欧洲,各国造这样的船不要太多。各国的巡航舰在设计上的区别也不算太大。所以很快,两帮人都拿出了自己的设计方案和模型。   两家的方案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差别,都采用了三桅杆,横帆,船身的长宽比也都确定在5:1左右。如果要说区别最大的地方,大概在于干舷的高度。劳伦斯方案中的船的干舷高度要明显比法比奥的高出一些。   “将军阁下,您也知道,更高的干舷,能减少涌上甲板的海浪。”劳伦斯是这样解释自己的设计的,“我们的这种设计,可以保证军舰即使在风浪较大的情况下,也有一个能够战斗的上层甲板。将军您知道,五级舰只有一层炮甲板,所以露天甲板上的火炮对于整个战舰的战斗力也非常重要。如果上浪严重,那就意味着天气情况只要稍微差一点,露天甲板上的火炮就无法使用。战舰的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所以我们的这个设计才是最为合理的。个人群殴的这位意大利朋友的设计……将军阁下你对我们的横帆船也很熟悉了,您见过干舷这样低的欧洲船只吗?”   当然,作为他的对手,法比奥可不会听任他在郑芝龙面前自吹自擂并且诋毁自己,他赶忙开口道:“将军阁下,法比奥先生说的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是他在设计这一款巡航舰的时候将干舷设计得这样高更多的是为了偷懒。将军阁下,荷兰人的巡航舰经常要在北大西洋,尤其是北海海域活动,那里一向风急浪高,在那一带活动的船只,如果干舷过低,的确会很不适应。而且一条船如果要从欧洲开到亚洲但是将军阁下,您的巡防舰并不需要跑到北大西洋去,不是吗?至于说在远东的欧洲船的干舷都很高,这的确是一个事实,但这是因为所有的从欧洲前往亚洲的船只,都必须非洲最南端的风暴角。这是世界上风浪最大的海域,即使是在最为晴好的天气里,也会有非常高的海浪。所以所有的来往于亚洲和欧洲之间的船只的干舷都会更高一些。但是,将军阁下你有必要将您的巡航舰派到数万里之外的风暴角去吗?如果不需要,为什么要有这样高的干舷呢?   而且将军阁下,更高的干舷其实也会带来一些弊端。您是航海的老行家,您肯定能看出来。更高的干舷,甲板的高度自然也会更高,这就意味着船只的重心会更高,火炮是位于最上层的甲板上的,沉重的火炮又会进一步提高船只的重心,这会带来两个严重的后果,第一是它会使得船只在航行时的灵活性严重下降。比如在进行急转之类的动作的时候,甲板会出现明显的倾斜,如果急转是在战斗状态下进行的,它甚至可能让大炮从炮位上脱出。这可是要命的事情。而如果不能进行急转,那这条船在和其他船只战斗的时候,就更容易被人抢到T头,也就是容易给敌人用船舷挡在我们的船头方向开炮的机会。船舷一侧,一次可以有近二十门火炮开火,而船头只有一门。谁胜谁负不是非常清楚吗?   至于第二条,也同样和更高的重心有关,因为重心偏高,所以它不能装载威力更大的火炮,就他这个设计,最多也就装上些12磅炮而已。”   “对于巡防舰,12磅炮就已经够用了。因为巡防舰只是用来袭击商船,担负侦察搜索和警戒掩护任务而已。”劳伦斯怒视着法比奥,忍不住这样怒喝道。   “劳伦斯先生,请允许我提醒您一下,12磅炮够不够用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是由将军阁下来判定的。而且将军阁下,即使暂时您的巡航舰只需要12寸炮,但是在不多花钱的前提下,保留使用更大的18磅炮的可能,这不是更好吗?”法比奥先是朝着自己的竞争对手高傲的扬起了自己的大鼻子,然后又转向郑芝龙这样说道。   “你……但是你的船的干舷这样低……”劳伦斯忍不住又要反驳。   “劳伦斯先生,请您诚实的告诉将军阁下,您称远东的这片大洋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名字?”法比奥说道。   劳伦斯一下子愣住了,法比奥转过身来对着郑芝龙说:“将军阁下,我们欧洲人都称呼这片大洋为‘太平洋’,意思是风平浪静的大洋。因为相比我们家乡的风浪险恶的大西洋,太平洋的确是风平浪静,所以在太平洋上使用的船只,干舷更低一些也是合理的,不是吗?更何况更低的重心还使得船只的灵活性变得更好,还能使用更重,威力也更大的火炮。我承认,如果是在大风浪中,我设计的这种军舰很可能打不过劳伦斯先生设计的军舰,但是在更多的时间里,我设计的这种船的作战能力肯定是要高于劳伦斯先生的船的。”   “将军阁下,太平洋的风浪虽然小,但是大风浪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法比奥先生是意大利人,他的家乡并没有风浪险恶的大西洋,只有比太平洋的风浪小得多的地中海。无论如何,我还是认为,法比奥先生设计的干舷太低,这会在航海中到来很多的问题的……”劳伦斯开口道。   两个人就当着郑芝龙的面撕逼了起来,一开始,他们虽然相互指责,但主要还是摆事实讲道理,多少还能保持着一点风度,到后来,却很自然的就发展成了彻底的人身攻击,什么“荷兰傻子”,“意大利骗子”之类的帽子满天飞。虽然最后,郑芝龙出于稳妥考虑,在几天之后做出了两个方案各建造一条。但是劳伦斯和法比奥之间的梁子却结了下来。终其一生,劳伦斯都没说过法比奥半句好话,许多年后,他的子孙们在翻阅他的日记的时候都能经常性的在上面看到诸如“那个意大利骗子”,“那个恶心的意大利傻子”,“这个让人恶心的家伙怎么还不快点下地狱”之类的文字,甚至于在得知了法比奥的死讯之后,已经都七十多岁了,自己也一样活不了多久了的劳伦斯还在日记里留下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感谢上帝”这样的文字。   当然法比奥的表现也没好到那里去。据说在他临死的时候,教士来给他做祷告。一般在这个时候,临死的那个人都会表示愿意宽恕人家对他的一切伤害,也希望别人也能这样宽恕自己,然后就可以一身轻松的去见耶稣了。但当程序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法比奥的祈祷词却变成了“除了那个该死的荷兰傻子,我都愿意宽恕。”而在他留下来的遗书中,他更是宣称,禁止家族成员和符合这样两个条件中的任何一条的人谈婚论嫁:1、是荷兰人;2、姓劳伦斯。   除了对于船只设计的审核,要准备造舰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首先是造船厂的新建和改建。郑芝龙以前做海盗的时候,在台湾有一些修船厂,后来当了官军之后,又在泉州买下了几处船厂,但是,郑芝龙手里的船只更多的,还是直接从别人那里购买或者抢夺过来的。而郑芝龙手中的船厂,有些只有修船的能力,有一些虽然能造海船,但是它们的设施是不是适合建造西式的帆船还是个问题。所以,对于船厂进行一定的改造自然就是必须的事情了。   相比台湾,泉州的那些船厂的条件要更好一些。不过郑芝龙并不打算将建造西式帆船的事情放在泉州,这倒不是因为郑芝龙担心将来满清会打过来,大陆上的船厂会变得不安全,而是出于如下的几点考虑:   首先是郑芝龙并不打算将那些西式帆船直接编入郑家明面上的船队。因为他觉得,有些自己不太方便公开干的事情,用这支船队去做,就会非常方便。反正这支船队都是西式帆船,只要不挂着他郑芝龙的旗帜,在雇佣一些日本人或者西洋流浪汉,哪怕跑到朝鲜去抢一把,朝廷也绝对找不到他郑芝龙头上来。将船厂建在台湾,可以大幅度的减少被发现的风险。   其次则是技术方面的考虑了。如今中国大陆上并没有太多适合制造上等的战舰的木料了。比如用来建造帆船龙骨的整根的上百英尺长的巨木,比如适合用来做西式帆船的更高的桅杆的木料,如今在大陆上都很少见了。但是在还没有完全开发的台湾,情况却完全不同,在那里的森林里,还有很多适合用于造船的参天大树。将船厂建在台湾也便于就近使用台湾的木材。于是郑芝龙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将原本在北港的修船厂扩建成能建造巡航舰的造船厂。同时在北港筑城,以巩固这个据点。 第52章 造舰的准备 2   法比奥和劳伦斯都被派往北港考察,以确定原有的修船厂的那些东西可以继续用,那些设备必须采购,那些设施需要新建。并分别向郑芝龙提交一份报告。而这个差事又进一步加深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因为这后面会涉及到一系列的采购,而这当中涉及到的利益自然就更多。所以两个人对对方的恶感都明显的上升了。   ……   1636年3月中旬,热兰遮城,汉斯·普特曼斯将一份文件递给自己的侄子。   “哈恩,郑芝龙向我们提出了这样的订单,你可以看看。”   哈恩·普特曼斯从他叔叔的手里接过文件,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对汉斯·普特曼斯说:“这不是我们预料中的事情吗?郑芝龙很早就通过我们,招募过造船工匠。我们也提供了帮助。如今他要订购这些造船设备,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卖给他们不就得了?我们不卖,难道西班牙人也会不卖?就算西班牙人不卖,嗯,最近因为安全税的问题,西班牙人和郑芝龙的关系没以前那么好了,但是生意就是生意,而且葡萄牙人也会卖的。还有英国人,上次他们就卖了不少的大炮给郑芝龙,他们的造船水平也不错。”   “我说的不是这个。”汉斯·普特曼斯说,“这里还有一份文件,你可以结合起来看看。”他一边说,一遍又将一份文件递给了哈恩·普特曼斯。   哈恩接过文件,细细的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将手里的文件看完了。   “哈恩,郑芝龙最近在迅速的向台湾移民。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之内,他就向台湾岛输送了多达三万多人的移民。加上以前陆陆续续的移民,如今台湾岛上的明国人已经超过了十万,而且人数还在快速的增加。而且,我们还观察到郑芝龙好像打算在北港筑城。所以,我估计,郑芝龙很可能将这个修船厂建造在北港。总的来说,郑芝龙对台湾的重视程度好像上升了很多,似乎想要在台湾建立相对严密的统治了。我担心这会不会让我们和他们产生新的矛盾。”   “叔叔,您说的的确值得担心。”哈恩·普特曼斯想了想回答说,“有一段时间,主要是郑芝龙投靠明国之后,他对于台湾的重视程度有所下降。但现在看起来,他又重新开始重视台湾了。明国距离台湾这样近,又拥有这样多的人口。他完全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就将数以万计的人口移民到台湾,而尼德兰距离这里太远。如果郑芝龙决心要向台湾移民,除非使用战争手段,我们是无法阻止他们这样做的。但是叔叔,您也明白,在远东,至少现在,我们无法用武力对付郑芝龙。所以我们是无法阻止这样的事情的。现在的问题就是,郑芝龙他是不是想要将我们从台湾驱逐出去呢?”   汉斯·普特曼斯想了想说:“应该不会,至少短时间不会。就像我们需要和明国进行贸易一眼,郑芝龙也需要和我们进行贸易。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杀我们这只会下金蛋的鹅。除非我们的热兰遮城下面突然发现了金矿。不过将来就难说了。”   “叔叔,将来的事情是将来的事情,难道你还想永远在台湾贸易点当总督?”哈恩笑道,“只要短期内没有危险不就行了吗?至于将来,就留给将来的人发愁吧。那个时候我们早就作为打开了和东方最大的国家贸易的大门的英雄回到阿姆斯特丹去了。而且台湾贸易点的意义和香料群岛是不一样的。台湾贸易点本身并不出产任何真正特别有市场的东西,它存在的最大价值是作为我们和明国贸易的中转站。只要明国贸易的大门对我们敞开了,台湾在谁手里,并不是那么重要。”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在想郑芝龙为什么要在北港修造船厂,如果仅仅考虑方便的话,他为什么不扩建在泉州的船厂?”汉斯·普特曼斯问道。   “也许他要就近利用台湾的木头?”哈恩说。   “不,不仅仅是这个。”汉斯·普特曼斯说,“他不想让其他人,尤其是让明国政府知道他能造西式帆船,他手中有一支装备西式帆船的船队。也许他想要用着些船冒充我们或者西班牙人干些什么事情呢?比如说,用这样一支船队去袭击明国其他的城市港口,然后嫁祸给我们或者西班牙人。这样我们就无法绕过郑芝龙和明国其他地区进行交易了。”   哈恩·普特曼斯想了一想,然后说:“叔叔,这确实是我没想到的。郑芝龙就是一个典型的海盗商人,这样的事情他完全做得出来。不过目前反正我们也不可能和郑芝龙之外的人贸易,如果他要假冒欧洲人干什么,那一定是假冒西班牙人,因为西班牙人除了郑芝龙,还有其他的进货渠道。西班牙人,哼,管他们去死!”   “不错,管西班牙人去死呢!”汉斯·普特曼斯也笑了起来。虽然长远看,郑芝龙力量的强大,也许会威胁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利益,但那是将来的事情,作为一个公司雇员,汉斯·普特曼斯只要能保证现在公司的利益就可以了。   “这样看来,这笔生意我们完全可以做,你说是不是?”汉斯·普特曼斯笑道。   “当然,只不过不知道巴达维亚的那些家伙会不会同意。”哈恩·普特曼斯回答道。   “他们会同意的,因为今年我已经为他们赚到的钱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通过和日本的贸易获得的收益,甚至于,如果不是我的努力,他们根本就没法维持和日本的贸易。在这种时候,他们谁敢否决我的建议?”   “叔叔,你说郑芝龙会不会对西班牙人也提出这样类似的采购合同?”哈恩突然笑了起来。   “很有可能,甚至是肯定会。西班牙人……呵呵……他们估计也应该能看出郑芝龙的盘算,不过,他们多半也会同意卖的,因为如果他们不卖,我们会卖的。”汉斯·普特曼斯苦笑着摇了摇头。   ……   夜已经很深了,郑芝龙的书房里却还灯火通明。在书桌上,摆着耶稣会的牧师们送给郑芝龙的七枝烛台上面,七根蜡烛将书房照得亮如白昼,郑芝龙正坐在书桌后面的大交椅上,认真地翻看着放在上面的一些文牒。   庄氏带着两个丫鬟,悄悄的走了进来。见郑芝龙背对着自己,并未注意到自己进来了,便走过去,从衣服架子上拿起一件斗篷,轻轻地给郑芝龙披在肩膀上。   郑芝龙并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捂住了庄氏的手道:“你怎么还没有睡呀。”   “老爷不也还没睡吗?”庄氏道,“我见老爷劳累,便让厨房里备下了参汤,虽然事情要紧,老爷也还是该顾念一下身体。”   “着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事情突然都挤到一堆来了,不处理却也不行。”郑芝龙苦笑道。   庄氏将手从郑芝龙的手里轻轻地抽了出来,转身从一个丫鬟手中的托盘上端起一个青花小碗,双手捧着,端到了郑芝龙面前。   “这冷热正合适,老爷先喝一碗参汤再忙吧。”庄氏说。   “难为你如此用心。”郑芝龙笑笑,接过碗,一口气将参汤喝了。   庄氏接过碗,递给侍立在一侧的丫鬟,又转身走到郑芝龙身后,伸出手帮他按摩肩膀。   “这里再重点,嗯……很舒服,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郑芝龙夸赞道。   “要我说呀,有些事情老爷也该放手一点,就让阿虎阿豹他们去做就是了,比什么事情都自己干,都是自己兄弟的,让他们帮着哥哥挑个担子难道还不应该?”庄氏悠悠然的道。   “你当我不想呀?”郑芝龙苦笑着道,“老二就不说了,他不是不聪明,就是不愿意花心思,你要他去跳船砍人,那是一点问题没有,要让他处理这些细碎的事务,等他处理完了,你还得再重新替他再处理一遍。他就是愿意帮忙,我也不敢让他来帮,他来了只有越帮越忙的。老三这个人天分一般,他也就只能做到那个样子了。至于芝凤,唉……”   郑芝龙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芝凤这人本来倒是不错,思虑也比较细密,只是芝凤这人,嗯,三国里面说袁绍怎么说的来着?”   “多谋而少断?”庄氏道。   “嗯,就是这个意思。芝凤这人呀,遇事情总是想得很多,结果想得越多,心里越是乱,然后就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犹豫迟疑,最后啥都办不好。让他在一边查遗补缺说不定还行,让他来做决断,那还不如老二呢。”说到这里郑芝龙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你说我这几个兄弟,怎么就一个……”   “你也别太不知足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庄氏道:“几个兄弟其实都不错都有长处,就看你这个大哥用了。嗯,阿彩怎么样?”   “阿彩呀,除了不能打仗,别的都还行。”郑芝龙说,“不过他的事情本来就够多了,而且他毕竟不是……”   “唉,阿森要是……”   “阿森?要说处理这些事情,我们家里最合适的就是他了,比我都强。可惜他马上就要府试了,现在可不能让他分心。还好,离府试也没几天了。”郑芝龙最后这样说。 第53章 造舰的准备 3   白有屋停下锄头,转身望了望身后刚刚挖开来的笼罩在一片蒙蒙细雨中的土地,露出了笑容。东家的确没有骗自己,这里真的有随便种的土地,而且这土地虽然不像东家吹的那样肥沃到拧一把就能流出油来,但也不差,白有屋知道,只有种个几年,生荒变成了熟荒,然后就能变成真正的良田了。更关键的是,这里有水呀!   当年白有屋家里也曾经有屋又有田,那些田地也曾经能养活他一家人,让他们过着虽然紧巴巴的,但却还能过得下去的日子。然而,老天爷却总是喜欢捣乱,老是不肯下雨,结果……但是这里就不一样了,这里有水呀!白有屋到了这里才不过半个月,这里就已经下了七八天的雨了。以至于白有屋有时候都会猜想,自己老家之所以老是不下雨,该不是龙王爷把雨都下到这里来了吧?   雨多,所以河流也多,总之,按赵村长的说法,这地方种田,就从来不担心雨水不够。   “真好呀,有水,真好!”白有屋自己这样对自己说着,接着又抡起了锄头——这绵绵的细雨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铛!铛!”村口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白有屋一下子跳了起来,抓着锄头就朝着村口跑去。赵村长说过,村里的这口钟一般是不会敲的,只有出了什么大事情才会敲响。而在需要敲钟的大事情中,发现了猎头生番,是最常见的。   “今年到现在我们敲过四次钟,有三次都是发现了猎头生番。所以听到钟响,想都不要想,立刻拿起锄头往村里跑,进了村就没事了。”当时赵村长就是这样给白有屋交代的,白有屋的记性不算特别好,但是这一件事情他却是记得非常牢的。   白有屋一跑,跟着白有屋的几个同样是新移民的人也都想起了钟声可能的意思,立刻跟着白有屋撒腿就跑。   “张旺财,你把锄头捡起来,你这个杀才!”一个新移民在跑的时候居然一下子就跑到白有屋前面去了,白有屋吃了一惊,细细一看,却见他两手空空,居然把锄头给丢了,于是自觉是村里的新移民的头头的白有屋立刻大吼了起来。   锄头是铁做的,那可是金贵的东西。而且,这东西要是落在了生番的手里就更麻烦了。赵村长之所以敢不太把那些生番放在眼里,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手里没有什么铁家伙。一个铁锄头,在白有屋他们手上,是用来挖地的,但是落到了那些生番手里,说不准就会变成用来挖脑袋的武器。   然而张旺财却并没有回头,只是一个劲的朝着村口跑。白有屋虽然骂了张旺财,但是他自己也是绝不会转身回去替张旺财拿锄头的。   村口并不远,不过一会儿功夫,一群人就跑进了村子。不过一进入村子,他们就知道,这次敲钟多半和生番没什么关系,因为在村子中的空场上,除了赵村长,还有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看看人差不多都到了,赵村长就扯开喉咙喊了起来:“乡亲们,东家派人来,要进山去伐木,需要肯帮忙的人手。凡是愿意去的,东家重重有赏。只要活着回来了,不但今年的租子全免了,耽搁了种田的,还拨给半年的口粮,而且下一次东家买了女人回来,优先发给去了的人。东家说了,只要去了,活着回来的,三年之内,给他配个婆娘。怎么样,有人愿意去不?”   老实说,前面的那几个条件根本就不算吸引人,但是最后的那个条件就真的很吸引人了。要知道,女人在这里可真的是稀缺物资,一般来说,要想找到能传宗接代的女人,除了等东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送来的少的可怜的女人,并且期待自己运气够好,能分到自己头上之外,就只能靠去抢那些生番了。   生番可不是那么好抢的,人家还想抢你呢?不知道多少人在去抢生番的女人的时候,在林子里被毒蛇咬死了,踩上陷阱死了,被生番砍死了,被山洪淹死了,被……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的死于非命。然后才能抢回来那么一点宝贵的女人,根本就不够分。   如今只是进山去伐木——虽然这也很危险,但是不会比直接去抢生番的女人更危险了——就有女人分,这样的条件自然就很有吸引力了。而且,东家送过来的女人好歹是汉家女子,比起那些生番女人,真是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真的有女人发?村长,那算我一个!”一个人首先喊了起来,白有屋一看,认得这是个叫做黄狗蛋的老移民。   “村长,还有我,我也要去!”更多的人喊了起来。   “东家在我们村只要二十个人,你们愿意去的先站到这一边,等东家的人挑选,挑上了谁就是谁。”赵村长大声喊道,“还有新来的就不要挤过来了,你们连林子都没进去过几次,去了也是添乱!”看到几个新来的移民也犹犹豫豫的往这边靠,他又大声喊道。   几个跟风的新移民讪讪的退到一边去了。剩下的,几乎所有还没有女人的老移民都站到了那一边。一个穿着大红战袍的家伙在人群中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的伸出手去在那些人身上拍两下,捏两下,然后很快就从那些人当中挑出了差不多二十个人。   挑好了人,这人就挥了挥手,便有一个人拿着一叠文书走了出来,给这些人讲文书上的内容,并且教这些人在文书上画押。白有屋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个人却正是陈光。   如今陈光被留在在台湾的移民点做些文案的事情,这次他也要跟着进山,帮忙做一些记录。虽然山里有野蛮的生番,但是这次进山是有东家的家丁保护着的,陈光觉得自己的安全应该还是有保障的。而且陈光一样也需要一个能帮他接上香火的儿子。   陈光也早就看到白有屋了,等手头的事情一忙完,他就找了过去,问起了白有屋最近的情况,白有屋也通过他知道孙二狗如今也一切都好的消息。   “上天可怜见,吃了那么多苦,总算是找到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了。好好干,东家也很仁义,不会亏待你们的。”临分手的时候,陈光最后这样对白有屋说。   ……   “造船还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要有好木料!造商船之类的倒也罢了,杉木、松木这样的都可以用,但是造战舰就不一样了。战舰要承受对方的炮击和可能的冲撞,以及自身火炮射击时的后坐力,所以肋材必须足够坚固。在我们欧洲,好的战舰的肋材要用最好的橡木来做,即使用了这样的木料,最好的战舰的肋材厚度也要接近3腕尺,也就是贵国的三尺左右,即使是重型火炮,也要在很近的距离上,才能击穿这样的船板,至于一般的12磅炮,18磅炮,即使在零距离上,都无法击穿它。如果用普通的松木和杉木,那就需要更厚,而这样厚的木料的处理就非常麻烦。所以,将军阁下,如果要建造足够好的战舰,第一件事情就是,我们需要足够好的木料。”这是劳伦斯对郑芝龙讲的话。在吃饭的时候,郑芝龙将这话又转告了郑森,与是郑森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爹爹,一开始我们可以采取直接向欧洲人购买木料的方式,因为据说在南洋那边,上等的木料还是不少的。但最终,我们还是要有自己的从伐木到战船的整个的一整套,这样才能不至于受制于人。台湾有那么大的森林,里面有些树木可能都已经有几千年了,这里面一定有非常适合用来建造战舰的木料。只不过制造船只的木料要慢慢的放干,一棵树从砍下来,到派上用场,恐怕要花上十年。所以寻找上好木料,以及伐木的事情,现在就应该开始了。”   郑森知道,造一条战舰需要很多种的木料,其中最关键,也最难得的是用来制造龙骨的木料。因为强度方面的原因,虽然可以采用拼接的手段,但主要部件还是越长越好。最好是用有着百年树林的柚木。   在亚洲,柚木这东西的主要产地是缅甸。只是缅甸距离遥远,郑家在缅甸有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力,要从缅甸获得在当时被视为战略物资的上等柚木并不容易。不过在台湾倒是有性能上和柚木相似的高档木材,那就是桧木。在台湾的中央山脉中,就有着不少的生长了数千年的桧木。这样的木料不要说是建造巡防舰,就是用来建造战列舰都够了。   至于构建船壳的主要用料橡木,这倒是一种分布广泛的树木,河南和湖北都有分布,只是这些地方如今有点乱,不过它同属,而且木料性能很类似的小叶青冈在台湾倒是有分布,郑森相信,在中央山脉的森林里,肯定也能找到这些东西。还有用来建造桅杆需要的既轻又相对坚韧有弹性的木料,也有台湾杉可以选用。在后世,这些可以长到90米高的,亚洲最高的树种在日本殖民时期,几乎被采伐殆尽,但是在郑森这会儿,台湾岛上,应该还是有不少树龄数百年,八九十米高的台湾杉的。   “嗯,先派一些人进山找木料,找到了就动手砍!”郑芝龙说。 第54章 神木 1   “大家好,我是贝尔·格里尔斯,是一个博物学家。我知道诸位都有过多次进入丛林的经验,只是以前大家进入丛林都不会太深,目的也仅仅只是和野蛮人战斗,以清除他们的威胁。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我们这一次要深入这篇一望无际的丛林,在里面穿行数百英里,生活几个月。而且我们的任务不是和野蛮人战斗,而是找到大自然赐予的珍宝,并且记录他们的位置,规划出可以将它们运出森林的道路,而要完成这些任务,我们就需要一些专业的知识和训练。而且,在任何时候,进入这样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森林都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广袤的森林就是一片绿色的地狱。森林中有各种各样的危险,除了野蛮人,还有各种各样致命的危险:突如其来的山洪,看似不起眼的蚊子,各种毒蛇、蜘蛛、蝎子,不清洁的饮水,有毒的果子,这些都足以让一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都掉性命。在那种地方,如果没有适当的求生技能,你甚至连一天都坚持不了。而我的任务,就是在这短短的一个礼拜,也就是七天的时间里,教会你们各种你们需要掌握的知识……”   从各个移民村庄里挑选出来的志愿者开始聚集在北港,接受出发前的各种培训,包括野外生存安营扎寨的技巧,包括辨认植物,包括绘制地图,嗯,这最后的一个要求仅仅是针对队伍中的少数人的。一位叫做贝尔·格里尔斯的英格兰博物学家也作为教官之一参与了这个计划,并且将亲自和探险队一起进入森林,寻找桧木、台湾杉、以及橡树或者是类似的树木。郑家给他的条件相当优越,贝尔盘算了一下,如果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他的环游全球的计划所需的资金就差不了多少了,也许到明年,他就可以开始自己的环球旅行了。   一个叫做林深河的通译站在一边,将贝尔的话翻译出来,转述给其他人听。不过这显然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很多时候,他都需要停下来,然后和贝尔叽里咕噜的说上好一阵子,才能继续给大家讲解。这也是正常的事情,因为在贝尔的讲授中,时不时的会冒出很多的专有名词,而即使现在,专有名词的翻译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不过在这样的磕磕绊绊中,陈光还是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比如说他已经能够通过树叶、花朵、枝干辨认那些常见的用于造船的木料,甚至也知道了大致上长成什么样子的树木有可能可以用来造船。他也知道如何在丛林中穿行的时候如何辨识方向,如何避免踩上毒蛇,以及如何找到可以吃的东西。如果早知道这些技能,那当年他在当流民的时候日子也许能更好过一点。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陈光就和其他的一些人一起走进了森林。   ……   瓦日·比林正在追赶一头野猪,这头野猪已经挨了好几下子,伤得不轻。不过瓦日·比林知道,受了伤的野猪反倒是越发的危险,所以反而不能追得太紧。不过那头野猪的伤口一直在流血,瓦日·比林只用远远地跟着,那头野猪总有支撑不住要倒下去的时候,到时候再追上去就行了。   那头野猪在前面跑,瓦日·比林跟在后面,重重叠叠的树木藤蔓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已经看不到那头野猪了,不过那野猪跑不掉的,野猪留下了一滴一滴的血迹,而且它一路逃走的时候,在满是腐败的落叶的地面上也留下了大量的痕迹。从那头野猪留下的足迹来判断,瓦日·比林认定这头野猪已经到了极限,也许已经倒在了不远的地方了。   瓦日·比林跟着那些痕迹又走了一段,果然像他预料的一样,他看到那头野猪倒在前面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面了。瓦日·比林警惕的走过去,用手里的短矛试探的捅了捅那只野猪,那只野猪一动不动。瓦日·比林又很用力的捅了一下,烧焦的硬木的矛头一直捅进了野猪的肚子里,野猪抽搐了一下,但是依旧没能爬起来。瓦日·比林抽出短矛,解下绑在腰间的绳子打算把那头野猪绑起来,然后拖回去。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些声音,好像有一群人正从附近走过。   瓦日·比林立刻伏底了身子,朝着那边摸了过去,拨开前面的一些青藤,瓦日·比林看到在那边的水潭边,有一群人和两头他没见过的大动物正在水潭边的空地上。在树林里,是很少有这样的空地的,高大的树冠遮蔽了天空,只有在水潭、河流旁边才能有一些空旷一点的地方。   瓦日·比林越发的警惕起来了,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些人并不是附近任何一个部落中的人,他数了数,这些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他手上和脚上所有的指头,而且这些人全都是壮年的男子。这些人围在水潭边,有人正在生火,他们生火的方式和瓦日·比林他们都不一样,他们手上拿着两个东西相互敲击了一下,就有火花冒了出来,不一会儿,一堆篝火就被点燃了。相形之下,瓦日·比林要靠钻木取火点燃这样一堆篝火要花的时间可要多得多。   瓦日·比林还看到有人用一根带着绳子的棍子,从水潭里一条有一条的拉出了鱼来,这情形也让他看得眼睛发直。部落里也有人捕鱼,不过他们捕鱼的方式都是用短矛叉鱼,这很需要耐心和运气,效率上远远不如那些人的那种方法。   瓦日·比林还注意到,那些人当中有不少手里都有短矛,而且他们的矛尖都亮闪闪的,和瓦日·比林用的那种用硬木烧焦做成的短矛完全不一样。这也让瓦日·比林想起了部落里的一个从其他部落那里传来的传说。   在传说里,说是他们从海上来的一些人那里用猎物皮毛什么的换得了一些非常锋利的矛尖,这些矛尖可以轻松的刺穿最肥硕的野猪,可以轻易的刺进哪怕是最坚韧的树木之中。据那个部落的人吹嘘,他们也曾得到过一些这样的矛尖,只是这些东西很容易坏,用了不过一年,就坏得没办法再用了。(铁制武器有锈蚀的问题,原住民不懂得如何保养,加上台湾又非常的潮湿,所以铁质物品的损耗特别快。)   不过对于那些所谓的从海上来的人,瓦日·比林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对面人这样多,而且手里还有这样的武器,瓦日·比林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甚至于都不敢返回去拖那头野猪,他害怕这些动作造成的响动会惊动了那些人,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   ……   贝尔又从水潭里拉起了一条鱼,显然这里的鱼并没有经历过垂钓者的锤炼,对于垂钓毫无警惕,这次被贝尔拉起来的是一条鲤鱼,一直以来贝尔对这些多刺的淡水鱼的兴趣都很有限,虽然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他甚至也生吃过这样的鱼,不过依照他的评价,这些鱼的味道“吃起来就像你把所有朋友的鼻屎聚集起来,把它们塞到一根香肠里,然后让你吃下去”。不过现在贝尔已经改变了自己的看法,现在他的看法是:“有一些狗屎一样的厨子,把本来可以很好吃的东西硬是处理成了狗屎!”   贝尔满意的把这条鱼丢进了旁边的一个小木桶里面,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水潭上游,流入水潭的小溪上飘来了一些新鲜的树叶。   “这样的树叶不应该是自然掉落的。”多年的探险经历让他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他立刻摸起原本使用来看鱼漂的单筒望远镜,认真的观察起了上游的小溪。   “原本清澈的溪水已经开始变浑浊了,上游发生山洪了!”几乎一瞬间,贝尔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在山林中,沿着溪流前进是一种相对省力的方式,但是,这样做也存在危险。在大山中,气候变化无常,也许你这里艳阳高照,但是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却是大雨倾盆。倾盘的大雨会带来奔涌的山洪,洪水沿着山谷奔流,水流的流速非常快。这样的洪水哪怕不大,也能带来巨大的危险。依照贝尔的经验,哪怕洪水只到膝盖深,也没有几个人能在这样的洪水中保持站立,如果洪水到了大腿的深度,贝尔干脆不相信有任何人能不被冲走。   在山洪的主洪峰到来前,会有一个小的洪峰,携带着一些小树叶什么的先到达,从溪水变浑浊到主洪峰到来时间很短,也许只有不过几十秒钟。   贝尔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喊道:“山洪要来了!快到高处去!”然而,他的通译并不在旁边,而且虽然他已经注意到了贝尔的喊叫,但是他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   “这个笨蛋!”贝尔在心里痛骂了一句,一边向着高处跑,一边又大吼了一声:“洪水要来了,快往高处跑!”   这个时候,那个通译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大喊了起来,于是大家都顺手抓起身边能拿到的东西,向着高处跑去,而在这个时候,前面的山谷中已经传来了洪水奔涌的轰鸣声。 第55章 神木 2   有好几个勘探队员慌乱之下就朝着瓦日·比林的方向跑了过来。这一下子瓦日·比林明白自己肯定藏不住了,他转身就跑,就连地上的野猪都没来得及拖走——如果被那些人发现了,如果被一大群手持武器的人围住,那实在是太危险了——那些人个个都拿着武器,而且都是壮年人,一看就不是为了和平友好什么到这里来的。   事实上慌乱之下,急于逃命的勘探队员们也并没有注意到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瓦日·比林。也就在他们刚刚冲上旁边的树林,奔腾的洪水就呼啸着从他们刚刚呆着的小空地冲了过去,一瞬间,大家都耳朵里都只听到洪水雷鸣般的呼啸声,看到一段段的树枝,甚至是整棵的大树顺着洪流被冲了下来。   “你们看!”陈光突然大喊了起来,“那好像是一棵我们要找的树!”一棵大树被洪水裹挟而来,然后在水流转弯的地方被几块岩石夹住了。   在他一旁的人也朝着那棵树看去,只是距离稍微远了一点,水沫飞溅之中也看不太清楚。这个时候队长郝仁喊了起来:“都上来了没有?上来的过来点个数!”于是大家也就顾不得那棵树了,都朝着郝仁那边走了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十八、十九……咦,怎么还差了这么多?谁他妈这么笨,被水冲走了?”郝仁有点着急了。   “郝队长,有人跑到对面去了,你看,他们在那边!”陈光眼睛不错,一下看到汹涌的洪流对面有几个人正在朝着他们招手。   “嗯,是他们,还好,还好!”郝仁长出了口气,要是才进林子几天,就丢了差不多一半的队员,那未免也太……郝仁很想问问对面,他们那里有多少人。不过听着耳边隆隆的洪水的声音,郝仁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可不觉得自己的声音能够压住这洪流的轰鸣穿到对岸去。如今除了耐心等待再加上向满天神佛祈祷,似乎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大家检查一下,看看我们抢上来了多少东西。”郝仁说。在刚才的慌乱中,肯定有不少东西没来得及拿上来而被洪水冲走了的。   大家都低下头开始清点损失了,不过到底损失了多少,现在一样是无法确定的,因为跑到对岸去了的那些人手里也一定有不少的东西。要确定到底丢了多少东西,就只能耐心的等待洪水退去,被分割在洪水两边的队员们汇合之后了。   好在山间的洪水总是来得猛,去得也快,很快轰鸣声开始削弱了,水位也以肉眼看的到的速度迅速下降,不过一袋烟的功夫,洪水就完全退去了,那片空地又一次的显露了出来,又过了一会儿,溪流又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变得又清又浅。   躲在两边高处的勘探队员们又聚集在空地里,开始清点人员和物品。   “还好,幸亏有贝爷(郝仁根本搞不清楚格里尔斯才是姓氏,以前他和别人都只叫这个大鼻子叫贝尔,郝仁也就自然的认定,贝尔先生姓贝,单名一个尔字。这次贝尔算是救了大家的命,所以郝仁也就在贝尔的姓氏后面加了个爷字以示尊敬和感激)在,要不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哪能像现在这一,一个人都没少!”说到这里,郝仁很有的后怕。   “多亏了有贝爷!贝爷实在是我等楷模呀!”陈光也非常真诚的说。   “只是东西丢了不少。”有人说。   洪水来的太急,而且此前几乎毫无征兆。所以在逃亡的时候,人们很难讲所有的物品都带上,因此不少的东西都被洪水冲走了。郝仁汇总了,勘探队丢了几乎所有的粮食,另外帐篷、铁锅什么的也都没了。   “见鬼!难不成以后我们要靠打猎过日子了?”郝仁有发愁了。在需要不断前进寻找所需的木料的前提下,还要保证三十多条大汉的肚子,单靠打猎,那可不容易。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正在此时,突然有人大喊起来:“这里有一头野猪!一头野猪!”   郝仁一把抓住短矛,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喊什么喊!也不怕把野猪吓跑了吗?”就朝着那边飞跑了过去,其他的人也都跟着跑了过去,尤其是贝爷,虽然因为语言的原因,他是队伍中最后一个搞明白出了什么事的,但在听通译把话说完之后,他先是用脚一挑,将放在地上的短矛挑到空中,并且一把抓住,然后发挥出腿长的优势,几步之间,就冲到了最前面——既然那个傻瓜喊了起来,野猪一定被惊动了,这个时候只有尽快赶过去,才能有抓住那头野猪的可能。   不过等他们跑过来的时候,却看到那头野猪已经倒在地上了,地上还流了一些血。那个刚才被郝仁以及贝爷都在心里骂成了“傻瓜”的勘探队员正手持短矛,站在旁边。   “不会吧?这么快就搞定了?关二爷斩华雄也没有这么快吧?平时没看出这小子有这么猛呀!”郝仁在心里想着。   这个时候,贝爷已经跑到了那头野猪前面,他看了一眼野猪,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那个人,然后问了句什么,只是那人听不明白,只会朝着他笑。这个时候其他的人也都赶了过来,他们都和那个最早发现野猪的人说着什么,只是贝爷一句也听不明白,虽然他也努力的学了一点中国话,但他学的是官话,而且目前的水平也就限于能说“你好”“多少钱”“太贵”这么几个单词。那些人相互之间大多数时候说的都是方言,他可是一个单词都听不明白。   直到通译喘着气跑了过来,贝爷才搞清楚了情况:那头野猪是被别人杀死的,甚至于野猪的一条后腿上都绑上了绳子,看起来猎手已经追到了这头野猪,却因为某种原因突然离开了。   “那个猎手一定是发现了我们,刚才有好几个人朝着这个位置跑了过来,那个猎手一定是担心我们不怀好意,所以就逃走了。”郝仁分析说。   “这个伤口,是硬木的矛头造成的。”另一个勘探队员说,“钢铁的矛尖都是有刃的,捅出来的口子不是这样的。而且这个伤口不是致命伤。这一下捅在了野猪的肚皮上,如果当时野猪不是已经倒在地上了,是捅不到这个位置的。致命的地方应该是这里。”   他指着野猪背部的一处伤口说:“这个伤口应该是从上面扎下来的某种机关造成的,将竹子或者其他的东西弯起来做成一个陷阱,野兽一碰,竹子就弹起来,带动几个硬木或者竹子做的矛头刺下来。这种陷阱,我在和一些生番打交道的时候见过不少。”   贝尔听了通译的转述,也表示完全认可这种看法:   “然后那个猎人就跟着受伤的野猪,不远不近的追赶它,知道它因为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而倒下来,他才上前来——毕竟,野猪是一种相当危险的野兽。那家伙……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除非饿极了,我可不想去招惹它。所以他一直到野猪倒下了,才上前来,用手里的短矛捅它的肚子,确保它已经死了,再用绳子把它绑起来,打算把它挑回去或者是拖回去。我不知道这里的土著是否友好,如果这些土著比较友好的话,我们损失了不少的必需品,找到他们,和他们交易,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听了通译的转述,郝仁也觉得很有道理。他向刚才那个分析野猪的死因的勘探队员说:“老何,你有个生番婆娘,对于生番的事情,你最熟悉,你说说怎么样。”   “我也搞不清楚这些生番是哪个族的,不知道语言通不通。”老何回答说,“不过这里距离海边已经很远了,在这里的部落一般来说,是不会和我们或者其他人打过交道的。无冤无仇的,不像海边的那些,我们抢了人家的地,又抢了人家的女人,不和我们拼命才怪……我觉得我们可以和他们谈谈,只要一点小东西,比如小刀,比如火链,就能轻松的从他们那里换来很多的必需品。”   “换个什么换。”另一个人突然说,“我们这么多人,都有兵器,还有火枪,我们直接抢了他们不行吗?我听说这山里的村落人数都很少的,一个村子肯定打不过我们。”   “黄五,抢你个头呀!”郝仁破口大骂道,“在这林子里受了伤,十个要死九个半!而且一个村子是没多少人,但是生番们的村落之间也是有联盟的。到时候踹翻了马蜂窝,大家都没好果子吃!动点脑子好不好!”   黄五被郝仁骂了却也并不着恼,只是讪讪的笑道:“大哥你别急,兄弟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不能当真的。”   郝仁瞪了黄五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他先是蹲下去看了看这野猪,又站起身朝着四面看了看说:“看痕迹,那头野猪是从那边过来了,要不我们往那边去看看?”   这时候,陈光突然想起来刚才洪水中的那棵树,赶忙开口说:“郝队长,刚才洪水冲下来了一棵树,被石头挡住了,就在那边,我看着觉得有点像我们要找的一种树。我们要不先去看看,如果是的,折下点枝叶带着,也可以向那些生番们问问。” 第56章 神木 3   几个有经验的木匠和贝尔一起认真的研究了被洪水冲下来的那棵大树,最后他们确认这是一棵青冈树。青冈树是橡树的一个亚种,在福建和台湾都有分布。只是福建已经很少有很大的青冈树了,而如今倒在溪水中的这一棵青冈树差不多已经有合抱粗了,已经完全可以用来作为建造战舰的材料了。   “这说明在上游肯定有更多的,至少和这差不多大,甚至多半更大的青冈树林。找到它们,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了。”贝尔用手拍着这棵青冈树粗壮的树干这样说道。   “这附近的生番一定熟悉周围的环境,如果能和他们谈好,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一大片青冈树林。”郝仁也这样说。   只是怎样才能找到附近的生番村落呢?   “一般来说,民居村落都不会距离河流太远。我们继续沿着小溪向上游走,应该就能找到生番们的村落。从他们的猎人的活动区域能够到这里来看,村落应该不会太远了。不过生番们对我们的态度不明,一路上我们必须提高警惕。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处理这头野猪,以及找个地方设置营地,安排警戒,毕竟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至于生番的村落,反正村子是不会长脚跑掉的。”贝尔这样说。   贝尔的看法得到了好人的赞同,于是一行人找了一块干燥一点的高地。帐篷被洪水冲走了,所以大家只能砍下一些树枝,临时搭建了一些简易的,只有一个铺着树叶的顶的庇护所,并扫开了地上的落叶,用柔软的树枝和树叶搭起了临时的床铺。还在营地里生起了一堆篝火,陈光又在篝火中丢进了一些艾草之类的东西,好让篝火能冒出浓浓的烟雾,驱走晚上无处不在的蚊子。   在这个时代,无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对于蚊子叮咬会传播疾病都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在安排移民的时候,来自后世的郑森在他编写的卫生条例中,却把防蚊子,防虫咬放在了极为重要的位置上,事实也证明,执行了这一套规矩的移民营地里的移民很少有突然得病的。所以在移民营地里面干过的陈光也就把这一套带到这里来了。   除此之外,篝火也能起到驱赶野兽的作用。在台湾的森林里,也是有猛兽存在的,虽然台湾没有老虎,但却是有黑熊的。如果是在白天,几十个手执武器的壮年男人,可以藐视除了他们的同类以外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掠食性动物,当然,某些GZJY的所谓的纪实类揭秘中的那种不科学的,一来几百几千上万只,而且还会诱敌深入,包抄合围,搞得不好,一口气能干掉PLA一个排,一个连,一个营,一个团甚至一个师的狼群例外。虽然在自然条件下,任何一处地方都不可能有多到能支撑这样大的狼群的存在的食草动物群。有记录的最大的狼群也只有不到四十只狼,而其中有捕猎能力的也只有二十只左右。   但是如果是晚上情况就可能不一样了,黑暗之中团队的力量无法发挥出来,很可能就会有人在袭击中丧命。所以野外宿营,点上一堆篝火是必须的。   只是有时候,篝火也会带来另外的一些危险,比如说在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和那些生番的村落不会太远,如果那些生番心怀歹意,篝火就会暴露他们的位置。因此,为了防备可能的夜袭,必要的防范也是必不可少的。   勘探队员们在营地的周围用藤条拉起了一层的篱笆,当做防御工事,一旦有人前来袭击,他们就可以靠着这些藤条的阻挡配合火枪和短矛来进行防御。而且,那些生番手里不会有多少锋利的玩意儿,要想弄断这些藤蔓,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除了那一层藤蔓构成的篱笆之外,他们还用更细一些的藤蔓在外面拉起了一道绳圈,还在上面挂上了一些铃铛。绳圈的高度很低,黑夜里并不容易看到,如果有生番前来袭击,那他们就多半会触动这些绳圈,让挂在上面的铃铛响起来,从而让勘探队员们有时间做好准备。   除了绳圈,郝仁还布置了哨兵。不过这一晚上倒是很安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   瓦日·比林慌乱的跑回了村子,将看到的情况报告给了酋长比汉·尼因。在部落的附近突然出现了大群的壮年男子,这让比汉·尼因也感到很紧张,只是当时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天就要黑了,所以他除了吩咐大家做好防范之外,倒也没有采取什么更多的措施。   第二天一早,比汉·尼因就将包括瓦日·比林在内的几个最为机灵的小伙子派了出去,让他们去看看,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记住,不要和逞英雄人家发生冲突,不要被人家发现。要是人家朝着我们这里来了,就赶紧回来报告一声。”比汉·尼因这样向他们交代说。   到了快吃中饭的时候,几个小伙子都先后回来了,他们都报告说,那些人正在沿着河流向着村子的方向行进。   “他们走得不算快,不过到太阳过顶的时候,他们就应该能看到我们的村子了。”一个小伙子报告说。   “瓦日·比林,”比汉·尼因酋长想了想说道,“你马上带着村里的女人和孩子到那边的林子里去躲一躲。其他人都跟着我,看看这些外面来的人是想要做什么。”   瓦日·比林知道,这事情可非同小可,外面那帮人如果真的不怀好意,村里只有这么点人,怕是真的很危险。他点点头,转身就去召集村里的女人孩子去了。   比汉·尼因酋长又叫来了其他的几个小伙子,吩咐他们到邻近的比较友好的村落里去搬救兵。虽然还不能确定那些人有没有敌意,但是有准备总是强过没准备不是?   到了中午的时候,那些样子和穿着都很古怪的人出现在了村口。比汉·尼因酋长让村里的男人都拿好了武器做好了抵抗的准备。依着时间,他估摸着只要抵挡一阵子,其他村子的救援就应该能到了。   那些人在距离村子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他们当中走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高举着双手,而且摊开了手掌,好让比汉·尼因他们看清楚,自己没有携带武器。这人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距离村子的栅栏大约二十步左右的地方站住。然后向他们喊起话来。   台湾的原住民有九个大的族群,语言上也是多种多样,就是同一个族的,不同的部落之间的语言也还是有些区别的。好在这人喊得话,比汉·尼因酋长倒是能听个差不多懂。   “你们好,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来这里只是想要和你们交换一些东西。”那人喊道,“我们昨天遭遇了洪水,吃的粮食被冲走了很多。不过我们这里有盐,我们愿意用盐来和你们交换粮食。”   如果这个交换是真的,那倒真是让比汉·尼因酋长非常的心动。对于生活在山林中的他们而言,食盐真是非常宝贵的东西了。   比汉·尼因酋长和身边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就从栅栏后面站了出来,向那人说:“你打算怎么换?”   那个出来喊话的人自然是老何了,他也是队伍中少有的能说土著语言的人。两个人就这样隔着栅栏交谈了一阵子。就友好的自由贸易已经达成了一些初步的意向。这时候派出去求援的一个青年带着十多个别的村子的人赶了过来。有了这些人,比汉·尼因酋长觉得更为安心了,于是他就同意让一个族人走出栅栏,带着粮食的样品到村前的空地上去让对面那人看看,同时也检查一下对面那人手里的盐。当然,在此之前,他也让对面的那些人退得更靠后了一些。   派出去的那个族人叫做拿伟·诺明,他走到老何的跟前,将一个小小的草编的袋子递给了老何,老何也就把一小陶罐的盐递给了拿伟·诺明。   老何看了一眼草袋中的“粮食”,点了点头,拿伟·诺明先是看了看罐子里的东西,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然后在老何的示意下伸出手指头蘸了点盐,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显然这种和他们熟悉的土盐完全不一样的盐让他很满意,他向着老何很友善的笑了笑,又说了一句什么,就拿着盐罐回了村子,好让比汉·尼因酋长也查看查看这种特别的盐。   而这个时候老何也已经提着那个草袋子走到了勘探队员们当中。   “队长你看,我们真是找对地方了!”老何从草袋子里一下子抓出了一把坚果。   “这是……”郝仁睁大了眼睛。   “这不就是橡子吗?”陈光在一旁喊了出来。   “这是青冈树的种子。”老何说,“不过这东西也算是一种橡子。”   “很好,他们把这个当做粮食,那就说明这附近应该有很多的青冈树。我们的运气真不错。”郝仁这样说道。 第57章 神木 4   就在勘探队的成员们因为发现了橡子而欣喜的时候,比汉·尼因酋长他们也在研究那些外来者带来的食盐。   “这盐的味道不错呀。他们要怎么换?”比汉·尼因酋长问道。   “他们说这样的一罐子盐,要换我们像刚才那样大的袋子满满的两袋子的粮食。”拿伟·诺明回答说。老实说这个价格相当公道,至少在村子里的土著们看来是这样。于是两方很快就就这次交易达成了一致,土著们用十个口袋的橡子,从勘探队那里换到了五罐盐。而从其他村子赶来救援的那些人也纷纷提出,如果勘探队愿意交易的话,他们村子里也能拿出不少的粮食。   “和他们谈谈,找机会向他们打听一下这些橡子是从哪里摘来的。”郝仁对老何这样吩咐说。   郝仁还有些担心那些土著会在这个问题上保密,然而土著生番虽然野蛮,但却也淳朴,见老何问起,拿伟·诺明也就毫不在意的回答说:“沿着河,绕过前面那个小山包,就有一片,不过如果再往那边多走一段,穿过神木林,你们就能看到小溪边长着的非常高的大树,然后在比那些树的位置更高一点的地方,就能找到一片更大的林子。”   这一段话又引起了勘探队员们的关注,首先是这话里提到的“神木林”。什么是“神木”郝仁他们并不清楚,但是能够被生番称之为“神木”的,一定是不同平常的大树,说不定就能派上大用场。其次就是“小溪边的非常高的大树”,这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因为这些“非常高”的树木可能能够用于制造桅杆。因为就船只而言,桅杆越高,能挂的帆也越大,船的速度也就越快,但是桅杆越高,船的重心也越高,而且对于桅杆的强度、弹性的要求也就越高。一般来说,自然界中那些长得非常高的树木往往都适合用来做桅杆。   “要是一切顺利,那我们就能一次性的把造船体和桅杆的木料都找到,这真是太好了。”陈光很高兴的说。   “先要到了地方,看到了才知道。”郝仁说,“不过真希望就是这些东西,这样我们就能直接掉头回去了。在林子里呆了这些天,我已经快变成猴子了。”   勘探队和生番们友好的告了别,然后沿着小溪继续向前,比汉·尼因酋长甚至还让拿伟·诺明去给他们带路。至于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淳朴的生番们可是从没有认真的去想一想的。   果然,绕过了了小山包,他们就看到了一片青冈树林。   “这些树可够粗的呀,那个最粗的,怕是两个人都不见得抱得过来吧?”陈光很是兴奋的说。其他人也都纷纷来到林子里,拿出皮尺之类的东西测量起那些橡树的胸径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拿伟·诺明觉得很奇怪,就这样问老何。   “看看这树有多粗,有没有我们前面见到的大树那么粗。”老何随口编了个理由。   “这树根本不算粗。”拿伟·诺明听了,不觉有点觉得这些人少见多怪了,“和神木一比,这些树细得就像小树枝。”   “那个什么神木,有那么粗吗?”老何有点不相信。   “那当然。”看到老何不相信,拿伟·诺明赶紧辩解起来,“一会儿你们就能看到了,如果这些树像手指头那么粗,那神木就像大腿那么粗!”   这时候,勘探队员们已经把这片树林里的很多青冈树的胸径都记录了下来,贝尔也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做了这样的记录:“这里的橡树平均胸径大约在1.5到2英尺(46——60厘米左右),非常适合造船,整片树林大约有接近50英亩(300亩左右),按土著的说法,在更加上游一点的地方,还有一片比这大几倍的橡木林。”   一行人在橡木林中稍事休息,就继续前进,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就见到了拿伟·诺明所说的“神木林”。   “我的天呀!”望着眼前的巨大的大树,就连见多识广的贝尔都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这些树,这些树实在是粗壮得不科学。   “这……这……这些树怕是要几十个人才能抱得过来吧?”陈光更是傻了,过了好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   “要是在这树干上面挖个洞,就可以直接当房子用了呀。”郝仁也啧啧称赞道。   “和这个一比,刚才那些树还真不算什么,这真不愧是神木呀!”老何也自然自语道。   这时候,见多识广的贝尔已经恢复过来了,他先走上前去观察树皮,又在地上捡起掉落的树叶细细查看,接着又伸出手,折断了一小节从神木的根部长出来的小树枝,然后又翻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找出了一本书,迅速地翻开来,翻到了某一页,认真的对比了起来。   “看起来和日本桧很像呀。”贝尔自语道,“只是日本桧木哪有这么大的?貌似在日本,这种树的木头也是造船的最上选呀。”于是他将这段树枝夹进了书里。又摸出了绳子,打算测量一下这些树的胸径。   这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干这个活了,有人还在大喊:“你们有绳子没有,我的绳子不够长!”   这些“神木”就是著名的台湾红桧。是中国台湾的特有树种,这种树可以长到近60米高,树干直径最大的可以达到6.5米,可能是亚洲最粗壮的树。这种树的木质优良,木质虽然不算特别硬,但是韧性却非常好,而且抗腐蚀能力特别突出,因而非常适合用来制造海船。在原本的历史上,日本在占据了台湾之后,就曾经大规模的砍伐台湾的桧木,用于替代柚木制造军舰,尤其是航空母舰的飞行甲板。为此,差一点就把这种树给砍绝种了。   “今天真是惊喜的一天。”后来贝尔在自己的日记里这样记录着,“我们在台湾岛上发现了一种此前从来没有人记录过的巨树,一种直径超过20英尺的巨树,我想,虽然西西里的那棵百马树要比它们更加粗壮。但它们可能是亚洲最粗壮的树了。我敢肯定,在我之前,没有任何欧洲人见过这种树,也没有任何一本书中有对这种树的记载,我返现了一个新物种,这真是个奇迹……”   奇迹并没有就此结束,在神木林中发了一刻钟的呆,然后又是测量又是记录的忙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勘探队开始继续前进,去寻找那个大得多的青冈树林。贝尔已经做好了各种记录,他制作了叶片标本,可惜现在不是花期,所以花和种子的标本都无法制作。画下了这种巨树的基本外形,甚至还找到一段也许是被雷击而掉落在地上的差不多有两米长,胳膊粗的巨树的树枝,他将它搁在毛驴背上,带回去好做个样品。   在大家的惊讶中,拿伟·诺明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他告诉老何,神木是最大的树,但是:   “在我们这里,还有比神木更高的树。前面一点你们就能看到!”拿伟·诺明得意洋洋地说。   这些红桧最高的足有六十多米高,这在大乔木中也算是非常高了。居然还有比它更高的大树?从翻译哪里知道这一点之后,贝尔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了。   “这样高的树木以前都没听说过,至少在亚洲没有。”贝尔想,“难道我又发现了一种新物种?啊,格里尔斯氏巨桧(这是贝尔给台湾红桧取得名字)之后,又要有一种格里尔斯氏别的什么巨树了吗?”   不久,贝尔就亲眼见到这种高的可怕的大树——长在溪流边的一些台湾杉。这些树生长的地方较为平整,这使得贝尔有机会用绳子量出最高的一棵树的影子的长度,然后再运用三角学知识,计算出它的高度。   “二百九十六英尺!(九十米左右)老天!这种杉树绝对是亚欧大陆上最高大的树木了,我要把它记录下来,就叫格里尔斯氏巨杉好了!”   看到那些外来者在看到这些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了的大树的时候的种种惊呆了的表现,拿伟·诺明只觉得好笑,他还不明白,让这些人看到了这些树,会给他以及他的部落带来怎样的命运。   如今日头已经快要偏西了,他必须催促那些还在围着那些台湾杉傻笑或者是做着各种他看不明白的事情的人快点走了,只有这样,他才来得及在天黑前回到村子里去。   “时间不早了,”拿伟·诺明说,“你们如果还要在这里再待一阵子,我就得先回去了。那片青冈林就在那上面一点,你们从这里已经可以望得见了。就在那里。”   “谢谢你,我们看到了。”老何回答说,“我想我们自己已经能走过去了。麻烦你一路送我们过来,真是感谢。我这里还有一点小礼物可以送给你。你想要什么?”   “真的?你们的那个短矛能送给我吗?”拿伟·诺明的眼睛立刻亮了。   “啊,不行,那个很贵重的。”老何说。   “那你们用来生火的东西可以吗?”拿伟·诺明不得已而求其次。   “这个呀,”老何做出了很为难的样子,说:“这东西也很珍贵,不过我们是朋友。如果你告诉我们,周围哪些地方还有神木,还有长粮食的树,还有这样高的树,我就把它送给你。” 第58章 捕鲸船 1   崇祯九年五月初,派往台湾中央山脉的几支勘探队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北港,这些勘探队中的一些虽然遭到了不小的损失,但是他们大多都带回了让人欣喜的消息,依照这些勘探队探明的情况所绘制出来的木材资源图,即使不考虑那些距离太遥远,因而运输困难的那些,仅仅就比较容易开发的一些区域的木材资源就足以支撑一支能够称霸亚洲的舰队了。这一切的资料都汇总到了郑芝龙这里,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不过这时候,郑芝龙比起前一段时间倒是轻松了不少,这一来是因为很多事情已经上了轨道,要处理的事情反倒是少了些。比如安平的棱堡的修建就已经全面铺开了。如今这件事情归郑芝豹负责,他几乎每天都蹲在那里,监督那里的施工。郑芝豹虽然没什么干才,但是处理一些琐事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而且他也请了一些幕客帮忙,有了他在那里盯着,需要麻烦郑芝龙的事情也就少了不少。至于北港那边,移民的安排也都上了正轨,需要管的事情也不多了。如今真正还比较乱的事情,几乎就只剩下一样了,那就是北港的船厂以及配套设施的建设。   本来光是这一件事情就能让郑芝龙焦头烂额了,以为内其中涉及到的很多西式的东西,郑芝龙并不太懂,很多时候又要担心被那些大鼻子们骗了,处理起来自然就会相当困难。不过好在前一段时间郑森的府试也已经结束了,而且一来是因为郑森本身读书就不错,二来郑家的银弹攻势也很猛烈,三来童生试本来受重视程度也相对更低一点,自然也容易开后门。所以郑森又顺利的拿下了一个案首。   一般来说,县试和府试的案首,到了院试的时候,只要不出大篓子,是断断没有不取中的道理的。而且,如今的巡抚和学政与郑芝龙的关系也都不错,也不至于故意在这件事情上刁难郑芝龙。所以到这个时候,虽然还有两场院试没有考,但是郑森的秀才头衔,却是已经相当的保险了。而且院试还要等到一年多之后,而在获得了童生的身份之后,郑森也不需要再回洪氏族学去接受启蒙教育了。所以,那些让郑芝龙头疼不已的事情,也就可以暂时交给他的这个天才儿子来处理了。   当然这一意味着郑森必须离开安平前往北港。因为担心郑森年纪小,震慑不住某些人,所以郑芝龙将郑芝凤也派到了北港,让他主持北港造船的事务。郑芝龙其实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别看造船的事情归他主持,而其他还是郑森的长辈,但是如果郑森的意见和他不一致,那自己的这个弟弟多半是更愿意按郑森的意见去办的。   这次郑森和郑芝凤使乘坐着在郑家此前的料罗湾之战中缴获的一条夹板船。依照双方签订的和平协议,那些被俘的荷兰海员都已经由荷兰人用钱赎回了。如今操控着这条船的水手一半是郑家的水手,还有一半则是郑家在澳门以及巴达维亚和马尼拉招募的外国水手。   如今这条船上的船长是一个叫做杰克·奥伯瑞的英国人,这家伙是个拿着英国国王发出的私掠证到处抢劫的老海盗,因为海盗行为,他受到了欧洲很多国家的通缉,好在还有英国可以给他庇护。只是后来因为一次失误,他在大雾中带着自己的海盗船袭击了一条英国商船,而且还让那条船给跑掉了。结果就连英国人都开始通缉他了。更要命的是,在那次悲剧性的误会中,他船上的大炮打死了一位贵族院的议员。而这家伙的家族又很有影响力,结果,他的船遭到了两条英国巡防舰的追击,为了躲避追击,杰克·奥伯瑞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穿过麦哲伦海峡,又穿过整个的太平洋,来到了远东。然后,就在一次水手叛乱中,被从船上驱逐了出去,后来隐姓埋名在一条葡萄牙船上当起了水手,因为在大风浪中表现出色,又被提拔为大副。他也因此遭到另一些船员的嫉妒,后来他听说有人向澳门总督举报他是被通缉的海盗,心虚的杰克·奥伯瑞看到郑芝龙正在澳门招募水手,就干脆投靠了郑芝龙,于是就成了这条如今被命名为“伏波号”的三桅杆快船的船长。   除了船长,这条船上其他的一些位置的海员们也多半不太干净。郑家的意思当然是希望能够借助这些外国水手训练自己的能操控西式帆船的水手队伍。所以硬是在这条不大的船上塞下了几乎两倍于所需的水手,使得几乎每一个位置都有一个中国水手跟着一个欧洲水手。   装的人太多了,其他东西当然就装不了多少了,这条船也就出不了远门了,基本上也就只能在台湾海峡两边不停地跑来回了。一般来说,每隔三个月,伏波号训练舰上的中国水手就会换一茬。   如今到了要靠港的时候了,那些大鼻子的外国水手都无聊的站在一边,看着那些中国水手们在那里忙碌,这批水手在“伏波号”上面也呆了快三个月了,很快就要离开了。他们离开后,将会被派去驾驶郑家俘获的另外两条夹板船。而再往后,就要看北港造船厂什么时候能造出更多的西式帆船了。   显然船上的那些中国水手也已经不是第一次操纵这条船靠岸了,他们麻利的爬上桅杆,将那些横帆一幅幅的卷起来捆好,然后船只只用船首的三角帆和三座桅杆之间小纵帆提供动力缓缓的靠近了码头。水手们熟练地将绳子抛上栈桥,港口那边的人也跟着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功夫,船就停好了。   “杰克船长,他们干得还不错吧?”在船舵边,郑森这样对杰克船长说。   郑森上辈子学过英语,虽然二十一世纪的美式英语和十五世纪的古代英语有着非常大的区别,但是毕竟有这个基础,所以重新学起来也快,如今郑森已经能用一口发音略显怪异的古典英语和杰克·奥伯瑞船长交谈了。   “还不错,不过仅仅这样还是远远不够的。做到这样本来就不难,而其他们此前也都有很多出海的经验了,虽然那是在戎克船上面的。但是大海上的道理是相通的。小将军,您知道,我们这条船和他们以前习惯的戎克船毕竟区别很大。而且我们现在一直都只在台湾和福建之间跑来跑去,根本就不会去那些困难一点,风浪大一点的海域。所以现在他们还只算是勉强能开得动船了,只有在狂风巨浪中爬到过主桅杆的最高处,他们才能真正成为控制这类船只的老手。所以小将军,我倒是有一个建议,如果你想要让他们更快的成长起来的话,最好也能给他们准备几条捕鲸船,让他们驾着捕鲸船去追猎鲸鱼吧。造捕鲸船比造军舰便宜多了。但一样可以锻炼水手。而且还可以赚取收入,减少开支。”杰克·奥伯瑞船长说。   “捕鲸?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郑森点了点头,将这个建议记在了心里,“杰克船长,我会向我父亲提出这个建议的,对于忠诚而又有能力的人,我的父亲一向非常慷慨。”   捕鲸的确是一个好主意,郑森想,在鲸鱼出没的白令海一代,海况相对更复杂,的确是个训练水手的地方,对于训练水手非常有帮助。而且鲸鱼本身也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鲸鱼全身都是宝,鲸鱼皮可以制作各种皮革,鲸鱼身上的脂肪是最好的航天级别的润滑油,鲸鱼肉虽然比较粗,但是味道也还不错,基本接近牛肉,而其蛋白质的含量是牛肉的——基本上也差不多。但是在这个时代,这可是难得的蛋白质的来源。在郑森的计划中,他将来要建立一支精锐的陆军,精锐的陆军的出现必不可少的需要高强度的训练。而如果没有足够的蛋白质的补给,高强度的训练是不可能维持的。这个时代的军队往往数日才进行一次操练,这并不全是因为偷懒什么的,而是因为无法为士兵提供足够的蛋白质,如果训练强度过高,只会让士兵的身体垮掉。只是哪里有鲸鱼呢?   在郑森的记忆中,中国沿海好像是没有鲸鱼的,要捕鲸,好像要一直跑到白令海那边去。这个时代有没有制冷技术,就算捕到了鲸鱼,又怎样把鲸鱼肉带回来呢?大概只有用盐腌制了吧?   “不知道哪里鲸鱼比较多。我听说白令海那边鲸鱼最多,就是远了些,来去一次不容易。”郑森想了想,又这样对杰克·奥伯瑞船长说。   “为什么要到白令海?那里鲸鱼是多可是来去一次太花时间了。我们这里也一样有鲸鱼的呀。在白令海,你一天可以看到几十几百条鲸鱼,但是杀死一条鲸鱼你还是可能需要一两天。而将它运回来却要花掉一两个月。一去一来,半年时间一条船只能干掉几条鲸鱼。而在我们这边的海里,你花几天时间也能找到一群鲸鱼,然后再用一两天干掉它,再用几天运回来。半年时间里,可以捕捉到多得多的鲸鱼。为什么要去白令海?”杰克·奥伯瑞很惊讶的反问道。 第59章 捕鲸船 2   在中国近海有没有鲸鱼的问题上,杰克·奥伯瑞船长是正确的。这一点郑森只是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因为在中国的各种古书中,一直到春秋时期的古书中,都不乏对鲸鱼的记载。那个时代,全人类的航海技术都只限于在沿岸地区划拉划拉的,如果中国近海没有鲸鱼,这些记载从哪里来的?事实上中国近海一度有不少的鲸鱼,中国广东省雷州半岛上的外罗港,在历史上就是著名的捕鲸之乡,那里的人从事捕鲸这一行业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洪武年间,那个时候,雷州府一大重要的贡品就是鲸油。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外罗港的捕鲸帆船,还能在距离港口不过一天左右航程的海域上一次性的捕到好几条鲸。   那么中国近海的鲸鱼是怎么减少甚至消失了的呢?这当然是某个国家保护传统文化的结果了。虽然日本人吹嘘的捕鲸历史长得没边,但是这个历史的信度,大概和日本人的那个传承有序,一直可以追溯到上万年前的天皇家谱有的一比。日本大规模的捕鲸是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开始的,而在二战后,为了给解决战败后的饥饿问题,捕鲸的规模疯狂扩张,1947年日本人民食用动物蛋白总量的47%来自鲸肉,1964年仍高达23%。日本人先是将比较容易到达的海域的鲸鱼一扫而空,然后一直远征到北极和南极海域,最高峰的时候,一年要猎杀近两万头,多达四十万吨的鲸鱼。中国沿海的鲸鱼也就是在那个时代里,被日本捕鲸船一扫而光的。全世界的鲸鱼,也是在日本人的影响下才成为濒危的需要保护的动物的。而在郑森现在所在的时代,鲸鱼什么的,实在还是一种分布很广,很常见的东西。   “我不知道贵国的水手有没有捕猎鲸鱼的经验。”杰克·奥伯瑞船长又开口了,“小将军,我倒是认识一些在捕鲸船上干过的人。如果小将军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他们写信,邀请他们加入,这样我们的水手先是在伏波号上面接受了初级的训练,然后再转到捕鲸船上去干上几个月,就基本上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水手了。”   郑森点了点头,对杰克·奥伯瑞船长说:“杰克船长,非常感谢您,我想我的父亲一定会支持这个计划的,您现在就可以给您的朋友们写信了。”   这个时候船已经靠稳了。郑森告别了杰克船长,和郑芝凤一起上了岸,在岸上已经有一辆马车和一群士兵在等着他们了。两人上了车,郑森便将刚才杰克船长的提议转述给郑芝凤听了,郑芝凤想了想道:“其实捕鲸这事情不光这些夷人会,我听说雷州那边有些渔民,世世代代也都是捕鲸为生的,我们中国的船一样可以捕鲸。不过要论捕鲸的经验,还是那些夷人更多。跟他们学学也不错。这买卖总还是能赚钱的。大侄子你看着办就行了。对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还是要写封信和大哥说一声的。”   郑森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我还想和叔叔商量一下。如今船厂也正在扩建,但是要造战舰,怕还要些时日。而且从泰西订购的舰炮也不是短时间能够送过来的。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让我们的新船厂先造一些捕鲸船,也算是让我们的工人练练手。捕鲸船不需要像战舰那样结实快速,自然也能便宜不少,用的料也相对普通,就是弄坏了,我们也不至于太心疼,顺便还能看看那两个泰西人的深浅。”   “这样呀?我们明天就把那两个夷人找来,问问他们现在能不能建造捕鲸船。”郑芝凤也这样说道。   “为什么要明天?”郑森道,“我想他们现在就应该在船厂那边,我们直接过去不就行了?”   “哪有这么着急的。”郑芝凤笑了起来,不过他还是打开车窗,向着骑着马在旁边护送的一个军官挥了挥手。那个军官立刻靠近了过来。郑芝凤便吩咐他道:先不要进寨子了,直接先去船厂看看。   军官答应了一声,于是士兵们便簇拥着这马车转了个方向,朝着另一边驶去。   不一会儿功夫,马车就到了船厂。两人从车上下来,就看到法比奥和劳伦斯都已经在船厂的门口等着他们了。   “郑将军您好。少将军好。”两个人都上来向他们问好。他们都知道,郑芝凤今后会是船厂的顶头上司,而郑森更是这个大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们对于自己的态度对自己的将来影响深远。所以虽然郑芝凤根本就没有将军的头衔,但是他们还是都用将军来称呼他。   “你们也好,能像我们介绍一下船厂如今的情况吗?”郑芝凤问道。   “好的,将军。”法比奥抢先说道,他脸上的笑容让劳伦斯对他越发的鄙视了。   “将军,原本船厂只有两个船坞,而且都比较小,根本就没办法用来建造大型的战舰,所以船厂里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新建两个更大的船坞。船坞的开完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用于吊装各种设备的起重滑轮组什么的也都已经开始安装了。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有序的进行着。您看那个高台,还有那上面的那个粗壮的大木头架子,那就是起吊重物的滑轮组。靠这个,我们就可以把数千磅重的大炮装到船上去了。”一行人走到新建的一个船坞边上,法比奥指着旁边的一个人力起重机,这样对郑芝凤和郑森说。   法比奥的那个“按照我的计划”似乎又刺激了劳伦斯,他便也抢上来说道:“将军,那个滑轮组是我们荷兰制造的的,质量上要比西班牙的好很多。另外,在我的指导下,新的木材干燥窑已经建好了。采用的是最为先进的荷兰技术,能保证我们造船的木料得到最佳的处理。今天正准备试用,将军和少将军要不要去看看。”   郑芝凤看了一眼郑森,然后点点头说:“也好,我们去看看吧。”   郑芝凤和郑森都知道,造船之前要对木头进行干燥处理,如果干燥处理得不好,船只在航行的时候,造船的木料就很容易发生形变,从而影响到船只的性能和安全。木料在自然干燥的过程中,因为表层失水快,往往会出现表层的木料已经很干了,而里层的的木料却还是湿的的现象。而表层木质在干燥后会迅速收缩,这就会造成很大的应力,于是木料就很容易会发生炸裂,最终使得木料的品质下降。越厚的木料越是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处理起来也就越麻烦。所以,一个专门的用于木料干燥的干燥窑就非常的重要。   劳伦斯亲自在前面带路,几个人跟在后面,很快就到了一个很大的建筑面前。   “将军,这就是我们的干燥窑。”劳伦斯很得意的介绍到,“四面的墙壁都是用三合土夯筑成的,足有4腕尺厚(接近两米),中间还有夹层,足以保证窑中的温度不会受到外面的温度的影响。便于保持恒温。顶部使用一层原木上面铺一层三合土再一层原木一层三合土的复合结构,同样足足有三层,整整4腕尺厚。整个干燥窑足足有五十步长。里面用石头柱子支撑。可以干燥超大超长的木料。当初设计这个干燥窑的时候,有些人还说根本不需要这样长,但是前不久勘探队在岛上发现了长达数十步的巨木,这说明我的坚持完全是正确的。我的这种做法可以大大的缩短木头干燥的时间,要是按有些人的搭个棚子,把木头架起来自然干的做法,怕是十多年都不够用。”   这时候已经有人打开了窑门,劳伦斯带着郑森他们走了进去,这里面已经放有一些木料了。   “这些木料都是最近从别的地方运来的柞木。都是是非常新鲜的。各位,我想你们也知道,这种木料在干燥的过程中,很容易发生开裂和变形。正好可以用来让我们的工人练练手,学习一下如何处理木料。”劳伦斯指着那些木料很得意的对大家说。   郑森看到几个工人正再往木料的断口处涂抹着什么,便问道:“劳伦斯先生,那些人是在干什么?”   “啊,少将军,这正是我们保证木料不开裂不变形的技术秘密之一。”劳伦斯很得意的回答说,“少将军,木料在干燥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让整根的木料从里到外,用一个速度干燥,如果一根木料,有的地方干得快,有的地方干得慢,那木料就会开裂,变形。这就像是一支军队排成了大方阵,如果方阵中有的士兵走得快,有的走得慢,那么不需要敌人攻击,方阵自己就会散掉一样。木料断口的地方干燥得会比其他地方快得多,所以很容易从这里开始出现开裂和变形。这些工人现在是在用蜂蜡将这些断口封住,这样一来,水分就不会从断口快速流失,也就避免了从这里开裂和变形的危险了。另外,少将军您注意到地上的那些炉子和水桶了吗?”   “那是干什么用的?”郑森问道。   “炉子是用来加热”劳伦斯回答说,“温度越高,木头的水分蒸发的越快,但是任何木头都是外部的水分散发得比内部快,为了避免外部快速干了,内部却还没干导致的炸裂,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需要在原木上浇一些水以保持原木整体上水分的平衡。这也是我们的独有秘方。” 第60章 捕鲸船 3   “郑将军,少将军。”法比奥突然开口了,“劳伦斯先生有一点恐怕忘了告诉你们。那就是这种干燥法以前从来没有被用于干燥这样大的木料。就我所知,勘探队在森林中发现了非常好的木料,上好的橡木的厚度可能超过一肘。干燥窑以前一般只能用于对不超过一掌的木料进行干燥,它的确能大幅度提高干燥的效率,但是在干燥的过程中,木材出现开裂、弯曲的比例还是要比自然干燥高得多。劳伦斯先生刚才提到的反对将干燥窑建得如此之大的人就是我。我并不是反对使用干燥窑技术,在造船的时候,我们也需要很多的厚度不超过一掌的木料,干燥窑在处理这样的木料的时候的确能提高效率。但是劳伦斯先生却坚持将干燥窑搞得这样大,并不不仅仅是诶了能大量的快速的干燥那些只有一掌厚的木料,而是因为他试图用这种手段来处理将来要用于那些最关键的部位,比如龙骨,比如桅杆的巨型木料。郑将军,少将军,你们都知道,这样的木料是上帝的馈赠,一棵树需要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能长到这样大,这样的木料是无价之宝,是决不能这样浪费的。   郑将军、少将军,劳伦斯先生可能会为自己辩解,他会说自己有所谓的秘方,所谓的独特的秘诀,可以让他使用干燥窑干燥那些巨型的木料。但是郑将军、少将军,你们可以想一下,我们在中央山脉的森林中发现了的格里尔斯氏桧木,从哪里我们也许能得到长度超过三十步,厚度超过一步的上好木材,足以给一条世界上最大的战舰做龙骨,你在整个世界也许都找不到多少这样伟大的木料了。劳伦斯先生也许真的有一些所谓的秘方,但是他的这个秘方真的在这样规模的木料上面用过吗?劳伦斯,你敢对着上帝,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或者掌握了你的那些所谓的秘方的任何一个人有过用这秘方处理这样的木料的经历吗?”   郑芝凤和郑森都将目光对准了劳伦斯,但是劳伦斯却说不出什么话。因为很明显,他的这个秘方不可能在这样的木料上试验过,因为这样的木料,整个欧洲都不曾有过。   过了好一会儿,劳伦斯才慢慢的开了口,用低沉的声音辩解道:   “郑将军、少将军。就像法比奥先生说的那样,我的确没有用干燥窑来处理这样巨大的木料的经验,事实上任何人都不可能有这样的经验,哪怕是圣约瑟也不可能处理过这样的木料。(圣约瑟,耶稣的世俗的养父,圣约瑟是新教的翻译方式,天主教称之为圣若瑟。他是个木匠)但是,郑将军,少将军,自然干燥其实发生炸裂和弯曲的比例也是非常高的,而且木材越大,这样的比例越高。因为自然界的情况是我们无法预料的,温度、湿度的变化都会让正在干燥过程中的木料开裂,弯曲,而一颗这样大的大树,要自然干燥需要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时间越长,就越容易受到这些影响,导致开裂变形。相反,在干燥室中,至少这些因素我们是完全可以控制的。我们可以一年四季任何时候都让这些木材处在一种温度和湿度恒定的环境中,从理论上来讲,这只可能减少木料开裂、弯曲的可能性。   劳伦斯先生还提到,干燥窑中木料开裂弯曲的比例比自然干燥要高,这自然是真的,但是他也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那就是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现象,是因为一掌厚度一下的木料不值钱,为了追求更高的干燥速度,人们愿意承担更多的木料上的损失。所以,人们会把干燥窑中的温度弄得很高,这自然就会有这样的结果。如果我们放慢速度,将干燥窑中的温度控制在更合理的范围内,干燥窑是完全可以做到在提高干燥速度的同时,降低开裂和变形的几率的。”   说到这里,他猛地转向法比奥,双眼注视着法比奥说:“法比奥先生,我们可以赌一把。你看到了这里的这些柞木吗?这些木料的厚度都超过了一掌,而且柞木是最容易在干燥处理的时候开裂变形的木料之一了。如今我还没来得及处理它们,你可以从这当中选出一半来按你的方式处理。然后我们来比一下,看看到底是谁处理出来的木料出现的开裂和变形更少!我愿意为此押上两百荷兰盾,如果你输了我只需要你赔偿一百五十荷兰盾就可以了。你敢和我赌吗?”   这一次轮到法比奥瞠目结舌了。他完全没想到劳伦斯会和他来这么一下子。虽然他并不能确定劳伦斯在放慢干燥速度的条件下是不是真的能大幅度降低开裂和变形的几率,但是从原理上来讲,这的确是非常可能的。而两百个荷兰盾,不,哪怕只是一百个荷兰盾,那也是一大堆的白花花的银币,是一大笔钱呀。   不过法比奥很快想出了一个借口:“我才不会上当呢,劳伦斯先生,你完全可以把这个干燥窑当成一个自然干燥室来使用。不是吗?你可真是太狡猾了!”   “那好,我再加上一个条件,如果我的木材在干燥的时候花的时间超过了你用的时间的三分之二,无论其他结果如何,都算我输了。怎么样,敢不敢打这个赌?”劳伦斯看出法比奥有些心虚了,越发的不依不饶了起来。   “赌博是恶习,我是虔诚的天主徒,《圣经》教导我们‘不可贪图别人的房屋,也不可贪图别人的妻子、奴婢、牛驴和属于别人的任何东西’。所以赌博绝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应该干的事情。当然,你们这些道德败坏的新教徒是不会明白这一点的。”法比奥被劳伦斯逼到了墙角,于是不得不使出了这样的歪楼的技巧。   劳伦斯果然就上了当,怒不可遏的开始指责教廷虚伪邪恶,只会拿科学家做烧烤。而法比奥则转而指责新教也烧死了塞尔维特,而且比教廷烧死布鲁诺更早。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再这样争吵了,像什么样子!”郑芝凤一开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旁边的通译已经完全傻了,没有再翻译了。但是没过一会儿,看两人的表情和语气他就弄明白了,这两个夷人居然吵起架来了。于是就这样怒喝了一声。   于是两个人就立刻消停了。要说在郑芝凤喝止他们之前,她们的嘴炮已经打到了是选择火枪还是选择刺剑决斗的地步了。如今郑芝凤出来阻止了他们的争吵,这让他们两个人在心里都松了口气。别看两人嘴上都说的厉害,但在本质上,他们都是怂货。只不过很多时候,越是怂货,表面上越是要装,所以两个人还都没忘记瞪大了眼睛再怒视对方一眼。   “二位不必为这点小分歧争吵。我相信两位虽然有不同的观点,但是都是出于公心。”郑森悄悄地伸手拉了一下准备继续发火的郑芝凤的衣服,开口先给给这次争论定了性。   “我对劳伦斯先生的干燥窑很感兴趣。”郑森继续说道,上辈子他有个同学家里是做木料买卖的,所以对于木料的干燥他也隐隐约约的有点印象。自然知道干燥窑是更符合历史发展方向的,“我倒是想做一个对比实验,这些柞木,我们随机选一半出来自然干燥,一半用干燥窑处理,看看效果如何。另外,我还有一些想法,想要和劳伦斯先生您讨论一下。”   “少将军,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劳伦斯很得意的说,他知道在这一回合中他占了上风。   “我曾见过别人处理藤条,”郑森一边说,以便回想着他的那个同学曾给他说过的木料干燥的一些步骤,他隐约记得那同学说过,木料在开始干燥前会有个预加热,好让整块木料的湿度内外一致。“好像他们会先用水将藤条煮一下,据他们说,这样藤条干起来更快一些。而且还不容易长霉。我听您提起木料干燥的时候容易开裂的一个原因是木料内部湿度更大,而外部则更干一些。我想,我们先把整个的木料用水煮一下,或者用蒸汽蒸一阵子,一来可以杀死树木里的虫子和虫卵,二来也可以让木料内外的干湿程度尽可能一致,不知道可不可行。另外,我们还可以选择一段木料做样本,每干燥一段时间,就在上面钻一个孔,看看表层和里层的干湿程度,如果外层干燥得太快,内外干湿程度差别太大了大了,我们就给木料浇水或者是用蒸汽蒸,让外层的木料重新湿润一点。多摸索一阵子,应该就能得到各种木料最合理的处理模式了。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用它来处理那些珍贵的木料了。”   “值得一试。少将军,您说得很值得试试!”劳伦斯非常高兴的回应道。   “啊,劳伦斯先生,还有法比奥先生,我们这次过来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郑森继续说道,“我们想知道,原有的两个船坞能不能用来建造捕鲸船呢?我想,在建造军舰之前,先建造一些捕鲸船,让我们的工匠们练练手,又能获得一些收益应该是很有意义的。不知道你们二位有什么想法?”   “少将军,我赞成这个主意。”落了下风的法比奥赶紧说。   “我也赞成,少将军,我们荷兰的捕鲸船举世无双。”劳伦斯也赶忙道,“捕鲸船不需要太大,那两个船坞完全可以用。郑将军,少将军,我明天就可以将捕鲸船的模型交给您。” 第61章 捕鲸船 4   劳伦斯说荷兰的捕鲸船世界第一,这倒真不是吹牛皮,在当时,荷兰有着世界上最大的捕鲸船队,从格陵兰到麦哲伦海峡再到风暴角,到处都可以看到荷兰的捕鲸船。在数量上,荷兰的捕鲸船占了全世界一半以上的份额,全欧洲使用的鲸油灯的鲸油大部分都来自荷兰。所以劳伦斯觉得自己特别有底气。   不过法比奥也不示弱,因为在他看来,捕鲸船这种东西毫无秘密可言,大家的水平其实都差不多。荷兰捕鲸船之所以能大行其道,并不是因为技术,唯一的原因只在于荷兰的造船设施,配套设施齐全,造船成本很低而已。   “我们要的捕鲸船和世界通用的有一点小区别。”郑森说,“我听说,无论是荷兰,还是其他的欧洲国家,在捕鲸的时候,往往只留下鲸脂,以便提炼鲸油,其他的部分,不如肉什么的就都被抛弃了。我们的船也需要鲸油,但是它还有一个更大的意义——为我的士兵提供肉食。所以我们的捕鲸船必须能把肉带回来。”   “这不可能,少将军。”劳伦斯喊了起来,“除非你给那些肉抹上盐,然后加上宝贵的香料。但这样做成本就太高了,完全不合算。”   “是的,不过我们不打算让这船跑得太远。它将主要在台湾附近的海域捕鲸。”郑森回答说,“就像渔船一样。”   “近海的鲸鱼要更少一些。”劳伦斯说。   “所以,我需要一种速度非常快的捕鲸船。它们必须能将鲸鱼肉迅速的从更远的位置送回我们的港口。”郑森说道。   “追求高速度会降低载重量的……不过如果一条船捕到了一头鲸,立刻就必须返回的话,那它本来也就不需要太大的载重量。我明白了。”法比奥开口说,“而且台湾附近海域一直到琉球和日本的风浪都不算大。所以这种船的抗风浪的能力也不需要太强。我这就去做模型。”   “还有一点。”郑森又说,“我听说欧洲有一种专门用来打鲸鱼的大炮,能发射带倒刺的拖着绳子的鱼叉,不知道在巴达维亚能不能买得到这种大炮。”   “什么?发射鱼叉的大炮?”劳伦斯摇了摇头,“您是从哪里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我敢向您保证,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这种东西。”   “法比奥先生,您听说过这东西吗?”郑森又向法比奥问道。   法比奥也摇了摇头。   “那大概是我弄错了吧。”郑森自己笑了笑,“对了,我只听说过捕鲸,但并不太清楚捕鲸是怎么捕的。”   “少将军,一般来说捕鲸是这样做的。捕鲸船员们乘着小船靠近鲸鱼,用带着倒刺的长枪或者鱼叉刺入鲸鱼的背部。这些鱼叉的后面拴着绳子,绳子连接着一个比较大的浮标。一般来说鲸鱼受到袭击之后会下潜,但是浮标会留在海面上,我们就知道鲸鱼在哪里。它们最终还是会浮上来的,等它们浮上来之后,我们就可以再次攻击它们,给它们增加新的伤口,这样一次次的打击之下,鲸鱼就会精疲力竭的死掉。然后我们就将它拖到船边上,然后在那里直接切割它,将那些我们需要的,值钱的东西,比如鲸脂、鲸脑脂、龙涎香之类的慢慢分割出来,送到船上去。等到有用的东西都被切割光了之后,剩下的部分就抛弃掉。”劳伦斯就细致的向郑森介绍起了捕鲸的过程。   “水手们靠小船接近鲸鱼,它们不会跑掉吗?”郑森又问道。   “我们一般只攻击那些座头鲸、灰鲸和抹香鲸之类的鲸鱼,它们都游不快,抹香鲸的速度一般只有三到五节,冲刺的时候据说能跑到10节左右,但是用那样的速度,它根本跑不了一点远;至于灰鲸,速度就更慢了,就算是受伤逃命的时候,也不会超过六节。我们的船能轻松追上它们。”   “那么它们不反抗吗?”郑森又问道。   “当然会反抗,他们都是很聪明的动物,有时候它们会试图攻击水手们的小船,尤其是抹香鲸,更是凶猛。如果被它的尾巴或者胸鳍打中了,小船多半会翻掉,水手们如果被打中了,那也只有死路一条。好在它们太大了,很是笨拙,速度又慢,有经验的水手总是能躲开它们的攻击的。”劳伦斯继续解答道。   “谢谢您的解释,劳伦斯先生。”郑森这样道谢说。   ……   第二天一早,劳伦斯就将自己的捕鲸船的模型了过来,这是一条有着长长的船首斜桅的修长的双桅帆船,两根桅杆上除了两面顶帆之外,就全是纵帆。   “少将军,我想,我们的捕鲸船不大,所以上面的人不能太多,要不然就没有装鲸脂和鲸肉的空间了,横帆虽然顺风的时候会快一点,但是需要的操作人员太多了,而且万一遇到逆风,速度会下降得厉害。这条船大量使用纵帆,纵帆虽然在顺风的条件下速度比不过横帆,但是它在逆风的时候比横帆船可要快多了。而且逆风和顺风的时候的速度差别不会太大。这样船长也就能更有把握的控制时间。综合起来,并不会比横帆船慢。而且考虑到台湾附近的海面很少有狂风巨浪,所以我将长细比进一步提到到5左右,这样我敢肯定,这条船的速度会比大多数的船只来得快。能尽可能的把新鲜的鲸鱼肉送回港口来。”看着郑森在认真的看这条船模,劳伦斯就在一旁解释。   送走了劳伦斯,郑森原本以为很快就能看到法比奥和他的船模了。然而,直到三天之后,法比奥才过来找郑森。   “少将军,我想请您去参观一种新东西。”法比奥满脸的笑容。   “什么东西?”郑森问道。   “少将军那天提到的鲸鱼炮。”法比奥知道自己和郑森还不熟,还不能随便的卖关子,所以就直接说了。   “真的?那可真不错。”郑森说,“在哪里?”   ……   法比奥的所谓鲸鱼炮其实就是用一门小号的弗朗机炮改成的。   “少将军您看,我们将炮弹换成了这种带倒刺的鱼叉,它有四个大大的木质尾翼,可以保证它在空中飞行时的稳定我们还在它后面接上了一段铁链,然后在铁链后面接上绳子和浮标。我们先在炮筒中装入一段轻木,当做活塞使用。然后放入装好了火药的子铳,然后点火发射出去就可以了。”法比奥一边看着其他的工作人员给那门鲸鱼炮装弹,一边给郑森做解说。   “法比奥先生,我想您一定已经试验过很多次了吧?”郑森说,“不知道效果如何,尤其是射击的精度如何?”   “少将军,老实说,它的射击精度不如正宗的前装炮,毕竟弗朗机炮会有气体泄漏,先天的精度就要差一些。只是这东西轻巧,价格也相对便宜,而且如果第一次攻击没能命中,发起第二次攻击的速度也更快。所以我选择了用弗朗机炮来改装。至于精度,远了不行,但是在四五十步的距离上攻击像鲸鱼这样大的目标还是有把握的。”   这个时候其他的工作人员也已经将火炮装填好了,在大约一百步外,是一段土崖,法比奥让人在那上面画了一头鲸鱼当做靶子。   “少将军,请靠后一点。”看到发射前的准备已经基本做好了,法比奥向郑森说。   郑森微微一笑,就和法比奥一起退后了几步。   “轰”的一声炮响,一股浓烟从炮口喷了出来,站在远处的郑森看到插在炮口的那根鱼叉带着一根绳子闪电般的飞了过去,然后猛地扎进了土崖里,一直没入到尾部。   “正中目标,不错。”郑森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说。   “少将军,真实的鲸鱼比那个靶子大多了。”法比奥说,“不过船会晃动,鲸鱼也会移动。所以综合一下,只要有良好的训练,我想,这种捕鲸炮的射击精度还是有保证的。无论如何,总比让水手们冲到巨鲸跟前,冒着被鲸鱼攻击的危险向它投出鱼叉,甚至是直接握着长长的鱼叉去刺杀鲸鱼来的安全而有效率。比如说,有了这个,我们就能捕捉那些游动得比较快的,以前我们无法捕捉的鲸鱼了。”   “很不错,法比奥先生。我要给你一个奖励,一个大大的奖励。嗯,您看这样行不行?法比奥先生,我先奖励给您500个西班牙银币,而且只要您还愿意为我们工作,只要您没有向其他人透露鲸鱼炮的秘密,我们的捕鲸船每使用捕鲸炮捕获一条鲸鱼,您都可以获得从这条鲸鱼身上割下来的百分之一的鲸脂作为奖励。您可以决定是自己去销售它们还是直接把它卖给我们。放心,我们会按照市场价格收购的。您觉得怎么样?”   法比奥先是一愣,接着就狂喜道:“感谢你,少将军,您真是太慷慨了。”在这个时代里“专利”的概念虽然已经有了,但是却也只在很小的范围内使用,比如意大利和英格兰。至于在东方,那是想都不用想的。而郑森却给了他甚至比欧洲还要好一点的条件,在欧洲,500个西班牙银币再加上强势的地位,也足以一次性的将他的专利买下来了。虽然郑森也加上了诸如“只要您还愿意为我们工作”这样的限制。但是光看那500个西班牙银币,法比奥就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第62章 北港集训 1   捕鲸船的事情很快就定下来了,基本的构型用了劳伦斯的方案,并在船头上配上了一门用于发射捕鲸叉的弗朗机炮。只是这种新型渔具被要求高度保密,为此,在一切的文件中,都只能用代号来称呼它,而主管这事情的郑森,更是给了这东西一个很怪异的代号:AGM—84。   虽然大家都觉得这个代号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但郑森表示不知道什么意思才是最好的。反正这只是一件小事,所以这个古怪的代号也就被确定下来了。甚至各种古怪的编号到了后来居然成为了郑氏家族的一个特色了。   捕鲸船的建造倒是简单不少,至少在木料的选择上就没那么讲究。所以后面的事情倒是相当顺利,然而移民的事情就没那么顺利了,随着天气渐渐温暖了起来,一个大问题开始出现了,那就是疟疾。进入五月以来,从各个村庄都传来了有人的疟疾死亡的消息。尤其是新移民,因为身体本身就还没有完全恢复,加上水土不服,染病的,死亡的都不在少数,仅仅是五月份前半个月,据估计就有近百人因此死亡。当然,这个数字只是依据距离北港比较近的几个村子的状况作出的推断。事实上郑家虽然是所有移民的东家,但是在台湾的基层组织的建设却和在大陆那边没什么两样,乡村基本上处于无政府的自治状态。所以精确的数字几乎是不可能得到的。   疟疾是一种热带地区,尤其是丛林地区常见的,由蚊虫叮咬传播的传染病,这是一种非常难对付的疾病,即使在后世,这种疾病也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而在这个时代,整个世界上几乎都没有真正能有效对抗这种疾病的药物。在郑森的记忆中,他只知道传统上,以前一直是用金鸡纳树树皮的提取物来对付这种疾病的。不过金鸡纳树这东西只有南美洲有,而且目前有没有被发现郑森都不清楚,至少是目前他没有在任何一个人的嘴里听到过金鸡纳这个词。如果现在派人到南美去找,估计等满洲鞑子都打过来了,也不一定就找得到。总之,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了。除了使用最简单的金鸡纳树皮,适合对付疟疾的药物中,郑森知道的就只有青蒿素了。   当年在泡论坛的时候,郑森也参与过网上辩论颇为激烈的中西医之争,在这场无结果的争论中,有人就拿出青蒿素来作为中医很牛的论据。但也有人则宣称青蒿素从提取方法,到使用原理的研究都是典型的西式的,只能算作是中国人发明的一中西药。后来屠呦呦先生摘下了赤兔国历史上第一个自然科学类的炸药奖(相比社会科学类的炸药奖,自然科学类的炸药奖貌似更有说服力)之后,青蒿素又大热了一次。于是就连不是医药专业的郑森对这东西也有了很深的印象。郑森知道,青蒿素是从黄花蒿(不是做青蒿耙的那种)中提取出来的。而且提取的方法既不是常见的煎煮,也不是自然健康的生榨汁,也不是把黄花蒿当沙拉吃下去,而是用乙醚浸出,然后再反复结晶出来的。   “奶奶的,在这个时代,让老子到哪里去找乙醚?”郑森一边看着有关疫情的报告,一边这样在心里骂道。郑森穿越前学的是数学,对化学并不专精,虽然他隐隐约约的记得,在实验室里,用浓硫酸加上无水乙醇再加上碳酸钠溶液就可以制取出乙醚,但是这几样原料,在这个时代同样是很难获得的。所以想要靠这个来得到青蒿素,而且数量还要能用来治疗这么多的病人,郑森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如果一定要大批量生产的话,怕是最好还是另请高明吧。   当然,无法大批量生产不等于小批量也不行,浓硫酸可以通过干馏硫酸亚铁来得到(当然,成本高的一逼),碳酸钠,也就是纯碱,这个自然界好像也有天然存在的。至于无水乙醇,也就是无水酒精,可以先通过反复蒸馏得到78度左右的高浓度酒精,然后再加入生石灰,然后再蒸馏来获取。郑森想了想,觉得试验一下也好,要知道自己和郑芝凤如今也都在台湾,万一也染上这个毛病了,很真的需要这东西救命。当然,这些化学实验,并不需要郑森亲自动手,化学实验是很危险的,搞得不好会出问题的。正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样危险的事情,郑森自己是不会干的。   郑森手边也正好有这么一票人可以用来干这个,那就是一些流民中的孤儿。郑彩招募的流民当中有些孤儿,按照计划,这些人会被当做郑家将来的家丁来培养。而且中的一些读过点书,认识字的,更是被格外的看重,被郑森调拨过来作为家族未来的技术骨干团队加以培养。这些人就正好可以被用来在郑森的指导下做这一类的事情。除此之外,郑森还隐隐约约的记得,青蒿素在很多的有机溶剂中都能溶解,也就是说,说不定用乙醇,也就是酒精也一样可以将青蒿素浸泡出来一些。实在不行,泡点青蒿酒,说不定勉强也能有点用呢。   当然,这对于应付目前的疫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作用。因为在这个吃饭都艰难的时代,乙醇也是奢侈品。除了疗效未必可靠之外,还有成本高昂的问题。所以要应对疫情,还必须有其他的办法。   “如果不能靠药物来解决致病的疟原虫,那就尽可能消灭它生存的环境吧。”郑森想起了后世的赤兔国太祖当年消灭血吸虫的故事。当年赤兔国太祖就是靠着发动群众,消灭血吸虫寄生的中间体钉螺,一举在中国大地上消灭了肆虐多年的血吸虫病的。疟疾的传播极度的依赖于蚊子,依赖于丛林的环境。所以,要大幅度减少疟疾,就要消灭蚊子,要消灭蚊子,就要摧毁丛林。至少在移民居住点的附近,必须减少蚊子的数量。   蚊子的繁衍需要相对静止的水域,填平一些非必须的水潭,给水井盖上盖子,在水田里多放青蛙、泥鳅都可以减少蚊子的幼虫孑孓的数量。另外,晚上睡觉使用蚊帐或者点燃艾草驱蚊也是重要的措施。而且监督各个村子进行这样的工作,也是加强组织性的一个锻炼。   “也许我应该先将那些孤儿们集中起来,进行一段时间的灭蚊技术学习,然后将他们派到各个村子去,也正好借这个机会锻炼锻炼他们,顺便也能给自己建立一套班底。而且,因为这些人还都是些小孩子,就算老爹看出来我在准备自己的班底,这个班底也还都是小孩子,他也不会很在意的。而有了这样的一套班底,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样想着,郑森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才又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开始制定起了整个的计划。   ……   第二天上午,郑森黑着眼圈出现在了郑芝凤的面前。   “大侄子,这一晚上没见的,怎么成这样子了?”郑芝凤吃了一惊。   “没什么。”郑森摇摇头说,“知道疟疾的事情之后,昨晚一夜没睡,查了一些东西,拿出了一个方案。虽然对于治疗打摆子未必有什么效果,但是也许能控制病情的蔓延。现在拿过来给三叔看看。”   “我以为什么事情呢。”郑芝凤说,“这打摆子,总是免不了的。你呀,就是心肠软。当初我和大哥弄第一批移民过来得时候,因为这个,移民当中也很死了一些。自古以来背井离乡的那些人,到了新地方,水土不服,哪有不得病的?得了病,哪有不死人的?不要急,死不了太多人的,死上一阵子,死呀死呀的,慢慢的习惯了,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郑芝凤的这种淡定的态度让郑森很不习惯,虽然郑森来这个时代已经好几年了,虽然穿越前的郑森也自以为不是个有圣母倾向的人,但是这种对于死亡的麻木,却依然让郑森感到不习惯。   “能不死,还是不死得好,毕竟都是人,爹爹把他们救到台湾来,为的是让他们在台湾能活下去,而不是为了把他们埋在台湾。”郑森说,“能救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吧。而且为了把他们带到台湾来,我们也是花了不少钱的。如果他们就这样死了,我们的那些钱不就亏了吗?那些人要是活下来了,将来就可以给我们交租子,给我们服兵役,给我们当水手,死了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这个病其实没多少办法的。”郑芝凤叹了口气说,“多少名医都毫无办法。唉,你要管这事情,你就管吧,也算是积德行善。嗯,这个我看看……这么厚呀……阿森,算了,还是你和我说,你要些什么吧。”   “那好,叔叔,我要那些将来准备给我们郑家作家丁的那些孤儿。我要您暂时将他们交给我来用用。我打算现在北港把他们集中起来培训一下,学习一些规矩和技巧,然后再让他们去各个移民点走走,帮着处理一下有关疫病的事情。”郑森说道。 第63章 北港集训 2   刘德——就是跟着陈光一起画了押的那个孩子——正和一群孩子一起在一条船上帮忙清理甲板。他的爷爷虽然也画了押,算在了移民之中,但毕竟年纪太老,身体不太好,经不起一路的颠簸,刚到台湾就得了病,不久就去世了。至于陈光,这一段时间各种各样的事情也多,完全也顾不得刘德了,刘德就被编入了那些孤儿之列。   郑家打算把这些孩子培养成未来的家丁,所以给他们的待遇倒也还算不错,至少饭是有的吃的。此外就是学各种技术。尤其是船上的技术,因为郑家的根基毕竟在大海上。清理甲板就是最基础的技能了。   “嘿,阿德,你听说没有?”另一个叫黄善(将来也许叫郑善)的孩子拖着一段缆绳走了过来,用肩膀碰了碰刘德说。   “听说什么?”刘德一边低着头擦洗着船板,一边问道。   “有人说郑家大少爷到北港来了,听说他才十三岁,就已经是秀才了。(事实上还不是)这次他到了这里要把我们都找去有事情。有人说,郑大公子是要在我们当中选一个人做书童。阿德,你读过书,能识字,说不定就会被选上呢。”黄善的语气中包含着压不住的艳羡。   刘德听了,却没有做声,当书童的生活自然比如今要好很多。但是刘德并不想从此就成为别人的一个跟班。他只是低下头来,继续擦洗着船板。   黄善的消息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到了下午,吃过饭之后,一直带着他们的老水手张大彪将他们召集起来:   “今天晚上都给我好好的洗个澡,明天一早换上身干净衣裳,跟着我去见大公子。今后的一段时间,大公子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明白了吗?”   “知道了。”   “张头,什么事呀?”   下面一片嘈杂。   “都给老子闭嘴!知不知道规矩啊?!马勒戈壁的,谁准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胡喊乱叫了?老子以前宠着你们,一个个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家规了?啊!?明天见了大公子,谁再这样不知道规矩,胡喊乱叫的,看老子不打断他的狗腿!”张大彪突然生气起来了。   孩子们顿时都安静了。张大彪看到大家都老实了,便继续说道:“你们记住,大公子那是尊贵人,不是俺张大彪这样你们可以随便乱说乱闹的。大公子是慈善人,这次救你们来台湾,给你们饭吃,就是大公子的提议。大公子对你们都是有恩的知道不?大公子对人宽厚,那是他人好,但是你们不能因为这个就没了规矩。知道吗?”   “知道了。”这一次倒是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了。   “大公子让你们做什么,就老老实实做。大公子不会亏待你们的。大公子问你们谁的话,谁就好好的回答,别人不要乱插嘴。有什么话要对大公子说,先举手,这是规矩,知道不?”   “我们知道了。”大家一起回答说。   ……   第二天一早,在北港码头旁边的空地上,这些孩子们正排成了队伍等着“大公子”的到来。到了大约辰时一刻左右,一辆马车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马车在空地旁边停住了,一个半大孩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就是大公子呀?”很多孩子都在心里这样想着。   郑森走到这些孩子面前,先是扫视了他们一眼。这些孩子能够活下来,本身就说明他们的身体基础不错。如今经过了一段时间,吃饱了饭,他们的脸上也都有了血色,看起来比那些成年人恢复的还要好一些。   “你们中有哪些人以前读过书,认识字?”郑森问道。   孩子们互相看了看,最后从当中推出了三个孩子。   “只有你们几个吗?”郑森不由得有点失望。快三百个孩子里,就只有这么三个认识字的。   这时候,郑森突然看到一个孩子犹犹豫豫的举起手来了。   “你过来。”郑森看到那孩子畏畏缩缩的样子,便努力的让自己笑得和蔼一点。   那孩子从人群中走到了郑森跟前。   “你叫什么?读过哪些书,认识多少字?”郑森问道。   “大……大……大少爷,我……我叫黄善,我没读过书,我只认得十几个字,都是阿德教我的,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那孩子指着已经走出来了的另一个孩子说,显然,他还是显得很忐忑。   “当然算!只要会写自己的名字的都算!还有没有?”郑森立刻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已经明白,在这个时代,他的要求实在是不能太高了。   然而还是只有四个人举手,最后加在一起,所谓识字的人也只有八个。不过后来这些孩子中也有人在和自己的孙子谈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感叹说:“当初我怎么不把胆子放大一点,步子放快一点呢?那八大金刚里面不就有我一个了吗?”他的孙子就问:“爷爷你当时会写自己的名字?”“当然不会,但是,八大金刚里面的刘地和王存业当时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他们都是事后找刘德教他们的。”这人拍着大腿后悔地说,“你爷爷我当初就是太老实了!”   “算了吧,爷爷,你还算是赶上北港集训,已经比好多人强了。”做孙子的最后这样说。   在找到了这八个能“识字”的人之后,郑森又说道:“你们可能也知道,最近有不少人都得上了打摆子的病,这个病很难治,得上了除了求老天爷帮忙,办法真的不多。但是我们虽然没有什么好的治病的办法,却还是有预防的办法的。只要预防得当,染上这种病的可能性就会大大的降低。这样也算是能救人了。只是如今正是忙碌的时候,一般人也都没时间专门去做这事,所以我就想到了你们。   我要传授你们一些用于预防这种疾病的方法,我的时间也很忙,不可能一个个的细细的教你们。所以我只能先给你们八个讲讲,你们八个要更用心一点,回去之后就要靠你们来给他们讲解了。所以你们要更认真更努力一些。明白吗?”   “明白。”这些半大孩子都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那好,你们就先跟我走。”郑森说。他又转过头对张大彪说:“其余的就还交给你,你上午让他们继续活动活动,但是不要太累,吃过中饭之后,就把他们分成八个,算了还是三个组吧,然后让他们跟着他们几个学今天上午我交给他们的内容。”   “大少爷,我明白了。”张大彪回答说。   ……   郑森要教给那些孩子的东西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打摆子”是被蚊子咬造成的。所以要避免染上打摆子病,就要减少被蚊子咬。要减少被蚊子咬,就要尽可能的消灭蚊子。而要消灭蚊子,就要这样做……   考虑到这些孩子的基础,所以郑森采取了最为填鸭式的方式:原理是什么你们统统不用管,反正你们现在也懂不了。你们只要记住该怎么做的一二三,并且将它们背得滚瓜烂熟就行了。知道怎么干就行了。   所以,所谓的教其实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让那八个半大孩子背那些一二三而已。但就是这样,进度也还是不能让郑森满意,毕竟没有上过学的孩子,在背诵方面还是要比郑森熟悉的,洪家族学的同学以及郑家的那些兄弟们差很多的。在郑森看来最多两刻钟就应该能倒背如流的东西,到了这里,都已经一个时辰了,这些家伙背得磕磕巴巴的。不得已,郑森只好减少了今天预计的背诵量。而且他还估计,只怕等到下午,那些其他孩子的表现会更糟糕一点。然而等到晚上,郑森又过去随机的抽查了一些孩子之后,却发现这些孩子们倒是背得很不错,这让他很有些疑惑,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简单,打一顿比什么都管用。”张大彪回答说,“那几个小子回来之后,俺就跟着那帮子臭小子一起背,等我背来了,我就让他们几个每人拿上一根棍子,然后一个一个的检查那些臭小子的背诵,谁背不来,就打一顿。所以说,人是贱虫,不打不行!”   这样的粗暴的辅助倒是起到了不错的作用,只花了半个多月,基本的一些东西就教的差不多了,这时候,天气也越发的热了起来,疟疾发病的情况也越发的严重了。于是郑森再次找到郑芝凤,打算将手下的那些小孩子派出去了。   “我让一队人送他们过去,顺便让村长们配合一下他们。”郑芝凤说,“我看了一下你的那些计划,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反正花销也不大。而且砍下那些树木,也能派上一点其他的用场,虽然你用这些树的做法是真有点浪费,但是反正台湾这边别的没有,树木什么的多得是,浪费点杂树也就浪费了,也不算啥。” 第64章 灭蚊运动 1   白有屋最近发现台湾这地方的另一个毛病了——这地方有怪病。最近一段时间,分到这里来的移民已经病倒了两个了。白有屋现在还记得和他一起来台湾的王平病倒的时候。   那是四月初的时候,台湾的天气却已经很暖和了,白有屋和王平一起跟着几个老移民一起到村子边上的林子里去打柴火。(如果没有老村民带着,他们还是不太敢进林子的。)白有屋把柴垛子扎好了,正准备用冲担(一种两头尖的,用于担柴禾、稻捆、麦捆的类似扁担的工具。因为两头都有便于插进柴火捆的尖头,所以在斗殴的时候,也是非常致命的武器。)将柴捆挑起来,却听到王平的声音:“有屋哥,我身上发冷,怕是病了。”   白有屋赶忙向王平看去,只见王平脸色发白,已经开始发起抖来,似乎站都站不稳了。白有屋赶忙丢掉扁担,抢上一步,扶住了王平。   同行的两个老移民也忙赶上前来,其中一个只看了一眼便道:“坏了,怕是打摆子!”   白有屋是北方人,对于打摆子什么的并不太了解,只看那几个老移民脸色沉重,却也知道这怕不是什么好病。   这时候王平已经开始打起了寒颤,话都说不出来了,如果不是白有屋扶着,肯定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快,快把他背回去!”一个老移民喊了起来,“回去就放床上,面把所有找得到的东西都给他盖上!”   白有屋也顾不得冲担和柴火了,背起王平就往回跑,那个老移民挑上自己的柴火,捡起他的冲担跟在后面。其他人也都跟着回了村子。   进了王平的屋子,大家赶紧把已经有点冻僵了的王平放到床上,拿过王平的被子给他盖上,看王平还是冷得发抖,他又赶忙回了自己家,把自己的被子也抱了过来。刚刚把自己的被子给王平盖上,就看到刚才提醒他的那个老移民也抱着一床被子进来了。   等那人给王平把第三层被子盖上,白有屋赶忙道:“孔大哥,多谢你了。你真是个仗义的人。”   这位孔大哥却没有搭话,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才说:“都是苦命人,我们不相互帮帮,谁还能帮我们呢?要说王兄弟真是命苦……唉……”   白有屋听了这话,意思似乎不是很好,便赶忙问道:“孔大哥,这个病……”   “这个病啊,凶险得很。能不能顶过来,就看他自己的命了。”孔大哥又叹了口气。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屋子里只有王平上下牙齿相碰发出的咯咯声音,显然,即使已经盖上了三床被子,王平还是很冷。   这时候又有一些新移民听说了这事情,也跑来看看。不过孔大哥说:“你们看看也没啥用,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这里有我们也就差不多了,真要有什么要帮忙的,我们会喊你们的。”那些人便坐了一下,问了两句就陆陆续续的走了。   就这样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王平才缓过劲来,不再喊冷了。白有屋长出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却听孔大哥道:“快帮他把被子揭了,我到那边去弄点水来。”说完便起身拿起王平屋里的水桶,径直到后面水井那边去了。   白有屋赶忙帮着把王平身上的被子掀掉,这时候就看到王平的脸色几乎在一瞬间就开始发红。   “我好热,我要喝水。”王平呻吟道。   白有屋赶忙拿了杯子,去茶壶里到了一杯水,递到王平的嘴边。王平立刻咕噜噜的喝了下去,他的嘴唇碰到了白有屋的手,白有屋发现王平好像有点发烧。   这时候,孔大哥也已经提着水桶进来了,他将水桶放在床边,问道:“怎么样,发烧得厉害吗?”   “好像有点发烧,不过不是太厉害。”白有屋说,同时又伸出手去探了探王平的额头。但她的手刚一碰到王平的额头就一下子缩了回来——王平的额头热得发烫!   这时候王平忍不住的呻吟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浑身抽搐了起来。   “快,把他的衣服拔掉!”孔大哥喊道,同时扯过一件衣服就浸在水桶里,然后略微拧了拧就往王平的额头上擦。   这时候王平已经昏迷了过去,孔大哥又赶忙吩咐白有屋用蘸了水的衣服给王平擦身体降温。这次发烧的时间却比发冷的时间长得多,足足有一个多时辰,王平才慢慢醒过来,身上也开始出汗了,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他的高烧才总算是退下去了。   “暂时没什么事了。”孔大哥长出了口气说。   只是经过这番折腾之后,王平也是疲惫至极,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才和两人说了句感激的话,便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让他睡睡吧。”孔大哥说,“我们出去吧。”   “嗯。”白有屋应了一声,跟着孔大哥出了小屋。   “孔大哥,这次真亏得你了。王平能挺过来,真是全靠您了。”出了屋子,白有屋赶忙感激地说。   “能不能挺过来还不一定呢。明天后天他应该都不错,只是大后天搞不好就要复发,然后又是这样一圈,然后又好两天,接着又发作……我兄弟就是这样没了的……这是命呀……白兄弟,这是命呀……”提到自己的兄弟,孔大哥的眼圈又有点红了。   白有屋不知道孔大哥还有这样的往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孔大哥开口了:“我们那批当中也有好些人得上这个病死了的。也有真正挺过来了,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的,到底怎么样,就只能看王兄弟自己了。”   ……   在王平之后,又陆续的有两个人发了病,而且身体本来就不好的王平也没能挺过去,到五月中旬的时候终于死了。白有屋和其他的几个人一起自己找了些破木板,拼了口棺材,把王平装了进去,抬到村子北边的一个小山包上埋掉了。   埋葬了王平,白有屋和其他的一些人就顺着小路下了山,准备回村子去。无论如何,生活总是还要继续。转过一片小树林,村庄就在眼前了,白有屋却发现,远远地路上来了一群人。   “这是?”白有屋睁大了眼睛。这些人显然不会是是那些生番,因为在那群人中有几匹马,猎头生番的手里可没有马匹,就算有,他们也不会伺候。而且领头的人手里还有一面旗子。生番们可不会奢侈到用布匹来做旗子的地步。   那些人渐渐的走近了一些,白有屋渐渐地看清楚了,那是一群郑家的士兵和一群半大小子。   “东家的人来又有什么事情呢?”白有屋这样想着。   “有屋叔!”突然在那群人中有人朝着白有屋喊道。接着白有屋就看到一个人从队伍里跑了出来,一直跑到他的面前。   “这不是阿德吗?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白有屋一下子认出了当年和他在一个移民营地里呆过的刘德。   “大公子有差事派我们做。”刘德很是得意的回答道。接着他又问道:“有屋叔,你们刚干完活回来?”   听到这个问话,白有屋却楞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指着后面的那个小山包说:“我们刚刚在那里把你王平叔埋了。他没福气,当年当流民的时候,一路上那样艰难都没有饿死,如今刚到个能吃饱饭的地方,却病死了。”   刘德听了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问:“王叔得的是什么病,可是疟疾打摆子?”   “疟疾”这个名字白有屋并不熟悉,但是“打摆子”这个俗称他还是明白的。于是他也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病?你们那里也有人得上这个病了?”   “有屋叔,我们那里倒是还没有人得这个病。不过大公子这次派我们过来,为的就是这个病。”刘德回答说。   “你们有能治这个病的药?”白有屋惊喜的问道。连续的有人得病,并且有人病死,让白有屋的心理压力也很大,任凭是谁,刚从饿死的命运中逃出来,吃上了饭,又怎么愿意病死呢?   然而,刘德却摇了摇头说:“有屋叔,这个病呀,现在还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药,就是那些勉强能治,却不一定治得好的药,也不是我们一般人用得起的。”   “唉……”听到这话,白有屋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不过有屋叔,我们虽然没有药治疗这个病,但是大公子却教了我们怎样预防这个病,哦,就是说怎么样能不得这个病。大公子派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这些法子教给大家,让大家不得病。”   “真的?”白有屋又高兴了起来,他还没有染上这病,能不得病当然最好。   “当然了,要不大公子派我们来干啥。大公子翻了很多书,又请教了很多中国医生和泰西医生才找到这些办法的。”刘德带着点炫耀的味道说。   “大公子真是好人。观音菩萨一定要保佑大公子长命百岁,公侯万代。”白有屋先是双手合十,祈祷了一句,然后又说:“阿德,怎么才能不得病?”   “这可不是一个人能做得到的,这要和村长说,要全村动手才行。”刘德回答说。 第65章 灭蚊运动 2   郑森记得在我华夏四方来草的那个时代里,对我们中国有一句非常常见的评价,那就是:中国人就是一盘散沙。很多人甚至将它当成了我们民族特有的缺陷,不甘沉沦的,想要改变它,至少是指出来引起疗救的希望;而那些精神白种人或者精神大和民族同样也会以此作为中国人是劣等人,必须接受殖民三百年,甚至是理所应该被淘汰掉,否则就是拖人类的后腿,就是天理不容的论据。   郑森上辈子的时候对这个问题也产生过疑惑。不过到了这个时代,这个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郑森反倒是渐渐地想明白了。上辈子郑森读书的时候,最不喜欢的科目第一就是政治课了,当时郑森觉得那门课上都是些假大空的骗人东西。然而如今回想起来,郑森却越来越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政治课上的确有很多胡话和鬼话,但是也一样有真话,而且是赤裸裸的,血淋淋的真话。比如“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质的生活资料的生产,从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基础,人们的国家设施、法的观点、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好像是这样说的吧?”郑森想道,“中国人像是一盘散沙其实用这种理论也很好解释,那就是一盘散沙的上层建筑源于一盘散沙的经济基础。如今中国的经济基础就是小农经济。小农经济是一种自然经济,对于交换的需求非常小,所以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村庄,也完全可以基本上和外界不来往。他们和外界既然没有来往的需要,自然也就没有团结的需要,自然就是一盘散沙!”   接着郑森又想起了自己了解的一些其他民族的历史,于是进一步发现,一盘散沙什么的并不是中国独有的特性,任何还处在小农经济时代的民族几乎都有着这样的特征。欧洲的那帮子“我老大的老大不是我的老大,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的家伙就不说了,如今的德川幕府统治之下的日本又何尝不是如此?   作为一个曾经的理科生,郑森又习惯性把理科的那一套知识拖了出来:“一盘散沙其实就是组织度不高,组织度不高其实就是系统内的熵值太高。‘孤立系统的熵值永不减少,熵在可逆过程中不变,在不可逆过程中增加’。要提高组织度,就要减少系统内的熵值,就要从系统外获得负熵,也就是获得系统外的能量。欧洲之所以最先玩出了工业革命,这不见得是他们智商高,而是因为通过殖民活动,他们不断地从其他地方获得了资源和资金,这就是系统外的能量,这就是系统外的负熵。有了这些,系统内的组织度才能不断上升,整个国家才能不是一盘散沙。这虽然不见得是组织度高的充分条件,但它几乎可以算是提高组织度的必要条件了吧。”   郑森觉得,如今的郑家,完全是有条件至少在台湾改变一盘散沙的小农经济的。如今的郑家,通过海贸可以获得很多的收益,这就等于是从系统外获得了负熵。只是拥有了从系统外获得负熵的能力只是一个必要条件,要想提高组织度,还必须有切实的行动。在此之前,郑家对于在台湾的移民的管理是非常的粗放化,基本上就是在台湾有搞了一套小农经济。这在郑森看来实在是不可容忍。   “首先通过免疫手段,将北港的管理阶层和各个村之间的联系强化起来,这样建立起一个从北港延伸到各个村的网络。这是强化组织度的第一步。接着其实还可以通过引导那些农民进行经济作物栽培,而不是单纯的粮食的栽培来打破封闭的小农经济,有哪些东西比较适合在台湾种植呢?甘蔗、胡椒、樟脑、还有什么呢?好像……好像罂粟也可以!而且来钱绝对快!”一个想法像火花一样在郑森的脑袋里闪了一下。   “当然,这东西我们的人绝对不能碰,只能卖给别人,比如欧洲人,比如阿拉伯人,或者还可以偷偷的卖给满洲鞑子,既可以毒害他们,又可以增加他们的财政压力。嗯,我们可以宣传说这东西是多用途药物,可以治疗很多种疾病,还可以让人消除疲劳,精神百倍。我记得皇太极这货身体好像不是很好,他的事情又超级多,既要盘算着怎么和明朝斗,又要盘算着怎么坑死那些弟弟,攘外安内一起来,再加上有接收了林丹汗的后宫,身边又是大玉儿,又是小玉儿的,一定经常会感到精力不济的。说不定咱们就能把皇太极弄成一杆大烟枪呢。然后上行下效,搞得不好就能把八旗弄成一手拿刀枪,一手拿烟枪的新式军队呢。”想到这里,郑森不由得被这样美好的前景深深的打动了,以至于完全忘了考虑他的这个主意将如何改变世界。   “鸦片被吸食的历史非常悠久,但是大规模的扩散却是在十七世纪中后期,那时候中国的皇帝郑森,大量的种植并且向全世界倾销这种毒品,最巅峰的时候,整个欧洲有一半的人口吸食鸦片,整个世界市场上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鸦片源自他控制下的集团,而台湾这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鸦片种植基地。为了强力推销鸦片,这位大皇帝甚至不惜多次发动战争(对印度的,对土耳其的,对欧洲的,对美洲的)。因此很多历史学家将这位大帝称为世界上最大的武装贩毒集团的首领,世界上迄今为止最大的毒贩子。   当然,中国人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他们辩解说,在那个时代,人们对于毒品的危害的了解并不深入,所以那时候鸦片还只是一种合法的普通商品,甚至在中国国内,它也是完全合法的。   但是我们却也注意到,郑森在本国对鸦片从种植到销售到使用,都征收非常高的税务,整个税率甚至高达百分之五千到百分之六千。这使得鸦片在中国的价格一直高得价比黄金。因而无法被广泛使用。在其后的几百年中,中国都是世界上吸毒者的比例最低的国家。而对于走私鸦片的行为,这位世界上最大的鸦片贩子却制定出了严苛到惊人的法令。这一法令除了规定任何参与鸦片走私的人都将被处以死刑之外,更规定将没收罪犯的所有财产。而且这一判决没有追溯期限。这意味着政府部门随时可以以‘依据最新证据,某物品是走私鸦片的罪犯隐藏的财物’的借口,拿走他们的亲人身边任何的财物。虽然中国人将这一政策辩解为和‘食盐专卖’一码事。但这骗不了人,走私食盐的处罚从来没有这样严厉过……”   ——摘录自《鸦片的历史》,英格丽·达西(法国)著。   就在郑森构想着他的下一步目标的时候,刘德也正在依照他的教导,在村庄里推进全新的卫生工作。   “工作不能留死角!在村庄围墙里面,任何的可能藏匿蚊子的草丛都必须清除,任何积水都必须填平,避免滋生蚊子!村庄附近半里范围内的树林应该被砍掉,茅草应该被烧掉。这个范围需要逐步扩大。水田里面必须套养泥鳅、青蛙!禁止任何人捕杀青蛙。除此之外,在村子里面我们还设置了好几个火塘,每隔一段时间就焚烧一些杂树茅草,利用烟雾驱赶蚊子。”刘德先是背出了他在北港背下来的那些内容,然后对张村长说:“村长,大少爷说了,主家明年要到爪哇那边购买一批番人女人,保证都是身体好能生养的。价格也绝对便宜,绝对不赚大家的钱。只是人数肯定还是有限的,从半个月之后开始算,那个村子发病的人按比例最少,那个村子就能分到更多的女人。另外大公子也会亲自到各个村寨去转一圈,看看大家的卫生工作做得怎么样,做得好的,也有多的女人分。”   “哎呀,阿德兄弟,这可不公平呀。”张村长立刻就喊了起来,“阿德兄弟,你看呀,我们村和别的村子不一样,我们距离林子近呀,你看那边全是大片的林子,而且还都靠着我们的水田。按你说的,这打摆子是林子里面的蚊子传染的,我们村的人染病的机会本来就比他们大呀,这要比染病的人数,我们可是就肯定吃亏了!阿德兄弟,我知道这事情轮不到你做主,但是你看您能不能和大少爷讲一下,这样算不好,我们村应该是两个染病的顶人家一个才公平。”   “张村长,等我回去了要是还有机会见到大公子,我就和他讲一下。”刘德回想着郑森教他们这些的时候的情况,觉得郑森好像并不是一个很难打交道的人,于是就这样回答说。   “哎呀,那就真的多谢你了。唉!”张村长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了,忙说道:“阿德兄弟,你看我们的水田距离林子近,我们干脆每天出去干活之前,就近弄些乱木头在田间点起烟来,熏熏蚊子,说不定也能有用!” 第66章 灭蚊运动 3   村子里不少的人其实对于打摆子的病是蚊子传播的并不太相信,连带着自然也就对要用这些麻烦的办法防蚊子不以为然。这种情况在老移民中更为普遍。在他们中的很多人看来的不得这个病完全是瘟神爷看你顺不顺眼,跟其他的毫无关系。什么蚊子会传播打摆子,那完全就是无稽之谈。有那个什么除草呀,砍树呀,填坑呀什么的功夫,还不如给瘟神爷上柱香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这些人自然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动力了。不过分女人的承诺却改变了这一切。移民中小伙子多,姑娘却基本没有,抢生番的女人虽然是个办法,但是那是要用命去换的,而且生番也没有这么多的女人呀。尤其是如今一下子又多了这么些新移民,这个问题就越发的严重了。所以,虽然他们,甚至包括张村长在内,都不相信这个病和蚊子有关系,也不相信靠这些招数能减少蚊子。但是考虑到大公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过来查看,要是做的不好,村子里面到处是水坑,到处是杂草,那大公子一生气,怕是一个女人都分不到了。   因为担心村子里的那些家伙没想明白里面的厉害关系,当天晚上,等刘德他们睡了,张村长将全村的一些年轻人叫到了自己家里。   “这个什么卫生运动,大家都知道了,是要干活的。大少爷既然说要来看,就肯定会来看的,就算他不来,也会派人来的。如果他来了,看到我们村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你们说大少爷会怎么想?他会不会生气?”   “那还用说。肯定觉得我们不给面子。肯定很生气了。”一个村民回答说。   “是呀,你们再想想,大少爷那是什么人?那是我们得罪得起的吗?人家郑家,拔一根毛出来,就比我们所有的人的腰捆在一起都粗。我们一大堆的事情要求着东家。得罪大少爷,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就算大少爷宽厚,不和咱们计较,他手下的人就能让咱们轻松?咱们如果让大少爷一天不痛快,他们就能让咱们一辈子不痛快,甚至儿孙都不痛快。别的不说,这分女人的事情,还不是大少爷说了算,咱们要是让大少爷脸上不好看,别说今年没得分,以后怕都没的可分了。而且不光女人没了,耕牛呀什么的怕也是要被人家卡了。所以呀,这个卫生运动,它关系到将来能不能传香火,绝对是村里的第一件大事情,大家都要出力才行。你们大家谁出了多少力,有没有耍滑头,我老张是看得到的。我们大家也是看得到的。谁要是偷奸耍滑,坏了我们村的大事,到时候别怪我老张翻脸无情。”张村长接着说。   “村长,这道理我们大家都明白了。这事情绝对是不能耽搁了,不能弄坏了的。谁他妈的要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什么的坑了大家,我们都不会放过他的。在这地方,又没有官府,又经常有生番,死掉一两个人,还不是常事?”一个小伙子接口道,话里的意思竟然颇有点杀气腾腾的。   “你们回去了,要跟其他人把这个道理讲透了。这不是灭不灭蚊子的事,这是事关大家的香火的事情。你们可以告诉他们,谁他妈的敢偷奸耍滑,老子认得他,老子的刀子不认得他!”张村长也露出了腾腾的杀意。   其实这也正常,在这样的一处到处都是生番的地方能站稳脚跟,还能到生番那里抢女人的村子的村长,要不是这样,倒还奇怪了。   “小武,你明天带上几个人在村里除草填坑;王三,你明天负责把烟点起来,村子里的,还有水田那边的,都归你管;宋小二,你带上几个人负责把靠村子的那篇小树林砍了。”   “几个人那里砍得完?”一个后生说。   “又不是要你一天砍完。”张村长说,“只是不要耽误了就行了。还有,你们进树林砍树的,要穿上长衣。这是刘德小兄弟交代的,一定要照着做。人家现在跟上了大少爷,又还在村里,明天干活他多半要去看,看到咱们不照着他说的做,万一在大少爷那边说点什么,咱们不就白做了吗?哦,对了,进林子之前,先用捣烂的蒿草把露出来的手呀脸呀都抹一遍。这个也要照着做,知道不?”   “放心,村长,绝对不拖咱们村的后腿。咱还想着要个媳妇呢。”宋小二回答说。   “还有白有屋兄弟,我看刘德小兄弟好像和你很熟?”张村长又说。   “我和刘德勉强算是老乡,都是河南人。只是不是一个府的。逃荒的时候也在一起当流民,后来也一起被东家招募到了台湾,来之前在一个营地里,来的时候在一条船上。所以还算是熟悉吧。”白有屋说。   “那就是患难的交情了。”张村长说,“有屋兄弟,你明天就陪着刘德兄弟,要是其他兄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就帮着说两句好话。你看如何?”   “村长,这时就交给我吧,都是一个村的,咱也要给村里出力呀。要不然还怎么在村里混?”白有屋说。   “那好,明天就这样干起来。哦,对了,李富贵,你明天能不能到河里去弄条鱼出来,咱们也得请刘德小兄弟吃顿好的呀。”张村长说。   ……   有了这样的一番动员,村子里的行动倒是格外的迅速。第二天一早,刘德刚一起床就发现村子已经笼罩在蒿草燃烧冒出来的烟雾当中了,他穿好衣服,推开门一看,就看到村里正忙成一团,有些人拿着锄头正在锄野草,有些人正在担着黄土在填坑。空气中燃烧蒿草的烟味也说明,熏蚊子的事情也正在进行中。   “阿德,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旁边传来白有屋的声音。   “有屋叔。大家这就干起来了?”刘德转过头,看见白有屋从那边走了过来。   “我们其实也没起来多久。”白有屋说,“阿德,你洗漱了没有?还没吃过东西吧?要不你先洗把脸,吃了早饭,我再陪着你四下走走,看看乡亲们干得对不对。”   “有屋叔,你等我擦把脸。”刘德说,然后赶忙进了屋子,拿了个瓢,去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囫囵的洗了个脸,便又出来,对白有屋说:“有屋叔,我们去看看吧。”   “啊,你还没吃东西呢。”白有屋说。   “顾不上了,大家都在干活了,我还能慢悠悠的吃东西?”刘德说。   “也好,我这里有两块饼,你拿着,咱一边走,一边吃。”白有屋递过来两块饼。   “多谢了。”刘德接过饼,咬了一口,又用含糊的声音说:“有屋叔,今天有人去砍树吗?离村子不远有一片树林是要砍掉的。”   “有呀,宋小二带着一些兄弟正在那边忙呢,要不我带你去看看。”白有屋说。   “好呀,我们一起过去。”   ……   两人很快出了村子,走了不过三十来步,就到了一片小树林边上。刘德看到一群人正穿着长衣,脸上手上涂得花花绿绿的,正在那里砍树。   “小心了!要倒了!”一个砍树的人停下斧头高喊道。大家也都停了下来,望着那棵树慢慢的朝着一边歪过去,然后轰的一下倒在地上。   几个人便拿了斧头上去,削掉了枝叶,接着又有人来,将树干拖了出去。   “我们近前些吧。”刘德说。   “好啊。”白有屋说,“阿德,先到这边来,脸上手上抹上点蒿草汁液。”   刘德走上前去,看到在一个木桶里,放着大半桶的捣烂了的艾蒿,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刘德将手伸进桶里,捞起一些捣烂了的艾蒿抹在自己的脸上和手上。然后和同样在脸上和手上抹上了艾蒿泥的白有屋一起走到了小树林里。   这片小树林中的树木并不算密集,所以树下还有不少的灌木和乱草,两人从这里走过,碰动了这些灌木野草,便立刻有各种飞虫飞了起来,其中蚊子也不在少数。好在两人身上都散发着浓烈的艾蒿气味,那些蚊子都被这气味熏跑了,倒也不来叮咬他们。   “这里蚊子可真多。”刘德说。   “可不是吗,到了晚上真是咬死人。要我说,就是没那回事,这片林子也该清干净了。”白有屋回应道。   这时候已经有人把刚才砍倒的那棵树被劈下了的枝条捆成了一捆,用冲担挑了起来就往水田那边去了。水田那边也开始冒出了烟雾。   “阿德,你看怎么样?”白有屋问道。   “做的不错,很不错,完全和大公子教我们的一模一样。”刘德说道。   宋小二也已经看见了两人,正走过来,就听到这话,自然是非常高兴,便对刘德说:“阿德兄弟,你昨天教我们的东西,我们可是一点都不敢走样呀。日后您回去见了大少爷,可要帮我们村说几句好话。” 第67章 经济作物种植园 1   一转眼已经是七月份了,灭蚊运动还在如火如荼的展开着。台湾的各处移民村庄都整日里笼罩在燃烧艾蒿的烟雾中,就像亡灵的墓园整日笼罩在黑暗天幕之下一样(这充分说明了郑氏家族,这个后来顽固的阻碍了民族融合,并且在全世界掀起了殖民掠夺狂潮的势力的邪恶本质,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亡灵天灾。)的时候,郑森正在和刚刚赚了一大笔佣金的贝尔·格里尔斯谈一桩新的生意。   “贝尔,你知道古柯吗?”郑森问道。   “当然知道,这是一种南美洲的小灌木。我听我的朋友凯文提到过它,它的树叶放在嘴里咀嚼可以提神并补充体力,据说南美的土著在干活的时候经常会咀嚼它。”贝尔回答说。   “啊,我知道您正在为自己的环球旅行积攒资金。我愿意给你一些帮助,让您能够更轻松的进行这样伟大的事业。我正打算租下一条船,让它进行一次环球航行,船上需要一位博物学家。我想,这对您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你愿意继续接受我们的雇佣的话。您不需要承担太多的工作,只需要为我帮一些忙。而且我会根据您的工作情况付给您佣金。你看怎么样?”郑森的身子前倾,望着贝尔的眼睛,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可以先知道,您希望我做些什么吗?”贝尔并不是一个一听到钱,就立刻失去了理智的人,相反,哪怕他刚刚往自己的胃里倒进了一两磅的苏格兰威士忌,醉得已经分不清鸡肉味和牛肉味的区别了,但只要听到“钱”这个单词,他也能立刻清醒过来。   “这条船上面将有一些中国海员,您知道我正在培训能操作西式帆船的中国水手。这次环球航行是我对他们中的佼佼者的一次锻炼,他们将作为实习的船长和二副和泰西的船长水手们一起操控这条船。我希望您到了南美之后,能为我带回来古柯树的种子,当然有活的树苗也不错。如果有善于种植他的技术人员,包括当地土著,您也可以带一两个回来。”   “这没有问题。”贝尔说。   “还有,我从一位传教士那里知道,在南美,有一种叫做金鸡纳的树,它的树皮可以用来治疗疟疾。我想,您应该知道这东西的价值。我需要您在南美找到这东西,将它带回来。如果您能将它带回来。并且向我们证实了这正是金鸡纳,我可以给您整整四十枚西班牙金币,您看怎么样?”郑森问道。   “这种植物有标本吗?或者图画也行?”贝尔说。   “没有,那位传教士也只是听说而已,他也没有见过这东西。”郑森说,“不过他提供了大致的范围,在秘鲁一代。我想,当地的土著也许知道。”   贝尔想了一会儿,说:“我可以接下这个任务,当时我不保证一定能成功。而且为此我需要进入南美的丛林。这很危险。所以我要求将这个任务的报酬提高一点,少将军八十枚金币如何?”   “不不,贝尔,你要价太高了。”郑森摇着头说,“你是博物学家,到了南美,就算没有我的这个任务,你也会进入丛林去看看的。这个价钱,直接到当地,都可以雇用一支探险队了。”   “但是,他们在找到那东西之后,可能将它卖给其他的很多买主。”贝尔说。   “贝尔,如果这种东西我真的能独占,那哪怕给你五百个金币都可以,但是,你想,一个传教士都知道这种传言了,如果真的有这个东西,别人一定也能找到它,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形成垄断。”郑森说,事实上也是如此,在郑森的记忆中,西班牙人用该就是在此前或者此后不长的时间里发现了金鸡纳对于治疗疟疾的作用的,而秘鲁正是西班牙的殖民地。所以垄断是不可能做到的。   “少将军,如果我为了其他原因进入丛林,也不会在那里待太久。多半也不会刻意去和土著打交道。和土著打交道可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无论如何,你应该给我一点这方面的补偿。”贝尔坚持说。   “好吧,贝尔。你知道我一向慷慨。只要你进入了丛林,在那里面忙碌了十天以上,无论有没有找到金鸡纳,我都给你五枚金币作为报酬。不能更多了,贝尔,不要太贪心。”郑森坚定地看着贝尔的眼睛。   “好吧。那就这样吧。”贝尔看着郑森的眼睛,觉得这应该就是底线了,于是便点了点头。   “很好。”郑森笑了,“如果你还找到了其他有意思的东西,也可以带给我,说不定我会很喜欢,并且为它再给你一些钱呢。”   ……   前脚送走了贝尔,郑森刚坐下,就有人进来禀告:“大少爷,去缅甸的人回来了。”   “不错,很快呀。我们出去接他们。”郑森点点头说。   这批去缅甸的人主要是去办两件事情的,第一件事情是购买罂粟种子,聘请精通罂粟种植以及收割熬制鸦片的技术人员,另一件事情就是顺路购买妇女。   其实依照郑森的本意,他更愿意到日本去买些日本女人,或者到朝鲜去买一些朝鲜女人回来的。毕竟从中国人习惯的审美的角度来说,日本人和朝鲜人在外形上还是和中国人更接近一些,在中国人的眼睛里,她们比南洋的那些人要更漂亮一点。   只是日本如今锁国锁得越发的厉害,根本就不允许日本人出境。而朝鲜,至少目前,郑家还没有开辟出到朝鲜收购人口的渠道。   “如果我记得不错,有那么一年,皇太极杀入朝鲜,迫使朝鲜和大明断交,并成为满清的属国。”郑森突然想到,“现在朝鲜依旧是大明属国,这一战应该还没有进行。据说这一战之后,满清抢走了大量的朝鲜人口当做奴隶,其中女人应该也不会少。到缅甸的人已经回来了,罂粟是一年生的东西,到明年应该就能出鸦片了。而且明年这时候,西式的捕鲸船也应该有不少了,加上那几条夹板船,冒充一下西洋海盗,也是没问题的了。不知道皇太极到底是什么时候下手的。到时候就可以趁火打劫,冒充西洋海盗和倭寇,顺手把济州岛抢过来。这个到可以用来养马,而且作为基地可以辐射很大一片区域。除此之外,不管朝鲜军队有多烂,满清在和他作战的时候也总会有伤员的吧?到时候也可以把鸦片烟作为疗伤圣药出售给我大清的巴鲁图们,从他们那里换一些女人出来应该是没啥问题的吧。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总之,这些经济作物的种植必须加快了。”   这样想着,郑森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看见一个大汉正在那里等着。   这条大汉叫做洪旭,是郑森的老爹的部将,在原本的历史上,当郑芝龙降清之后,洪旭转而追随郑成功,致力于反清复明,是郑成功最重要的部将之一。这一次去南洋正是他负责的。   “洪叔叔!”郑森首先向洪旭行礼道。   “哎呀!怎敢劳少将军相迎。”洪旭也赶紧还礼说。   两人一起往里面走,郑森便问:“洪叔叔,这次的事情如何?”   “倒是不辱使命。”洪旭回答道。   “洪叔叔,我们进去再细细说。”郑森说。   两人进了屋,分宾主坐下,便有人送上茶来。郑森对那些仆役小厮道:“我有要事与洪叔叔商议,你们可以退下了。”   那几个仆役小厮便退了下去,顺手关上了门。   “洪叔叔,罂粟的事情如何?”郑森问道。   “少将军,罂粟这东西在缅甸算不得什么,到处都有。属下已经买回了四百来斤的种子,还有擅长种植此物,善于熬制鸦片的人手也都带回来了。一共有二十多人。而且依照少将军吩咐,这些人也都能说汉话,其中有几个还是汉人。”   “不错,这事情办得好。把那些人带到我三叔那里,让他安排这些人到各个村子附近走一走,看看什么地方适合种植罂粟。”郑森道。   “属下知道了。”洪旭拱手道。   “还有采买女子的事情如何?”郑森又问道。   “少将军,南洋各国之间征伐不断,本来就有掠夺彼国女子贩卖的习惯。所以采购女子其实倒也容易。属下这一次去了六条船,买回来了四百五十二名女子。这些女人身体都还不错,只是船上装得太满,天气又热,就发生了疾病,好在处置及时,只死掉了三十一人。如今还剩下四百二十一人,都是正能生养的女人。只是样子着实不好看。”洪旭回答说。   郑森自然知道所谓的“处置及时”是什么意思。那意思就是一旦发现有人生病了,便立刻抛进海里去,免得传染。那些被买来的女子,在途中不幸生了病的,怕都是活生生的被抛进了大海的。在那个时代,跨过的人口买卖中的货物,都是如此。这还是短途,要是长途的,比如从非洲海岸到美洲,每条运输黑奴的运奴船上,都会有接近四分之一的货物会被如此处理掉。而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这不过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68章 经济作物种植园 2   依照郑森的构想,台湾的社会基层的组织形式要渐渐地从封建经济的小农的村庄,转变为资本主义的种植园。虽然看起来都是在种地,但是在郑森看来,他们确是有着根本的区别的。小农的村庄是完全独立于外界的,它完全能自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什么大明大清什么的都和它无关。但种植园却是非常依赖于外界的市场的,它获得收益的效率更高,同时外界的任何变化都会影响它,所以种植园天然和外界联系更紧,干预外界事物的主观意愿也更高。所以综合而言,种植园经济的组织度是明显高于传统的农业社会的。   “只是如今移民过来的那些人,一个个的还都只想在台湾重复他们在老家里被摧毁了的生活模式。好在如今他们都缺女人,这可是传统的村庄模式没法解决的大问题。一定要善于运用这一点,将台湾的那些村庄引导到种植园的道路上去。”坐在前往某个村子的马车里,郑森这样想着。   “大公子。”从车窗外传来了一个声音,那是在旁边护送的一个军官的声音,“前面就快到岗西村了。”   “哦,我知道了。”郑森点了点头,又低下头拉看了看手中的那幅颇为粗劣的地图,依照地图,绕过前面的一个小山包,岗西村就该到了。   这是郑森这次巡查中最后的一个村子,也是最深入台湾内陆,地理位置也最高的一个村子。在军官的督促下,士兵们也都提高了警觉,因为这里已经是猎头生番经常活动的区域了。   不过生番并没有来袭击,一行人顺利的到了西岗村。   “阿德,你上次就是在这个村子教他们怎么灭蚊吧?”下了马车,郑森对穿了一身军服跟在旁边的刘德问道。   “少将军,就是这里。”刘德回答说,“这西岗村很不容易,一边要种地,一边要防着生番,一边还要灭蚊——不过他们还是干得很不错的。自从五月底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新的病例了。少将军你看,就在那边,原本是一片林子,隔着村子也就几十步远,如今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郑森点了点头。刘德又指着那边还在冒着烟的地方说:“少将军,那边是他们的水田,他们一直都再按少将军的部署驱蚊子呢。”   这时候,张村长他们也都站在路旁迎接了。郑森来之前其实并没有通知他们。不过因为此前他已经去过好几个村子了,所以张村长他们其实也不是毫无准备。   见到郑森,张村长带着几个人赶忙上前来向郑森跪倒行礼:“草民张三蛋叩见少将军!”   “你们都起来吧。”郑森说,“先带我进村子看看。”   张村长便站起身来,带这郑森他们进了村寨。看得出村子里还是准备的不错的,道路相当的干净,路上看不到各种粪便。郑森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跟在身后的另一个人说,“你看这块地方如何?”   那人回答道:“这个村子地势比较高,村子边上的那处小山包向阳的一面就很不错。”   ……   几天之后,张村长得到了一个通知,他们村得到了六个女人的名额。让张村长赶紧带上人和钱,把那些女人领回来。   六个女人,对于一个有四百多个男人,而且三分之二以上全是未婚青壮年男人的村子来说,是少了一点,不过和其他村比起来已经算多的了。张村长自然没什么不满意的。不过更让他高兴的是这样一条消息:少将军看到村里女人实在太少了,所以打算继续购买更多的女人,只是这卖人是需要钱的,这个钱总不能让少将军掏吧?所以村子里面要买老婆的,就需要自己准备好足够多的钱。   老实说,在台湾,张村长还真没有太用过钱,每年不过是把该交的粮交上去,上面也会发下一些铁器耕牛什么的,反正都算是郑家的佃户,那还用得上什么钱?村子里存粮倒是不少,但是这钱,却真是没有多少。为此张村长心里还真有些直打鼓的。   到了北港,张村长先是和一群人被安排在一个大房子里住了下来。条件很一般,睡的是大通铺,不过倒是非常干净。张村长以前也过过很多苦日子,睡大通铺倒也不会让他为难。而且他发现被安排在这里住着的都是各个移民村的村长,其中还有不少人都是他的老朋友,住在大通铺里正好可以叙叙旧。   大家在一起谈,谈得最多的当然还是关于女人的事情。一了解,张村长发现他们村分到的女人还真算比较多的。而所有的村长都一致认为,女人还是远远不够。   “嘿,我听说,只要我们自己出钱,少东家可以帮我们买。”一个人说。   “这倒是好事情,只是我们哪里来的钱?”张村长赶忙说。   “我听说少东家也收粮食,可以用粮食换钱。”一个人回答说。   “这倒不错,只是你们村的人都有很多存粮吗?”张村长皱着眉毛问道,相比其他村子,他们的粮食出产一向就不算多。   “粮食多少银子一斗?”也有人问起了价钱。   “不知道,不过,我估计不会太值钱。”有个人说。   “老胡,你说说为啥?”   “我们刚到台湾的时候,自己的粮食还没种出来,都是东家接济我们粮食的。那时候,东家的粮食从哪里来的?从松江买来的?”   “老胡别卖关子了,快点说!”有人不耐烦了。   “好吧,我有个兄弟,在船上干。他告诉我,东家的粮食都是在占城,也就是南洋那边买来的。占城那边虽然远,但是粮食便宜得很,装上船,运到松江,按照松江的价格出手,能赚到三四倍的利钱。东家收我们的粮食,要是价钱高,那还不如直接到占城那边去买呢。我估计,东家出的价钱能比占城的价钱稍微高一点,就是非常有良心了,毕竟从我们这里运粮食到松江,比从占城运,还是能节省出一些运费的。”老胡慢悠悠的说。   老胡的话让很多打算靠卖粮食来换女人的人都颇为泄气,如果粮食的价格是按汉地的价格,哪怕低一点,认真干上几年,买女人还是做得到的,但是如果按占城的价格,就算高一点,又能高到哪里去呢?这买女人的事情,怕就难说了。   “这粮食不值钱,那什么买女人呀?”   “也不是没办法。东家招呼人进山伐木,出价就不低。另外我听说东家有意在台湾种植甘蔗和罂粟,这两样东西,都比粮食值钱。”   “甘蔗我知道是啥,这罂粟是什么?”张村长赶紧问道。   “听说是一样药物。”老胡说。   “老胡,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有人问道。   “我比你们早到一天,就一直在这里瞎转悠,遇到我那个兄弟,他前些天跑了一次南洋,就是到那边去买女人的。这事情就是他说的。我估计呀,明天上面说不定就会和我们谈这事情。”   ……   和老胡预计的一样,第二天就有人将这批村长带去了港口那边,先是让他们抓阄分女人,这里面也没什么讲究,反正南洋女人都太黑了点,不算漂亮,而且这些女人的年龄相差也不大,都处在能生养的阶段。   张村长排在第四个抓了阄,挑出了六个女人。然后就是看其他人抓阄,一个上午,基本上都是这事情。到了下午,就有东家派人来,说是有事情要通知他们。村长们就一起集中到北港城的校场上,听一位军爷讲话。   “乡亲们,我们知道,大家如今都吃饱饭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找个女人传宗接代了不是?所以,今天呀,我老洪就和大家讲讲这个女人的事情。”   一听到是这个事情,所有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要说要个女人其实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只要能拿出银子来,还担心没有女人?”洪旭继续喊道,“只是乡亲们呀,这种田要种出银子来却不容易。所以今天我老洪呀,就来给大家介绍一些赚钱的路子。   要说来钱最快的路子,如今有两样,一样是进山去砍木头。只要愿意去,认认真真的干,一年功夫,就能挣到够买一个南洋媳妇的钱,要是干得好,干上两年,说不定,一个能说汉话的媳妇的钱都能挣出来。   第二种法子就是种甘蔗,种罂粟。我们如今高价收购甘蔗和生鸦片。只要你们愿意种,我们可以借你们种子,而且还可以派师傅手把手的教你们怎么种。等到成熟了,我们都按预定的高价收回去。种得好的话,两年功夫,最多三年,就能挣到一个南洋媳妇的钱了。那也很不错呀,你们说是不是?而且这个法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它是个长久的买卖,我们什么时候都需要这些东西。   最后一条路子就是给我们郑家当水手,当兵。只要你身体够好,当水手,当兵,打一次仗,赢了得到的奖赏银子,就够你们去买一个南洋媳妇了。不过估计那时候,你们就已经看不上那些南洋媳妇了,因为只要当兵或者当水手满了三年,我们就保证能给你们说一门汉家媳妇,纯正的汉人!这是来得最快的办法,只要一年,你就能有一个南洋小妾,只要三年,你就能有一个汉家媳妇。只要干满五年,还有免税的优待!当兵期间,家里种田的一切租子,按家里没当兵的人的一半交,当满了五年之后,就算回去了,也永远按这个比例交!你们回去之后,可以和村里的人说说。你们要了解进山伐木的事情的,可以到这边去问这边的陈光兄弟他们,想要种甘蔗罂粟的,可以去那边,问问王仁王义兄弟他们,想要当水手当兵的就简单了,你们回去让他们直接到北港这里报名就是了。都知道了吗?好了,老子就讲这些了,剩下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自己去问陈光王仁他们好了。” 第69章 蓝鲸   理论上,郑森完全可以靠着强令,勒令某个村子种植什么作物,不过郑森却并不想这样做,因为在他看来,这样做有一个明显的问题,那就是有太多的力量要被用到维持内部的秩序上面去了。在如今这样分秒必争的时候,这似乎是一种不小的浪费。郑森觉得,台湾的那些村庄和大陆上的那些村庄天然的还是有一个可以利用的区别的。那就是,大陆的村庄几乎是完全自给自足的,而台湾的那些村庄却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因为他们有一个重要的东西非常稀缺,那就是女人。只要有无法自给自足的东西,自然经济就很容易被打破,哪怕这个稀缺而不能自给自足的东西是女人。缺乏女人,这些村庄就只能通过贸易来解决问题,而这样一来,就完全可以通过贸易和经济手段,使他们从自然经济的村庄变成种植园。当然,女人稀缺的状态迟早会结束,在台湾的这些移民村迟早能做到在这个问题上自给自足。但是郑森敢肯定,到了那个时候,种植园经济模式肯定已经形成了。虽然从更长的长远来看,种植园这样“落后”的经济模式迟早会被工业化淘汰。但是至少目前,对于郑家来说,它比自然经济的效率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各个移民村的村长们首先选择的都是种甘蔗和罂粟,这虽然慢一点,但是相比进山砍树,以及当兵打仗什么的,似乎安稳很多。中国人习惯性的还是喜欢安慰些的选择。而且王仁王义兄弟对他们也很热情,介绍的也很细致。比如张村长就知道,在全部的村子中,他所在的村子是最适合种罂粟的。   “张大哥呀,别的村子种罂粟或者种甘蔗的话,估计要三年才能挣到买南洋媳妇的钱,但是张大哥你们村可不一样,你们村要是种这个,两年绝对就够了,还能攒下一些多余的钱来呢。要是我呀,我就干脆连粮食都不种了,全都种上罂粟,反正粮食不值钱,到东家那里,一买可以买一大堆。”   不种庄稼了,这种事情,张村长还是不会考虑的,毕竟,对于他们这些挨过饿的人来说,什么玩意儿,都不如能塞饱肚子的粮食实在。不过,听王仁王义兄弟说的,再考虑一下东家收这东西的价格,种上一些罂粟绝对是不亏本的。   不过不等张村长再多问,就又有人找上了王仁。   “哎呀,王大哥呀,你看我们村适合种些啥呀?”   “老李呀,你们村呀,你们村没有旱地呀。这两样都不是很适合呀。就算勉强种上也肯定不如他们。要我说呀,你们村那边的小伙子最好是去当水手,当水手好呀,天天有鱼有肉的,而且干个几年还能免一辈子的租子,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呀。你说是不……”   总之,整个台湾的种植园化已经顺利的启动起来了。至少在郑森准备动身离开台湾的时候,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上了正轨。   ……   北港码头,伏波号训练舰正挂满了旗停在那里等着郑森上船,在登船的跳板边,郑森正在和郑芝凤话别。   “阿森,你放心,你三叔别的不会,一切按你的老规矩来,萧规曹随嘛,这个我还是会的不是。你三叔我已经做好了当曹参的准备了。”郑芝凤说道。这短时间里,郑芝凤在看到郑森居然只用了不到一年就把台湾整顿得很有一番气象了,实在很是佩服,有一次就问郑森怎么做到的。与是郑森就再次规劝自己的这位三叔多读读书,尤其是多读读史书。   “其实很多做法都是和古人学的。你看史书上面就有不少的成功的记录和失败的例子。三叔你要有空的话,什么《史记》呀,什么《资治通鉴》呀都可以多看看。有什么心得想法,我们也可以一起研究一下。”当时郑森是这样和郑芝凤说的。   结果郑芝凤倒是真的听进去了,反正北港这边也没啥娱乐的,结果他还真的看起书来了,如今《史记》虽然还没看完,但是至少萧规曹随这个成语倒是已经知道了。   “侄儿岂敢和萧何丞相比?三叔看侄儿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当的,当改就要改。”郑森笑着说。   “反正台湾这边,阿森你放心,出不了乱子的。倒是你这次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再考一个头名回来。我就在台湾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嗯,那句戏文怎么说的,‘从今经忏无心礼,专听春雷第一声’。”郑芝凤笑呵呵的说。   郑森这次回去,是因为三年两次的府试的时间快要到了。听了郑芝凤的话,郑森也忍不住笑道:“多谢三叔吉言,只是三叔这句诗可不太对,这话时和尚说的,三叔又不是和尚。”   “我好不容易念了两句诗,只要是那个大概的意思就行了,哪管得这么多。”郑芝凤也得意的笑了起来,“好了,时辰差不多了,阿森你也该上船了。”   郑森听了,便向郑芝凤行了一礼,转过身,便要踩上跳板登船离去,却在此时,猛地听见后面的伏波号上传来一片惊呼:“好大的鲸鱼呀!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真是吓死老子了!”   “……”   “老天爷!”   “怎么了?”郑森的视线被身后的伏波号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便向跟着他的刘德问道。如今刘德跟着郑森,已经算是郑森的书童了,只是郑森却没有让他改姓。   “大少爷,我去看看!”刘德说完,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船,然后一愣,接着便飞跑下来:“大少爷,三老爷,您们也上去看看吧,我们的捕鲸船拖回了……拖回了山那么大的一条鲸鱼!真的!”   郑森听了,转过头对郑芝凤说:“三叔,我们一起上去看看?”   “好!一起看看!”   两人一起登上了伏波号,就看到一条捕鲸船正在入港,在船的一侧,则拖着一条比那条捕鲸船好像都要长一截的大鲸鱼。那条灰蓝色的鲸鱼的尸体拖得这条捕鲸船都有点歪了。   “这是……这是蓝鲸!上帝呀,这条船上的水手和船长真是了不起的勇士!”杰克船长指着那条巨大的鲸鱼对郑森说,“一条蓝鲸!大海之王!上帝呀!少将军,对不起,我要失陪一下,我要到那条船上去向那位勇敢的船长致敬,请他收下我的膝盖,这真是奇迹,太了不起了!这样一条庞大,快速,强悍的鲸鱼!了不起!”显然,这条捕鲸船的战果让杰克船长几乎都失控了。   “杰克船长,我们一起去欢迎他们,我对他们如何能抓到这样一条鲸鱼也很有兴趣。”郑森也说道。   于是一行人一起又下了船,向另一边的栈桥走了过去。一边走,杰克船长还在一边用激动语言赞美那条勇敢地捕鲸船,以及他们完成的不朽的伟业。   “少将军,那是一条蓝鲸!上帝呀,一条蓝鲸!它可不是那些抹香鲸、露脊鲸能比的,它不但比它们大好几倍,而且,也比它们更强悍,更快速,一条露脊鲸只能游到5节,一条抹香鲸最快只能游到10节,而这种伟大的鲸在冲刺的时候能够达到二十五节以上的速度,比这个世界上最快的船都快一倍!上帝呀,没有任何一条捕鲸船能追得上它,它能在喘口气的时间里,就把一条船甩下几公里!而且它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它能轻松的掀翻水手们的小艇,它不需要真正用尾鳍击中它,只需要用尾鳍拍打水面,激起的波浪就足以掀翻它了。所以从来没有任何一条捕鲸船能够猎获一条蓝鲸,从来没有,哪怕是最好的水手和最好的船长,都做不到这一点,当然,如今有了,他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们应该在北港给他竖起一尊等身的青铜雕像!真是太伟大了!”   这时候,那条捕鲸船也已经在栈桥上靠好了泊位。一个军官跑过去喊道:“你们的船长呢?快下来迎接三将军和少将军!”   于是船上的人慌忙的放下了跳板,一个戴着船长帽的人从船上跑了下来。   “三将军,少将军!”那人很是兴奋的行礼道。   “唐?!居然是你!你怎么做到的!真出乎想象!干的太棒了!”没等郑森和郑芝凤说话,明显还处在兴奋状态的杰克船长先喊起来了。   杰克认得这条船的船长唐山,因为几个月前,这家伙刚刚从他的船上毕业。   “唐船长,我们想要到你的船上看看,顺便知道一下你是如何抓到这个大家伙的,可以吗?”郑森问道。   “当然,当然可以……少将军……只是船上很脏……”唐山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那就请唐船长带路吧。”郑森道。   唐山带头,郑森跟在后面,几个人就上了这条船。甲板上到处都是是鲜血,血腥味直扑大家的鼻子。水手们都忙作一团,有的水手正在将从下面的蓝鲸身上割下来的大块的鲸脂装进木桶,准备送到炼油的地方炼油,还有的正在用滑轮将更多的鲸脂和鲸肉吊上船来。他们发现郑森和郑芝凤上了船,便都停了下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唐船长,让他们继续干活吧。”郑森说,“另外,你来给我们讲讲抓到它的经过吧。” 第70章 蓝鲸 2   唐山看了一眼杰克船长,颇有点欲言又止。郑森便笑道:“杰克船长是我们自己人。你不必顾忌什么。”杰克船长刚刚把妻子和儿子转移到台湾来了。这就等于是表示他铁了心的要跟着郑家干了,如今他的生活安定,收益也很不错,所以郑森觉得他没有什么背叛的理由,就算背叛,他也很难从别人那里得到更好的东西了。   “其实也没什么……”唐山笑了一下开始讲起了他和这条蓝鲸的事情……   ……   “猴子,看到什么了没有?”唐山朝着在桅杆上瞭望的水手喊道。   “船长,什么都没有!”那个水手的声音和着海风从桅杆上飘了下来。   “活见鬼!那些该死的鲸鱼都跑到哪里去了?”唐山狠狠地把手里的船长帽揉成一团。他这次出海已经有半个月了,却什么都没捞到,一起出海的船大多都已经满载而归了。昨天傍晚,和他一起出来的最后一条船也顺利的拖着一只露脊鲸回去了,只有他的船,还空空的在海上漂着。   “船长,我们的淡水快要不够了,最多还能再坚持三天,回去路上要走一天,我们明天就必须回去了。”大富柯猛站在一边说。   “那就节省一下,再坚持两天,后天返航。”唐山说,“这次回去了,都给老子到妈祖庙去好好上一炷香,去去晦气。唉,老柯,你说要是像那次那样,那该多美呀。那晚上正是我值班,大半夜里,船上的人除了值班的,都睡着了,船就在海上飘呀飘呀,到了天快亮的时候,船砰的一下突然撞上了什么,把我吓一大跳,我赶紧跑到船边上一看,哎呀妈呀!原来是撞上了一头抹香鲸呀!再细细一看,妈祖娘娘在上,我还是以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抹香鲸,差不多有一百头,都静静地漂在海面上睡觉呢?唉,可惜,这样的好事,这次怎么就撞不上了呢?”   “那次我们盯着这么多的鲸鱼,完全挑花了眼呀,最后我们忙了一整天,拖了一条最大的回去……可惜那次之后,我们都多久没再抓到鲸鱼了?”柯猛也叹了口气。   “船长!”瞭望手突然喊了起来。   “有鲸鱼吗?”唐山问道。   “不是,是条船!在右舷那边!”瞭望手回答说。   “警戒!”唐山喊道,同时抓起望远镜走到右舷。   在这个时代的海上,船只和船只相遇往往会很危险,因为你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海盗,甚至于很多时候,哪怕是正经的商船,如果发现你的船上没多少武装,也会摇身一变变成海盗的。   不过唐山并不是太担心这个问题。因为他的船现在很轻,几乎就是空船,对方也能轻松的从他的船的吃水深度上看出来这一点。这样的船,追不容易追上,就算追上了,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就是正宗海盗,都不会有兴趣去追赶这样一条船。当然必要的防备也还是要有一点的。   不过没过多久,警报就解除了,因为如今在望远镜里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条船的船帆的结构了,两根桅杆加上一根船首斜桅,除了最高处有两面横帆之外,全是软纵帆,这种风帆的配置,除了郑家的捕鲸船之外,还真没别家是这样的。   又过了一阵子,那条船越发的近了,在望远镜里已经能看到那条船的舷号了。白色的油漆在那边涂着一组阿拉伯数字:10086。显然对方也认出了他们,于是将帆降了下来,让船慢慢的停了下来。   “是李大嘴的船,妈的他几天前我们刚遇到他,逮着一条灰鲸回去,这么快就又出来了?”唐山骂道。   “你看,他们的船吃水很深呀,难道他们又抓到了一条了?”柯猛说道。   “狗曰的李大嘴!”唐山其实和李大嘴关系不错,但这个时候,羡慕嫉妒恨的,也忍不住骂了起来。   两条船看得越发的近了,已经可以看到对面船上的人的样子了。那边已经有人喊了起来:“唐山,你还是一条鲸鱼都没逮到呀!船上还有吃的没有?还有水没有?老子又抓到了一条,现在要回去了!要水不?要饭不?老子借点你!”   “草泥马的李大嘴!你才要饭,你们全家都要饭!老老实实的把水和粮食留下来,老子放你一条生路!”唐山大骂了起来。   李大嘴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然后指挥着放下了舢板,运了两桶淡水和一桶食物过来。接着就收回了舢板,升起风帆,大笑着扬长而去。   “奶奶的,这家伙这次出来才几天,居然又让他逮到了一条,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望着10086远去的风帆,唐山咬着牙骂道。   当10086的风帆消失在海平线下面之后,又是一段无聊的时光,大家百无聊赖的望着空荡荡的大海发愁。   “船长,有水柱!鲸鱼水柱!”瞭望手突然大喊了起来。   “什么?哪边?”唐山向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左舷,靠船头方向。”瞭望哨喊道。   唐山拿着望远镜冲到左舷,向着那边望去,望远镜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茫茫的大海。不过唐山并不着急,他在等着那条鲸鱼再次喷出水柱。   鲸鱼的每一次呼吸中间的时间相当长,在这段时间里,鲸鱼也许会潜入水下,望远镜里面自然什么都看不见。不过鲸鱼总会浮上水面换气的。   过了大概一刻钟,一条笔直的高高的水柱又一次出现了。而且这个水柱说明,这条鲸鱼正在向他们靠近。也就在这时候,唐山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这条巨大的鲸鱼。   “老天,真大,比我们以前见过的大多了!这是蓝鲸吧?……”唐山继续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又过了接近一刻钟,那条蓝鲸再次浮上水面呼吸,依据水柱的位置,唐山发现这条蓝鲸正朝着自己这边过来。   “太好了!捕鲸炮,做好准备。满右舵,我们转向和它平行的方向!”唐山下令道。   唐山以前也见过蓝鲸,不过蓝鲸游动的速度比船要快得多。除非它自己游进捕鲸炮的射程,否则,他们拿这东西几乎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那条蓝鲸并没有深深的潜入海下,在如今的距离上,即使不用望远镜,唐山也能清楚的看到它了。那只鲸鱼慢慢的从后面追了过来,对于海上的船只,它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很快这头巨兽就靠近到了船右侧不过两百米左右的地方。   这时候唐山已经跑到了捕鲸炮的炮位上了。捕鲸叉已经插进了炮管,在捕鲸叉后面拖着有好几百长的绳子,而在这些绳子后面,则是用鲸鱼皮制成的一个大大的浮标。在刚才,水手们已经将这个大浮标用鼓风机吹满了气,这东西膨胀得就像是一间小房子。   唐山亲自操控着捕鲸炮,他注意到鲸鱼还在靠近。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好了,就是现在!”   随着轰的一声,捕鲸像闪电一样向着那头蓝鲸射了过去。   “打中了!”船上的人欢呼了起来。带倒刺的捕鲸叉深深的射进了蓝鲸的脊背,只有最后一点尾部露在外面。蓝鲸遭到这意外的一击,剧烈的疼痛让它猛地向前一窜。小房子大小的浮标一下子被拖了下去。   蓝鲸开始下潜。它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弄伤了它,它如今只想避开可能的攻击者。   “跟着浮标,把所有能丢掉的东西都丢掉!”唐山大喊道,“它受了伤,逃不远的。”   击中蓝鲸的捕鲸叉是特制的,非常的险恶,除了有无法挣脱的倒钩之外,捕鲸叉上还有三道深深的血槽,如今蓝鲸虽然潜入了水下,但是水面上的浮标依旧标出了它的位置,而且在浮标附近也可以看到鲜红的血迹。   浮标移动得很快,虽然拖着这样大的一个浮标,但是蓝鲸游动的速度依旧比捕鲸船要快。如果这条蓝鲸没有下潜,而是直接在水面上拖着浮标跑,它也许真的能摆脱这条缓慢的捕鲸船。   但是这条蓝鲸为了躲避攻击,采用了潜水的方式,这样一来,浮标就有将近一半都被拉到了水里,这大大增加了蓝鲸游动的阻力,而且极大地增加了蓝鲸的痛苦——浮标是通过带倒刺的鱼叉固定在蓝鲸身上的,蓝鲸游得越快,捕鲸叉就越是能带给它痛苦,这一切都大大的增加了蓝鲸体力的消耗。   十多分钟后,蓝鲸带着捕鲸叉浮出了水面,剧烈的运动使得蓝鲸的血液像喷泉一样的涌出来,捕鲸叉的附近的海水都被染红了。   这次潜水使得蓝鲸的体力消耗了很多,它的速度明显放慢了。   “追上去,再给它一下!”在刚才的时间里,水手们已经给捕鲸炮装上了第二枚鱼叉。   “不要吹浮标了,直接将绳索绑到我们的船首斜桅上面去!”如果第二次攻击之后,蓝鲸不再下潜,而是直接在海面上跑,说不定,就真的会让它跑掉。所以唐山决定要冒一次险,直接用绳子将捕鲸叉和船只连在一起。   “这样它就跑不掉了!而且真的有什么危险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自己砍断绳子。”唐山这样想着。   这一次蓝鲸浮出水面后,几乎三分钟左右就会喷一次水,喷出的水柱也已经变成了红色。   “捕鲸叉伤到了它的肺部。”唐山这样想着。   不过在几次急促的呼吸之后,巨大的鲸鱼又恢复了一些体力,它的速度又开始增加了。   “见鬼,还有一百五十步远……必须发射了,距离不会再接近了,妈祖保佑!”唐山在心里念叨了一句,然后将烧红的铁签插进了捕鲸炮的火门。   “打中了!又打中了!”水手们欢呼了起来。 第71章 蓝鲸 3   “说实话,能抓到这样的一头蓝鲸,实在是妈祖保佑。”唐山继续讲道,“当时那条蓝鲸距离我们只要再远那么一丁点,我们就不可能拿它怎么样,它的速度比我们快多了。而且如果它不是在挨了第一下之后就进行了长时间的潜水,我们就没有机会追上去再给它第二下。这样的话,它也许会拖着捕鲸叉和后面的浮标跑出我们的视野,然后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慢慢死掉,然后被一群鲨鱼吃光,而我们则什么都捞不到……”   ……   第二枚AGM—84再次准确的击中了蓝鲸裸露在海面上的脊背,并轻松的击穿了厚厚的鲸脂层,牢牢地钉在了蓝鲸的体内。蓝鲸再次疯狂的发力,将本来就不大的捕鲸船拖着飞奔了起来。   唐山也好,其它人也好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景,捕鲸船在蓝鲸的拖曳下,船头像犁一样犁开水面,雪白的海浪朝着两边飞溅,溅起的海水甚至沾湿了捕鲸船的船帆,因为绳索拴在船首斜桅上,所以捕鲸船的船头微微的有些下沉,船尾反倒是抬起来了一点,而船首斜桅则在鲸鱼的巨大的拉力下有了一个明显的弯曲,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船长,船首斜桅快要撑不住了,我们必须砍掉那条绳子!”大副柯猛喊道。   “再等一下,斜桅还撑得住。”唐山握紧了手里的斧头,“再等一下!”   事实证明唐山的判断是正确的,蓝鲸的速度很快就衰减下来了,毕竟游得越快,它就被捕鲸叉撕扯得越疼痛。   蓝鲸慢了下来,但是它并没有死掉,甚至它依旧拖着捕鲸船继续向前。唐山判断了一下方向,鲸鱼所去的方向倒正是北港的方向。   “装好捕鲸叉,我们再给它一下!”唐山高声喊道,他知道不能给蓝鲸太多的喘息时间,他必须不断地打击这条蓝鲸,直到它彻底断气。   ……   “我们将船上所有的捕鲸叉全都射到了这条蓝鲸身上。后来没有捕鲸叉可用了,我们就用普通的炮弹轰击它。整整三天,我们打光了所有的火药,这条鲸和我们一样都筋疲力尽了。如果不是在遭遇到它之前,我们先碰到了李大嘴,从他那里得到了淡水和食物,我们恐怕都要断水断粮了。这真是妈祖保佑。到了第三天中午,那头鲸总算是停下来了……”   ……   巨大的鲸鱼飘在海面上一动不动,只有鲜血不停的从各个伤口中流了出来。   “它死了吗?”唐山盯着黑眼圈问道。   “大概吧,整整三天了,而且挨了那么多下,也该死了吧?”柯猛说,“要不让兄弟们划着小船过去看看?”   “好吧,让张盛带两个人过去看看,告诉他们小心点!”唐山说。   小艇被静静地放在水面上,水手长张盛带着两个水手,手持一柄长长的捕鲸枪(即使就是一种更长,更尖锐,而且不带倒刺的长枪。在过去捕鲸的时候,当鲸鱼精疲力尽,动弹不得了的时候,捕鲸船的水手就用这东西来杀死鲸鱼)下到了小艇上。两个水手划起了船桨,小艇小心翼翼的靠近飘在海面上一动不动的鲸鱼。   很快,小艇就到了鲸鱼的旁边不到一米的地方,张盛试着用捕鲸枪碰了碰这头巨鲸,不过这头鲸一动都没动。   张盛回过头,望了在捕鲸船上的唐山他们一眼,舰唐山点了点头,便举起捕鲸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的刺向蓝鲸。锋利的捕鲸枪一下子就刺了进去,张盛还将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上面,这一枪刺得非常深。蓝鲸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就不再动了。   “它死了!”张盛高喊道,   “好呀!”水手们都欢呼了起来。大家开始收回射在蓝鲸身上的捕鲸叉的浮标,将蓝鲸拉到捕鲸船的旁边,然后用绳子将它和船绑在一起。   “我们要马上回去,我可不想遇到一群鲨鱼,或者是因为耽误了时间,而让这么大的一块肉变臭了。”唐山说,“让我们看看,我们在哪里……”   ……   “妈祖保佑,这条鲸在死掉之前一直拖着我们朝着北港方向跑,等这条鲸死掉的时候,距离北港其实已经很近了,要不然我们根本来不及把这条鲸拖回来,只能尽可能多的装一些鲸脂回来,这头鲸大部分的肉呀什么的就都要丢掉了。所以,能不到这头鲸,真不是我们有多厉害,而是妈祖保佑,是北港的妈祖庙灵验呀!”唐山最后用这句话结束了自己的讲述。   “嗯,”郑森点点头说,“妈祖保佑,唐船长和你的兄弟们也不错!这次你立了大功,不错!三叔,你说该怎么奖赏他们?”   “阿森你刚要回去府试,就有人抓到这样的大鲸,这是大大的吉兆呀,可见上天保佑我郑家必定发达。今科定是高中无疑了。将来说不得就要小三元接大三元,要当状元的了。”郑芝凤笑呵呵的道,“即是如此,这船上所有的水手都重重有赏!除了补到鲸鱼的普通奖赏之外,每人赏二十两银子!水手长再加五两,大副加十两,船长翻倍四十两!唐船长,好好干,年轻人以后大有前途呀!”   水手们听了都欢呼起来,唐山顾不得甲板上都是血,便跪倒在地道:“多谢三将军赏赐,敢不肝脑涂地报效。”   “郑将军,少将军。这是世界上第一头被捕获的蓝鲸。”杰克船长也插嘴说,“不如我们就把这条蓝鲸的骨架立在这港口以作纪念,而且这北港的名字也太普通,不如就叫蓝鲸港吧?”   郑芝凤略想了一下,便道:“说的不错,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依我看,唐船长和他的船员们还应该获得一个特权,那就是在衣服上绣上一根鱼叉,叉着一头蓝鲸。这样无论他们走到哪里,大家就都知道,这是抓到了世界上最大的鲸鱼的好汉子!”郑森也说道。   “这也不错!也行。”郑芝凤也一口答应下来。   “还有这条船,不能在只有一个号码了,就叫蓝鲸号吧!”杰克船长说。   ……   因为这条鲸鱼的事情,回去的航程被整整耽误了一天。好在事情也不急,这一天里,整个北港,哦,应该是蓝鲸港所有的人,甚至就连隔着港口还有七八里地的村子里的人都跑来看热闹,围观这条三十多米长,重达一百多吨的大家伙。而此后的一段时间里,郑芝龙的船队里的水手,士兵,更是过了一段天天吃鲸肉的日子。   两天之后郑森回到了安平。才刚刚进港,郑森就注意到,安平的棱堡已经初具规模了。只是依着规矩他还是要先回家拜见父亲,所以也没来得及细看。直到第二天,郑森才找了个时间,带上刘德和海大富,来到了安平堡。   “少将军,那边灰土大,您走这边。”工头赵引弓满脸是笑的陪在一边。   “这城快修好了吧?”郑森问道。   “回少将军的话,就快好了。您看,这城墙,都是用最好的三合土夯起来的,结实着呢,锤子捶上去,都捶不出个痕迹出来,结实得和镇元子大仙种人参果的那个院子里的土都有得一比了。”   “你这人倒是好口才。真是会说话。”郑森笑道。   “小人多谢少将军夸奖,小人是老实人,说得可都是真话。”赵引弓也笑道,“少将军,如今夯土的事情已经基本上搞好了,几处炮位也都建好了,就剩下在城墙上铺条石和青砖了。那边有一些也正在铺,少将军要不过去看看?”   “好,我们过去看看。”郑森也是第一次看到古时候修城墙,到也很有兴趣。   几个人一起来到了一段正在施工的城墙边。   “少将军,你看,一般来说,这城墙外面,最底下用大的条石,这样如果有人想在这里挖洞,就要先把这么大的条石挖开,遮蔽挖青砖可难多了。咱们这城也是这样,这最下面铺两道条石。不过咱们这城,谁要在这里挖条石,那简直就和找死没什么两样。在往上就铺青砖了。咱们这城墙不高,铺条石和青砖很快的。”赵引弓解释道。   这时候郑森看到有人在以大块条石上面抹上了一层砂浆,然后另外的几个人一起动手将另一块条石压倒了砂浆上面。   “你们的砂浆加了糯米的吧?可不要偷工减料哟。”郑森笑道。   “少将军,我们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再说各位大人都盯着,小人有几个脑袋,敢做这等事情?”   郑森听了,只是笑笑。几个人离开了那段正在施工的城墙,上到了城堡中心最高的一处平台。从这个位置能够将整个的城堡和附近很大的一片区域尽收眼底。   “这样一座城堡,一旦建成,只要守卫者够坚定,只要海上不被切断,至少在目前,这座城堡应该没有谁能轻易攻克。哪怕他是所谓‘满万不可敌’的建胬。如果历史不发生大的变动的话,还有九年多,这里就该迎来一场血与火的洗礼了。” 第72章 借刀杀人   1636年四月,郑森顺利地通过了院试,只是并没有像郑芝龙他们期待的那样再拿一个案首回来,因为郑森在文字上的功夫实在是不够,以试帖诗为例,他的诗歌也就是四平八稳,音韵无误而已,虽然没什么大的问题,却也不见亮点。至于他的文章,虽然大宗师觉得他立意极深,鞭辟入里,怎奈文字上也没什么亮色,所以如果拿来做院试的案首,怕是不能服众。不过却也还是将他的名次放在前十名之内,保证了他的一个廪生的地位。   然而也就在这段时间里,台湾那边居然又出了事情。首先是荷兰人和当地土著发生了冲突,一位传教士一不留神,遇到了出草,也就是外出猎头的生番,结果脑袋被人家拿去做了纪念品。为此荷兰人向当地最大的土著组织之一的萧垄社发起攻击,并顺利击破了萧垄社。   紧接着郑家在阿里山南坡的伐木场遭到了生番布农人的袭击,大概二十多个伐木工人丢掉了脑袋。据说布农人发起这样的袭击,是因为他们认为郑家砍伐“神木”的行为得罪了山神,而他们砍伐青冈树更直接影响了他们的生活。   袭击发生后,郑芝凤立刻下令出动军队对这些生番进行打击。不过打击的效果却并不理想。台湾的地形限制了部队的规模和作战的方式,虽然郑家的军队一口气烧掉了附近的好几个布农人的村落,但是他们真正干掉的布农人却相当有限,相反,因为布农人的袭击,以及各种疾病什么的,他们倒是又损失了两百多人。这损失也不算大,但是布农人的袭击总是没完没了,让郑芝凤颇有点“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的感觉。于是从五月份起,郑芝凤就不断地给郑芝龙来信,要求“战术指导”。   郑芝龙当年也和那些生番打过交道,知道这些家伙不好对付。只是如今他也正忙,去年他就像原本的历史上一样彻底的干掉了刘香,而且相比历史,他家的老二也没有战死。因为这个战功,上面正在研究是不是提拔他当总兵。如今郑芝龙正在努力的为此跑门路。所以他自己是不可能去台湾帮老三的了,至于他们家老二,郑芝龙觉得这样的局面,郑芝虎估计也没什么办法,让他去弄得不好,还能把事情搞得更糟糕。于是刚刚考得了一个廪生身份的郑森就再次被派往台湾。   ……   “让我们的人在丛林里和布农人捉迷藏,无论怎么玩,我们肯定是吃亏的一方。三叔,我们现在不能这样干。”在了解到了一些基本的情况之后,郑森这样对郑芝凤说。   “那你说怎么办?”郑芝凤问道。   “在伐木点加强戒备,木料运输的线路上的一些关键位置安排一些防御设施。那些布农人,在森林里打游击还行,强攻什么的,就一塌糊涂了。我们要让他们将他们的短处暴露出来。”郑森说。   在说这个的时候,郑森忍不住想到了当年日本鬼子在中国是如何对付神出鬼没的游击队的呢?当年冈村宁次,嗯,就是那个长得很像黑藤太君的老鬼子,在抗日根据地是怎么做的呢?郑森如今也没有百度可查,他只隐隐约约的记得,好像是什么“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的“囚笼政策”吧。   当然,在这里郑森的记忆出现了错误,“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的“囚笼政策”的提出者并不是冈村宁次,而是他的前任多田骏。而且在台湾的森林里,至少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铁路公路什么的,只有沿着溪流的小路而已。不过在关键位置造碉堡,建炮楼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其实当年日本鬼子在中国建造的那些炮楼如果放到欧洲的作战环境中,哪怕是和游击队打,也简直就和找死一样,比如德国人在巴尔干和铁托的游击队也打得很起劲,但是德国人就没有弄出鬼子式的高大的炮楼。因为铁托的游击队手里,一样有的是能把炮楼送上天的玩意儿。铁托元帅的游击队中不仅有迫击炮,步兵炮(也就是李云龙打县城的时候用的那东西,反坦克炮,甚至还有坦克!)然而当时的中国是个落后的农业国,中国的正规军的装备水平都比不上铁托游击队,至于土八路的游击队,更是连机枪都没有几挺,还真拿炮楼什么的没啥办法。   “在缺乏攻坚能力上,那些土著倒是和土八路有点像。”郑森忍不住的把自己放到了日本鬼子的地位上。   “三叔,我们沿着道路,每隔一段距离建造一个碉楼,驻扎十来个士兵,再配上一两只猎狗。如果猎狗不够用,鹅也可以!这样一来那些布农人就很难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袭击我们。如果硬碰硬的来,他们根本就不足为患。”郑森这样说道。   土八路能在装备和日本鬼子差距悬殊的情况下坚持下去,并且不断壮大,首先是因为土八路有着近乎逆天的组织度。郑森可不相信布农人能有这样高的组织度。他们如果有这样的组织度,哪怕手里只有木棍,他们也早就统一台湾了,甚至都该成为殖民者了。   另外土八路的身后,由数以亿记的人民的支持,布农人的人口其实相当有限,渔猎的生活方式本来就无法支持很多的人口。所以布农人应该是对付不了这样的战术的。   “这样做倒是个办法,只是还是被动了一点。”郑芝凤还是有点不满,“那不是只能等人家打上门来了?真是不爽!”   “哈哈,三叔,你这话倒像是二叔说的。”郑森忍不住笑了,“主动出击这种事情,我们还是先找人家干比较好。三叔你可听说过以夷制夷?”   “以夷制夷?”郑芝凤还没明白。   “三叔还记得我给你说到过的鸦片的副作用吧?”郑森道。   “你是说上瘾?”郑芝凤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们先向其他的生番出售鸦片,让他们上瘾,然后再让他们用布农人的人头来换鸦片。”郑森笑眯眯的说。   “他们要是随便杀个别的族的土人,拿着脑袋来换鸦片呢?”郑芝凤的脑袋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   “我们管它杀的是谁呢。”郑森道,“哪怕是荷兰人,只要不是我们的人,我们也一样见脑袋给鸦片!他们如果相互乱杀,对我们难道不是好事情吗?反正都是些生番,不管谁死了,都是好事情!只有死了的生番,才是好生番嘛。”   “这话不错。‘只有死了的生番,才是好生番。’说得好,就这样干。不过他们真的会为了鸦片就这样做吗?”郑芝凤显然对鸦片的效果还不是很了解。   “会的,肯定会的。”郑森冷笑道,“鸦片这东西,嘿嘿……”   ……   虽然时常冲突,但是台湾的汉族移民和当地土著有时候也会有一些贸易的。一些生番也会用他们猎取到的动物皮毛什么的换取汉人的布匹、酒、以及其他的一些小东西。在北港附近,就有这样的一处进行易货贸易的市场。   达拉奥带着几张鹿皮,来到了市场里,他打算从汉人这里换一些烈性酒和药物——猎人们也是经常会受伤的,而在处理这些情况的时候,烈性酒和药物都是至关重要的必需品。除此之外,再来的烟叶就更好了。   达拉奥认得一个叫做吴京的汉人,他卖给他的烈酒和药物都很实在,不掺假,所以达拉奥直接背着皮子就进了吴京的小店。   “吴,我有鹿皮,很好的,都很好,换酒换药。”达拉奥用不太熟的汉语说。   “好的好的。达拉奥,我这里有些新东西,你看看不?”吴京慢悠悠的搬出一堆药物出来。   “这是什么?”达拉奥一眼就看见了一种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黑褐色的膏状物。   “这叫福寿膏,是包治百病的神药。不管是拉肚子,还是头疼脑热,身上不舒服,只要用上这个,立马就好。”吴京回答说。   “这个这么好?怎么用?”达拉奥问道。   “和烟草一样,吸的。”吴京说,“不过吸它有一套专门的工具,我拿给你看看。”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套简装版的烟枪和烟灯。   “你可以试试。”吴京说。   ……   老实说,第一次吸福寿膏给达拉奥留下的印象并不好,他甚至觉得有点恶心想吐。不过,想想第一次吸烟叶的时候,他的感觉也不太好,后来却喜欢上了,再加上这东西是药物,药物让人不舒服的多的去了,很多药物简直能把人苦死呢。达拉奥觉得吴京一向是个可靠的人,从来没用假话骗过自己,他说这东西有效,那就一定有效。于是他就将几张皮子交给了吴京,换了一些烈性酒,还有几块据吴京说,可以代替所有其他药物的这种叫做福寿膏的神药回去了。 第73章 趁火打劫的“泰西海盗”   半个月之后,达拉奥再次来到了吴京的小店。   “吴,那神药,你还有吗?”一进门,达拉奥就喊了起来。   “有呀,当然还有,怎么样,很好用吧?”吴京笑嘻嘻的说。   “很好,你说话很真的。”达拉奥竖起大拇指说,“那神药比以前的药好,社里人多,用完了,再换点。”   “这么快?”吴京做出了吃惊的样子,然后又对达拉奥说,“达拉奥兄弟,有句话我可要提醒你。我们汉人有一句老话,叫做‘是药三分毒’,这福寿膏虽好,但也毕竟是药物,可不是粮食,不能没事拿着吃着玩的。吃多了,不好的。”   “我不吃,我只吸。”达拉奥说。   “吸多了,也不好的。药这东西,只有治病的时候才好用,没病乱用,说不得就得弄出病来。”吴京说。   “吸多了,会有什么不好?”达拉奥问。   “我不知道。”吴京很老实的说,“但是只要是药,就不能多用。”   “好了,我知道了,这里有十五张鹿皮,先给我换一些神药吧。”达拉奥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又过了半个月,达拉奥又来到了吴京的小店。   “吴,那个药你能借点我不?等我有了皮货,再还你。”达拉奥的声音小了很多。   “达拉奥兄弟,我也是小本生意,是不能外借的。而且没有皮货,我就换不到钱,换不到钱,我也换不回药材,你说是不是。这真不是我不肯帮忙。要不,你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可以换钱的,拿到别的店里,换了钱再来买吧。”吴京依旧是一副诚恳的样子。   “除了皮货,这山里还有什么能换成钱的?”达拉奥问道。   “多了,木材、草药,嗯,还有布农人的人头也行?这个最值钱。”吴京回答说。   “布农人的人头?”达拉奥问道。   “听说布农人和郑家人打起来了,郑家的人出钱买布农人的人头。一个五两银子呢。”吴京说。   达拉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所在的社(部落联盟)和布农人本来就不太对付,经常相互出草,(渔猎能承载的人数是相当有限的,所以各个渔猎部落之间经常相互袭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像在非洲草原上,食肉动物们会找一切机会袭击另一群食肉动物的幼崽一样。)砍布农人对达拉奥来说算不得什么。而砍了他们还能用来换神药,甚至一个人头还能当好几张上好的鹿皮用,这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哪里可以换?”达拉奥急迫的问。   吴京本来打算告诉他往右边一转,走个五十步左右就到了,但是想想,估计达拉奥是分不清左右的,便将他拉到店门口,朝着那边一指道:“看见那个大房子了没有?就在那里!只要拿人头就可以换钱,然后拿着钱,就可以想换什么换什么。”   “这样呀,那我先去看看。”达拉奥说。   ……   “阿森,你的这些招数真不错。”郑芝凤很高兴的说,“最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布农人来捣乱了,从其他生番那里,我们拿到了四百多个人头,都是生番的头,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布农人的,但是从布农人这一阵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来看,这里面的布农人估计绝对不少。真没想到这些生番为了那个‘福寿膏’居然这么卖力。”   “三叔,这‘福寿膏’一旦上了瘾,就极难断掉。这东西原本是从大食那边传来的。当年大食那边有一个教派,专门出杀手死士,刺杀各种高官国王。三叔你也知道,这种刺客,只要行刺,无论成败,肯定是没法活着回来的。所以这些刺客往往在行刺的时候,嘴里就含着毒药,行刺之后,无论成败,立刻服毒自杀。三叔,你也知道死士何其难得。当年太子丹要找个刺秦王的死士,在荆轲身上,花了多大的精力。而这个教派,却能一批一批的出这样的死士。三叔你知道是什么缘故?”郑森问道。   “难不成,和这福寿膏有关?”郑芝凤道。   “就是呀。”郑森说,“那些个刺客其实都是这东西上了瘾的人,一旦没了这个,顿时浑身难受,据说就像一万只蚂蚁钻进骨头缝里叮咬一样。真是比死了还难受。他们教派的老大,平时让这些人吸食福寿膏,等他们出了幻觉,感到舒服了,就骗他们说,这就是为教派牺牲后去的天堂。而如果拍他们去行刺,谁不愿意,就停了给他们的福寿膏,让他们痛苦不堪,便告诉他们,这就是地狱的永罚。若是不听老大的,就会身坠地狱。于是那帮子教徒们自然就浑不怕死,成了死士。”   “这么厉害?”郑芝凤吃了一惊。   “这东西一旦上瘾,对身体伤害很大。所以咱们自己的人可一定要管牢了,断断是不能让他们染上这个的。谁要敢吸这个,立刻就要从队伍里赶出去。谁要向我们的人买这个东西,就杀他全家!此外,所有的销售渠道都要牢牢的控制在我们自己的手里。”郑森恶狠狠地说。   ……   一转眼,就到了八月份,这时候从北方传来消息,说是刚刚称了帝,并且把国号从“大金”改成了“大清”的黄台吉,派遣兵马,再次杀入京畿,连续击破明朝军队,再次掳掠大量人口,天下震动。   郑森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就找到郑芝凤商量。   “三叔,建胬再次入寇京畿,这事三叔可知道?”郑森问道。   “这我自然知道。”郑芝凤道,“阿森呀,大明朝这阵子可真是不顺。去年花了一整年,好不容易把那些流寇压下去了,如今建胬又来这么一下子。我大明损兵折将,各地勤王的兵马损失也都很是不小。我怕这流寇又要死灰复燃了。唉,自从汉朝之后,这天下的朝代就都只能有三百来年。如今我大明也已经有快三百年了……唉,每次流寇一起,朝廷费心费力好不容易或是招安,或是镇压下去,结果建胬就杀过来了。等到好不容易,建胬退了,这流寇就又起来了。朝廷不得不两头忙,整日拆东墙补西墙,花的钱像流水一样,结果却……唉,我看呀,这大明朝怕是迟早要完呀!”   这话一说出来,却把郑芝凤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忙捂住自己的嘴,四面看看,然后向着郑森笑道:“刚才喝了点酒,就胡说八道起来了,倒是要让你笑话了。”   “三叔这话也不是全没道理。如今对我大明真是一道坎呀。天灾这么重,又正好遇到建胬,朝廷拿不出钱来救济百姓,这百姓没饭吃了,哪还有不去抢不造反的。所以大明要度过这个坎,最重要的是要让老百姓有饭吃。如今我家在大明为官,既然当着大明的官,就要为大明分分忧。我家前一段时间引入了不少的流民,这也算是为大明出了一份力。要不然,这些流民定然不甘心就这样饿死,大批的流民,就像是一大堆的干柴,只要有一个火星,就会燃烧起来。如果我们没把他们带到台湾来,只要有一个流寇在他们旁边喊一声,他们怕是立刻就都变成了流寇。如今大明的确危险,但若是能挺的过去,未必不能如汉朝那样中兴。如今建胬在京畿这么一闹,京畿一定残破不堪,没饭吃的流民遍地都是。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再去买些流民回来。”   “这事情想想是好,只是运作起来并不方便,从北方运虽然让流民少了路上流浪的距离,身体会好很多,但是我们在北方并没有多少门路,二来我们的船跑那么远,却没有一处我们控制的港口,也很是不方便。”   “港口的事情,倒也不是没办法。”郑森说,“我就知道一处港口不错。我们完全可以把它拿下来做中转站。”   “哪里?”郑芝凤问道。   “高丽的济州岛。”郑森说。   “啊?”郑芝凤吃了一惊道,“可是高丽是我大明的属国,乃是不征之国呀。我们怎么能动他?”   “谁说我们要动他?倭寇和泰西人要抢济州岛不行吗?”郑森笑了起来,“倭寇不是问题,我们手中有的是日本人。至于泰西人,我们手上现在有一大堆的泰西样式的船,泰西水手也不少。我们让老杰克带队,去把济州岛占下来,又有谁知道是我们干的呢?而且有了这个岛,将来北方要有什么事情,我们郑家也才插得上手。”   “你的意思是?”郑芝凤越发的惊疑了。   “如今的形势,大明若是能中兴,自然免不了要打仗,这对我们家就是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若是搞得好,绘图凌烟阁也不是做梦。未来的用武之地,多半在北方,我家的力量却在海上,若是没有济州岛这样一个基地,将来那什么立功?”郑森解释道。   郑芝凤用很是怀疑的眼神望着郑森,过了一会儿才说:“预先做好准备也是好事情。不过这事情太大,你得得到我大哥的允许才行。” 第74章 趁火打劫的“泰西海盗” 2   反正最近台湾也已经基本安定下来了,所以郑森也的确可以离开台湾回去和他父亲就这一问题,甚至是更重要的将来的战略方向问题来进行一下讨论了。   ……   “听说你想要让我们的那些泰西船冒充荷兰人把济州岛抢过来?”郑芝龙问道。   “是的,父亲。”郑森回答说。   “你是怎么考虑的?”郑芝龙并没有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这样问道。   “爹爹您觉得大明如今的状况如何?”郑森并没有回答前面的那个问题,而是这样问道。   郑芝龙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在政治判断方面,郑芝龙并不擅长,但是大明如今状况不好,这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   “你说说你的想法吧。”郑芝龙最后还是这样说。   郑森便趁机道:“爹爹,你看自从汉朝之后,历朝历代,基本上都只有三百年左右的天命。这是为什么?其实原因简单,因为自从汉朝之后,华夏的领地范围就基本确定了。世上适合种庄稼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我们的了。只是爹爹你想,若是一对夫妇有三十亩地,这日子肯定不错了,但是这对夫妇有两个儿子,这也已经算少的了不是?到了儿子这一代,就只有十五亩地,日子就紧巴巴了,每个儿子要是都有两个儿子长大,再一分,这日子会很难过了。我大明承平二百余年了,人口是太祖时候不知道多少倍了,能耕种的土地却名没有增加太多,自然吃不饱饭的人就多了,一旦遇到天灾,就很难不出乱子。   其实出了乱子,也未必解决不了,无非是大乱大治,就像汉朝,有了王莽时候的大乱,天下人口损失了十之八九,光武中兴之后,大家就又都有地种了,汉朝才又有了两百多年的国祚。如今我大明也到了这时候。前年去年中原各路军马协力,流寇虽然没有根除,但也消灭大半了。若是这势头能持续下去,大明中兴就在眼前。然而今年建胬却来了这么一手,破关而入,大掠京畿,我大明勤王之军损失惨重。这样一来就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压制流寇了。而且要重建这些军队,就又要花一笔大钱。这些年饥荒连连,征战不休,我估计大明的国库里怕是根本就没什么钱了,这样一来就免不了又要加税,这一加税,就会有更多的人活不下去,这么一来,流寇只怕立刻就能死灰复燃。然后就算朝廷拼命镇压下去了,建胬又来这么一手,朝廷前面的事情就又白干了。这样一来,在中原一带,其实已经是一个死局了。”   “那照你这意思,大明难道气数已尽?”周围也没别人,所以郑芝龙直接就这样问道。   “还早,北方虽然是死局,但江南还算安定。如果圣上能迁回南京,或者使太子镇南京,这局棋就还有翻盘的机会,最不济,也能保个南宋的局面。”郑森说,“只是当此变局,我家也要早做准备。”   “你觉得我家应该如何准备?”郑芝龙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   “那要看朝廷如何做了。”郑森回答说,“爹爹,我家的力量和优势都在海上。孩儿觉得,就算天下崩坏,我家怕也是没有逐鹿天下的力量。若是乱生异志,反而是自寻死路。如果朝廷南迁或是使太子镇守南京,那我们就尽心辅佐。今上志向颇高,定不能忍偏安之局面。到时候,必有北伐之举。到那时,我家也可以沿海而上,为大军保障粮草,北伐若成,我家自然有大功,到时候富贵传家自不待言。若是北伐不成,我家海上无敌,北方沿海之地,尽可登陆袭扰敌手,有我家在,敌人便不能全力南下,如此,我家自然也是国家柱石,富贵也不需言。若是朝廷不能决断,天下大乱。我家也能先静守自保,等大局将明的时候,再择明主而依。”   郑森说出的这个计划并不是他的真心话,他当然知道,在政治正确的压力下,明朝是做不了南迁的事情的。而他也绝不是那种没有野心,只想当个功臣的人。只不过他知道郑芝龙并没有这样的大志,如今只想平平安安的保住家产。所以郑森才这样回答。他觉得自己的画出的这些前景,应该是符合郑芝龙的心意的。   “你倒是想得长远。”郑芝龙说道,语气很是平淡,不见喜怒,“嗯,那你为何想要拿下济州岛?”   “回禀爹爹,济州岛位置极好,若是控制在我家手中,用以囤积物资,我们就能在北方随时投入一定的力量来进行干预。而且孩儿觉得冒充荷兰人去干这事情,也能让朝廷感到海上的威胁,如此自然会更看重我家。”郑森回答说。   “可是如果朝廷……”郑芝龙依旧有些犹豫。   “朝廷如今断断是没有力气管朝鲜的闲事了。至于朝鲜水军……呵呵。就凭我们的那几条夹板船加上捕鲸船,想怎么灭他们就怎么灭他们。”郑森忍不住笑了起来。   朝鲜在李舜臣那会儿,水军还算有些战斗力,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也已经败坏得一塌糊涂了,根本就不堪一击了。   “而且将来甚至还可以冒充泰西人,逼迫朝鲜开国做买卖。朝鲜的木材、人参、皮货什么的也都很不错的。此外,我们还可以向他们出售棉布什么的,也能赚一笔。”   “只是这事情,可不能让人家知道是我们做的。这保密一定要做好。”郑芝龙说道。   听郑子龙说出这样的话,郑森知道,郑芝龙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计划了。说起来郑芝龙这人也有意思,虽然政治上没什么野心,但是在涉及到赚钱的问题上,却格外的胆子大。   “阿森,你觉得让谁管着那个岛比较好呢?”郑芝龙问道。   “爹爹,孩儿觉得让李国助去倒还不错。”郑森道。   “李国助?”郑芝龙望着郑森。   “李国助已经没有自己的人马了,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的。而且,他以前和荷兰人有勾结的记录,让他去,冒充起来更像。而且以他和爹爹的恩怨,就算出了什么事情,被人发现了,甚至于他反水了,他指责爹爹的话,又有谁会信呢?”郑森解释道。   “嗯,这件事让为父再好好想想。另外这事的准备也要做好保密。”郑芝龙说。   ……   一转眼已经是年底了,这一年的年底却并不平静,在阿济格帅十万八旗兵破关劫掠京畿之后,到了年底,黄台吉又亲自率领十二万大军入侵朝鲜,朝鲜军队一触即溃,满清军队仅仅用了十二天就长驱直入,杀到朝鲜的王都。   不过这些事情,和生活在济州岛的朝鲜人倒是没什么关系,反正,满清胡胬也不会漂洋过海打到这里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就还是怎么过。所以一大清早,朴德欢朴德猛兄弟就照例登上了济州城附近的一个烽火台,他们兄弟两个如今都是官府的奴隶,但是当年他们也曾当过少爷,他们的老爹朴昌范当年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后来因为卷入了政治斗争,被人抓了个贪赃的罪名砍了头,他们兄弟也就被贬黜为奴仆,流放到了这里。   朴德欢兄弟每天要做的事情倒也简单——守着这座烽火台,监视海上的动静。这是一个无聊的事情,很多时候,一整天都不会看到海上有什么东西。很多年前,倭寇倒是时常来袭,所以朝鲜人在这里建起了一座烽火台。不过自从德川家开始一步步锁国,这里已经好几十年没见过倭寇了。所以朴德欢兄弟每天也就在烽火台上面坐着晒晒太阳,顺便讨论一下谁家的女人什么的,虽然他们讨论的这些女人,基本上都不是他们能觊觎的。   “要说漂亮呀,要我说还是李大人家里的那个李万姬小姐漂亮,整个济州岛,都没人能和她比的,就是在京城,也没几个比她漂亮的。”朴德欢说。   “李万姬小姐?她现在才刚11岁吧?这么小,谁知道将来长大了怎么样。不过就现在看,还真是个美人坯子。也不知道将来哪个……”朴德猛说。   “反正无论如何轮不到我们的。人家是官家小姐。”朴德欢叹了口气,将嘴里咬着的一根草棍吐在地上,又用脚碾了一下。   “当初大人不出事,我们还不一定瞧得上他呢。”朴德猛压低声音,恨恨的说。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朴德欢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哎,德猛,你觉得金三顺怎么样?”   “金三顺?那张脸看着你不做噩梦?”朴德猛说。金三顺的老爹也是官府的奴隶,奴隶的女儿自然也是奴隶贱民。从身份上来说,这个倒是更门当户对一些。   “反正晚上吹了灯,女人嘛只要有个……”朴德欢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喊了起来:“德猛,你看,你看,那边,那边好像来了好多船!” 第75章 趁火打劫的“泰西海盗” 3   朴德欢兄弟呆呆的望着那些大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依照规矩,这个时候他们似乎应该点起烽火来。   “德猛,快,快把烽火点起来。”朴德欢喊道。   “好……大哥,怎么点?”朴德猛刚准备点烽火,突然又停住了。济州岛已经几十年没有遭到过袭击了,这烽火台也有好几十年没点过了,武备松弛之下,结果……结果烽火台上原本的火台烟筒都早就坏了,而且烽火台上也根本就没有用来点烟的东西。   “快快去找些能烧火的东西,什么都行。”朴德欢喊道。   兄弟两个连滚带爬的从烽火台上跑了下来,四处找能烧的东西。只是这海滩上也没什么树木杂草,找了一会儿,两人也不过找到了几小块树枝而已。眼看着那些船越来越近了,朴德猛道:“来不及了,先不管那么多,先把这点东西点上,然后我们就跑回济州城报信。”   两人又花了半刻种,总算是把火点起来了,只是这火并不大,烟也不浓,不高。估计济州城那边就是看到这烟了,也不会想到这是烽烟吧。   “好了,跑吧!”反正火已经点燃了,朴德欢就提议赶快转进。要是来的是倭寇,那他们两个还留在这里不是等死吗?虽然倭寇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十年了,然而倭寇的形象在各种传说中反倒是越发的恐怖了,什么倭寇都长着血盆大口,喜欢生食婴儿,不喜喝水,但凡口渴皆喜饮人血之类的传说倒是越来越深入人心。所以朴德欢朴德猛可不敢留在这里抵抗倭寇。   ……   “朝鲜人还是这样无用!”放下望远镜,龟田小次郎撇了撇嘴,“连个烽火都点不好。真是没用!”龟田是个天主徒,日本禁止天主教之后,龟田从日本跑了出来,就加入了郑芝龙的队伍,因为刀法出众,被编入到了跳帮夺船的队伍里跟着郑芝虎干,后来在几次海战中悍勇敢战,立下了一些功劳,便被提拔为小队长,带领一帮身份和他类似的日本人。还有了一个猪头小队长的诨名。(日本没什么别的猛兽,最常见的猛兽只有熊和野猪,所以在日本,被称作猪头,其实是夸耀他的勇猛的。)   这时候船队已经靠近到济州岛附近了,抢滩已经要开始了。考虑到港口码头上怎么着也是有一定的防御的,所以从海上入侵从没有直接冲到人家港口里面去登陆的,一般的战法都是找个沙滩先抢滩送一批人上去,同时舰队封锁对方港口,然后再海陆夹击拿下港口的。   尖利的哨子声响起来了,一条条的小艇被放下了海,猪头小队长带着自己的小队上了第一批小艇。这时候海上也没什么大的风浪,对面岸上也没有任何防御火力,水手们摇动船桨,将小艇划向岸边。   依照计划,猪头小队长要带着他的小队首先去占据附近的制高点,猪头小队长四面看看,这附近的制高点也就是那个烽火台了。小艇刚刚靠岸,他就一下子跳进膝盖深的海水里,拔出刀,大喊一声,就带着一船的日本兵向着那个烽火台前进。   事实上在放下小艇前,龟田就通过望远镜看到了朴德欢朴德猛兄弟从烽火台逃走的情景,所以龟田估计这个烽火台里估计也没什么人了。不过在登上烽火台的过程中,龟田还是非常谨慎的。一切都和他预料的一样,烽火台上早就没人了,甚至于就连火都快要灭了,朴德欢朴德猛兄弟不过找来了一点点小树枝而已,这时候已经差不多全烧完了,只剩下一点余火而已。   “朝鲜人真是没用,点个烽火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龟田收起刀,走上前去,解开裤带,掏出某个东西浇灭了余火,然后对手下说:“都把眼睛放亮一点,注意有没有朝鲜人过来。等其他人上来了,我们就到济州城去。我们大家一定要更努力,要第一个登上济州城的城墙!”   周围的人也都回答道:“哈伊!”   ……   从烽火台到济州城还有差不多二十多里,朴德欢朴德猛兄弟先是一阵猛跑,跑了没多远就完全没了力气,加上每日里也都没吃饱过肚子,体质也不行,这时候已经完全跑不动了,只能走几步歇一下的向着济州城方向慢慢蹭。   “大哥,我……我……走不动了。”朴德猛说,“咱们歇一下吧。”   一边说,朴德猛就一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不……不能歇……要不会被倭寇……被……倭寇抓住的……”朴德欢也喘不过气来了。   “倭寇……没那么快的。不歇一下,就要死了。”朴德猛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就再……再歇一会儿,……然后就走……”朴德欢也一屁股坐了下来。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在很疲惫的时候,反而不能坐下来休息,一旦坐下来休息,很长时间之内都动弹不得了。两人自然也是如此,虽然理智提醒他们,必须起来马上走,但是他们就是全身瘫软,动弹不得。   他们也没坐下来多久,突然那边道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朴德欢知道大事不好,赶忙拉住弟弟,勉强爬起来就向往前跑。就听着后面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说话声,似乎有人发现他们了,朴德欢顾不得两腿酸软,就想跑起来,只是脚底下突然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顿时一头栽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一只手按住了,他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到弟弟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也被几个梳着奇怪的发髻的家伙按倒在地。   ……   济州牧李真卿刚刚得知了有倭寇登陆的消息,这消息并不是靠着朴德欢朴德猛兄弟点燃的所谓烽火知道的,他们点出的那点烟,直接就被无视了。而是一条出海的渔船,见到了海寇们的船队,赶忙退回来禀报的。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李大人感叹道,他知道如今李朝朝廷绝对是拿不出力量来帮助自己的。而且就算有也来不及。不过他还是很快做出了决断,下令点燃烽火,召集军队和各地义兵准备抵抗倭寇。   当年倭寇时常来袭的时候,朝鲜在济州岛上还是保持了一支相对不错的军事力量的,总计有正式的军队一千五百多人,当然因为要分别驻守三座城池,所以能够用于机动的部队大概也就五六百人。而到了现在,因为几十年没有倭寇了,兵备就免不了有些松弛,结果就是吃空饷的状况日益严重,如今这济州岛上,账面上的正规军还是有一千五百人,但这只是账面上的数字,真正的人数至少要少三分之一,能够用于机动的兵力自然也减少了,如今能够机动的兵力大概也就三百人左右,一般来说,在野战中对付五个十个的倭寇应该还是能做到势均力敌的。   不过济州岛抗倭一直以来主力就不是李朝的正规军,而是当地老百姓组成的“义兵”,这些“义兵”虽然装备不怎么样,但毕竟是在保卫自己的家人和家产,至少在战斗意志上比李朝的正规军要强不少。但是最近这些年,岛上的收成一直不好,结果很多人口都外流到半岛上去了,人口减少了,义兵的数目自然也下降了。李州牧估计,如果上来的倭寇只有一两百人,那正规军加上义兵,还勉强可以一战,如果超过了两百人,那就只能据城而守,待敌自退了。   ……   第一个遭到攻击的地方并不是济州城,而是距离济州城不远的港口。这个港口其实也就是个不大的渔港而已,不过自身的天然条件不错,很容易就能加以扩建,所以这里就成了“西洋海寇”和“倭寇”的联合舰队的第一个打击目标。   龟田带着他的人已经来到了港口附近,正在做攻击前的休息。朝鲜人的这个渔港还有一些当年抵抗倭寇的时候残留下来的工事——一个不算太大的寨子。   “这个寨子的位置很不好。它太靠近海岸了。海水涨潮的时候,战船几乎都能开到它的寨墙下面。而且刚才我们靠近寨子看了一下,那上面也没有火炮,那些朝鲜兵看见了我们,也只是那火枪乱打了一下。上面吩咐了,再过一会儿,海水涨潮了,我们的船就会靠过来一点,他们先开几炮,在寨墙上打开一个口子,然后我们就杀进去,消灭那些朝鲜人!”龟田对着手下士兵们说,“朝鲜人都不能打仗,他们的兵——刚才你们也看到抓到的那两个家伙了——他们都吃不饱饭,没有力气,根本打不了仗。但是我们就不同了,这半年来,我们天天吃的是什么?要是打这种兵,我们都不能一个打十个,我们还好意思吃这些鲸肉吗?”   他手下的那些日本雇佣兵也都纷纷点起了头,以前在日本的时候,他们平时,就是想要吃一个饭团都艰难,很多人的父母甚至于一辈子都没吃过两次饭团。就是尊贵的武士,吃一次饭团也是不容易的事情,至于说顿顿有肉吃,这种事情怕总得是大名将军才行吧。   充足的蛋白质供应使得这些日本佣兵的训练强度也有了保证,训练时间和强度大为增加的结果自然是他们的杀人技巧也得到了迅速的进步。龟田觉得,如果对上半年前的自己,一对一的话,半年前的自己几乎一点机会都没有,要是车轮战的话,龟田认为,自己至少能砍翻两到三个半年前的自己。   “就算半年前,这些朝鲜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如今了半年的肉,砍不过他们,那还是人吗?队长你放心,我们一个别说砍他们十个,砍他们二十个都行。” 第76章 趁火打劫的“泰西海盗” 4   不过龟田他们并没有得到一个打十个的机会,因为当海潮上涨,杰克船长带着他的伏波号打了一轮齐射,在那个寨子的寨墙上开出了几个大洞之后,还没等龟田拔出刀子带着他的人扑上去,就看见那寨子寨门打开来了,一群朝鲜兵从里面跑了出来,直接就朝着济州城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就跑了?还没打呢……”不过龟田很快也反应过来了,如今攻坚战是没有了,但是追击战却还是有的。   “都跟我追上去,把那些家伙都抓住!”龟田突然想到出发前上面的交代,说是要抓活的,活人可以干活,比死人好,于是又赶紧加上一句:“抓活的,不要乱杀!”同时从腰间把自己的刀鞘解了下来,将刀插了进去,这样,他的太刀就可以当棍子用了。   其实追赶这帮子朝鲜人并不困难,因为身体素质的原因,更准确的说,是因为蛋白质摄入量的原因,这些朝鲜军队的奔跑能力其实很一般。相反这半年里,郑家的那些家丁因为有了鲸肉吃,训练都上了强度,在体力耐力这些方面自然就有了优势。所以虽然穿着铠甲,龟田他们还是能轻松的追上那些朝鲜人。(龟田他们事实上也算是郑家的家丁。)   龟田轻松的就追上了一个朝鲜士兵,他轻轻的挥动手里的连鞘太刀,劈在那人的后背上,那人顿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龟田一脚踩住那人的背,将太刀挂回腰上,有奖那个朝鲜人的裤带扯了下来,将他的双手发到背后绑了起来,然后便将这人丢在一边,又去追赶下一个朝鲜人。   码头距离济州城并不远,李州牧在城墙上就可以望得到这边的战斗,眼看着这些倭寇居然有这么多这么大的船,已经是脸色惨白了,等到看着那些倭寇的战船居然有几十门大炮,仅仅一轮炮击就把寨子打破了,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如今看着那些倭寇挥舞着武器追着那些败兵直奔济州城而来,更是慌了手脚,只是大喊:“射箭、开炮,不要让倭寇冲进来了!”   一些败兵也已经跑到了城墙下面,朝着城上大喊,要求他们开城门放他们进来躲避。   “不能开城门!不能开城门!不要让倭寇趁机冲进来了!”李州牧大喊道。而在在一边的判官李大厦也跟着下令:“让他们自己在城下和倭寇决战,不能开城门!”   龟田追着一个朝鲜人,一直追到济州城的城墙底下,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一箭,正射在龟田的前胸上,只是龟田穿着重甲,这一箭虽然射在铠甲上了,却并没能穿透,只是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八嘎!”龟田骂了一声,赶上去,一刀,或者更应该说是一棍,将那个朝鲜兵打晕了过去,就手拖着他向后面退去。他们并没有攻城的东西,呆在人家弓箭的射程内并不是个好主意。   “砰、砰……”城墙上还传来了火枪的声音,不过都没有打中,但是龟田知道,火枪可不是他身上的铠甲顶得住的,不过他觉得在这个距离上,火枪对他的威胁还很有限。   “这么远,就是有一头鲸鱼在这里,他们也不一定打得中。”龟田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拖着那个晕过去的俘虏向后退。其他的“倭寇”也跟着退出了弓箭和火枪的射程。   “菩萨保佑!倭寇退了。”城墙上,不少的朝鲜士兵都长长的出了口气。   不过李州牧却并没有因此高兴,因为他知道,对面的倭寇绝对不止这么点人,从他们的那些船就看得出来。而如果倭寇人多一点,那济州城的某个弱点就实在是太明显了。这个弱点就是,它的城墙太长了。   李朝建造的城池都有一个贪大的习惯,也不管城里有多少人,先把城墙的那一圈修得特别大,以济州城为例,在济州城的城墙里,不仅有民居,甚至还有可以供居民砍柴的树林,有可供居民耕作的田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万一被围城了,城里面的自持力倒是相当可观。然而,这样做的另一个问题就是,不要说光靠军队,就是把城里面所有的男女老少全摆到城墙上,漫长的城墙上依然会有很多地方是彻底的无人区域。而进攻者只要找到一处这样的地方,就能轻松的杀进城来。   除此之外,同样是因为城墙太长,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要保证城墙的质量,那整个城墙的造价就会高得可怕,而朝鲜从来就不是一个钱多得没处花的国家,又要把城墙搞得这么长,那么城墙的质量当然就很一般了。比如说济州城的城墙就基本上都是用当地的火山岩垒起来,这些石头基本上保持着天然的原貌,并没有被切割成整齐的条石,所以到处都是脚可以踩,手可以攀的地方,城墙的高度也只有不到四米,一个身手敏捷一点的人,比如南京的某个喜欢逃票的大妈之类的,轻松的就能翻过去,气都不会喘一下。   另外,城墙的厚度也非常成问题,济州城的城墙上面,两人并行都很紧张,这样薄的城墙,就算遭遇到台风,都有被吹倒的可能,更不要说面对大炮的轰击了。不过城墙建起后,朝鲜人也利用每年农闲的季节陆陆续续的对这些城墙进行了加固,加固的方式就是在城里面这边堆上高度相当的土墙。如果朝鲜人能把这些土夯结实倒也不错。只是夯土是非常耗费人力的。这城墙又长的过分了些,所以靠着城里的那点人,用夯土是想也别想了。所以石墙后面的土墙基本上就是普通的土直接推起来的。时间一长,加上下点雨,在城墙靠里面的那些土墙就坍塌成了斜坡,进攻者只要翻上了城墙,从城内方向下去的时候,直接就可以跑下去,根本就不需要再去攻占什么下城墙的通道了。   ……   如果有大炮,龟田敢肯定,用不了一个上午,他们就能把这座城拿下来。只是济州岛上的码头虽然已经被攻占了,但是朝鲜人的码头上并没有可以吊装大炮这样的重玩意儿的机械,而且栈桥的强度也不能承载大炮。所以要将大炮从船上搬下来,还需要做一大堆的事情:安装自己带过来的起重滑轮组,加固栈桥,整个的这一套东西搞下来,没有个两三天的时间是想都不用想了。   而且这个时代的节奏一向缓慢,两三天的时间也就算相当快了。而且整个的“泰西海盗”团伙有两条正规的夹板战舰,每条船都有三十门大炮,另有十五条临时改装的捕鲸船,每条船上也有八门火炮,再加上四十五条中式运输船所运载的两千多名士兵,这样的兵力,已经对济州岛上的朝鲜军队形成了压倒优势。三天的时间,朝鲜人也完全玩不出什么花样。至于说济州岛上的朝鲜人派人去向朝鲜朝廷求救,那更是笑话,一来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个时代的国家的反应速度普遍都很慢,就算没有别的事情干扰,等朝鲜朝廷做出反应,估计济州也早就该陷落了。二来朝鲜水军如今的实力很一般,(当年毛文龙和孙元化都向朝鲜借过船只,而且一借就是上百条,更要命的是,他们全都有借无还。所以朝鲜水师如今手里的船已经不多了。而且这些船的性能也完全不能和这帮子泰西海盗比。)三来,这也是最重要的,朝鲜如今正在被满清攻击,面临着亡国的危险,哪里还有力量顾及到海外的一个岛屿?   ……   “诸君,国内的情势大家也都知道了,虽然我们已经派人冒险出海向国内求救了,但是国内的救援怕是很难指望。如今看这些倭寇的架势,似乎也不是随便就会自己走的。诸君可有什么退敌的良策?”   在官衙里,李州牧这样向下属的官员们说。   “大人,倭寇势大,若是死守,迟早会被攻破。下官觉得最好能选敢死之士,趁夜间袭击那些倭寇的营垒,放火烧掉他们的物资,这样或许能迫使倭寇退走。”一个年轻人说。   这人的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人反驳道:“大人,万万不可呀。倭寇悍勇,兵甲坚利,野地浪战,万万不可呀。今日一战,我们在城墙上都看到了,我军野战,实在难敌倭寇。况且倭寇远来,他们的营垒哪里能没有防备,我们去偷袭,怕是正中了人家的圈套,而且倭寇营垒都在海边,今日我们也都看到人家船上的大炮了,我们到海边和倭寇打,却不是白白的凑上去给人家用大炮轰吗?一炮下来,糜烂数里,这不是要白白折损了我们的敢战之兵吗!金全斗,我且问你,若是夜袭,需要多少人马?少于一百能成事吗?我们的兵力本来就不足,若是中了圈套,将这些敢战之兵就这样折损了,靠什么守住城池!大人,倭寇远来,利在速战。我军有城池可据,利在持久。安有舍己之长,而用己之短与敌之长相抗的道理?”   “大人,崔先生所言有理呀,野地浪战,万万不可呀!”有人附和道。   “若是死守,等倭寇都上了岸,砍伐树木,建造云梯等器械,然后攻将过来,我们便挡得住吗?”那个金全斗显然不太服气。   “砍伐树木,打造云梯,难道不需要时间?没有个七八天,肯定不行,有这时间,我们便能将岛上的义兵聚集起来,到那时,自然就能守住,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今晚夜袭,把敢战之兵都丢光了,明天这济州城就破了!”崔先生也疾言厉色的反驳道。   “崔永哲,你这是畏敌如虎!”金全斗大骂道。   “金全斗,你这是贪功冒进!”崔先生也骂道。   “金全斗,这里岂是你口出狂言的地方!”   “金全斗,你知道个屁,当年崔先生和倭寇打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更多的人也骂了起来。   朝鲜人商议来商议去,最后得到的结果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那就是当年傅作义用来忽悠陈长捷的那句:“坚持守住,就有办法。”话说当年打天津的那会儿,陈长捷想投降,问傅作义怎么办,结果傅作义给了陈长捷这么一个指示。后来陈长捷成了俘虏,进了秦城,叫他坚持守住的傅作义起义了,成了部长。只是不知道这些朝鲜人的结果会不会比陈长捷更惨了。 第77章 趁火打劫的“泰西海盗” 5   被“倭寇”抓到后,朴德欢朴德猛兄弟几乎被吓傻了,从他们小的时候,他们就不断地听到各种有关倭寇的靠谱的和不靠谱的传说,这些传说中都毫无例外的将倭寇描绘为披着人皮的某种野兽(当然,这个描述其实是很靠谱的)。朴德欢忍不住按照传说,推测起自己可悲的命运了。传说中倭寇喜欢吃人,还喜欢吃新鲜的。据说倭寇喜欢把人绑在柱子上,然后在旁边架起一口锅,烧上滚烫的开水,再在那人的肚子上开一个洞,将肠子掏出来,洗洗干净,就直接丢进锅里,这边一边掏,那边一边煮,据说这样才真正新鲜好吃。据说直到肠子被吃光,这人还不会死。那些倭寇就再掏出小刀来,把这人做成刺身吃掉。朴德欢忍不住就想,自己莫不是也要被倭寇这样料理了?想到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讨媳妇,更不要说留下后人,就要被杀着吃了,朴德欢就心如刀绞。   朴德欢朴德猛兄弟先是被捆在一起丢在海边。后来就在他们的面前,“倭寇”一轮炮击,就砸开了港口边的那个小寨子。于是他们就被丢进来寨子里面,没过多久,原来从寨子里面跑出去的一些士兵,也变成俘虏被丢了进来。关进了原本养猪的一个猪圈里。至于猪圈里的原住民,当然是已经被倭寇们拖出去米西米西了。   一大群的俘虏们待在一起,大家都不由得想起了有关倭寇的那些传说,忍不住就都落下泪来,一开始是一两个人小声的抽泣,接着哭声就越来越难以控制,最后大家就都痛哭了起来,更有人一边哭还一边喊:“我还没碰过女人呀!我也想要日李万姬呀!”   “这些朝鲜人在嚷嚷什么呢?”负责看守这些朝鲜人的矢野正五郎很不解的问道。   “他们担心我们要杀他们,所以在那里哭。”同样担任看守的村井半助毫不在意的回答道。   “可是,如果我们要杀他们,刚才在战场上,我们很轻松的就可以把他们杀光呀。”矢野正五郎还是不太明白。   “谁知道呢?也许朝鲜人就是这样没用,喜欢哭吧。”村井半助轻蔑地说道。   这时候,一个人走了进来。   “王君,您有什么事情吗?”村井半助赶忙问道。   “带几个人过去审问一下。”那位王君回答说,接着他转身向着那些朝鲜人,用手指着其中的一个,用不太流利的朝鲜语道:“你,出来!跟我走!”   所有的朝鲜俘虏都停住了哭泣,大家都用悲悯的眼神望着朴德欢,朴德猛更是扑过来抱住哥哥,死也不肯放手。   看见那个“王君”皱了皱眉毛,村井半助立刻冲了进去,飞起一脚,把朴德猛踢翻在地,然后揪住朴德欢的头发,将朴德欢拖了出来。   “村井,不要太野蛮了。”王君皱了皱眉毛道,“朝鲜人胆子小,要是被你吓糊涂了,上面问话的时候,他胡说八道起来了,就不好了。”   别看村井半助对朝鲜人很凶,但是对“王君”却是和颜悦色得多,听了“王君”的话,村井半助赶紧点头道:“哈伊,哈伊!”一边将揪住朴德欢头发的手松开来,让他好好的站直了。   “叫你出来,只是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不会要你的命的。”那位王君又用朝鲜语向朴德欢说。   王君说完这话,也就不再理会朴德欢了,自顾自的向着前面走去。朴德欢略一停顿,后面就被村井半助狠狠的推了一把,只好赶紧跟上去。   朴德欢跟着那个王君一直朝前走出了寨子,进了码头,上了一条大船,他惊讶的发现,这条船上居然到处都是些红头发绿眼睛的人。而且看那些倭寇(朴德欢将船上的中国水手学员都当成了倭寇)对这些红毛都非常的恭敬。   “这,难道……”朴德欢小时候也是当过少爷的,多少有一些见识。他也听说过这些红毛夷人。据说这些人都是从极西之地来的,在南边灭国无数,最是凶恶。   那个王君带着他进到了一间船舱里。朴德欢看见有一个大块头的红毛人正坐在那里,另一个倭寇则坐在旁边。   一见到这两人,朴德欢便知道这两人一定有些来历,膝关节立刻自然而然的宽松,便跪了下去。   “这位小兄弟起来说话。”那个坐在一旁的倭寇用一口还算流利的朝鲜话说,语气倒是很和蔼的样子。朴德欢有些听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不过他还是跪在那里,并没有起来。那倭寇也没有继续叫他起来,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在这岛上是干什么的?”   朴德欢赶忙回答了。这倭寇又问岛上有多少人马,岛上的官员都有哪些,都叫什么名字。   朴德欢知道这些事情似乎不该说,只是被旁边站着的几个凶神般的倭寇瞪了几眼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把这些不该说的都说了。甚至就连李州牧有个漂亮的女儿叫李万姬都说出来了。当然,有一些事情,朴德欢还是没说,不过那完全是因为以他的身份,还不足以知道这些东西。   那个坐在上面的倭寇时不时的和那个红毛人交谈两句,然后又转过头来问朴德欢一两句。这时候朴德欢也渐渐的清醒了不少,不过既然前面都说了,如今也只好接着说了。   “朴兄弟,我看你说话条理不错,你读过书的吧?”那倭寇头目又问道,“如今多大了,孩子多大了?”   “回禀大王,小人是犯官之后,小时候读过一点书。如今小人是个官奴,连女人都没有,哪里有什么孩子。”朴德欢道。   “哦?”那个倭寇头子来了兴趣,便接着用汉语问道,“那你可能说汉话?”   汉话这东西,朴德欢还真学过,当初他们家还没有倒霉的时候,他老爹还专门找人交过他说大明的官话,如今也已经有六七年没说过了,不过勉强到还记得一点。所以朴德欢便也用磕磕盼盼的汉话回答说:“学……过一点!”   “不错,不错!唉,朴兄弟你也算是才人落难了。”那倭寇头子说,“我看小兄弟一表人才,又能读书识字,又能说汉语,若是愿意,倒是可以在我们公司里做一个通译。我李某人保证朴兄弟从此能过上好日子还能娶上好几个漂亮女人,不知朴兄弟意下如何?”   听到这人姓李,朴德欢顿时就产生了误会。   “难怪朝鲜话说的这样好,原来也是个朝奸。我原以为只有那些长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人才会当叛徒,没想到呀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当了朝奸!”朴德欢忍不住这样想。   不过想归想,朴德欢却没敢把这情绪表露出来。   那个姓李的“朝奸”见朴德欢不说话,以为他心里还在犹豫,便道:“朴兄弟,李朝杀了你父亲,将你贬为奴仆,置于万人之下,任意折辱,难道你还想为它效忠吗?你为他们效忠便宜了谁呢?还不是便宜了哪些杀了你父亲,抢走了你家的钱,而且弄得你现在连个女人都没有的人?你现在就算替他们效忠了,又有谁知道呢?他们难道还会给你立一块碑不成?况且什么是叛逆?李成桂发动兵变,自立为王,难道就不是叛逆吗?”   这样的大胆的话一方面让朴德欢害怕的发抖,另一方面又让他格外的快意。而且朴德欢觉得自己于情于理也没有任何为李朝效力的理由,(其实就算有,他也会装作看不到的)便低头道:“李先生说的是。”   “那好,只要你好好的跟着我们干,我保证,至少在这个岛上,我们能让你有仇报仇,能让你要什么就是什么,喜欢谁就是谁。嗯,你带他下去换一身我们的衣服,给他吃顿好的。另外你还有什么要求没有?”李“朝奸”这样说。   “大人,小人的弟弟也被俘虏了,他叫朴德猛……”   “嗯,我知道了,你门派个人去把他弟弟带出来,和他住一起,也给他一套新衣服,安排他们一起吃顿好的。”   ……   等朴德欢下去了,李国助,也就是那个“朝奸”对杰克船长说:“我原先觉得我们可能要等上几天,等我们把大炮卸下来才能攻克济州城,如今看来,我们根本不需要大炮,轻松的就可以拿下它。”   “哦?那么李,你需要我们给与怎样的配合吗?”杰克船长说。   李国助知道杰克船长的意思,这个老海盗的意思其实是希望能够参与破城之后的分赃而已,而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没有不让那些红夷分一本羹的道理,反正,无论是杰克船长的人,还是那帮子日本人,以及那些中国人,都不是他李国助的嫡系,李国助也明白,如今的他也不能有嫡系。于是便回答道:“杰克船长,我需要一些身手敏捷,擅长攀爬的小伙子。” 第78章 趁火打劫的“泰西海盗” 6   第二天一早,李州牧就接到报告,说那些倭寇有所异动。李州牧赶忙带着几个牙兵上了城墙。   “大人您看?这些贼人可真是不少。莫不是要正式攻城了?”李判官已经在城墙上了,见了李州牧,赶忙上来行礼道。   李州牧放眼望去,只见大约有四五百名倭寇,全都手持利刃,正在城门口列队,很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李州牧望了一下,道:“不像是要攻城,他们并没有带着什么攻城的器械。”   正说话间,却见那队倭寇后面又开出来了一些贼寇。走在前头的是一群扛着火绳枪的红毛夷人,后面跟着一群手持利刃的倭寇。只是这些人也没有直扑城墙而是走到距离城墙不过一射之地便停了下来。之间这群人里走出来一个人,这人扯着喉咙就用标准的朝鲜语喊了起来:“里面的土著听着!大荷兰东印度公司经理杰克先生晓谕尔等,此处岛屿已经归属于我荷兰东印度公司治下。尔等土著当按兵束甲,降服于我大荷兰东印度公司,为我公司臣属,行纳粮服役之责任。这我公司亦必善待尔等。若狐疑不定,以区区螳臂,妄抗万钧之雷霆;则我公司一怒,天罚遂降,尔等皆为齑粉!尔等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犹能自保身家,我军亦当秋毫无犯,如此家人安乐,得享太平,岂不美哉?”   “这人是谁?”李州牧沉着脸问道,他知道,这人的朝鲜话如此标准,多半是昨天被俘虏的那士兵中的一个。   有个眼尖的认真看了看,道:“回禀大人,看起来像是守烽火台的官奴朴德欢。”   “这人可有亲属在城中?”李判官恶狠狠的问道。   “回禀大人,”那人双手抱拳,低下头道:“这人只有一个弟弟,是和他一起守烽火台的……想来……想来也是一起被倭寇抓去了吧。”   “可恶!这个贱种!居然投了倭寇!”李判官恨恨的说。   “这不是倭寇,看起来倒像是红毛夷。我听说红毛夷人在南边四处为祸,凶恶异常,不想居然跑到这里来了。”李州牧说。   “大人,不管他是什么夷人,敢来犯我国土,定要叫他有来无回。”李判官的官阶要低一点,如今只上官面前自然要表现得更勇猛一点。   “尔等土著!还不开城投降,更待何时!”城外面朴德欢喊叫得越发的起劲了。   “这奸贼!”李州牧道,“李判官,久闻你神射,你看看在这里,可射得到他不?”   朝鲜一向强调射箭的技能的练习,所以朝鲜的文官中,擅长射箭的倒也不少。李判官便是其中之一。   李判官望了望正唾沫星子直飞的朴德欢,估计了一下距离,回答道:“大人,这个距离一般的弓箭怕是够不着。要用很轻的轻箭,或许能射中,只是轻箭不能抗风,只要稍微有点风,就会偏。而且杀伤力也不够。”   “且不管这些,先射他一箭,灭灭他们的威风。”李州牧道。   “如此,下官从命,大人还请让人和那奸贼对骂,下官再抽空射他一箭。”李判官道。   “如此,有劳了。”李州牧也拱手道。   于是城上的几个大嗓门的朝鲜兵也对着朴德欢大骂了起来,一时间骂声响成一片。李判官趁着这个机会,找了段还算没倒的女墙,靠着它的遮蔽,悄悄地拉开了弓,然后一箭射出。   要说李通判的箭术倒也不错,只是这一箭距离的确是远了点,所以只是从朴德欢的脑袋旁边嗖的一声飞了过去,并没有射中他。   不过这一箭却也把朴德欢吓得不轻,他也顾不上再和城上对骂了,先是一屁股坐倒在地,接着也顾不得站起身,就四肢着地连滚带爬的往后就跑。城上顿时哄笑起来,站在后面一点的龟田见了,气得大骂道:“朝鲜马鹿,真是丢人!居然和这种人为伍。”如果不是怕乱了行列,龟田就想上去揍他一顿了。   “这不知道我们留着这样的狗东西有什么用!”龟田小声骂道。   “龟田君,什么狗都是有用的。”在他一边的黑藤规三说,“中国有句老话说得好:‘狗到用时方恨少。’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朴德欢被射了回,李国助看了也只是笑笑,然后挥了挥手说:“按计划办吧。”   于是李州牧就看到,对面的贼军一分为二,大概一百个左右的倭寇和二十来个红毛夷人依旧留在原地,其他的七八百人却都列着队伍,沿着城墙,朝着东边过去了。   “他们要干什么?”李州牧一愣,不过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些泰西强盗的用意。   “我们的城墙太矮,又容易攀爬,他们定是要绕到别处去攀爬进来。这些泰西人真以为靠这个就能攻下济州?”李州牧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便转过头对李判官道:“还要有劳大厦兄了。我给你四百兵士,你带着他们,在城墙上跟着他们,不要让他们爬进来了。”   “下官谨受命。”李判官回答道,然后转过身,带着四百官兵就在城墙上跟着那些贼人向着东边去了。   ……   济州城的城墙大得夸张,两方一个在城墙上,一个在城墙下已经走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了,城下那些贼军不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是越走越快,如今更是一路小跑起来了,而李判官以及他带着的那四百官兵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得到了相对充足的蛋白质补充的红毛强盗和倭寇们的体力明显要比朝鲜兵好太多。如今李判官手下的,已经有三十多人掉队了,剩下的这些人也一个个脸色惨白,有的人甚至都已经开始呕吐了起来,其他的人也都快要站不稳了,他们手里拿着的长枪如今已经不再是武器,而是拐棍了,如果不是靠着长枪撑着,只怕很多人都已经站不住了。   如今李判官已经完全明白了那些强盗们的险恶用心,他们就是想要先用这样的方式拖垮自己,然后等自己没法跟上的时候,再轻松的爬上城墙,里应外合攻破城池。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李判官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士兵们疲惫不堪,已经跟不上那些贼人了。而那些贼人去还能健步如飞,好像一点都不累一样。李判官知道城下的贼人也一定在观察他们,一旦发现他们体力耗尽,那些贼人就会迅速攀上城墙,然后向着已经筋疲力尽的自己发起攻击。李判官看了看身边的那些士兵的样子,知道如果在这样的状态下和人家交战,估计会被人家像杀鸡一样的宰掉的。   “还要不要继续跟着?”李判官想,很快他就做出了决定:不能再跟着了,再跟着也不能阻止人家爬上城墙,而且还会导致在此后的战斗中吃大亏。   “都停下来,不要追了。”李判官说,“抓紧时间休息一下,那些贼人马上就会杀过来的。”   然而,李判官还是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处于体力不支状态的人一旦开始休息,在一段时间内反而会越发的感到疲惫。不过他对于那些贼人的推断倒是相当的正确,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那些红毛夷和倭寇从前面朝着他们冲过来了。   “这些牲口,跑了这么远,还爬了城墙,居然还这么有力气,真是一群畜生呀!”   一边这样想着,李判官一边努力的想要站起来,然而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腿脚居然比刚才还软。差点就栽倒在地上。他费力的举起自己的弓,搭上箭,用尽了力气将共拉满了,然后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手持长刀的倭寇射了过去,在这样的距离上,如果是平时,李判官绝没有射不中的道理,但是这一次,就在箭射出去的时候,他的手抖了一下,然后,这一箭就射飞了。   “可惜!”这也几乎是李判官最后的一个想法了,紧接着,一柄太刀就直接刺进了他的胸口。在倒下去的时候,李判官看到自己的带着的其他士兵也都被那些倭寇和红毛夷人向砍瓜切菜一样的砍倒在地。接着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龟田挥舞着太刀,冲在最前面,他的对手们都没力气了,根本就没法做出什么有威胁的攻击,他一口气就砍翻了好几个,其中有一个朝他射了一箭的家伙好像还是个官员。   “果然,用刀砍人还是比用棍子打人美得多。太刀带起的血珠,就像长野的樱花一样让人迷醉呀!”龟田甚至还有时间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而跟在他身边的黑藤规三则已经开始用临时学来的朝鲜话大喊:“丢下武器跪在地上免死!”   几乎只用了一瞬间,四百多人的朝鲜军就彻底溃败了,四十多人被当场砍死,剩下的人因为逃跑的体力都没有了,几乎全都乖乖的投了降。而红毛夷人和那些倭寇一个人都没死,就连受伤的都没几个。 第79章 劫掠 1   而此时,继续在北门一代和城外的红毛夷以及倭寇对峙的李州牧对李判官的大败还一无所知,朴德欢在定下定神之后,再次站出来劝降,当然这次他站得距离城墙更远了一点。而且这一次,他的言辞越发的无法无天了,他居然丧心病狂的攻击李朝开国的国王李成桂是叛主作乱的叛逆,而李州牧等人也不过是附逆的叛贼。这样丧心病狂的话把李州牧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了。要不是下属拦着提醒说,不要中了奸人的诡计,李州牧就几乎要带着部队出城去砍死那个叛逆了。当然,如果不是知道身边肯定有老成持重的下属,李州牧也未必会这样的义愤填膺。   很快时间就到了中午,外面的红毛海盗和倭寇们也并不走,而是由船上的人送来了饭菜,这些人就解散了队伍,把武器乱七八糟的放在一边,或是蹲着,或是直接坐在地上,端起碗就大吃起来。   “大人,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有人问道。   “大人,万万不可呀,这一定是那些海寇的诡计,大人万万不要中计,敌寇远来,不能持久,我军只要以不变应万变,贼军自然只能退去。”还没等李州牧开口,自然就有老成持重的下属出来劝阻了。   “崔先生说的是。”李州牧道,“若不是崔先生提醒,几乎就中了海寇诡计了!”   “大人英明,想来这些海寇无计可施,不几日就该退走了。”崔先生也躬身回答说。   “将士们的饭菜准备好了没有?”李州牧问道。这时候一阵风从城下吹上来,从风中,众人都闻到了肉的香味,显然,下面的那些海寇们吃的还真不错。   “大人都准备好了。只是这城墙上太过狭窄……”一个小吏回答道。   李州牧环顾了一下,这城墙上面确实是太狭窄了,于是便道:“将饭菜拿到城墙下,将将士们分成三批,轮流下去吃饭。”   很快第一批士兵已经开始吃饭了,城里面靠近北门的一片树林里(谁让济州城的城墙大得没边呢。)突然去传出了一声炮响。然后一群红毛夷就从树林后面的小路上冲了出来,面对着正在吃饭的,目瞪口呆的朝鲜士兵,先是用手里的火绳枪打了一个齐射,一下子就打倒了十几个朝鲜兵,然后这些人向着旁边让开,一群手持长刀长矛的倭寇就从他们后面直扑了上来,顿时就砍翻了一排朝鲜人。   遭到这样的偷袭,城下的朝鲜军队立刻就崩溃了,他们丢下手里的碗,也顾不得拿武器,就四散而逃,就连城墙上的朝鲜军也慌了神。   “快,快射箭!射那些倭寇!”城上的李州牧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大声喊道。   然而城上的朝鲜军正乱作一团,有些人甚至都已经开跑了,李州牧抽出刀来,顺手砍了一个倒霉鬼(其实这人有没有想跑,李州牧并不知道,只不过因为这家伙站得比较近,又一副惊呼失措的样子,没有听命令立刻射箭,所以被李州牧“借人头一用”了。)。但还是没能恢复秩序,虽然有人领新的射出了几箭,但是却也没射中几个倭寇。   这时候,龟田等人已经杀散了城墙下的那些朝鲜兵,刚才如果城墙上的那些朝鲜人一涌而下,考虑到他们的人数要少一些,又加上朝鲜人居高临下的冲下来的冲击力,或许倒是能给龟田等人带来更大的损失,但是这些朝鲜人却在惊愕和混乱中错失了这个时机。   这时候那些红毛夷人也已经重新装填好了他们的火绳枪。于是这些海盗们冲上来,向着城墙上的朝鲜人又打出了一次齐射。   这次齐射打倒的人其实也不是很多,但是火枪齐射的声音却越发的加剧了朝鲜人的混乱,齐射的硝烟还没有散去,那些红毛海盗就抛下枪支,抽出弯刀,和那些倭寇们一起狂呼着扑了上来。   李州牧越发的控制不住军队了,除了身边的几个牙兵,其他的士兵大多一哄而散,而这时候,城外的倭寇和红毛海盗也逼近了过来,用火枪朝着城上乱射。   龟田并没有向城墙上的朝鲜人发起冲锋,他带着几个人直扑向城门,城门洞里,守门的士兵早就跑了,龟田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城门,城外的那些倭寇和红毛海盗顿时一拥而入。   “完了,城破了!”此时便是李州牧也完全绝望了。   “大人,我们从这边走!”一个牙兵指着那边的一条砍柴的人用脚板踩出来的小路说。   李州牧带着几个牙兵,就赶忙顺着那条小路逃走。   “那是李州牧,李州牧跑了!”刚刚跟着一群海寇一起进城来了的朴德欢一下子看到了正在朝着小路上逃跑的李州牧,便指着他大喊了起来。   这一下,朝鲜兵更是乱成一团,海寇们都用各种不标准的朝鲜话大喊:“丢了武器跪地上不杀!”   朝鲜人的抵抗迅速的被瓦解了,没有被砍死的朝鲜士兵也都被捆绑了起来,还有几个红毛海盗正在追赶逃跑的李州牧。   这时候,李国助也进了城。正看到朴德欢在朝着那些被俘的朝鲜人喊话:“你们不要怕,这些大人不是倭寇,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是文明人!只要你们听话,就能活命!现在你们都跟着这位荷兰大人走,知道了吗?”   “去把那个朝鲜人喊过来。”李国助对身边的一个人说道,那人听了,便跑了过去,然后,朴德欢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李大人!我军真是神勇,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朴德欢满脸都堆着谄媚的笑容。   “朴兄弟呀,我还有件事情要派你去做。这城里面那些人有钱有地位,你肯定都知道,如今我派你带着兄弟们过去,把这些人都保护起来,免得他们乱跑在路上被老虎吃了,或者一不小心把值钱的东西弄掉了,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朴德欢兴高采烈的回答道。   朴德欢当然明白李国助的意思,一群海盗会去保护岛上的有钱人?会担心他们被老虎吃了?这岛上哪来的老虎?什么“一不小心把值钱的东西弄掉了”,其实不就是怕那些有钱人把钱和值钱的东西藏了起来,让他们找不到了吗?   “这事情很急,你马上带着他们去,还有府库什么的,也别忘了。”李国助又叮嘱道。   ……   李州牧带着几个牙兵,刚刚赶回了自己的衙门,在路上李州牧已经想明白了,济州的陷落已经是不可避免了,如今之计就是赶紧带上重要的东西到大静或者是旌义县去,想来这些海寇,劫掠一番之后,也会自行退走的吧,到那时,他也算是能自己收复了失地,考虑到如今朝廷的状况,失地的也不只是他一个,朝廷的处理应该也不至于太严厉。   刚刚收拾好东西,李州牧就听见前面街上传来了惊呼声。   “大人,贼人杀来了快走吧!”一个牙兵说。   “万姬,和你娘快上马车!”李州牧先看着孩子和老婆上了马车,又问,府里面的东西都拿好了吗?   “拿好了,只是来不及去府库里搬库银了。”一个牙兵回答说。这时候喊杀声更近了。   “大人,快走呀。”另一个牙兵也催促道。   “唉!”李州牧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已经很破败了的官衙,叹了口气,然后翻身上了马,一扬马鞭道:“走!”   就在一片混乱中,几匹马掩护着一辆小小的马车离开了官衙。   李州牧前脚刚刚离开,朴德欢带着一群凶恶的倭寇和红毛海盗后脚就到了这里。   “各位大王,这里就是李州牧的府衙。”朴德欢指着洞开的大门说。   如今府衙大门洞开,想来李州牧已经逃走了,不过跟着朴德欢到这里来的家伙们其实对抓住李州牧的事情也不是太上心,他们更关心的是,府衙里面的钱还在不在,还有多少。   “进去,搜!”海盗西尔弗拔出弯刀大声喊道,然后一群人就冲了进去。   府衙里这时候还是有人的,李州牧走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家里的奴仆也是一样。这些仆人们就趁着这个机会,等李州牧走了,便将值钱的东西一卷,准备跑路,只是没想到那些倭寇来的竟然这样快。   西尔弗刚冲进衙门,就看就一个朝鲜人抱着一大卷花布正往外跑。西尔弗很想直接一刀砍死这个小偷,但是考虑到这样做十有八九会把花布弄脏了,然后会降低这些布的价值,而且上面还有命令,说是不能滥杀,所以西尔弗很文明的飞起一脚,将那人踢倒在地,然后一把抢过那一大卷花布,那个人逃得了一命自然也不会在自己来找死。   西尔弗仔细地看了看花布,这不是丝绸,只是棉布,不过倒是很厚实,而且图案也很漂亮,应该能值点钱。西尔弗点点头,将这些布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他的衣服是特制的,非常宽松,而且到处都是折叠着的口袋。这是德国佣兵们常用的服装,在战后用来装抢劫的战利品了。 第80章 掠夺和贸易   郑森知道,无论是他父亲手下的那些人,还是最近招募来的那些泰西人,基本上都是海盗出身,要想让这些人打仗秋毫无犯,还真是不太可能。在这些人的意识里,打仗什么的不就是为了掠夺吗?事实上,这个观点郑森也是很赞成的,只不过,郑森觉得目前郑家军队搞掠夺的水平还太原始了。还停留在随便乱抢的粗放式状态,这种状态弊端多,效率低,郑森早就想要对此加以改革了,只不过如今郑森并没有直接控制的嫡系部队,所以郑森对此也只能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在李国助出发的时候,郑森还是和李国助做了一次长谈。在这次谈话中,郑森高屋建瓴的向李国助讲述了两个重要的理念:   第一个理念是抢劫要专业化,集中化,公平化,不能抢了芝麻,丢了西瓜。所以在抢劫的时候,也必须严格的遵照计划,首先控制最有油水的地方,然后将这些油水集中看管好,再依照论功行赏的方式分发下去。这样就可以避免出现只想吃肉,不想啃骨头的问题,而且只要主官控制得力,也能有效控制这个派系之间的矛盾。   第二个理念就是抢劫必须考虑到成本控制。依照郑森的分析,济州岛上的朝鲜人,除了个别的官僚和地主,其余的人,基本上都是穷光蛋,抢劫这些人,根本抢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反而会大大增加抢劫的成本,这个成本指的不仅仅是抢劫时遭到的抵抗,甚至也包括为它消耗的时间。   “外面的院子里面可能有好几个蚂蚁窝,只要我们肯花时间,总能够把它们找出来,然后我们要灭了它们也几乎是毫无难度。而且绝对不会出现伤亡。但是我们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吗?不会,因为在这些蚂蚁窝上面消耗时间,我们几乎一无所得。而如果将这些时间拿去干别的有意义的事情,我们能得到的就多得多。所以,消耗的时间也是成本。从哪些那些朝鲜穷光蛋那里我们能抢到的东西很少,而一旦抢了他们,反而会造成大面积的反抗,得不偿失。所以适当的约束下属,不要随便抢那些穷光蛋,能为我们节约不少的成本。”   当时郑森就是这样向李国助讲述如何处理济州岛上的朝鲜穷光蛋的。   “但是,朝鲜的那些当官的会用这些穷光蛋和我们拼命,我们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天然就会仇视我们,一样会反抗我们的。”李国助这样说道。   “这就要看我们怎么做了。其实只要做得好,我们完全可以让那些朝鲜穷光蛋和朝鲜官员富人成为死仇。首先,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做任何事情最重要的第一个问题。在济州岛,谁的利益和我们的利益冲突最大呢?当然是当地的官员和地主富人,因为我们要抢劫他们嘛。既然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要彻底的打死他们,绝不和他们妥协。另一方面,他们的财产中有些东西,对于我们其实无所谓,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是济州岛的地盘,以及济州岛上的牲畜,济州岛上的那些田地,说老实话,我们还真看不上眼。我们难道还要到那里去种庄稼不成?所以我们大可以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把那些官员和富人全都赶走,把他们的银子,马牛羊之类的牲口我们自己分了,一些不值钱的,我们看不上的破烂,还有田地什么的,我们就直接分给那些穷光蛋。”说到这里,郑森露出微笑道,“可是对于那些穷光蛋来说,呵呵,这就是他们的命了。他们自然清楚,只要我们走了,那些老爷们回来了,会有什么结果。到那个时候,你说他们会站在谁的一边?”   其实这样做并不是郑森的创造,在后世的赤兔朝,开国太祖在处理某些民族地区的时候就采用了与此类似的手段,结果是得到了广大的下层百姓的支持,在红朝太祖的年月里,这些广大下层百姓成了支持国家统一,反对民族分裂的最为坚定的力量。那个时候,什么分裂势力都只能在外国乱跳,在国内,哪怕在本民族,甚至越是在本民族,越是找不到支持者。然而后来,赤兔国拨乱反正,将一些旧上层抬出来加以团结,结果反倒是……   李国助觉得郑森的想法似乎有一定的道理,至于到底行不行得通,他并没有把握,不过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就是个执行者而已,所以他打算老老实实的就按照郑森的设想来试试。   因此,岛上的普通老百姓倒是惊奇的发现,那些倭寇似乎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穷凶极恶,虽然不能说一起杀人什么的事情都没有,但是整体上来说,比起岛上的老百姓的预期,这些倭寇倒还真算得上“秋毫无犯”了。   当然,那些有钱人就倒了霉,城里的一些大财主的家里都被抢了个精光,不过那些倭寇忙于抢东西,杀起人来的兴趣也不是很大,结果让不少的财主给跑了。   “那些朝鲜财主的家财我们要抢干净,但是注意,那些财主,我们要让他们的一部分家人逃出去,他们家里的人如果死绝了,那些分了他们的田地的人就会觉得,将来朝鲜官府回来了,他们也不会再丢掉什么了,就不会真心依靠我们。”这也是李国助出发前,郑森给他讲的东西。   又过了两天,这帮子倭寇居然派人满街的嚷嚷说,他们不是强盗,是“劫富济贫”的义士,如今他们打算要把从哪些“为富不仁”的家伙那里抢来的东西分给大家。甚至不仅仅是东西,就连宝贵的土地都可以分给大家。   当然,郑家的组织度比起后来的某个组织是差远了,所以他们的打土豪分田地自然做不到后世的时候那样严密。不过靠着强迫,他们还是成功的将那些他们看不上的财物,比如桌子,椅子,箱子,以及大床什么的丢给了那些穷光蛋,就连地契都是如此。   “这些东西到了他们的手里,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它当成是自己的了。谁愿意放弃到了嘴里的东西呢?你信不信,过几天我们去打大静县的时候,让他们帮忙拉大炮,他们保证不会反对。”李国助这样对被派来辅助他的洪旭说。   “不过他们也不会主动帮我们。”洪旭说。   “那当然,他们还不确定我们能在这里长时间待下去呢。我们先发出通告,要求他们每家出一个民夫,帮我们做事情,凡是民夫,每天给三餐,而且一天两钱银子,等我们打下大静县之后,每人再发五尺布。但是我们并不派人看着他们,你也知道,济州城这个样子,他们要逃出去其实很简单。如果他们真的反对我们,他们就会连夜逃走。我们的人少,也不可能把他们都控制起来。可我敢说,到时候不会真的有多少人逃走的。”   两天之后,“红毛海寇”攻克大静县,五日之后,“红毛海寇”攻克旌义县。又两日后,朝鲜最后的抵抗力量被迫冒险渡海,退回了朝鲜半岛。海盗们完成了对整个济州岛的占领。   ……   崇祯十年正月,朝鲜江华岛,多尔衮正意气风发的站在一个小山上,望着下面被捆成一组组的朝鲜官员和贵妇人。这些人都是朝鲜的王妃、王子、以及重要大臣的妻子。满清向朝鲜发动进攻之后,朝鲜仁宗慌乱之下,想起了当年丁卯胡乱的时候,自己逃到江华岛避难的事情。而且江华岛上的设施也还不错,朝鲜王室在那里还有一套行宫。于是就将王妃、王子、以及重要大臣的妻子都送到江华岛上避难。   但事实上,江华岛并不是一个真正适合避难的地方,丁卯胡乱的时候,后金还完全没有水军,而那个时候的朝鲜水师也比现在要强得多。所以虽然江华岛距离陆地最近的地方不过几百米,但是靠着绝对优势的水师,那个时候的后金的确拿躲在江华岛上的朝鲜王室没什么办法。   然而这次不一样了,一方面朝鲜水师不断地被东江和莱登“借走”,已经被大大的削弱了。而另一方面,在登莱之乱之后,后金,或者应该叫做满清,已经得到了一支不小的水师力量(其中的一些船干脆就是朝鲜水师借出去的),此后东江镇崩溃的时候,原属于东江的一批水师也投靠了满清,再加上孔有德等人投降后,后金又获得了不少的大炮,所以如今距离陆地不过数百米的江华岛已经无法抵挡满清军队的进攻了。而且如今正是正月,再加上小冰河气候,天气严寒,江华岛和朝鲜大陆之间不过数百米的海面上很多地方都结了冰。其中一些地段已经完全可以通行。   如此一来,江华岛自然再也无法抵抗满清的攻势。多尔衮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一举攻破了江华岛,俘获了在那里避难的那些朝鲜人。   这时候多尔衮却看到一个白甲兵骑着一匹马从远处飞奔而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多尔衮想。   这个白甲兵很快就跑近了,大家也都认出了这人,这人名叫呼鲁甘,是多尔衮额一个亲卫。   “主子爷!有军情。”这人在距离多尔衮还有几十步的时候翻身下马,同时高声喊道。 第81章 泰西商人和神药   按照那个亲卫的报告,在江华岛东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支船队。而这这支船队看上去和他们此前见到的任何船只都不太一样。   “走,我们去看看。”多尔衮说。   多尔衮带了几十个白甲兵骑上马很快就到了海边,果然看到在不远的海面上有停着有几条样子怪异的大船(至少以多尔衮的眼光看来是很大的船了)。船上的人显然也发现了多尔衮他们,于是从那条大船上放下了一条小舢板,几个人下到了小舢板上面,向着这边的海岸划了过来。   “人家隔着老远,只过来这么几个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多尔衮说,“依波丹,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小心点!”   “嗻!”依波丹应了一声,跳上马,带着两个人就朝着那边过去了。   依波丹到了海边,小舢板却还没到。不过距离也已经很近了。依波丹已经可以看到舢板上面的人的样子了。而这些人的样子却让依波丹大吃一惊。   “这个世界上还有长成这样子的人?这是人吗?”   舢板上出了一个通译之外,全是一些红发碧眼的泰西人。虽然到1632年,俄国人建立起雅库次克之后,已经渐渐将触角伸到了远东,但是在满洲人当中,见过白种人的人还是非常少的。   这时候那条舢板已经靠了岸,几个怪人和一个南蛮子从舢板上跳上了岸。依波丹看到最前面的一个红胡子的人高举起双手,摊开手掌向他喊了一句什么。当然,依波丹是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的,不过这人的动作他倒是看得明白,那意思是我没有带武器,没有恶意。   “他在说什么?”依波丹先是从战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个人,然后半侧着脑袋向他的一个同伴问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同伴说。   好在这个时候,跟在那个红胡子后面的那个南蛮子开了口:“各位爷,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来做生意的。”   这个南蛮子说的是汉话,而汉话在东北亚几乎是通用语,依波丹倒也能听懂。   满清自从努尔哈赤起兵造反之后,一直都受到禁运封锁。如果不是有那么一帮子只认钱的,具有“不出售武器打击自己的祖国的军火商就不是真正的国际军火商”的精神的商人的协助,也许满清早就会因为经济上的困境而崩溃了。后来,满清军队历次入关劫掠,大体上也都有那些商人做带路党。而他们劫掠所得的很多银子,也是通过这些商人,变成了各种他们急需的物资。当然那些商人也没有白干,他们不但赚的盆满钵满的,还在后来为自己弄到了八个“皇商”的指标。   因为这个原因,虽然满清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但是对商人的态度,倒是非常友好的。   “你们是商人?”依波丹的口气温和了很多,“你们有什么货卖?”   那个南蛮子将这问话翻译了过去,那个红胡子又连忙说了句什么。   “这位爷,我们是做药品买卖的。”那个南蛮说道,“我们有一种包治百病的神药,我们这里有样品,这位爷要不要看看?”   “包治百病的神药?”依波丹有些想笑,自古以来,那有什么能包治百病的神药?这些做买卖的商人都是这德性,吹牛的时候从来不怕把牛皮吹破了。这也是他们的天性了,要想商人不吹牛,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过药品确实是满清急需的物资,如果这些商人真的有药品贩卖,只要是能治病,能治伤的药物,哪怕不像他吹的那样能包治百病,满清还是可以和他们做做买卖的。   “把你们的神药拿出来给我看看。”依波丹拉着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   那个南蛮子又把依波丹的话和那个红胡子说了,那个红胡子听了,又说了句什么。   “尤瑞先生说,药物在他怀里,他需要伸手到怀里去拿,希望您不要误会。”那个南蛮说。   依波丹笑了,这个红胡子还真是很谨慎。   “没问题,让他只管拿东西就是了。”依波丹说,虽然那个红胡子块头很大,几乎比依波丹高了一个头,但是依波丹并不觉得他摸出点什么东西来就能威胁自己。自己可是白甲兵,真刀真枪的砍过的人多的去了。   红胡子尤瑞将手伸进了怀里,不一会儿就掏出了一个小袋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棕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依波丹问道。   “这是福寿膏,是大食出产的圣品。是上帝赐给人类的珍宝。”尤瑞满脸是夸张的迷醉。   “这能治什么病?”依波丹问道。   “各种病,各种疼痛,各种咳嗽,各种肠胃不舒服。还能壮阳,能提神,能……”尤瑞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的用途。   “停下,停下,你说这么多,我也记不住。你这东西能给我看看不?”依波丹问道。   那个南蛮赶忙将这话翻译了过去,尤瑞立刻双手将那块“福寿膏”捧了起来,递到依波丹的面前。   依波丹结果那快“福寿膏”,先在手里掂了掂,又拿到眼前细细的看了一下,轻轻地嗅了嗅,然后又问道:“这东西,你们有多少?”   “您要多少,我们就能有多少。”尤瑞回答道,“只要您要得了,而且有钱,像那样的船,我轻松的就能装个十几船过来。而且就算没钱,用别的东西来抵偿也是一样。反正我的船总不能空着回去,总得带上点什么才合算。”   “别的东西?”依波丹问道,“你们打算收购些什么?”   “我听说,你们这边的各种皮毛不错,然后这边的林子里面也出一些好木料。”尤瑞回答说,“此外,我听说你们一直在和明国还有朝鲜打仗,你们抓到了不少的奴隶,如果你们愿意,我也需要购买一些奴隶。男女不限,但是只要年轻人。”   依波丹听了,点了点头道:“这样的事情,我作不得主,正好我的主子睿亲王就在这里,我可以带你去拜见睿亲王。你们看如何?”   “如此,那真是多谢了。若是能见到睿亲王,做成了大买卖,我们定然不会忘了您的恩德。”尤瑞这样说,同时给那个南蛮子一个眼色,那个南蛮子立刻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口袋,递给依波丹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依波丹接过那个小口袋,打开来,看到里面是两块做成小圆饼状的黄金,分量似乎还不轻,圆饼上面还刻着一个长相和眼前这个红胡子很类似的人的头像,下面还有些鬼画符的东西,大概是他们的文字。   依波丹将这个小口袋收起来,道:“你们跟我来。”   依波丹的几个同伴也下了马,他们牵着马朝着多尔衮所在的小山包走去。红胡子尤瑞,那个南蛮子还有另一个金色头发的瘦高个都跟着他们。依波丹一边走一边注意着这几个人。   那个红胡子表情很是坦然,似乎一点都没有害怕担心的意思,依波丹在心里悄悄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看起来,这人倒是个有胆量的。那个南蛮子就差多了,一路上东张西望,一副紧张的样子,而那个金色头发的瘦高个则让依波丹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走路的时候的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不差分毫;而且他的左手总是习惯性的抬到腰间,左手的虎口上也满是老茧。   “这人应该是个练家子,左手的刀或者剑。功夫应该不错。可能是那个红胡子的保镖。”依波丹这样想着,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人虽然可能功夫不错,但是如今他身上并没有带着长刀或是长剑,那威胁也就很有限了。   一行人到了小山包下面,依波丹对那个红胡子说:“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先上去通报一下。”尤瑞等人就停了下来,依波丹走上小山包,向多尔衮报告,过了一会儿,依波丹照样下山来,对尤瑞说:“睿亲王召见你,你可以把他带上去。”他指着那个当通译的南蛮道,“另外,请把身上的武器都先放在我这里。”   尤瑞听了点点头道:“可以,我身上只有这把刀,却也没有其他更多的东西。”一边说,尤瑞就一边从腰间解下了一柄短刀,双手递给依波丹。依波丹接过刀,顺手将它拔了出来,只觉得寒光闪烁,竟似乎有点刺得人眼睛疼痛。便顺手一挥,将旁边一颗手腕粗细的小树拦腰劈作两段。依波丹便喝了声:“好刀!”又道:“这商人,你这刀可卖也不卖?”   听了通译的话,这红胡子笑道:“我既然是商人,还有什么不卖的,只要价钱合适,别说一把刀,就是我的人都可以卖。今日相见,便是缘分,本该作为礼物送给阁下。只是今日突然遇到了睿亲王,我这身上也没什么见面礼,便打算将这把刀献给亲王殿下。阁下要是喜欢,下次我再带一把过来献给阁下如何?”   依波丹听了那个南蛮的翻译,便道:“你说得有理,这个自然应该先献给睿亲王。只是你记得下次来可得给我带一把好刀来。只是你的礼物我已经收过了。所以这次我也不会白要你的刀,自然会给你钱的。”   虽然尤瑞交出了刀,而且依波丹对这人的印象也不错,但是该做的事也是要做的,比如搜身什么的。然后尤瑞就被带到了多尔衮的跟前。 第82章 泰西商人和神药 2   如果更早些年,多尔衮或者说满人对于找上门来的商人可能态度会更热情一些,不过即使现在,满清在关外的局面已经完全打开了之后,总体来说,他们对于那些商人的态度还是非常友好的。尤其是一个能弄到药物的商人。对于经济在很大程度上依靠掠夺来维持的满清政权来说,不断地对周边发动战争乃是必须的。而不断地战争则使得他们对钢铁、布匹、药物的需求变得很大。   “你的这种药物能治这么多毛病?”多尔衮有点不太相信。因为这种药物实在是太符合满清的需求了。首先战争中即使是再老练的老手,也不能保证说自己不会受伤,很多伤员因为伤口剧烈的疼痛,以至于无法休息,这也使得他们的恢复变得困难。而这些伤兵,都是有战斗经验的老兵了,只要恢复了,他们对于满清来说就是重要的财富。能减轻疼痛的药物自然能有助于这些伤兵的恢复,所以,哪怕这种福寿膏只有这么一种效能,也是难得的好药了。   其次,打仗的时候出门在外,水土不服,忽冷忽热的,最容易出现的问题也就是拉肚子和各种咳嗽。而这个泰西商人则宣称他的这种福寿膏对于这两种问题也是有奇效。如果这是真的,拿到真是非常符合我大清的需要。   “亲王殿下,我听说,大金国正在和明国以及朝鲜打仗。我想打仗总会有伤员的,而且亲王殿下部下的军队这么英勇,抓获的俘虏这么多,这些俘虏里面也会有受伤的和有拉肚子、咳嗽这类的问题的人。亲王殿下可以让人找几个这样的俘虏来试试,看看有没有效果,就知道我又没有吹牛了。”尤瑞很是淡定的回答道。   “尤瑞先生,先告诉你一件事情,如今大金国已经改名叫大清国了。”多尔衮说,“先生先和我一起到我军军营去,我让人找几个有这样的问题的俘虏过来,试一试药效。如果你说的药效是真的,你又能保证货源,我们之间的生意,就可以长期做下去,而且可以做得很大。”   说完这话,多尔衮又转过头,对身边的几个白甲兵说;“你们腾几匹马出来,给尤瑞先生和他的同伴。”   于是依波丹牵着三匹马走过来,将其中的一匹拉倒尤瑞的跟前,尤瑞点了点头,接过缰绳,翻身就上了马。动作虽然不算娴熟,但至少能看出是个会骑马的。那个金发的瘦高个接过马缰绳同样一板一眼的上了马。只有那个通译,吞吞吐吐地说:“这位爷,我……我不会骑马。”依波丹鄙夷的瞟了那个通译一眼,说:“王爷让你骑马,不要不识抬举。”   于是那个通译只得抖抖的往马上爬,爬了半天却没能爬上去,倒是那个尤瑞从马上跳了下来,跑过去托了他一把,他才算是上了马。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多尔衮的驻地——朝鲜国王的行宫。这时候先一步回去的亲卫们已经让人找来了一些受了伤,或是有了拉肚子和咳嗽的问题的俘虏。   “先生,那些病人都已经找到了。如今还没到吃饭的时候,不如先生先去让我们看看这福寿膏的疗效。”多尔衮说。   “好的,我们去试试,王爷您立刻就知道这药是何等的神效了。”尤瑞说道。   几个伤病的俘虏被带了进来,第一个肩膀上绑着绷带,大概是受了刀伤,后面也有几个伤员和几个病人,其中的一些还在不停地咳嗽。   尤瑞拿出福寿膏,以及烟枪和烟灯,开始了治疗的试验。首先作为实验用品上来的是哪个肩上有刀伤的人,尤瑞让这人吸了一阵子的福寿膏,那人脸上痛苦的神色竟然慢慢的缓解了一些。   与此同时,那个南蛮子也已经用福寿膏煎了点水,给那些咳嗽的人和腹泻的人喝了下去,腹泻的倒也罢了,那些有咳嗽的毛病的人的症状的好转则要明显得多,最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些原本咳嗽得很厉害的病人一个个的都收住了咳嗽。先不说其他,至少这止咳的功效,的确是效应如神。而哪怕仅仅只有这一个作用,这种药物也是大有用处。   又过了一会儿,尤瑞让那个南蛮通译去问那些伤员,伤口可还疼痛。那些吸过了福寿膏的伤员纷纷表示,比起以前,如今的伤口已经不太疼了。   “这要不用力的去碰这些地方,就真的一点都不疼了。”这些伤员们都这样说。   “先生的这药真是神药呀。不知道先生手中有多少这样的药物?”多尔衮问道。   “亲王殿下,我也是第一次来北方做买卖,事先也不知道这买卖能做多大。所以我带来的这福寿膏数量还是有限的,总共有两百斤左右,如果这买卖能做下去,大清国要多少,我就能给大清国送多少过来。”尤瑞说。   “看来先生也是做大买卖的人。”多尔衮道,“这药丸也不知道是什么药物熬制出来的。”   “这福寿膏药丸据说是从极西特产的一种叫做大青果的果子中熬炼出来的,当然还有些辅料是啥我也不是很清楚。而且据说这熬炼的过程极为困难,其中的一些门道,更是没几个人知道。毕竟我家里并不生产福寿膏,我们只是福寿膏的搬运工而已。赚的也不过是将这些东西从极西之地运到这里来的搬运费罢了。”尤瑞回答说。   “先生过谦了,以先生的胆色才识,一定能发大财的。不知道先生这福寿膏要买怎样一个价钱?”多尔衮问道。   “亲王殿下,这福寿膏我从人家那里买进来的价钱也不低,一路运送过来,成本更是极高。所以价格上……如果贵国用白银付账,考虑到东方的白银成色一向不算好,这福寿膏大概需要一两银子一两。”尤瑞说。   这个价格显然太高了一点,这让多尔衮皱起了眉毛。   “你们这价格也太高了一点吧?”多尔衮说。   “亲王殿下,明人不说暗话,愿意跑这样的买卖的,求的当然是更大的利钱。一份风险一份利钱,这是做买卖的规矩,您说是不是?殿下您想,我要从泰西那边订购一船货物,走好几千上万里的海路才能到这里。这一路上风险可是不小,遇到了风浪可能沉船,遇到海盗可能血本无归。既然有这样的风险,如果获得的利钱不多,这样的生意谁会愿意做呢。您说是吧?别的不说,就从吕宋那边开一条船到这边来,光交钱给福建郑家买平安,就得好大一堆银子。不过亲王殿下,这个价格也不是不能谈,因为我现在给你们的是我空船回去的价钱。您知道,我租借一条船跑一趟,船装满了回去和空船回去需要给船东的钱都几乎是一样的。所以空船回去,就是一种巨大的浪费。贵国也有一些东西,在贵国所在的地方卖不出价钱,但是给我拿回去,却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比如皮毛,比如一些贵国这边才有的药材,人参、鹿茸什么的,再比如上好的木材,再比如——我听说贵国在战争中获得了不少的丝绸,瓷器,以及奴隶。这类东西在亲王殿下手里,不值几个钱,但是如果给了我,倒是能让我再赚一把。如果殿下能够提供足够多的这类物品,让我回程也有的可赚,那价钱自然可以再低一点。”尤瑞说。   “也就是说,你希望采用易货的方式来进行贸易?”多尔衮问道。   “不不不,我的殿下,不是这样,准确的说,应该是这样,那就是我先把这些药物按一两银子一两的价格卖给殿下,然后再用银子以一个合适的价格从殿下那里购入其他的货物,这样一对冲,殿下需要付给我的银子就减少了。仅此而已。”尤瑞赶忙说。   “除了这种药品,你们还有什么?我们还需要铁,需要铜,你能给我提供这些东西吗?”多尔衮突然问道。   “殿下,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尤瑞道,“只要殿下肯出钱,就是大炮,我都弄得到。只是殿下,海运成本并不低,(这话当然是在骗人),铁这东西,贵国应该也有其他渠道买得到一些,如果我卖给贵国的价格太高,贵国何必要买我的?但是如果我跑个上万里,却没有很高的获利,老实说,那还不如不干。所以铁和铜这种东西,我来卖并不合适。不过贵国需要大炮吗?”   “大炮?什么样的大炮?”多尔衮的眼睛亮了。   “二十四磅炮弹甚至是三十二磅炮弹的重型火炮。比明国架在他们的城墙上的任何一种火炮都更强大,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   关于出售火炮的问题,在郑森的考虑中,这纯粹就是一套空手套白狼的花样而已。虽然在这个时期,满清已经能自行铸造火炮了,但是他们的火炮的技术水平和如今世界先进水平还有差距。郑森也并不真想要干资敌的事情,但是他需要一个让朝廷拨出钱来,通过他们购买新的火炮的理由。而建胬可能从泰西人那里买到了更为先进的火炮,就是一个最好的理由。 第83章 泰西商人和神药 3   虽然已经能自行铸造火炮了,但是满清自行铸造的火炮的水平还相对较低,因为缺乏力学、材料学等方面的经验,满请自行铸造的大炮只能靠强行堆重量来增加威力,所以他们铸造的口径稍微大一点,使用的炮弹稍微重一点的火炮,重量上就会非常的惊人,以至于完全无法跟随军队行动,如果要移动它们,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以及时间。   “这些东西有多重?”多尔衮立刻就问到了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三十二磅炮弹的重炮,重量大概在七千斤左右。二十四磅的重炮,换算成东方的单位,重量大概在五千斤左右。”尤瑞回答说。   三十二磅炮的重量,还是很难在陆地上移动,不过五千斤左右的二十四磅跑,已经勉强可以移动了。   “这种二十四磅炮的炮弹有多重?能打多远?”多尔衮又问道。   “亲王殿下,这种炮的炮弹有二十一斤多一点,如果打陆地上的固定目标,在精锐的炮手手里,即使在一千五百步上都很有准头。”尤瑞回答说。   多尔衮对于火炮的数字不是很熟悉,不过他知道黄台吉非常重视火炮,于是他说:“先生不知道有空没有,如果先生能够多呆个几天,我可以安排先生去见见我大清国的皇帝。如果先生想要把生意做得很大,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和我八哥谈谈的。”   尤瑞听了,便笑道:“我自然是有时间的,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只要有生意可做,怎么会没有时间呢?若是亲王殿下能安排我拜见贵国皇帝陛下,我这次带来的两百斤福寿膏就当做是拜见贵国皇上的贡品吧。另外这岛上的港口如今也在亲王殿下的控制之下吧,我的船也需要靠岸修整一下了。”   “这没有问题。”多尔衮道,“只是这个岛屿我们很快就要放弃了。最多后天,我们就要走了。所以你们的船在那里停留不了多久。不过我们大清也有很多港口,比如金州、盖州都有可用的港口。将来你们的船只可以直接到那里和我们交易。”   ……   多尔衮当时已经准备要离开江华岛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个时候要带着队伍去汉阳山城附近和黄台吉会和了。如今清军将朝鲜国王包围在南汉山城,然后利用围城打援的手段,不断的歼灭前来“勤王”的朝鲜军队。如今和丁卯年的时候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朝鲜人痛恨不已的东江镇还在,还有和满清一战的力量,虽然朝鲜人一直说丁卯年的时候,击退后金全是朝鲜义军所为,东江“坐困孤岛”啥都没干。但是这一次,没有了啥都没干的东江,局面就……   多尔衮带着尤瑞到达南汉山城附近的时候,这好是每天一度的对朝鲜守军进行精神打击的时间,包围着南汉山城的满清军队让前几天俘获的“勤王义军”的俘虏拖着他们的旗帜,从南汉山城的城墙下面走过去,以打击朝鲜人的士气,动摇他们继续抵抗的意志。如今多尔衮拖着江华岛的这些俘虏来到这里,倒是为这种活动提供了更好的示众的材料。   多尔衮先让尤瑞等人等在自己的军营里等着,他自己先去向黄台吉复命,尤瑞等人就等在营帐里,过了大半日,多尔衮回来了,告诉他们,黄台吉对他们的神药,还有大炮都很感兴趣。只是最近这两日很忙,要再等两天,才能抽空接见他们。   这并不是推脱的话,因为这些天黄台吉确实非常忙,他正在忙于劝降朝鲜仁祖国王的事情。朝鲜国王事实上已经同意投降了,只是他表示因为“重围未解,帝怒方盛……古人有城上拜天子者,盖以礼有不可废,而兵威亦可怕也……”所以他希望能不出城到黄台吉的军营中来投降,只上降表,并在城墙上向黄台吉叩拜表示投降。   这样的条件,黄台吉根本不愿意考虑,在他看来,朝鲜已经没有什么可战之兵了,而且他的炮队也已经有一部分赶到了,就算是打,他也有十足的把握直接拿下南汉山城了。所以,在这个时候,他绝不会容忍朝鲜的一个口头上的降服。   于是黄台吉就开始了和朝鲜人的打打谈谈,一打促谈的活动。这样一来,他自然就很忙了。   尤瑞到达黄台吉军营的第二天,黄台吉派出大炮,炮击了南汉山城。不过和济州岛上的那些城墙不同,南汉山城的城墙还是很坚固的,黄台吉的大炮很重,一路运输过来花了很大的力气,但是威力却很一般,炮击对城墙造成的损伤并不算太严重。   “你们看我军的大炮如何?”多尔衮站在军营前的高地上,眺望着孔有德的炮队朝着南汉山城开火,这样向尤瑞问道。   “亲王殿下,我一开始看到那些大炮的时候还以为那是至少有四十到五十磅的巨炮呢,然而等它开火之后,我才发现这些大炮的炮弹恐怕连十八磅都不到。我不得不说,亲王殿下,贵国的火炮太重了,不太好用。我估计贵国在攻城战的时候需要等很久才能等到这些火炮吧?而且亲王殿下,您看,贵国炮队的炮击速度明显下降了,这一定是因为火炮的散热做的不好,导致现在炮管过热,必须等待炮管温度下降到一定程度才能装药射击。每一炮中间的间距时间这么大,这样的散热速度……不客气的说,亲王殿下,给你们造大炮的工匠真是该被吊死,他们消耗了这么多宝贵的金属,却做出了这样的东西。亲王殿下,我估计,贵国的大炮的成本一定很高……”   看着尤瑞为了推销自己的大炮,这样卖力的攻击满清的大炮,多尔衮不觉有些莞尔。于是他问道:“尤瑞先生,您的药是好药,这一点咱们都是认的。咱们不听怎么吹,咱们看疗效是不是?您的船上有大炮的样品吗?”   “将军阁下,很遗憾,我的船上只有一些弗朗机小炮而已。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跑这条线路,我不可能雇佣一条武装到牙齿的战舰过来。事实上,那不过是一条捕鲸船而已,您知道,在日本附近海域有很多鲸鱼。他们本来要往日本那边去的,拿到我的钱之后,同意带着我绕一圈而已。不过亲王滴啊下一定要看样品的话倒也容易。我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不久前攻击了济州岛……啊,就是朝鲜南边的一座岛屿,比江华岛还要大一点,荷兰人也许想要把它拿下来作为海上的一个基地。以迫使朝鲜人和他们贸易。如果朝鲜的精锐的军队都已经被调来和贵国交战了的话,我觉得荷兰人拿下那座岛屿并不困难。您也许不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如今和明国正处在战争状态。不过在此前的交战中他们受到了一些挫败。他们也许试图通过占据济州岛,来给明国施加压力。迫使明国同意他们的贸易要求。我想‘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贵国是明国最大的敌人。所以荷兰人应该会装着对和贵国进行武器贸易有兴趣。因此,殿下可以派个人跟我们过去看看,就能知道,我们泰西人的大炮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是装着对和我们的武器贸易有兴趣?”多尔衮问道。   “很简单,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并不想真的得罪大明。”尤瑞耸了耸肩膀说。   “他们不是正在和明国交战吗?这难道还不是得罪明国?”多尔衮不解的问道。   “荷兰人和明国交战,只是希望明国同意和他们进行贸易。亲王殿下,明国垄断了茶叶、丝绸、以及高档一点的瓷器的生产。这些货物只有他们能够提供。明国拒绝将这些货物出售给荷兰人。关于这一点,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明国人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拒绝赚钱的事情。所以亲王殿下,荷兰人虽然和明国开战了,但他开战的目的只是为了能进行贸易,所以他们肯定不愿意让这个问题变得太复杂。他们可能会威胁明国,如果不将丝绸瓷器什么的卖给他们,他们就向你们出售大炮,但是他们不会真的卖大炮给你们的,那就等于彻底的关上了做生意的大门。所以荷兰人的大炮,你们要看到很容易,但是却肯定买不到。毕竟和丝绸、瓷器、茶叶的买卖相比,火炮什么的只是小生意而已。东印度公司的人是看不上这些点小生意的。他们可不会为了火炮的那点生意影响了这些买卖。”尤瑞说道。   “东印度公司是什么?”多尔衮问道。   “是荷兰的一家商号,也许是世界上最大的商号。它拥有一百多条大型商船,四十条以上的战舰,雇佣了可能有五万人的伙计,以及一万以上的军队。这样的力量已经不亚于一些国家了,至少是不亚于像朝鲜这样的国家了。”尤瑞解释说。   “很好,你说的我们都会考虑的。”多尔衮说。 第84章 泰西大炮   尤瑞虽然还没能见到黄台吉,但是他的见面礼,那两百斤的福寿膏倒是早就献上去了。经过试用,清军之中一片称赞,都以为是难得的神药。很多疑难杂症,有了这个药物,都有了药到病除的效果。   到了第四天,黄台吉终于抽出时间来见了尤瑞一面,黄台吉对于药物和火炮的交易,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事情表现得很有兴趣。他的儿子豪格也一直陪同在一旁。尤瑞向黄台吉讲起海贸的各种事情,讲起泰西对于火炮的研究,以及那种从“大青果”中提取出来的福寿膏的各种妙用,黄台吉也都很关心。最后,黄台吉告诉尤瑞,药物贸易的事情,就依照尤瑞提出的条件进行,也就是满清用各种辽东特产,以及明朝和朝鲜奴隶支付相应的货款。而火炮的事情,则在大清的人研究过了样品火炮之后,再行商议。而具体的事项,黄台吉则吩咐自己的儿子豪格具体负责。另外,为了表彰尤瑞的“忠勇”黄台吉也给他三千两银子的赏赐,当然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用从朝鲜抢到的瓷器、丝绸等东西来折算的。   也就在这几天里,尤瑞的船出去跑了一趟,船回来后,尤瑞就找到负责与他的贸易的豪格。   “肃亲王,我们的人干刚去了一趟济州岛,这座岛屿已经被东印度公司攻占了。”尤瑞对豪格说,“我的人和荷兰人联系了一下,他们同意让我带两个人去参观他们的大炮,不知道肃亲王能不能派两个人跟我一起到岛上看看。”   “你们打算卖给我们的大炮和荷兰人的一样吗?”豪格问道。   “亲王殿下,您的人可以亲自测试荷兰人的大炮,并记录下相关的数字,比如炮弹的重量,射程,以及威力和准头。然后依照荷兰人的大炮的情况,我们来谈谈大炮的价钱。到时候,如果我运来的大炮检验出来不如荷兰人的大炮,我的大炮就当废铜废铁卖给你们。您看怎么样?”尤瑞说道。   “我们自然是信得过先生的。先生略等一下,本王就去安排两个人和你去看看如何。”豪格说道。   说完这话,豪格就转身和他的一个戈什说了句什么,那个戈什立刻领命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就带了两个人过来。   “这是乌真哈超的千总李忠,他对大炮还算比较熟悉。这个是我的亲卫安巴。我就让他们陪你去走一趟,你看如何?”   “这当然没问题。”尤瑞道,“我的船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还请两位到时候早点到我的船上来。”   ……   李忠以前倒是坐过海船,但是安巴就不一样了,这是他第一次坐海船。才刚出海,安巴就晕船了,稀里哗啦的吐得一塌糊涂,腿软的几乎都站不直了。好在尤瑞还剩下了一点备用的福寿膏,好心的尤瑞毫不犹豫的拿出了这些福寿膏……然后安巴的症状就很快的消除了。而安巴也开始觉得这个说出来的话自己一点都听不明白的人,真是个热心的好人。   船在海上走了几天,然后就靠近了一个岛屿。这时候瞭望哨也传来消息:“发现荷兰战舰。”   “二位,你们看,这就是济州岛。”尤瑞指着前面的岛屿说,“如今荷兰人已经把这个岛占据下来了。不过荷兰离着远,岛上真正的荷兰人其实并不多,倒是他们的雇佣兵,日本人和中国南方的海盗比较多。荷兰人和明国还在战争状态,他们收容了不少的海盗。这些人都是些匪类,里面不少喜欢喝酒使性子,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家伙。两位虽然不怕,但是最好也是少和这些家伙打交道的好。这就像咱们虽然不怕狗,但是也没必要往狗嘴巴旁边凑是不是?……啊,那边过来的是荷兰人的战舰了,你们看,光着一条船上就有三十门炮!而这样的船其实在东印度公司还排不上号。”   李总伸长了脖子望着那条船,这时候那条船轻巧的转了个方向,转向了和尤瑞的船相同的方向。然后从那条船上传来了喊叫声。   “他们在为我们领航。”那个南蛮通译解释说。   在“东印度公司”的战舰的陪伴下,尤瑞他们的船进了济州岛的港口。   尤瑞先下了船,过了一会儿,他回到船上,对李忠和安巴说:“杰克总督今天就在港口附近钓鱼,我带你们去见见杰克总督。对总督大人,在行礼的时候要用荷兰规矩,也就是弯腰致意就可以了。如果总督大人向你们伸出手来,嗯,你们学过如何握手的了。”   两人赶忙点头称是,于是一起下了船,穿过长长的栈桥,然后沿着海岸走了一段,就看见在海岸边有几块青黑色的玄武岩礁石,一个红夷正坐在最大的那块石头上垂钓,而在他周围,则有好几个拿着火枪的士兵守卫在一旁。   那个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尤瑞等人的到来,看到尤瑞走过来了,他赶忙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尤瑞也向着杰克船长挥了挥手。然后带着几个人走了过去。   “上来,我的朋友!”杰克船长说,“嗯,后面的这两个拖着一条猪尾巴的野蛮人就是你要欺骗的对象?”   “船长,要骗到他们还要你和我配合。”尤瑞一边笑,一边也用英语回答说。   “啊,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不是吗?话说他们是怎么想到这样奇葩的发型的?这真是全世界最丑的发型了。”杰克船长也笑起来了。   “一群野蛮人而已。你难道还能指望野蛮人也有正确的审美?说不定他们还觉得这样很好看呢,就像你要是去问一只青蛙,什么样的才叫帅?那只青蛙一定会告诉你,嘴巴要大,脖子要短,肚皮要又白又大。野蛮人的审美观嘛,大概和这些东西类似嘛。”   李忠和安巴就站在他们旁边,这些对话,他们完全听得到。不过他们都不是外语方面的人才,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正在谈笑风生的家伙其实根本不是在寒暄或者是在谈生意,而是在嘲笑他们。   “嗯,你的炮准备好了吗?”尤瑞问道。   “当然准备好了,18磅英国长管加农炮,不过我们需要拖一拖,先吊吊他们的胃口。”杰克船长笑了起来,然后他伸出手来和尤瑞握了握手,接着用友好的目光看了看跟在一边的李忠和安巴道:“按剧本,你该向本总督介绍这两个傻帽了。哈哈,想不到我也有当总督的时候。”   “当然可以。”尤瑞立刻做出严肃的样子,首先用手指着安巴说:“这个野蛮人叫安巴,是一个野蛮人酋长的跟班。是个一上船就能把大肠都吐出来的旱鸭子。”   这这他又笑嘻嘻的指着李忠说:“这是个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的叛徒!如今帮着野蛮人屠杀文明人。是个该下地狱的王八蛋。”   扮演总督的杰克船长也笑容可掬的伸出手去和他们握手,一边握手,还一边带着和蔼的神情对他们说:“该死的野蛮人,祝你死后下地狱。”“该死的叛徒,你下地狱之后一定会被放在油锅里煎的!”   当然,杰克船长也有着泰西人共同的缺陷,那就是骂人的言辞实在是太贫乏了,要是换了郑森,说不准就会祝贺这两位全家爆炸,病房k歌,灵堂酒会,丧宴烤尸,送葬摇滚,灵车漂移,坟头蹦迪,骨灰拌饭,祖坟歌会,宗庙拍片,尸块养猪,脑浆浇花,灵堂派对,葬礼庆典,骨髓煮汤,棺木开花,棺板冲浪,树上挂妈了。   安巴和李忠完全听不明白,他们一边照着尤瑞教的和杰克握手,一边表示:“幸会幸会。”   握手之后,杰克船长又重新在石头上坐了下来:“你的那些货贩卖得怎么样?”   “他们已经同意了我的价格,不过他们将主要用皮毛、木材、以及奴隶来支付。到时候我会挑他们的木料的毛病,然后向他们推荐一批懂得什么是能造船的好木料的技术人员,呆在他们的港口和城市里,充当我们的谍报人员。这些人不知道准备好了没有。”   “少将军肯定已经把这些事情准备好了。”杰克船长一边这样说,一边却连连摇头,好像在反对什么一样。看得旁边的安巴和李忠倒是很担心。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尤瑞就向杰克船长告辞了。   刚走远了一点,安巴就问:“你们刚才谈了些什么?总督大人他是什么意思?”   “总督大人说,他没有获得和你们进行贸易的授权。而且他不同意向你们展示24磅和36磅的重炮,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东印度公司的机密。所以他只允许我们试射18磅炮,12磅炮,以及更小的6磅炮和3磅炮。我很努力的试图说服他,但是,总督大人在这个问题上非常固执。”   “那么什么时候能安排我们试炮呢?”安巴问道。   “哦,总督大人说了,因为一些安全上的考虑——他不愿意和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考虑——我们要再等个两三天才能试射这些大炮。” 第85章 泰西大炮 2   安巴觉得这几天自己很有点不对劲,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提不起精神来,浑身软绵绵的,还不时的打哈欠。他想这说不定是因为在船上漂了这么久,如今又到了一个新地方,难免有点水土不服了吧。于是他就去找尤瑞,打算再要点那种神药。   “尤瑞兄弟,你那里还有那个什么福寿膏吗?我有点不太舒服,给我来点吧。等回去了,我一并算钱给你。”安巴打了个哈欠说。   “安巴兄弟,你是第一次坐海船出远门,有点不舒服也是常事不是?挺一挺就没事了。这天下哪有把药当饭吃的道理?不是老哥哥我不肯给你,实在是这东西是药物,这饭可以瞎吃,这药可不能瞎吃是不是?我听说你们那边的老林子里面的人参是最上等的好药材。但是如果有人每日里没事了都吃他个三根五根的,会不会身体越变越好呢?”尤瑞耸耸肩道。   这个例子倒是很能说明问题,安巴也觉得尤瑞说的的确是有些道理。要是真的有人每天没事都吃三五根人参,先不说吃不吃得起,就算吃得起,怕是也要流鼻血上火死了吧?   “而且安巴兄弟,我这里的福寿膏剩下的也不多了,你看我们到时候回去还要坐船呢,是不是?要是现在你用了,回去的时候没了,这海上可越发的不好受了不是?老弟,人到了个新地方,总会有几天不舒服的,挺挺就过去了。”尤瑞又补充了这样一句。   安巴被尤瑞说服了。过了几天,这不舒服的感觉也渐渐的消失了。虽然安巴还是非常的回味吸福寿膏的感觉。安巴的身体恢复正常之后,“荷兰东印度公司”那边也已经做好了试炮的准备。这天一早,安巴、李忠还有尤瑞等人一起来到了济州城的一段城墙前面。一群红毛夷已经将一门18磅的长管加农炮架在那里了,铸铁的炮管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芒。   安巴和李忠就想走过去看看,但是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却拦住了他们,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尤瑞就走上去和那个军官说起话来。那个南蛮通译正好站在安巴旁边,安巴就问道:“那个家伙在说什么呢?”   “他说,总督大人并没有允许我们靠近大炮。”那个南蛮通译回答说。   “总督不是允许我们看大炮的射击了吗?”安巴问道。   “优瑞先生也在这样说,不过那个当兵的就是死不肯松口,说什么总督只是同意我们看他们操演大炮,并没有说我们可以接近观察大炮,只有总督大人到场亲自批准了,他才允许我们靠近大炮。”   “TMD,一个小兵而已,就这样……”李忠忍不住骂道。   这时候,他们看到尤瑞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药丸,塞到那个士兵手里,那个士兵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后点点头,说了句什么,就让到一边去了。   “马勒戈壁!我就知道这些家伙就是要钱。”李忠骂道。   几个人走到大炮跟前,李忠认真的看了一下,然后问:“这个炮,好像是铁的呀,可是铁也能做这样大的大炮吗?”   “铁怎么就不能做大炮了?”安巴问道。   “生铁虽然硬,但是却很脆,很容易炸膛的。熟铁又太软。”李忠解释说,“而要不炸膛,就要把炮做得很厚,这样大炮就非常重了,重得完全没法移动了。而且铁要是热了,要凉下来也比铜炮要慢,这就越发没法用了。”   “但是我怎么看,这炮都比你们乌真哈超的炮要轻。”安巴说。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干的。总之……”李忠“总之”了一下子,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这个时候,几个“东印度公司”的士兵开始演示起如何使用大炮轰击目标了。在距离大炮大约一千步左右的城墙上,“东印度公司”的士兵们已经用石灰标出了一个靶子,几个士兵麻利的将炮口指向靶子的方向,然后在那名军官的指挥下,迅速的调整好了炮口的角度,然后是装填火药,然后是装入炮弹,装好引火药……   看到荷兰人往这样一门铁炮中装进了这么多的火药,李忠忍不住就想要往后面退,但人家安巴这样的正牌八旗老爷都没退,他真么能退呢?他正想和安巴说,这些炮装了这么多火药,怕是要炸膛,最好还是退远一点,“东印度公司”的士兵们就打响了第一炮。轰鸣的炮声一下子把李忠后面的话全堵住了。   炮弹相当准确的击中了目标,济州城用火山岩堆成的城墙上碎片乱飞。   “打得真准呀!”安巴说。   “荷兰人”迅速的将大泡复位,然后清理炮膛……没过一会儿,又打出了一炮,并且再次命中目标。   “你看人家这动作,比你们乌真哈超可快多了!我看人家打出三炮来,你们乌真哈超才打的出一炮,你们真是没用。”看着“东印度公司”的士兵再次迅速的完成发射前的准备,安巴忍不住对李忠这样说。   “我的爷呀,您也不看看,人家是多少人伺候一门炮。这一门炮配的炮手的人数比我们乌真哈超的多了一倍都不止,这要不比我们快,还有天理吗?”李忠赶忙辩解道。要知道现在八旗中还有一大堆的人指责乌真哈超没啥大用,太花钱了呢。   “给你们每门炮多配几个人,你们就能打得这样快?”安巴问道。   这时候,荷兰人打出了第三炮,再次准确地击中了目标,碎石飞溅中,李忠和安巴看到,济州城的那段城墙上的岩石开始出现了垮塌。   “像这样,再有个几炮,这城墙就要被炸出一个口子了吧?”李忠望着城墙这样想道。刚开始,他对这样一门铁炮还有很多的怀疑,怀疑它的威力可能也就和弗朗机差不太多。然而从这几炮来看,这门炮的威力已经不亚于大清手中最强的火炮了,而“荷兰人”的这门炮明显要轻便了很多,而且还是用便宜的多的铁铸造的。   “已经打了好几炮了,按道理,他们要放慢射击速度了吧,要不然,这些炮就该热得没法用了吧。”李忠这样想着。   然而此后虽然“荷兰人”开炮的速度有所下降,但依然要远远高于乌真哈超。而那段城墙在经过了又是几轮的炮击之后,终于轰的一声,垮塌下来一大截。   “真不错!”安巴点点头说,一转脸他又看到了李忠,立刻就想起了刚才被炮声打断了的那个问题,于是就又问道:“李忠,给你们每门炮多配几个人,你们就能打得这样快,这么准吗?”   “回爷的话,怕也是不能,我们的炮要是这样打,炮管早就热的没法放进火药了。所以我们每门炮配的人才会比他们少那么多,因为就算我们人多了,动作快了,可一样要等炮管冷了才能再打一炮。”李忠解释说。   “哦,那他们的炮管怎么就冷得这样快?”安巴又问道。   “回爷的话,我看他们的炮管比我们的薄很多,所以自然冷得快。”李忠说,他知道安巴肯定会问“那我们为什么不把炮管造薄一点”,所以赶忙接着解释道:“我们的炮管不能做得这样薄,不然就会炸膛的。至于他们是怎么做到不炸膛的,奴才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他们的铁和一般的铁不一样。”   这个回答大概是最让人绝望的回答了。即使是后世,材料上的问题,往往也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安巴知道,这意味着大清至少短时间内是没有复制这种大炮的可能的,需要的大炮只能完全依赖购买。   “看来,尤瑞老哥真的没有吹牛,这造大炮,泰西人还是比我们强多了。”安巴这样想着。   不过这句话如今有人有反对了,只是这个人并不在济州岛,而是在台湾。   “英国的铸铁炮当然非常先进,但是我聘请各位来台湾,并不是为了复制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大炮,而是为了超越它。为此,我们郑家准备了足够多的黄金,可以支持大家的一次又一次的烧钱的实验。我这里有几个基本的方案……”   就在冒牌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济州岛欺负朝鲜人的时候,郑家从欧洲招募到的第一批火炮工匠也已经到来了。他们被直接送到了北港附近的一处突出在海中,接近于一个半岛的地方。郑家在这里已经建好了不少的房屋,并让由移民中的孤儿组成的护厂队驻扎在那里。   这些护厂队的士兵们虽然还只是半大孩子,但是他们的待遇和接受的训练甚至都超过了欧洲的那些精锐的部队的水平。自从济州岛的事情交给李国助他们去做了之后,郑森就立刻回到了台湾,并且将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小小的半岛上了。   郑森知道,自己的实力,才是最为重要的,虽然他并不反对用一些阴谋诡计,甚至于在夺取济州岛的同时,他本着搂草打兔子的想法,还让人去向满清推销福寿膏。但是,郑森也知道,这些都是小道。阴谋的成功,要依赖于对方犯错。福寿膏的副作用毕竟太明显,而如今满清的领导者却是满清历史上最厉害的君王之一的黄台吉。郑森觉得,他肯定不会坐视福寿膏泛滥,而在他领导下的八旗的组织能力,肯定也能玩出一次金州销烟之类的故事。所以,这种小花招最多不过是从满清那里骗点资金过来而已。   “真正关键的,还是自己手中的力量。”郑森这样想着。 第86章 炮厂和护厂队   北港附近的这个半岛被郑森命名为红区,这也是整个的北港守备最为森严的区域,整个的区域都被一圈高约四米的围墙包围着,甚至就连靠海的方向都是如此。不过这堵围墙其实并不能提供太高的防御力。这堵围墙其实很薄,后来甚至发生过在台风中大段倒塌的事故,它最主要的作用其实只是避免闲杂人等的进入以及遮挡视线而已。   真正为这个半岛提供防御力量是在靠着陆地方向建造的一些折线状的矮墙,以及架设在那上面的一些小型火炮。凭着这个,在台湾岛上,已经没有其他力量能对这里构成威胁了。至于海上,因为半岛附近礁石很多,大船无法靠近,所以倒是不需要做太多的防御,驻扎在这里的一千多童军,已经足够保护它了。   这里的围墙后面,郑家刚刚建设起来的火炮工厂。   理论上来说,制造火炮,最好的材料当然是钢。如果能架起炼钢炉冶炼出钢材,然后再配上一台重型的水压机进行粗锻,锻造出炮坯,然后再有一台钻孔机钻出炮膛,那简直就是……吊打这个世界无压力呀。然而,工业这东西从来就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别的不说,光弄个炼钢炉,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要做炼钢炉,你需要耐火砖,要做耐火砖,你需要一套烧结炉,然后……等到一切就绪了,你突然发现,手里的铁矿石全是含铁不过百分之三十几的渣渣,所以你还需要一整套的矿石粉碎、精选、烧结设备,而这些设备,不但都需要你自己去制造,更要命的是,制造它们需要大量的钢铁!喵了个咪的,我要是已经有了大量的钢铁,那我还不如……总之,就靠着郑森这样的一个孤零零的穿越者,大炼钢铁什么的还是洗洗睡吧。   在没有办法大炼钢铁,至少是短时间内没办法大炼钢铁的情况下,能够用于铸炮的材料就只有青铜和铸铁这两样了。铸铁当然要比青铜便宜多了,但是用铸铁来做火炮,全世界目前只有英国人能做得很好。只是这类技术英国人看得很重,郑森至少目前是无法得到这样的技术资料。而青铜,实在是一种昂贵的东西,即使是郑家,大量的装备这东西,也会觉得心疼。   所以虽然目前这座炮厂还是只能制造青铜火炮,但是对于铁质火炮的研究却已经开始了。   郑森不是冶金专业出身的,冶金什么的懂得不多。但是穿越者有一个大好处就在于知道正确的方向。而这在很多时候就意味着更快的速度和更高的效率。   郑森知道,在后世,炮管什么的都是在锻造的毛坯上钻孔得到的。从强度上来说,锻造钻孔得到的火炮,无论是青铜的还是铁的,都要远远超过铸造成型火炮。这也就意味着炮管可以做得更轻,更薄,火炮的移动变得更为方便,射击时候也更容易散热,持续射速自然也就更高。所以锻造炮管,然后钻孔这是郑森为炮厂定下的第一个技术发展方向。   至于第二个发展方向就是多层炮管乃至身管自紧技术了。这两样东西其实在目的上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让火炮身管本身就有一个很大的向内挤压的应力,这样一来,当火炮开炮射击的时候,这些向内挤压的应力就能抵消一部分的膛压,从而让使用更轻薄的炮管成为可能。   在这两个设想中,多层炮管是实施起来最为简单的,它的原理很简单,做一大一小两个薄炮管,其中大的那个的内径比小的那个炮管的外径稍微小一点,然后加热大,使它受热膨胀。这时候它的内径就会比小炮管的外径要略大一点了,然后再将小炮管插入其中,等到外层炮管冷却之后,它就会牢牢地箍在内炮管外,并产生一个很大的向内挤压的应力。   这种技术难度最小,郑森觉得实现起来相对容易,当然,效果是远远比不上第二种做法的,只是单肉身管自紧技术一直到二战后才真正普遍的流行起来,所以,郑森遂人知道它的原理,但是他觉得,实现的可能性不算太大,尤其是其中最好的那种“液压身管自紧”,郑森觉得,就算是到了自己重孙子这一辈,估计都只能是个梦想。不过在郑森的时代里早已经基本淘汰了的冲头挤压自紧倒是有希望搞一搞,只不过,即使一切顺利,郑森也不觉得这东西能赶得上他设想中的对满清的战争。所以,这东西只能作为一个预研储备了。   郑森聘请到的火炮技师兰度是个意大利人,据说即使是在意大利,他也算是个很有名气的火炮技师了,据说在意大利的小日子过得也很滋润,但是后来这家伙好死不死的和一个破落贵族的女人搞上了,这在意大利本来也没个啥,甚至于兰度和这女人的老公还是朋友,而且那女人的老公对他和他老婆之间的关系居然还一清二楚。只是有一次,兰度多喝了点,和那女人的老公吹起牛来,也不知道怎么着两人就吹嘘起了自己的某个器官的长度。兰度就冒出了这么一句:“你老婆都说我那个比你长。”他那朋友自然不服气,居然提出,要不咱们都把那东西掏出来比比,看看谁的更长。于是喝多了的兰度也就同意了,两人就比了一下,结果,兰度的居然短了那么一点点。自觉失了面子的兰度怒火中烧,居然顺手摸起一把刀,就把朋友的那个砍短了一截。然后,嗯,他就流亡到这里来了。   对于郑森的钻孔的想法,兰度是很不以为然的,在他看来,这样的工序会大大的增加火炮的成本,而效果如何,却很难保证。   “少将军这需要很大的锻锤,因为您要锻打的不是一把小刀,而是一尊大炮。没有任何人能挥舞一柄可以用来锻打大炮的坯件的锻锤,赫拉克勒斯也不行。所以这必须依赖于大型的机械。而世界上还没有这样的机械,这需要从头开始设计。需要投入很多钱来建造,而最后的效果如何,我可是一点都不看好。”虽然这个方案是他的东家,他的顶头上司提出来的,但是在技术问题上,兰度可是一点都没有要迎合上司的意思。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手艺人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资金方面的事情兰度先生您就不用担心了。”郑森笑笑说,“我们的资金绝对是有富余的。至于效果,相信兰度先生也知道锻造件和铸造件在强度上的差别。虽然还不知道这种区别是如何形成的,要用理论来解释它还很困难,但是我觉得从一般的经验上来说,锻造然后钻孔,在性能上无论如何都应该比直接铸造的性能更好。您说对吧?”   “少将军,我承认您说的有道理,如果您能够保证持续的资金注入,以及对一次次失败的宽容,那我就没意见。少将军,我这个人一向是做不到的不乱说,我并不能保证,花了钱就一定能有能让您满意的结果。”兰度说道,“而且对于大型机械的设计,我并不内行,我更内行的还是造大炮。”   “这我知道,关于大型的锻造机械,我们另有一套班子在设计,动力上只能是使用水力,所以锻造厂的地址肯定不能在这里了。我们打算在清水溪那边建一个水坝,然后利用水力来推动锻机。不过,这个工程也需要时间。所以就目前来说,我们这边要实验的就是套管炮。不知道兰度先生对此有什么想法没有。”郑森说道。   “这个技术上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兰度说,“而且套管的设想真是一个天才的设想。应该能明显的增加火炮的威力。少将军打算先造一门多大的大炮呢?”   “先造一门6磅的小炮试试手吧。”郑森说,“您觉得内炮管和外炮管分别用什么材料比较好呢?”   兰度想了想说:“内炮管还是用铸铁吧,一来便宜,二来铸铁比较硬,耐磨,做内炮管倒是不错。当然如果从保险起见,青铜也错。至于外炮管,既可以用青铜,也可以继续用铸铁。不过我建议使用青铜。青铜延展性要比铸铁好多了,受力挤压的时候不容易碎掉。如果外炮管也用铸铁,我担心很容易发生外炮管碎裂的问题。如果这类事情发生得多,最后的成本也不见得能低多少。”   “那么外炮管能不能用熟铁呢?熟铁的延展性也不错呀。”郑森问道。   “少将军,如果您现在已经有了锻机和钻孔机,那么熟铁也不错。但是现在,少将军,熟铁可是没办法浇铸的。”兰度说。   熟铁的要到差不多1500度才会融化成液态的铁水。而在这个时代,人们还无法将熟铁加热到这样高的温度。在这个时代里,最接近液态熟铁的,大概就是炒钢工艺中炒出来的熟铁了。只是那也只是半融化状态的熟铁,非常粘稠,根本就无法铸造。   “是这样吗?”郑森发现自己可能忘了这个重要的问题,“那么这三种炮,就先一样造三门吧。另外再用传统的工艺造铸铁炮和青铜跑一样三门。对了,兰度先生,您还需要一些什么工具,还需要学徒吗?” 第87章 炮厂和护厂队 2   “一口气造这么多6磅炮?”兰度吃了一惊。   “那当然。这已经是最低的数字了,少于这个数字,实验怎么进行呢?”郑森表现出暴发户特有的豪气道,“兰度先生您想,首先,用来测试极限装药量的破坏性实验需要每种炮至少一门吧?然后进行耐久性实验,测试它们的精度、射速、使用寿命,这也需要一门炮吧?然后还有一门炮要交给那些护厂队的家伙们,测试一下它们的日常勤务性能。这样一来,每一种炮至少都需要三门,您说对不对?”   兰度瞪着眼睛看着郑森,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说:“要是这样的话,我需要在多长时间之内完成这些火炮呢?”   “我希望越快越好。”郑森说,“所以我希望您能带一些徒弟,将铸造大炮的知识和技巧传授给他们。这样才能保证速度和产量。您也许不知道,中国正在内战,同时还在和北方的野蛮人交战。您要知道,中国是一个和整个欧洲的大小差不多的国家,这几乎就等于整个欧洲的所有国家都打起来了,您能够想象,这样规模的战争,对于大炮有多少需求吗?所以,每早一天研制出好用的大炮,我们的收益,就能提前一天大大的增长;每天能多生产出一门大炮,我们的收益就能多一门大炮的价钱。现在您明白时间的紧迫性了吧?和时间的价值相比,什么实验用的大炮的花费,都是小数字而已。兰度先生,我知道知识和经验都是很有价值的东西,我们也不会无偿的要求您给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知识和经验。这样吧,您每带一个学徒,我们都向您支付一笔费用,每有一位学徒能独立指导工人完成大炮铸造的工作,我们就向您在提供一笔奖金。但是您必须保证,毫无保留的教导他们。嗯……每个学徒,我每个月为他们支付一个西班牙银币,一旦他们的能独立造炮,我再一次性给您五十个银币。您看怎样呀?”   “我的上帝!您真是太慷慨了,少将军!我要向您脱帽致敬!这没有问题,我会像教导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导他们的。”兰度惊喜的喊道。   的确,某些技术上的秘诀是有价值,但是藏着不卖,就算自己独占,又能给自己带来多少钱呢?而如今郑森提出的这个价钱足够让他成为富翁了,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不过很快兰度就冷静了下来,他问道:“少将军,我很担心,我的那些学徒能不能听懂我的语言。”   “您也许知道,我给护厂队的孩子们找了几位老师,教他们一些东西。其中主要是数学和军事技能,但是也包括拉丁文。”郑森说。   “是的,少将军,我认识教他们拉丁文的老约翰。”兰度说,“老实说,少将军您的那个护厂队好不如叫军事学校好了。嗯,我知道老约翰带了二十来个学生。如果你愿意让他们来给我当学徒,那倒是真的很不错。”   的确就像兰度说的那样,护厂队其实更接近于是一所军事学校,如今的护厂队的那些半大孩子们,上午进行各种基本知识学习,包括数学、天文、地理、格物以及军事作图、土工、军事历史之类的东西,到了下午就是各种战术技能的训练。事实上,将护厂队变成自己的黄埔军校,这也是郑森的一个目标。   如今整个护厂队有一千人左右。相关的移民工作还在继续,所以到明年,还会有相当数量的半大孤儿到达岛上,其中的大部分也都会被纳入到护厂队中来,而到那个时候,他们就是新的一年级了。而如今的护厂队员们就成了二年级的学长了。他们就应该进入到分兵种的科目的学习了。   在目前,郑森也只想搞个两年的学制,两年时间学不了太多东西,所以这并不是以培养将军为目的的军事学校。他的学员也就适合当个班长排长什么的,放倒后世,也就是个士官学校。但是放在这个到处都是不专业的封建军队的时代里,却也已经是非常高大上了。这就像是后世的那个大名鼎鼎的黄埔军校,其实学制也就一年左右,到后来,有一些期甚至连半年都不到,但依旧能吊打不少的封建军阀。   这样两年一届,两年一届的,等到满清入关的时候,郑森的手里,就有了上万人的士官队伍了。郑森一直觉得,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和基层军官的水平关系密切,有了上万士官,那郑家就可以轻松的扩张出十万以上的,真正能打仗的军队了。   郑森估计,到那时候,李自成张献忠那里,绝对是没有这么多真能打的军队的。至于满清,郑森觉得真能打的军队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字。至于如果和满清打起来了,自己还可以利用海上的优势带来的机动优势,以及装备上的优势来欺负他们。   拉丁文在护厂队学习的内容中不属于必修部分,所以学这个的总人数也不过五十来个。如今兰度一开口就想要把他们全要过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些孩子很多下半年会到船队那边去实习,您知道船队那边对于能通泰西语言的人需求很高,他们恨不得把这五十个全弄过去还嫌少呢,怎么可能把他们全给您呢。我只能从当中给您挑一两个。”   听到这话,兰度觉得非常失望,如果有五十个学徒,每个月就能多五十枚银币呀,然而居然只有一两个。   “有了他们,兰度先生你也就可以通过他们来指导更多的学徒了,不是吗?”就像是看出了兰度的想法,郑森这样说道。   “这也是个办法,”兰度低着头说,不过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道,“少将军,其实我还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哦?你说说看?”郑森道。   “少将军,阿拉伯人有一句名言,叫做‘山不来就默罕默德,默罕默德就去就山’。让那些学生都学欧洲话然后来给我做学徒,这很难,所以,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来学中国话,对的,就是这样子的。”兰度很得意的说。   “中国话很难学的。”郑森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不要紧,我在语言方面有天赋。”兰度很有信心的说,“少将军,我是意大利人,天生的会说意大利语,然后我还会说拉丁语,这您知道,而且我还会西班牙语和法语,您猜猜我学会西班牙语和法语用了多少时间?”   郑森微笑着摇了摇头。   “三个月,三个月而已。三个月时间,我就能说西班牙语和法语了。当然用法语数数例外,直到今天,我还是不太习惯。”兰度微笑着说。   郑森知道,兰度还是太小看汉语的难度了。一个欧洲人,用几个月时间学会另一种语言,虽然也算不容易,但难度倒也有限。因为这些语言本身就非常相似。不过他并不打算打击兰度学汉语的热情,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说:“这的确是了不起。”   在和兰度进行了亲切而卓有成效的谈话之后,郑森掏出一块怀表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向兰度说:“兰度先生,不好意思,我要离开了。我要去给那些孩子们上课,马上就要到上课的时间。”   郑森在护厂队这个实际上的军校当中担任着“校长”,他亲自掌管这只不大的队伍,而且还亲自给他们担任数学和语文老师。目前,数学的教学进度才刚刚结束基本的加减的运算,而要在后年他们毕业前,推进到三角函数,郑森觉得还是很有压力的。于是他不得不使出了让那些孩子们痛恨不已的手段:开设晚间课程。   因为捕鲸的发展,鲸油开始不断流入了中国的市场,作为一种照明用油,鲸油燃烧的时候明亮而没有黑烟,完全可以和蜡烛媲美,但是相比蜡烛,鲸油就便宜多了。在那个时代里,还不存在石油化工,自然也就没有便宜的石蜡。制造蜡烛的蜡几乎完全要依赖于蜂蜡。而即使是养蜂业已经产业化了的后世,蜂蜡的产量依旧是有限的,价格也不便宜。而在古代,这东西自然更是奢侈品。唐朝的时候,蜡烛是皇帝赏赐给高等贵族的。唐人韩翃《寒食》诗云:“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宋史》记载:寇准“少年富贵,性豪侈,喜剧饮,每宴宾客,多阖扉脱骖。家未尝油灯,虽庖所在,必然炬烛。”家里用蜡烛而非油灯,甚至是足以载入史书的奢侈行为了。蜡烛的昂贵就可想而知了。相形之下,有了专业的捕鲸船之后,只要捕到一条鲸鱼,就可以获得万斤以上的鲸油,这鲸油自然要便宜得多了。所以,如今鲸油在市场上的销售很不错。在泉州,鲸油不但几乎已经完全取代了蜡烛,甚至也代替了点灯的菜油。而在江浙一带,鲸油灯也迅速的流行了起来,经常出现供不应求的现象。不过,不管怎样供不应求,护厂队要用的话,鲸油绝对还是有保证的。 第88章 护厂队 1   郑森的这一节数学课,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了,到了下午,护厂队的士兵们就要开始接受军事技术的各种训练了。   经过了此前几个月的身体恢复以及简单的身体训练之后,如今护厂队已经可以进行一些稍微复杂一点的战术训练了,比如说方阵。   方阵并不是什么新鲜东西,早在古典时期,就是常用的战术。在中国,据说从黄帝时期就开始使用方阵,而在西方,亚历山大大帝的长枪方阵,更是威震四方,但是到了后来,这种古老的战术却一度消失了。   虽然古典方阵有着各种缺陷,但是方阵的衰落,主要的原因其实并不在于这些战场上不够灵活的特点,而在于方阵步兵的另一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方阵实在是太花钱了。   但从装备上看,这个说法似乎很难站住脚,因为各种方阵,最主要的武器也都是长矛而已。长矛这东西因为使用的金属相对较少,比起其他武器来说,便宜多了。至于铠甲什么的,曾经称雄欧洲的瑞士方阵,就几乎没什么像样的铠甲。而且方阵是集体作战,对于个人的战斗技巧的要求也很有限。这样看来,养一支方阵步兵,似乎应该更便宜才是。   但是方阵的另一个属性,却使得前面的那些省钱的优点都被抵消了。这个属性就是,方阵对军队的纪律性要求极高。方阵,尤其是长枪方阵,对于纪律性的要求非常之高。没有纪律性,方阵根本就无法维持。方阵士兵手里的长枪往往长达4到6米,这样长度的武器,如果单打独斗,会非常笨拙,敌人的刀盾兵之类的,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击败他。只有结成了密集的方阵,他们才有强大的战斗力。   方阵士兵阵型密集,士兵们完全没有闪避的空间,超长的长矛,也使得士兵们很难做出有效的格挡。如果有人要逃跑,那几乎就必然带来方阵形态的破坏,一旦方阵形式被破坏,拿着这样长的长枪的方阵士兵几乎只有被屠杀这一条结果了。   而方阵中间的士兵则还要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因为视线全被身边的队友挡住了,所以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他们做出攻击动作,走路,停止完全依赖于笛子或者鼓乐传递的的节奏和指令。因为对战场上的情况什么都看不到,所以他们只能靠听觉来猜测战场上的局势,这自然加重了他们的心理负担。如果没有足够的纪律性,也许战斗正占着上风呢,方阵中间的士兵却突然就崩溃了,然后就转胜为败了。   而军队不是天生就有很强的纪律性的,纪律性的形成成本是相当高的。首先,纪律性依赖于士气。一支军队只有士气高昂才能维持纪律。通常,两种常见的现象会大大的损伤士气。第一条就是克扣军饷,虽然高军饷不一定能保证高士气,军饷低士气也不一定低,但是你不能指望着自己一边玩着各种喝兵血的招数,克扣军饷克扣得不亦乐乎的,一边手下的士兵还能士气高涨。毕竟大家都不是傻瓜。而不克扣军饷,在一个腐败的时代里是非常难的。第二条会大大降低士气的做法就是对待手下军队的时候不公正。比如说把某光头就喜欢把军队分成嫡系的和杂牌的。然后呢,占便宜的好事全都是嫡系的,倒霉吃亏的事情全是杂牌的。结果呢?结果就是一打仗,嫡系就觉得,这送死的事,背锅的事,不是都该杂牌吗?我们先来给“不动如山”,再接个“转进如风”不就行了?等杂牌打残废了,正好过去灭了他。杂牌当然只能……于是不是变了伪军,就是变了鳖军。   所以后世的克劳塞维茨在他的《战争论》中,提到好的统帅最为重要的一些素质的时候,将公正这一品质排到了最前面,认为他是作为统帅最为重要的品质,甚至超过勇敢和智慧。这就是因为不公正必然会给军队的士气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军队不是不能依照战斗力分为精锐和普通,但是权利和义务必须是统一的,那军饷最多的士兵应该站在第一排,精锐的部队应该在最艰难的地方战斗。这才是公平。而这一点,在封建时期,其实没有几个国家能够做到。   另外纪律性还依赖于长时间的训练,而训练这个事情,偏偏就很花钱。   所以综合起来,养一只纪律性强,训练有素的军队从来都是一件不便宜的事情。   如今的时代里,在欧洲,最为辉煌的将领莫过于古二爷(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了。古二爷对于步兵战术的改革。古二爷将方阵改成了纵深更小的线型阵型,以发挥火枪的火力,还将炮兵独立出来使用。在依旧持续的欧洲三十年战争中,古二爷靠着他的新式步兵,打得德意志各邦屁滚尿流。虽然几年前,古二爷战死了,但是他的战术绝对是划时代的。   郑森如今就打算以古二爷的战术为蓝本,锤炼出一直山寨版的瑞典陆军。不过在郑森看来,古二爷的陆军也不是十全十美,因为瑞典太穷,古二爷的陆军用不起燧发枪,还在用火绳枪。   事实上1547年,法国人马汉就已经研制出了近乎完美的燧发枪。他的发明也得到了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的看重,亨利四世国王甚至准备将国内军队手里所有的火绳枪全部换成燧发枪。只是因为国网突然遇刺身亡,这一计划没来得及实现。国王死后,军队里的守旧分子们纷纷反对燧发枪,结果拖延了燧发枪成为主流的时间。不过到这这个时候,燧发枪,在欧洲已经不是稀奇东西了,甚至在亚洲,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手里也有不少了。郑森一方面也聘请了相关的欧洲工匠,以建立自己的燧发枪生产线,另一方面,也已经向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购入了一批燧发枪。用以装备给自己的护厂队。   相比火绳枪,燧发枪不用担心燃烧的火绳会点燃别人的火药,所以士兵们可以站得更紧密,这样一来,就可以用更密集,纵深也更浅的横队了。而且在郑森的火枪作坊里面,一种全新的武器也在正在制造中,这种武器就是刺刀。刺刀在步兵史上,也是划时代的东西,有了刺刀,火枪兵在近距离就有了自保之力,就可以将用于保护火枪兵的长枪兵取消掉,从而提高了火力输出的能力。当然,刺刀可不是容易造的。它对于武器的制造公差要求相当的高。比如说,只要你的制造精度上有一点点小的问题,刺刀就无法固定在枪管上。在后世的抗战中,中国军队在肉搏战中往往使用大刀片子来对付日军的刺刀,这并不是因为大刀在对抗刺刀的时候有什么优势,而是因为由于精确加工能力的不足,无法大量制造出能安在步枪上的刺刀。   郑森这个时候的精确加工能力,自然也不能和民国时期相比,所以,后世通用的卡座式刺刀肯定是造不出来了,而最为简单的插入式刺刀,虽然制造起来倒是简单,但是上了刺刀就无法射击,而且固定性也不好,经常会从枪口掉下来。郑森自然也看不上这样的简单东西,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套环式刺刀了。不过即使是套环式刺刀,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好在时间还足够,倒是不用太急。   而古二爷的大名鼎鼎的军团炮,郑森也有些不太看得上眼。古二爷的炮兵强调要能在战场上跟随步兵移动,所以采用了相对较为轻巧的3磅炮,为了减轻重量,古二爷将这种3磅炮的装药量减少了一些,这样,炮管就可以更薄,而且他还把把炮管也减短了一截。这样一来,古斯塔夫的军团炮就非常的轻巧,只需要一匹马就可以拉着它跑了。在战场上非常的方便。但是,它的弱点也非常明显,那就是,这种炮的射程和威力很一般,它的轻便是靠降低威力和射程来实现的。   在郑森看来,三磅炮的威力实在是低了一点,郑森觉得如果他的多层炮管技术能够取得好的效果,那么他完全就可以用6寸炮来充当军团炮,到时候,燧发枪加上刺刀,再加上六寸军团炮。郑森觉得自己都有信心到欧洲去装装逼了。   “只是目前还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矿产的问题。台湾几乎没什么值的开采的铁矿和铜矿,铜矿还好,至少从日本可以进口,但是铁矿……福建也没什么条件特别好的铁矿,看来也许要去打打海南岛的主意了?”郑森这样想着。   ……   “少将军。”一个声音打断了郑森的思考,郑森一看,却是护厂队的枪棒教头刘元智。   “哦,什么事情?”郑森问道。   “马上就要开始队形演练了,少将军要不要去看看。”刘元智回答道。 第89章 护厂队 2   马上要开始的训练主要是纵队和横队的变换训练。这种队形的变换,在后世的人看来,似乎只是好看而已,但在郑森所在的时代,这些队形的变换都是有着非常重要的实战意义的。尤其是在采用了线型阵型之后,更是如此。   相比方阵,线型的阵型正面的火力输出优势明显,但是侧翼的弱点也同样的更为明显,一旦侧翼遭到攻击,往往会非常危险。而且过于浅的纵深也非常容易被突破。加上为了便于在关键位置上集中力量,后来的腓特烈又玩出了了斜线战术。而在后来,拿破仑皇帝又完善了纵队进攻战术,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郑森觉得,在自己的计划中的那些武器,包括燧发枪、刺刀、轻便的六磅炮全都到位了的条件下,他的军队的装备水平就已经相当的接近于拿破仑皇帝了。所以,学习拿破仑皇帝的纵队进攻战术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一班共一百人的护厂队的队员们已经在操场上列好了队,正在报数。他们这一节课的训练内容是不断地从三排纵队变成三排横队,然后再从三排横队变成三排纵队。而所有的演练都必须在运动中进行。   “要开始了吗?”郑森问道。   “是的少将军。”刘元智介绍说,“少将军,您看,在操场的那一头,我们竖起了那些稻草人,充当他们的目标。他们将以纵队的方式向敌人高速靠近,然后在距离目标四十步的时候开始展开纵队,在距离目标二十五步的时候展开成横队,并且用手里的木枪向目标进行一次模拟齐射,齐射结束后立刻发起刺刀冲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安排了二十个弓箭手,在那边用没有箭镞的弓箭射击他们。当他们完成对稻草人的攻击之后,他们就要掉过头来——您看,在操场这一头,同样有一排稻草人,以及同样的弓箭手。他们再次以这边的稻草人为目标再来一次。我们将记录他们完成这些中队形保持的情况。完成的出色的有奖赏,而那些完成最差的小队,将受到一定的惩罚。”   “有些什么样的奖赏和处罚?”郑森问。   “奖赏嘛,一般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多一条鱼。如果他们的完成时间创下了最短的纪录,那他们就可以在脖子上系上红色的丝绸领巾。至于处罚,一般是跑圈,倒马桶,给其他优胜队伍洗衣服,最后一批吃饭。如果落后得太多,队伍严重不整齐,还有鞭打。”刘元智说,“不过最严重的处罚却不是这个,而是在下一次训练前,表现最差的家伙将被扣上一顶绿色的帽子,帽子上还有‘傻瓜’这样两个大字。那帮小鬼们最怕的其实倒是这个。”   这倒真的是个很好的现象。郑森点了点头。对于这种惩罚感到恐惧,甚至超过了对鞭打的恐惧,这说明这些孩子已经有了一些自尊心和荣誉感。这对于一支军队非常重要。一支军队如果没有荣誉感,那它就不可能有坚定的战斗力。回顾历史,郑森清楚地看到了,在中国的诗歌里满是“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这样的诗句的时代;在中国的军人都只能出身于“良家子”,从军被视为是男儿建功立业的正途,社会上流传着“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投笔从戎的班定远被作为英雄崇拜的时代;那些野蛮人从来都不敢向我们吹嘘什么“骑射无双”,什么“某某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类的玩意儿。相反,当社会上开始出现“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样的话语的时候;当“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哪怕是收复了燕云十六州,也比不上金榜题名,簪花游街的荣宠的时候;当军中都是地痞无赖或者奴隶的时候,我们的军队在战场上却总是节节败退,一溃千里,降兵如潮,降将如毛。   为了培养护厂队的小伙子们的荣誉感,郑森是很花了些心思的。比如他给护厂队的这些孩子们准备了统一的华丽的红色军装,很多位置甚至不惜工本的使用丝绸和黄铜来装饰,比如让他们每天都有肉吃,日子过得比大多数其他职业的人都好,并且还教他们读书识字,专门给他们讲古时候的哪些了不起的武士们的故事,鼓励他们以这些人为榜样,将来为天下人除残去秽,建功立业。   如今看来,这样的努力倒是有了些效果了。这让郑森也很是满意。   这个时候,随着一声哨子,三排纵队开始向着操场的那边前进。在纵队前列的护厂队员有节奏的吹着哨子,所有人依照哨子的节奏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向前。在距离目标九十步左右的时候,那些弓箭手开始用无头的轻箭向着他们抛射。这些箭本身比较轻,能够射的比较远,当然杀伤力什么的自然也小,去掉了箭头之后越发的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射在人身上,还是有些痛的。这些射击的主要作用就是干扰护厂队的这些孩子,也让他们渐渐习惯这种在射击中前进的感觉。   这些抛射的无头轻箭,并没有给那些护厂队的队员们带来太多的干扰。他们依旧依照着哨子的节奏前进。在这个时候,哨子的节凑非常的很重要,如果节奏太快,那么阵型就容易出问题,于是就会挨骂甚至挨鞭子。但是如果节奏太慢,那队形自然容易保持,但是花的时间就会更长。   随着护厂队员们距离那些稻草人越来越近,哨子的节奏也在加快,不过三条纵队依旧保持了相当验证的阵型。纵队的方式在靠近敌人的时候目标更小,而且机动起来更快。如今已经到了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了,在这个距离上,如果是真的作战,那么弓箭对于并没有穿甲的人来说,已经有相当的危险了。适当的加快行进速度减少暴露在敌人的射击之下的时间就是必须的了。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距离目标四十步左右的地方,随着一声长长的哨响,三支纵队中的后排的士兵迅速加速并向左右展开,三支纵队变成前后三排的横队。然后三排横队之间的距离也迅速的缩小。这是一个相对复杂的变换,因为整个队伍的变换都是在运动中完成的。每个队员都必须非常熟悉自己的位置才行。   果然在这一轮的变换中,就有几个队员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差点就跑到了别人的位置上去了,还挡住了别人的行进。   而此时,弓箭手们也开始采用平射的方式向他们射击。虽然是无头箭,但在这样的距离上挨上一下子也会很疼的,而且这些无头箭如果不巧射到了某些地方,一样会让人受伤甚至死亡。   郑兴隆的膝盖上就挨了一下,不知道射在什么地方了,总之,他的整条腿一下子都麻了起来,好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快要到位置了。他用还好用的那条腿一跳,落在了自己的应该在的位置上。   这个时候,纵队的展开已经完成了,而护厂队员们和那些稻草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只有25步了,在这样的距离上,火枪的齐射已经有很不错的命中率了。随着一声哨响,所有的护厂队员们在这一瞬间就停住了,接着又是一声哨响,所有的人就都举起了手里的木枪,做出了瞄准的姿势,然后又是一声哨响,模拟齐射完成了,接着所有的护厂队员们都从腰间拔出了同样是木制的刺刀,将它插进木枪的枪口里。然后一起呐喊着冲向那些稻草人。   “那几个笨蛋呀!”刘元智骂道,“有两个上次都错过!”   “其实已经不错了。”郑森想,“如果他们将来在战场上真的能有这样的表现,能定着满清的弓箭,推进到二十五步的距离上,然后用火枪打出一轮齐射,接着再发起迅猛的刺刀突击,就算是满万不可敌的满清八旗,也未必能顶得住吧?”   “老刘,你觉得这些小家伙如果发给他们真家伙,现在他们能打仗不?”郑森望着刚刚完成了一次刺刀突击,正在重新整队的那些护厂队员们,这样向刘元智问道。   “如果他们手里真的有真家伙,至少,我是不愿意硬碰硬的和他们打的。”刘元智说,“火枪这东西,本来就有一个大好处,那就是拿在小孩子手里,一样能打死人。这帮子小家伙,以前流浪的时候也都吃过苦,见过的死人多的去了,如今吃上了大鱼大肉,为了如今的日子,这些家伙是真敢拼命的。他们多半真的能一直走到二十五步开一枪的。呵呵……真要让他们在二十五步距离上开一枪,怕是就是戚爷爷当年的戚家军也未必撑得住不垮。至于如今的那些卫所军,怕是光看到他们走过来,举起枪,就该都跑了吧。”   “不知道对上建胬会怎么样。”郑森说。   “建胬我没见过。”刘元智摇了摇头,“不过我想,一样都是人,肩膀上面架着一个脑袋,我就不信还有火枪打不死的。不过我听查理说,他觉得我们这支队伍还缺了骑兵,这是一个大弱点。” 第90章 护厂队 3   缺乏骑兵的确是一个巨大的缺陷。如果没有高机动的骑兵,步兵在作战的时候就总要担心侧翼会受到敌人骑兵的袭击。而且即使获得了胜利,只要敌人骑兵存在,自己这边的步兵就无法解散阵型去追击敌人,而在保持阵型的情况下,谁都跑不了太快。而在实际上,打败仗的一方的最主要的损失都是在战败后溃逃的过程中,遭到对手的追杀而造成的,如果无法有效的追杀对方,仅仅靠正面的一击,能够给对方带来的损失总是相当的有限的。所以如今的护厂队如果和建胬交战,最多也就能获得击溃性的胜利,而很难给他们带来真正的,难以承受的损失。   “骑兵的确是一个问题。”郑森说,“不过这事情迟早也是要解决的。”   就在两人的交谈中,护厂队的队员们又完成了一次纵队变横队的攻击演练。   “如果没有什么太多的干扰,他们的纵队进攻战术倒也像点样子了。不过到时候他们的对手说不定就是那些荷兰人或者西班牙人呢。他们的手里可是有火枪和大炮的。不知道在面对着火枪和火炮的射击的时候,他们还能这样执行战术不。”郑森说,“要不我们在操场上摆上大炮,用火绳枪替代掉一部分弓箭,火绳枪用特制的面粉子弹,这样只有声音不会伤人。大炮用实弹,控制射击方向,让炮弹从他们旁边飞过去就行了。时不时的这样演练一下,到时候和西班牙和荷兰人打才有把握。”   “少将军,这样是不是太消耗火药了?”刘元智问道。   “消耗些火药,总比真上了战场,没见过这样的架势,结果吃大亏来得强。”郑森说,“不过火药的确是个大问题。如今用火药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所谓用火药的地方太多倒也不是假话,自从鲸油开始赚钱之后,郑芝龙就下令大规模的扩展捕鲸的范围,不但那些专门制造的捕鲸船被用于捕鲸,就连那些暂时没什么事情的战舰也被派出去捕鲸,捕鲸炮也大量的在这些战舰上使用,结果之一就是火药的消耗大大的增加了。   火药这东西的配制并不难,三种主要的原料中的木炭和硫磺也都不是问题。木炭有木头就行,无论是台湾还是福建,烧木炭的木材从来不是问题。至于硫磺,台湾的硫磺资源相当的丰富。但是最后一样硝石就相当的麻烦了。台湾也好,福建也好,都没有多少上好的天然硝石矿。郑森隐约记得,中国的硝石矿主要在新疆和四川一代。这些地方似乎都太远了一点,先将就不必说了,四川那边现在也不是很太平。所以目前,郑家的火药,很大程度上只能依赖进口,以及自己靠收集硝土的方式来获得了。所以如今在台湾,各个居民点的粪坑,一切的牲口棚子,不管是养鸡的养猪的养牛的都被登记在册,每年各个居民点都被勒令上缴一定数量的粗硝。不过台湾的很多居民点都是新建的,那里的粪坑什么的,产出硝土的数量还相当有限。而进口的话,在这个时代里,硝石是相当重要的战略资源,少量的进口倒也罢了,大量进口,能不能买到这么多不说,价格几乎是直线的上涨。   再加上必须的储备,所以如今,郑家倒是真有一点火药荒了。   “才有这么点使用火药的部队,火药居然就紧张了。将来如果真的有了十万大军,别说打仗,光是训练起来,这些火药也是不得了了。”郑森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也许只能想办法从四川那边多买一些了。虽然硝石是官府严控的东西,但是以如今大明官府的德性,买到这东西应该不会太麻烦。而且好像四川眼下还没有大乱。”   不过这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问题,而且即使能从四川那边买到,也未必是长远之计。   “总之,这样的训练一定要有,当然火药用少一点,能有个响声就行。”最后,郑森也只好这么说。   队列训练结束之后,刘元智又将护厂队的小伙子们叫到一起,因为在刚才的演练中整体表现不错,所以这些护厂队的小家伙们在晚餐的时候得到了一条鱼,只是其中有两个跑错了位置的家伙就没有这样幸运了,他们不但少了一条鱼,还被处罚围着操场跑十圈。同时被处罚的还有他们的小队长,他们也被要求陪着跑十圈。小队长有着更高的军饷,但是这个军饷绝对不是白白高出来的。   接着是火枪的装填训练,当然,训练使用的是模型枪,这些枪的样子虽然和购入的燧发枪很像,但其实是不能用于打仗的。它们的枪管都是一些老旧的火绳枪上面拆下来的报废货,其他部分打的也是类似的样子货。用这些东西训练,可以避免新式的枪支的损坏。   在火枪的装填上,郑森也采用了后世常见的手段,也就是将火药分成一份份的用油纸包好,以便使用。采用这样的方式,一来可以大大的减少装弹时间,二来也能避免因为战时的慌乱,导致倒入的火药数量少了,导致射击出来的子弹的弹道性能发生改变,造成命中率的下降;或者是倒入的火药太多,导致发生炸膛的事故。这种做法在后世几乎是通行的做法,但在这时候,这种做法还没有流行起来。所以郑森估计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为他赢得至少1.5比1的射击速度优势。   这个项目那些护厂队员们看起来倒是更加的纯熟,刘元智一声令下,他们就迅速的拉开模型的锁头,打开药池,同时从挂在腰间的一个小包里面掏出一个油纸包,用牙齿咬开一角,(为了加快速度,这是标准动作,敢于不用这个动作,而是别出心裁的要用手撕开什么的,都要打军棍。话说后来英国人统治印度之后,发生的印度大起义,就是因为英国人逼迫印度士兵用嘴巴咬涂着猪油或者牛油的油纸包起来的火药。而一部分印度人的信仰不允许他们吃牛油,另一部分人的信仰不能允许他们吃猪油。)然后将里面包着的木炭颗粒倒入药池,在一声哨响,他们就合上了药池,然后又是一声短促的哨响,所有人就都从另一个小包里摸出另一个油纸包,这个油纸包里面装的是弹头和发射药。接着又是一声哨响,他们就再次咬开油纸包,将火药倒进枪管,然后用通条将火药压实,然后再用通条将子弹连同油纸包一起装进枪口,用通条压结实,然后将通条复位……,然后随着一声长哨声,所有的护厂队员们已经都完成了装填,并且摆好了射击的预备姿势。刘元智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怀表(这是给战术老师配备的高级东西),然后对郑森说;“花了三十二秒。”   “战场上他们未见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射击准备。”郑森摇摇头说,“以后这样的训练必须加上一定的干扰,比如说,让一些人向他们投掷土块什么的。这样成本低廉,又能增加干扰。对了还有鼓声、鞭炮声什么的。”   刘元智听了,便道:“少将军说的是。只是真要让他们成为精锐,最好还是要找个机会让他们去和人家打打才行。”   “嗯,你说的是。”郑森突然道,“我倒是有件事可以让他们去见见血,不过,还是先让他们再学几个月,然后再说。”   郑森所谓的见见血的事情其实和鲸油的销售有关。如今鲸油已经是郑家的财富来源之一了。如今鲸油在江苏、浙江一带卖得不错,这样一来,自然也就免不了有人要眼红。郑森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最近在苏北和山东一带,郑家的生意就受到了一些干扰。半个月前,郑家的一批鲸油在苏北靠近山东的地面上被一群“山贼”抢了,(这真是,抢劫的抢到海盗祖宗头上来了),还死了好几十个伙计。如今郑彩正在调查这事情,不过没什么大的进展。虽然苏北到山东这一代已经不算太太平了,但是郑家的商队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的,普通的山贼什么的还真动不了郑家的商队,更不要说,一口气杀死数十人了。郑家的那些伙计可都是见过世面,有些甚至上过战场的。从侥幸逃出来的伙计说出来的经过来看,袭击他们的山贼绝对是正儿八经的军队从侥幸逃出来的伙计说出来的经过来看,袭击他们的山贼绝对是正儿八经的军队。   所以,郑家将怀疑的目光瞄准了总兵刘泽清。刘泽清这个人打仗不怎么样,但是劫掠地方的水平一向很高。什么纵兵抢劫,什么装扮成山贼抢劫客商,这种事情,刘泽清干的不要太多。当然这人最后也没什么好下场,他后来带着多年劫掠来的金银投降了满清,然后,我大清看到他的钱这么多,就起了心思,然后就找了个理由,说他想要反清复明,然后就把他全家杀了个精光,而他抢来的那些银子也就都入了我大清的国库。 第91章 大陆上的买卖   时间回到几天前,得知刘泽清动手抢了郑芝龙的鲸油,这让郑芝龙非常恼火,于是他将几个兄弟找来商量这个事情。   “大哥,这个事情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刘泽清干的。”郑彩说,“刘泽清这个王八蛋干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   “阿彩,我们从人家地盘上过,该给的那些钱没少给吧?”郑芝龙问道。   所谓“该给的钱”其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语。做买卖的,如果一路上只缴纳朝廷明文规定的那些钱款,那倒是真的花不了太多的钱。但是我大明的一个特点就是除了明面上的那些钱之外,很多地方还要用更多的钱。商人到了水路码头,就有各种各样的明的暗的钱需要交,从各种牙钱,一直到地痞无赖的保护费,各种各样,花色繁多。而如果这些钱全都给,那就完全没有利润了,那还是干脆不要做买卖了的好了。   所以哪些钱需要给,哪些钱不需要给,有时候是很灵活的。各种钱交不交,很大程度上看你的力量和运作。打个比方说,你要是傍上了朝廷的某个大佬,拿着他的名帖,那么一路上往往就能畅行无阻,无论是官面上要交的钱,还是其他的那些钱,大部分的,你都可以不管,大摇大摆的只管过去就是了。依照朝中大佬的地位不同,能减免的各种费用也不同。几年前,因为拉上了徐光启的门路,所以郑家的商路也得以向着北方扩展了不少。当然,好处是相互的,徐光启的门人弟子以及亲戚什么的也都在郑家的生意的扩展中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徐光启那个时候已经不太管事情了,但是他毕竟是内阁大学士,地方上的那些家伙们无论如何也要给他面子,而且正因为徐光启已经不管事了,所以内阁中的斗争中反而谁都不愿意去惹这个老头了。结果这生意做得倒是很顺利。不过几年前,徐光启死了。于是这面虎皮自然也就没有了。这时候,需要交的钱也就多起来了。   虽然成本迅速的上升了,但是前往北方的一些商路依旧有利润。所以这些商路依旧维持着。而商路上的那些大佬们当然也都拿到了一份钱。其中也包括刘泽清的那份。   “大哥,都给了,刘泽清的也没短他的。”郑彩回答说。   “那就是刘泽清自己不讲规矩!我们要教训教训他!”郑芝虎说,在原来的历史上,郑芝虎此时应该已经战死了,但是在这个时空里,刘香最后的失败却无声无息得多。以至于郑芝虎根本就没有得到跳到刘香的船上去作战的机会,自然也就不会遇到被人家用渔网网住,抛入海中的事情了。   “我估计是有人给了刘泽清钱,让他动我们的货物。”郑彩说。   “你们觉得我们该怎么办?”郑芝龙说。   “一定要打回去!我们的东西也敢抢!”郑芝虎先喊了起来!   “我觉得,大哥,我们还是把阿森叫回来一起商量一下吧,毕竟我们现在也是官兵了,这火拼的事情,也不是小事。弄得不好,会出大乱子的。这种事情还是要和阿森商量一下才好。”   这个意见倒是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于是就在郑森视察护厂队前的一个多时辰,他接到了让他回安平的信件。   ……   第二天一早,郑森就带着一群跟班,上了前不久刚刚投入使用的快船“飞燕”号。   “飞燕”号是北港造船厂新近出品的一种用于传递消息指令的快船。这是一条小巧的双桅船,为了追求高航速,它采用了高达6:1的长宽比的船身,高度接近船身长度的主桅,相对较低的干舷。而且甲板上面除了桅杆就几乎没有什么突出的建筑了。所有的船舱,包括贵宾舱和船长室都是半埋入甲板下面的。而这条船最为明显的特征就是船头,船头被做成了典型的飞剪形态——这当然是出自于郑森的设计,虽然郑森对于飞剪船首为什么能减小阻力,并不能完全说明白,但是来自后世的他见过很多追求高速的船型,而飞剪船首在这类船只上非常常见。   “飞燕”号试航的情况证明了这个设计的成功。这条船在顺风的时候,居然跑出了十四节的速度,这在当时简直就是飞一样的速度了。   当然,这种船为了这样的速度,付出了很大的牺牲,比如说,这船的货仓很小,几乎装不了太多的东西,而且这条船的舒适性也很糟糕,稍微有点风浪,这条船就颠簸得厉害,不过台湾海峡上面风浪一向不算大,所以这船用于要员交通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此外,这条船虽然小,造价却并不便宜。不过好在一俊遮百丑,因为这种船的高速性能,郑森也打算再造一些这种船用于执行侦察渗透之类的任务。   当然,这条“飞燕”号是专门为郑森这样的家族高层准备的,而且目前看来这条船主要也就是在福建和台湾之间跑跑,也不用考虑什么续航的问题。所以这条船倒是可以压缩货仓,减少携带的补给,然后给郑森腾出一个比较大的舱室出来。如果不考虑到这条船相对晃得更厉害一点,对于郑森来说,舒适度其实还不错。   花了一晚上时间,郑森就回到了安平。   “阿森,在船上休息的怎么样?你的那船我也坐过,很快,就是很晃悠。”从船上下来,在马车上,前来接他的郑彩这样问道。   “彩叔,我睡得可香了。咱们郑家的人,哪能船摇晃一下,就睡不着觉?彩叔,刘泽清那事情,具体的情况您给我说说吧。”郑森道。   “嗯,阿森你也知道,我们的鲸油往北边卖有两条路,一条是直接从塘沽登岸,买到京师一代。只是京师里头牛头马面一大堆,这条线路上的买卖,其实更多的只是和京师中拉点关系,根本不赚钱,每年倒是要贴进去一部分。而且这条线路刚开没多久,就连关系也没拉到多少。另一条线路就是入长江,在瓜州换船,沿着运河销售到扬州、淮安、徐州。这一路上虽然花的钱不少,但是获得的利润也不少,总的来说,还是能赚不少钱的。这一次出事的商队是在淮安往徐州的路上出事的。按逃回来的人的说法,他们是在宿迁一代遭到袭击的……”   从码头到郑府的距离不远,所以郑彩也就简单点,挑着紧要的说了些,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大致的情况郑彩也和郑森说明白了。   到了家里,郑森自然是先去拜见父亲。进到郑芝龙的院子里,有丫鬟进去通报了一声。不一会儿,庄氏就迎了出来道:“阿森,老爷他今天一早就和几个朋友出去了,说是要到下午才会回来。老爷走的时候交代过,说是阿森你刚回来,也该休息一下,你先回去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等他回来了,自然会让人来找你。”   既然如此,郑森向庄氏致了谢,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早有仆人把早餐备好了,郑森一边吃早餐,一边将郑彩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在脑袋里面过了一遍,和自己在船上的时候,拟出来的几条策略对照着想了想,感觉没什么大的缺漏了,便真的去床上小睡了一会儿。   到了午饭之后,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便有小厮过来告诉郑森道:“大少爷,老爷让你过去一下。”   郑森便跟着这小厮又到了郑芝龙的院门前面。那小厮将郑森带到院门口便不能进去了,不过这时候也早有丫鬟们打起了院门的门帘,笑着向里面报道:“森少爷来了。”   郑森也向那个丫鬟点了点头,便迈步走了进去。那个丫鬟放下了帘子,这时候就有一个穿着藕色衣裙的丫鬟迎了上来,笑道:“大少爷,老爷在那边偏厅里面等你,我带你过去吧。”   郑森认得这是庄氏的贴身丫鬟,叫做彩莺的。便也朝她笑笑道:“如此,便有劳姐姐了。”   彩莺便带着郑森沿着抄手游廊穿过庭院,又过了一个小门,向着右边一转,便到了偏厅外面。这偏厅外面也有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在候着,见郑森过来了,也赶忙打起门帘,一叠声的通报说:“大少爷来了。”   郑森走了进去,见郑芝龙正坐在一把交椅上看书。郑森走上前去,下拜道:“孩儿拜见爹爹。”   “嗯,起来吧!这一路上奔波,没累着吧?”郑芝龙放下书问道。   “爹爹,孩儿不过是坐了一晚上的船,咱们郑家的儿郎,坐船还能累着了不成?”郑森笑着回答说。   “这话倒是不错。”郑芝龙点点头,然后对郑森说,“你的几个叔叔还要过一会儿才来。前些日子你劝我多读些史书,这段时间我看了《三国志》、《晋书》,有些地方有些感触,有些地方却还不是很明白,正好要找个人问问。” 第92章 自保之术   “不知道爹爹有些什么问题要考孩儿。”郑森道。   “得了,你老爹我的学问是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考个什么考?”郑芝龙笑了,“你呀,就是规矩太多了。快过来,坐在我边上来。”   “孩儿遵命。”郑森说道,接着便走上前来,坐在郑芝龙旁边。   “阿森呀,最近我看《晋书·石崇传》,读到石崇临死,感叹说:‘奴辈利我家财。’抓他的人回答道:‘知财致害,何不早散之?’其实,石崇这人虽然嚣张,但并不是笨蛋,如何不知道这道理?只是善财难舍。为父设身处地的替石崇想想,发现若是为父是石崇,也断断没有自己把财产散掉的道理。况且石崇也算是名门望族,官做得也不小,却还是保不住自己的家财,还为此被夷三族。不说石崇,近世张江陵,如此地位,如此功业,也不过活着的时候没人敢动,一旦死了,老母亦不能保,不能不让人感叹呀!为父突然又想到古时候像石崇这样的富人其实并不少,因财致祸的也不在少数,但也有些人虽然富可敌国,却还是保住了财富的。比如范蠡,比如子贡。我家之富,其实不亚于这些古人,甚至,怕是还要超过了他们。所以我很想从史书上看看这些人是如何保住他们的钱财的。可惜,史书上的记录好像都很少,最多不过寥寥数笔,完全看不出什么来。”郑芝龙说道。   “自古以来商人之类的,往往被人轻视,史书中对这些人的记录确实很少。”郑森回答道,“不过,陶朱公、子贡家财巨万,富可敌国而无事的原因,也不是很难推知。”   “哦?你倒说说看?”郑芝龙赶忙道。   郑森想了想,回答道;“爹爹,凡是看史书中的人物故事,一定要先考虑他所处的时世有何特点。比如陶朱公与子贡,都是春秋时候的人。春秋的时候,虽然周天子尚在,但事实上,天子之令,不能行于数里之外。天下诸侯,各自为政,相互征伐。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诸侯,其实也不过相当于一个巡抚罢了。能够动用的力量也是远远不如后来大一统之后的天子朝廷的。而且他们相互征伐,能拿出来干别的事情的力量自然就更小了。   而陶朱公、子贡,都是商人,虽然家财巨万,富可敌国,但家财却不一定全在某一国。而且这些人游走列国,在列国都有人脉力量。某一国的诸侯,要是想动他,能得到的有限,也难以斩草除根。这些人在其他诸侯国的力量自然会帮助它的敌国,以图报复。如此一来,这些在国外的财力人力就都要被敌国所用。这样算算,动他们就不见得合算了。而且有此范例,国内拍死也没有商人敢来了,各国都不大,很多东西都必须从邻国而来。若是没有商人敢来,就不免有匮乏了。这样一来,杀陶朱公、子贡之类,而谋取其财物,就反倒是亏本的事情了。所以春秋之时,能保全身家的富豪商人并不少。这里面更多的原因恐怕源自春秋时候独特的时世。爹爹只需要想一想日本,日本如今的情况就有点于此近似。你看日本的将军大名,便是缺钱了,也只有找商人借钱,很少有杀了商人抢钱的不是?   至于后世,天下一统,情况自然就不同了。想来爹爹也想的明白,孩儿就不多啰嗦了。”   听了这话,郑芝龙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感叹道:“如此看来,陶朱公,子贡他们的例子在如今,却没什么大用了。”   “爹爹,这话却也不然。”郑森却说道。   “哦,那你说说。”郑芝龙忙问道。   “爹爹,陶朱公、子贡之类商人的自保之法,不过是让诸侯们投鼠忌器。虽然他们的做法因为时世的不同如今已经不可用了,但是基本的原则却是万代通用的。比如河豚,人人都知道河豚味美,但是几个人真敢吃它的?要想安全的保住财富,就要让任何觊觎我家财富的人有所顾忌,要让他们动我们得不偿失。”郑森回答说。   正在说话间,外面又有丫鬟进来通报说:“二爷来了。”   丫鬟的话音刚落,就见郑芝虎大踏步的走了进来。郑森赶忙站起身来迎接他道:“二叔好!”   “好,好……你也好。大哥好!”郑芝虎大大咧咧的和郑芝龙还有郑森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过来,又道,“阿森,你觉得咱们该如何对付刘泽清这个王八蛋?”   郑森望了望郑芝龙,郑芝龙皱了皱眉毛道:“老二,急什么?老四,阿彩他们还都没到呢。”   “他们也真是磨叽……”郑芝虎道。   这时候,有有丫鬟进来通报道:“四爷、彩爷来了。”   不一会儿,就看到郑芝豹和郑彩一起走了进来。   “好,既然人都到了,我们就开始商量事情了。”郑芝龙说,“阿彩,你先把事情和阿森讲讲。”   “爹爹,回来的路上,彩叔已经和我说过了。”郑森回答说。   郑芝龙听了,点点头道:“那好,那就更方便了。阿森,你二叔呢,他对这件事情……”   “我觉得呀,这个刘泽清完全就是欠揍!不揍他一顿,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郑芝虎抢着说。   “老二!”郑芝龙狠狠的瞪了郑芝虎一眼,郑芝虎便不说话了。   “阿森,你三叔虽然不在这里,但他的意思在给我的信里也提到了。你三叔觉得这事情还是要走走官面上的路,毕竟我们如今已经是官军了,不能和以前那样了。就算要做什么,也要讲究个师出有名。”郑芝龙又说道。   “大哥,老三他……”郑芝虎又忍不住想说。   “先让老四说说他的想法。”郑芝龙说。   “大哥,二哥,”郑芝豹说,“我觉得二哥说的有道理,刘泽清就是个王八蛋,要是不能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只怕越发的肆无忌惮。”   “大哥,我就说……”郑芝虎忍不住又插嘴了。   “不过三哥说的也有理。我们如今是官军了,很多事情不能像以前那样,所以先走走官面上的途径,先找个人出头去弹劾刘泽清,也是正途。”   “老四你呀……要是弹劾有用,刘泽清早就被抓进京师千刀万剐了。哪还有今天的屁事!便是有人弹劾他,能有确凿的证据吗?没有证据,姓刘的最多就是个死不认账,还能有个什么用?又能把他怎么样?白白被人家笑话罢了。”郑芝虎刚坐下来,听了郑芝豹的话,忍不住又站了起来。   “老二,你不要急,听老四说完。”郑芝龙道。   “二哥,我知道这多半没多大效果,但是我们真要做什么,又能把刘泽清怎么样呢?”郑芝豹说,“刘泽清又不会下海。他要是有什么在海上的买卖,或者他本人坐船出了海,我们都能立马让他到海龙王家里去做客。但是人家缩在岸上,隔得又远,我们要动他也不容易,弄得不好,自己吃亏了也有可能。而且我们真要做什么,之前我们也得做到人家没什么可说的不是?”   “我觉得,就算吃点亏,也不能让刘泽清好过。我们家亏得起,刘泽清亏得起吗?马勒戈壁的,就是拿钱砸,也要砸死他!”郑芝虎说。   “阿森,你怎么看?”郑芝龙问道。   “对呀,这次主要是听你的看法的嘛。”郑芝虎也说。   “爹爹,二叔、四叔、彩叔。”郑森说,“按道理这样的大事,哪有我一个小辈说话的份。不过爹爹和二叔既然问到了。小子就胡乱说两句。刚才几位叔叔没来的时候,爹爹和孩儿谈到历来富人难保家财之事,刚刚说到富人要保住自己的家财,需要让人投鼠忌器,不敢乱动。如今我家也算得豪富了。眼红我们家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这些人若是一起都动手来对付我们,我们便是三头六臂,也绝对抵挡不住。那该怎么办呢?办法当然不能是任人宰割。那些想要抢我们的钱的人,又何尝不是各怀鬼胎,何尝不是想着人家先去拼命,他再来捡便宜的呢?如今刘泽清第一个跳了出来,若是让他得了好处,想得好处的人自然就都蜂拥而上,那我们就真的危险了。所以这个时候,谁第一个跳出来,我们就要拼出命去,把这第一个跳出来的家伙打个头破血流,让他损失惨重,甚至干脆让他完蛋。这样一来,第二个,第三个想要跳出来的人就要掂量一下,这样做会便宜了谁了。若是第二个不敢跳出来了,第三个自然也不敢,第四个,第五个自然更不敢。这样我家反倒是安全了。爹爹,我听李国助讲起爹爹你的故事,说是有一次爹爹你被好几个匪徒围住了,那几个匪徒要是都愿意拼命,爹爹虽然武艺高超,但也很是危险。结果爹爹主动出击,首先斩杀一獠,其余匪徒顿时落了胆,吓得只是逃跑,反倒被爹爹一路追杀,皆尽授首。如今刘泽清既然第一个跳出来了,就断断不能放过他,正好拿他给别人做个榜样。” 第93章 钱袋子和笔杆子的勾结   “说得好!”郑芝虎又忍不住了,“不拿这个王八蛋做个榜样,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跳出来搞我们的鬼。大哥,我们动手吧,反正先动手,先不讲道义的也是他姓刘的。”   “二叔,我们当然要狠狠的给姓刘的一家伙,但是三叔和四叔说的也很对,我们是官军,我们要注意影响,不能搞得朝廷完全下不了台。但是这里就有一个问题。我们对付刘泽清,为的是震慑他人,所以一定要让别人知道这事情是我们干的。但是我们是官军,不能主动内讧,所以我们做了什么,是绝对不能留下什么把柄给人家抓的。虽然朝廷那边,至少现在是没有余力管我们,但是我们也不能太不给朝廷面子。要不给朝廷面子,也要想办法让刘泽清先不给朝廷面子。所以,朝廷那边的路子也要先走走。倒也不是指望真的让朝廷把刘泽清怎么样,而是要败坏他的名声,让他成为千夫所指的奸佞。”   “那你有什么主意?”郑芝虎问道。   “爹爹。”郑森转向郑芝龙道,“你可还记得那位陈洪绶陈先生?”   郑芝龙略想了一下,道:“是刘蕺山先生的那个学生吗?怎么了?”   “前些天,陈先生写信给我,邀请我到南京一游。只是我那时正忙哪里走得开,加上他们可能还有要干预朝政的一些打算,我当时觉得,我们郑家还是闷声大发财比较好,直接干预朝政,未必是好事,便打算回信推辞掉。如今看来,既然已经有人盯上了我们,我们想继续一声不响的躲着发大财也不容易了。倒是可以借这个机会,通过他,正好结识一下东林党以及复社的人物。”   说到这里,郑森微微的笑了笑:“东林党、复社之人,大多言过其实,办实事的本事有限,但是论起制造舆论打嘴炮,这世界上断然没有谁比得过他们的。东林党人在魏忠贤垮台后也不是没有被重用过,结果却也不能救时治弊。但是偏偏能让天下人都以为他们是忠良,天下大乱全是因为皇帝不肯听他们的。甚至就连唱曲子的歌妓都如此认为。这制造舆论的本事,着实了不起。如果爹爹能允许我用重利拉拢他们,我们就可以先让他们去抹黑刘泽清,让他们去找刘泽清的麻烦。以刘泽清的性情,难保不闹出点什么事情来。然后我们就可以真的动手了。而且眼下,我听说,他们就正好有一件事情需要花大钱。”   “什么大事情?”郑芝龙问道。   “我看陈洪绶等人的信件里的意思,东林一派的人,想要让周延儒复相。”郑森回答说。   “让周延儒复相?”郑芝龙吃了一惊。周延儒这人郑芝龙也略约的知道一点,崇祯三年的时候,不过三十七谁的周延儒曾经做过几个月的首辅,一时间倒也是风光之极。不想后来不过几个月,就托病还乡,据说是受了温体仁的排挤。   “复社中有一位张溥张天如,爹爹可听说过?”郑森问道。   “这人我倒是有点印象,好像写得一手好文章。好像周延儒是他的老师?”郑芝龙对于士林的这些人物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正是如此。”郑森回答说,“爹爹也知道,这东林也好,复社也好,主要的人物都是江苏一带的。他们自然是要为了江苏乡党的利益奔走的。如今江浙一带,最大的利益无外商贸不可加税。在这一点上,和我们的利益倒是正好很一致。我家的很多买卖,诸如丝绸棉布,也都和这些人有关。所以我家正好可以和他们联合一气。当年周延儒也曾和东林亲近,主持科考的时候,录取的很多都是东林和复社的人。后来为了和钱谦益争位置,与东林决裂。罢相之后,东林复社都被温体仁一党打击,如此周延儒和东林复社倒是有了共同的敌人。我从他们给我的信件里看,东林和复社的人打算运作周延儒复相,而周延儒也表示复相之后将重用东林一系。只是爹爹你也知道,要干这个事情,少不得要花钱。所以我估计陈洪绶先生邀请我去南京一游,只怕这里面就有这样的意思。所以,爹爹要是允许我去干预此事,我就能鼓动东林党人攻击抹黑刘泽清。为狠狠的打击他,做好准备。”   “光骂骂他有什么用。”郑芝虎有点不满了。   “我家的钱,那里是光骂骂就能拿的?复社的人要想拿好我家的钱,就要和刘泽清闹出点事情来。刘泽清和我们不同,我们在钱粮上面完全不依靠朝廷,刘泽清可做不到。先让朝廷对他失去信任,然后我们要对付他就容易多了。别的不说,我们手中有那么多的流民,还有日本人、泰西人,无论是装成海寇还是装成流寇,都够刘泽清喝一壶的。”   “阿森,让我们的人冒充流寇和海寇,在我大明境内这样搞,这不好吧?”郑芝豹还有点犹豫。   “只要我们和东林站在一起了,不管我们干什么,至少名声上都是好的。”郑森带着讽刺的微笑说。“只要我们不公然造反,就如今,朝廷又那里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他又那里有力量来找我们的麻烦?”   说到这里,郑森不由得想起了左良玉。左良玉也算是明朝的支柱之一了。这人残暴害民,在明末的军阀中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后来南明弘光年间,左良玉驻守武昌,到1645年三月,李自成部在清阿济格军的追击下经陕西商洛、河南西部邓州一带进入湖北襄阳地区时,一向虐民有术,御敌无能的左良玉不敢同大顺军主力作战,便率部顺江东窜。当时南京正为假太子、“童妃”等案件闹得满城风雨,这就给左良玉提供了避战东下的借口。三月二十三日,左良玉伪称奉先帝太子密谕前往南京救护,以讨伐马士英为名,全军乘船顺江东下。临行之时,下令把武昌居民屠戮一空。为了对付左良玉,马士英调动江北四镇移防。拦截左良玉,给了清军趁机南下的机会。可以说,南明之亡,左良玉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只会杀戮百姓,挑起内斗的军阀,因为和东林关系良好,在东林的那些人的宣传之下,居然成了忠臣良将。比如后来的《桃花扇》中,就把左良玉给描绘得伟光正得一塌糊涂,几乎都可以让岳武穆相形见绌了。   “如今温阁老正得势,我们却去支持东林,这会不会得罪他?”郑芝龙想了想这样问道。   “得罪了他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其实,得罪他一下,对我们只有好处。我们家完全可以学学水西安家。”郑森突然说。   “水西安家?水西在那里?还有,我们干嘛到水西去安家?”郑芝虎突然插话说,显然郑芝虎对于“水西安家”毫无概念。   郑芝龙摇了摇头说:“水西安家是一个贵州的土司,从蜀汉,也就是诸葛丞相那时候起一直掌管水西,一直到前些年,他们还发动过叛乱,攻城略地,杀人无数,最后朝廷大军杀来了,他们投了降,也不过诛了首恶,如今统领水西的,还是安家的人。当然也算是元气大伤了。”   “这是为什么?”郑芝虎问道。   “简单,因为朝廷很难剿灭他们,那要花太多的钱和太多的时间,不合算。他们那地方穷乡僻壤的,打下来也没多少好处。所以只要他们不闹得太过分,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其实我们家如今也有学学他们的资本。台湾就不说了,朝廷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如今我们自己的大炮就快要出来了,全新的战舰也都在做了。这些舰队对于老式的战舰的优势,我们都知道。再过个几年,就算大明中兴了,它也很难在一两代人的时间内建起一支足以和我们的新舰队对抗的海上力量了。福建多山,不依赖海运,任何人拿下福建都很难。所以我们真的可以不用太怕朝廷。我们在这里不动,人人都只看到我们的钱,却看不到我们的力量。这未必是好事。但是另一方面,我们的最大利益就是贸易。而贸易最重要的地方是江浙。江浙一带,东林可是占上风的。温体仁还能管着江浙一带不和我们做生意了?何况如今这四方大乱的,温体仁就是不高兴,又能那我们怎么样?怕是为了不再出乱子,还只能陪笑脸来安抚我们。只要掌握好分寸,为了大局,温体仁也只能忍忍了。”   “这个分寸,不太好把握呀。”郑芝龙说,“就这样吧,阿森你先去和那些人接触一下。但是做得不要太引人注目。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郑森点点头说:“爹爹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要保留随时改换门庭的自由?”   “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郑芝龙回答说,“嗯,我先帮你运作一下,给你弄个监生的身份,以去南京国子监读书的名义当那边去跑一趟。” 第94章 党棍   定下了大致的方略之后,没过多久,郑森就得到了一个监生的名额。郑森于是就给陈洪绶去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不久之后就要往南京国子监游学,正好可以去向他请教。顺便也可以通过他向那些东林前辈学习。   写完这封信,郑森又亲自往英都去了一趟,去拜见洪承畯和王先生,告诉他们自己打算到南京国子监读书的事情。洪承畯和王先生对此都非常的欣喜,一边勉励郑森要好好学习,一边也托郑森往南京那边的亲友带去了不少的信件。   郑森知道,他们之所以将这些信件交给自己带去,其实就是给自己一个和这些“贤达”交往的机会。比如说,这些信件的收信人中,有一些,郑森就真的是久仰大名了的。比如名列“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列的黄宗羲,比如复社的领袖张溥,比如后来成了烈士的夏允彝,比如后来抗清殉国的著名词人陈子龙,以及号称东林领袖的钱谦益。   “只可惜今春有会试,有不少朋友怕是已经往京师去了,有些人,阿森你这次去恐怕是见不到了。”在将这些书信交给郑森的时候,洪成畯这样说。   郑森收好这些信件,向洪成畯和王先生致谢之后,又过了几天,在这年(崇祯十年)三月初动身前往南京。   郑森这次出行依旧是乘着“飞燕”号。这船跑得快,不过两日时间,便到了杭州湾。郑森先让船在余姚靠岸,借着送信的名义去拜访后世大名鼎鼎的黄宗羲。   只不过黄宗羲并没有在家,据家里人说,他去南京一带访友去了。郑森只好留下书信,告辞而去。   没能见到黄宗羲,郑森微微的有一点遗憾。因为黄宗羲毕竟是后世著名的大思想家,他的一些思想对后世影响极大,要说郑森对他完全没有一点好奇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这遗憾并不大,因为在郑森的心中,黄宗羲并不是他将来的计划中可以倚重的人物。因为从原本的历史上看,黄宗羲在政治上起到的作用可不太好,按顾诚先生的说法,至少在南明内乱的事情上,黄梨洲先生“起到的作用极坏”。比如南明的三大案中的假太子案和童妃案,里面的问题,但就案情而言,极其简单。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判断出“太子”和“童妃”都是假货。但是因为东林党一直以来和福王一系有仇,南明初建的时候,他们就想要越过和崇祯亲戚关系最近的福王一系,另立潞王。这事最后失败了,支持福王一系的人在弘光朝自然得势。但是东林党人想要弄倒弘光皇帝,从而独霸朝堂的心思却并未停息过。   在假太子一案中,因为弘光朝中很多官员原本在崇祯那里也是高官,见过太子,甚至是太子的老师的都有。这些人分属于不同的政治派别,其中也包括东林党的人。这些人全都指认“太子”是假冒的。比如大学士王铎曾经担任东宫教官三年,自然熟悉太子的模样,一眼就看出是奸人假冒。他在奏疏中说:   臣一见即咤之曰:“此假人假事,犁丘之鬼也,太子岂其然乎?”臣同旧礼部尚书北京端敬殿中侍班三年,例当考满升荫,为妬者沮之。尚记先帝东宫大目方颡,高声宽颐,厚背首昂,行步庄,立度肃。今臣立于面前曰:“汝识我不?”应曰:“不也。”曾谓三年侍班几之离者二尺有咫而不识臣为谁耶?臣已确知其伪矣。臣又问:“讲书在何殿?”曰:“文华。”岂知其在端敬殿也。又问:“几上位置何物?”臣暗记其有讲读数目十个算子,乃竟懵懵罔知也。臣大怒,……即昌言告诸臣曰:“此人明明是假,此事确确可憾。……”大咤曰锦衣卫命左右即缚之。无几何,此子乃垂涕长跪以求,哀愍曰:“小人原是赝质,不过为人所玩弄,徒以此恐喝于诸侯耳。小人王其姓,之明其名,高阳人,父纯,母徐氏,有引小人者阴以诳诱焉。”而见过太子的黄道周,也直言,这个“太子”就是个假货。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假货,以黄宗羲为首的一帮人却大造谣言,大肆宣扬,以黄宗羲的才智和人脉,不难知道真相。但他还是参与其中,推波助澜,其用意当然是要打击弘光的地位了。   至于“童妃案”则更是可笑。1645年(弘光元年)初,河南有一个姓童的妇人面见南明河南巡抚越其杰,自称是德昌王(即朱由崧)的继妃,乱离中与朱由崧失散。越其杰和广昌伯刘良佐深信不疑,一面奏报,一面派人护送来南京。朱由崧立即否认,宣布童氏为假冒。三月初一日,童氏送抵南京,下诏狱由锦衣卫审讯。童氏自述“年三十六岁。十七岁入宫,册封为曹内监。时有东宫黄氏,西宫李氏。李生子玉哥,寇乱不知所在。氏于崇祯十四年生一子,曰金哥,啮臂为记,今在宁家庄”。朱由崧批驳道:“朕前后早夭,继妃李殉难,俱经追谥。且朕先为郡王,何有东、西二宫?”这是符合实际情况的,按明朝典制,亲郡王立妃由朝廷派员行册封礼。《明熹宗实录》载,天启二年十月传制遣“工科给事中魏大中、行人司行人李昌龄封福府德昌王由崧并妃黄氏”。童氏称入宫邸时朱由崧有东、西二宫已属荒唐,更不可能又有什么“曹内监”为她举行册封礼。朱由崧没有儿子,“玉哥”、“金哥”之说也是空穴来风。   这些事情,黄宗羲要搞明白也很容易。但是考虑到,如果认定“童妃”是真的,那坚决不认童妃的弘光就有可能是假福王了,如果福王是假的,那自然就不能当天子了。所以黄宗羲,以及他的弟子和朋友们都异口同声的咬定,童妃是真的。甚至直到南明灭亡了,黄宗羲都当了遗民了,还通过他的学生参与到满清修订《明史》的活动中,并写下这么一段鬼话:“河南府(即洛阳)破时,福王为贼所噉,诸子未有存者。府中数宦侍逃至怀庆,无所得食。其中有福府伴读李某者貌颇似福王次子通城王。乃相与谋曰:“诸王子不接外臣,谁能谛知?事在吾辈耳,何忧无食。”乃以通城避难闻于县,遂达上(指崇祯帝)前。上深念叔父荼毒,世子已死,即以李袭福王爵。马士英因立以为帝。其后太后至,弘光趋迎,屏人密语者久之,遂为母子。弘光在位且一年,不立后,与太后寝处如夫妇,初非蒸继母也。童妃固通城王之元配,弘光固不令入宫,恐败事也。”   但事实上,甲申(1644)八月,大学士高弘图奉命往广陵驿迎接,随行的幕客谈迁记载:“恪恭仁寿皇太后邹氏,福恭王之元妃也,于上为嫡母。”下面又引太后弟邹存义叙述邹氏辗转流离的经过相当详细。邹太后到达南京时,弘光上迎笺中说:“属国家之多艰,鹤发添忧;闵霜雪之入鬓,凤舆飞辖”,足证邹氏到南京时已是一位老妪。而几乎在同时,东林党那边还放出了这样的一种谣言,说邹太后是马士英的母亲冒充的,这种谣言不值一驳,却足以证明太后春秋已高。   南明当时的局面危如累卵,黄宗羲等人却为了一党之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以说是做到了满清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这样一个将一党之私,放到了国家存亡之上的党棍和内斗大师,虽然有些学问本领,但是若是把他拉近自己的队伍中来,多半是要坑死一大堆自己人的了。所以在郑森的计划里,黄宗羲等人,只能是利用的对象,而绝不是可以倚重的人才。   “不过黄宗羲到松江去访友了?我下一步不正好也是要到松江去吗?说不定就能碰到了呢。”郑森这样想着,又上了“飞燕”号。   第二天一早,“飞燕”号就到了松江。郑家在松江生意不少,所以等“飞燕”号靠岸的时候,就有在松江的一位姓肖的主事之人前来迎接。郑森下了船,就上了肖主事备好的马车。   “少将军到松江不知道是要去拜访何人?”肖主事问道。   “哦,我来松江,想要拜见几社的夏允彝先生和陈子龙先生。”郑森回答道。   “哎呀,如此不巧了呀。”肖主事说,“今春有会试,这二位先生都是举人,怕是已经上京去了吧。”   郑森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道:“这我倒是早就想到了。只是洪先生和王先生都有信件让我带给陈夏二位先生,所以还是要上门去拜访一下的。”   其实郑森之所以明知道夏允彝和陈子龙不在,还要去拜访他们,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想要借这个机会见一见另一位在历史上留下千古美名的神童——夏完淳。 第95章 神童 1   相比郑森,夏允彝的儿子夏完淳那才是正宗的神童。夏完淳四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夏允彝先生就开始教授他四书五经。五岁入私塾,谈论经义,评论古人的得失,便已经能够不拘于常说,常常能抓住要点一语中的。夏允彝先生的好友陈子龙先生常常到夏家来玩,见夏完淳童年老成,颇为可爱,便常常逗弄他,和他争辩书中的疑难问题,有趣的是,一开始陈子龙只是出于游戏之心,想和孩子开开玩笑解闷,所以常常故意曲解经书,来逗夏完淳玩。谁知完夏淳却十分认真而且精通学问,常常扬着小脑袋一字一句地反驳,驳斥得陈子龙无话可说。这以后,陈子龙对完淳刮目相看。夏允彝的几社朋友们更是惊奇万分,敬称夏完淳为“小友”,视之为同道中人。   依照史书上的记载,到了六岁的时候,也就是如今,还是个小孩子的夏完淳就已经能下笔万言,倚马可待了。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罢了,自古以来,文采出众,但是拙于实务的人,多的就是。比如刘宗周,比如黄宗羲,文章学识何等出众,但是在郑森看来,一个虽然有德有学,但并没有救时的本领,而另一个,就是个东林党棍。但夏完淳却和他们不同,依据郑森对历史的了解,夏允彝、夏完淳父子是少有的没有被党派门户之见蒙住眼睛的人物,这一点从他们在自己的作品中对于被黄宗羲等东林党棍打成“绝世奸佞”的马士英的评价中就可以看出。而且从夏完淳留下的一些作品中看,他对于南明以来的一系列的政治得失的评论都能正中要害,绝对是一位值得期待的人才。   郑家在松江有一处别墅,郑森先到那个别墅里略微休息了一下,吃了早饭,便由肖主事带着,到夏允彝先生府上去。果然夏允彝先生已经进京去了。不过郑森倒是正好遇到了在门外玩耍的刚刚六岁的夏完淳。   “先生就是安平郑森先生?家父倒是提到过先生。先生的一些文章,完淳也拜读过,很多地方让完淳颇有所得。今日得见先生,真是太好了,只可惜先生来的不巧,家父和陈先生都赴京赶考去了。”得知郑森的来意,夏完淳这样回答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令尊大人和陈先生的道德文章,我也是久仰了。只可惜无缘一见。令尊大人和陈先生这一去,定然是蟾宫折桂而还。”郑森说道,“不知二位先生是什么时候北上的。”   “家父是半个月前和陈先生一起进京的。”夏完淳回答说。   “哦,如此一来,我倒是不必因为昨天在余姚耽搁了一天,而太过悔恨了。”郑森笑道,“若是令尊昨日刚走,那我就真要以头抢地了。”   “先生昨日在余姚,可是去拜访黄太冲先生?先生昨日在余姚,今日此时便到了松江,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莫不是先生有传说中的千里马?”夏完淳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注意到郑森的旅行速度了。   “正是去拜见黄太冲先生,只可惜黄先生却也早就到南京访友去了。”郑森回答说,又问道:“小友去过余姚?竟知道从余姚到松江要多少时间?”   夏完淳回答说:“我虽然没有亲自去过,但家父还有陈先生都去过,所以知道从余姚到松江要多长时间。”   “我并没有千里马。只是我的船很特别,乃是我和几位泰西造船大匠穷纠格物之理造出来的。比一般的船快很多,风力合适的时候,一个时辰大概能跑九十余里,虽然不是千里马,但却比千里马都快。”郑森回答道。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快的船?”夏完淳吃了一惊道,“我也坐过船,比马车可慢多了。另外先生说,这船能跑得这样快,和格物有关,不知道可能给小子讲一讲。”   “小友,你可读过大学?”郑森笑道。当然郑森所说的大学,并不是后来的常春藤之类的大学,而是四书中的《大学》。   “略略的读过。”夏完淳回答说。   郑森听了,便道:“大学上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可见这‘格物’实在是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基础。正所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这格物不能不重视。那么小友可知道什么是格物?”   夏完淳听了,皱起了小眉毛,过了一会儿才说:“格物之说,众说纷纭。蕺山先生说过,‘格物之说,古今聚讼有七十二家!’到不知郑先生说的格物是哪一家的格物。”   “哪一家的都不全是。”郑森笑道,“小友你看,知从格物而来,贩夫走卒,目不识丁者,可有知否?飞鸟虫鱼,可有知否?”   夏完淳想了想,回答说:“虽小事,亦有道。贩夫走卒,目不识丁者,虽然未必知道,但一定有知,便是飞鸟虫鱼,也不是完全无知。”   “知有真假,小友可知道?”郑森却又问道。   “愿闻先生教导。”夏完淳拱手道。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便是真知。某小时候顽劣异常,喜欢在海边潜水。一渔父告某曰:‘海下有色彩艳丽之物,不可用手触碰。’某答曰:‘我知之矣。’其实不过敷衍,非真知也。后来有一日,我又潜水,见有一物,形若菊花盛开,色彩明艳,极为好看。某便忘了渔父之言,以手抚之,为其所蜇,痛不可抑。险些就死在海里。自此之后,某再潜水,就再也不敢碰那些色彩艳丽的东西了。小友可明白了?”郑森先讲了一个故事。   “我明白了。”夏完淳道,“先前渔父和先生讲的时候,先生虽然说‘我知之矣’,其实并不是真的知道。后来先生被那东西蛰了,从此不再碰这类东西,才是真知道。”   “不错!”郑森抚掌笑道,“回到格物致知上面来,我以为格物致知便是从探察事物而得到知识。我们的一切知识,都源于对事物的探查。通过对事物的探查,得到知识,找出规律,便是格物致知。因此而得的知识,极其可靠,自己自然也非常诚实的相信它,于是诚意正心自然也有了,也自然便能依照它来行动。所以知而不能行,非真知也。”   夏完淳想了想道:“这一说,却也有些道理。只是不知道先生平日里是如何格物的,可是要盯着竹子,格上好几天。”   “哈哈哈。”郑森笑了起来,“阳明先生可不是在格竹子,他是在格自己。我却不是这样的。比如说我的那条船为什么比别人家的都快吧。首先,我发现水里的鱼大多长成两头尖细中间胖大的形状。我就想,鱼长成这样的形状,有什么道理呢?然后我就用四四方方的木头和做成两头尖的木头在水里推动,发现四四方方的木头激起波浪大,推动起来费力,而两头尖尖的推起来激起的波浪小更省力也更快。想来推动木块的力量都变成了激起水波的力量了。然后我又对制作了很多不同长宽比的模型,进行测试,得到了相对来说推动起来最为省力的船型,所以我的船比别人的船要快出很多。而在格这个水的过程中,关于水流的一些特性的知识,我就知道了。这就是我的格物致知。”   “原来如此,先生的格物致知所得的的确是真知,只是先生所得的知识岂不是工匠的贱业?对于定国安邦又有何用?”夏完淳想了一下,这样问道。   郑森知道,夏完淳并不是有意要抬杠,而是在这个时代里,读书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再正常没有了。所以郑森也认认真真的回答说:   “定国安邦也是由一件件的实事而成。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所以《大学》教人,治国先于平天下,何也?一国尚不能治,安有能治天下之理?若有人言,我所学甚大,虽不能治国,然必能平天下。小友信之乎?”   夏完淳摇摇头说:“若有人这样说,必是发了狂病。天下安有这样的道理……不过,郑先生,你这话又让我想起一事……唐时张九龄上书曰‘不历州郡,不拟台阁’,这大概也是先让士大夫能治一国,而后才让他们平天下吧?”   “小友才思敏捷,一下子能想到这里,真是闻一知十呀!”郑森忍不住先表扬了夏完淳一句。然后又道:“知有真假。小友已经知道了。有些人虽然饱读圣贤之书,但是不过如我昔日闻渔父之言,虽然说是知道,其实不知。科考之类,能中榜者,有真知的,也有假知的。而且,假知者还不知道自己所知为假。单靠几篇文章,不过是听其言也。以夫子之至圣,以言取人,亦有宰我之失。天子又如何能分辨得出谁是真知,谁不是真知呢?夫子曰:‘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前朝选宰相,必使历任州郡,是‘观其行’也。治天下之道,至大至难。而人之才德,也是点滴积累而来,只要是真知,又有何贱?”   “若此,夫子何以小樊须?”夏完淳顿时又问道。   郑森此时觉得这个小神童还真是不好对付。他想了想,道:“这个我倒是可以和你讨论一番,不过这些事情,怕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说不得,就还要秉烛而谈。这大门口却不是谈这些事情的地方。” 第96章 神童 2   听了郑森这话,夏完淳先是一愣,接着笑着一揖到地道:“却是我失礼了,先生里面请。”   “无妨,见到一个能和我砥砺学问的人,我也很是高兴。”郑森也说道。   夏完淳便让仆人开了门,又让人去禀告自己的嫡母盛夫人。夏允彝不在,盛夫人自然不便出来招呼郑森,不过也隔着帘子,向郑森表示了欢迎。郑森也满口称赞夏完淳的聪慧和学问,并表示在和他的交谈中自己也获益良多。盛夫人也叮嘱夏完淳要好好的和郑森学习。   接着夏完淳就将郑森带到了自己的书房里,让仆人送上茶来之后,他就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先生可以说说夫子为何小樊须了吗?”   “呵呵。”郑森笑道:“小友,夫子说‘君子不器’,又说子贡乃是瑚琏之器,此何解?”   “《易经·系辞》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君子当有志于道,而不能满足于让自己成为一个器具。所以夫子说君子不器。”夏完淳想了想回答说,“至于子贡,孔门之大贤也。然还未能真正得道,故而夫子谓之瑚琏之器。虽然未到至善之境,但也算不错了。”   “对呀,以子贡之贤,夫子犹以器比之,其意何在?当是想要鼓励子贡,使子贡知道所学尚有不足,当更进一步,自器而至于君子之不器。”郑森道,“若樊须,问稼圃之事,所为者何?不过欲为一耕作之器。而夫子知樊须之才不止于此,而惜其志未在道。故小之。夫子所小者,樊须之志,非小稼圃之事。盖稼圃,天下之本也,天子犹是百官为劝农之事,安能小之?若樊须所问,非独自家如何耕作,而能及于如何使天下之农夫皆善稼圃,夫子当大喜,何至有小人之说?所以君子不器,是君子不能满足于只能做一器只用,不是君子不能当一器之用。比如我这船,若是我研究它,只是为了自己有条快船,那就真是小人。”   “那先生研究这些,难道还有什么大用吗?”夏完淳问道。   “知道水的性质,将来自然有用,有大用。小友可知道‘不龟手之药’的故事?”郑森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   “完淳知道。”夏完淳回答说。   “不龟手之药”的故事出自《庄子·逍遥游》,说的是有一家人有一种祖传的,能在冬天防止手被水冻裂的药物,靠着这种药物,他们世世代代做着帮人家洗衣服的事情。后来有人花钱从他们那里买走了药方,却用来帮助吴国在冬天里和越国水战,大破越军,吴王裂土封之。同样的药,在有些人手里,就只能帮人家洗衣服,换个人就能获得裂土的封赏。   “既然知道,就不必急着问这样的问题。”郑森道,“董仲舒曰:‘明其道而不计其功’,非鄙视事功,立功,三不朽之一也,安能不计?不过是说若道已明,则功自然而成,不待另外去求。其实正如阳明先生所言,知便是行一般,道与功其实也不能完全分开。道是内核,功是表现。若不能有功,必非真有道;若真有道,必能成功。比如说,明了了水性,做造船匠,能有功,做转运使,做巡河使,做水军都督就不能有功吗?君子得道,虽非器,但可当万器之用。知识本身并没有高下之分,如何用它,才有高下之分。”   夏完淳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先生所言好像也很有道理,完淳找不出问题来。只是是不是就是对的,完淳却不知道。当初完淳看朱子的书,也满满的全是道理,只觉得毫无破绽,后来看阳明先生的书,又觉得朱子各种不对。小子见识不足,不敢说先生的看法不对,也不敢说对,怕是还要等家父回来再向家父请教了。另外,桐城方密之先生早些时候也来过这里,和家父以及陈先生唱和,还抽空教了我一些三角学。方先生说,当世三角之学,无有能过令尊者,当时方先生送了我一套令尊翻译的《论各种三角形》,还附有令尊给这书做的注解的。只是当时方先生来去匆匆,来不及指点我这些。后来我自己看这书,很多地方想不太明白,只是家父和陈先生也不是很明白。先生家学渊源,对这个一定精通,小子正有些问题要请教先生。”   “三角之学,初看起来不是很难,但深入研究下去,确实有些地方不太友好。”郑森说道,“我也不敢说全都懂得,不过我很愿意和小友一起研究一下……”   结果,郑森在松江整整呆了五天才告辞离开。临行时还送了一条“飞燕”号的模型,一套《天体运行》,以及一部制作精良的望远镜给夏完淳。   对于这一趟没能见到夏允彝和陈子龙,郑森很有点遗憾,因为这两个人都是郑森觉得将来或许能有用的人才。不过能见到夏完淳,也算是让这个遗憾稍微弥补了一点。   接下来的行程,“飞燕”号就不太好用了,因为“飞燕”号虽然相对较小,而且用的是能够顶风航行的纵帆,但是它毕竟是海船,它不是为了内河航行而设计的,比如说,它就没有划桨,完全只能靠风力航行,这在海上倒不是问题,但要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就非常不方便,不灵活了。而如今的长江上船只很多,相比之下,不是很灵活的“飞燕”号要是继续溯江而上,怕是很容易发生交通事故。所以郑森到了这里也只能换上江船,继续往南京去。   “在将来,进入长江,以及其他河流作战,或是利用河流作为运输线路支持陆战,都会变得非常重要。我家的海船,包括我现在正在建造的那些海船虽然至少在亚洲这里,绝对算得上是‘船坚炮利’,但是要进入长江作战,恐怕还是有些麻烦。而要进入更小的河流,就会更加的艰难。也许我应该让他们提前进行内河战船的预研了。”站在船头,郑森望着滚滚长江,这样想着。   “那边是崇明县吧?”郑森指着远处的一片大沙洲问道。   “少将军,正是崇明县。”跟在他身边的海大富回答说,“说起来这些年来,崇明岛倒是变大了不少了。”   “崇明正在江口,将来必定是兵家要地呀。”郑森感叹说。   关于这一点,海大富并不太懂,所以也没有接口。   过了一会儿,江风渐渐的大了。海大富说:“少将军,风大了,还是进船舱去吧。”   ……   乘坐江船,逆流而上的速度就慢多了,从松江到南京,足足走了六天。   船到南京,早就有先期到达的郑家的人备好了车,等在码头上了。郑森下了船,就上了马车。海大富问那个带头的道:“住处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我们在玄武湖边买下了一处院子,距离国子监也不远,院子虽然不算大,但却也精致安静。”那人回答说。   “原先的主人是什么人?”海大富又问道。   “是一个和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商人。”那人回答说,“屋子我们都收拾干净了,海大叔您大可放心。”   “嗯。”海大富点了点头。   不一时,马车就进了南京城,一路上郑森看到南京城中,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的确是远胜过别处,便是泉州,虽然也算繁华,但也难以和南京相比。   “不愧是‘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只可惜……”郑森微微的叹了口气。   “大少爷,前面就是国子监了。”马车外面传来了海大富的声音。   “哦,多谢大富叔。”郑森朝着那边看去,之间一座三间的牌坊立在那里,上面镶嵌着三个鎏金的大字,道是:国子监。   “原来就是这里呀。”郑森点了点头。不过马车却不能往那条街上去,只从旁边一转,绕进了另一条街。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又走了一刻钟,便看到一座宏伟的古寺。   “大少爷,那就是号称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的鸡鸣寺。那寺庙的匾额,却是本朝太祖亲笔所书。大少爷以后有空了,也可以进去看看。”海大富又道。   “海大叔,多谢你了,你对这里很熟呀,以后我要出去,不担心会迷路了。”郑森笑道。   “我当年还没有跟着大老爷的时候,做过行商,来过南京一两次。”海大富回答说,“不过我这人记路却是一绝,只要我去过的地方,怎么走,旁边有什么,哪怕过个几十年,我都记得。”   “海大叔这也是一样本事,了不起的。”郑森笑道,“只是不知道这本事将来阿福兄弟学到了不?”阿福是海大富的儿子,如今在一条捕鲸船上当着二副。   “他还不错,不过他虽然开船的本事已经超过我了,但要说认路,他还是比不过他老子我的。不过比他妈可强多了。我那婆娘,就是在安平那样巴掌大的地方都能迷路。要是到了这里,让她一个人上街去,怕是立马就要走丢了。”说到儿子,海大富也高兴了起来。   这时候赶车的人也开口了:“大少爷,前面门口有棵柳树的那个院子就是了。咱们就要到了。” 第97章 秦淮   马车在那座小院的黑漆的门前停了下来。郑森下了车,看到这小院门不大,两扇对开,门上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生铁门环,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多的装饰。显得很是朴素。只是院墙很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这时候就有仆人开了门,郑森进了院门,才发现,这个小院其实并不像外面看到的那么小,里面竟然是别有洞天。进了门,迎面是座用太湖石垒起来的小假山,权作屏风只用,假山的一旁种着几棵桃树,如今开得正艳,另一边还有一株西府海棠,只是还没到开花的时候。绕过假山,便是厅堂,厅堂也不算大,正当中挂着一幅牡丹图,色彩艳丽,富贵逼人。郑森见了,不免皱了皱眉毛。   “大公子可是看这画不好?”那个领着郑森进来的仆人忙道。   “太过浮艳,不是读书的地方该有的。”郑森道,“这是原来的主人家留下来的吧?”   “是的,小人立刻就让人把它取下来。大公子可要让小人另外再换一幅来?”那人忙说。   “你叫什么?”郑森问道。   “小人姓王,单名一个福字,家里排行老三,因而人家都叫我王三。”那人恭谨的屈身答道。   “嗯,王三,这画不是不好,只是挂在这里不好。你让人把它收起来就是了。至于这里,就先空着吧。”郑森说,对于这些仆人们的审美水平,郑森可没有多少信心,要任凭仆人们挑选,怕是搞得不好,挂个赵公元帅上去都不为怪。而要让郑森自己去选,郑森还真没这个时间。而且,上辈子是个理科生的郑森,在艺术品欣赏方面其实也不是很在行。所以郑森觉得还是先空着最好,反正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邀请陈洪绶来这里一行的。陈洪绶先生乃是著名的画家,到时候请他画上一副画,岂不是更好。   绕过了厅堂,后面就是后院了,一到后院,郑森便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后院中竟然有很大的一片很大的池塘。池塘面积不小,池塘四周种着些垂柳,如今这些柳树也刚刚吐出嫩黄色的小芽,在池塘浅一些的地方种着些荷叶,荷叶也才刚刚长出来。在池塘的中间建有一个小亭子,还有一道弯弯曲曲的栈桥可以通到那里。   “这个池塘是从玄武湖中截取来的吧?”郑森问道。   “大公子说的是。”王三回答说。   起居和读书的地方也就在池塘边的几棵大柳树下面。环境倒是相当的安静。   ……   第二天一早,郑森先是去国子监报了道,然后上了几节课。上课的先生们据说都是大儒,只是这些人在郑森的记忆中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印象。到了下午,散了学,郑森便依着陈洪绶的来信中提到的地方去找他。   陈洪绶如今借住在贡院街的一个朋友处。原来这贡院街就在夫子庙旁边,秦淮河的北岸。十里秦淮河正是南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这里的街道虽然按这时候的标准也算很宽的了,但是这个时代并没有战斗力MAX的城管队,所以这满街上做买卖的侵占街道摆摊的现象也很严重,加上人又格外多,所以到这里,就坐不了马车了,只能是先坐船沿着十里秦淮河到贡院街的码头,然后徒步过去。   郑森的小船刚靠近码头,就见一条画船从后面缓缓行来,从画船上隐约传来丝竹之声,不一会儿画船就近了,竟是和郑森的小船前后脚的靠上了码头。郑森带着海大富上了岸,真要找个人问问路,就突然听到有人喊道:“那边的可是郑森小友?”   郑森赶忙回头一看,就看到周伯符正从站在那条画舫上。   周伯符见果然是郑森,赶忙几步下了画舫,赶了过来,拉住郑森的手道:“小友如何到了这里?难不成小友如今也大了些,知道了一些好玩的事情了?”接着他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郑森一番,又摇摇头道:“小友长高了不少,也有些大人的样子了,只是有些事情虽然好玩,却还是早了点。而且小友要是想玩,改在那边上岸,却走错地方了。”   听了这话,郑森只觉得哭笑不得,便回答道:“我如今做了监生,来南京读监。来这里时来拜访陈洪绶先生的。他写信说,他如今就借住在这贡院街上。”   “原来如此。小友你幸亏是碰到了我,要不然,说不得就要白跑一趟了。这陈洪绶虽然住在这贡院街,但你到了他的住处,十有八九是找不到人的。说不得,这厮就和张宗子等人一起,跑出去喝酒了。倒不如,你跟着我,直接去对面的旧馆里去寻他,却是更方便也更快一些。”   隔着秦淮河,对面就是著名的珠市旧馆了。在这个时代,这里是全大明最为著名的烟花之地,“白骨青灰长艾蒿,桃花扇底送南朝”,这时候,不知道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正在这里上演呢。   郑森想了想,知道周伯符说的多半不错,但还是说:“陈先生住的地方距这里不远了,还是先去看看的好。”   “也罢,”周伯符说:“我便先带你过去看看,省的你还要找人问。”   接着他又转过头,向着画舫上喊道:“小月,让画舫稍微等我一下,我带这位小友去一下,马上便回。”   很快画舫上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是:“公子只管去,让画舫在这里等等就是了。”   “小月真是善解人意。”周伯符赞道,又对郑森说,“小友且跟我来。”   周伯符显然对这贡院街十分熟悉,他带着郑森穿过了一条小巷子,就到了一处人家的门口。   “陈章侯就住在这里。”周伯符一边说,一边上去拍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小童子露出头来。   “周公子?你找陈先生?陈先生一早就和张宗子先生出去了。”那童子显然也认得周伯符。   “如何?我说的不错吧。”周伯符转过头来对郑森说,接着他又转头对那童子说,“这是福建郑森,我是带他来找章侯兄的。章侯兄回来了,你便和他说一声……嗯,阿森,如今你住在哪里?”   “住在玄武湖那边……”   “住得这么远?不如我在这边帮里找个房子吧。”周伯符笑道。   “多谢周先生了,那边清净,我觉得很好的。”郑森回答说。   “嗯,陈章候如今和张宗子在一起,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如今还早,我带你去找他好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很容易的。”周伯符这样说着,就转头朝那个童子笑笑说,“刚才那个地址你记住了吧?”   “记住了。”那个小童回答说。   “如此,我们走吧。”周伯符对郑森说。   ……   周伯符带着郑森上了那条画舫,刚进船舱,便有人道:“周兄去了许久,让我等在这里等着当罚酒三杯。”   周伯符听了,也笑道:“让尔等等着,乃是尔等的荣幸。便是三滴酒也不当罚。只是让小月月等了这么许久,别说只罚酒三杯,便是三十杯也是应该。”说着便拿起酒壶自斟自饮的连干了三杯。   “周公子,不知这位公子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子走了过了,从周伯符手里接过了酒壶问道。   “小月月,这就是我提起过的郑森小友,莫看他比你还小,但当世之中,要论数学,天下不做第二人想。我是远远不如。”周伯符笑道。   “阿森,这是杨月姑娘,杨月姑娘唱曲乃是南京一绝,你不可不知,这是章余章公子,和你一样,也在国子监读书。这是胡公子……”周伯符又向郑森介绍起了同坐的人。郑森赶忙一一见礼。   介绍完了座中之人,周伯符又问杨月道:“小月月可能让画舫顺路送我们去眉楼?”   “你要找顾横波?也不怕人家把你这专门偷窥良家女子无行之人从楼上扔下去。”杨月却笑着这样说道。   “小月月,不是我要找顾横波,而是我这位小友要找陈章侯。你知道陈章侯这些日子和张宗子混在一起,打着画美人图的旗号到处乱跑。如今听说就在顾横波那里给她画像呢。而且顾横波才不在乎有没有人偷窥她呢……”周伯符赶忙解释到。   “我看你是没本事上眉楼,想要借着带着别人去找人的机会混到眉楼上面去吧?”杨月有些不高兴了,两根眉毛也立了起来。   “小月月,我只是送郑森小友过去,别无他意呀……”   ……   杨月虽然不太高兴,不过还是把周伯符他们送到了眉楼附近的码头。周伯符带着郑森上了岸。   “阿森,你看那边的那栋楼,就是南曲第一顾横波所在的眉楼了。陈章侯和张宗子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这里。”周伯符指着那边的一座小楼说道。   周伯符、郑森和海大富就朝着那座小楼走去,这时,一阵风吹来,将一阵歌声吹进了他们的耳朵:   “无可奈何花落去,步过小桥人尽处。二十四番风,莺啼怨落红。远山青可数,取作眉儿谱。蝴蝶怎生忙,天晴花草香。” 第98章 南曲第一顾横波 上   听到这歌声,周伯符停住了。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听,还轻轻地用手打着节拍。一曲终了,有过了好一会儿,周伯符在感叹道:“真不愧是南曲第一,着实是余音绕梁……可鄙、可叹呀!”   “这曲子唱得很好呀,怎么可鄙可叹了?”郑森不解的问道。   “哦,我说的不是这曲子唱得可悲可叹,而是说写这曲子的人可鄙、可叹。小友,你可知道,这曲子是什么人写的?”周伯符问道。   “不知道。”郑森要摇头说,老实说,戏曲之类的东西,上辈子的时候,郑森就欣赏不了。到了这辈子,也是一样,昆曲这样的高雅的玩意儿,郑森还真是喜欢不起来。所以对于谁写了什么曲子,他更是不太关心。   “这曲子是阮大铖写的。”周伯符又叹了口气,“这是阮大铖的《燕子笺》。”   这么一说,郑森倒是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这阮大铖原本是东林党的人,而且是东林党党魁高攀龙的弟子,根正苗红的东林党人。后来在打倒方从哲引入的非东林阁老史继偕等人的“斗争”中立下头功,因此名列东林骨干,在《东林点将录》中绰号“没遮拦”。但是后来,因为分赃不匀,原本说好了要给阮大铖的吏部给事中的位置给了别人(魏大忠),而东林党的几位头领只打算给阮大铖一个工部给事中做。在六部中,吏部地位最高,工部地位最低。阮大铖自然不满,便走了魏忠贤(当时魏忠贤还没有太冒出来,阉党和东林的对立什么的自然也还不存在)的门路,当上了吏部给事中。   然而,不服从党的领导,自己去走别的门路,就是不忠的表现。于是阮大铖立马就从东林党的同志,变成了叛党的叛徒了。而叛徒,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了。结果阮大铖在吏部给事中的位置上才干了不到一个月,就不得不弃官回乡了。但从此之后,他的身上,就被打上了阉党的烙印了。   阮大铖这样灰溜溜的回了家,要说心里对东林没有怨恨,大概也是不可能的吧,所以当魏忠贤上台之后,召他回了京师,担任太常少卿,他立刻就去了。虽然在任职期间,他也没干什么直接迫害东林党的事情。但是他在朝堂上的存在,本身就是在号召其他人背叛东林。任何时候,叛徒都比敌人更可恨,所以东林党人对他自然是恨之入骨。   等到魏忠贤完了蛋,东林党人卷土重来,这个叛徒自然就被打入逆案,虽然案情不算太重,(因为阮大铖当时的确没干什么)但是也落了个“永不叙用”的结果。   阮大铖自然不甘心于此,近些年来,不断地向东林示好,想要重入东林,但是却一直被东林排斥。阮大铖这人贪官,没什么气节,(后来我大清打来了,这货又投降了我大清,人品之低劣可见。)但文学才华却的确非常出色。后世陈寅恪先生在遗作《柳如是别传》中曾有一段谈论阮大铖的文字:“圆海人品,史有定评,不待多论。往岁读咏怀堂集,颇喜之,以为可与严惟中之钤山,王修微之樾馆两集,同是有明一代诗什之佼佼者”。章太炎先生亦曾有评语曰:“大铖五言古诗,以王孟意趣,而兼谢客之精练。律诗微不逮,七言又次之。然榷论明代诗人,如大铖者少矣。潘岳、宋之问险诈不后于大铖,其诗至今尤存。君子不以人废言也”。更有胡先骕先生甚至称大铖为“有明一代唯一之诗人”。   阮大铖在戏剧方面的才华在当时更不做第二人想。后来,一直和东林党走得比较近的张岱,在他的《陶庵梦忆》中,是这样说阮大铖的戏剧的:“本本出色,脚脚出色,出出出色,句句出色,字字出色。”真可以说是赞不绝口了。   阮大铖知道,东林和复社的那帮子风流才子们,都和珠市旧馆的那些当红歌妓们往来密切。这是自然,如是没有添香的红袖,这圣贤书读起来又有个什么意思?而和歌妓们来往的时候,自然少不了要唱唱曲儿,外带着吟诗作画什么的。更重要的是,还少不得要花钱。所以阮大铖使劲的写这些才子佳人,和旧馆的那些歌女、琴师什么的来往,为的就是能重新巴结上东林的人。   阮大铖手里有不少钱,一听说东林或者复社的谁谁谁缺钱了,他就赶紧巴巴的赶上去,送钱给人家,唯恐人家不要。只求人家能让自己重回东林,让他能有机会重新做官。   然而,阮大铖的这些手段,收到的效果却很有限,比如说阮大铖的那些剧本,那些曲子,写的实在是太好了,所以东林的君子,复社的才子们,在和那些忧国忧民的添香的红袖一起唱和的时候,经常也会听,也会唱阮大铖的曲子。比如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就喜欢让人唱阮大铖的燕子笺,而且,每次人家唱,他都还要加上这样的评论:“真真绝妙好辞,天下无双,可惜,这样的曲子怎么就是阮大铖那条老狗写出来的呢?这条老狗怎么还不去死呢?真是糟蹋了好曲子呀!”   至于送钱,常见的有两种结果,第一种以送钱给侯方域为代表。当时,侯方域想要梳拢名妓李香君,但是,人家李香君毕竟是经过妈妈桑多少年的调教培养出来的色艺双全的美女,这可是需要真金白银投资的买卖事业。你侯方域看上人家了,人家也答应你了。但是,你得从腰包里掏银子出来,除了给妈妈桑的一份财礼金不说,还要在南京城里最有名的酒楼大张盛宴,要广告天下,名花有主了!无奈,当时的侯方域公子,囊中羞涩,实在没有几个钱可以操办这个大喜事。阮大铖赶忙巴巴的送钱过来了,只求侯方域将来能给自己说两句好话,至少,以后大家喝酒聊天的时候,表再把骂阮大铖作下酒的调料就好了。侯方域也就拿了银子,梳拢了李香君,接着,过了几天,就传出李香君以拿了阮大铖的钱为耻,把用那些钱买的东西都砸了的故事。当然,侯公子自然也是幡然悔悟,决心再也不给阮大铖说好话了。至于阮大铖的那些钱,嗯,这个,这种坏东西的钱买的东西,砸掉就砸掉了,难道还要侯公子赔回去不成?   至于第二种,那倒是和郑森此刻的事情有了些联系。在原来的历史上,张溥在运作让他的老师周延儒复位的时候,花掉了多达二十万两银子来到处走门路。张溥可没有这么多的钱,这些钱当中的一部分(据说大概有一万五千两)就是阮大铖出的。这事情办成了之后,阮大铖自然觉得自己也算是为复社出过钱,东林立过功了,于是就向张溥要求:你看是不是给我个官当当呢?结果呢?张溥表示,你是阉党,当官就表想了。不过俺张溥是个厚道人,看在你出了这么多钱的份上,我允许你推荐一个人做官,够意思了吧?做人呀,要知足,知道不?于是阮大铖就推荐了后来著名的“奸臣”马士英当了官。一万多两银子,算是买了马士英的一个人情。   如今郑森在这个时候到了南京,只怕为周延儒复位的事情花钱就轮不到阮大铖了。不过一万多万银子而已,对于郑家,算不上什么。而能拿到“干净”点的钱,郑森估计张溥也不会再愿意要阮大铖的钱了吧?   这时候周伯符已经和郑森到了眉楼下面了,周伯符先过去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清秀小丫鬟露出半张脸来。   “你们是谁?可有请柬?”那个丫鬟问道。   “这位妹妹,陈章候和张宗子可是在这里?”周伯符满脸是笑的说道,“若是在,就麻烦妹妹去通报一声,就说南安郑森前来拜访章侯先生。”   那个丫鬟又上上下下的看了周伯符等人几眼,便回答道:“陈先生和张先生都在楼上,你们且等一下。”说完便掩上了门。   周伯符和郑森就都等在外面。郑森道:“不想这南京的娼家居然还这样有排场,竟然连门也不让我们进去。”   “呵呵。”周伯符笑了笑道:“小友要知道,在这天下,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只要能做到当行顶尖,便自然可以有些排场。这顾横波南曲第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是无一不精。能做到这一步,自然也就能有点小脾气小排场。而且天下男人都是贱虫,他们越是有架子,这做男人的就越是……”   周伯符的话还没说完,眉楼的门突然一下子打开了,陈洪绶大步走了出来,望见郑森,先是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笑道:“几年没见,却长高了这么许多,好像比我都要略高一点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几天才能来,不想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这时候又有一位男子和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女子走了下来。那女子细细的将郑森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便转过头,用银铃般的声音对陈洪绶说:“章侯兄,这位小哥就是你的那个哪吒吧?” 第99章 南曲第一顾横波 下   “正是这孩子。”陈洪绶笑道,“眉生可不要小看人家,郑森小友才华人品都堪称世间罕有,将来必成大器。便是现在,依着周伯符这专修葡萄架的家伙的说法,于六艺之中,数这一艺,天下怕也也找不出几个比郑森小友强的了。如今郑森小友还没满十五岁,便入了学,又优贡到国子监,将来成就远不是我能比的,就是张宗子,也未必能比。”   “难得见章侯兄如此推崇别人的,小女子倒是对这位哪吒公子有了兴趣,倒还真想要请教一番。郑公子,这位是山阴张宗子先生,说起来,因为章侯兄时时喜欢称赞公子,张兄对你也很有兴趣。不知公子可愿意赏个脸,去我的小楼上小坐一刻?”顾横波微微一笑,转过头来对郑森这样说。   郑森知道,这顾横波虽然只是个妓女,但是却颇有影响力,和东林复社中人的联系颇为紧密,却也不能完全小看了她,便点点头,带着海大富一起走了进去。周伯符也跟着钻了进来。大家正要上楼,却有一个丫鬟过来,对海大富说:“这位大叔,楼上很挤的,您不如就先在楼下坐坐,喝碗水酒吧。”   海大富望向郑森。郑森道:“这位海大叔是我父亲的亲卫,当年家父和红毛夷大战的时候,海大叔也立过不少功劳,还为家父挡过枪子。家父一直嘱咐小子,当以待叔父之礼相待。却不能算作是小子的下人。”   顾横波听了,嫣然一笑道:“这么说来,这位大叔也是位英雄了。这旧馆里谁不知道我顾横波最爱英雄。还请这位英雄大叔一起上来,上面虽然挤了点,但是再安一个座位的地方却也还是有的。”   “我听说眉生新得了一把宝刀,想来是想要向人家请教几招真正管用的刀法吧?”张岱笑道。   顾横波听了,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张宗子。”   “你那刀我也只是听说,今晚却也要见识一下是何等的宝刀了。”张岱也笑道。   几个人上了小楼,张岱便催促道:“眉生,快把你的刀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顾横波听了,也不动身,只是笑道:“宗子知道我有了一把宝刀,可知道这宝刀是从哪里来的不?”   “怎么?这刀还有什么故事不成?”陈洪绶也来了兴趣。   顾横波却露出忧伤的神色道:“这刀呀,整个刀身上都没有刀铭,锋利异常。原来是杨影怜姐姐的。影怜姐姐的这刀,却是从陈卧子那里来的。影怜和卧子的事情……唉……你们也知道。”顾横波叹了口气,又道,“后来影怜姐姐在南楼上摆下琴瑟,请卧子上楼,使卧子决断,卧子不能言。影怜姐姐便拔出这刀,一刀将琴瑟斩做两断,从此便和陈卧子断了。只是,世间情字最是难断。回来后,影怜姐姐怕自己睹物思人,便将这把刀送给了我。唉……”末了顾横波又是一声长叹,这叹息声低回缠绵,让人听了也不觉心神迷醉。   “原来如此!”张岱也叹息道,“陈卧子其实也是良配,只是家里夫人……”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的瞟了周伯符一眼,周伯符只当没有看见。   讲完了这刀的来历,顾横波便叫身边的丫鬟将那刀取来。那丫鬟去了一会儿,便抱着一把绿鲨皮吞鞘的倭刀过来了。顾横波接过那刀,伸手握住刀柄,将刀拔了一半出来。张岱赶忙凑上前去观看,只见这刀寒光闪烁,刀刃上还有很多漂亮的烧刃花纹。   张岱一向喜欢一切看起来好看的东西,忍不住就伸出手要去摸一摸,顾横波忙向后退了一步道:“宗子小心,这刀锋利得紧。”   这时候郑森和海大富也走了过来,郑森看了那刀一眼,便向顾横波道:“姑娘这刀可能给我拿着看看?”   “自无不可,只是这刀锋利,小哥儿须得小心,莫要伤着自己了。”顾横波双手将长刀连鞘捧起,递到了郑森的面前。   “多谢姑娘。”郑森双手接过这刀,又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轻轻地抽出刀看了一看,接着还刀入鞘,又向后退了一步,刷的一声将长刀抽了出来直接就来了个逆袈裟斩,紧接着又向前跨出一大步,大喝一声,同时做了一个突刺。接着站直身子将刀轻轻抖动了一下,然后将长刀插入鞘中。这几个动作兔起鹘落,旁边的几个人还没明白过来,郑森就已经将这一套动作做完了。   “公子的刀法又进步了一些。”海大富点点头说。   “海大叔,这只是因为我的力气比以前大了一点罢了。”郑森回答道。   这个时候顾横波才反应过来,用手捂住小嘴发出了“啊”的一声。   “好刀法!”张岱也喊了起来,接着他笑笑道,“我虽然不懂刀法,但这两下子,比我眨眼睛都快,而且如此漂亮潇洒,真是……”   郑森双手捧刀,递还给顾横波道:“姑娘这刀,上面虽然没有刀铭,但郑森已经知道这是把什么刀了。”   “这不就是一把倭刀吗?”顾横波一边接过刀,一边惊讶的道。   郑森笑了笑,答道:“这是一把村正妖刀。”   “村正妖刀?这刀为什么叫妖刀?有什么故事吗?”张岱顿时又来了兴趣。   “日本伊势桑名的一群著名锻刀工匠。他们打造的倭刀不但外形华美,锋利异常,而且刀形非常好,无论是劈斩还是突刺都格外顺手。乃是难得的名刀。他们以前以村正二字为刀铭,所以这刀就叫村正刀。只是这刀……”   “这刀怎么了?”张岱又问道。   “日本国执政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家的第一代将军德川家康的祖父死在村正刀下,他的父亲也被村正刀重伤,而他的儿子,也死在村正刀下。所以就有了传言说村正刀有碍德川家。德川家康将军就下令在日本境内销毁一切村正刀。这村正刀也就有了妖刀的名号。当然,村正刀这样好,很多人舍不得毁掉,就悄悄地藏起来了。此外,伊势桑名的那些锻刀工匠也有吃饭呀,而且也不能让祖宗传下来的技艺就这么失传了。所以他们还是在继续打造村正刀,只是这些刀再也不打上村正的刀铭。姑娘的刀应该就是这样的一把村正刀。”郑森回答说。   “原来如此!这刀真的碍了德川家吗?”张岱又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郑森说,“我家里有好几把带有刀铭的村正刀,所以我能认得这刀。”   “原来这是把妖刀,这真是太好了!”顾横波双手将这刀抱在怀里,眼光流盼,笑靥如花,显然很是高兴。   “眉生就不怕这刀有古怪?”陈洪绶笑道。   “不怕!我最喜欢这样古怪的东西了。”顾横波笑道。接着她又对郑森说:“小哥可有表字?”   郑森此时年龄还小,还不到取字的时候,便回答道:“还没有。”   “那要不宗子你就帮郑家兄弟取一个吧?没个表字,在国子监中也不方便的。”顾横波转过头望着张岱笑道。   “嗯,郑家兄弟名字叫森吧?森乃众木之集也,若是小兄弟不嫌我僭越,我便帮你取个字叫‘大木’如何?”   郑森听了,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在历史上,郑森的字就是“大木”。只是这个字是在国子监中,给他当老师的钱谦益帮他取的。这个巧合难道就是所谓的历史的惯性?   “如此就多谢张先生了。”郑森想了想,回答道。   “好呀,大木兄弟,你刚才玩刀的那两个动作真是太好看了。能教我不?”顾横波拍着手笑道。   “顾姑娘……”郑森说。   “就别顾姑娘顾姑娘了,怪分生的。不如你也和他们一样叫我眉生就行了。”顾横波道。   “如此,就恕小子无礼了。眉生兄,我刚才的刀法,乃是战阵上的刀法。对力量的要求很高。若是力量不足,不但速度,准头都无法达到,也无法做到灵活,真的对上了贼人,反而容易为人所乘。眉生兄乃是女子,力量非君所长,就是要练,也是事倍功半。眉生兄真要学刀剑,倒是学西洋的迅捷剑可能更好,那东西要轻很多。我在和泰西人交往的时候,见过他们的剑,又轻又快,即使女子也能用的很好。海大叔就会用这种剑,剑法也很不错的。眉生兄要是想学,我倒是可以请海大叔教教您。”郑森说道。   顾横波看了海大富一眼,微微蹙了蹙眉说:“我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想来剑术什么的绝没有轻松学得好的,我吃不得苦,还是算了吧。对了宗子,刚刚大木兄弟来之前,我和章侯兄一起画好的那副兰花图还等着你提诗呢。”   “没道理,凭什么要我提诗?”张岱道,“说好了我们比喝酒,谁喝不过谁便提诗的。”   “那里说好了?我和眉生都没同意!”陈洪绶道。   ……   几个人就在这小楼上吹牛吟诗侃大山,很快天就渐渐地晚了。郑森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陈洪绶便起身相送,顺带着问明白了郑森的住处,便告诉他说,过几日,自己就要带一位朋友来登门拜访。 第100章 复社魁首张天如 上   又过了两日,这天晚上,郑森正在鲸油灯下给他的三叔郑芝凤写信,交代台湾的一些事情,突然有仆人来报告,说是有两位先生前来拜访,其中一位自称是诸暨陈洪绶,一位自称是太仓张溥。   “快快有请,快快有请!”郑森赶忙从椅子上跳起来,迅速的将刚开了个头的书信揉成一团,丢进了废纸篓子里。急急忙忙的就抛出去迎接。   这倒不是郑森真的求才若渴,想要学习一下周公吐哺,或是曹操赤足迎许攸。无论是陈洪绶还是张溥,在郑森的心中都不是可以托付大事的人才。陈洪绶画画的水平很好,尤其在人物画方面,后人评之曰:“(洪绶)画人物,躯干伟岸,衣纹清圆细劲,兼有(李)公麟、(赵)子昂之妙,设色学吴生(吴道子)法,其力量气局,超拔磊落,在仇(英)、唐(寅)之上,盖明三百年无此笔墨矣。”人品也很出众,明亡之后,陈洪绶入山为僧,虽然比不上夏氏父子、陈子龙诸人抛头洒血,为华夏奋战,但比起那些屈膝降清的家伙,却又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只是陈洪绶并不是个懂政治,能做大事的人。   至于张溥,那名气自然是更大。郑森在穿越前读高中的时候,就背诵过他的《五人墓碑记》,知道他是明末很有影响的复社的发起人和带头大哥。这人的文章写得好自然不用多说,对于政治也很是热衷,不像陈洪绶张岱等人,更多的是艺术家而不是政治人物。而从张溥却不但热心政治,而且很有手腕,天启四年(1624)二十二岁的张溥就以组织科举考试集训小组为号召,在太仓组织了应社。当时在江南,类似的以集中学习,应对科考为目的的读书社很多,几乎任何一个大点的地方都有一个甚至几个。张溥立刻就发现了这当中的政治潜力,于是广泛的联系江南各地的类似社团,组织他们相互交流学习,同时也疏通关系,赢得人脉。到了崇祯二年(1629年),也就是张溥二十七岁的那年,张溥更是成功的将云间几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历亭席社、云簪社、吴门羽朋社、吴门匡社、武林读书社、山左朋大社、中州端社、莱阳邑社、浙东超社、浙西庄社、黄州质社与江南应社等十几个社团联合在一起,组成了整个江南最大的科举考试应考复习机构——复社。而年轻的张溥,更是成为了这个巨大的社团的总负责人。虽然那时候张溥连个进士都不是,但是一举一动,已经能在整个江南掀起波澜了。   复社创立之后,以东林继承人自居,评论朝政,褒贬人物,影响越来越大,甚至足以影响科考。几年之内,复社成员相继登第,张浦本人也在崇祯四年考中进士并被选为庶吉士。只是东林党的美好时光去的很快,崇祯皇帝登上帝位当初干掉魏忠贤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罢了。只以为既然魏忠贤是坏人,那东林党自然都是君子,只要重用东林君子,   自然就能天下大治。于是一时间“众正盈朝”,各种“万民拥戴”的举措,比如,不再收商税矿税,比如不再修河,比如严打魏忠贤的一切党羽(当然,谁是魏忠贤一党的,自然是由东林君子说了算。),崇祯皇帝满心以为,这样做了之后,自然应该是天下大治,谁知道,反而是政府财政日益入不敷出,天下人纷纷扯旗造反,大明江山日益飘摇。结果,觉得自己被骗了的崇祯开始变得多疑,开始不再信任“东林君子”,于是据说“不结党”的温体仁上台了,原先东林,以及以东林继任者自居的复社的上进之路当然就又有问题了。于是张溥又想出了运作周延儒复相,重新控制朝堂的办法。而且在历史上,这事情还真就让张溥给办成了。虽然后来张溥也因此死的不明不白的,但是要说张溥没有政治才能,恐怕也是说不过去的。   然而,张溥同样不是郑森打算拉拢的人物,因为张溥的胆子太大,野心太大。他之所以运作周延儒复相,只是因为他手中拿住了周延儒的把柄,周延儒一旦复相,他就成了周延儒的太上皇,不断地“指导”周延儒执政。几乎是以自己当上了首辅。而且从他通过周延儒做出的各种事情来看,更多的还是排除异己。从这个角度上看,他和黄宗羲一样,都是党棍一条。只是他比黄宗羲胆子更大,更有手腕,更有行动力而已。这样的内斗内行的人才,却也不是郑森所需要的。而且以张溥的野心,他也不是一个能居于人下的人。   但是,即使这两个人都不在郑森的计划内,但是这两人中一个是真心诚意的关爱他,帮助他的人;另一个则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至少在目前很有利用价值。所以郑森必须表现得殷勤一点。   郑森急匆匆的来到门口,亲自将两人迎接进来。到了客厅里,三人分宾主坐下。陈洪绶便向郑森介绍张溥:   “大木小友,这就是张天如先生,如今复社的领袖。天如先生的道德文章海内知名,你也是知道的。他和我是朋友,大木你写的那些文章,我也拿给张天如先生看过,张先生也觉得不错。张先生喜欢提携后辈,最是爱才,如今听说你到了南京,便和我一起过来看看你。”   郑森听了赶忙向张溥行礼道:“先生要见小子,只需遣一从事告之,小子必星夜往拜,何敢劳先生大驾于此,郑森惶恐之至。昔年,郑森见先生《五人墓碑记》一文,读之只觉神魂飞动,毛发上指,恨不能亲与五人痛殴阉逆之事。今日得见先生,幸何如哉,幸何如哉!”   “小友无须多礼。”张溥见郑森表现得很礼貌,也很和蔼的回答道,“我观小友的一些文字,虽然文辞质朴,但立意极正,言论极正,也真是我辈中人,正当相互砥砺。我听说小友如今入了国子监,不知小友如今研习些什么?”   郑森赶忙回答道:“小子如今也才刚到国子监,一直以来,小子主要学的还是《礼记》,另外小子还兼读一些杂学,比如史书和数学。”   张溥听了,伸手捋了捋胡子道:“子曰:‘不学《礼》,无以立。’大木立足于《礼》,乃是正道。唐太宗曰:‘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读史可以明治乱之源,而数者,六艺之一,也是君子当学的正道。不可谓之杂学。大木倒是不必太自谦。不知大木最近可有科考的打算没有?”   郑森听了,便回答道:“小子的学业未精,今日到了国子监,听诸位贤人讲习儒学,才知道自己以前很多想法都是胡扯。如今正要好好学习,以求进德修业。这科考的事情,小子觉得还是要缓上一下。哪有自己都没学明白,就急着去做官治民的道理?”   张溥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也是正理。只是你要切记,圣人之学,学了是为了用的,而不是为了玩赏。故而昔时东林先生在书院撰联曰:‘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所说就是这道理。读书之人切切不可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不是读圣贤书,而是玩书而已。”   “不知何为读书,何为玩书?”郑森正色问道。   张溥听了,先是点点头道:“善哉问也!何谓读书,得其大义,以修其身,以齐其家,以治其国,而至于平天下。此读书也。若虽能诵书万卷,只以为猎奇之谈资,自炫之纹饰,则不可以谓之读书,只可谓之玩书。是以明道先生以记诵博识为玩物丧志,便是这个道理。学者不可不慎。”   郑森听了,略作思考便起身行礼道:“先生指点,令晚生拨云见日,豁然开朗。晚生感激不尽。”   陈洪绶笑道:“张天如,你这话虽是正理,却是在打我的脸呀。”   张溥听了,却不辩解,只是嘿嘿而笑。倒是郑森说道:   “先生之言差矣。范文正公言严子陵,以为严先生虽为隐逸者,然‘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先生今隐与画,亦严先生之遗风也。张先生想来也知先生志趣高洁,不然,岂能与先生为友?”   张溥听了,抚掌道:“大木,你这见识,已经比我从前看到的你的文章又进了一步。章侯兄,再过一两年,怕是大木的学问见识,就要超过你了。”   陈洪绶听了笑道:“何用几年?便是现在,就已经超过我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能见后生有成,天下一大快事呀。”   张溥听了,却站起身向陈洪绶一揖道:“‘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此章侯兄之谓也!”   说完了这话,张溥却又向郑森道:“读书人当心怀天下。大木以为方今天下之事如何?” 第101章 复社魁首张天如 下   听到张溥的这一问,郑森知道关键的戏肉来了。便装作沉吟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说:   “如今我大明的局面要说是盛世,那就真是自欺欺人了。国内年年饥荒,北方各地百姓流离失所,流民遍地。有奸恶之人夜呼,则乱者四应。作乱之流寇,虽旋起旋灭,但乱源不治,则天下之民不能安,天下之流民既众,则天下之形势必如干柴四集,有一星火,便可燎原,故而天下乱事,又旋灭旋起。国力为之虚耗,臲卼之像,有过于天启之时。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张溥听了,点了点头叹道:“大木说的,也的确是实情了。不知大木以为乱源何在,何以不能治之?”   郑森听了,便道:“晚生之叔父,曾招募流民开荒,欲以活之。我听他说,流民饥寒之至,死者十九。又我家有商队往北方,往来之人告我曰,北方很多村落,远远望去,规模很大,走近一看,却空无一人,几如鬼域。一路走来真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我也见过一些重新安顿下来的移民,问起当初做流民的事情,都说年成不好,颗粒无收,若不做流民,便要全家饿死了。郑森又问:‘若是他们遇到的不是家叔,而是流寇,流寇告之,随之劫掠,便能得食,汝等可为之乎?’彼等皆曰:‘穷饿之极,若有求食之法,无不从之。’”   “这些流民却也可恶。”张溥道。   “张先生,晚生一开始也这样想。后来想起孟子之言,孟子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我想便是唐尧虞舜之世,也有不慈如瞽叟,不悌若象者。世上断断没有满天下之人都是士人的道理。所以要让天下大治,就要让天下之民皆有恒产。至于乱源何在?”   说到这里,郑森停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道:“小子也算看过一些史书,历朝历代,衰败沦亡之事虽有不同,但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乱自上作’!自古以来从来没有明君贤臣在上,而天下不可收拾者。”   这话是相当的激烈了,以至于陈洪绶听了,都不觉变了脸色,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倒是张溥,却抚掌道:“说得好,如今天下臲卼如此,正是因为有奸臣在朝!”   郑森本来就有心利用复社的力量,自然也顺着他们的意思说:“其实当今圣上,至圣至明。圣上登基不过一年,便能尽除魏阉之逆党。不圣明,安能如斯。只是魏阉为祸日久,天下皆被其害,非止一日。正所谓积重难返。又如久病之人,不可骤用虎狼之药,需得慢慢调理,徐徐为之,方是正道。然而圣上至仁,见百姓之伤苦而若己之伤苦,自然就免不了有点急于求成。这也是正常之事,本来只要有几位持重的君子加以劝谏辅佐,便能成我大明之中兴。怎奈朝廷中却有奸人趁机进谗,排斥忠良,而行急功近利之策。天下便越发危险……”   “大木既然看到了这一点,有没有想过如何拯救天下?”张溥问道。   “先生在《五人墓碑记》中说过‘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郑森虽然驽钝,又怎能不想?只是才力有限,能做的也有限。”   张溥听了,点点头道:“我听说大木的父亲和叔父,招募流民种地,让他们得以全活,这不单是在救人,也是在为天下消除乱事,可谓功德无量。只是若是乱源不清,汝父汝叔虽然一心救人,又救得了几多?总还是事倍而功半。如今之计,只有将奸臣从朝堂中驱逐出去,使得正人在位,众正盈朝,才是真正釜底抽薪的治本的办法。”   郑森听了便道:“事理上来说,确如张先生所言。只是家父只是个武官,并没有上书进言,弹劾奸臣的权能。便是勉强这样做,怕也是毫无效果。”   张溥点点头说:“武官贸然进言,于礼不合。而且那个奸相若是这么容易搬倒,那天下也就不至于此了。令尊的看法的确有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办法需要天下有志之士携手同心而为之。我复社之人,当仁不让,正欲联系天下仁人志士,共襄盛举。大木可有意乎?”   郑森立刻站起身来,双手抱拳答道:“愿附骐尾,唯先生马首是瞻!”   张溥也站起身来道:“好,真是好男儿!大木可愿意加入我们复社?”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郑森笑着回答道。   关于加入复社这件事情,郑森也早就有打算了。虽然郑森事实上已经不太打算在科举上花太多的时间了,用不了多久,功名什么的就一钱不值了。如今的这个优贡监生的身份也已经够用了。但是复社可绝不是一个科举复习班,它是一张大网,几乎把整个江南的文人都网罗其间。这些人里面,既有不通世务的艺术家,就像陈洪绶、张岱这样的人,也有张溥和黄宗羲这样的才华横溢的党棍,还有像侯方域、但是也有不少的如同夏氏父子、陈子龙、顾炎武这样的德才兼备,值得交往的人物。加入复社,便能利用他们的关系网。这对于郑森来说,极为有用。   而且复社的名声也很不错。东林也好,复社也好。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善于宣传。虽然实际上治理国家什么的也没起到多少好作用,但是却能宣传得满世界都觉得他们是正人君子,清忠贤良,有定国安邦之能。也算是嘴炮无双了。加入其中,也就能分享这样的好名声,这对郑森来说一样是有利的。   “只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让晚生出力的没有。”郑森又主动问道。   见到郑森这样上道,张溥自然是非常满意。他便说:“我听说如今天子对温体仁也已经颇为不满。觉得温体仁为首辅天下治理得还不如周宜兴。所以我们打算借这个机会让周宜兴复位,将温体仁驱逐出去。”   郑森听了,略想了想,问道:“小子无知,但却听说当年周宜兴排斥东林君子,恐怕……”   “你说的也没错,当年周宜兴利欲熏心,于是就被温体仁诱惑,犯下大错。不过如今周宜兴已然洗心革面,要痛改前非了。我们也要给他一个机会。”张溥回答说。   “周宜兴是张先生的老师,张先生既然这样说,小子就没有什么可疑虑的了。”郑森回答说,“不知小子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张溥摸着胡子,笑而不答。倒是陈洪绶说道:“这事情要办成,还有很多关节要走,这就需要很多的钱,我们复社之人正在为此做准备。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力,能帮上忙的地方多着呢。”   郑森听了,便道:“张先生,陈先生。你们或许不知,我家做了不少的买卖,要说出钱,我家能出不少,不知道先生需要多少钱。”   张溥道:“大概要二十万两银子。如今复社诸人慷慨解囊,已经筹到了接近十万。”   郑森听了,略一思考,便道:“张先生,我今日便可给先生一千两,至于这剩下的十万,我家倒是出得起。若是先生能略等一下,余下的钱便也让我家一家出了好了。”   张溥听了便道:“大木拿得出这么多的钱?”   郑森笑笑,指着正在燃烧的鲸油灯,对陈洪绶和张溥道:“二位先生可知道这灯里面烧的是什么油?”   陈洪绶听了笑道:“这灯明如蜡烛,而且全无黑烟异味,定是鲸油吧?难道这就是大木家的生意。”   郑森笑道:“正是如此。二位先生觉得这鲸油如何?”   张溥听了,笑道:“此物大好,其光不下蜡烛,且耐久燃,价格也便宜。如今复社中人,挑灯夜读,无不用之。却不想这竟是大木家的买卖,这灯油真是帮了读书人的大忙了!”   “此物虽然便宜,但实行销量大,所以收益还不错,仅仅靠此物,每年也能有几万两银子。”郑森说,“只是这是家里的钱,我能动的却不多。这事情还要禀明家父,由家父做决定。不过家父深明大义,若是知道这样的义举,多半也愿意解囊相助。”   “郑将军深明大义,我也久闻其名。”张溥笑道,“八闽人民,无不视郑将军若长城。如今天下动荡,正是英雄用武之时,若奸臣得以被斥退,忠良得以大用,郑将军还用担心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封侯的奖赏吗?”   郑森听了,作出喜不自胜的样子道:“如此,我立刻修书一封,明日便派人火速送回福建。将此事禀告家父。家父不是吝啬之人,此去福建,书信往来,最多一个月,先生便能听到回音了。当然,几万两银子虽然不算特别多,但要凑拢,怕又要一两个月,不知道,来得及不?”   张溥也拱手道:“来得及,此事本来也不急在这一时。如此,就多谢大木和令尊了。”   随后,三个人又海阔天空的谈论了一番,张溥和陈洪绶便告辞离去了。临走的时候,张溥又邀请郑森参加复社君子们在南京雨花台的一次集会。 第102章 水太凉   过了不过两天,正是十旬休假,郑森就先带上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亲自给张溥送了过去。张溥此时借住在莫愁湖一代,郑森带着海大富,乘上一条小船,沿着秦淮河,往莫愁湖而去。   小船走了半天,到了莫愁湖,郑森和海大富刚下船,却远远地看见张溥带着一个童子正慢慢走来。   郑森赶忙迎上前去见礼。张溥见了,笑道:“好容易休假一日,大木不好好休息休息,却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郑森拱手答道:“上次蒙先生教导,获益甚多,正思日夜向先生请教,只是没有空闲。今日难得有空,就赶忙过来了。”   张溥听了,笑道:“大木你来的正巧,正可以认识一下我江左的大贤。你可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郑森想,能够被张溥称之为“江左大贤”的人,恐怕有限。难不成竟然是那位不成?他心里虽然有了想法,却并不说,只是摇头道:“江左遍地贤才,晚生如何猜得到?”   张溥略笑了笑道:“我却是正要去拜访钱虞山先生,大木来了,正好和我一起过去如何?”   郑森心想,果然是这位钱虞山。   所谓的钱虞山,就是东林党当时的领袖钱谦益。郑森知道,周延儒和钱谦益有仇。而钱谦益是东林的领袖,当时还没有发生“水太凉”的故事,所以钱谦益无论是名声还是号召力,都是不可小视的。张溥要运作周延儒复位,自然要获得东林的支持,而要获得东林的支持,自然就绕不过钱谦益。   当年,钱谦益曾经有很大的机会当上首辅。结果温体仁却抓住钱谦益当年和一场科场舞弊案有牵连的事情,对钱谦益大肆攻击。其实,这件事情,和钱谦益关系并不算大。当年钱谦益主考浙江时,考生钱千秋科考作弊,将“一朝平步上青云”写在每段话的末尾作为暗号,与考场官员金保元、徐时敏勾结。这件事情,钱谦益并不知情,也没有参与,所以事发后,当时钱谦益也不过因为领导责任被罚俸了事。但是到了争夺首辅位置的时候,这个问题就被放大了。崇祯皇帝让钱谦益和温体仁对质,周延儒受了温体仁鼓动,加上原先就和钱谦益有些小怨,便在此时从背后捅了钱谦益一刀。结果钱谦益不但没能当上首辅,还被打了一顿板子,从朝廷中被赶了出去。   钱谦益被逐,不但是钱谦益个人的失败,也标志着东林党在朝堂上的失败。带头掀起这事情的温体仁当然是奸佞,而背刺了钱谦益的周延儒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张溥要运作周延儒之事,却少不得东林的支持,所以,说服钱谦益就非常重要了。   郑森知道,钱谦益这个人,因为后来水太凉的故事,在后世里的形象近乎小丑。但是其实这个人的问题倒也不算太大。除了怕死之外,倒也没什么更多的毛病。而且在南明建立,弘光皇帝登基已经成为定局了的时候,在东林党中,他倒是少有的真正努力的想要弥合朝堂上的裂痕,并为之努力的人。三大案中,钱谦益一直都在努力的消弭事态,只可惜,他的这番努力,反而被某些党棍斥为叛徒。等清兵打来了,钱谦益因为怕死,投降了满清,但是其实也不是怕死保命,倒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很快就辞了官,而且因为降清一事悔恨不已,再到后来,还多次参与郑成功、张煌言、李定国的抗清活动,包括策反满清总兵马进宝,联络李定国和郑成功相互配合,为郑成功、张煌言、李定国提供情报和资金支持,联系抗清力量,倒是真的冒着生命危险做了很多实实在在的事情。所以在郑森看来,钱谦益虽然有水太凉,头皮痒之类的丑事,但不要说和那些真心当汉奸的家伙比,就是和那些大明还在的时候搞内斗,大明完蛋了,就自己躲到山里当“移民”的人相比,钱谦益也还是要强出一筹的。属于是能挽救的那种。   “算起来,在原本的历史上,他还是我的老师呢。”郑森忍不住这样想道。   “原来是钱虞山先生,我在福建的时候,就久闻虞山先生的大名了。能拜见这样的大贤,乃是晚生的幸事,如何能不愿意?”郑森回答道。   “那好,那你就和我一起去吧。”张溥说。   几个人就一起又上了一条船,原路返回去,过了夫子庙,几个人上了岸,往国子监那边走了过去,钱谦益这时候就住在距离国子监不远的一处小院中。   张溥到了院门口,走上前去,轻轻敲动门环,就有仆人过来开了门。张溥就将一张拜帖递上道:“太仓张溥求见虞山先生。”   那仆人接过拜帖,道:“先生稍候。”便转身进去,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高瘦老者迎了出来。   “不知天如前来,有失远迎呀。”那人一边大步走上前来,一边拱手笑道。   “岂敢劳动先生大驾。”张溥也还礼道。   “里面请,里面请。”钱谦益便上前来,携了张溥的手,向里面走去。郑森则跟在后面。   进了屋子,钱谦益和张溥分宾主坐下,郑森也陪坐在一旁。仆人送上茶水,便退了下去。   “不知道这位小友是何人,可是天如你的学生?”钱谦益问道。   “这位小友乃是福建总兵郑芝龙的儿子。他不是我的学生,倒是虞山先生你的学生。”张溥笑道,“因为他如今正是这国子监中的学生,这样算来,自然是虞山先生您的学生了。”   “原来你就是郑森。”钱谦益笑道,“几日前,我在方密之那里看到了你父子翻译的《三角》,方密之对这书赞不绝口。数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只是我在这方面不太擅长,《三角》我略略翻过一下,很多地方不懂,比不得小友那样精通。有时间老夫到要向小友请教一下。我这些天身体不太好,却没有到国子监里讲学。要不然,也就不用天如来介绍了。”   “小子当不得先生夸奖。”郑森赶忙谦虚一下。   不过钱谦益并不是一个真正对数学感兴趣的人,他也只是略提一下,便转到正题,问张溥道:“不知天如枉顾,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如今的朝局……”张溥也不多转弯,直接就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郑森在一旁仔细的关注着钱谦益的反应。当张溥提到要让周延儒复相的时候,钱谦益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倒是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听张溥讲自己的打算。一直等到张溥讲完,钱谦益才道:   “天如老弟,周玉绳是你的座师。但是此人心思难测,即使复相,他执政的做法,未必会如天如老弟所想。”   张溥听了便回答道:“先生勿虑,周宜兴已经下定决心痛改前非,断不会再有反复。而且,如今温体仁祸乱天下,不尽快把他逐出朝堂,天下之人就都要受害了。周宜兴此前虽然有些过失,但相比温体仁,却还是要强不少吧。”   郑森知道,张溥所谓的周延儒已经痛改前非,不会再有反复,其实并不是信任周延儒的人品,而是因为他手上有了周延儒的把柄。周延儒在家乡霸占良家寡妇,这事情的整个证据都被张溥拿到手上了。在这个时代,这件丑闻要是抖出来,周延儒即使当上了首辅,也肯定会被整下来。张溥觉得,手里有了这个把柄,周延儒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就只能对他俯首帖耳了。但是郑森也知道,想要靠这么点所谓的把柄,就把周延儒这样的人变成傀儡,张溥未免也太过自以为是了,甚至于都有些图样图森破了。后来周延儒上台没多久,张溥就突然暴病而亡。据说张溥死后,周延儒曰:“天如死,吾方好做官。”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大多数人都认为,张溥是被周延儒毒死的。不过虽然知道这个结果,但是郑森并不打算提醒张溥,这就像历史上张溥死后,无论是东林还是复社,都没有人替他出头,甚至于他的后事都是由完全是在他无意中因为他的举动得了好处的马士英(就是后来被东林和复社痛骂的那个“奸臣”)驱驰千里为他安排的。原因嘛当然是复杂的,但是张溥这人太过强势,希望他赶快死的,恐怕不仅仅是周延儒一个人。   郑森虽然知道这段历史,但他并不打算提醒张溥,而只打算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钱谦益听了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捻着自己的胡子,过了一会儿才道:“周玉绳此人不过私心太重,若论奸恶,的确不及温体仁。如今之世,先把温体仁搬倒的确是第一要务。我虽然对周玉绳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无论如何,也总比温体仁还在台上要强。” 第103章 东林党也可以勾结太监   听了钱谦益的话,郑森倒是暗暗地点了点头。这并不是因为郑森觉得周延儒比温体仁强。这两个家伙都属于治国无能,内斗有术的典型,在治国方面,两人都是一样的无能,在内斗方面,温体仁可能还要略强一点。推翻温体仁,换上周延儒,对于天下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好处,对东林党倒是可能有不少的好处。只是钱谦益在面对与自己有仇的周延儒复相的这个问题的时候,依然能判断出和这种做法对东林有利,而且愿意委屈一下自己,做出妥协。这就比那些觉得自己全然正义,人家应该无条件服从自己的那些东林君子强多了。另一方面,钱谦益这样容易妥协,说明他性格软弱,这也有了很多可以利用的地方。   张溥见钱谦益说了这话,知道自己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虽然因为当年的事情,钱谦益不可能公开的站出来支持周延儒复相,但是至少不会加以反对了。便又道:“周宜兴复相之后,自然要多用东林君子,如此,虞山先生也必能重立于朝堂之上。”   对这话,钱谦益只是笑笑,却不多说自己,只是问道:“天如要做这是,怕是要花很多钱吧?不知道如今运筹得如何了。”   张溥便回答道:“前几天得到大木慷慨解囊,钱的问题倒是有些眉目了。京城那边……”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有仆人来报,说是钱谦益的学生张召南从京师而来,有急事拜访。钱谦益听了,便让仆人请张召南进来。接着回过头对张溥和郑森道:“本来正欲与二位畅谈,不想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情。”   张溥便道:“也不知可有用得上学生的地方没有?”   正说着这话,就见一个小个子从外面几乎是小跑着进来,这人进来,见了钱谦益,赶紧站住,行了个礼,也顾不得张溥还在场,便道:“老师,大事不好,张汉儒那狗贼受奸相温体仁指使,向朝廷诬告老师贪赃枉法,意图以此兴起大狱,坑害天下君子!听说要逮捕先生的命令马上就要下来了,学生听到这个消息,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老师需赶快想个办法呀!”   钱谦益听了,变了脸色,道:“果真如此?你这消息从哪里来的?”   张召南看了张溥和郑森一眼。   “天如和大木都不是外人”钱谦益道。钱谦益明白,这件事情既然后面是温体仁,那目前张溥和自己就算是有了共同的目标。张溥这人门路也不少,联合起来,肯定是没有坏处的。   “原来是天如先生。”张召南立刻向张溥行了一礼,然后说,“消息是从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曹化淳曹公公那里来的,应该很是可靠。”   “原来是从曹太监那里来的,那就应该错不了。”钱谦益点点头,然后道:“不想我避居乡野,这奸贼还不放过我。”   其实张汉儒告钱谦益贪赃,还真不一定是诬告。我大明因为太祖皇帝对别人的觉悟太高,觉得当官的天然就应该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既然是仆人,那月钱自然不可能太高,所以,我大明的官员们如果真的只拿朝廷的俸禄过日子,那日子确实是只能过得和仆人相当。只是俗话说得好,千里为官只为财。就算是洪武皇帝还在的时候,采取了严苛的反腐败措施,反腐力度可能是中国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贪赃十两以上就可以剥皮实草。然而腐败分子还是前腐后继。这其实也不稀奇,只要有利可图,只要利润极高,哪怕是杀头的事情,也总是有人抢着干的。比如后世赤兔国,枪毙起毒贩子来可以说是毫不留情,但是毒贩子却还是总也枪毙不完。   到了洪武皇帝过世之后,这样的高压反腐也无以为继,结果,官场上的腐败就已经成了公开的规矩。事实上,如果按照我大明太祖皇帝时候的标准,自他驾崩以后,整个大明官场上大概就只有海瑞一个人不用被剥皮了。   钱谦益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官,虽然依据史料看,钱谦益算不上特别贪婪,但是也和清廉两个字关系不大,也就是说那些照例拿的钱,他肯定是拿了的。然而问题是,即使在这个时候,这些钱也是“非法所得”。所以如果一定要查贪赃枉法什么的,我大明如今估计是一个逃得掉的文官都没有。   “老师,自古忠奸如冰炭。断断没有能相安无事的道理。”郑森赶忙上前一步道,“家父与小子讲兵法时常说:‘要猎到狐狸就要比狐狸更狡猾,要抓到老虎就要比老虎更骁勇。’我听说如今东厂的曹太监,虽然是个阉人,但却不是魏阉那等奸人。也做过不少拨乱反正,平冤昭雪的好事。他如今得知了温体仁的奸谋,便告诉给老师的学生,这必是曹太监也对温体仁把持朝政胡作非为陷害忠良极为不满了。他这样做,一来是想要救下忠良,二来,也未必不是想要借此,联系天下君子,共同驱逐温体仁。学生觉得老师以及天如先生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和曹太监联系,共同对付温体仁。”   “老师,这位……说得有理。”张召南也赞同道。   “天如,你觉得这事如何?”钱谦益问道。   张溥事实上也和曹化淳有来往,在他的策划中,曹化淳的支持本来就是重要的一环,自然也不会反对:   “曹太监并非奸人,而且曹太监是圣上近侍,也有机会为虞山先生表白。事情紧急,向曹太监求助的确可以。”张溥道,“另外,温体仁这奸贼能数年不倒,很大一个原因在于他在圣上面前装出‘不党’,今日借这个案子,善加利用,倒是可以让陛下看出温体仁结党营私的真面目。如今事情紧急,虞山先生,请允许我先行告退,好去做些准备。顺便也帮先生准备些赴京的川资。”   “先生,此去京师,必要的打点是必不可少的。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些下吏,多有敲诈索贿之事。先生乃大有为之身,千万不要和那些下吏生气。手上必须有一些钱。只是这事情很紧急,先生怕也没有多少时间来筹钱。学生这里正好有银票一千,原本也是打算用来帮天如先生的,今日老师的事情和天如先生之事其实就是一件事。老师的事情更急,老师可以先把这一千两银子拿去用。天如先生那边的钱,还可以慢慢的去凑。”   钱谦益愣了一愣,这时张溥也说:“大木所言极是,虞山先生先收下这些钱吧。”   钱谦益听了,笑了笑,   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就让仆人从郑森那里接过了银票。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张溥和郑森也自然不能久呆了,两人便向钱谦益告辞,钱谦益将他们送到门口。郑森看钱谦益眉宇之间,忧色可见。心中也就越发的认定此人软弱,或可利用。便对钱谦益道:“老师勿忧,吉人自有天相。老师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说完这话,郑森就向钱谦益深深一揖。   “大木你如今到那里去?”钱谦益问道。   “小子如今也没有什么事,不过回家温书罢了。”郑森回答说。   “嗯,老夫也要出去找人,做做准备,有些事情还是要交代一下的,正好和你们一起到码头上去。”钱谦益说。   钱谦益便带着一个仆人,和郑森等人走到了码头。码头上一时并没有船,几个人就站在码头上等船。这时候南京的商品经济已经很发达了,就在码头上也有卖各种杂物的小店。还有一个货郎也挑着一个担子在那里等船。   钱谦益无聊中四面张望,却看到那个货郎的担子上绑着的几根手杖,其中一根手杖色红如血看起来,倒很是漂亮。   钱谦益走了过去,向那个货郎问道:“货郎,你这手杖可是天台藤的?”   “先生你真识货,这正是正宗的天台万年藤做的藤杖,又轻巧,又漂亮,非常难得,小人也只是运气,才弄到了这么一根。老先生您要买这根?”那货郎赶忙说。   “呵呵……”钱谦益笑了一声道:“老夫最近要出一趟远门,倒是真的要一根手杖来撑着了。货郎,把你的手杖解开,拿过来给我看看吧。”   “好嘞!”货郎应了一声,麻利的解开绳子,将那根红色的手杖拿了出来,递给钱谦益。钱谦益看了看道:“不错,的确是天台杖。这手杖你要多少钱?”   货郎嘿嘿了两声,然后道:“先生,这藤杖来之不易,不还价,实价五两银子。”   钱谦益点点头,道:“你这确实是个实诚的价钱。”就让跟着的仆人掏了钱,又将这手杖拿在手里,看了看,向张溥和郑森笑道,“昔时梁武帝,虎狼屯于阶下尚谈因果,为天下笑。不想今日,老夫也蹈此覆辙。”   郑森听了,立刻回答道:“老师此言差矣。老师此事,却是不以个人得失萦怀,正所谓‘不以己悲’,非梁武帝能比。且梁武帝困于台城,是穷途末路;老师眼前虽有小困,但否极泰来却可期待,更非梁武帝能比。”   钱谦益点点头,又低头看看手里的藤杖,突然向张溥和郑森笑道:“天如,大木,你们看这杖,上面倒是可以篆刻上一两句铭文。不知道刻上什么比较好?”   张溥低下头思考,郑森却道:“老师,学生倒是想到了两句,一者可以自勉,二者可以自警。不置可否?”   “哪两句?说出来听听。”钱谦益这时候已经从刚刚听到消息时的惶恐中摆脱出来了,又恢复了东林名士的气度。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郑森回答道。 第104章 集会   “好!”张溥大神称赞道,“大木,以前陈章候和我提到你的时候,说你精于学理,在文字方面却不怎么有天赋。现在看来,陈章候还是小看了大木你了。这两句,用在这里,实在是绝妙呀。”   钱谦益听了也微笑点头道:“确实是绝妙。改日当找个人帮忙把这两句刻在上面,一则自勉,二则自警。”   听了钱谦益的话,郑森心中也有点觉得好笑。因为这两句话其实是郑森从历史掌故里面抄袭来的。而钱谦益要是知道这两句的来历,一定哭不出来。   这两句话都出自论语,第一句“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出自,原本是孔子表扬得意弟子颜回的,意思是:得到任用,救出来推行仁政王道;得不到任用,就隐居起来保持自己的的德行。只有你和我有这样的德行。   在原本的历史上,钱谦益在自己的一根手杖上就刻上了这么一行字,这文字看起来就像是在一边以拐杖自比,一边自诩为孔子颜回了。只是在原本的历史上,满清南侵,南明灭亡之后,钱谦益因为水太凉投降了满清,那根拐棍也弄丢了。后来过了几年,那根拐杖又找到了,只是上面又多了一行字:“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   这一句同样出自,本来是孔子责备弟子冉有没能尽到辅佐季氏的责任的,如今被人刻在这里,表面上看是在说这拐棍弄丢了,没能尽到拐棍的责任,但实际上是在讽刺钱谦益作为南明的大臣,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这上下两句,全都出自而且居然就凑成了一副浑然天成对联。同时这两句还都可以明指手杖,暗喻德行。确实是难得的两句。在历史上,这后面的一句是在打钱谦益的脸,但在这个时候,说是自我警醒,也完全可以。所以,就是钱谦益,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赞叹郑森才思敏捷。   这时候,有船过来了,自是郑森要去的方向和钱谦益张岱都不一样,便让他们先上船去了。   ……   此后又过了几日,郑森这天散学回来,不多时就有陈洪绶的仆人送上了一份请柬,原来是复社的一群人准备在这个月的下旬日在雨花台举行文会,所以给郑森送来了这份请柬。   “这次文会都有哪些人参加?”郑森问道。   “主要有张宗子先生,桐城方密之方公子,余姚黄太冲黄先生,还有贵阳杨龙友先生……”这个仆人一口气说出了一串名字。   “张天如先生不去吗?”郑森又问。   “张先生这两天就要上京去了,所以就不参加了。”那个仆人回答说。   “辛苦你了,请回去告诉陈先生,到时候我一定到。”郑森说,然后他又回头对仆人说,“去取一两银子,给这位大哥回去坐船用。”   ……   雨花台这个地点在郑森听来,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因为后世这里曾经是kmt的刑场,再后来又成了赤兔国的烈士陵园。想想一群人,搂着一群歌妓,跑到哪里去搞什么文会,郑森总觉得感觉有点怪怪的。   不过在那个时候,选择这个地方其实并不奇怪,这地方距离夫子庙不远,环境却又相对清幽。而且,这里还有号称江南第二泉的雨花泉,正可以用来泡茶品茗。在这附近又有很多伽蓝古寺,在这个时候到真的是文人墨客们高会的好去处。   聚会的地点就在雨花泉的旁边,郑森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这次聚会是以张岱和方以智的名义发起的,所以他们两个自然早就到了这里。只是张岱是个玩主,一般这类事情,他总是只顾着自己高乐,具体的那些事务他却不太管,基本上都丢给了别人。至于方以智,其实也强不到哪里去。如今他们两人正凑在一起下围棋呢,另有两个女子在一旁观看。不过其他的事本来也不用他们多管,这些事情,他们两家的仆役们见的多了,自然知道该干些什么,自己就干起来了,倒也不用他们多费心。   郑森走过来的时候,两人正下到紧要处,方以智想尽了办法,总算是给自己的白棋找到了摆出两个眼的办法,只是这样做却要亏上一大堆的官子,怕是等做活了,这棋也就已经输了。想要打劫活,却算不清楚劫材,正捏着一枚棋子,低着头在那里沉吟。倒是张岱,大约因为局面很好,而且觉得自己已经算清楚了。此时却是轻松得很,正一手轻轻地摇着折扇,一边东张西望。远远地就望见郑森带着海大富走了过来,于是便很是高兴的向他招了招手。   郑森走上前去,张岱却向郑森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免得打扰了方以智。郑森也就不做声,只在一旁默默观看。   方以智最终还是选择了打劫,结果,一番劫打下来,方以智的劫材还是少了一点,最终被张岱靠着这个劫争,一家伙吃掉了一条二十余子的大龙。方以智看了看棋盘,棋盘上如今已经没了可以争胜负的地方了。于是他叹了口气,道:“又被宗子你捡了一盘。”   “什么叫捡了一盘?”张岱笑道,“输了就是输了,找借口可就不好玩了。”   方以智这时候却也已经注意到了郑森的到来,于是向郑森拱手道:“不知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南安郑森。”郑森也拱手回答说。   “可是为做注解的那位郑大木?”方以智站起身来,差一点带倒了棋盘。   “不是他还能是谁?”张岱笑道,“密之你不知道,大木兄弟可是文武全才,那身功夫,呵呵,打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书生,一个能打八个。你看看你这样的出门都是拿着折扇的,再看看人家出门,那可是正宗的挂剑游学的,你看人家腰间可是挂着宝剑的。”   “如果打我这样如果能打八个,打你张宗子这样的呢?”方以智笑道。   “大概四个吧。”张岱说,“因为我从小就比较淘气,喜欢打架。”   方以智知道张岱是个没正经的人,于是也只是笑笑罢了。倒是郑森忍不住又瞅了瞅张岱,心里估摸了一下,然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老兄要是打架不怕死,空手还真打不了四个,不过要是大家都上兵刃铠甲,估计砍八个还是做得到的。”   “我是桐城方以智。”方以智郑重行礼道,“在看过令尊飞黄先生为做的注解之后,我早就想要和你探讨一下这些问题了。只是福建太远,又都是山路,是在难走。要坐海船的话,我这人又最怕晕船,加上杂事也多,一直也没法成行,今日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一边这样说着,方以智还一边将放在旁边的书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份笔记,然后翻开来道:“大木,你来看,这是中的……”   张岱也凑了过来,不过听了几句之后,发现自己好像完全跟不上这两个人的思路,变无奈的走到一边去了。   “怎么?绝顶聪明的张宗子,居然插不进话去?”旁边的顾横波笑了起来。   “这个没办法,”张岱摊开双手道,“首先,有些事情确实是有天赋的,勉强不得。方密之在这方面的天赋本来就不会比我差,而且又喜欢这些,日夜深思,我要是听听就能明白,就能和他们讨论,那不是对密之太不公平了。而且,他们的这些东西都太艰深,一点都不好玩。”   这时候又有几位书生模样的人过来了。张岱和他们一一见礼。而方以智就不同了,他正低着头在计算着什么,不时地和郑森交谈两句,然后又低下头计算。他们还在地上画了一个坐标系,以及正弦函数曲线。   正在忙这些的方以智自然没工夫搭理其他人,至于郑森,似乎也不好一边和别人寒暄,一边和方以智讨论复杂的数学问题。虽然这些数学对于郑森来说,并不是太困难。当然,有些问题也是很讨厌的,明明用高等代数的方法,分分钟就能搞定的玩意儿,却偏偏只能用算术手段来解决,这对于上辈子已经很长时间不用这种原始的手段的郑森也很不习惯,好在他可以在心里用高等代数算出结果,然后再逆推过程,相对来说,还是省力了不少的。   好在这些人对于方以智的状态似乎也很习惯了,并不以为意。   “那个正在和密之谈论的是谁?”一个书生问道。   “是南安郑大木。”张岱说,“虽然如今年岁还小,但是学问上却不错的。”   那人听了点点头,又看了郑森两眼。   这时候,郑森和方以智也已经解决了那个问题。两个人直起身子来,方以智也就携了郑森的手,四处开始向他介绍那些朋友了。   “大木,这是嘉兴王孟起王兄,王兄是嘉兴府的案首,如今在南京游学……这是李长儒李兄……这是昆山归玄恭……”最后他介绍到了这一位:   “大木,这是昆山顾忠清顾兄……”郑森还没有明白过来,却见那人脸色微微一变,回答道:“密之兄,小弟如今已经改字宁人了。”   郑森立刻反应过来了,顾宁人,这不就是顾炎武吗? 第105章 实学 1   在明末的名人中,顾炎武的名字大概是折腾得最厉害的之一,顾炎武原名顾绛,南都败后,因为仰慕文天祥学生王炎午的为人,改名炎武。当然这个时候他还是叫顾绛。只是他的字却已经改了。顾绛原本字忠清,忠诚而又清廉,这个意思其实也很不错。不过去年黄台吉把后金的国号改成了“大清”,这样一来,顾绛的这个字立马就变得尴尬起来了,似乎变成“忠于大清”的意思了。于是顾绛只好改了字,变成了宁人。   “小子见过顾先生。”郑森赶忙向顾绛行礼。   “南安郑大木的名声,我也是久仰了。”顾绛也笑了笑,不过他似乎不是很爱说话,说完这话也就不再做声了。   “密之,你和大木兄弟研究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突然,一个很好听的女声响了起来。   郑森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个矮矮小小的有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的萝莉或者合法萝莉正在向方以智发问。   “也没什么,只是我喜欢这些东西罢了。就像有人喜欢画画,有人喜欢诗词一样。”方以智回答说。   那个女子却道:“方先生久负大名,海内士子皆有望于先生。我看先生研究这个比起人家画画吟诗,要伤脑筋得多。先生虽是大才,但精力总是有限的,奴愿先生着力于经济之道,不要在这些无用的小道上花费太多时间。”   听了这女子的话,郑森忍不住想到:“这女子是谁?她该不会是想借着劝诫方以智出名吧?想不到这卖直求名的路数,居然已经从士林流传到青楼中来了。”   “我一般也不会在那上面花掉太多时间的。”方以智很温和的笑了笑,“不过香君说得确实是有道理。”   “香君,原来是李香君呀。个子小小的,难怪叫香扇坠。不过她似乎还要过两年才能遇到侯方域吧?”郑森想道。   因为的缘故,李香君的名气相当大,不过在这个时候,她还远没有后世那么大的名气。甚至于,李香君真正出名,恐怕还得到她砸了阮大铖为了讨好侯方域,出钱给她买的嫁妆首饰之后了。郑森觉得这个合法萝莉似乎很有些心机。   不过李香君的命运却不算太好,后来跟上了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原以为也算是傍上一棵大树了。结果南明灭亡后,侯方域去考了满清的科举,还帮满清出谋划,用扒开黄河河堤的办法,杀害了数以百万计的人民,镇压了抗清的榆园起义军。成了人所不齿的汉奸。而李香君呢,跟着侯方域隐姓埋名回了河南老家,不小心身份泄露,结果被侯方域的老爹,就是传说中义正辞严的怒斥被俘的农民起义军士兵说:“汝辈黔墨,自当安居乡里,既无以食,唯坐死而已,勿为朝廷拖赘。今竟起而为祸,掠富户以就食,起无人心哉?”的那位侯恂,在知道自己儿子居然伤风败俗的带了个妓女回家,顿时大怒,于是就不顾李香君已有身孕,将她从家里赶了出去,后经人讲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她住到离城十五里的侯氏柴草园——打鸡园。后来又搬到离城同样偏远的另一处庄园,结果忧虑成病,染上了肺痨,三十岁就死了。   而作为李香君的丈夫的侯方域显然并没有有效的保护她。就这一点来说,李香君看人的眼光不要说和最后嫁给了冒辟疆,虽然后来生活艰难,但是夫妇两个却一直能相濡以沫的董小宛比,就是和嫁给了水太凉的柳如是,嫁给了大汉奸龚鼎孳的顾横波都是大大不如。水太凉虽然软弱,但至少良心未泯;龚鼎孳虽然全无心肝,但至少还能保住顾横波。   郑森正在心里为这个合法萝莉悲惨的未来感叹,谁知这个萝莉居然有盯上了自己。   “这位可是南安郑大木?”李香君又问道。   “正是。不知姑娘有何见教。”虽然在心里并不太欣赏这个有心机的萝莉,但是基本的怜香惜玉的样子还是要摆出来的。   “我听人说起公子,说公子将来必成大儒。小女子想,数虽然是六艺之一,但未曾听说有以数而成大儒者。且古人所言三不朽,立德立言立功是也。然以数而不朽者鲜。愿公子留意五经,以就懿德。”李香君又说道,态度很是诚恳的样子。   郑森想:“张爱玲说,要出名要趁早。你急于打响名声,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拿我做垫脚石。况且我要出名,要有影响,很大程度上就是要靠数学这些东西,要是今日认同了你这观点,日后难道还真的去皓首穷经不成?”   于是郑森想了想,笑道:“姑娘这话虽然不能说全然没有道理,但郑森却有自己的想法。姑娘可知道成佛有八万四千法门,门虽不同,却殊途而同归。正所谓‘文殊驾狮子,普贤跨宝象。新来一个佛,骑马也无妨’。数也是六艺之一,自然也有成圣贤之路。姑娘前面既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见不凡,不知道姑娘觉得如今我大明治学之风,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刚才李香君的那一番表演,已经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所以如今郑森公然说“数也是六艺之一,自然也有成圣贤之路”,这样的大言,当然更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明朝时候的文人,吹牛逼乃是一种常态。但是直接说要当圣贤的,却还不多。   所谓不多,当然也是有的。最为著名的就是王阳明先生了,他当年就说过自己的人生目标是要当圣人。至少,在历史记载中,公然这样宣称的人,在明朝似乎也就是阳明先生一人了。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这样吹牛的人其实不少,然而他们都没成功,“死而湮没不足道”了,所以史书上没有相关的记载。不过,如今在场的大多都是有些名气的人了,但是这些人好像都没有吹过这样的牛。估计不少人听了这话,心里都会想:“尼玛的,老子已经成名这么久了,也没这样吹过,你丫的怎么就这么敢吹?”   而后面郑森的那个问题就更严重了,什么叫做“大明治学之风的最大的问题”?这还真是把自己当圣贤了呀。   这个问题可不是李香君这个萝莉的那点学识能回答得了的,而且李香君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这个问题也不是自己可以乱说的。青楼名妓什么的,瞎扯一下忧国忧民,吟一下诗,作一下画,装装才女什么的,一大堆人会来追捧。但是如果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就学统这样的问题胡说八道,那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了。   “香君才疏学浅,怎么敢想这样的问题?还是请先生为我等解惑。”李香君回答说,看来这个萝莉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不敢。”郑森道,“郑森以为,当今学风最大的缺陷在于不实。”   李香君不敢说,不能说的东西,并不等于郑森也不能说。因为双方的身份不一样,郑森可是正儿八经的士子,对于郑森来说,就算说不出太好的道理,最多也就是被笑一下狂生,只要能说出一些道理,反而会对他大大加分。   “何谓不实?”顾绛问道。   郑森知道后来顾炎武在治学的时候提倡经世致用,反对空谈。这个时候的顾绛估计应该还没有完全形成这样的思想,但是可能已经隐隐约约的有了这样的想法了,所以才会在自己说出当今学风不实的时候,赶忙如此发问。   “如今的学者,大多出于阳明。阳明先生自然是圣贤,只是学他的能不能学成圣贤就未可知。阳明先生之学,颇类禅宗,对悟性要求太高。学阳明之学者,很容易画虎不成反类犬。”郑森缓缓的说道,“毕竟,心学要靠悟道,到底悟了没有,是真的悟了,还是假的悟了,怕是学的人自己都不一定清楚。当然若阳明先生,那是真的悟了,所以悟道之后,无论是治理地方,还是处理军务,都从容不迫,成效显著。但是那些学阳明之学的有几个能做到这一点的呢?大部分其实都是空谈心性,真遇到了事情,却手足无措。我大明养士三百年,难道就是为了养出一批等闲袖手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王的士子出来?   昔年禅宗有慧能与神秀的故事,神秀大师做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慧能大师则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以意境见识而言,慧能高于神秀。但学佛者若学神秀,‘日日勤拂拭’,虽然最终未必能大彻大悟,但也必能有得。若是学慧能,而自己有没有这等根器悟性,又能得到什么?便如夫子,七十而后,从心所欲,而不逾规矩。若学者直接便学这从心所欲,又能学成什么?如今心学遍于天下,而学者未必皆有其根器悟性,则其为弊可知。” 第106章 实学 2   顾绛听了,皱着眉毛又想了一想道:“大木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那你觉得如何才能扭转这种学风?”   郑森听了,正色道:“小弟不才,有这样一些粗浅的想法。首先,治学需要有本。‘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本在何处?若夫子,若阳明先生,从心所欲可也。若我等则不可。昔者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以颜渊之才,犹需时刻巡礼而动,何况我等?故而,我等治学,当本于经,脱经而言心性,非我等之道。故而凡研学术,所论必有据,所据必可查,可证,不可向壁而构。”   顾绛听了,将折扇在左手的掌心啪的一击道:“此言大善!若如此,则学者不下功夫读书,怕是连文章都没法写了。”   郑森听了,只是笑笑又道:“此其一也,若止于此,恐怕狂生虽然少了点,但是寻章摘句的老雕虫,书呆子恐怕却又要多了。所以这实学之本还要再加上一条。”   这时候在一边听的方以智插嘴问道:“敢问还要加上哪一条?”显然,郑森的这个设想让他也很感兴趣。   “理论联系实际,密……密之先生,”郑森一不留神差点把“密切联系群众”给说出来了,“你也知道,学是为了用,学好了没有,唯一可以证明的就是会不会用。赵括马谡学兵法,若是以兵法出题科举,当是状元榜眼,怕是韩信白起也要甘拜下风。但不能用,何益?夫子之时,子游学礼乐于夫子,用之于武城;子路冉有学政治于夫子,以辅季氏。所学用于所事,而后知不足,而后又请于夫子,如是者数矣,而后可称之为贤人。故凡所学,必以实用验之,乃知不足,知不足,乃能完善之。而凡实用,必有学问导之,有学问导之,乃有方向目标,有方向目标,乃不至妄为。如此相得益彰,方为成就圣贤之道。此其二也。”   顾绛听了,收起折扇,一揖至地道:“古人云:‘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非虚言。先生之言,令顾绛茅塞顿开。今日能得闻先生高论,幸之如何,幸之如何!”   和激动的顾绛不同,方以智听了郑森的这些话虽然很是赞赏,但也还保持着冷静。他想了想又道:“方才大木说,‘此其二也’,莫非还有其三?”   这时候,他们的讨论已经吸引到了更多的人的注意了,郑森身边开始围拢了不少的士子。很多人都在相互打听,这个看起来还很小的小孩子是谁。   郑森道:“方先生说的是,确实还有其三。”   “愿闻其详。”方以智道。   “方先生,圣人的知识智慧自何处而来?”郑森却不直接讲,而是先问了这样一句。   这个问题如果是抛给合法萝莉李香君,估计李香君真的是回答不出来的,因为她虽然读过一些书,但是她读书的目的乃是学会一些高雅的文艺范儿,并不是用来对付这样的问题的。不过这个问题对于方以智这样的正宗儒生来说,却不是太难。所以方以智略作思考,就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圣人的知识和智慧,一部分来自往圣所传,一部分来自天授。”   所谓“往圣所传”,指的是对先代知识的继承,以孔子为例,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很多三代积累下来的知识,夫子自称“学而不厌”,向前辈学习,自然是圣人知识智慧的来源之一。   至于天授,一般的理解也就是生而知之的天赋了。   郑森笑着点点头道:“方先生讲得好,圣人的知识和智慧确是来自这两方面。做到前面两点,勉强也能继承先圣的知识了,但要想成为圣人,却还要有天授。所以这第三条,就是天授。”   听到这话,方以智不觉有些失望,因为和前面的两条不同,前面的两条是相对切实的,而天授却是虚无缥缈的。况且一个人的天赋,又怎么能改变得了呢?所以这话似乎说了和没说也没什么区别。不过考虑到郑森才十四岁而已,能有这样的见解已经是令人惊讶了。   郑森似乎是看出了方以智和其他的人的失望,便笑笑道:“密之先生以为天授能学得到不?”   “天授如何学得到?”方以智诧异的问道,“莫非大木居然有学得天授的方法?”   郑森笑了笑道:“然也!”   这话一出口,几乎满场的士子们都对郑森瞠目而视——这人前面说的那些还很有道理,很有条理,这里如何就开始说起疯话来了?这天授的资质,那里是能学得到的?   “曹交问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有诸?’孟子然之。孟子岂虚言哉?安有欺人之孟子?”郑森道,“所以我想,天授定然可得。密之先生,不知何者为天授,可能举个例子出来。”   方以智想了想,回答道:“夫子生而知之,此谓之天授。大木以为然否?”   “夫子何曾说过自己生而知之?”郑森没有回答,反倒是又追问了一句。   “这?这……夫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但这不过是夫子谦逊而已。”方以智回答道。   “否,夫子之弟子见夫子‘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感到自己无能及之,固有生而知之之疑。然而夫子之弟子,便是颜子,以好学论之,能过夫子乎?以好深思论之,能过夫子乎?夫子之弟子于夫子之别,非在聪慧,而在德行。此亦孟子所言挟泰山以超北海于为长者折枝之别。”郑森正色答道。   “如此一说,也似乎有理。只是如此一来,小友所说的天授,指的是什么?”一个皮肤黝黑,微胖,胡子略有点斑白的人开口问道。   “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郑森问道。   “某贵阳马士英。”那人答道。   “原来是马先生。”郑森点了点头。   “大奸臣”马士英其实原本和东林复社相当友好,甚至都能算是半个东林。崇祯五年,马士英担任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到官甫一月,檄取公帑数千金,馈遗朝贵,为镇守太监王坤所发,坐遣戍。然而此乃官场惯例,故而当时颇有东林复社集团之人上书称此为阉党构陷忠良。将马士英被贬官视为温体仁排挤东林君子的一个表现。马士英当时寓居南京,他是复社成员,画家杨龙友的姐夫,所以闲居无事的马士英也来参加了这次集会。   郑森知道,后来马士英能够重新当官,是因为阮大铖的推荐。张溥运作周延儒复位,从阮大铖这里拿了一万五千两银子。事成之后,阮大铖找到张溥,表示我为东林出过钱,能不能给我个官当?张溥表示,你名声太坏了,所以当官的事情就表想了,不过也不会让你白出钱,你看谁顺眼,只要不是逆案中的人,你说让谁起复就是谁。阮大铖想想,在南京似乎也就马士英还愿意和他来往,而且就他观察,马士英这人超级讲义气。所以最后他就把这个指标给了马士英。马士英也就因此得以重新做官。   马士英的确像阮大铖观察的那样,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人。后来张溥死后,因为或是担心得罪首辅,或是对张溥一直以来过于强悍的作风不满,或是忙着和周延儒与讨论自己能得到个什么官位,结果,张溥活着的时候,虽然名满天下,跟着他的屁股打转的人车载斗量,但当他死了,他的身后事居然无人帮着操持。只有马士英感念着若是没有张溥,自己就没有起复的机会,于是请了假,驱驰千里,奔波了一个月,为张溥办好了丧事。   对于隔了一层的张溥,马士英都如此讲义气,所以对于推举自己的阮大铖,马士英更是一直将他视为恩人。后来马士英当了首辅,阮大铖就向马士英求起复。马士英虽然知道东林党人极度反对这样做,虽然知道这也许会让东林复社和他彻底决裂,但是朴实的马士英就认定了一点:“有恩当报。”结果还是起复了阮大铖。这个做法在政治上虽然极不理智,但是郑森反而因此觉得,马士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值得交往的人。   “也许我应该向张溥要一个起复的名额,给马士英吧?”望着马士英,郑森忍不住这样想道。   “马前辈,夫子之学,有源于周公者,周公之学自何而来?”郑森问道。   “子曰:‘周鉴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周公之学,当是鉴于二代而来。”马士英回答道。   “如此商必有鉴于夏者,而夏比鉴于舜,舜鉴于尧,由此至于羲皇。”郑森道,“羲皇见天地风雷,水火山泽,而作八卦。此即羲皇之天授,天以天地风雷,水火山泽示于羲皇,羲皇得此传授,而成圣君,此既是天授。其他如有巢氏观鸟巢而得天授,燧人氏观鸟啄木而得天授,神农氏遍观草木而得天授。此既天授之源。曰:致知在格物。格物者何也?观天地万物而得天授也!” 第107章 实学 3   郑森这话一出口,周围的士子们顿时一片安静,只是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每个人的神色却都各自不同,有的欣喜,比如方以智、杨龙友;有的迷茫,比如顾绛、张岱;有的不以为然,但也不太在意,比如马士英,还有更多的则很有些不服气甚至是愤怒。显然,郑森的这种观点并没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这些人只是因为暂时还没有想到郑森的说法的漏洞所在,所以才暂时没有站出来批驳他而已。   这也完全在郑森的预料之中,毕竟,在原本的历史上,即使是最讲究实证的科学。新的理论战胜旧的理论往往也不是靠说服了旧理论的支持者,而是靠着这些旧理论的支持者慢慢老死。更何况社会学这样的根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东西呢?所以,这东西被抛出来,固然能给自己赢得名声,但是引来一堆反对者,也是很正常的。郑森估计,要不是因为自己的腰间挂着剑,而且这些天来,估计自己能打的名声也传了一些出去,怕是现在搞得不好就要被这些士子们围殴了。   “某云间罗光德。”终于有一个士子忍不住走了出来,“有一事不明,要请教郑小友。”   郑森看这人满脸的激愤之气,就知道这肯定是来找自己的麻烦的,不过他倒也不怕。这套东西,郑森自己已经揣摩了很久了,而这人才刚刚听到,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都辩驳不过对手,那就真该去买一块豆腐一头碰死在上面了。   “请教二字不敢当。”郑森还礼道,“若有什么疑虑,小子愿意和罗兄一起研究。”   “昔者阳明先生格竹,为何一无所得?”罗光德问道。   “罗兄,阳明先生格竹子的时候,格的何尝是竹子?格的其实是自身。所求太大。欲以格一物而尽人之性与天命。所求如此,若是能一夕而成,那还是儒学吗?怕就真是禅宗了。所以阳明先生格竹七日而无所得,乃至于大病一场。直到阳明先生历经磨难,历事无数,方有龙场悟道。天下间岂有不要第一层第二层,而能直接造出第三层楼的道理?阳明先生虽然是先贤,但是他格竹子的方法显然是错了。”   “那你就知道自己的方法是对的?”罗光德立刻厉声喝道。   “小子哪敢如此狂妄,随便就妄言自己是对的呢?”郑森不以为意的笑道,“所以小子的格物,所得还需要符合如下几点,才能姑且算它是对的。”   “不知道哪几点?”方以智插嘴问道。   “首先,格物之所得必须是可证伪的。”郑森笑道。   “何谓可证伪?”方以智又追问道。   “方兄,你看那边的那朵云,那云里面有一位肥头大耳,鼻子老长,手持九齿钉耙的神仙正在吃斋饭。你可能证明我这说法不对?”   方以智愣了一愣,倒是他身边的顾横波,听到“肥头大耳,鼻子老长,手持九齿钉耙的神仙”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了。   “想不到大木你如此诙谐。”顾横波笑道。   这时候方以智也明白过来了,只是他却也皱起了眉头,说道:“大木所言可证伪,我已经明白了,这云里有没有猪八戒,却是我等谁都没办法飞上去看看。大木说看到了,我等却没看到,却也无法因为我等没看到,就说这话是假的,也不能说就是真的。这就是不能证伪。”   “不错,方兄说得很是。”郑森道,“其实天下间神鬼之事,大多都是如此。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故而夫子对于鬼神之事敬而远之。”   “你这一点说得不错。”方以智说,“只是你这样一说,那一切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岂不都成了虚妄了?”   郑森知道方以智皱眉的原因了,因为人生和艺术中的确是有很多的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的,如果把它们都否定了,那肯定是有问题的。   郑森听了,回答说:“方兄错了,不可证伪的东西并不一定就不存在,只是不把它当做做学问的基础而已。比如拈花微笑,其所得可以为人生之感受,但是却不能拿来作为立论推理的基础。再比如‘心有灵犀一点通’也是如此。顿悟之道,看历史,它的存在可以证实,但不是我的道而已。”   “除了可证伪,还有什么要求没有?”方以智又问道。   “还有可重复验证。”郑森回答说,“天下之事,一些其他的,我们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导致的偶然很多,若是不能可重复的验证,怕是要出一大堆的守株待兔的故事了。”   “这个考虑的确有理。有时候,有些事情的确是有别的我们没注意到东西导致的偶然。”   “所以,我觉得如要算是格物之得的,必须能在不同的人那里,依据一定的明确的可执行的方法,反复的验证出来。否则,就不能算是格物之得。方兄你也知道,除了某些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偶然,还有很多疾病或是天赋对于不同的人也能造成不同影响,比如有人的眼睛看到的颜色和我们不一样,比如有些人总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东西,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者说,很可能就是幻视和幻听。这些因素都必须用这个可以反复验证来加以排除,如此才是真正的真实不虚。有了这些,我们做学问就有了一个相对坚实的基础了……”   “哼,如君之法,真胶柱鼓瑟!”罗光德总算反应了过来,冒出了这样一句,将正在滔滔不绝的讲话的郑森的话打断了。   郑森的花被打断了,却并不恼怒,也并不回答他,只是转身向方以智笑道:“此亦不可证伪之例。”   方以智听了这话倒也罢了,只是旁边的张岱却不是个能管得住自己的人物,听了这个回答,忍不住便大笑了起来道:“绝妙,绝妙,果然如此!大木真是妙人!”   罗光德听了顿时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说不出话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郑森又道,“却也和罗先生所言有关。那就是自格物得知识后如何处理知识。诸君,格物若仆之法,所得多半零碎,东鳞西爪,不成片段。便如满地的石头砖块,虽然实在,却不是房子,住不了人,当不得用场。需得将它们搭建起来,才能有用。”   听到这里,顾绛却来了兴趣,便道:“这架构之法,大木也有心得吗?”   郑森笑道:“有之。架构之法,法门众多,一如佛门所谓成佛的四万八千法门,不可尽数。至于某之法,谓之数学加因明。顾兄,你看数学,从最为基本的一加一等于二出发,逐步推演,到后面颇有极为复杂之处。而一一可证伪,可重复验证。若因明亦是如此。格物所得之知识当以类似数学与因明的方式步步推导,而得新知,而所得新知,有需要与实践中检验,可证伪,可反复论证,方才能放心的把它作为下一步推导的基础。而不能随意用比喻来代替推算。比喻之法,只能用以说明,不可用于证明。”   顾绛又忙问道:“何谓说明,何谓证明?”   郑森立刻答道:“说明是用来说明白某事物是什么样子的,而证明,是由已知条件推导出未知。比如方才罗先生批评小子胶柱鼓瑟。大概是说小子之学,不够灵动,其状态与胶柱鼓瑟相似。此说明也。若小子先前与方兄谈三角之学,自已知条件而推导出正弦曲线及其算式,则是证明。得到新知,只能用证明之法,传授新知,可以用说明之法。学者于此,不可不察。否则,误将比喻之法用以证明,立论的基础便不牢靠了。”   “像你这样一点点来,怕是等到真的有点知识了,人都要老死了吧?”罗光德又忍不住说道。   “一人之力有限,众人之力如何?”郑森道,“若只有一人,自然慢得很,若是合众人之力,得基础知识,复合众人之智慧,推导新知且验证之,有哪里会慢?却郑森的办法虽然看似笨拙,但却有一个天大好处,可以抵消掉这个问题。”   “什么好处?”罗光德问道。   “便于传承。”郑森笑道,“顿悟之法,若要传承,何其困难?若我之法,下一代在上一代的基础上继续格物,继续推导,所得自然远超前人,是以学者代代皆有所得,皆有贡献,学问之道传承积累,都要方便得多。有朝一日,若有大贤出,与此等基础之上,便是出现飞跃,也未可知。这就是某的方法的天大好处。嗯,李姑娘,刚才我说方兄研究的数学以及其他你所说的杂学,其实并非不务正业的杂学,而是最为根本,最为基础的学问,你看我的说法可有道理?”   郑森突然抛开罗光德,和李香君谈起话来了。   李香君摇了摇头道:“我一下子听到这么多,完全没想明白。我不知道,这样深奥的问题,也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乱说的。”   “什么想不明白,这就是妖言惑众而已。我复社集会,安能容得下这等妖言!”罗光德本来就很不满了,又见郑森抛下他不理,却和一个妓女说起来,越发的不满了,便如此怒喝道。一边说,还一边抡起手里的折扇,朝着郑森扑了过来。 第108章 实学 4   罗光德的块头要比郑森更高大一点,但是他这两下子郑森还真没看在眼里,别的不说,就他冲过来的时候的那个散乱的步法,郑森就有把握在两招之内放倒这家伙,更何况海大富还在旁边呢,海大富的腿有毛病,身手比不得从前了,但是对付罗光德这样的还是不在话下的。   郑森略略的后退了半步,做好了准备,只要罗光德真的扑过来了,就先侧身让过正面,然后伸出脚绊他一下,就罗光德那样的步法,郑森觉得,绊他个嘴啃泥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然而,郑森的这一击并没能打出来,甚至这也不是因为海大富拦住了罗光德,而是罗光德才刚刚冲出来,就被一只手揪住了后领,拉了一个倒仰,然后一屁股坐到在地上,可能摔痛了屁股变天都爬不起来。   那个拉住罗光德的人是马士英,马士英指着坐在地上的罗光德大骂道:“你这厮也配叫读书人?和一个小孩子论道,说不出道理来,就想靠着年纪大欺负人家小孩子?你要要不要脸了?而且,欺负一个小孩子,你居然还要叫上大家一起上,你以为复社其他的君子都和你一样不要脸!”   罗光德摔的头晕眼花的,面对着马士英的痛骂,居然话都说不出来,在人家看来就越发的显得理亏心虚了。眼睁睁的看着马士英最后一甩袖子,摆出一副我不屑于和你交谈的样子。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指的狠狠地瞪了郑森和马士英一眼,然后勉强爬起来,在书童的搀扶下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郑森赶忙向马士英拱手道:“多谢前辈相助。”   马士英却摇了摇头,道:“老夫只是看不惯人家欺负小孩子,但是老夫并不完全赞成你的说法。不过老夫暂时也没想出如何反驳你罢了。”   郑森听了,却再次向马士英行礼道:“学问上有争论乃是常事,《诗经》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天下学问大多是在问难中琢磨出来的。前辈愿意想如何反驳郑森,便是在帮助郑森提高学识了。为此,小子自然更要感谢前辈了!”   出了这档子事,郑森原本以为后面的气氛要大受影响了。谁知道复社的那些君子们却都完全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该怎么玩,该怎么乐怎么来。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影响。一些人也纷纷上来和郑森交谈,比如说杨文骢。   “郑小友,某听陈洪绶讲起你不止一次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听陈洪绶说你和他讲起过西洋人画画的一些讲究,我听了一些,觉得他们说的也有一点道理,正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所以想要重小友这里多了解一点。”   ……   散会后,方以智和顾绛走了过来对郑森道:“大木可有什么事情没有?要是没什么事,我们还有更多的一些事情要和大木讨论一下。”   见到钓上了这两位大家,郑森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便道:“我今日倒也没什么事情。我在鸡鸣寺附近有一个小院,环境还不错,要是二位也有空,倒是可以到寒舍去,让小子也当一回东道主。”   方以智听了,笑道:“我听说陈章候最近给你画了一幅屈子行吟图。正要去观赏一番!”   于是郑森就成功的将两人拐带回来了。   ……   进了郑森的小院,郑森先带着两人一起去大堂上看了陈洪绶的《屈子行吟图》。不过两人的心思其实都不在这上面,不过略谈了几句,方以智就问道:“大木最近在研究什么?”   郑森笑笑回答道:“我这人有时候有贪多嚼不烂的毛病,前一段时间在研究物体在水流中运动的特性,至于现在,一来在国子监里学,二来在不自量力的想要解决极限的问题。”   “什么是极限的问题。”顾绛问道。   “两位兄长可知道我为什么说即使是从最为可靠的天授知识的基础上进行推演得到的结果,即使推导的过程看起来毫无问题,也一定要用实践来检验?”郑森看了看方以智和顾绛,“因为,基于最可靠的最直观的知识和看起来毫无问题的推演,一样可能推演出荒谬的结果出来。嗯,泰西人那边有一个著名的悖论,叫做‘阿喀琉斯追不上乌龟’,不知二位兄长听说过没有。”   “这个却没有听说过。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悖论。”方以智道。   “阿喀琉斯是泰西传说中的勇士,据说他很善于奔跑。可能类似于我们华夏的庆忌公子。我们还是用庆忌公子来说事情吧,这个听起来更方便一些。嗯,假设乌龟在甲位置,庆忌公子在乌龟后面的某个位置。庆忌公子再追上乌龟之前一定要先经过甲位置对不对?”   “这是当然了?这难道还能有什么问题吗?”方以智问道。   郑森笑了笑说:“庆忌公子无论跑得多快,到达甲位置的时候还是要一定的时间的,对吧?”   “不错。”方以智回答说。倒是顾绛的脸色似乎有些变化。   “当庆忌公子到了甲位置的时候,哪怕乌龟爬得再慢,它也应该向前爬了一段,到了乙位置了,而当庆忌公子到了乙位置,乌龟肯定已经到了丙位置,如此推导下去,最后……”   “最后,庆忌公子就追不上乌龟了!”顾绛的脸色有点发白了。   “是呀,而我们都知道,不要说庆忌公子,就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想要追上一只乌龟,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这个推导的基础也是基于我们所认为的非常直观的现象,而推导的过程似乎也很直观,没什么问题。所以哪怕是看起来建立在直观的现象上的非常可靠的推导,得出的结论也可能是错的,所以,哪怕是这样得出的结论,也需要用现实来加以证明。”   “我还是觉得推导的过程可能错了。”顾绛说。   “顾兄说的和我的想法相似。虽然甲前面有乙,乙前面有丙丁,但是甲和乙之间的距离肯定比乙和丙之间的长,乙和丙之间的距离,也肯定比丙和丁之间的长。这样消耗的时间自然也越来越短。难道无数个极小加在一起不一定能等于极大?”方以智也说道。   “方兄真是闻一知十!”方以智的敏感让郑森也吃了一惊,“我说的研究极限的问题,就是有关这个的问题。”   “进展如何?”方以智忙问道。   “还没什么进展。”郑森摊开了双手,微积分什么的,现在还不是抛出来的时候。   ……   也就在这个时间里,顾横波也正在和李香君交谈。   “香君,其实你也不用沮丧,其实要我说你今天表现已经不错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是帮郑大木出了名。郑大木这个人应该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他也不会再刻意的找你的麻烦。而且,你也算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印象,日后也有借口多和他接触接触。”顾横波一边拿着画笔作画,一边这样对李香君说。   “郑森?那还是个孩子呢。”李香君撇了撇嘴。   “人家和你是一年的呢。”顾横波笑道,“要我说,这也是缘分。而且郑大木这样聪明的人,你真以为人家是啥都不懂的小孩子?嗯,香君,你看我在这里添上一只蝴蝶如何?”   李香君很认真的看了看,说:“姐姐这样话当然很好,只是我觉得有了蝴蝶太闹了。”   顾横波直起身子,认真的看了看这图,然后叹道:“是真的有点闹了。不过要是没有蝴蝶,这花儿该有多寂寞呢?”于是便落笔在画上面又添上了一只蝴蝶。   “就这样吧。”顾横波放下了笔,又叹了一口气道:“香君,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名声什么的都是假的。不要自己把自己也骗了。女人呀,无论那几年如何风光,最后总还是要个归宿的。其实相比那些世代书香的人家,郑家还要更好一些呢。你想呀,那些人家,规矩总是特别多,像我们这样出身的人,进了这样的人家,只怕是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了,轻易间说错了一句话,哪怕男人再宠着你,上面还与公公婆婆,还有原配的夫人,结果怕也……,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其实也是有道理的。倒是郑家这样的本来就是武将之家的,上面的公公婆婆多半不会太在乎儿子的一个妾室的出身,而郑大木又是个才子,不是那种完全不懂怜香惜玉的粗人,全然不会欣赏我等的好处。别看现在郑大木似乎不太会写诗填词什么的,其实他的文才并不差的。你可听说他给虞山先生的手杖拟的铭文了吗?那可是没有文采的人能拟得出来的?只要得到了他的宠爱,自己又知道分寸一点,这将来的日子就不用担心。你说,这郑大木可不是一个大好的良人?”   李香君涨红了脸,轻轻地呸了一口,然后道:“既然这郑大木如此之好,姐姐你为何不赶紧抓住他?你可是先认识他的。”   “我么?”顾横波自嘲的笑了笑道,“姐姐我年纪不小了,等不到他长大了。” 第109章 条件   在那一天的表演之后,郑森立刻就知道了出名后的后果。每天到国子监里求学的时候,总有一批监生们在学习之余喜欢找上郑森,有的是真心的和郑森探讨有关“实学”的东西的,当然这样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其实都是来挑衅的,因为在他们看来,如果有那么一次,他们能把郑森批驳得哑口无言,那自己自然也就一下子出了名了。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以至于郑森颇有些不胜其扰。   这种情况直到一个人发声了之后才有所缓解,而这个发声的人却是心学的大拿刘宗周。郑森在复社的那次聚会上大谈他的“实学”的时候,陈洪绶也在场。陈洪绶虽然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艺术方面,但是他毕竟是刘宗周的弟子,郑森的所谓“实学”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在针对心学,这一点陈洪绶也是轻而易举的就能看出来的。于是陈洪绶当时就陷入到了巨大的矛盾之中了,首先作为郑森的朋友,他对于郑森如此迅速的成长自然是欣喜不已的,但另一方面,他却发现原先他想要引导郑森拜入刘宗周的门下的可能性变得非常小了,因为这个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道路,而且这道路显然和自己的恩师的道路并不一致,甚至是冲突的。   陈洪绶回去后,找了个时间去拜见了自己的老师,将那天复社聚会上的事情告诉了刘宗周。又说:“学生原本还想把这孩子引入老师们下,不想这小子居然胡思乱想出这样的一番东西来。”   刘宗周听了,却只是笑笑道:“这孩子的那些说法,在你和我讲之前,我也已经从人家那里听到了。你此前和我说这孩子是个天才,如今看来,洪绶你确实是大有长进,近来已经有了知人之明了。这孩子的这些话可不是胡说八道,如果他能一步步将他的那些想法落实,那么说不定他就真能成为一代宗师。”   “老师,他的那些观点和我们心学的……”陈洪绶说。   刘宗周微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听说这孩子也借用佛经谈‘成佛有四万八千法门’,这话很有道理。心学是成为圣贤的道路,这是无可置疑的。就连这个孩子,也要承认,我心学是能出圣贤的。又比如我心学,很多东西也和朱子之学不同,但是朱子之学就不能出圣贤吗?至于他的所谓‘实学’,能不能出圣贤,还要等时间证明不是。而且若是真能出圣贤,那难道是坏事情吗?只要能出圣贤,能为万世开太平,就是殊途同归。只是我看这孩子的东西,如今算是有了些门路方法,却还没有什么结果。他的门路方法呢,我看看也不是不可行,虽然笨拙了一点,但好在确实有实在的好处。只是若是只有方法,没有成果,却还是没法说服人的。你的这位小友还需要好好的努力呀。”   这些话传出来之后,郑森受到的攻击一下子少了不少,这倒是可见出刘宗周在学子中的号召力了。而这些话传入了郑森的耳朵里之后,就连郑森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刘宗周后来在政治上的表现显得非常的古板不知变通,甚至直接点说就是在政治上颇为低能,但是这个人的人品还是无可非议的,的确是一位坦荡君子。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便又是一个旬日了。郑森在此之前先派人给张溥送去了拜帖,表示将有事情去拜访他。张溥收到这拜帖,自然知道,这一定是郑芝龙就帮助周延儒复相的事情给出了答复。   第二天一早,郑森就带着海大富,乘上船到了莫愁湖,刚到张溥寓所的门口,就有仆人在门口等着他们了,那仆人见了郑森便道:“郑先生,张先生已经吩咐了,若是先生到了,直接进去就是了。”   于是那仆人便带着郑森去了客厅,张溥也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了郑森,他便笑呵呵的站起身,迎了出来道:“大木前些日子发的好生高论,将来必成圣贤。我复社也算是后继有人。只可惜某那日不在未能聆听,真是可惜!”   郑森也谦虚道:“先生过奖,小子羞愧无地。”   两人分宾主坐下,仆人献上茶来,然后退了下去。   张溥笑道:“大木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郑森道:“不敢当,却是和周宜兴复相之事有关。家父最近已经给了小子回复。所以小子不敢耽误,便立刻来找先生。”   “不知令尊是怎生意思?”张溥一边问,一边注视着郑森的神色,想要从他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不过郑森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家父觉得周宜兴复相的确是一件好事。”郑森顿了顿道,“只是家父觉得这数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再加上最近家里的生意又遇上了一些事情……”   张溥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自然明白郑芝龙是要提要求了。这也是应有之义,哪里有出了大价钱,却一无所得的道理?于是他便问道:“不知道令尊遇上了什么麻烦,我们如今也是朋友了,自然该相互支持。若是有用得上张某的地方,还请大木告诉在下。”   郑森等的就是这一句,便道:“不瞒先生,近来我家的商队连续被人抢劫,不但货物都被抢光了,就连商队的人也大部分被杀。损失实在是不小。”   “竟有这样的事情?”张溥惊讶的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这还有王法吗?这还有大明律吗?不知大木家的商队是被哪些贼人打劫的?”   “唉……”郑森叹了口气道,“若是真的是贼人打劫的,那自然还能指望剿灭贼人之后,商路还能恢复,原来的损失也能再渐渐地赚回来。只是……只是这打劫的,小子真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呀……”   “怎么了?这打劫的难道不是贼人?”张溥问道。   “按家父得到的消息,这打劫的并不是什么贼人,而是总兵刘泽清的人马装扮的。”郑森颇为痛心疾首的说,“先生也知道,我家的商队,不是一般的毛贼说抢就能抢得了的,更不要说流寇毛贼之类的更重视的是货物,而不是杀人,我家的商队中的伙计很多都是老兵出身,我家又一向重视伙计性命超过货物,所以若是一般的毛贼,我家的商队即使不敌,也能逃出不少人手来,而这几次都是先遇到伏击,然后几乎全军覆没,能侥幸逃出的人屈指可数。这绝不是流寇毛贼能做到的,在那块地方,能做到这样的,只有刘泽清。而且就我家幸存下来的伙计的说法,贼人攻击我们的方式完全就是实打实的军阵……”   “刘泽清鱼肉乡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也早就有所耳闻,不想他如今竟然如此大胆。不知令尊觉得我能帮上什么忙?”张溥问道。   郑森便回答说:“俗话说:‘千夫所指,不病亦死。’那刘泽清做了这等事情,家父虽然明知是他,却也拿不出确凿的不可抵赖的证据来。只能求着先生帮忙了。张先生,复社乃是天下舆论的主宰,只要复社发声,斥责刘泽清,我想刘泽清自然会恐惧不已,这样的恶事自然也就不敢再做了。如此商路自然可以再通,我家也就能抽得出一些钱财了。此外,家父听说荷兰匪类袭击攻占了朝鲜的济州岛,这写荷兰匪类也正在和我大明交战,家父担心他们会以济州岛为基地,袭击我大明江苏山东一代的沿海,所以希望将来在周宜兴先生复相之后,能让家叔带上一支船队,到崇明驻扎,以保证江浙沿海的安全。而且家父还想要保举一人起复。”   说到这里,郑森似乎有点因为自家老爹要求的太多,似乎不是出于公心了而有点惭愧,以至于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张溥听了,却点了点头,郑芝龙会提出很多要求也是在他的预料中的事情了。而且老实说,郑芝龙的要求并不过分。于是便道:“刘泽清胡作非为,早就是罪不容诛了。痛斥这样的国贼正是我复社的天责。至于在崇明设立舰队一事,也足见令尊的拳拳报国之心。若是如今我大明的武将都能如令尊这般,还担心什么流寇建胬?至于令尊想要保举一人起复,那也是为国举贤呀,不知道令尊想要保举何人?”   郑森道:“家父想要保举马瑶草。”   “哦。”张溥笑了起来,“要是令尊要保举私人,张某可能还有点为难,毕竟朝廷公器可不是买卖。不过要说是马瑶草,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要说马瑶草上次丢官,本来就是阉逆陷害,等周宜兴复相之后,自然要拨乱反正,马瑶草乃是被阉逆陷害,自然应该起复。如此,令尊可还有什么疑虑没有?”   郑森听了,忙向张溥拱手道:“若是如此,小子立刻给家父回信,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银子就能送到先生手上。小子也祝先生能马到成功,救万民于水火。” 第110章 离开 1   既然这几个条件张溥都已经答应了,郑森也就起身告辞,张溥却留下郑森,又讲了些学问上的事情,才笑嘻嘻的将郑森送出了门,到了门口,张溥突然开口道:“大木你短时间内大概不打算参加科举了吧?”   郑森一愣,然后问道:“先生何以知之?”   张溥捋了捋胡子道:“我听顾宁人和方密之说起,你如今正在研究的东西,发现里面居然没有时文,所以这样猜测。大木你如今也还年轻,却已经有了治学的门径,将来立德立言自不在话下,只是这圣贤不是光在书斋中写文章就能做的,还需要治天下的。而要治天下,这科举就万万不可放弃。”   郑森听了拱手答道:“先生所说,郑森哪有不知?只是小子自己觉得如今还算小,学识也还不足,若是贸然去参加科考,考上了其实也不过是侥幸,对自己,对国家也未必是好事情。倒不如先夯实基础,待学问略有小成,然后再参加科举,治一国而验之,然后乃敢言天下事。”   张溥听了,点点头笑道:“其实我也是瞎操心,以大木治学之道,少不得要以实践来验证,又怎么会放弃科考呢?不过你愿意沉下心来,先研究几年学问,倒也很有道理。如今年轻人中,愿意像你这样沉下心来先研究一番义理的人不多了。”   两人出了门,郑森又向张溥道别而去。又过了几天,钱谦益被召入京,郑森自然也和复社诸生一起去为他送行,不少的士子都赋诗相送,而郑森却一首诗都没写。然后又过了几天,郑家的那笔款子到了,张溥拿到钱,急急匆匆的和郑森道别,也上京去了。   ……   这一日,郑森从国子监散学回到了住处,就有仆人来报告道:“公子出去后,又有一些士子前来拜访,留下了一些拜帖在这里。”   郑森听了便道:“拿来给我看看。”   仆人便将一些拜帖拿了上来。郑森一一看去,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士子,其中最特别的一个是一个自称姑苏李襄的,居然写了首诗附在拜帖中。郑森看了看这诗,写的还算不错。郑森觉得,大概比自己写的要好那么一点,当然,好的也有限。   “我又不是靠装诗人来出名的,在拜帖中附上诗歌,而且诗歌的水平其实也就是那样,纤丽有余,气象不足。”郑森摇了摇头便将这拜帖丢到一边去了。如今郑森每日受到的拜帖不少,若是每一份都要回应,那真是不要做别的事情了。   郑森想想,如今他到南京,该干的事情似乎也干的差不多了,和张溥联系上了,花银子买下了在崇明建造基地驻军的权利,使得郑家的势力直接辐射到了长江一线,这也必然带来生意上的更大的好处,其实仅仅这一样,能给郑家在经济上带来的好处就已经远远超过给张溥的那些银子了。若是在周延儒复相之后,再想获得这样的结果,怕是要花的钱要远远的超过现在。这就是投资期货的好处。   郑家的势力到达长江一线之后,他们和江浙一带的大地主大商人的联系也会变得更为紧密,这也有助于郑森今后的计划的实施。   另外,郑森还买了个人情给马士英,马士英这人很讲义气,将来如果一切正常,马士英起复之后会成为庐风总督,所辖的区域也正好极端重要,这里面的好处一样是大大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靠着这一行,郑森还拉拢了一些将来会非常有影响的人才。这对于将来的事业的好处更是难以估量。   不过既然这些事情基本上都已经办成了,继续留在南京意义就有限了,毕竟,郑森将来并不打算真的去当大儒,或者是去考个进士及第什么的。而且台湾那边的建设也正忙,短时间的不在那边倒也罢了,要是长时间的呆在南京,那台湾那边的建设肯定会出问题。要是弄成了这样子,那才真是因小失大了。而且台湾在将来将是郑森最重要的基地之一,长时间离开这里,也有权柄虚掷的感觉。所以,郑森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南京了。   第二天,郑森就去向国子监告了假。理由嘛,就说是回去给自己的父亲祝寿。这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没人能说什么不是,再说国子监的学生请长假出游也是常见的事情。于是郑森很快就办好了各种手续,准备回台湾了。   当然,临行前,还是要去向自己的那些朋友道个别的。张溥已经上京去了,但是方以智和顾绛以及陈洪绶、杨文骢、张岱等人还是在的,少不得一一的去道别。所以郑森还不能直接就走。   在国子监里告完了假,郑森回到自己的小院里,仆人又照例拿出了一堆的拜帖。郑森自然又要细细的都过目一次,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自己的朋友,或是有什么值得收藏的历史名人。于是郑森又一次发现了那个叫做李襄的士子的拜帖,这拜帖上依旧是一首诗歌,只是这张拜帖和上次的又有些不同。这次的这张拜帖,是用一张杏红色薛涛笺,而且诗歌的语气中也微微的流露出了一些女儿家的口吻。   “这送帖子来的人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郑森皱着眉毛问道。   “是一个和公子差不多大的俊俏小哥儿。”仆人回答说。   郑森点了点头,想道:“李襄?莫不是上次遇到的那个李香君吧?她这一套招数,好像,好像和后来柳如是的招数一模一样呀。就连应对都一样。”   后来秦淮八艳中的柳如是,找上郑森的老师钱谦益用的就是这样的一套招数。当时柳如是身穿男装,装扮成以为士子,投诗给钱谦益。结果呢?著名的才女柳如是的诗歌根本就入不了钱谦益的法眼。被钱谦益直接丢进了废纸篓。   其实这样正常,老实说,那些所谓的才女的诗歌,水平其实相当有限,只是因为女人能识字的少,能写诗的更少,所谓的才女才为人所重视。但要说实际的水平,纵观整个历史,真正非常出色的,能跻身于一流诗人之列的,也就只有一个李清照而已。其余比如朱淑真、比如薛涛、比如鱼玄机之类,在他们所在的时代最多也不过二三流,甚至是不入流的。至于秦淮八艳之类,单论文采,若是拿来的正宗的士子们相比,其实并不出色。即使放在诗歌并不发达的明朝,也不过能勉强算个三四流而已。   柳如是第一次投诗失败,大概是吸取了教训,知道自己的诗歌,若是没有美女这个因素,是入不了当时诗坛领袖钱谦益的法眼的。于是又第二次投诗,这一次她在诗歌里故意露出了一些女儿面目,然后果然就被人老心不老的钱谦益一下子看中了,然后自然就……   只是郑森和钱谦益不同,郑森的心思至少现在还没有放到找个红颜知己上面。而且秦淮八艳什么的虽然普遍长得比较养眼,但是在郑森看来,除了养眼,她们似乎还真没个多大的用处,她们是“才女”,可是她们的“才”,对于郑森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大用。郑森可不像某些穿越者,有收集一帮子名妓建一个“内书房”的想法。名妓们受的训练本来就不是这方面的,与其花时间去训练她们干这些她们其实不擅长的事情,还不如直接到外面去挖两个历史名人来呢。哪怕是最没骨头,最不要碧莲的三朝元老龚鼎孳,只要盯严实一点,干干秘书的活,也肯定要比秦淮八艳之类的要强。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不能“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当然,如果一定坚持要这样的话,龚鼎孳这样的家伙大概也不会太拒绝,反正这事情在明朝其实也是常事,只是郑森受不了而已。   而且郑森很快就要离开南京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秦淮八艳什么的搞得不清不楚的。于是很遗憾,这张薛涛笺就再次被无视了。这正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   听说郑森要回福建了,就由张岱提议,大家决定一起到燕子矶置酒高会,以作送别。   这燕子矶也是南京的一出胜地,文人墨客常会于此。而且这地方也正是码头,作为送别的地方倒是最为方便。   西方人常说,中国人的文化是吃的文化,这并不是没有道理。比如说我们无论做什么,总能拿来作为理由款待一下自己的肠胃,这次自然也不例外。等郑森等人到达燕子矶的时候,不但他们的船已经准备好了,张岱还安排着在视野开阔,风景优美的地方摆下了一大桌的宴席。来这里给郑森送行的除了他,还有顾绛、方以智、陈洪绶、周伯符、杨龙友。前几日郑森拿来了一套西洋画册,让陈洪绶和杨龙友都很喜欢。   除了士子,自然还少不了一群“才女”,张岱带着顾横波,方以智带着卞玉京,陈洪绶和杨龙友也带来了一个女子,至于周伯符,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李香君。 第111章 离开 2   见到郑森,周伯符忙笑嘻嘻的迎了上来,笑道:“大木你总算来了,有人都要望穿秋水了。”   听到这话,郑森立刻明白,李香君虽然是跟着周伯符一起来的,但是最终的目标怕还是指向自己的。其实这事情想想也就能知道,要知道即使是旧馆珠市中的人,大多也知道周伯符惧内的名声,而只要有了这样的名声,那他就不可能成为那些“才女”们真正的目标。   李香君也走过来,盈盈一福道:“李香见过郑公子。”   郑森也只能赶忙还礼道:“李姑娘别来无恙。”   李香君抬起眼睛,看了郑森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竟似有无尽的哀怨,让人听了,竟然生出了心疼的感觉。   等到郑森和其他人一一见礼完了,大家落了坐,周伯符就带着李香君坐到了郑森旁边。   “前些日香君两次投帖,想要一见大木,大木都没有回应,香君很担心是不是因为那日在雨花台质疑大木所学,得罪了大木。我跟她说大木断不是这样小气的人,而且香君也不是出于恶意,大木断断是不会怪罪她的。只是香君一定要亲自来向大木告罪,我就告诉她今日我们送别大木的事情,邀请她来这里为大木唱上一曲,一来是送行,二来也算是安慰安慰她,省的她胡思乱想的。”周伯符趁着向郑森劝酒的机会,对郑森这样解释说。   “李姑娘投帖给郑森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郑森赶紧装起了糊涂,“哦,我记得有两份拜帖,署名是李襄,是襄阳的襄,上面还都附了一首诗的,莫不就是李姑娘?”   周伯符笑道:“正是呀,大木竟然没能从诗中看出这是一女子写的?”   郑森听了,摇摇头苦笑道:“这可真不能怪我,你也知道,这文人中,喜欢以女子口吻写诗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虽然用薛涛笺的少见,但是……而且周兄你也知道,要说郑森学什么最差,怕就是学写诗了。那日在国子监里,钱老师教我等写诗,他看了郑森写的诗之后,评为全国子监第一,只不过是倒着数的。谓之曰:‘匠气十足,若小木匠学手艺,处处只以合式为目的,全无半点诗意,只不过是分行用韵了的散文而已,便是骈文也算不得。’所以郑森如今最怕的就是别人和郑森谈起诗词。那日我见了这拜帖中的两首诗,都要超过郑森百倍,又不知道这李襄便是李姑娘,我想着这怕是要和郑森谈诗词之道,郑森最怕的就是这个,躲之不及,有哪敢回复。却真不是有意怠慢李姑娘。”郑森说到这里,又转过头对李香君道:“郑森这里向姑娘赔罪了。”   李香君赶忙敛裾而起,盈盈一福道:“李香安敢。”   张岱笑道:“我就说全是误会,哪有什么问题。不过香君向大木投诗,却是还不如向大木投一个鸡兔同笼。”   李香君微笑着摇摇头道:“我听人说起郑公子给钱虞山先生的手杖拟的铭文,出色异常,想来郑公子也并不是不善诗词,只是不喜欢以此炫耀罢了。至于鸡兔同笼,则真非香君所能了。”   “虽然无事,但是香君答应的唱一曲的事情,却是要算数的。”周伯符笑道。   “正是,久闻香君姑娘唱曲乃是一绝,却一直无缘听到,近日却是有缘。”张岱也笑道。   “大木此去,除了给父亲祝寿,还要做些什么不?”顾绛突然问道。   郑森听了笑了笑道:“我家招募了一些流民开荒,这事情周兄却是知道的。如今灾祸频繁,遍地流民。这些流民,饥寒交迫,死者累累,观之令人心酸。且孟子说民无恒产则无恒心。如此一来,为了求食,这些流民怕是只要有人倡乱,就会变成流寇。所以我家招募了一些,组织他们开荒,让他们也有顿饭吃,不至于冻饿而死,也能减少一些乱源。虽然起的作用有限,但是也算是尽心焉耳矣了。小弟这次回去,除了为父亲祝寿,也还要帮助父亲和诸位叔父安顿这些流民,这也算是一种实践了。”   几个人一边吃喝,一边说这些话,不多时,天色渐渐的晚了。郑森也到了要启程的时候了。张岱等人也都纷纷赋诗赠别,最后顾横波吹笛,李香君唱了一曲阳关三叠,的确是哀转缠绵,令人心动。   依照道理,郑森除非完全不能写诗,否则也是要赋诗回赠的。只是真要赋诗,和张岱他们的放在一起却不太好看。郑森想了想便道:   “各位兄长也都知道,郑森家里和泰西人交往很多,所以郑森除了见过泰西人的数学,泰西人的绘画之外,也听过泰西人的一些歌曲,其中有些曲调倒也新鲜有趣。今日蒙各位兄长,以及香君姑娘相送,郑森便用这泰西人的曲子,另配歌词,也唱上一曲,以作送别如何?”   “如此倒是极有意思!”张岱道。   “我倒是听过泰西人的一些赞美诗。的确别有风味。不知道大木这一曲如何。”周伯符听了也这样笑道。   “如此,我们姐妹倒是要洗耳恭听了。”顾横波也拉着李香君笑道。   郑森便唱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一曲终了,张岱带头鼓掌道:“词曲皆妙,唱得也绝妙。”又转身对李香君道:“香君姑娘言大木非不能诗,真是巨眼灼灼!若是当日香君投诗的时候,改成投曲,想来大木是要倒履相迎了。”   顾横波也笑道:“大木真是善于自藏。到今日我才知道大木竟懂得泰西之乐。日后我和香君少不得写信向大木请教。”   郑森还礼道:“不敢!”然后又和其他人一一拱手作别,然后上了船,那船也就起了锚,离了岸,驶入了一片金红色的残阳之中……   顾绛站在燕子矶头,望着郑森的船远去,叹了口气,对在一边的方以智道:“密之,我自从雨花台听了大木一席话,这些天来,重整向来所学,自感大有进步。正想要和他切磋砥砺,却不想他走得这么快。”   “我又何尝不是?”方以智道,“好在福建虽远,也有音书可达。只是太耗费时日了。”   而在另一边,顾横波正拉着李香君说着悄悄话儿。   “香君,我倒觉得大木不是全然无意,要不然最后他何必另出花样的唱上那么一曲?这不是给了你一个给他写信的由头吗……”   ……   郑森乘着船顺流而下,倒是快了很多,两日之后,便又到了松江,而飞燕号就已经等在这里了。郑森却没有立刻上飞燕号,而是弃舟登岸,又去拜访了夏完淳,顺便将自己这些日子整理的有关“实学”的一些东西交给了夏完淳,说是送给夏允彝和陈子龙二位先生斧正。然后才又上了船,往安平而来。   回到安平,郑森先去见了郑芝龙。他告诉郑芝龙此行的结果。对于周延儒能否复相,郑芝龙可不向郑森这样有信心,不过郑森这些年来,帮助郑家多赚的银子远远不止这个数目,他乐意这样花一点,又算得什么么?再说郑芝龙也觉得能和复社东林搞好关系,与这么多的名流拉上关系,这些钱也算是没有完全白花。   “爹爹,张天如已经安排了复社文人对刘泽清的攻击。刘泽清这人粗鄙无文,又睚眦必报,多半会弄出什么乱子来的。到时候,我们就有了动手的理由和机会。”郑森这样对郑芝龙说。   此后郑森又在家里住了几日,呆到了郑芝龙的生日之后。郑芝龙的生日刚过不过一天,郑森就又被郑芝龙找了去。   “阿森呀,原本想让你在家里多呆呆,好好休息一下。只是自古能者多劳,你三叔如今在北港,隔个几天就要送封信回来问事情,自打听说你要回来了,更是每天都来信要我赶紧把你送回去,他说他那边积累下了一大堆的事情,就等着你回去处理。这个老三呀……”郑芝龙呵呵的笑着说,“所以阿森呀,你怕是不能在家里呆太久了,要不你三叔非疯了不可。嗯,你准备一下,过两天就到北港那边去吧。”   郑森点了点头,又道:“只是还有有点舍不得爹爹。”   “唉!”郑芝龙叹了口气道,“爹爹何尝不是如此呢?有时候爹爹都想,你要是再小点就好了。”   ……   郑森很努力地又在家里赖了两天,然后又一次上了飞燕号,回到了北港。在北港刚一下船,郑芝凤就迎了上来道:“阿森,你总算是回来了!这下好了,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三叔,出什么事了?”郑森问到。   “没出什么事,一切都很好。只是你当初负责搞的那些大炮呀什么的都出样品了,但是合不合你的要求,下一步该如何搞,我是一点都不明白,信里面有说不清楚,我怕被那帮子红毛骗了钱。好在你总算回来了,我就可以轻松了。” 第112章 军团炮 1   得知新的大炮已经有了成果,郑森相当的高兴,于是他也顾不得海上旅途的疲劳,乘上马车就直接去了“红区”。   如今的“红区”越发的戒备森严。任何人要是没有相应的通行证,就无法进入,而如果有人胆敢不经允许就闯入,那些护厂队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郑森进了“红区”,就直奔火炮工厂而去。   火炮总工程师兰度早就知道郑森可能在今天早上回到北港,但是他却并没想到郑森一回到北港,立刻就跑到炮厂里来了。   当郑森进到炮厂的时候,正听到兰度在用拉丁语在给几个半大孩子讲课:   “浇筑砂模的时候,温度的控制非常重要,如果温度控制不好,就会出现……”   几个孩子在一边也很认真的听着,一边做着笔记,所有的人都很认真,以至于郑森走到了他们的身边他们都没有发现。   郑森也没有打扰他们,而是静静的站在一边听。   兰度讲完了这一段,抬起头来,才发现郑森居然就在旁边。   “少将军?您什么时候来了?哎呀,我这里太乱了……杰瑞,快去给少将军搬一把椅子过来!汤姆,快去把杯子洗洗,然后给少将军倒上一杯咖啡。”   两个孩子听了,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呵呵,少将军,我不得不承认,在汉语的问题上,我遭到了一次巨大的失败。汉语实在是太不友好了,活见鬼,如果说攻克其他语言的难度就像是拿下一个普通的城镇,那攻克汉语的难度简直就像是要攻克君士坦丁堡。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即使君士坦丁堡,最后也一样被攻克了,不是吗?”   这时候一个学徒已经搬来来一把椅子,只是椅子上面有点灰,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抹布,便用袖子麻利的擦了擦,摆到了郑森的旁边:“少将军,请坐。”   郑森坐下来,向那个学徒点点头,问道:“周仁杰,你在这里学得如何,可听得懂兰度先生讲的东西?”   “少将军,兰度先生讲得很细致,我们都听得懂。”周仁杰回答说。   周仁杰原来叫周二,现在的这个名字还是郑森给他取的。   “嗯,不错,要好好学,认真学,知道吗。”郑森和蔼的说道。然后他又转过头,对兰度说:“兰度先生,听说您的大炮试验成功了?”   兰度却连连的摇起头来:“不不不,少将军,还没有完全成功,我还需要造更多的样炮。可是郑三将军不肯给我更多的拨款,他说这事情一定要等您回来了才行。”   “哦,您的大炮出了什么问题吗?”郑森问到。   “问题是我们的大炮的炮管的强度过头了一点。少将军,您知道,我们在制造最初的样炮的时候是相当的保守的,相比正常的六磅青铜炮,我们的新青铜炮只轻了一点点,结果,我们在进行破话性试验的时候发现,即使将装药提高到正常装药的百分之一百五十,依旧没能造成炸膛。而这个时候,药室里面已经塞满了火药,没法再增加装药了。少将军,您知道,炮管的长度是有限的,过多的装药,实际上还来不及烧完,炮弹就已经被打出去了,所以太多的装药并不能增加这门炮的威力。这样一来,这门炮的炮管的强度,就有些浪费了。少将军,在保证威力的前提下,我觉得这门炮的炮管还能再减轻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这样一来,我们的双层青铜炮,在重量上比起一般的三磅炮,重得不多了。也许只要两匹马,就能拉着这种炮到处跑了。少将军,您知道,六磅炮是陆军炮,对于陆军炮来说,更轻的重量有时候甚至比威力都重要。当然,三磅炮只要一匹马就可以拉着跑,但是六磅炮的威力毕竟远远不是三磅炮能比的。而要准确的做出又安全,又轻巧的六磅炮,铸造更多的火炮用于实验是必不可少的。”兰度噼里啪啦的讲了一大堆,然后瞪大了眼睛盯着郑森。   “兰度先生,您需要再铸造多少门试验用炮呢?”郑森问道。   “一门减少火炮炮管厚度三分之一的样炮,一门减少火炮炮管厚度四分之一的样炮,一门减少炮管厚度二分之一的样炮。”兰度说,“先是三门这样的炮,用于破坏性实验。然后依据结果再铸造火炮用于弹道实验、耐久度实验,以及勤务实验。这样可能要六七门炮。而且,少将军,我听说水力锻造台和钻孔设备的进度都不错,也许将来,我们就能用三匹马或者四匹马拉着12磅炮到处跑了呢。”   郑森听了,稍微想了一下,问道:“铸造全新的三门样炮,要用多少时间?”   “现在一切都是现成的了。”兰度说,“而且不太花钱的砂模我们事先都已经做好了,只要原材料有保证,用不了三天,我就能把这几门炮铸造好。”   郑森点点头又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先带我去看看你们已经铸造好了的那几门样炮吧。”   “少将军,那几门炮……”兰度说,“如今只有那门用于破坏性实验的炮还在我们这里。用于耐久性实验的那门炮和用于勤务实验的那门炮都被三将军拖到棱堡里面去了。三将军说,既然用于破坏性实验的那门炮装了百分之一百五十的装药都没有炸膛,那用起来就绝对不会有问题,造一门炮也不容易,所以他就……要不是我说那门用于破话性试验的炮已经不够安全了,说不定,三将军连那门炮都拉走了。”   郑森听了差点笑出声来,于是他对兰度说:“兰度先生,那我们就去看看那门没能被破话性试验破坏掉的大炮吧。”   ……   这门炮上面并没有太多的明显损坏的迹象,看来双层炮管的确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不过郑森知道金属什么的很多暗伤是肉眼看不到的。郑森拍了拍那门大炮的炮管道:“将这门炮融了,应该能再造出一门样炮吧?”   “少将军,我们还需要煤炭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兰度说。   “这不是问题。”郑森道,“另外,您拟一份清单给我,我研究一下,然后尽快将相关的物资调拨给你。”   “谢谢您了,少将军!”兰度说。   又过了大概一个星期,兰度派人来请郑森,说是最新的火炮已经造好了。于是郑森再次来到了红区。   ……   三门大炮已经被摆放在射击场上了。郑森走了过去,细细一看,可以清楚地看到炮管内外两层的结构。   “少将军,这门是减小了四分之一的炮管总厚度的。”兰度在一边指着一门火炮说,“因为这是用于破坏性实验的火炮,为了节省成本,一些不太必要的配件,比如用于瞄准和调整炮口的设备,我们都没安装。”   郑森点点头,这种做法其实再正常不过了,就像后代用于静力试验的战斗机,也不会安装雷达火控一样。   “少将军,您再看这门,这是减少了三分之一的炮管总厚度的。至于这门,是减少了五分之二的炮管厚度的。我个人对这门减重了三分之一的大炮最为期待。”兰度说。   郑森点点头,然后将手小心的伸进了这门炮的炮管里。六磅炮的炮管口径并不大,手要伸进去并不容易。郑森用手摸了摸,炮管里面好像也经过了打磨,磨得很是光滑。   “很好。”郑森抽出了手,点点头说,“那么兰度先生,我们的实验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可以,只是少将军您以及其他人都需要先撤退到安全距离上去。我们先从正常六磅炮的百分之五十装药量开始。”   对此郑森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几个人就后退到了数百步外的一处壕沟里,跟在身边的人递给郑森一支望远镜。郑森举起望远镜,看到兰度那边正在给那几门大炮装入火药。   “我们的火药已经是颗粒火药了吧?”郑森问。   “是的,少将军。”一个陪同的技术人员回答说。   其实颗粒状的火药并不能增加火药的威力,因为它并没有增加火药的燃烧面积,反而减少了燃烧面积。也就是说这样做火药的燃烧速度反而下降了。但是火炮的发射药并不需要太高的燃烧速度,过高的燃烧速度只能让膛压的变化变得格外的激烈,从而对炮管造成更多的损伤。所以适当的控制火药的燃烧速度对于大炮是非常有利的。   另外因为木炭、硫磺、硝石的重量并不一致,粉末状的火药很容易在运输中让更重的硝石沉入底部,导致三种成分的分离,使得火药的性能变得不稳定,威力下降。   这时候实验人员们已经完成了整个的装药过程,并将一个六磅重的炮弹装进了炮口。   虽然依照估计,即使炮管厚度减少得最为厉害的那门炮,对付百分之五十的装药,也不会有问题,但是,实验人员还是依照规定,先撤退到安全距离,然后用一根长长的拉火绳打响了第一炮。 第113章 军团炮 2   就像预计的一样,在百分之五十装药的情况下,所有的三门样炮都毫无问题。于是一群炮手们又上去清膛,准备百分之八十装药的试验。   这个时候,兰度的脸色开始严峻了起来。   “兰度先生,你有些担心了吗?”郑森道。   “是呀,我有些担心那门最轻的六磅炮了。”兰度承认说,“虽然依照我的估计,这门炮应该可以承受住百分之百的装药,但是毕竟炮管薄了这么多,要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如果它能安全的使用百分之八十的装药,那其实它就已经很有实用价值了,不是吗?”郑森笑了笑说,“我记得伟大的古斯塔夫二世陛下的三磅军团炮也是减装药的,而且那还只是三磅炮而已。”   “如果它能顶住百分之百的装药,那么长时间使用百分之八十装药就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兰度皱着眉头说,“不过我还是不建议使用减装药的火炮,因为即使是四分之三厚度炮管的那门炮,勉强也能用两匹马拉动,而这门炮虽然轻了不少,可是要拉着跑,同样还是需要两匹马。”   这个说法倒也有些道理。郑森听了也点了点头。   三门炮都顺利的通过了百分之八十装药的实验,很快就轮到百分之百装药的测试了。三门炮都打了一轮,没有发生炸膛。   “兰度先生,看来我们的炮很成功呀。”郑森很高兴的笑道。   “不,我不觉得。少将军,你们有看出来那们最轻的炮已经有一点变形了吗?”兰度皱着眉毛说。   “有吗?”郑森一边说,一边走近了那门炮,认认真真的打量了那门大炮一番,然后又从炮口向炮管里面看了看,里面也没有看到什么裂纹呀什么的。   “我什么都没看到呀。”郑森说。   “这里鼓起来了一点。”兰度用手杖敲击着炮管上的一处地方,“少将军,您不用使劲往这里看,我干这个好几十年了,这个变形的幅度很小,您用眼睛看不出来的。但是我不一样,我能看得出来。如今这个地方已经成为了一个弱点。一次百分之百的装药不足以摧毁它。但是每一次发射都会让这个弱点扩大。我敢肯定最多再有两次全装药发射,发生的形变就足以让少将军您看到了,五次全装药发射试验之内,这门炮就要报废。”   “是这样呀。”郑森点了点头说,“那么这个形变现在能用卡尺量出来吗?”   “不,不,做不到的。”兰度很得意的说,“形变很小的,卡尺可测量不出这样小的形变,这只能靠专业的眼睛。”   郑森笑了笑,在心里想:“更高精度的测量工具,比如游标卡尺什么的。”   郑森上辈子并不是工科出身的,但是游标卡尺也算是见过,玩过。基本的原理还是知道的,他觉得他画个示意图出来倒不是很难,只是真的要做出来,却未必容易,可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行。比如说要保证测量的精度,卡尺的材料就必须有足够的硬度,不会随便发生形变。而且最好受热胀冷缩的影响也要尽可能的小。但这些要求都会增加加工的难度。在现在的条件下,这东西只能靠最好的工匠,手工打磨出来。估计成本会非常高。不过郑森觉得,为此哪怕花上上千两银子也是值得的。因为在将来这东西实在是太有用了。   果然就像兰度预料的那样,最轻的那门炮在进行了两次全装药的发射后,炮膛鼓起的程度就连郑森也能看出来了。   “下面直接进行百分之一百二十强度的装药试验吧。那门炮就不用再测试了。”郑森指着那门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形的火炮说,“看来那门炮是不行了。”   剩下的两门炮到都还争气,都顶过了百分之一百二十装药的射击实验。两轮百分之一百二十强装药的试射之后,两门炮都没有明显变化。   “真不错,兰度先生!”郑森笑道。   “是呀,少将军,您的设计非常成功,非常成功。我现在非常期待您说的整体锻造,然后用钻孔的方式掏出炮膛的设计能够实现的时候。不知道用上那些东西之后,大炮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平。也许到时候,陆军拖着12磅炮作战都不再是一个梦想了呢。”   “进行百分之一百五十装药的破坏性实验吧。只要那门炮没有立刻炸膛,就应该能用吧。”郑森道。   “一般来说的确如此。”兰度回答说。   “那么,老师,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一开始就用百分之一百五十的装药来测试呢,这样不是一次就解决问题了吗?”一个学徒用磕磕盼盼的拉丁文问道。   “啊,汤姆呀,因为这样就不知道这种炮的极限了。你想如果百分之一百五十,全都炸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在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时候能不能可靠使用呢?”兰度回答说说。   “而且任何一次实验,都是一次宝贵的数据积累,有了这些积累,将来我们就能少走弯路。”郑森也补充道。   最后的这次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实验也很不错,炮管厚度减少了三分之一的那门炮虽然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形,但是至少没有立刻爆掉,而另一门炮管更厚的大炮干脆就没有出现任何看得到的形变。   “很不错。嗯,兰度先生,我想您现在可以拿到你的奖金了。”郑森说。   ……   然而郑森并没能高兴多久,因为很快从济州岛那边传来了一个坏消息:满清不再购入福寿膏了,甚至于,他们还开始在八旗和包衣当中大规模的搜查福寿膏,所有的福寿膏都被收缴了起来。除此之外黄台吉还鞭打了吸食福寿膏上瘾了的多铎和豪格,下令将所有的烟枪都收缴起来,堆在沈阳的城门口,一把火上了个精光。黄台吉下旨,称吸食福寿膏为吸妖,下令:“若复有无医官处方而吸食福寿膏者,斩之;若有于医馆外吸食福寿膏者,斩之;若有私自携带、收藏福寿膏过一两者,鞭四十,过八两者,斩之。”   于是福寿膏贩子尤瑞就就在这个时候,接到了新的指令。   ……   “尤瑞老兄,你如今跑过来,可不太能讨好呀。如今正在禁你的福寿膏呢。”安巴说,“前几天,大汗还因为主子爷吸福寿膏的事情狠狠地抽了他一顿鞭子呢。就连我也跟着挨了一顿打。”   “安巴,你知道,这可不怪我是不是。我早就和你们讲过了,是药三分毒,是药三分毒。可是你们谁听我的。而且,我现在也没有福寿膏可以卖给你们了,你们前面买得太多,把存货都卖光了。如今市面上的福寿膏的价格比我卖给你们的高了不少,你们要是愿意原价退给我,我一转手还能赚得更多呢。”尤瑞嘟囔着说。   “大汗把所有的福寿膏都收起来了,只是把烟枪都烧了,毕竟这药有些时候还真是能救命的。”安巴说,“尤瑞兄弟,你这次来是来做什么买卖的?”   “大炮呀!当然是大炮了。怎么,你们现在连大炮都不要了不成?”尤瑞道。   “那怎么可能呢?”安巴说,“命可以不要,但是大炮绝对是不能不要的。你的船上带了大炮过来?”   “是呀,二十四磅攻城炮,船上有两门,每门一万两千两银子。要是你们出不了银子,嗯,货物也可以,对了,你们现在不是不要福寿膏了吗?用福寿膏付钱也行,就按照我卖给你们的价钱算。”尤瑞说。   “哎,我说老哥哥,你这可就不地道了。上次说好了是七千两一门的,而且说好了有十门的。如今怎么才两门,而且还要了这个价?”安巴一下子站了起来。   “安巴兄弟,别着急,别着急,坐下来说话。”尤瑞说,“老哥哥我也不想这样呀。可是如今海路不好走!走海路要过福建,明国的水师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风声,查的很严。我估计是那些狗日的荷兰人放出的风。我这两门大炮带过来可是花了大力气的。你要不信,什么时候我带你到船上看看你就知道了。光是给郑家的人付买路钱加上行贿就花了我三千多两银子。而且查的严,船上就藏不了多少大炮,一次也就能偷偷带两门过来。每一次来去都要准备船只,都要花钱买路,一旦被查都要花钱贿赂。这一来二去的,你说我的成本是不是翻着翻儿的往上升。我不能做亏本买卖不是?”   “真的这样不成?”显然安巴有点不信。   “要不只要,这次的两门炮,你们全用福寿膏给我付账,我就还算你们七千一门。就算我亏一点,谁让我们有交情呢?至于以后,你要不信,我可以带着你们的人坐我的船走一趟马尼拉。你们看看这一路上是怎么回事。要不还有个办法,你们自己弄条船,我帮你们雇一个领路的,然后你们自己开船到淡马锡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我把东西卖给你们,然后你们自己运回去。那我给你们五千两一门的价格,怎么样?”   “五千一门?”安巴睁大了眼睛,“老哥哥,和着你这大炮光运费每门就要七千两呀?” 第114章 陷阱 1   “这不是很正常的嘛?你去看看那些山西商人他们贩来的东西,不一样比原产地价钱高出一大截吗?”尤瑞说,“要我说安巴兄弟,这事情反正也不是你一个白甲说了能算的。还是和王爷说一声,看他是怎么说吧。”   安巴点点头说:“老哥哥你这句话倒是说得有理,这种事情,也轮不到我来管。我就是个带话的人,把话带到了就行了。嗯,老哥哥,你这次来除了大炮还带了些别的什么没有?”   “福寿膏是没有了的,俺那船上也就还有些棉布什么的,我想你们应该也用得着。其中有两匹花布,是我送给弟妹的,还有一点酒,是我送给你的。你这里有什么好的野味没有,要是有我们正好一起喝一盅。”尤瑞笑道。   ……   靠着大炮的诱惑,虽然尤瑞的上一件商品让满清很头疼了一阵子,但是严格说来,这个好像的确怪不得人家。老话说得好,“好吃不吃药”。这满洲人自己拿着药物乱用,这好像也不太好怪人家不是?于是很快豪格就再次接见了尤瑞,并提出,他希望能先看看尤瑞提供给他们的大炮的情况。   尤瑞就带着一帮子八旗兵上了停在金州港里的船,船上装运来的布匹什么的已经快要销售光了,在底舱里,两尊被压在棉布下面的大炮也就显露了出来。   “这个炮好像不大呀?”一个八旗兵望着大炮说,“我看过乌真哈超的那些炮,好像比这个要大不少呢。”   “听说这炮看着不大,其实比乌真哈超的那些炮还要猛呢。”另一个说。   靠着一个大绞盘,大炮被慢慢的从底舱里移了出来,沿着倾斜的跳板被慢慢的拉上了甲板,然后又慢慢的已到了码头上。接着就被套上了八匹马,沿着马路,朝着驻守在金州附近的乌真哈超的校场的方向缓缓的驶去,一队精锐的八旗骑兵则骑着马,手扶着刀柄,在一旁护送。   乌真哈超的校场距离码头其实并不远,不过这两门炮却很走了一段时间。因为经常就会有轮子陷入地里,要垫上石块木头什么的再拉出来之类的事情。不过无论是赶着马的人还是在一旁护送的八旗骑兵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甚至于他们都觉得,这一路还算是很顺利。   两门炮被“顺利”的送到了乌真哈超的校场上,豪格已经等在那里了,而乌真哈超的重要指挥官之一的恭顺王孔有德则陪在一边。这时候李忠已经带着一组人等在那里了。在见识过“荷兰人”如何操作火炮之后,这一次李忠给每个炮组安排的人数也大大地增加了。   “尤瑞先生,我们可以开始试炮了吗?”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观礼台上的豪格对着站在一边的尤瑞这样问道。   “按我们先前说好的,每门炮只能射击不超过三发,而且不得进行强装药——啊也就是超过正常装药量的装药的射击。那就行。王爷,毕竟我们的生意还没谈成,万一你们不要,我这些炮还要另找买家。要是让人家看出来我卖一门用过的炮给人家就不好了。”尤瑞说。   豪格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泰西商人实在是……   “孔有德。”豪格喊道。   “末将给王爷请安,王爷有什么吩咐?”孔有德赶忙上前来跪下听令。虽然他也是王爷,但是他这个王爷和豪格的那个王爷却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对于这一点,孔有德心里还是有数的。   “你就按一般的标准,每门炮放上三炮给我们看看。”豪格说。   “嗻!”孔有德忙应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弓着腰倒退了几步,退到了台子边上的楼梯口,然后跑下台子去。下了台子,就有几个军官跑了过来,李忠和他们说了点什么,他们就各自跑到一边去了。而孔有德自己则又跑上了台子,小步快走到豪格跟前,拍拍衣袖,半跪下来到:“末将斗胆请王爷观看乌真哈超试炮。”   豪格站了起来,走到台子前面的栏杆边,手扶着栏杆说:“恭顺王,你来给本王讲讲,你们是如何安排的。”   “嗻!”孔有德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到豪格身边,用手指着远方道:“王爷请看,昨日我们征用民夫,在那边用装着碎石头、土块的藤条筐子在那边堆了一堵墙。这墙有两丈高,一丈厚,用来模仿城墙。依着王爷的吩咐,我们每门炮开三炮,看看能打出个什么样的结果来。”   一边说,孔有德一边摸出一根黄铜镜筒的望远镜,递给豪格。   “王爷,不是我不相信您的炮兵,只是他们毕竟以前没有接触过这样先进的火炮。”尤瑞在一旁说,“请让我到那边去盯着,免得他们弄错了什么。”   豪格听了,笑道:“尤瑞,那个具体管操炮的,跟着你到荷兰人的济州岛上学过的。应该不会错的。”   “王爷,这我知道。可是这是涉及到一笔大买卖的事情,我要是不亲自盯着,心里总不踏实。”尤瑞回答说。   “你要不放心,就过去盯着吧。”豪格一边说,一边微笑着摇了摇头。   尤瑞道了声谢,就赶忙下了台子,朝着大炮那边跑了过去。   豪格举起望远镜,看到尤瑞围着那两门炮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又手舞足蹈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那边的李忠就举起了一面红旗。   “这是?”豪格问道。   “王爷,这是说他们那边准备好了,只要王爷一声令下,就可以开炮了!”一遍的孔有德回答说。   “那就让他们开炮吧。”豪格说道。   “末将得令!”孔有德抱拳道,然后向身边的一个军官看了一眼,那个军官立刻就挥舞起了一面红色的旗帜。   接着豪格就看到从那边的那门炮的炮口里喷出了一股浓烟,隐隐约约的一个什么东西被抛了出来。只是那东西太快,看不太清楚。   过了一会儿,沉闷的炮声才传了过来,听起来就像是天边的雷声。   豪格将望远镜对准了那一堵“城墙”,只见组成“城墙”的一筐碎石突然炸了开来,碎石乱飞。然后垒在这筐碎石上面的两个筐子也滚落了下来。   “不错!”豪格在心里这样说。   过了一会儿,刚才开出那一炮的硝烟才慢慢散开,那边就又打出了一炮。   “炮打得不慢呀。”豪格想。   这一炮同样击中了目标,将“城墙”又打塌了一块。   “恭顺王。”豪格说。   “末将在!”孔有德赶忙回答说。   “你的兵打得不错。”豪格说,“你看这炮和你们原来用的那些炮比起来如何?”   “末将多谢王爷夸奖,将士们打得准全是托了王爷的洪福。”孔有德忙说,“这炮比末将如今用的炮要轻一点,但是威力却明显更大。王爷您看,仅仅才两炮,就达成了那样子。虽然这堵墙不能和真正的城墙比,但是两炮就能打成这样,也不是末将手里的那些炮能比的。”   “大将军炮也比不了吗?”豪格问道。   “大将军炮虽然比这个还大,但要说威力,还是比不了。至于精准,也是比不了这炮的。”孔有德恭恭敬敬的回答说。   这时候炮队那边又打出了一炮,这一炮打在了“城墙”底部的一筐碎石上面,结果整堵墙都垮了下来,一下子形成了一个可以用来冲锋的大斜坡。   “真不错!”豪格又说。   等到六炮打完,那堵“城墙”几乎已经完全崩坏了。   “恭顺王。”豪格说。   “末将在!”孔有德赶紧低头行礼。   “今天晚上把这堵墙重现建起来,等明天用我们的大将军炮打一下个我看看。”豪格说。   ……   “恭顺王,你觉得这个泰西人的炮如何?”黄台吉微笑着问道。最近他的宠妃海兰珠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这让黄台吉非常的高兴。   “皇上,这个泰西人的炮确实是好炮,奴才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炮。打得又准又快,威力又大,实在是好炮。”孔有德回答说。   “比我们的大将军炮好很多?”黄台吉问道。   “确实是好了很多。”孔有德说道。   “很好。恭顺王你可以下去了。”黄台吉说。   ……   等孔有德下去了,立刻就有人站出来说:“皇上,这炮确实是军国利器,只是这炮也太贵了一点,就这么一门炮,居然要一万多两银子。这也太贵了!这哪里是在卖货呀,这就是在抢钱嘛!”   黄台吉看过去,开口的是正白旗的旗主多铎。显然,每门炮一万两千两银子这样的价格让他觉得无法接受。   黄台吉听了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道:“多尔衮,你觉得老十五说的有道理不?”   多尔衮看了黄台吉一眼,垂下头回答说:“确实是贵了一些。”   “豪格,那个泰西人是如何说的?你给几位叔父讲讲。”黄台吉说。   “儿臣遵皇阿玛旨意,和那个泰西海商谈价钱,他提出……”豪格就将尤瑞的几个方案又细细的说了一遍。   “你们觉得如何?”黄台吉问道。 第115章 陷阱 2   最后经过商量,大家都觉得虽然尤瑞的炮确实是好炮,但是一万二千两的价格也实在是太贵了,大清国虽然是当强盗的,可是如今强盗家里也没有这么多的钱呀。至于皮货、人参、木材什么的,有哪里能有这么多,要是卖这些就能轻轻松松的换出这样多的钱来,我大清还用得上去做强盗抢钱?   所以,直接用钱,用皮货人参木材什么的也付不起这么多钱,至于木材,除了朝鲜出的一种叫做铁桦木的木料之外,就更不值钱了,那些红松、落叶松什么的,就算把尤瑞的船都填满了,也值不了几个钱。至于铁桦木,这东西本来就稀少,加上在原来的买卖中,尤瑞给这种木材出的价钱很高,所以如今朝鲜那里稍微像样点的铁桦木也早就被连根都挖了出来卖给尤瑞了。   至于说用福寿膏付账,那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这东西又不是我大清能出的。而且,黄台吉之所以在沈阳销烟的时候,只烧掉了烟枪,却没有销毁它,那是因为,这东西确确实实是能当药物治病的,至少在治疗伤员,治疗肠胃不适、咳嗽什么的时候,非常有用。真要把这些东西都换掉,今后要再买,这个价格可能就要更吃亏了。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他们觉得还是自己弄条船,自己配上水手,再找尤瑞雇佣一个领航的,自己去运。反正船呀,水手呀什么的,可以问朝鲜要。难道朝鲜还敢不给吗?最多再在船上配上几个白甲盯着便是了。这样算算,万一损失了,亏得也不是很多,毕竟,船和人大多都是朝鲜的。而且,我大清也不会放空船跑过去不是?过去的时候自然也会装上满船的皮货、人参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这样也能赚上一笔,这样算下来,一旦成功了,我大清买下那些大炮几乎就没花多少钱了。   所以这个计划得到了大多数的王爷们的支持。只是我大清也好,朝鲜也好,都没有能和红夷人做买卖的,精通红夷语言的人,这居中谈价的事情,少不得又要交给尤瑞来干,这个家伙优势不趁机赚上一比,那才怪呢。   “尤瑞是一个红夷人,他为了做买卖,都能学会说汉语,说满语,我大清的人就学不来红夷的话了?”黄台吉说,“今后我们也要训练一些能说红夷话的人才出来。”   总之,基本上的大政方针就这样定下来了。就在黄台吉准备宣布散会,好赶紧回去看看他的宠妃海兰珠给他新生下的那个儿子的时候,却见多尔衮又站了出来:   “八哥,有件事情要报告给您。”   “什么事情?”黄台吉问道。   “自从八哥您禁止了私下吸福寿膏之后,我听说外面的黑市里面还是有这东西在流行。而且价格一下子翻了十多倍。”   黄台吉点了点头,这种情况本身就在他的预料中。他知道一下子就彻底根绝这个并不容易。但是他并不太担心,因为福寿膏如今在外面的存量是非常有限的,用不了多久就没货了,到那个时候,这个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八哥,本来这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都知道,如今不在我们的库房里的福寿膏很少,要不了多久,外面的这些就会被用光,只要我们看紧自己的库房,那自然就没事了。可是我听说如今有一些狗奴才偷偷的开着船,出海去和占了济州岛的那些红夷交易,他们那里也买得到这东西。这些狗奴才!臣弟前些天就抓到了一个镶蓝旗的奴才。”说到这里他看了此前坐在一边基本没说话的济尔哈朗一眼,又接着说,“从他的船上,臣弟搜到了整整五十斤的福寿膏。臣弟审问了这个狗奴才,这个狗奴才说,他们借着出海打渔的名义,到海上去和那些一些朝鲜人交易,那些朝鲜人的东西自然是从荷兰人那里来的。价钱大概是尤瑞卖我们的五倍左右,他们把这东西贩回来一转手,就是翻一翻的赚头。八哥,臣弟想,这样的事情要是不能禁止,怕是滥用福寿膏的事情就没法控制了。”   黄台吉听了,顿时变了脸色,怒喝道:“那个狗奴才在哪里?”两腮的肥肉也抽动了起来。   多尔衮听了,掉转头去朝着外面喊道:“把那个狗奴才带进来!”   于是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家伙被两个白甲拖了进来,丢在地上。还有一个白甲则将搜查的来的一大堆福寿膏堆到一边。   “郑亲王,你可认识这个狗奴才?”黄台吉瞟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那个人,然后转头向济尔哈朗问道。   济尔哈朗摇了摇头。   “八哥,这个狗奴才是傅查家的包衣抬旗的。”多尔衮又冷冷的补上了一句。   “狗东西,把你怎么私买福寿膏的事情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代善也厉声喝道。   这人便将走私的事情说了一遍,基本上和多尔衮说的差不多。   “大汗,我统领无方,请您责罚我。”济尔哈朗听了这人的交代赶忙说。   “郑亲王,这样的事情我们事先都没想到过,也怪不得你。只是今后却要管严实。我怕这事情不仅仅是镶蓝旗的奴才在干,其他各旗也未必没有。这个狗奴才如何处置只是个小事情,就交给大哥你了。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将这个漏洞堵上。”济尔哈朗一向追随黄台吉,所以黄台吉并不想因此就处罚济尔哈朗。   ……   尤瑞依旧在金州一代收购货物,突然看到一群八旗兵在集市口上围出了一个大空场子。   “这是干什么?”尤瑞向陪着他的安巴问道。   “看样子是要杀人呀。”安巴说。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群八旗兵押着一些背后都插着长长的牌子的人来到了这里,这些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同时有人在旁边张贴起了一张榜文。还有人大声的宣布他们的罪过和处罚:走私禁药,全家抄斩!   一大堆人围拢过来,集市口瞬间就挤满了人。尤瑞什么都看不到了,只看到一大堆的背影,以及每个人伸得长长的脖子。然后就是一片的叫好“好呀!”“好刀法呀!”   ……   “李先生,最近建胬的巡逻船非常活跃,我们的出货量下降了不少。”朴德欢拿着汇总过来的报告,这样对李国助说。   “哦,情况给我看看”李国助说。   “最近每天建胬的船队都出来巡逻抓走私了呀……”李国助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满是狰狞,“我们的走私,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抓的?也是建胬那帮子旱鸭子抓得了的?这次正好可以让儿郎们好好活动活动,老子倒要看看,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家伙下到了海里面是个什么样子!”   ……   打击福寿膏走私的事情被看得很重,所以智顺王尚可喜如今非常的忙碌。如今满清的海上力量主要就是他的天助军。钱帛动人心,走私遭到打击之后,黑市里的福寿膏的价格又一次大幅度上涨,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怕死的人还是有的。而且大海这么大,他的天助军全放出去,也是有漏洞的。更何况,尚可喜也很担心,自己的这些手下弄得不好,也会被人家用银子收买。尤其是那些散出去的小船队,直接拿了人家的银子给人家保驾护航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尚可喜向济尔哈朗上报,请求他给每一条战船派出一位正宗的八旗战士做监军。不过好像济尔哈朗对自己的这些手下也不是特别有信心,所以他干脆在议政会上提出,八旗每旗都出一些人,然后合成一个监军团,派到尚可喜的船上去。免得到时候出了问题,又全是他的镶蓝旗的不是。   “哪个人上那条船,出发前抓阄决定,这样出问题的可能性就更少了。”济尔哈朗这样说。   今天是八旗监军们第一次跟船出巡,为了表现自己忠于职守,尚可喜决定亲自带船出巡。   “最近,我们已经禁止了所有渔船出海打渔。所以只要海上有船,就是走私船!就一条也不能放过!抓到一条走私船,赏十两银子!人人有份!”尚可喜站在他的旗舰的船楼上,看着自己的军官在给士兵们鼓舞士气,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天助军的士兵们的确是士气高涨,因为这个事情又能赚钱,又没什么风险,那些走私船,无论是朝鲜那边的,还是满清这边的,都是些小渔船,小舢板之类的东西,对上了他们的战舰,是既没有抵抗的能力,也无法逃走的。一般来说,无论是谁,出去欺负那些无力反抗的家伙的时候,总是士气高昂的。   “!”尚可喜下令道,于是在金色的晨曦中,在朝霞映红了海面的时候,满请水师的战舰一条接一条的升起了船帆,驶出了港口。 第116章 陷阱 3   侯四海爬到了桅杆顶上的瞭望台上,将安全绳小心的绑在自己的腰间。虽然海面上没有太大的风浪,但是该有的安全措施是必不可少的。海上的天气可是谁都说不准的,万一突然起了风,从这个桅杆上摔下去,那酸爽真是,要知道他们如今用的这条巡防舰的桅杆可有好几十米高。   侯四海在瞭望台上站好了,然后抽出望远镜,开始向四周张望。这时候这条巡防舰正以四节的低速,慢慢的在海面上航行着。它的大部分的帆,尤其是主桅杆上的帆全都被收了起来,仅仅靠着挂在船首斜桅上的几面三角帆航行,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隐蔽。   因为地球曲率的影响,在一望无边的大海上,当一条船从远处慢慢的行驶过来的时候,首先露出海平线的就是它高耸的桅杆。所以降下高高的主桅杆上的雪白的风帆,能让自己变得不显眼得多。   现在的海面上的能见度非常好,不过整个海面上并没有什么船只,除了十二点方向上的那几条用作诱饵的小船,什么都看不到。   那是几条朝鲜式样的小船,是当初攻占济州岛的时候的战利品之一,这些小船的航海性能很一般,一直以来就依旧被丢给济州岛的那些渔民们继续使用。说起来因为郑家的人不太看得上济州岛的那些穷光蛋们的那点税款,所以相对于原来的朝鲜朝廷,搜刮的程度反倒是放松了很多,如今岛上真心想要让朝鲜官府再回来的人倒是没多少了。而且朝鲜王国也根本就没敢打收复济州岛的主意,甚至于在他们的朝堂上还有这样一种奇怪的传言,说是攻占济州岛的是日本德川幕府,而日本德川幕府之所以夺取济州岛,那是因为朝鲜忘恩负义,背叛大明,所以就连日本德川幕府知道后又是鄙夷又是痛恨,虽然大明宽宏,没有降罪,但是德川幕府却看不下去了,所以就派兵攻下了济州岛,以示薄罚。   结果,自觉理亏,又加上根本就没有像样的军事力量了的朝鲜,自然就没有了收复济州岛的打算。   “出来都已经四天了,居然还没有鱼儿上钩。真是无聊呀!”侯四海摸出藏在贴着胸口的口袋里的小酒壶,喝了一小口。这是瞭望员的特权,桅杆上面风大,加上如今也已经是九月份了,黄海的海面上也有些冷了。瞭望员往往要靠烈性酒来保持温暖。   侯四海把这口酒咽了下去,感觉有一股热流穿过食道一直流到胃里,暖烘烘的,很是舒服。他打了个酒隔,又把小酒壶的瓶塞塞紧,然后插回到那个口袋里,然后将身上的皮衣紧紧好,又抬起头,举起望远镜向着那两条船的方向望了过去。接着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然后他伸出手猛地拉动了挂在他旁边的绳子,一串警铃声顿时响了起来。   “发现目标!”侯四海大喊了起来。   ……   “发现目标!发现目标!”外面的喊声响成了一片。尚可喜从船舱里走来出来,来到了甲板上,一个护兵立刻半跪下来向他禀告:“启禀王爷,发现了几条走私船!”   尚可喜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那个护兵也是尚可喜的老家丁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将一只望远镜递到了尚可喜的手里。尚可喜拉开望远镜,放到了眼睛前面。   “王爷,您看,在那边……”那个护兵伸出手指向那边。   透过望远镜,尚可喜看到几条朝鲜样式的小船正慌乱的升起船帆,调转方向逃走,还有水手不停的将一些东西丢进海里好减轻重量。   “哼!”尚可喜冷笑了一下,就这么几条小船,还想跑?   “追上去!把他们全抓起来!有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尚可喜冷冷的说。   ……   “放下主帆!所有水手做好战斗准备!大家各就各位!”杰克船长兴奋的大喊道,“把我的旗帜升起来!升到最高的地方!”   一面血红色的旗帜被升了起来,旗帜上面画着一个黑色的骷髅,一手拿着滴血的钢刀,一手抓着一颗滴血的心脏。在这个时候,一个骷髅头和两把交叉的弯刀的“快乐的杰克”旗帜还没有成为海盗旗的统一样式,这个时候的海盗旗还是各种各样的。   不过在这个时代里,一般通用的色彩语言却已经有了。一般来说当一条海盗船对着他的猎物升起白色的海盗旗的时候,它的意思有两个,一个是表明身份,还有一个意思是如果对方放弃抵抗,则只进行抢劫,绝不伤害对面船上的人员。   而如果猎物坚持要反抗,海盗船则可能会升起一面红色的旗帜,这面旗帜的意思就是:一旦获胜,鸡犬不留!不过一般来说,其实海盗们很少会真的升起这面旗帜。因为大家出来混,图的都是赚钱,杀别人当然很过瘾,但是人家反抗起来自己也是要死人的,船只也会有损害的,所以什么鸡犬不留之类的事情还是很少干的。不过对手万一太不识相,逼得那些热爱和平的海盗们不得不升起了那面红色的旗帜,那情况就绝对不一样了。要知道,出来混的,一定要讲信用,说杀你全家,就一定要杀你全家。   而如今,杰克船长居然二话不说,直接就升起了红色的骷髅旗,这种状况并不常见。不过他这样做,也绝对是有道理的,因为他得到的命令之一就是:尽可能的消灭、摧毁满清的海上力量。即使不能彻底的消灭他们,也要让他们对出海作战充满恐惧。   雪白的船帆被一张一张的展开了,这些风帆被海风胀得满满的。两条巡航舰,七条经过了改进的捕鲸船排成一列直线。开始加速。   ……   这个时候,尚可喜的船队已经快要追上那些小船了,尚可喜敢肯定,最多再有半个时辰,他就能把这些小船全都抓住。但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喊道:“发现敌舰!”   一般来说在海上,两条船相遇了,绝不会出于友好而相互靠近的,只要一条船主动靠近另一条船,那就是充满敌意的表现。而一支船队迅速的靠近另一支船队,那就更不用说了。   “那里来的敌人!”尚可喜吃了一惊,他赶忙举起望远镜朝着那边望过去。因为对手排成了一列纵队,所以他看不清对面到底有几条船,不过,他还是能清楚的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条船的桅杆上高高飘扬着的两面旗帜,其中一面稍微大一点的是一面红白蓝三色的旗帜,中间好像还画着点什么,另一面略小一些的红色旗帜上面这画着一个黑色的骷髅。   “整队!准备迎战!”尚可喜下令道。于是他的船队放弃了对那些小船的追赶开始排出经典的五点梅花阵准备迎战。尚可喜已经看到了,对方的船要比他的船大得多,同时他也猜测到了,来的肯定是那些占据了济州岛的荷兰人。在和尤瑞做买卖的时候,他们对于济州岛上的荷兰人的军事力量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这些红夷虽然船坚炮利,但船只的数量其实很有限。尚可喜这次出来带了五十多条战船,他虽然看不清对手有多少船只,但是他估计,自己在船只数量上还是占了上风的。五点梅花阵其实就是利用船多的优势,将船只如梅花花一般组成一个个五边形方阵,以图能分割冲入阵型中的敌军,并利用船多的优势获胜。   “只可惜,没料到会遇到这些家伙,没能准备下火船。”尚可喜这样想。   ……   “通知后面的战舰,按照a计划作战,做好跟随我舰向右转向的准备,左舷火炮做好发射准备,其他水手准备向右舷转移。”杰克船长望着前面满清的船队,以便在心里估算着双方的速度,一边向着自己的大副发出了指令。   于是一个信号兵出现在这条巡航舰的船尾上,他手持一红一白的两面旗帜向着后方挥动了起来。这又是随着郑森,提前出现在海上的一种技术——旗语。它的出现使得舰队在海上实施复杂的作战机动成为可能。   发出了这条命令之后,杰克船长继续站在船头,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满清的船队。   “让水手们做好收起主帆的准备。”杰克船长说。   如今,他的战舰正处在上风位置,这个时候他要进行急转的话,若果继续张着主帆,急转的时候,就会让船只倾斜得很厉害,以至于左舷的大炮的仰角大受影响,无法有效射击,如果风再大一点,甚至于会造成船只的倾覆。所以在急转之前,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主帆收起来,同时任何空闲的水手都应该跑向右舷,而甲板上的水手甚至要爬上向右边伸出的一些支撑杆,利用自己的体重造成的船只重心的变化来减少船只向左舷倾斜的程度。   一群水手像猴子一样爬上了桅杆。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杰克船长已经不需要靠望远镜来观察敌人了,他又一次的估计了双方的距离然后下令道:“收起主帆,右满舵!” 第117章 陷阱 4   水手们迅速的拉起帆绳,将三根桅杆上的六面主帆迅速的收了起来。西式的帆船用的是软帆,相比中国式的硬帆它更加轻巧,也正因为如此,西式帆船才能拥有高度接近船只长度三分之二的高大的桅杆。如果中式硬帆也挂这么高,船只的重心就完全没法看了,只怕随便一阵风吹来,船只就要倾覆了。   但是软帆的收放却要麻烦得多,无论是收起还是张开,都需要水手爬到高高的桅杆上去操作,这对于水手的要求就要高出了不少。   不过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的训练,这个动作,水手们还是完成得很不错的,同时巡防舰开始猛地转向右边,船只开始明显的向着左边倾斜。水手们纷纷跑向右舷,甚至吊在右舷外边以减小船只的倾斜。   “他们在干什么?”在军阵当中,尚可喜目睹了敌人的那条巨大的战舰以难以相信的敏捷就在距离他的五点梅花阵不远的地方完成了这样一个急剧的转向,一时间完全弄不明白对手这样做的目的。   这也很正常,虽然作为水军将领,尚可喜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但是他作战的对象中,从来没有过西式的战舰,所以他对于这些西式军舰的作战方式几乎是一无所知,更何况,如今的这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的作战方式,放到泰西海军里面,都算是比较新潮的了。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敌方的意图,因为对手的军舰在横过来,用侧面对着自己的战舰之后,立刻就打出了第一轮齐射。   十五门十八磅大炮一个接一个的打响了,船左舷那边满是硝烟,从炮窗向外看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不过张大牛也顾不得往外看,他正忙着和其他的一些炮手们一起准备下一轮的炮击。张大牛将清膛杆从炮膛中拔了出来,向其他人伸出拇指,表示清膛已经完成——作战环境中,火炮甲板上十分嘈杂,加上炮手们的耳朵普遍不好,即使大声喊叫,对面的人也不一定听得到你说什么,所以所有炮手,在战斗环境下相互交流靠的不是语言,而是手语。   看到张大牛的手势,已经等在旁边的王喜贵立刻将一个包好了的丝绸药包从炮口里塞了进去,然后吴马立刻用推弹杆将将这个药包推进了炮膛。丝绸在火药燃烧的时候能完全烧尽,不会留下任何固态残留物,因而不会对清膛带来任何不利的影响。使用丝绸药包,能够极大的加快射击的速度,后世纵横四海的大英帝国皇家海军,在和其他国家作战的时候,之所以所向披靡,很大一个优势就在于,他们的炮手开炮的速度几乎能达到对手的两倍,而这样的射击速度,除了得益于皇家海军训练有素,士气高昂之外,丝绸药包这个秘诀也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紧接着,夏午也用铁签从火门方向刺破了丝绸药包,然后将已经准备好的一些引火药倒进了引火药池。与此同时,温德福也将一个18磅重的铁球塞进了炮口,吴马又用推弹杆将它推到了合适位置,接着,几个人一起用力,将火炮又沿着滑轨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紧接着吴马挥动推弹杆,示意自己的炮组已经完成了射击的准备。   “小伙子们,干得漂亮!”三福魏大彪忍不住喊道,虽然他知道在炮甲板上面,他的声音没人听得到。   不过现在并不需要他们立刻打出第二轮齐射,因为对手并不是一条和他们并列行驶的一模一样的西式战舰。不需要比谁能在单位时间里打出更多的炮弹,他们攻击的目标是满清的小型战船,这些战船只在船头上有一门弗朗机,根本就不可能和他们进行并行的长时间的对射。   而且他们刚才在不到六十米的近距离上的第一轮齐射已经将他们的一个牺牲品打瘫痪了,那条船的桅杆已经折断了,船身也被18磅炮弹打得稀烂,船头上的那门弗朗机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整条船虽然还浮在海面上,但是,它已经失去了航行和作战的能力,对这场战斗的结局不能再产生任何影响了。   “展开主帆!”在甲板上,大副喊道。刚刚被收起来了的主帆又被迅速的张开。   “右舵三!”传令兵大声喊道,舵手迅速的调整着方向。依照这个方向,杰克船长估计他能和另一条满清战船在五十到六十步左右的距离上交错而过,同时用一轮精准而致命的齐射送那条船以及船上的那些野蛮人下地狱。   这时候跟在它后面的几条船也开始依次转向,并向着满清的船队开火。   如今尚可喜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手的意思,他这次遇到的对手和他以前见到的任何对手都不一样,这些家伙的战舰在侧舷防线上,居然有十多门大炮,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大炮,绝不是弗朗机之类的小东西。即使是最后的那些小一些的敌舰,在舷侧也有着四到五门大炮。这样的远程火力远远地超过了他手中的船队。对手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打算冲进五点梅花阵当中,来一场混战,而是像剥洋葱皮一样,利用炮火优势,一层一层的干掉自己的那些战船。   “该死的,冲上去,冲上去和他们混战!”虽然尚可喜也算是身经百战,但是在面对着这样的战术的时候,他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寄希望于能够冲入对方的战列线中,导致对方发生混乱,然后乱中取胜。   这时候,杰克船长的战舰已经打出了第二轮齐射,重创了第二条敌舰,这一次射击的结果没上次那么好,那条敌舰虽然也被打得很惨,但是好歹桅杆还在,至少还有航行的能力。不过杰克船长对于这条船的结果毫无怀疑,因为它马上就要面对跟在杰克船长的战舰后面的军舰的补刀了。   “其实他们还不如自己把桅杆砍倒,这样至少他们就不会成为补刀的优先对象。”杰克船长甚至还有时间,也有心情去替他的对手考虑了。   “通知其他舰只,准备跟随我向左转向。水手和炮手都做好准备。”杰克船长下令道。   杰克船长的计划是这样的,他的舰队下一步将沿着敌人船队的左侧边缘航行,并向敌人发起攻击,这样他们就将迅速的到达敌人的后面,切断敌人撤退的道路。如果敌人要转过头向后航行,那么大家都还处在顺风航行的状态。这对于杰克船长的这支主要采用横帆的舰队来说,就会非常有利,在顺风状态下,他的船比满清的这些船快得多,他就可以一次次的利用航速优势完成像刚才那样的抢t作战。   如果敌人继续逆风航行,那当然会更麻烦一下,杰克船长就只能用三角帆来逆风航行了,不过考虑到对手的船型其实和商船并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些长宽比在4左右的船,杰克船长相信,哪怕只用三角帆,他的船也能比对手的船稍微快那么一点,那他同样可以追上他们,一点点的吃掉他们。而且杰克船长相信,这些船是出来扫荡走私船的,他们并没有进行长时间航海的必要,所以他们不可能在海上长时间的跑下去,逆风航行的时间越长,他们距离自己的港口就越远。他们的前途就越渺茫。   ……   尚可喜觉得自己的心在不断地发冷,虽然对手才只有几条船而已,自己手中有五十条船,但是如今海战的局面却是彻底的一边倒。对手在迎头扑过来然后就在他们面前完成的那个转向中,就一口气摧毁了至少四条他的战船,此外还打伤了两条。紧接着他们又完成了一个左转,沿着自己船队的左侧杀向自己的后面,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又摧毁了两条战船,击伤了三条战船。到现在,他尚可喜已经彻底损失了六条战船,伤了五条战船,而他的对手,几乎是毫发无伤。   如今尚可喜已经完全看出了对手的打算,从对手刚刚从他的船队的左侧杀过去时候的速度判断,尚可喜明白,这些荷兰人的船,在顺风的时候,怕是能比自己的船快上近一倍。如果自己转向顺风方向,他们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在自己船队的前面一遍又一遍的玩第一次那样的转向,自己的这些船绝对逃不回去。   “继续保持航向。”尚可喜下令道。他不知道对手的船逆风速度如何,不过,万一对手的逆风速度不够好,那他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就算对手的逆风速度也比自己快一点,但是大家都逆风航行,大家的速度都不会太快,这样整个海战的节奏就变慢了,相同的时间内,敌人能发起的攻击次数就会更少一些。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如今已经是八月份了,天黑得早,只要能熬到天黑,我们就有活路了。”尚可喜这样想着。 第118章 陷阱 5   虽然理论上使用硬帆的中式帆船可以做到船使八面风,在逆风状态下像纵帆船那样行驶,因而应该比主要用横帆的“荷兰军舰”快,但是相对较小的长宽比却大大增加了他们航行的阻力加上中式硬帆在帆的面积上一直是一个弱点,所以即使杰克船长的船队已经收起了主帆,只用船首的大三角帆和三根桅杆之间的小纵帆来提供动力,但是在逆风状态下,他们依旧比满清的战船。   “这一次,我们要准备从敌人船队的右边绕过去,各舰跟随我舰,保持好距离,做好射击准备。”杰克船长下令道。   从右边绕过去的时候,因为大家都是逆风航行,相对速度要小得多,而且这个时候是船舷指向对方,对于在两侧船舷布置火炮的西式战舰来说,这样的局面简直是最为理想了。杰克船长的巡航舰首先追上了一条清军战船。   这时候这条船上的天助军已经将船头上的弗朗机炮移了过来,反正弗朗机炮相对比较小,几个人就完全可以抬得起来。   杰克船长看到了那门弗朗机炮,不过他并不在乎。那门弗朗机炮的口径很小,杰克船长估计那炮的炮弹顶多也就一磅了不起了,而且弗朗机炮的气密性一向不好,这就进一步的降低了它的威力,这样的炮打在巡航舰的侧面甲板上,就和挠痒痒基本没什么区别。   现在双发的距离还有一百步左右,那条满清战船就开始用弗朗机炮向着巡防舰开火了。   “愚蠢的野蛮人呀!”杰克船长不屑的想:“虽然现在风平浪静,但船只的摇晃也还是不小的,在这样的距离上,即使是我们的18寸加农炮,也不能保证命中。在这样的距离上开火,除了有个响声,可以给自己壮壮胆之外,又能有什么用呢?这些野蛮人,真是又愚蠢,又胆怯。”   “继续靠近,一直到贴到他们的脸上,然后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火炮射击!”杰克船长将烟斗从嘴里拿了下来,在扶手上敲了敲,然后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巴特是蒙八旗的人,今天是这条船上的监军,也算是第一批的蒙古海军了。今天是巴特第一次出海。很幸运的,巴特没有出现严重的晕船,虽然头重脚轻,把早晨吃的东西都吐了也是有的,但是至少还算是勉强能站起来。如今巴特正猛烈的挥着手大喊:“打呀,使劲打呀!”   两条船的距离越来越近,所以满清的弗朗机炮也渐渐的有了点准头,一发炮弹就首先打中了杰克船长的坐舰的船舷。   “打中了!打得好呀!”巴特大喊了起来。然而,这一炮虽然打中了,却并没有什么卵的用,炮弹轻松的就被巡航舰厚厚的木板弹了开去,只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凹槽而已。   “再打!再打!快点呀!”巴特大声的喊着。其实后装的弗朗机炮的射速相比普通的前装火炮,射速已经算是非常快了。然而很快的射速,再加上弗朗机炮是一种铁炮散热本来就不如青铜炮,所以这门炮如今已经开始变红了。   “大人,不能再打了。”一个炮手喊道,“炮管都红了,再打就要炸膛了!”   “放屁!”巴特呵骂道:“炸膛炸死,也比被人家靠上来用炮打死强!接着打,打到炸膛为止!”   那个天助军的炮手还有点犹豫,巴特刷的一声抽出刀来,一刀就捅进了这个炮手的肚子,然后一脚踢过去,将尸体踢到一边,举着带血的腰刀,指着另一个水手道:“你来装炮弹,快打!”   那个水手抖抖的过去,装上了子铳,然后……轰隆的一声,这条船又失去了三个水手和唯一的一门火炮。   “快,快把弓箭拿出来射箭呀!射火箭呀!”巴特还在一边手舞足蹈的指挥。   “大哥,怎么办呀?”一个水手悄悄地问这条船的船头赵成。   “还能怎么样,让兄弟们赶紧准备好能漂着的东西,准备跳海!”赵成没好气的说。   ……   “打开炮门,准备射击。”双方的距离已经只有不过三十步了,在敌人损失了唯一的那门弗朗机之后,杰克船长自然敢于将船靠的更近,以寻求更精准的打击。距离天黑的时间不算长了,在天黑前他要尽可能的多摧毁一些目标,所以,提高打击的效率非常重要。   炮门一个一个的被打开了,十多门18磅炮黑洞洞的炮口露了出来。   一看到对方打开了炮门,那条满清战船上的水手们就都抱着木桶呀,木板呀这类的东西,就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的跳进了海里。   其实在这个时候跳进海里,并不一定能保住性命,因为这个时候的海水实在是太冷了。人在里面是支持不了多久的。所以一定要有大块的漂浮物,一定要能把大部分的身体放到海面以上,才能有机会活下去。   “你们这些懦夫,不准跑!”巴特刚刚拿着自己的角弓向着对面的军舰射了几箭,船有些晃悠,巴特脚底下没根,也不知道这几箭射到哪里去了,如今看到水手们纷纷弃船而逃,赶忙抛下弓箭拔出刀子想要阻拦。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推了他一把,他脚下一绊就摔倒在甲板上。   “狗奴才!”巴特大骂着爬了起来,然后他就看到敌人的船上冒出了一片闪光,这也是他最后看到的东西了,下一刻,桅杆倒了下来,砸在了他的脑门上,将他的脑袋砸开了花。   ……   “快!快让船队转向右边,冲进他们的队列!快!”尚可喜声嘶力竭的喊叫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怎么样也醒不过来的噩梦中一样。   命令虽然下达了,但是满清的水师没有系统的旗语,各舰船之间的沟通本来就各种麻烦,再加上五点梅花阵相比杰克船长的纵队阵型在灵活性上天然的会处于劣势。在纵队中,任何一条船在转向的时候,都不用担心会装上自己队伍中其他的船只,但是四面八方都有船的五点梅花阵就不同了,在进行急剧转向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装上自己的船只,或者让自己的阵型混乱。所以,满清的水师只能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转弯,而这样缓慢的转弯能起到什么样的效果呢?   “荷兰舰队”也跟着向右转向,依旧保持在五点梅花阵的阵型外面一点,依旧像剥洋葱皮一样,一层一层的干掉外围的满清战舰。如今尚可喜几乎已经无计可施了,他的船虽然处在船队的中心位置,按那些“荷兰人”剥洋葱皮式的效率,他多半也不能支撑到天黑。   当然,尚可喜实际上还是有其他办法的,如今尚可喜已经确定了,这一仗他无论如何都是打不过那些“荷兰人”的了。好在荷兰人数量有限,仅仅只有几条船而已。而如今他的手上,虽然已经损失了十多条船,但是还是有三十条船的,如果让这些船四散而逃的话,那些荷兰人最多只能去追赶其中的几条船而已。其他的船还是能逃回去的。   不过在下达这道命令前,尚可喜还有最后的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换一条看起来更不显眼的船。   “老刘,这条船就交给你了。”尚可喜握着一位副将的手说,“等我上了那边的船,你就发出号令,让船队解散,四散而回。然后你就降下帅旗,也赶紧跑,万一被人家追上了,你就投降,千万不要和人家硬干,明白吗?”   “王爷放心,末将明白。”那个老刘点点头说。   尚可喜又将那人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然后说:“兄弟,保重!”便转过身,上了一条小船。   尚可喜很快就靠近,并且登上了一条相对较小,也更快一些的哨船。刚上船,他就看到那边以他的名义发出了各自突围的命令,于是剩下的三十多条船一哄而散,向着四面八方逃逸。   “这些野蛮人反应的还挺快的呀。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法全歼这些敌人了。”杰克船长看着敌船四散,很是遗憾的对自己的大副说。   “司令官,虽然无法做到全歼,但是我们今天一口气干掉他们这么多船,而且在追击中,我相信我们还能干掉一些。”大副说,“这已经是一场大胜利了。我估计,这一战之后,那些野蛮人的海军恐怕都不敢再出海了。”   “是呀。”杰克船长点点头说,“汤米,老实说,和这些野蛮人在海上交战真是没意思,就像欺负儿童一样。对了,到现在,我们船上应该还没有伤亡吧?”   “司令官阁下,很遗憾,我们有一位士兵受伤了。他不小心滑到了,然后手很不巧的摸到了滚烫的炮管,结果被烫伤了。”大副回答道。   “这个倒霉的蠢东西。一会儿我还要在他的背上给他在增加一点伤痕!”杰克船长说,“好了,下令船队解散,各自追击目标,优先追击大船。” 第119章 陷阱 6   “陛下啊,荷兰人船坚炮利,海上乱战,万万不可呀!”尚可喜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济尔哈朗痛骂道,“还不和皇上老老实实的说说那天的那一战是怎么回事!”   大败之后,尚可喜因为船快,加上他的那条船又不太起眼,所以顺利的跑了回去。此后两天其他的一些船陆陆续续的也回来了一些,尚可喜把这些船数了一数,发现足足少了二十条船,而且很多还是大船。这让他心痛得不得了。   然而这事情还没完,那些荷兰人居然接着就把舰队开到金州港外面对着金州港就是一顿乱炮,好在乌真哈超的炮兵用那两门24磅炮开了几炮,虽然没打中目标,却也逼退了荷兰人的船队。   尚可喜赶紧上表,向还在沈阳的黄台吉告罪。黄台吉知道后大惊,因为满清这些年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便立刻命令尚可喜和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进京。   尚可喜此时虽然挨了济尔哈朗的骂,却知道济尔哈朗其实是在帮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说明白这一战的失礼实在不是因为自己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不不不,也不是敌人太狡猾,应该是敌人有高达……高达十丈的巨舰。这实在是非战之罪。   “还说个屁!打了这样的败仗,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砍下脑袋来,挂出去示众就是了!”多铎痛骂道,在这一战里,他有一个颇为受宠的奴才作为监军战死了。所以他对这个没用的尼堪很是痛恨。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老十五,就算要砍了这个奴才,也要先听听这一仗是怎么败的吧?”济尔哈朗说,无论怎么说,天助军也是他的镶蓝旗的人马,他怎么着也……   “老十五,济尔哈朗说得对。”黄台吉开口道,接着他转头对尚可喜喝道:“还不老老实实的说说你这一仗是怎么打的!”   尚可喜就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把他是如何和荷兰人打得着一仗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最后又伏在地上痛哭道:“万岁,奴才折了我大清的军威,罪该万死!只是这荷兰人的船又结实又快,炮又猛。奴才这一战回来后,想来想去,除非能另造新船,否则,奴才实在是想不出能获胜的办法呀!”   多铎听了,顿时跳了起来,呵骂道:“你敢惑乱军心,老子砍了你!”   “老十五!”黄台吉喝道,“这事情老实说,尚可喜的指挥问题不算大。虽然有罪,却也罪不至死。济尔哈朗,这奴才是你的镶蓝旗的人,你自己带他下去,赏他一顿鞭子,让他涨涨记性吧。”   尚可喜听了,知道自己这一关过了,赶紧磕头道:“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   “和不滚下去!”济尔哈朗喝道。   喝退了尚可喜,济尔哈朗道:“皇上,我听说荷兰人和明国的水师打过一仗,还吃了些亏,也不知道明国水师这一仗是怎么打的。另外,自从尚可喜这个奴才输了这一阵之后,海上缉私的事情就完全没法进行了,如今也只能在陆地上拦截那些走私福寿膏的王八蛋。这样一来,查这件事情的难度就大了不少了。”   黄台吉听了便道:“济尔哈朗,我知道你提起这事情,那你的心里一定已经有了打算是不是?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皇上,这明国水师和荷兰人的一战,我们要打听也不是打听不到,只是一来一去的,很要些时间。不过我听说那个叫做尤瑞的泰西商人和荷兰人还有明国那边都有买卖,这事情他倒是知道·如今这人本来还在金州收购返程的货物,也等着我们买大炮的消息。我想,皇上这里可能有事情问他,便将他一起带来了。如今他正等在外面呢。”   “那就宣他进来吧。”黄台吉说。   尤瑞进了大殿,向黄台吉磕了头。黄台吉赶忙请他平身,又向他问起荷兰人的事情。   “陛下,这荷兰东印度公司,其实和小人一样,不过是个做买卖的。只是人家这买卖做得比小人不知道大了多少倍而已。这东印度公司,一向是只要能赚到钱,就全然不要脸面。做起买卖来,一向是能坑就坑,能骗就骗,若是能抢,当起强盗来也毫不犹豫。最近我大清的福寿膏膏价格暴涨,荷兰人觉得有利可图,就朝着我大清搞走私。尚将军带人出去打走私,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看来,这就是在断他们的财路。所以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朕听说明朝水师也和荷兰东印度公司打过一仗,而且还占了上风,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打的。先生可知道这事情?”黄台吉又问道。   “要说这事情,我倒是知道一点。”尤瑞回答说,“前几年,荷兰人动用十条战舰和明国水师大战了一场。结果损失了差不多一半的战舰,灰溜溜的退走了。至于明朝水师怎么打的,我听人说,是趁着荷兰人进港湾躲风的时候,用几百条船把他们堵在港湾里,然后一口气放出两三百条火船,才得以获胜的。不过这一战,明国的水师也被打沉了好几十条船,只不过明国水师家大业大,亏得起。而东印度公司是要赚钱的,看着赚不到钱,反而要赔钱,自然就认栽了。”   “这些荷兰人还真不要脸皮。”多尔衮骂道。   “王爷说的是。”尤瑞道,“这东印度公司毕竟不是一国,而只是一个大商会。这商会嘛,唯一的脸面就是能不能赚到钱,只要能赚到钱就是有脸,赚不到钱就是没脸。”   “如此说来,只要我们和这个东印度公司做买卖,让他赚得比走私多,他就不会找我们的麻烦了?”黄台吉微笑着问道。   “八哥……”多铎又忍不住了,多尔衮在后面悄悄地拉了他一把,多铎才闭上了嘴。   黄台吉看了多铎一眼,然后又对尤瑞道:“先生觉得如何?”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东印度公司可能有更多的想法。我听说,他们如今正在和明国讲和,明国有可能同意和他们通商,只是就一些小问题还有点争执。皇上,我说句老实话,明国比起大清,是一个大得多的主顾。而明国和贵国有仇。我觉得,至少在这个时候,东印度公司多半没有和贵国做买卖而得罪明国的道理。”   黄台吉点了点头道:“如此有劳先生了,还请先生下去休息一下。”   尤瑞下去了,黄台吉又对济尔哈朗说:“这商人说的东西,想来你以前也知道了,你是怎么想的?”   济尔哈朗回答道:“皇上,我想这个尤瑞也是个生意人,他肯定希望独占我们的买卖,所以他说的不能全信,不过也不能全不信。我们可以派人去和荷兰人交涉一下,荷兰人那边也有会汉话的。另外,如果谈不拢,我也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说来听听。”黄台吉道。   “皇上,如今我们断断是没办法在海上抓走私了,这倒不是因为我们怕了荷兰人,只是我们不能因小失大。所以我们如今便只能在陆上打主意了。所以我想,我们干脆把沿海的人全部迁到内陆,沿海三十里不准人进入。这样我们只要看着金州港,要防止走私倒是容易多了,反正沿海也只有几个渔村,也没多少人。”   “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黄台吉叹了口气说。“这事情先就这么定了。我们还要派个人去和和那些荷兰人谈谈,毕竟我们如今的大敌是明国,不能再和这些家伙闹起来。”   “皇上英明。”济尔哈朗说。   “你们觉得我们派谁去比较好呢?”黄台吉问道。   “自然是派个汉臣去。”多尔衮道,“只听说荷兰人有会汉话的,没听说有会我们满洲话的。”   ……   又过了几日,尤瑞的船装满了货物和银子,离开了金州港。尤瑞的副手格林则留在了金州港,满清已经决定要自己准备船只去运输火炮了,所以需要一个能带着船远航的向导。   在他的船后面,还跟着一条中式帆船,这是满清派出的使者的船只,尤瑞将带着他们去一趟济州岛,好跟那些荷兰人讲和。   这次去和“荷兰人”讲和的满清代表是一个叫做高鸿中的汉官,或许叫做汉奸更为准确。如今他正在尤瑞的船上,了解一些有关荷兰人的事情。   “其实要我说,你们根本不需要和荷兰人有什么来往,反正他们如今除了走私福寿膏之类东西,不会和你们做什么生意的,更不会买你们武器的。他们人少,除了在海上厉害一点,上不了岸的。你们完全可以不理会他们的。真不明白你们还要去和他们谈什么。”尤瑞不以为然的对高鸿中说。   对此高鸿中只是笑笑,他倒是觉得,荷兰人也许暂时真的不敢和他们进行武器方面的贸易,但是从荷兰人愿意通过走私的方式贩卖福寿膏来看,只要利润够高,荷兰人并不排斥民用物资的贸易。而这种贸易,对于满清来说,同样是有用的。另外更重要的是,如果不能和“荷兰人”达成停火,那拟议中的去买大炮的大清船只还出得了门吗? 第120章 陷阱 7   和“荷兰人”的谈判没有取得任何大的进展,“荷兰人”蛮横的表示:在大海上,自由航行,自由贸易是压倒一切的天赋准则,大清的任何的在海上拦截干扰贸易的行为,都是对这一神圣准则的践踏,都必将遭到包括大清人民在内的全世界一切热爱自由的人类的反对。所以“东印度公司”将继续维护人类在海上进行自由贸易的权力。   不过“荷兰人”好歹还是承认了一点,那就是如果我大清的船只没有进行干扰自由贸易的行动,也同样拥有在海上自由航行的权力。这至少算是保证了我大清出去运大炮的商船不会遇到麻烦了。   当然“荷兰人”的这个善意也不是无条件的。荷兰人要求大清出面,要求朝鲜同意向“荷兰东印度公司”开放市场,允许“荷兰人”在釜山建立商馆,进行贸易。作为回报“荷兰东印度公司”同意停止向除了大清官方之外的任何大清人出售福寿膏,也就是说,让满清头疼的走私问题就可以暂时性的解决了。   当然,让荷兰人建立商馆,而且依照荷兰人的说法,还要有什么“领事裁判权”什么的,估计朝鲜人肯定是很不满意的。不过朝鲜人不舒服,总比荷兰人不舒服强。再说了,荷兰人也只是要求大清向朝鲜施压。如果朝鲜不识相,剩下的出兵的事情也不用我大清,“荷兰人”自己上就行了。   高鸿中觉得这样的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于是双方在口头上达成了一致。   ……   “少将军,有济州岛那边送来的情报。”一个少年将一份文件交给郑森。   郑森接过文件,看了看上面的蜡封,然后点了点头。那个少年就走了出去。   郑森打开文件看了起来。   “满清居然真的派了条船出来了?很好,很好……”   ……   大半个月后,一条朝鲜样式的商船渐渐靠近了马尼拉附近的某处岛屿。在这里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私港。   “为什么不直接去马尼拉交易,而要在这里?”作为满清方面的代表之一的高鸿中向负责领航的吉姆尼问道。   “为了安全。福建郑家和西班牙人有很多生意,在马尼拉广有眼线,如果是小生意还好,这样大的生意,又是新来的客商,这样的事情在生意圈里会传得非常快,不可能瞒住郑家的人。所以,我们这条船不能直接到马尼拉。当然,如果你不怕在归程中遭到郑家的拦截,倒是可以直接到马尼拉去。”   “我不信,”一个和尚模样的人说,“我听说马尼拉是一个大的贸易口岸,人来人往的,我就不信他们什么人都能注意到。”   吉姆尼瞟了那个和尚一眼说:“高大人不太显眼,但是你这样的,就算剃了光头,冒充和尚,也还是显眼。”   “大不了老子到了地方不上岸!”那个和尚说。   “远航到了港口,居然还有人不上岸,那就更可疑。当然,你如果一定要去,我也不反对。反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吉姆尼说。   这样一说之后,那个和尚反倒是不说什么了。   这个和尚叫做爱新,是镶蓝旗的一个白甲兵。为了不起眼,干脆把后面的金钱鼠尾也剃了来冒充和尚。只是这个强盗便是剃了光头,也全然不像个出家人的样子。   爱新也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而且这是第一次交易,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   船轻轻地靠近了港口,这时候从港口里出来了一条小船,这条小船靠了过来,吉姆尼让人丢下绳梯,两个人便顺着绳梯爬了上来。其中的一个人高鸿中认得,就是尤瑞,另一个矮矮黑黑的,像是个当地的土人。   “啊,高先生,终于又见到你们了。不得不说,你们的船可要慢不少呀。”尤瑞一上船就先给了高鸿中一个熊抱。   “尤……尤瑞先生,您……”很显然高鸿中很不习惯尤瑞的热情,更何况,作为一个欧洲人,尤瑞有着这个时代的欧洲人的某个普遍的坏习惯——不喜欢洗澡。所以尤瑞身上的气味可是非常的感人的,以至于高鸿中热泪盈眶,还连打了几个喷嚏。   “优瑞先生……”高鸿中好不容易从尤瑞的拥抱里挣脱了出来,“优瑞先生,您的大炮准备好了吗?”   “当然,只要我看到那些可爱的银子,大炮就是你们的了。”尤瑞拍了拍手说,“让我们先进港口吧。”   于是在那个土人的引导下,船就进了港。此后的交割都非常顺利,尤瑞的到了银子,而我大清则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三门火炮。考虑到这是第一次交易,满清订购的数量并不算多。   在完成交割之后,尤瑞笑眯眯的将银子装上了船,就乘船离开了。   “南洋的海域不是很太平,这你们也知道,因为我和你们说过很多遍了。”临走的时候尤瑞说,“所以,别在这里长呆,尤其是这样的私港,很多海盗都回到这里上岸的。”   “那你还让我们到这里来?”爱新怒道。   “没办法,郑家比海盗危险多了。海上的买卖就是刀头舔血的,要不然光是送去我就敢要你们那么高的运费?我还给你们买好了回程需要的补给,就在大炮旁边,算是我送给你们的。把这些装上船就快走吧。”尤瑞笑笑说。   尤瑞刚走,高鸿中就让船只连夜出了港。   第二天清晨,高鸿中还没太清醒,就有人叫醒了他:“高先生,高先生,那边发现了一条船!”   尤瑞给高鸿中他们讲过海上的事情,茫茫的大海上其实一条船是很少有机会遇到另一条船的。如果遇上了,大家都没什么坏心眼的话,一般也就各自跑路了,如果一条船紧紧地跟着你,甚至不停的向你靠拢,那多半是不怀好意。   所以高鸿中立刻跳了起来,鞋子都顾不上穿就冲上了甲板。   那边的确又一条船,船上还冒着浓烟,好像是着了火一样。不过那条船并没有向他们这边靠拢。   “高先生,我看那条船好像出了问题,我们要不要趁机过去抢他一把?”一直听吉姆尼讲海盗故事的爱新突然来了兴趣。   “这怕是不行,毕竟皇上的大事要紧。”高鸿中说。   于是两条船渐渐地越来越远了。   当然如果当时高鸿中的这条船靠过去了的话,他们就会发现,那条船根本就没有着火,那只是一条郑家的捕鲸船而已。   随着鲸油的需求越来越高,台湾附近海域的产出已经明显不够了。于是最近郑家已经开始将一些捕鲸船投入到远洋了。这样的捕鲸船已经不可能把鲸肉带回去了,就是割下来的鲸脂也很难在它腐烂变质之前带回港口,于是郑家人给这些捕鲸船装上了一套大炉子,当他们抓到鲸鱼之后,就直接用这个炉子来提炼鲸油。这样一来一条船就可以在海上跑上几个月,猎杀数十头鲸鱼再回去了。   在这之后,这条船又在海上平平安安的跑了两天,然后……   “发现船只!”高鸿中又被叫到了甲板上。   “那是?”高鸿中望着远处的帆影问道。   “是郑家的海巡船。”吉姆尼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表情严肃的说,“快把我们的那张旗帜挂起来,就是我们用了两千两银子买回来的那面。”   这是一面郑家的旗帜,它是船只已经向郑家交了税的证明,在这一带的海面上,它就是通行证一般的存在。于是水手们手忙脚乱的将旗帜挂了起来。   “将主帆降下来。下锚,让他们靠过来。”吉姆尼说,“我们这条船是跑不过人家的。一跑人家越发的要起疑心了。一会儿他们的人肯定要上船来查看,高先生你就拿出准备好的银子,请这几条船上的兄弟喝个酒,要不然就麻烦了。嗯,我要下船舱去了,让他们看到我,也许会有麻烦。”   一共有三条郑家的船靠了过来,其中的一条船靠近过来,一直靠近到距离满清的船只有几步远。那边的船上将跳板搭了过来。七八个明军登上了船。带头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把总模样的军官,身后跟着的就都是些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而在那边船上还有更多的明军,他们的手里也都拿着火枪之类的武器。   “你们是哪里的船,卖什么货物的?”为首的那个明军问道。   “将军,我们是到朝鲜做买卖的,贩卖的是些粮食什么的不值钱的东西。”高鸿中陪着销量道。   “我们要查查。”那个军官说。这时候吉姆尼已经慢慢地靠近到了船舷边。   “大人船舱里气味难闻。”高鸿中走过来,将一些银票塞进那个军官手里。   那军官看了看银票,道:“你这人却还懂事。这和尚是什么人?”   高鸿中心中一紧,赶忙道:“这位师傅法号叫济慈,乃是修闭口禅的。在我们船上做医生的。”   “做医生的?正好!我们船上有兄弟病了,就请这位大师和我们走一趟吧?”那个军官说。   这个情况完全出乎了高鸿中的预料,一时间高鸿中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呵呵,一个和尚!一个和尚的虎口能有那么厚的老茧?我看你们都是海盗!跟老子回去查查,老子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那个军官突然变了脸色,掏出了一把短铳。 第121章 陷阱 8   看到那个军官摸出手铳的动作,爱新习惯性的就伸手去摸腰刀,虽然扮做了和尚。但是爱新的腰间还是挂着一把戒刀,同时还向前侧面迈出一大步,这一来是闪避可能的射击,另一方面也是拉进和对手的距离。   “砰!”那个军官手里的手铳响了,不过爱新顺着向前侧迈出的一步,就地一滚,躲过了这一枪。同时刷的一下拔出了戒刀,顺势朝着那个军官的腿就扫了过去。那个军官大喝一声,向后一跳,便跳出了了好几步远,同时将手里的手铳当成一个骨朵就向着爱新就砸了过去。   爱新一滚,躲过了这一下,同时用满语大喊:“抄家伙,和他们拼了!”同时一跃而起,挥着戒刀向着那个军官扑了过去,想要先拿下一个人质再说。虽然他也知道,即使拿到了人质,怕也不会有什么用。不过到那个时候,只能想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了。   但这时候,旁边的那些半大孩子也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些半大孩子的手里本身也都握着短矛,便纷纷朝着爱新刺了过来。   若是一对一,爱新对付这种半大孩子真是轻而易举,但是此时,这几个半大孩子的配合倒是相当的好,每次都有好几只短矛从不同位置刺来,爱新虽然靠着手里的戒刀格挡,以及不断后退倒是能挡得住,但要反击,一时间却也做不到。   不过这时候船上其他的人也开始反应过来了。这船上的水手大多都是朝鲜人,这些人当然不会有什么为我大清效死的觉悟。反应过来后自然是乱成一团的到处躲。当然人群中还有些人是八旗兵,只是他们手里的家伙都藏在隐秘的地方,要拿出来却还需要时间。   这时候突然出来了一阵哨声,那几个正在向爱新进攻的半大孩子突然都一下子扑倒在甲板上。几乎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明军战船上响起了一排枪声。   这一次爱新可就没刚才幸运了,几枚8钱重的枪子直接命中了他。铅制的子弹射入他的身体,然后碎裂开来,将巨大的能量传送到他的体内。破碎的子弹在他体内翻滚,然后破体而出,在他的后背上炸开了一个脸盆大的血口子。   虽然作为一个白甲兵,爱新也算得上是体壮如牛。但就是真的牛马,也经不起这样的一击。爱新甚至连像某些电影中那样惨叫一声都没能做到,就倒在了地上死掉了。   火枪的子弹横扫了这条朝鲜商船的上甲板,很多刚刚拿出武器准备冲上来的八旗兵也都被打翻在地。   这一排枪刚打完,那几个半大孩子就像狸猫一样窜了起来,他们也不再向前,而是直接掉头冲向了搭在两台船之间的跳板,他们前脚刚上跳板,耳边就响起了大炮的轰鸣声,这是两门放在战船上的英国十二磅炮在发射葡萄弹。   一个一个的小铁珠被从炮口中喷了出来,又将对面的甲板洗了一遍。如今那条朝鲜船的甲板上已经看不到一个站立着的人了。   “整队,过去搜索!”郑家的那些半大孩子水兵再次踏上了那条朝鲜船。水兵们每五个人组成一个小组,两个人各自拿着一面大盾牌走在前面,三个拿着上了刺刀的火枪的士兵跟在后面。   甲板上一片狼藉,被打死打伤的朝鲜人,汉人,满洲人到处都是,有些人在刚才没有被打中最要命的地方,所以一时间还没有死,正在自己的血泊里挣扎,一边用各种语言高声的叫喊着。   “保持队形,提高警惕!”宋染低声的重复了一遍出发时的命令。他是一个五人小队的队长,是护厂队的成员,这次他们和其他一些快要毕业了的学员一起,到这海上来完成最后的毕业典礼。   “救命呀!救救我!我还有救!”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拿着盾牌的韩雷就想要往那边去。但是一只手拉住了他。   “按照演练时候的速度,保持队形!”宋染说。小队一句不紧不慢的向着前方搜索前进,绕过一段堆在甲板上的船帆,宋染看到了那个再用汉语呼救的人。小队小心翼翼的靠近过去。那人手里空空的没有武器,一只脚被12磅炮射出的葡萄弹打掉了,血流了一地。   “救救我,救命!”看到他们,那人的眼睛亮了,喊声也大了起来。   “你是汉人?”这时候宋染已经走到了这人的身边,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倒在地上的家伙,手里的带刺刀的火枪垂了下来。   “是,是,我是汉人呀,救救我!”高鸿中喊道,刚才变故开始后,他转身就跑想要跑回船舱里去,只是没来得及跑下去,就被葡萄弹击中了。   “船舱下面还有多少人?”宋染问道。   “还……还……有一些朝鲜人,两个鞑子。”高鸿中忍着痛说。   “很好,下辈子投胎做猪做狗赎罪去吧。”宋染冷冷的说,同时手里的刺刀猛地向下一扎,铁制的三棱刺刀就从高鸿中的肋骨缝中穿了过去,刺进了他的心脏里。刚才高鸿中在说话的时候,宋染一直在盯着他的胸口,估摸着心脏的位置。教官说过,对着这里一下,立刻就能让敌人完蛋。   一脚踩在高鸿中的胸口上,宋染小心翼翼的吧刺刀拔了出来。刺刀只是铁制的,虽然做成了三棱状,但是坚固程度还是算不上好。如果不小心,折断的可能性一样不小。   抽出了带血的刺刀,宋染环顾了一下自己的队员,低声道:“我再重复一下这次行动的命令,凡是汉人,满洲人,一个不留!”   其他的队员也都点点头道:“狗汉奸!杀得好!”   “张涛,如果发现下一个,由你来执行。”宋染望着另一个护厂队员说道。   “坚决完成使命!”张涛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火枪,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他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继续搜索前进!”   ……   巴彦跌跌撞撞的向着火药仓摸了过去,对于遭到拦截,他们不是没有预案。如果真的被发现了,无法摆脱了,依照他们的预案,巴彦将点燃在底舱的一大桶火药,以避免船只被明军俘获。   虽然底舱很黑,但是巴彦还是勉强看到了那个火药桶,他走过去,掀开了桶盖,然后从腰间摸出了火镰。巴彦闭上了眼睛,将火镰和火石狠狠地一敲。“啪!”然而,也只有这“啪”的一声,火药并没有爆炸。   巴彦睁开了眼睛,满头是汗。他用抖抖的手又一次将火镰和火石狠狠地一敲,一个豆大的火星冒了出来,巴彦看到这火星落在了火药堆里,然后……就熄灭了。   “这是……”巴彦还没有想明白,突然有一只手臂从后面伸了出来,捂住了他的嘴,同时他的腰间一阵剧痛,痛的他浑身的肌肉都搐缩了起来,完全无法动弹。他想要大喊,但是嘴里却只能发出轻微的咯咯咯咯的声音。一把刀从他的背后准确的刺入了他的肾脏。   巴彦抽搐了几下,断了气。   吉姆尼从巴颜身上抽出了匕首,在他的身上擦了擦。木桶中的火药在此之前已经被他悄悄地用水浸透了,自然不是火镰打出的那点火星能够点燃的。   ……   整条船都被郑家的水兵控制住了。船上的船员活下来的不多。高鸿中和其他的汉奸都被干掉了,八旗兵也不例外,就是朝鲜船员,那些伤势比较重的,也都被给了个痛快。活下来的只要四五个朝鲜船员。当然,还有一个也被捆起来了的泰西人。   郑家的水兵对于朝鲜样式的船只也很熟悉,所以很快一批水手就控制了这条船,然后在几条战船的护送下,向着台湾方向驶去。   ……   这天中午时分,福建巡抚萧奕辅刚吃完了午饭,正在和几个清客闲谈,突然有人来报告,说是福建总兵郑芝龙求见,说是有重大军情禀告。   萧奕辅是在前任巡抚沈犹龙丁忧后担任这一职务的。当他任职的时候,郑芝龙已经是福建最大的地头蛇了。萧奕辅对这个海寇将军的看法不算太好,但是两人的关系却也不坏。如今听说郑芝龙又紧急军情上报,萧奕辅让人领着郑芝龙去客厅略等一下,自己则赶忙换上一套官服。然后到客厅里来见郑芝龙。   “末将叩见巡抚大人。”一见到萧奕辅,郑芝龙赶忙站起来行礼。   “郑总兵不必多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萧奕辅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萧巡抚,日前我部的巡船在海上拦截了一条形迹可疑的朝鲜船只,我军的将士在那条船上居然发现了建胬!一番大战之后,我们夺去了这条船,那些建胬也都被我破军斩杀。然后我军在这条船的底舱里,发现了三门用于攻城的巨炮。据活着的朝鲜船工说,这条船是建胬转门派出来向泰西人购买大炮的。”   “啊!竟有此事!”萧奕辅吓了一大跳,“还好被飞黄将军发现了。本官也要恭喜将军再立奇功。”   “萧巡抚。这立功什么的也是大人运筹得当。”郑芝龙说,“我们清点了一下,船上一共有八个真鞑子,都在夺船的时候被我军斩杀。还有一个叫做高鸿中的汉人,据说是黄台吉的汉臣。另外,缴获的那三门火炮,下官试用了一下,发现这炮威力巨大,怕是能压倒如今我们的任何一种大炮。据那些朝鲜船工说,他们已经跑了好几趟了,我担心,建胬手中有了这样的东西,非是国家之福。便想要与大人一起上书陛下,也让九边能有所准备。” 第122章 “荷兰人”的新订单 1   “此事确实可虑。”萧奕辅道,“这次将军真是立下了大功了。那些大炮本官可以看看不?还有那些朝鲜人,可以交给本官审问一下不?”   “下官知道巡抚大人可能要看看那炮,所以带了一门过来,如今已然送到城外的校场上去了,巡抚大人若是要试炮,还需移步道城外的校场。至于那些朝鲜人……”郑芝龙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萧巡抚,下官麾下的儿郎们在拦截那条船的时候,下手没轻没重的,如今剩下的几个朝鲜人都受了些伤,怕是暂时还不太好移动,所以暂时还在安平。下官如今请了医生,医生说,伤势虽重,但却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再有个一两个月就能坐船了。不过下官已经把这些朝鲜人的供词带过来了。大人可要看看?”   “飞黄将军做事情果然缜密。”萧奕辅又称道了一句,“这供词将军先放一份在我这里,如今,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大炮吧。”   ……   泉州城外,校场。   一门威武的青铜火炮正摆在校场上,新任巡抚萧奕辅和郑芝龙正围在它旁边。   “巡抚大人您看,这门炮的做工精良,绝不是我们工部造出来的那些废品能比的。大人请看这炮的内壁,居然都细细的打磨过,真是光洁如镜。不比我朝工部做出来的那些东西,到处都是气孔破洞什么的。”郑芝龙将手从炮管里抽了出来,对萧奕辅说。   萧奕辅也很有兴趣的凑过去,虽然没有像郑芝龙那样直接把手伸进炮管里去,但也眯起眼睛,向炮管里面张望了一下,然后道:“却是是做得精细,不是我朝工部做的那些东西能比的。”   大明的工部管理混乱,做出来的兵器什么的,质量一向就不太牢靠。比如说做的鸟铳,若是用一半的装药,大概还能保证,炸膛什么的几率不至于太高。但若是按照设计指标,装上百分百的药量,若是还能不炸膛,那几乎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的运气了。   不过老实说,我大明工部就算把火枪做合格了,其实也没有并什么卵的用,因为送到各处仓库之后,保养得一塌糊涂。就算原本是合格的,在仓库里生几年锈之后,也一样成了一打就炸的破烂。   所以我大明用得最普遍的火器,居然是很滑稽的三眼火铳。因为这东西虽然威力一般,但因为管壁相对比较厚,不太容易炸膛,再加上还有一个长长的柄,就算炸了,距离人也远一些,不容易炸死人。   萧奕辅此前并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大炮,不过小一些的炮他也见过一些。虽然炮小不少,但那做工,却差得很远。   “不知这炮威力如何?”萧奕辅站直了身子问道。   “我们试一炮就知道了。”郑芝龙道,“大人,这炮是专门用了攻城的,要试验威力最好是有一段城墙。只是急切之间,到哪去去找城墙?总不能拿它对着泉州的城墙开炮吧。大人请看那边,短时间内,下官也没办法在这里建起一堵城墙来,就只能让儿郎们在这里堆了一个土堆。这土堆没能夯实,不过厚度倒也不小,约莫也能看出它的威力。巡抚大人可要打一炮试试?”   萧奕辅也来了兴趣道:“老夫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炮开炮呢,正要见识一下。”   郑芝龙便下令装弹射击。   几个士兵上前来,倒入火药,然后压紧,又装入了。   “这个铁球有多重?”萧奕辅问道。   “有快二十斤了。”郑芝龙回答说。   萧奕辅点点头。这时候那边的装填已经完成了,操炮的军官向郑芝龙这里举起旗帜示意。   “大人,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可要让他们开炮?”郑芝龙道。   “嗯,开炮吧!”萧奕辅道。   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军官朝着郑芝龙看了一眼,见郑芝龙微微的点了点头,便挥动起了一面红旗。   那门炮立刻喷出了一股浓烟,然后沉闷的炮声才传了过来,萧奕辅觉得整个的台子都跟着这炮声晃悠了一下。   “大人请看。”郑芝龙将一个望远镜递给萧奕辅。萧奕辅举起望远镜,看到远处的土堆已经垮塌下来的一大截。萧奕辅知道这些土不是真正的城墙里的那种结实的夯土,但是仅仅一炮,就能有这样的效果,还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如果这样大的土堆也只能顶住一炮,那么一般的城墙,又能顶得住几下子呢?   “好家伙!”萧奕辅吃了一惊。   “大人,您看,这炮在这样远的距离上,都有这样的准头,这样的威力。若是建胬手里已经有了好多门这样的大炮,我大明的那一座城墙还能挡得住他们?”郑芝龙皱着眉毛说。   其实在两人看来,北方的满清的威胁对于他们而言,其实还很远。不过从他们的利益来看,他们都有把事情说得更严重的必要。   对于郑芝龙而言,事态越严重,他的功劳也越大。当然,作为一个武将,他如今已经升了总兵,从官阶上来说,也已经到了头了。但是前面还有封爵呢。在明朝中期之后,武将的地位明显比文臣低,但是武将要获得封爵却要比文臣更容易。再说了,朝廷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能采取的措施其实也不多,可以预见的只有两条:第一,同样向泰西人求购这样的威力巨大的火炮,用以平衡来自建胬那边的压力。第二强化海路的巡查,以阻断建胬继续外购火炮。而无论哪个举动,都绕不开郑家,都将大大增加郑家的分量。   对于萧奕辅来说,如今福建相当太平,他本来也没想到能捞到什么边功。但如今,这功劳却突然的从天上掉下来了。将这件事情说得越严重,自己的这份功劳自然也越大。所以此前他虽然对郑芝龙这个地头蛇不太喜欢,但既然如今人家把一份大功劳都放在自己面前了,那自己自然也要改变一下态度了。   “飞黄将军说的是。本官也深以为然。不如本官和将军联名上一份奏章,将此事禀明天子如何?”萧奕辅道,“另外,这几门炮,还有那些朝鲜人,说不得朝廷就要看看,要细细的查问一番。尤其是这些朝鲜人,一定要照看好。”   郑芝龙双手抱拳道:“末将遵命。”   两人一起下了高台,又乘上马车到几百步外的土堆那边去看了看,然后一路回了巡抚衙门。   “飞黄将军今晚就在老夫这里吃顿便饭吧。”萧奕辅道。   郑芝龙听了,赶忙受宠若惊的道:“小将怎敢搅扰巡抚大人?”   “无妨,无妨,我也正有些事情要问问你,要不然,这奏折如何写得明白呢?”   ……   福建发出的八百里加急的奏章要在原来,用不了数日就能到达京师,只是崇祯以来,驿路崩坏,就连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也大大的下降了。所以这份奏折花了近一个月才送到京城,摆在了崇祯皇帝的案头。   十一月的北京已经是相当的寒冷了,皇宫中的房子有都普遍宽大,加上巨大的宫殿里,却只在崇祯皇帝的书案上点着两支蜡烛,这就越发的显得空旷而黑暗。   为了应付军费越来越多,税收越来越少的局面,崇祯皇帝大幅度的削减了皇宫中的开支,很多年前,皇宫中一到夜间,就到处点着明晃晃的蜡烛,尤其是皇帝所在的宫殿更是亮如白昼的情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如今甚至到了,只有皇帝这里才有两支蜡烛点着的地步。就连周皇后那里,也只有皇帝去了,才会点起蜡烛来,平日里,到了晚上,周皇后自己纺纱织布的时候,也不过点上一盏昏黄的菜油灯而已。   是的,大明帝国的第一号贵妇人,大明天子的皇后,已经要自己动手纺纱织布了。张岱在中,这样描述周皇后:在后宫常常身穿布衣,吃素食,与皇帝一起提倡节俭,一切女红纺织之类事务,都亲自动手。张岱的这些话,并非毫无根据的阿谀奉承之词,这从周氏在后宫设置二十四具纺车,教宫女纺纱一事,可以得到印证。称赞她“有恭俭之德”,亲自操持家务,身穿旧衣服,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员分百二领璇宫,撙节咸资内教功。三洒亲蚕重浣服,拟将恭俭赞王风。所谓亲自操持家务,还包括亲自烧饭。而除了佳节大典之时,周皇后和崇祯皇帝在宫中从不穿丝绸什么的,而他们所穿的布衣,从纺纱织布到裁剪成衣很多都是周皇后亲手完成的。   前一段时间,市面上有了一种很便宜,但是点起来却很耐烧,而且很亮的灯油。周皇后听说了,让人买了一些进来,点起来一试,竟然丝毫不亚于蜡烛,皇帝因此一度打算将宫中的蜡烛,包括自己批阅奏折所用的蜡烛,全部换成这种油灯。也好尽可能地节约一点资金,来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朝廷。只是刚起了这个打算,这种灯油却断了货。   老实说,崇祯皇帝真是个苦孩子。自从他登上这个至高的位置之后,他怕是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天灾不断,内外交困。皇帝用尽了一切的手段,但是天下还是毫无起色。以前他觉得是宦官专权,祸乱天下,于是他处置了魏忠贤以及他的阉党,让朝堂上到处都是东林君子。然而,这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天下的局面还是一天不如一天。于是他觉得自己被骗了,又换上了不是东林党的温体仁,然而无论是谁,面对着眼前的困局都毫无办法。如今的大明,就像是一个被锈蚀得满是窟窿的铁皮水桶,无论你投入多少的金钱和精力进去,一转眼,都会从那些窟窿中漏个精光。   比如说辽东的军饷。整个大明如今落到这样的地步,很大程度上都是受它拖累。朝廷每年要在这里花掉数百万两的白银,如果还是在洪武年间,或者是在永乐年间,这么多的银子砸下去,就是建胬的力量再扩大几倍,也早就被毫无悬念的砸平了。而现在为什么这么多的银子砸下去了,却连一个泡泡都没有冒出来?原因很简单,因为崇祯皇帝想尽一切办法,克扣自己,也克扣天下百姓,克扣出来的那些钱根本就没有花在该用的地方。每年数百外的辽饷,从户部拨出之后,并不是立刻送往辽东,变成士兵们的武器铠甲,变成训练和作战的经费,而是有一大半会直接留在京师,被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瓜分一空。剩下的那一小半,送到了辽东之后,也不会真的被用在备战上,而是被装进了辽东将门的那些家伙的腰包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辽东的战乱,已经成了很多文武官员们发家致富的门路。设想一下,若是没了建胬,没了辽东的叛乱,那自然就不会再有一年几百万的辽饷,那这一大批人就会失去一个巨大的财源。可以说,如今在大明朝廷中,除了皇帝本人,到底有多少官员,有多少将领,是真心想要平定辽东的,还真未可知。就算有,当他独自一人,挡在这条巨大的利益链之前的时候,除了粉身碎骨,还可能有什么其他的结果?   大明末期,不是没有深谋远虑的谋臣,比如洪承畴,虽然在人品上,这人不值一提。但论及眼光和手腕,却绝对是一流。大明末期也不是没有忠勇的将领,卢象升、曹文昭都是不可多得的忠勇兼备的人才。假如他们出生在洪武皇帝的时代,追随的是洪武皇帝,成就未必就在开平中山之下。但是很遗憾,他们生在明末,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有着不坑自己人就会死的毛病的朝廷。   更为可怕的是,朝廷的这种不坑自己不舒服,不坑自己人就会死的毛病并不是至少不全是因为所谓的“朝廷中出了小人”,什么“奸臣当道,残害忠良”。朝廷中的那些人其实也不过是在做对自己最为有利的事情而已。   据说后来李闯王包围了洛阳。洛阳城里最有钱的就是福王了。于是守军找到福王,表示,流寇大军压境,要守住城池,您老人家要拿些钱出来呀。结果福王不肯,最后也不过拿出了九牛一毛的千余两银子,然后城中守军哗变,李自成就攻克了洛阳,然后把福王宰了下了酒。这个故事里,福王的举动是不是超级可笑?其实真不是,因为福王很清楚,无论拿出多少银子来劳军,只要从各级官员的手中流过去,最后就不会有哪怕一个子落到士兵们手里。而那些官员们难道不知道李自成进了城,他们也没好果子吗?他们当然知道,但是他们也都太了解自己的那些同僚了,他们知道,就算是自己不拿,人家也会拿的,而且拿的更多。反正士兵们还是一个子都拿不到,李自成该进城还是能进城的。到时候,手里多一点钱,还可以用钱走走门路,说不定活路还大一点。整个的朝廷,从中央到地方,都是这样的官员,他们大都做出了这样的最忠于自己的利益的选择。而这样的选择对于整个大明朝廷来说,却是最坏的选择。在这个体系内,任何一个不损公肥私的,任何一个愿意舍己为国的人,都会因为捞的太少,拥有的资源太少,还试图挡着大家发财,最后的结果都只能是被“自己人”碾个粉碎!   整个大明朝到了这个时候就像一条破船,随时可能在风浪中倾覆。但是这船上的人都在干啥呢?都在做着最符合他们个人利益的事情——把船上的板子卸下来据为己有,这样等船沉了,自己就有一块可以用来救命的木头了。而一心想要挽救这条船的崇祯皇帝的每一个整改措施,都给了那些人动这条船,从船上撬下更多的木板的机会。结果是崇祯越是努力,大明朝就越是药丸。   所以说,要错穿越者,要传到明末的同志们千万要睁大眼睛,穿成谁都好,千万别穿成了可怜的苦孩子崇祯。就力挽狂澜的难度而言,穿成崇祯,要比穿成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王自用,甚至是刘香这样的海寇都大得多。因为他们只需要对付一两个神对手,就算后来入关的满清,其实认真研究一下,也算不上太强。整体难度也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但是穿越成崇祯就不同了,从你一入场,你就被一群别有用心的,满脑子都是死队友不死贫道的猪队友包围了。这些猪队友,不是一个两个,不是一群两群,而是整个朝堂,绝大部分都是。皇帝虽然位高权重,但是难道你还能把整个官僚系统都重新清洗一遍?你以为你是钢铁慈父斯大林?后人往往以崇祯五十相来指责崇祯急躁,刻薄,但说老实话,这五十相中又有哪个不是猪队友呢,他们又怎么能不做猪队友呢?可怜的苦孩子崇祯之后在上煤山的时候,留下了这样的话:“朕非亡国之君,而群臣皆亡国之臣。”“文臣个个该杀!”这话其实真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稍微有脑子一点的穿越者,稍微有野心一点的穿越者,都不会傻乎乎的跳到朝廷里去辅佐这个千疮百孔的朝廷,那根本就是在白花力气做无用功而已。就算你能力暴强,又充满了牺牲精神,又能为这样的一个朝廷续上几秒呢?所以稍微正常一点的穿越者,真正的忠于华夏的穿越者,断没有将力气花在这样的地方的道理,他必然对这样的一个朝廷充满了“彼可取而代之”的野心和深深的恶意,充满了将这个内不能安民,外不能御寇的朝廷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然后开创一个更现代,更科学,更能给华夏民族带来利益和荣耀的新时代的豪情。从这一点上来说,穿越者们真正要弥补的,不是崇祯的遗憾,而是李自成在一片石的遗憾。明末的遗恨,华夏的遗恨不在煤山,而在山海关一片石!   如今已经是深夜了,苦孩子崇祯已经不知道处理了多少奏折了,两根长长的蜡烛已经要点完了,太监王承恩赶忙上来帮崇祯换上新的蜡烛。   “如今是什么时候了?”趁着换蜡烛的时间,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腿脚。   “回禀万岁爷,已经是子时三刻了。皇后娘娘和袁贵妃刚才来看过陛下,见陛下正在忙就没让奴婢打扰皇上,娘娘还给陛下送来了一盏参汤,陛下喝了,补补身子也好。”王承恩赶忙说。   “啊,已经三更了呀。”崇祯说,“外面的瓦上怕是都下霜了吧。”   “回陛下的话,外面的瓦上早就下了霜了。”王承恩道,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皇上可要喝口参汤?”   “嗯,你去端过来吧。辛苦你了。”崇祯甩了甩胳膊对王承恩说。   “奴婢当不起陛下慰问,只是陛下也要保重龙体,这每天忙到三更的,莫说是几位娘娘,就是奴婢看了也是心疼的。”王承恩一边说,一边把放在一边的汤盆里保温的参汤端了过来。   崇祯皇帝接过来,一口喝完,然后叹了口气道:“朕又那里不想早点休息,只是……唉……”   “皇上最近又瘦了。”王承恩道。   这时候蜡烛也已经换好了,崇祯皇帝重新走回到御案旁,准备坐下来继续,突然他又叹了口气道:“唐玄宗时,用韩休为相,也曾瘦过。玄宗皇帝曰:‘吾貌虽瘦,然天下必肥。’今日却让朕到哪里去找一个韩休。”   “陛下如此操劳国事,天下也一定能大治的。”王承恩赶忙说。   崇祯听了,笑了笑道:“你呀,尽说好听的。”一边说,一边摇着头。然后低下头去,拿起了下一份奏章。   “咦,居然是一份捷报?怎么是福建的?”崇祯低声道。 第123章 “荷兰人”的新订单 2   捷报这东西是报告好消息的,但这好消息不一定真的是好消息。在当了多年皇帝之后,崇祯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比如说福建,一直都没什么大事。对于如今的朝廷来说,没大事,就是最大的好事。但如今这里却又开始上捷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福建在打仗了呀。虽然捷报报告的是打仗打赢了的事情,但是在本国的原本和平的领土上打仗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非常坏的事情。   这就像是说我们南方的某只猴子,曾经打败过高卢鸡、甚至还打跑过白头鹰,获得了一个接一个的胜利。胜利当然是好事,但是你要问问他们,还愿不愿意再多来几次这样的胜利,估计人家一定会和你急眼的。   崇祯皇帝颇为忐忑的翻开了这份捷报,粗看了一下,先是松了口气,原来福建并没有出乱子,只是在海上抓到了建胬的商船……慢着,建胬的商船?建胬有商船了,还和其他国家进行贸易了?这就立刻又是坏事了。这真是福兮祸之所伏了。   继续往下看,崇祯皇帝越发的惊惧起来了——萧奕辅和郑芝龙都上报说满清在从西洋人那里购买攻城用的大炮。好消息是这船和大炮都被福建总兵郑芝龙截获了。但是坏消息,也不少,比如说这奏折上说,他们审问了被俘的朝鲜人,那些朝鲜人说,虽然这条船是建胬第一次自己派船去买大炮,但是在此之前,已经有泰西商人把大炮卖给建胬了。   崇祯皇帝觉得自己的脑袋都疼了起来。他继续往下看,萧奕辅和郑芝龙都报告说那些朝鲜人并不知道建胬从泰西人那里买下了多少大炮,只知道,泰西人确实将大炮卖给了建胬。嗯,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对崇祯皇帝来说尤其如此。   建胬的军队杀到北京城下已经不是好在北京的城墙高大坚固,建胬也不太会攻城,所以……但要是下一次,建胬带着一大堆的大炮过来,那北京就真的……   紧接着崇祯皇帝从这份捷报上又看到了更多的坏消息。那些该死的泰西人,嗯这次据说是什么法兰西人,出售给建胬的大炮非常厉害。按照萧奕辅和郑芝龙的说法,朝廷原先购买和自制的那些大炮和这些炮一比,就像是玩具一样。   虽然看到了这么多的坏消息,崇祯皇帝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庆幸一下。首先,附件没有发生大的变乱,这个省份依旧可以给朝廷提供赋税,虽然不多,但是至少比那些需要朝廷不断地往里面扔钱的地方强呀。   至于大炮的事情,虽然不是好消息,但是知道了坏消息不坏事已经发生了却一无所知可强多了。所以崇祯在看这份奏折的时候,虽然眉头紧锁,但是他还是要对自己这样说:“这个福建总兵郑芝龙倒也是个能老老实实做事情的人,可惜只会打海战。萧奕辅也不错,这次郑芝龙能发现并且破坏建胬的阴谋,萧奕辅也有策划之功。好好培养一些,将来也是个人才。”   于是这两人也就算是简在帝心了。   崇祯皇帝继续往下看,便看到了这两人提出的解决方案。   第一条方案自然是加强海上巡逻稽查的力度,截断建胬购买火炮的海上通道。只是大海这么大,谁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呢?所以,看到这一条,崇祯皇帝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们能想到这么多,也算是不容易了。”而且更让崇祯皇帝高兴的是。在提出了要加大巡逻力度的前提下,郑芝龙居然没有提出说要加军饷。虽然以朝廷如今的财政状态,还真拿不出更多的军饷来给郑芝龙。   “真是个能体恤朝廷的困难的实在人呀!”崇祯皇帝虽然被人家说成刻薄,但是也觉得对于郑芝龙这样屡立奇功,而且不问朝廷要钱的将领,朝廷还是该给些鼓励的。钱当然是拿不出来的,但是一些惠而不费的东西倒是可以给一下。   至于第二条方案就不太让崇祯高兴了。因为郑芝龙还有萧奕辅都说,既然建胬已经有了这样的大炮,那朝廷也必须立刻装备这样的大炮才能和建胬抗衡,至少,一些最为关键的位置,必须有这样的火炮,比如山海关,比如宣大,比如北京都要有这样的大炮才能以策万全。   郑芝龙在奏折里面还细致的解释说:大炮的射程和炮位的高低也直接有关。同样的炮放在城头上,肯定能比放在平地上打得远。若是那些关键的位置的城头上都有几门这样的炮,那就能在敌人的炮兵可以有效地轰击城墙之前,先对敌人发起攻击。另外郑芝龙还表示说,他听一些泰西商人说,建胬购入的这种炮,其实还不是最大,最强的大炮。如果朝廷需要,他可以帮助朝廷联系到泰西商人,买到那些更大更好的大炮。如果能把这样的大炮架在北京的城头上,那无论建胬来了多少人,京师都能安如泰山。   崇祯也知道,这上面说的有道理,而且也是必须的急务,但是这样做又涉及到要花一大笔钱。而且这笔钱看起来还是非要花不可。如今的问题只是在哪里能找出这些钱来了。   崇祯用手捶了捶自己的额角,王承恩赶忙过来帮崇祯按摩太阳穴。   “你帮我看看,内阁的票拟说了些什么。”崇祯觉得脑袋疼得厉害,变闭上了眼睛对王承恩说。   王承恩便拿起奏折,看了看,然后道:“张学士也没有别的意见,只是要陛下下旨,嘉奖萧奕辅和郑芝龙。又提议让陛下速发内帑,购买大炮。”这时候,温体仁因为在诬陷钱谦益一案中,被拿了东林的钱的曹化淳的暗算,表现出了结党营私的状况而被罢免了,内阁的首辅暂时变成了张至发。   “啪!”崇祯皇帝一下子站了起来,将书案上的砚台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王承恩吓得赶忙跪倒在地。   “内帑,内帑!”崇祯皇帝怒气冲冲的骂道,“他们以为朕的内库里面真的有个聚宝盆?能够凭空的变出银子来!朕养着这些臣子,他们遇事就只知道让朕拿内帑出来,内帑内帑,内库里面都能饿死老鼠了!朕如此勤勉,如此节俭,他们居然一点都不能替朕分忧。王承恩,你说朕还养着这些文臣干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崇祯转过头来,见王承恩正跪倒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便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跪着干什么,这又不是你的事情,起来吧。”   王承恩听了,抖抖的爬了起来。还没站稳,却又听到崇祯皇帝叹息说:“当年我大哥用魏忠贤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若是魏忠贤还在,这些文臣又怎么敢如此对朕?朕现在倒是真的需要一个魏忠贤了……王承恩,你能做魏忠贤吗?”   王承恩一听这话,膝盖一软,顿时有跪在了地上,道:“魏逆祸乱朝政,罪该万死,奴婢怎敢……”   崇祯皇帝盯着王承恩看了一会儿,又像是失望,又像是满意的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别跪着了。你呀,当不了魏忠贤的,曹大伴也当不了。你看他如今管着东厂,这东厂……唉……便是刺事的本事,比起以前……”   崇祯皇帝不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东厂之所以会这样,正是他一手造成的。当年他实在是年轻糊涂,在打击了魏忠贤之后,居然忘了东厂这根棍子对于君王来说是何等重要,居然将它和魏忠贤一起砸了个稀烂。如今东厂无力,这实在不能怪曹化淳。又过了一阵子,他才对王承恩说:“你知道这郑芝龙家里有些什么人吗?”   王承恩答不出来了,便伸出手,在自己脸上轻轻地批了一下道:“奴婢该死,这样的事情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崇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确实朕的不是,这种事情需要到有司去查才能知道,又有谁能记得满天下那么多官员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呢?嗯,你记得这事,明日帮朕去查查就是了。唉……钱呀……去哪里弄这么大的一笔钱呢?”   “万岁爷要不要先让萧奕辅和郑芝龙把缴获的三门大炮,还有那几个朝鲜人送进京师里来?尤其是那三门炮,更要快些送来。万岁也可以看看这炮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如果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这三门炮就先摆在京师的城墙上,也算是能先保住一处了。”王承恩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真是难为你了。”崇祯皇帝说,“你比内阁的家伙有办法多了!”   “奴婢当不得万岁这样夸奖,奴婢只是偶尔想到而已。”王承恩赶忙道。   “偶尔想到?那也要真的花了心思,花了力气去想才行。内阁的那些人……算了不说了。如今是什么时候了?”崇祯皇帝问道。   “万岁,已经是丑时一刻了。”去查了一下时间之后,王承恩回答说。   “这样晚了呀。”崇祯站了起来道,“好在这些奏章总算忙完了。朕要略微休息一下,到了上朝的时候,你们记得叫朕起来。唉……三门炮如何够用?山海关、宣大那里无论如何也要有几门才行呀。”虽然准备要休息了,可是崇祯还是忍不住的想起了钱的事情。 第124章 “荷兰人”的新订单 3   到了丑时崇祯皇帝才睡下,然而他脑袋里满是事情,加上头疼,偏偏又睡不着,只是躺在床上算是闭目养神罢了。一般来说,人劳累了之后很容易睡着,但是若是长期熬夜,反倒是可能导致神经衰弱或者慢性疲劳综合征,以至于出现严重的失眠。如今,失眠这一症状就出现在了崇祯皇帝身上。   崇祯皇帝就这样躺在床上眯了一阵子,就听到似乎有人声。睁开眼睛,看到王承恩正走过来,便想要坐起身来,只是身上酸软,一下子竟没能坐起来。忙用手撑了一下,这才坐了起来。   “如今是什么时候了?”崇祯问道。   “皇上,已经是寅时五刻了。”王承恩回答说。   “啊,那是要起来准备早朝了。”   早朝这个规矩是洪武皇帝定下来的,洪武皇帝精力充沛,几乎每天都早朝。早朝的时间很早,一般来说卯时就要开始了。而参加早朝的人,一般寅时就要起来准备了。而且洪武时候的早朝规模大,时间长,也只有洪武这种非人类能天天支持。到了永乐迁都北京之后,永乐皇帝就大大的减少了早朝的时间和次数。以后被称作“常朝”的早朝越来越少。但到了崇祯的时候,为了勤勉治国,给下面做个榜样,早朝的次数又大大增加了。   早朝的地点在奉天门。注意是门,不是殿。也就是说早朝的时候,百官都是站在露天地里的。这是因为早朝的人数太多,有时候达到一千多人,以当时的建筑技术,要造一座能容纳千人的大殿可不容易。所以早朝只能在露天进行。洪武皇帝还很体恤的专门定下过规矩,若是遇到下雨,百官上朝的时候可以穿雨衣。   在这样的环境下的早朝,当然都只是礼节性的事情,真正的政务其实一般是不会在早朝的时候处理的。而永乐迁都北京之后,因为天气太冷,早朝的时间就被大大地压缩了,基本的礼节完成之后,皇帝就转驾右顺门的便殿,百官有事入奏,无事就去办公了。而在便殿里,才是真正的官员们进言奏事的地方。   天刚蒙蒙亮,崇祯皇帝就到了奉天门,需要上朝的百官也已经在这里摆好了队列。崇祯皇帝在这接受了百官的的叩拜,完成了一些列的礼仪,然后就依照惯例摆驾偏殿,一些真正的重臣也都跟到了这里。   在便殿里,首辅张至发将内阁的一些工作向崇祯作了汇报,讨论了一阵子的政务之后,就终于轮到了建胬的大炮的事情了。   “诸位爱卿对福建巡抚的两条提议有什么看法?”崇祯问道。   “陛下,微臣以为福建巡抚的两条方略都是必须实行的。而且福建距离建胬太远,此次能拦截得到建胬的船只,完全是赖陛下洪福齐天。所以微臣等觉得,应该在登莱重建水师,才能更好地封闭建胬的水路。只是登莱之乱后,水师损失殆尽,其后东江破败,水师全都投降了建胬。如今若要重建,一来是没人,二来也没有船只。我听说福建总兵郑芝龙有兄弟几人,都是海上的勇将。不如从福建调入一支偏师,驻扎登莱,或许是个办法。   建胬多次入寇,但每次入寇后都不能持久,何也?盖因建胬不善攻城。破不了大城,破不了山海关,便无法长久为害。如今建胬有了这样的大炮。若是不妥为防备,恐怕会有问题。此外,福建总兵郑芝龙说泰西人还有更好更大的大炮,也应该让福建巡抚和那些泰西人联系一下,首先要阻止他们继续出售大炮给建胬,其次还有打听一下这些大炮的价格。”张至发首先说。   “这倒是应该的。”崇祯皇帝说,“只是我朝也不是第一次购买大炮了。基本的价格内阁的心中也应该是有数的。这山海关、宣大、北京都少不了。这笔钱该如何凑出来,不知道内阁有什么办法?”   整个偏殿里顿时一片沉寂。崇祯皇帝耐着性子等了一阵子,但是还是没有人肯说话。大家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是不做声。一个个的内阁成员都抱定了不当出头鸟的主意。   崇祯终于失去了耐心,直接开始点名道:“张爱卿,你是内阁的首辅,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陛下……”张至发只觉得头皮一紧,他和其他的首辅不一样。他是外僚出身的,不是从正途入阁的。在明朝,没点过翰林的官员基本上不可能进入内阁,张至发是第一个非翰林而入内阁的。他进入内阁都被多方排斥看不起了,如今温体仁突然倒了台,一时间朝中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来接这个位置。于是他才被放在了首辅的位置上。但是整个北京,上至皇帝,下至一个看门的走卒,谁都知道,他就是做个过渡的而已。张至发本人对此也是一清二楚。他这个首辅,其实就是个做样子打酱油的,但如今,皇帝却直接问他要主意。   “臣……臣以为……此事当问户部。”张至发飞起一脚,把球踢到了户部尚书程国祥的脚底下。程国祥是因为想到了“借都城赁舍一季租”也就是向北京城里的那些广有土地房屋的人物借一个季度的房租的办法,弄到了十三万两银子。但在当时也算是救了燃眉之急。加上当时户部尚书侯恂,也就是侯方域的老爹,因为开封失陷时顿兵不战的问题被罢免,于是敢于向权贵要钱的程国祥就进了崇祯的法眼,被提拔为户部尚书,并且入阁做了次辅。   但是程国祥也知道,这事情不好办,如今因为上次向权贵要钱的事情,他得罪了一大帮子人,如果这次他再来这么一家伙,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大明的户部尚书一向不好做,从洪武以来,一多半的户部尚书都没能熬到正式退休,多半都是撤职罢官的,下狱的也比比皆是。程国祥年岁也不小了,胡子也一大把了,虽然是个清官,但是也没有海瑞那样老子就是不怕死的劲头。于是他偷偷地看了看其他的大臣,却见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鼻观口口观心的做老僧入定状,只得硬起头皮回答道:“户部这段时间支出很大,皇上也是知道的,如今户部那里已经没有余钱了。前些日子户部刚刚将一笔钱拨给了兵部,不知道兵部那边……”   程国祥同样飞起一脚,把球踢到了兵部那里。兵部尚书杨嗣昌自然也没有办法,如今对各地流寇的作战都到了关键的时刻,他到哪里能变得出更多的钱?于是他又一脚把球踢回到首辅那里道:“兵部只是负责天下战事的协调,这等事情陛下还是该问问首辅。”反正首辅张至发只是个过渡人物,他不背黑锅,谁来背?   张至发见到大家都不肯出头,便只能硬着头皮道:“此事也只有两手,一是加征,二是请陛下动用内帑……”   崇祯听了内帑二字,忍不住就变了脸色道:“自朕登基以来,年年以内帑支付战费,到了如今,内库中哪里还有钱?你们……”   “臣万死!”张至发赶忙跪倒在地,向皇帝谢罪。   其实这个时候,大家心里都知道,大明朝的钱都在那里,都在朝廷中那些权贵,地方上的那些富户那里。但是大家谁都不想主动去碰那些人,于是朝堂上皮球就滚过来滚过去,最后还是新上任的杨嗣昌忍不住了,提出了扩大向富户卖监生资格,让各地严查田赋,严格按实际数量缴税之类的意见。   既然有了出头鸟,大家就都一起松了口气,于是一个个大臣纷纷表示:“臣附议。”这次朝会上的第一个难题算是勉强有了个解决的方案。   ……   然而调动福建水师的事情却很不顺利,萧奕辅和郑芝龙都一口咬定,如今我大明还在和荷兰人交战。荷兰人虽然稍许退却了,但是无时无刻不在觊觎福建,而且福建这两年收成也不好,民间日子难过。若是调走的人少了,也不顶用,若是调动的人多了,只怕这支军队前脚离开福建,后脚福建就要生乱。再说福建水师都是南方人,到了北方,不服水土,怕是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   萧奕辅更是上书说,若要动福建的水师,朝廷最好能先和荷兰人议和。他听说,荷兰人已经趁着朝鲜的战乱,占据了朝鲜的济州岛,如今朝鲜已经是大明的敌国了,荷兰人为此还和建胬的水师开过战,听说也是大获全胜。荷兰人远在万里之外,所求的不过是贸易发财而已。对我大明实在并无侵占的野心。而且荷兰人提出,若是大明愿意和荷兰讲和,并且允许荷兰商队在塘沽一带开办商会,互通有无,荷兰人愿意向大明赔付此前的战乱带来的损失,并且以优惠价格向大明出售任何先进的火器。同时和大明水师合作,加强对建胬的海上封锁。再说,继续和荷兰人打仗其实也很没意思,打赢了,花的也是大明的钱粮。而且他听说,其实荷兰人早就在冒充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和大明的商人交易了。只是地方官员们很难分辨出这些泰西人的不同而已。所以针对荷兰的封锁其实也没多少意思,不如招安他们,干脆允许他们明着来交易,然后还可以多多少少的收上一些商税,就他估计,一年下来,也有个几万两的银子,虽然不多,但对朝廷也多少是个帮助。他这里有一些泰西传教士,对于荷兰的情况也很清楚,若是皇帝对这个建议有兴趣,他可以把那些传教士和缴获的三门大炮一起送过来。 第125章 “荷兰人”的新订单 4   “少将军,荷兰人派来了使者,他们希望您能安排个时间接见他们。”郑森正在书房里查看台湾造船厂的新一期扩建计划,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以及刘德的声音。   “哦,是刘德啊,进来吧。”郑森一边说,一边将船厂的扩建计划收了起来。   “刘德呀,我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呀?”郑森问道。   “少将军您今天下午要去浊水溪水力加工厂视察,并且出席为第一台水力冲压设备开工仪式;今天晚上您要参加炮厂的技术革新总结会,并发表讲话;明天上午是农业技术推广会议,您也要出席;下午是第一批自制火枪的测试,您要参加;明天晚上您要到护厂队给学生讲课;后天上午……嗯,少将军,后天下午您有一个下午的休息时间。”   “那好吧,就安排在后天下午吧。”郑森摇了摇头说,“原本准备这边天休息一下去钓鱼的。”   “少将军也可以把和接见荷兰使者的地点安排在钓鱼船上嘛。”刘德提议说。   “嗯,这样安排应该也不错。”郑森点了点头。   ……   哈恩·普特曼斯在北港等了两天,第三天下午,他被告知,少将军邀请他一起去海上钓钓鱼,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在这个时候开诚布公的谈谈。   于是他被人带着上了一条小船,然后乘着这条小船出了港,向着南边行驶了一阵子,前面就出现了一条小巧的漆成了白色的双桅纵帆船。这也是一条漂亮的船,如今船帆已经被收了起来,船只静静的漂浮在海面上。   “少将军就在那条船上等您。”小船上的水手说。   小船靠了过去,那条双桅船放下了绳梯,哈恩·普特曼斯登上了那条漂亮的小游艇。这条游艇是劳伦斯的一次船型实验的失败的产物。当时劳伦斯和他的老对头法比奥都受命设计建造一种用于快速通讯的船只。法比奥的产品就是郑森此前使用的“飞燕号”,而劳伦斯的产品就是这条。在选型对比中,法比奥的船型获得了胜利,因为他的船速度更快,而且自持力更强。但是作为失败的产品的这条船其实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优点,首先这条船的速度也不慢,在合适的风力下也能轻松的跑到十多节。而且在各种海况下,它的舒适性都要更好一些。另外他需要的操控人员也要少两个。   更好的舒适性意味着这种船其实更适合用来做游艇,所以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这条船就成了郑森的私人游艇。   “普特曼斯先生,少将军请您到后甲板去。”一位少年带着哈恩·普特曼斯来到了后甲板,在那里撑着一把很大的阳伞,阳伞下面摆着一个小茶几和两把小椅子。郑森正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正在给手里的鱼钩上饵料。   “啊,普特曼斯先生,见到你很高兴。”郑森因为正在装鱼饵,所以并没有起身,只是做了一个欢迎的姿态,“请坐到我的身边来。嗯,有兴趣和我一起钓钓鱼吗?”   “求之不得。”哈恩·普特曼斯走过来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了放在一边的一支鱼竿。而在他和郑森的面前还放着一个小盆子,里面装着一些活虾——这是垂钓用的鱼饵。   “普特曼斯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郑森问道。   “哦,少将军,我听说有些人打着我们公司的旗号,在北方,大约是朝鲜那边夺取了一个很大的岛屿。我想来向您了解一下吗,您听说过这件事情吗?”哈恩·普特曼斯一本正经的问道。   郑森听了,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件事情其实不可能长时间瞒着正版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于是他问道:“我记得贵公司和朝鲜并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贵公司为什么要关心这种事情呢?”   一边这样说,郑森一边将已经装好了的鱼饵抛进了大海里。   “我们如今的确和朝鲜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将来不能和他们做买卖。而现在有人冒充我们夺去了原属于朝鲜的海岛,这种行为肯定会严重的破坏我们和朝鲜将来进行任何贸易的可能。所以这种做法严重的损害了我们公司的利益。是非常不友好的行为。而且最近日本也因为这件事情对我们产生了不少的误会,这也直接影响了我们在日本的利益。所以,少将军,您说我们怎么能不关心这样的事情呢?”哈恩·普特曼斯叹了口气说。   “哦,这样一说,我倒是可以理解了。”郑森悠悠然的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然后道,“那么贵公司打算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来对付这个假冒的东印度公司呢?你们打算派出舰队去消灭他们吗?如果是这样,我预祝先生旗开得胜。”   “不不不,事情还没有发展到必须用武力来解决问题的地步。我们荷兰人一向爱好和平,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假冒我们公司的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而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但是,在没有经过坦率的谈判之前就诉诸武力,这可不是我们的作风。”这时候哈恩·普特曼斯也装好了鱼饵,于是他提起鱼竿,将带着鱼饵的鱼钩跑进了海里。   “那么,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郑森不动声色的问道。   “啊,我知道您的家族在整个亚洲海域的影响力,我想任何在海上做买卖的人,都不会和您的家族毫无联系。我们很想和那些家伙谈谈,但是我们和他们没有任何联系的渠道,贸然的找上门去,说不定还会产生一些冲突什么的。这就违背了我们的本意了。我们是来寻求合作而不是来挑起冲突的。毕竟如果发生了冲突,不管胜负如何,倒下的都是上帝的孩子。”哈恩·普特曼斯满脸悲天悯人圣母表情。   哈恩·普特曼斯的来意其实郑森也有所猜测,所以对于荷兰人的态度,以及他们可能的要求郑森也有所猜测。于是他点点头说:“你说的不错,有分歧最好还是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嗯,我们的确和他们有不少的生意上的来往。他们向我们订购了不少的船只和火炮,同时用一些北方特产的好木料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向我们付账。总的来说,就做买卖而言,他们是不错的生意伙伴。贵公司打算和他们谈些什么呢?”   “我们希望他们能够停止使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名字,这是一种侵权行为。”哈恩·普特曼斯说,“当然,这不是主要的,我们还希望能和他们在其他方面进行生意上的合作。我听说最近他们在朝鲜那边开了一个商馆。我想,既然他们打了我们的旗帜那么久的时间,是不是也应该让我们一起做一下买卖呢?”   郑森听了,笑了笑说:“这个恐怕不行呀,因为事情出现了一些变化。就我所知,这个商馆可能很快就要关闭了。”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不赚钱吗?”哈恩·普特曼斯说,“如果他们不愿意支撑那个商馆了,可以把它转手给我们呀。”   “赚的钱不多,但这不是关闭它的原因。主要原因是他们很快要在大明北方开一家商馆了。当然,是以大明商人的名义。你知道,他们最擅长做这种挂着人家的招牌的事情了。而和大明做买卖是有先决条件的,那就是不能和大明的敌人,那些北方的野蛮人有任何的生意上的往来。而如今朝鲜已经背叛了大明,成了北方的那些野蛮人的帮凶。所以,他们必须关闭这个商馆,毕竟,在朝鲜的生意,无法和于大明的生意相比。”郑森恬不知耻的回答说。   “你是说,他们获得了一个在大明北方开一家商馆的机会?”哈恩·普特曼斯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是呀,大概在登莱或者静海一代。不过你也知道北方的生意不如南方,不过,北京那边还是有些有钱人的。只是这个商馆也不是白白的开的,你知道,我大明一直是禁海的,所以这个商馆的所有明面上的人都要是我们大明的人。而且他们还要负责协助我大明封锁北方的那些野蛮人的海上航线。你知道他们如今的海上力量,以及他们如今拥有的基地都非常适合执行这样的任务。”   “我们也愿意为大明出力。”哈恩·普特曼斯赶忙说,“如果能够允许我们在这个商馆购买出售货物,我想这就足够补偿我们的损失了。”   “但是你们在北方并没有足以支持军事行动的基地。”郑森皱着眉毛说,“仅仅是借用一个名字就要分享这样的好处,这是不是太……”   “少将军,这事情不能这样看,而应该看我们一起从这当中能够获得多少利益,不是吗?”哈恩·普特曼斯微笑着说道。   “哦,这件事让你们加入进来,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更多的利益呢?”郑森也微笑着回应道。 第126章 进取号巡航舰 上   “少将军,事实上,我们知道,这个假冒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和你们关系密切,他们可以帮您们做很多你们不太方便做的事情。这一点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完全能够理解。而且如果能够给我们带来利益的话,我们也不打算揭穿它。”哈恩·普特曼斯说,“我注意到了明国正在进行的规模庞大的战争。我知道战争总是充满了各种做买卖的机会。我想那些假冒我们的名字的家伙也是这样想的。我们也希望能获得通过这场战争获得利益的机会。而您也知道,我们和明国的交易,都是通过贵方来实现的,贵方在和我方的交易中也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因此,我们和明国之间的贸易额度越大,贵方获得的利益也就越多。不是吗?所以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这不就是您所说的利益吗?”   郑森想了想,回答道:“普特曼斯先生,您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就目前来说,我们的合作至少要有这样的几个原则,我想您可以考虑一下。首先,我们在向明国输出商品的时候,要避免相互之间的恶性竞争。我想这一点您应该可以理解对吧?”   “是的,少将军,对这一原则,我觉得我们是可以达成一致的。”哈恩·普特曼斯回答说。   “所以,在输出商品的类别上,我们最好事先做个划分,普特曼斯先生,您说呢?”郑森微笑道。   “那么贵方打算如何分配?”哈恩·普特曼斯赶忙问道。   “和战争有关的东西,无外乎武器、铠甲、战马、粮草、药品这些东西。”郑森道,“在这些东西中,武器方面,您也许知道,我们最近在自行生产火炮。你知道,火炮制造成本很高,要是不能靠着出售火炮的机会来赚一把,我们自己的炮厂就会很艰难。所以火炮这个生意,我方应该拥有主导权,也就是说,除非我方的产能无法消化订单,否则,贵方不得向明国出售火炮。当然,如今我们的生产能力有限,估计在火炮这个事情上,你们还能分到一些。”   自行生产火炮的事情是瞒不过荷兰人的。因为不断的生产出来的大炮被不断的撞在了新造出来的战船上,被摆放在了棱堡上。而郑家从泰西人那里购入的火炮数量却并没有增加。这种情况下,荷兰人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能明白郑家正在自行制造火炮。   “火炮可是一笔大生意……”哈恩·普特曼斯说,他其实明白,在这个问题上,他并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筹码,不过能争取的还是要尽可能的争取。   “除了火炮,还有其他的生意。”郑森说,“比如战马。我们对泰西的骏马一直非常喜欢。我们相信,在大明的军队中,也一定会有对泰西骏马的需求,比如说安达卢西亚马,比如说阿拉伯马这样的战马。再比如说像佩尔什马和夏尔马这样的,适合用来拖曳大炮的挽马,如果贵公司能够将这些马匹带到东方,我想无论是我们,还是大明其他的军队都会非常喜欢的。所以,战马这块,我想就可以算作是你们的范围,只要你们提供的马匹不至于太过昂贵或者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我想,大明政府和我们都愿意从你们这里购进战马。”   这个生意的确让哈恩·普特曼斯很感兴趣。不过他还是说:“少将军,远东对于优质马匹的需求大家都知道,但是马匹相对娇贵,要从欧洲运过来,成本会非常高,风险也会很大。我看不如这样。我知道你们,啊,我是说那些假冒我们的人,占据的那个岛屿很大,很适合养马。我想我们能不能共同开发那个岛。你们出土地,我们提供马种,以及相关的技术人员。您觉得怎样?”   “这也是个不错的建议。”郑森说,“不过具体的细节还要慢慢的商量。这些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商量就行了。”   正说着,他面前的鱼铃突然响了起来,郑森一把抓住了鱼竿:“嘿,普特曼斯先生,有鱼上钩了,还是条大鱼呢。”   ……   送走了哈恩·普特曼斯,郑森的日子依旧非常繁忙。第二天一早,他又出现在船厂里。今天,有一条大型的巡航舰将要下水。这是郑家自行建造的第一条大型战舰。在此之前,北港船厂生产的最多的军舰只是些可以兼职捕鲸船的小型护卫舰,这些船的排水量不超过四百吨,装备的火炮也只有十门,除去舰首炮和尾炮之外,左右舷侧都只有四门火炮。火炮的口径也不大,仅仅只有12磅而已。   但是这次将要下水的这条战舰却不同了,它是正儿八经的战舰,不再兼做其他用途。这是一条排水量达到两千吨左右的大船,虽然仅仅就吨位而言,它并不比很多年前的郑和宝船更大,但是郑森敢说,这条船在造价上,肯定是远远的超过了郑和宝船。   “少将军,您看,这就是即将下水的‘进取号’。多美呀!”作为这条船的设计师的法比奥很得意的指着这条船说,“即使是在欧洲,这样的一条船,也会是一个划时代的传奇。”   自从劳伦斯在木材干燥技术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之后——劳伦斯的那间大干燥室已经被证明了,非常适合用于干燥木料,尤其适合被用来干燥大型木料,大型木料通过那个干燥室,干燥时间大大的缩短了,以前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干燥好的木料,在这里只需要一年左右就够了,而且它还让干燥过程中的损失降低了很多。以前在自然条件下干燥,巨型木料几乎没有不开裂的。这使得很多珍贵的木料被浪费,不能再用在那些最关键的位置上。但是如今,如果工作人员不发生失误,大规模的开裂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靠着干燥室,劳伦斯一举确立了自己在北港造船厂的地位,明显的压了法比奥一头。当然,不仅仅是地位,收入也是一样。而“小人得志”自然会猖狂得很。在法比奥看来,劳伦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人。这个家伙自从有了钱,就天天在自己面前炫耀他的几个钱。这个没品位的家伙,从头到脚都穿着最好的丝绸,甚至于到了冬天,他的棉衣里面塞的都不是棉花,而是生丝!然后这家伙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要让仆人将食物从外面送到他的办公室里来。表面上看这是为了表现他工作认真,但是法比奥知道,这家伙就是在炫耀他吃得好。每天都有从欧洲万里迢迢的运过来的葡萄酒和鲟鱼子酱,是的,这家伙就是为了炫耀!每次当这个家伙一边喝着红酒,一边吃着鱼子酱和鹅肝,然后还说什么“这些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好吃了”的时候,法比奥都恨不得狠狠的给他的那张肥脸上来上一计右勾拳。不过上帝真是公平,不久前劳伦斯得上了一种皇帝病——痛风。以至于如今他除了蔬菜水果,什么都不能吃了。为此法比奥特意去教堂捐了两次款,并且只要有机会就会在劳伦斯面前谈喝酒和吃海鲜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劳伦斯的病情影响了他的工作,也许是这家伙志得意满之后放松了研究,在对于新的大型巡航舰的船型设计中,他设计出来的船过度保守,几乎毫无新意,完完全全的浪费了他的干燥室能提供的大量的优质木料。结果,反倒是法比奥利用优质木料充足的优势,设计的相对更激进一些的船型在选型的时候占了明显优势,并让他成为了这条非常重要的战船的总设计师。能在这样重要的竞争中压倒劳伦斯,尤其是还是利用了劳伦斯的技术来压倒他,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虽然选型也是郑森主持的,所以郑森对这条船并不陌生,但是劳伦斯还是忍不住将这条船的优点又炫耀了一遍:   “少将军,你看这条船,它虽然叫做巡航舰,但其实它比任何的战列舰都更强大。少将军您知道,它的吨位和用料都已经是战列舰中最好的了。它的龙骨用的是一整棵的台湾桧木,足有三十罗马步那么长。在欧洲即使是最高等的战舰,也没有这样奢侈的龙骨。这样的龙骨的坚固性可不是那些拼装货能比的。有了这样的龙骨,再加上最好的整块厚橡木的船壳和肋材,这条巡航舰仅仅就坚固程度而言,已经不亚于欧洲最好的战舰了,甚至还要更强。   这条船一共有两层炮甲板,能装载多达四十门大炮,其中下层炮甲板可以装载三十门24磅重炮,上层甲板则可以装载十门18磅炮。这样的火力,可以轻易地摧毁任何一条其他的巡航舰,甚至是更大的战列舰。别看欧洲的一些战舰有着更多的的大炮,但是那上面很多都是些12磅以下的小东西,和我们的巨炮根本没法比。他们的那些炮甚至根本就没法在正常距离上击穿我们这条船接近4罗马尺厚的橡木板。而我们的24磅炮却可以轻松的撕碎它们。我不明白,这样强大的战舰,为什么您还坚持称呼它为巡航舰。”   “你知道的,法比奥。”郑森说,“那是因为他的速度。”   “是的,这条船即使在巡航舰中也能算快的。按照我们在水池中得出的估计,他应该能跑到12节到13节。”法比奥说,“当然,为此我们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本来这条船应该还能有更多的火炮,更强的自持力,以及更好的航海性能的。不过在风平浪静的太平洋,为了速度,付出这样的代价完全值得。” 第127章 进取号巡航舰 下   这时候工人们已经开始在滑轨上涂抹鲸油,以起到润滑的作用。下水的准备很快就要完成了。   “少将军,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条船配备的大炮还没准备好。”法比奥说,“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条船还只能靠18磅炮和12磅炮作战了。”   其实原本准备给这条船的24磅炮已经充足了,但是因为明朝那边可能的订单,所以这些大炮就都被郑森大笔一挥,变成了待出售的军用物资了。以至于“进取号”暂时没有24磅炮用了。   “反正正常状态下,短时间内,还没有必须使用进取号的战斗。”郑森说,“至于训练,就先用12磅炮和18磅炮好了。而且我们现在有了全新的技术,将来制造的新的一批24磅炮的性能会更好,比现在好得多。所以,火炮倒不是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我如今最担心的事情是我们的水手的水平。”   这两年来,郑家通过捕鲸船速成的方式培养了一批西式帆船的水手,但速成的水手毕竟只是速成的菜鸟,在各种技能方面,和那些在海上漂了几十年的家伙还是不能比的,另外在这两年里,这些水手也缺乏在相对恶劣的海况下航行的经验。这些东西,不全是靠训练能解决的。   “有了这条船,我们就可以让那些水手们进行一些远洋航行的训练了。”郑森说。   远洋航行正是培养好水手不可缺少的步骤,郑森估计在最近的两年中,应该不会和西班牙人或者荷兰人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所以“进取号”倒是可以被用来作为远洋航行训练用。   郑森已经做好了计划:“进取号”下水,并完成舾装之后,就可以让让水手们开着这船往南边走一趟,沿着东沙、西沙、然后往马尼拉,棉兰老岛、巴达维亚方向。最后继续向南到达巴布亚岛,并将登岸做一些相应的考察。沿途除了训练,还有一个附带的任务就是寻找各种矿物,比如用于农业生产的鸟粪石,以及棉兰老岛和巴布亚岛上的铜矿。   同时郑森隐隐约约记得,在巴布亚岛和棉南老岛南部都各有一个巨大的,品味很高的铜矿。郑森打算在今后的几年里,陆陆续续的将在今天的东南亚岛屿上建起一些据点,并开采那里的鸟粪石、和铜矿。   当然“进取号”的这次远航还含有隐藏的示威的意思。郑森记得,东南亚一带有很多的食人生番什么的,不过这些食人生番到不至于给郑森带来什么威胁,这些还处在石器时代的土著,最多只是麻烦而已。如果连连金属武器都没有的土人都对付不了,将来还拿什么对付满清,对付欧洲人?再加上郑森他们在台湾,已经有了很多的对付那些食人生番的经验了,比如说现在,靠着福寿膏,台湾的那些生番几乎都已经不成气候了。这样的招数同样能用来对付其他地方的生番。   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情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这条船下水了。   在船台和港湾之间铺有几条木制的滑轨,这就是船只下水的通道了。如今船只大体已经完工了,所以原本围绕着船只的各种台子架子都被拆掉了,只剩下几条粗壮的缆绳拴着这条船了。   “时间快到了吧?”郑森问道。   海军自古以来就是个相对迷信,对于各种预兆呀,各种涉及到运气的规矩看得很重的军种。郑家的海军当然也这样,流行着各种各样的规矩,这些规矩后来甚至一直延续到蒸汽时代甚至是核动力时代。比如说,郑家的水手们在吃鱼的时候,就很忌讳说:“这一面吃完了,把鱼翻一面吃。”因为“翻”字太不吉利。再比如说,忌讳说“沉”字,顺带着,连同音的“陈”都不太好说,到了船上,只得依了避讳的办法,把这个字换个声母读,或者干脆读成“浮”的音。   这船只下水这样的事情,自然就更是有各种讲究,首先,当然是要找个道士算算吉时,免得下水的时候冲撞了哪位神灵。   “还有一阵子。”法比奥看了看怀表,回答说。   “哦,那也好,”郑森说,“这个时间正好和你商量一下船厂的扩建的事情。”   法比奥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少将军,您有什么打算?”   “如今我们的生意越来越大了,原来的船也不太够了。比如说将来,我们还可能需要更多,也更大的运输船,更多的捕鲸船,更多的巡逻船只,以及更多的‘进取号’这样的主力战舰。而这边的位置也稍微狭小了一点,能够容纳的船台也有限。即使在这里扩建,能增加的造船能力也很有限。所以我想是不是该再找个地方,新建一处二号船厂。”   “少将军打算再新建一家船厂?可是如今造船厂的订单的积压程度还不到需要两个造船厂的地步呀。按照计算,在原厂基础上扩建,就完全可以解决问题。难道……难道少将军您哪里又有新的生意?”法比奥突然问道。   “我们在某些技术上获得了一点突破。”郑森说,“而且我们今后可能需要从外面购入大量的原材料。这都需要更多的船只。毕竟雇佣荷兰人或者西班牙人运输,是要花很大的价钱的。”   法比奥听了点了点头。他知道最近郑家从南洋那边,开始批量的采购鸟粪石,以用作肥料。台湾土地的肥力其实只是一般,一般来说,热带的土地,因为雨水太多,肥力容易流失,所以普遍的偏贫瘠。台湾也不会例外,虽然光热条件好,即使是小冰河环境下,水稻一年也可以三熟,但是要论到每一季每一亩的产量,和后世却还差得很远。这里面固然有缺乏后世超级水稻这样的良种的问题,但事实上,即使有良种,土地的肥力也是无法支持高产的。而郑家如今在台湾除了种植水稻之外,还大量种植各种经济作物,很多经济作物对于肥力的消耗要比水稻更大,这样一来,肥料的来源就成了大问题。   在没有化肥的年代里,就只能靠粪肥和农家肥了。只是这两样东西的数量同样很有限,根本无法保证高强度种植所需要的肥力。而在郑森所处的时代里,想要弄出化肥来,那就简直是天方夜谭。因为要有化肥,就必须先有合成氨,要有合成氨就必须先有大型压力容器制造技术,要有大型压力容器制造技术……可怜郑森如今连最基本的坩埚炼钢技术都还无法突破呢。毕竟,穿越者并不是万能的。   不过好在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能够提供足够的肥力。在大海上的一些岛屿中,生活着大量的海鸟,几百万上千万年来,它们的粪便渐渐地堆积、积压起来,形成了厚达数十米的灰白色岩石,这种岩石被叫做鸟粪石。这是大自然的馈赠,是天然的优质复合肥料。含有大量的氮磷钾,是不折不扣的金坷垃。   在后世,东南亚一带的鸟粪石早就被开采殆尽。但在郑森如今的时代,东南亚的无人岛屿上还有很多的这样的岩石。这些岩石只要运回来,然后破碎成粉末,就可以直接作为底肥使用,效果也许不如后世的化肥那样明显,但是肥力悠长,而且不会向化肥那样对土地本身产生不良的影响。   随着种植园经济的发展,台湾对于肥料的需求越来越多,所以如今在台湾的几个郑家控制的港口,往往来来的荷兰船只、西班牙船只往往都是满载着鸟粪石到来,然后拖着各种瓷器、丝绸、茶叶回去。   鸟粪石是天然的东西,如今南洋的很多无人岛上多的就是,开采它们几乎毫无成本。但是让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贩卖过来,价格却并不低。所以自己准备更多的船只,自己寻找几处盛产鸟粪石的荒岛,自己开采运输就要节省不少了。   这个时候,一群和尚围到了即将下水的“进取号”左边,敷坐而坐,敲着木鱼、钟磬点燃各种香烛,念起了经文,做起了法事。而在船的右舷,一群道士也正在登坛做法,烧着符纸,挥舞着桃木剑。而在船头的方向,天主教的李德牧师这正在为这条船洒圣水祝福。还好如今郑家的船队里没有什么阿拉伯人,要不然,船尾那边还要搭个台子,请一个阿訇。   本来李德牧师是很不愿意和一群异教徒一起做法事的。但是看在郑家给出的费用,当然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郑家的水手中也还是有些天主教徒的,教徒的需要,牧师怎么能毫不考虑呢?更何况,天主的牧师难道要在异教徒的面前退缩吗?   于是一时间,“进取号”附近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各种各样的乐器,各种各样的经文响成一片。   “少将军,吉时已到!”就在这一片喧哗中,刘德轻轻地走到郑森的身边说道。   郑森点点头,走到前面的高台上,又望了一眼那条巨舰,然后轻轻的拉动了一个扳手。 第128章 锻铜 上   拴着“进取号”的几根缆绳松开了,“进取号”继续在船台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开始沿着柚木制成的滑轨缓缓的下滑,最后船尾一下子撞进海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船只在水面上轻轻地晃动了几下,渐渐地恢复了稳定。早就准备好的工人们开始乘着各种小船靠近“进取号”。   船只下水到投入使用中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在下水后,船只还要进行内部的装修,各种设备的安置,甚至还需要在海上漂一段时间,以消除制造时候的应力。所以,它的首航肯定是要等到明年了。   “明年如果不出意外,将是我大明回光返照的一年了。在这一年里,我大明一度将可以把包括李闯、张献忠之类的起义军消灭殆尽,但是到了年底,满清将再次杀入关内,不但一举消灭了明朝军队中最有战斗力,也最为忠勇的天雄军,让明朝的支柱之一的卢象升殉国,同时还从多元历史的角度很难说悲,很难说喜的掠夺走了数十万人口。”郑森想道,“眼睁睁的看着满清带着几十万人口退到关外,真是让人不甘心呀。要是能从满清那里抢夺一些人口回来就好了。”   郑森估计到明年年底的时候,自己在天津一带应该也有了一个商馆,也算是个小据点了。只是天津太接近北京,朝廷不可能允许自己在那边筑城的。所以,天津据点能够支持的力量相当有限。不过在登莱那边,也应该有一个分基地了。到时候利用海运倒是可以帮着支持一下。只可惜从泰西人那里购买的马匹这时候还到不了,就算到了,也未见得能形成战斗力。否则,投入一支使用阿拉伯马的轻骑兵,倒是能趁乱捡到不少的便宜。如今没有这个条件了,那就只能见机行事了。   “水力锻机倒是已经基本完成了,只是力量上还不太让人满意。”郑森又想起了他给予厚望的水力锻机,靠着用从满清那里弄到的铁桦木做成的最为关键的受力部件,郑家的工匠们总算是完成了这台机器。在没有大规模生产的钢铁的时代,郑森也只能用铁桦木来作为钢铁的替代品了。这台机器的齿轮,曲轴,轴承之类的东西,全都是用这种世界上最为坚硬的,硬度是普通钢跌两倍以上的铁桦木制成的。这种做法,放在后世,绝对是属于暴殄天物。但在这个时代,这几乎也是郑森唯一的办法了。   用于炼钢的耐火砖的研制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那些至关重要的机器,都必须依赖于库存的那些铁桦木了。要是黄台吉知道自己当初卖出的铁桦木在郑森集团的发展之初起到了如此重要的作用,估计一定会非常后悔吧。   “下一步也许应该建一座水坝了吧?”郑森想,“不过如今的水力锻机倒是已经可以用来锻造比较小的火炮了。至少六磅炮是没问题了,十二磅炮还不清楚。不过考虑到如今还没有重型挽马,地面部队也就能用用六磅炮。所以暂时六磅炮也够用了。”   然而郑森没有想到的是,他寄予厚望的青铜锻造却又出麻烦了。   ……   “这铜怎么变成这样子了?”钱万贯望着眼前的一大块锻铜直发呆。这块铜表面粗糙,全然没有光泽,而且锻件上面满是纵横交错的裂纹。尤其是在锻件的边缘部分,一些裂纹则更为明显。   显然,这样的铜是不能用来制造火炮的。在承受膛压的时候,那些有裂纹的地方会成为明显的弱点,并最终导致炸膛事故。   而且这不是钱万贯锻坏了的第一块铜了。虽然这些铜还可以再回炉熔炼,重新做成铜锭,但是每一次这样的循环都意味着人力物力的耗费。   相比钢铁,铜合金在锻造的时候,对于温度的控制必须要更为精确,过高或者过低都不行。适合进行锻造的温度区间要小得多。更要命的是,在这个本来差别一般就只有两百度左右的温度区间中,还存在一个材料会变脆的中温区域,也需要加以避免。   郑森对此并不是很了解,虽然他知道,每种金属在锻造的时候都有一个最合适的温度范围,但是这个温度范围到底是多少,他并不是学冶金的,又没有百度可以查询,所以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刚才的加热时间,锻压时间什么的都记录下来了吧?”钱万贯转过头问自己的学徒张冲道。   “师父,都记下来了。”张冲回答说。   “好吧,我们再把加热时间减少十分之一,试试下一个铜锭……”钱万贯说。   钱万贯原本是佛山一代出了名的铁匠,被郑家高新请来之后,如今却干上了锻铜的事情。看起来好像有点专业不对口了。但是考虑到这个时代里,青铜很少需要进行热锻处理所以铜器师傅们对于热锻的火候什么的,反而不如铁匠们有经验。因此,青铜锻造这件事情反倒是被交给了一群铁匠来负责。   但是对于铁匠们来说,青铜是一种和钢铁完全不同的金属,所以他们原来的很多经验暂时都用不上了,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最笨的办法——慢慢的试。每种可能的火候都试一试。然后一一记录下来,直到找到可行的方法。事实上,在很长的时间里,有关金属的热处理的技术,基本上都是靠着这样的办法,一点点的试验出来的。   而在找到真正合适的锻造方法之前,郑森还是不得不继续使用铸造的火炮。   “老钱呀,你的时间到了。你可不能再霸着机器了,这台机器,该我们用了。”   钱万贯正准备交代手下的学徒,进行下一轮的实验,却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他抬起头来一看,却是另一位著名铁匠张大壮。和钱万贯一样,他也是参与这一项目的铁匠。钱万贯点点头,没有多说话,只是让到了一边。   每一个铁匠都选择了一个加热铜的温度区间。当然温度是不是到了这个地步,主要靠铁匠们的经验判断。而他们的身边都跟着有几个护厂队培训出来的学徒,这些学徒则负责严格的记录下每一次实验的情况,包括火力的大小,加热的时间,锻炼的结果。   因为能够锻造大件的水力锻造机目前还只有一台,所以所有的工匠都是先在自己的小炉子上面进行初步的实验,有了一定的结果之后再到水力锻造机上进行大件锻造的实验。而且小炉实验开始的时间要早得多,在水力锻造机的第一个零部件被设计出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但是显然,小件物体的温度控制和大件物体并不太一样。所以虽然在锻打小块的青铜的时候,钱万贯获得了不错的结果,但是换成大件之后的实验却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不过虽然失败了,钱万贯却并不是非常沮丧,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渐渐地摸到了成功的边。这一次锻铜开裂的状态,在他在小炉子实验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过类似的失败了。对比在小炉子上面的记录,他知道,这多半是因为锻铜的温度过高造成的。所以他有信心再后面的试验中慢慢的找到合适的处理方式。如今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张大壮他们的试验结果会如何。因为张大壮同样在小炉子中获得了成功,如今就看谁能够抢先在大件锻造上获得成功了。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更涉及到高额的奖金。   所以钱万贯并没有离开现场,而是站到一边聚精会神的盯着张大壮的实验。虽然依照上面制定的规矩,到了大件试验的时候,所有的实验数据都要共享。但是钱万贯依旧守在这里。   张大壮的实验同样失败了,而且他失败得看起来更为严重,因为他的那块锻铜虽然没有出现密密麻麻的小裂纹,但是却出现了很深的几道大裂纹。   “张冲,快查查我们的小本子,这种裂纹是怎么造成的?”钱万贯赶忙对张冲说。在小炉子上,钱万贯进行了上千次的实验,所以,有些结果如果不翻阅记录,他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   所谓的“小本本”并不是完整的实验记录。上千次实验的记录堆出来都有小半间屋子了,查找起来很是费时间。不过其中的一些经典的图像,张冲却将它另外整理成了一个小本子,只要找到类似的图像,然后再找到那个区间,就能更快的找到和这次失败最为接近的小炉实验的结果了。   “在这里,师父,你看是不是和这张图上的裂纹有点像?”张冲很快就从小本本中找到了一幅图。   钱万贯接了过来,看了看,虽然他其实并不识字,但是这一年多来,至少小本本上常见的一些字他已经能认出来了。在那张图下标着“火候五十八”旁边还标注着“火候不足,不够热。”   钱万贯点点头,刚要吩咐张冲做好记录,却看到张冲已经在刚才的那份大锻件实验报告上标上了这样一句:“初步认定:适合的加热时间应该在……之间。” 第129章 锻铜 下   到了崇祯十年的十二月,郑森得到了水力锻造部门那边成功的突破了锻铜技术,已经能够实现六磅炮的炮坯的锻造。   “阿德,你帮我安排一个时间,我要到锻造厂那边去看看,哦,那位实现了技术突破的师傅叫什么名字?”郑森问道。   “叫钱万贯。”刘德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报告回答说。虽然这个名字很好记,刘德也完全能记住它,但是做事情的程序就是这样。这就像是在护厂队里,作战准备过程中,班组长虽然亲眼看到下属的士兵的腰间都已经挂好了火药筒、子弹袋、刺刀,也一样会问:“火药筒、子弹袋刺刀带好了没有?”而那些士兵,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这些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依照条理,在听到这个问话后,他们必须低下头,将这些物品全部重新检查一遍,然后回答:“准备完好!”   不仅仅是护厂队,很多的部门,比如说航海、工业等部门都在努力的推广这种看起来很繁琐的规矩,当然,和护厂队相比,工业部门的工人,即使违反了条例,也只用扣工钱,不用挨鞭子,而海员们的自由度最高,他们有在挨鞭子和扣工钱之间自由选择的权利,但是据说,大部分的水手还是愿意挨鞭子。反正挨鞭子之后的医疗费不用自己出。   “少将军,您明天下午原本要到护厂队上课,我觉得这节课可以改到晚上。您觉得怎么样?”刘德又查了一下郑森的安排表这样说道。   “嗯,可以,就这样安排吧。”郑森说。   ……   在两块铁砧之间,一块烧得通红的巨大的铜锭正被不断地敲击挤压变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郑森隔着老远望着这块铜锭,然后转过身来,用最大的声音向着陪在一边的厂长胡全贵问道:“胡厂长!这个铜锭有多重!”   不过胡全贵的耳朵不太好,在机器的轰鸣中更是完全听不到郑森说的是什么。倒是刘德立刻反应过来了,迅速的投出了一个小本子,用速记笔在上面将郑森的问话写了下来。   胡全贵是能识字的,要不然他也当不上这个厂长。看到小本上的字,他点点头,大声喊道:“报告少将军,这块铜锭有三千斤!”   “三千斤?那不是能用来做12磅炮了吗?”郑森问道。   如果采用上全套的锻造双层炮管技术,12磅炮的炮管重量应该也就一千斤左右,三千斤的铜锭,考虑到钻孔切削掉的部分,应该已经足够用来制造12磅的火炮了。   “不行呀,少将军!”在轰鸣的机器声中,张厂长大声的喊着,“锻铜和锻钢不一样,外面很大一块的铜皮都会起皱,是不能用的。所以在使用的时候,外皮还要切掉很大的一大块,这样一来,就不够用了。不过现在是枯水季节,水力不够。要是等到了明年六七月,河里的水量大,那时候机器就有劲得多,那时候就可以锻造制造12磅炮的材料了。”   郑森点点头,然后问,“那什么时候才能有锻造24磅炮、34磅炮的能力呢?”   张厂长摊开双手说:“少将军,除非造一座打水坝,把水位一口气抬高到现在的好几倍。另外整台机器还要重新设计制造。要不然这里最多能锻造18磅炮的炮坯。这还要看老天爷帮不帮忙。”   郑森点了点头,看来海军的24磅炮暂时还是只能用铸造的了。   这个时候在锻锤的反复敲打下,铜锭已经渐渐被锻成了一根长长的圆柱状的毛坯。到这里锻造就告一段落了,接着就是回火的工序,通过回火可以让毛坯的内应力得到释放,同时也增强它的韧性。   暗红色的铜锭被送进了回火炉当中,整个回火过程还很要花一些时间,所以郑森也可以趁着这个空隙去看看其他的机器的情况。   目前在这个加工厂,除了这台锻机,在郑森看来,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另外一台水力冲压机了,这台机器是用来制造盔甲的。目前燧发枪的产量还很不足,所以很多就对还是要靠肉搏的方式战斗的。其实就算是将来,燧发枪普及了,肉搏战依旧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是足以决定胜负的。所以铠甲还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将来有了安达卢西亚马和阿拉伯马之后,郑森还计划建设两只骑兵,一支是使用火枪为主要武器的龙骑兵,郑森打算用阿拉伯马或者混血阿拉伯马来装备他们。阿拉伯马速度耐力都非常出色。在后世的各种长途耐力赛马比赛中,前十名几乎全都是由阿拉伯马包揽的,单就耐力而言,阿拉伯马的耐力还在核动力蒙古马之上。但是阿拉伯马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它的耐粗饲料能力不太好,所以,大量使用阿拉伯马对后勤的压力可不小。不过在短时间内,郑森不打算让他的骑兵部队过度远离水道。所以后勤方面的问题暂时到还不大。   使用火枪的龙骑兵是不太需要铠甲的,他们的作用在郑森看来主要是侦察、骚扰,以及追击敌人的败兵。但是另外的一支骑兵就不一样了,这就是使用安达卢西亚马的重骑兵。安达卢西亚马速度快,爆发力强,性格坚定,相对于它的体型灵活性也很好,是天生的好战马。郑森打算将来在这种战马的基础上,建设起自己的重骑兵部队。而用于冲击作战的重骑兵,当然需要坚固的铠甲。郑森打算给他们配备上类似后世拿破仑皇帝的胸甲骑兵那样的胸甲。而不是昂贵而又沉重的全身甲。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希望保留重骑兵的速度和灵活性。考虑到安达卢西亚马相对于蒙古马的爆发力和短距离速度优势,如果那些蒙古人骑着他们的蒙古马,拿着骑弓来玩什么骚扰之类的,他们就要考虑一下,当他们逼近到骑弓的射程内的时候,会不会被郑森的重骑兵一个加速就追上,然后乱刀砍死。   要达到这样的效果,胸甲就必须既坚固,又轻巧,整体冲压成型当然是最能实现这样的要求的技术手段。而且能大大的减少铠甲的人工成本。前几天就有报告说,这种机器也已经投入了试生产,生产出来的产品还很不错。如今这好趁着这个时间差,过去看看。   离开了锻压车间,沿着河流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另一处河床收束,水流较急的地方,在这里,几个巨大的木制水轮机正在缓缓的旋转。而从河边的房间里,也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胡厂长带着郑森等人进到了车间里,相对来说,冲压车间的条件要比锻压车间好很多。虽然一样充满了震耳的噪音,但是至少没有那么热了,因为这里冲压的都是冷板。   虽然如今冶炼部门还没有研制出能用的耐火砖,所以无法搞出坩埚炼钢,当然就更不要说转炉和平炉了。不过炒钢技术的使用,确让熟铁的大量生产成为了可能。炒钢如果控制得当,可以直接炒出高碳和中碳钢,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导致这种控制相当的困难。所以很多时候,往往干脆就一炒到底,直接炒出一大堆的熟铁出来。如今郑森的冶炼部门也采用了类似的做法,不断的生产接近熟铁的软钢。   这些“软钢”首先通过压辊热压成薄板,然后加以裁剪,然后就被送到了这里。如今郑森正看到工人们将已经裁剪好的,厚度大概和银币相似的软钢板放到了冲床上,然后冲锤落下,咣当一声,冲锤被机器拉了起来,一个工人就送冲床上拿出来了已经成型了的半片铠甲,并把它放到了旁边的成品台上,同时另一位工人就已经将一块新的软钢板放在了冲床前面。在另一边的一座冲床上,同样的过程也正在进行,只不过它们生产的是胸甲的后半部。两个部分之间再用铰链连接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胸甲了。   “生产得很快呀。”郑森说,“你们一天能找出多少铠甲?”   “如果原料充足,而且在丰水期,我们一天可以做出差不多一千套初制品出来。然后就可以送回冶炼部分,让他们再处理一下,不过他们可做不到我们这么快,所以如果少将军说的是最后的产品,那就取决于冶金部门的速度,而不是我们的了。”   郑森知道,这些初制品还要送去进行渗碳和淬火,而这道工序才是最重要,最花时间,也最有技术含量的。只有完成了这道工序,才算是真正的成品的胸甲,才能无视任何的弓箭、标枪、刀砍甚至是一定距离上的火枪的射击。不过如果出售给我大明,倒是完全可以把这最后的这道工序节省掉,反正就算这样偷工减料,郑森也敢肯定,他的东西绝对比我大明工部做出来的那些东西有良心得多。 第130章 新任命   崇祯十一年二月的天气寒冷而又干燥,整整一个冬天都没有下过雪了,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站在静海县的并不算高的城墙上向四面望去,只能看到一片衰败的褐色的土地。在更远的地方,有一线白色,那是渤海上的海冰。   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距离满清上次破关而入的时间并不算长,城里的生机还远远没有恢复。   知县王志国这时候也猫在县衙里向火。连年的干旱,加上不断地战乱,让整个大明帝国到处都是一片混乱,但是静海县却是个例外,静海县如今格外的安定,安定得几乎没有任何发生动荡的可能。当然,这不是因为知县王志国能干,而是因为,如今的静海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连年的干旱中,就已经有很多的乡民变成了流民,消失在了天地间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然后就是连续的建胬的入寇,每一次都会让静海治下的人口蒙受巨大的损失。前次建胬攻破静海,城里的居民几乎都被掠走,如今距离上次的破口时间还不算长,所以整个的县城里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大部分的房屋里面都是空的。没了人,自然也就没有了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王知县倒是一天到晚都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倒真是格外的清闲。   王知县烤了一会儿火,困意也渐渐上来了,正打算闭上眼睛眯上一阵子,就听到有人喊:“大老爷,有一队人马朝着县城来了。”   王知县吃了一惊,赶忙出门上了城墙,却见从南边有一队人马正在向着静海城靠近。队伍打头的十几个身穿色彩艳丽的服装的骑兵,后面则是一队步兵,再后面还有长长的一列马车,也不知道拉着什么东西。   “把城门关起来!”王知县下令道,在这种时候,多加小心点总是没错的。虽然这命令其实没什么大用,因为城墙北边那一段,在上次建胬入寇的时候被扒掉了一段,因为缺乏人手,直到现在,这个缺口也没有堵上。   那队人马渐渐的靠近了静海,如今王知县已经能看清那些人手里的旗帜,并且确定了那是朝廷的官军了。不过这并没有让王知县松上一口气,因为在很多方面,朝廷的官军,其实和强盗什么的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很多时候,他们比强盗都厉害。明末有谚语曰:“贼来如梳,兵来如篦。”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因为朝廷财政困难,出不起军费,军队的军纪也就败坏得一塌糊涂。到了后来,李自成居然能打出“剿兵安民”的口号,而且居然能广受欢迎,明朝军队是什么德行,也就可见一斑。   这队人马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带头的一位骑士骑着马跑到城下,自称是福建总兵郑芝龙的下属,押送重要物资入京,如今要进城来住一晚上。   “断然不可!”王知县心想,“要是让这群丘八进了城,城里面怕是连一块砖头都留不下。”于是便朝着城下喊道:“我朝从来客军过境,从来没有入城的道理!尔等先将兵部行文送上来给本县检验过来,才能在城外扎营居住。尔等当约束部署,断不可入城骚扰良民!”   那个骑士听了,便跑回了队伍,过了一会又有人骑着马跑到距离城墙一射之地,然后跳下马来,举着手里的一卷文书道:“这是兵部的行文,贵县可要观看?”   王知县便让人用绳子将一个篮子从城墙上放下去。那人便将文书放进了篮子里,然后退开一步,篮子便被拉了上去。   一个衙役将这文书递给了王知县,王知县打开了看了一看,果然是兵部的行文,说是有福建总兵麾下部将押送缴获的红夷大炮并朝鲜水手、建胬头颅入京。王知县看看这行文上提到的护送军队也不过数百人,但这队伍种的人数却绝对是要超过两千的。便皱了皱眉头道:“你们如何有这么多人?也罢,你们既然有兵部的行文,本官就许尔等在城下安营,过上一夜,等明天天明之后,便速速离开。”   按明朝时候的制度,客军过境,所需粮草,本地官员是有提供的责任的。不过我大明的制度同时规定客军入境的第一天,地方官是不用管他们的饭的。以后每天最多也就需要管一顿饭。如果一支军队行军速度很快,他就会发现,他每隔一天就要有一天要挨饿。相反,如果他行军速度很慢,尽可能的在某一个地方的地界里多走几天,这样就可以保证一直都有饭吃。   所以一般来说,客军行军的时候总会故意拖延行程,而地方官则需要用尽办法来把这些不肯走路的客军赶走。   这队福建官兵倒也没有多说话,就在这城门外搭起了营帐,倒也没有怎么骚扰地方。不过王知县依旧很是担心,因为按照规矩,明天就该由静海县给他们提供一顿饭了。而静海县如今的仓库里勉勉强强的还算能支撑着给兵部文书上的那几百个兵提供一顿稀粥,但要是这支客军依着一贯来说,客军们的习惯,死也不走的话,那可就真的一眨眼就能把静海的仓库吃空。   所以王知县这一夜都没睡着觉,不停的想着各种如何尽快的将这些客军赶走的办法。   不过第二天一早,出乎王知县预料的是,第二天一早,那些客军居然一大早就拔营启程了。   “这些福建人怎么都如此的老实?居然就这样走了?”王知县在城墙上望着渐渐远去的那支福建官军,心中充满了疑惑。   其实这倒不是因为福建官军的品德就比别的地方的官军好,虽然考虑到郑芝龙的手下大多是海寇,在明末,一般来说,强盗什么的普遍会比官军更有节操那么一点,而海寇也属于强盗的一种,所以郑芝龙的兵相对也应该要更有节操那么一丁点。当然也不是因为郑芝龙的兵不太缺钱,虽然相对于其他的将领,郑芝龙阔绰得不成样子,甚至阔气到了对朝廷给的那点军饷都不放在眼里了的地步。他手下的那些能吃饱饭的兵确实有理由藐视地方上提供的那么点稀粥。   真正让这些人走得这样干脆的理由其实是因为,这支队伍,不仅仅是押送大炮、人犯的队伍,更是一支商队。兵部的批文中,这支队伍不过数百人,其他的人员这全是商队。在队伍后面的车队里,除了大炮,以及这数百人的补给之外,更多的都是各种商品,从不太值钱的鲸油、棉布,到比较值钱一点的白糖,再到更加值钱的龙延香。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别看北京城里的国库已经空的可以饿死老鼠了,但是在那些达官贵人的手里,银子却是多得花都花不完的。那些东西贩运到京师,多半能赚上一笔,有了这种动力,他们走起路来当然就很卖力了。   王知县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和这些福建官兵打交道了。不想十来天之后,这批福建官兵又一次来到了静海县城下面。也同样和上一次一样,一个军官向王知县出示了一份兵部的批文,不够这一次,并不得批文上的内容却不是说明他们是合法的经过静海县,而是告知王县令,这支福建军队要在静海县内驻扎,负责静海港口的安全。   这支军队的带队军官这一次被批准进了城,来参见地方长官。   “下官是登莱水营总兵官郑大人麾下的参将郭怀一,受兵部调遣到贵地布防。特来拜见知县大人。”那个军官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见到王知县,立刻就上来下拜见礼道。   登莱水营的郑总兵?王知县想起他在不久前的邸报中也看到过,说是福建参将郑芝虎因为里有大功,被朝廷提拔为登莱水营总兵。   依照明朝的制度,参将乃是正三品的官员,而静海县令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官员,官阶上其实差别很大。但是这时候正是文贵武贱到了极点的时候,所以一个三品的参将去拜见一个七品的知县,在当时的人看来却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王知县本人也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不妥。   然后这些士兵就在城外港口边的一处高地上搭起了营房,到了三月,海冰慢慢解冻之后,就有船只送来了更多的人员和物资,更大的港口和一个小小的城寨就都被慢慢的建了起来,王知县甚至看到有大炮被架设到了那个小小的城寨中。   同时,王知县也发现,城寨里的士兵也发生了变化,多了不少的半大孩子兵。这也不奇怪,如今不少军队里都有这样的半大孩子,只是这些半大孩子们居然都配备了火枪,这就很少见了。不过王知县也没太把这事情发在心上,因为在一个更大的变化面前,这些变化实在是都算不得什么了。这个变化就是港口的繁荣程度的巨大变化。 第131章 福临   崇祯十一年三月,郑森得到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消息:黄台吉正式册立了太子,并且再次宣布大赦。而这位太子则是他刚刚出生不久的被命名为爱新觉罗·福临第八子。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郑森很是烦了一阵子迷糊,虽然在历史上福临确实是当上了满清的皇帝。但是好像黄台吉生前并没有册封他做太子的事情呀。甚至于在黄台吉死后,福临能够当上皇帝,完全是两黄旗和两白旗之间的矛盾妥协的产物。   郑森上辈子看过的清宫戏太少,尤其对于什么大玉儿、小玉儿、黄台吉、多尔衮之类的三角四角n个角的故事毫无兴趣,所以对于满清的那些阿哥呀什么的的排行自然不太熟悉,他勉强的算是知道后来在清宫戏当中最繁忙的那位雍正是老四,至于后来的那位顺治皇帝的排行,他还真不清楚。否则他就真要大吃一惊了——因为那个做了顺治皇帝的爱新觉罗·福临是黄台吉的第九个儿子,而且是在三月十五日才出生的,而郑森是在三月十六日得到这个消息的,考虑到消息传播的速度,黄台吉的这个决定也许是在二月份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做出的。   所以,如果穿越过来的是个满脑子大玉儿小玉儿之类的玩意儿家伙,也许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能明白:此福临不是彼福临了。但是郑森却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一开始,他对于这个消息虽然觉得吃惊,但却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五月份,有更多的更为详细的新消息从尤瑞那边传来之后。   尤瑞是在这一年的二月再次到达满清的控制区的,而且这一次他并不是乘船直接从金州登陆的,而是从鸭绿江那边的陆路过来了,因为在此之前,金州的海上航线,已经完全被郑芝虎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联合舰队切断了。   崇祯十一年元月,刚刚到任的登莱水营总兵郑芝虎率领船队,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配合下,对满清的海岸线进行了相当严密的封锁,击沉,俘获了不少的满清船只。而满清方面则采用了退守保船的方针,他们的水面力量全面收缩回自己的港口,基本不出航。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此前对满清的作战中立下了不少的功劳,所以,为了奖励他们的义举,朝廷允许他们在静海建立商馆,和我大明进行贸易。   于是郑芝虎向朝廷请战,要求帅军袭击金州,以便彻底消灭满清的海上力量。   不过这个请求却被朝廷搁置了,当然,朝廷并没有直接说不能这样做,但是他们要求的各种后勤支持却都被否决了。理由是朝廷暂时拿不出这些钱。当然在事实上,没钱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更大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在这一年里,朝廷需要集中力量进行对“流寇”的决战。因此需要避免两面作战的局面。所以崇祯和兵部尚书杨嗣昌都觉得,在这个时候,不能太过刺激建胬。虽然因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建胬拥有更先进的大炮,所以严密的海上封锁是必须的,但是直接攻击建胬控制的海港,崇祯和杨嗣昌却都担心这样做会引发建胬的再次入寇,所以自然并不支持这样做。只不过,这话却不能明说,因此,便只能用卡后勤的方式来阻止了。   虽然攻击金州的计划没能执行,但是对满清的海上封锁却还是要认真执行的。所以如今任何船只想要进入满清控制的港口,都变成了不可能,而此前曾口口声声的说什么“自由航行”乃是天赋权利的“荷兰人”也变成了执行封锁任务最为积极的力量。所以尤瑞自然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直接前往金州,而是先找机会到了朝鲜那边,然后再进入满清的控制区。   不过这一次尤瑞到了满清控制区之后的待遇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刚一露面就被关押了起来,接着就被审讯。不过他很快就被放了出来。表面上的理由是因为黄台吉册立了太子,大赦天下。但尤瑞出来后,立刻就得到了满清高层的召见,看见大赦什么的不过是正好放他出来的一个借口而已。   对此尤瑞自己也早就有所预料。满清在此前自行购买大炮的买卖中吃了亏,怀疑自己当然是正常的。但是尤瑞敢肯定,满清其实也拿不准这事情到底是因为自己卖了满清,还是因为他们自己不走运。因为此前自行运输大炮的计划虽然确实是尤瑞提出的,但是在所有反对这个计划的人当中,尤瑞的态度是最为坚决的。当时尤瑞的态度在满清看来,主要是因为他希望靠垄断运输来赚更多的钱。不过现在看来,尤瑞的反对态度倒显得很有些良心。再说,尤瑞如今出现在大清的地盘上,这就说明他并不是有意要坑大清。   当然尤瑞能这样顺利的出来,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有贵人搭救。   据安巴告诉尤瑞的小道消息,他能在监牢里没吃什么苦,还能迅速出来,是因为:   “前些日子,太子爷生了场大病,咳嗽得很厉害,一吃东西就吐,整夜整夜的都没法睡,一下子就瘦下去了,好多医生都担心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咳嗽?那为啥不用福寿膏呢?”尤瑞问道。   “可不是吗?”安巴说,“大伙儿都这样想,可是那些太医们都知道,你这药是种虎狼药,这毒性可是不小。乱吃吃死人都不为奇。谁也不敢保证说太子爷这点小,这身子骨顶不顶得住这虎狼药。万一,万一下了一剂药,然后太子爷就……那追究其责任来,谁承担得起呢?所以,那些太医没有一个敢开这个药给太子爷的。至于皇上和宸妃娘娘又不是医生,自然也不敢乱给太子爷吃这个不是?到后来,听说直到太子爷都已经不行了,皇上急了,问起那些太医,是不是一定不能用福寿膏,其他的办法治不治得好太子爷。结果那些太医们都不敢回答。你想,咱们皇上是多英明的人,一看太医们这个样子,顿时就都明白了。就让人把那些太医痛打了一顿,然后就给太子爷用了一点福寿膏,然后,太子爷就不咳嗽了,也能睡觉吃东西了,然后太医们又用了些药,然后,太子爷看着看着就好起来了,慢慢的就胖了,就全好了。所以皇上还感叹说:‘太医只能用来治小病,保着不得大病,但要是真的得了大病,靠太医治疗,多半是不靠谱的,因为他们一点风险都不敢冒,一点厉害点的药都不敢用,这样四平八稳的怎么能治得好大病呢?’。皇上还说:‘有些人才,就像这福寿膏若是不知药性的乱用,那随随便便的就能毒害一大帮子人,但是要是用对了,就能救命。做人主的,要是像那些太医那样,最多也就能当个守成之君,要成为开创之君,用不好这样的人才是不行的。’当时宸妃娘娘就问,哪些人是这样的就像是福寿膏一样的人才。结果皇上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于是你就出来了。”   于是尤瑞就再次成为了满清上层的座上客。至于他的买卖,至少暂时是没法做了。在豪格问他,有没有办法把其他的一些重要物资,比如生铁,比如铜什么的贩运进来的时候,尤瑞是这样老老实实的回答的:   “王爷,这事情可没法做。我听说上次你们的那条船被拦截了之后——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搞的,原本我就和你们说过了,被抓到了,宁可把船炸掉,也绝不能让明国的人知道船上运的是大炮。你们可好,直接被人家把大炮都抓到了。如今明国人立刻就和荷兰人妥协了,我听说明国同意了和荷兰人做买卖,让荷兰人和福建郑家一起封锁这边的海面。这两家在海上的本事都不是贵国的那些水军能比的,就算是我的船,在如今的境况下走这条线,十次估计也要栽九次。要是这样,为了不赔本,我能给的价格就绝对是天价了。我想你们拿出这样的价格直接去找明国的边军,让他们卖给你们这些东西都没问题了。所以,短时间内,我估计,我们是做不成什么买卖了。”   “尤瑞,我知道你这家伙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如果我们暂时没有生意可做,你冒险跑过来干什么?”豪格问道。   “短时间的确没什么生意可做,但是从长远看,却不是这样。”尤瑞回答说,“长时间的保持高强度的封锁巡航是一件很花钱的事情。而明国和荷兰人需要封锁的区域又非常大,不但包括贵国,还包括有着更长的海岸线的朝鲜。这样的封锁是很难长时间维系的。当那个时候,我们就能重新做买卖了。我不能因为一时的困难,就断了长远的买卖。”尤瑞微笑着这样解释说。   ……   而在五月份,接到了尤瑞的详细的报告后,郑森才知道,原来这个福临,和他记忆中的那个福临并不是一个人。他是海兰珠在原本历史上才半岁就死了的,到死都没来得及取名字的那个孩子,而不是后来的孝庄的那个儿子。 第132章 警觉   如今这个福临不是历史上的那个福临,而且不是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自己为了坑害满清而向满清提供的“福寿膏”。这真是完全的出乎了郑森的预料。郑森第一次发现,历史开始出现了不在他的预料中的变化,虽然这个变化还很小,虽然历史的惯性还在一定的程度上有所体现,比如,这个孩子也被命名为“福临”,但这个变化还是引起了郑森的警觉:你不可能一边做着各种改变历史的事情,一边还指望历史能保持不变以便你能继续未卜先知。   郑森接着检讨了一下自己对“福寿膏”的使用,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对“福寿膏”的使用并不像自己一开始想象的那样成功,其中有一部分相当成功,比如利用它,挑起台湾土著的内斗什么的,如今台湾土著的几个部落联盟因为“福寿膏”挑起的仇恨已经非常的深,他们的全部精力几乎都被放到相互屠杀,以及吸食“福寿膏”上面去了。如今他们已经完全没了对抗郑家对台湾的开发的力量甚至是意愿了。以前郑家的人要去砍伐那些“神木”,还要担心会不会遭到台湾土著的袭击,而在现在,大部分的台湾土著都会选择砍下“神木”,将它们换成“福寿膏”。可以说在针对土著这样的组织度低下的势力的时候,“福寿膏”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但是在对满清的投毒活动中,“福寿膏”起到的作用却远远没达到郑森的期望。郑森原本希望,“福寿膏”一方面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收入,一方面也能毒害满清,让满清八旗因此变成离不开烟枪的“双枪将”从而彻底的失去战斗力。但是如今的情况表明了,这个目标完全没能实现。虽然向满清出售“福寿膏”给自己带来了一些收入,但是相比其他的项目,这个收入并不是特别的重要,当然,从满清那里换回来的一些木料,尤其是铁桦木,绝对是赚了,在还无法批量生产高质量的钢铁的时候,这些铁桦木成为了制造郑森的哪些宝贝机器的受力部件的重要原料,其作用是无可替代的。从这一点上来看,这倒也算是一种成功了。但就郑森做出向满清出售“福寿膏”的时候的战略意图来说,郑森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问题上,他全面的失败了。满清并没有出现人人吸鸦片的困局,在黄台吉的控制下,“福寿膏”的副作用迅速的被遏制住了,甚至都没有花上多大的力气,郑森固然得到了铁桦木,得到了一定的经济收入,但是满清也得到了一种非常好用的药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满清在这个交易中并没有吃亏,而这个买卖对于满清来说,其实和他们与山西的“八大家”的买卖并没有什么不同。原本计划中的投毒,变成了真正的做买卖。   “这甚至都可以叫做资敌了!从根本上来说,之所以为有这样的失败,是因为我没有坚持实事求是的作风,没有注意到事物是在发展变化中的。将今天的满清,直接等同于一八四零年鸦片战争时期,甚至是满清末年时候的满清。以为既然后世的大英帝国能够用鸦片来毒害我大清,那我就可以依葫芦画瓢,却没有考虑到如今的满清可不是许多年后的那个自身已经腐朽得一塌糊涂了的满清,犯下了‘刻舟求剑’”郑森这样想着,不觉无比的怀念起自己的当年的中学政治书和中学历史书起来,“说起来,当年读书的时候,虽然这两门课成绩也不错,但其实当时真的没有认真的学过这些,只把它当成骗分数的玩意儿,甚至认为那上面的东西都是些假大空。如今想想却发现,按上面讲的一些大道理其实真是非常有道理的,甚至可以说是很多人人生智慧的结晶,比如要实事求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用联系的眼光,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这些看看都是多么空洞的大道理,但是如果我真的懂了政治书中的这些大道理,就肯定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而且如果我认真的学习了历史,真正用心的学习了历史书这本‘’,我就应该能清醒的制导一个最基本的道理:成功者的成功不应该建立在小花招,建立在靠对手发昏的基础之上。”   与是郑森不由得又想起了他中学时候学过的鲁迅先生的一篇文章,文章的题目郑森以经济不太清楚了,但文章结尾的那句话,郑森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捣鬼有术,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来无有。”   “我向满清出售鸦片,其实不也是在‘搞鬼’吗?仅仅因为知道了一点历史的发展趋势,就自高自大,以为自己能够将历史上的那些风云人物当做傻瓜来玩弄,这样搞下去,不就是一头钻进了‘搞鬼’的泥潭里去了吗?一个穿越者,掌握着这个时代的人所没有的知识,清楚的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历史大势,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是靠着堂堂正正的手段,靠着更好的建设,更先进的理念和组织,以及最后由此而来的碾压性的力量优势来解决问题,却想着和古人玩阴谋,靠‘搞鬼’来解决问题,这和自己一向鄙视的那种穿到了大清,就忘了自己所受的任何教育,一头扑上去搞宫斗的逗逼穿越女又有什么区别?”   “批评和自我批评”是历史上某个非常成功的组织的法宝之一,如今郑森身边,暂时缺乏真正能够批评他的人,他的父亲和叔叔们,在战略眼光上甚至远远比不过他,因而往往很难指出他的错误。在这样的情况下,郑森觉得“自我批评”这件事情变得更为重要了。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虽然反省的内容不一样,但是这种时时反省自己,时刻自我批评的做法,郑森觉得正是自己所必须的。   “我之所以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再深挖一点,难道不是因为懒惰,一位想要走捷径吗?然而在成就大事的道路上,偷懒,畏难,走捷径的想法,都是非常有害的。‘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猖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步。’屈子的这一句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想到这里,郑森便喊道:“刘德,给我拿笔墨来。”   刘德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将笔墨纸砚都备好了,郑森挥毫泼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屈原的这两句话,然后放下笔,站直了身子,又看了看,摇了摇头,问刘德道:“阿德,你看我的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   “少将军写的,当时是极好的。”刘德说。   郑森听了,笑了起来道:“阿德,做人要说真话,你要是夸我别的,我还真的说不定就信了,但要说写字,呵呵,我的字呀,大概只能这样评价了。嗯,阿德,你记住了,就这么说:少将军写字的这张纸呢,很白很白;少将军用的墨也非常黑;啧啧,都是最好的上品,最好的上品……哈哈哈。嗯,这样说就够了。”   然后郑森又看了自己的作品几眼,摇了摇头道:“王先生批评过我的字,用了四个字:‘匠气十足’,这字确实是‘匠气十足’!好在我写这个也不是为了当书法的。”   然后他回头对刘德说:“阿德,等墨干了,找点浆糊来,把它贴在这边的墙上。千万别装裱,知道吗?”   刘德显然不太明白郑森的意思,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一声,然后下去找浆糊了。   这个时候,郑森坐了下来,认真的开始考虑福临成为太子的可能的影响了。   “如今的这个福临是黄台吉原本夭折了的八儿子,据说是黄台吉最宠爱的妃子叫什么海兰珠或者小玉儿的女人的儿子,据说非常得黄台吉的喜爱。一出生就被他预定为继承人,然而不到半年,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就死了。嗯,好像据说他的老婆海兰珠因此非常的伤心,从此郁郁寡欢,后来终于病死了。好像说海兰珠快要病死了的时候,黄台吉正带着军队在松山和明朝军队决战,听说海兰珠病危的消息后,立即召集军事会议,对围困杏山等地做了具体的部署,然后抛下正在准备决战的军队,立即日夜兼程赶回盛京去。倒真还有点爱江上更爱美人的味道。不过等黄台吉回到盛京的时候,海兰珠已经死了,得知噩耗的黄台吉居然当场昏迷了过去,从此之后他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最后不过两年就死了。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实程度到底如何,但是如今这个福临没有死,我恐怕就要做好黄台吉活过了1643年,甚至一直活到南明崩溃,甚至更久的准备。我预想中的对手怕也要从连自己三兄弟的关系都搞不定的多尔衮变成黄台吉了。” 第133章 备战   郑森记得满清大约是在年底的时候,再次突破大明的边墙,突入京畿的。只是现在,他并不敢肯定如今的历史会不会有什么变化。理论上,如果能细致的统计满清每一次作战的损失,以及他们所获得的收益,以及他们和关内的八大家的贸易状态,就能相对准确的了解到满清要到何时才有能力发起新的一轮攻击。   不过郑森的手里可没有这样的一支情报网,也缺乏能做这样的系统分析的人才。当然郑森也做过这方面的努力,随着郑家的商队在各地的扩展,郑森也开始安排他们收集各个地方的物价等各种信息,理论上,对这些信息进行综合,就可以得到很多重要的情报。只是郑森手中也没有能进行这样的分析的人才,而这样的体系的形成,这样的人才的培养,在历史上,都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甚至是几代人的时间才得以实现的。至少在目前,郑森只能通过有限的消息,然后根据此前满清发动战争的频率来进行推断。依据这种不太靠谱的推断方式,郑森觉得,大概在今年七到八月之前,北方应该还算安全。   按照建胬如今和郑家以及“荷兰人”的关系的状况,一旦建胬破关而入,那他们肯定会攻击郑家在静海的据点。所以郑森现在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来强化这个据点的防御,以防备建胬可能的攻击。   护厂队的孩子们如今普遍也就十五六岁,虽然这些年吃得好,练得好,而且一直在进行民族主义洗脑,士气高昂。但是一开始就直接和建胬进行野战的话,未必是个好做法。而且郑家的将领对于陆战大部分都是门外汉,而郑家聘请的一些外国人,其实在本国也都只是些低级军官,用来练兵是可以的,用来指挥野战,恐怕也都没什么经验。弄得不好,是个李德也说不定。   “依托工事,依托海上力量来打这一仗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只是如果历史不发生变化,建胬怕是要等到年底的时候才会破关进来,静海附近的海面怕是会结冰,这样一来,海上的战舰就很难有效的给地面部队提供火力支援。而且一旦战败,也没办撤退。所以,一定要先制定出一套万全的作战方案出来。”郑森这样想着。   图上演习也是护厂队中的队长以上的成员们必须学习的一门科目,所以郑森首先让人绘制了静海附近的新式地图,并依照这些地图制作了沙盘,然后作为图上演习的作业,交给了护厂队的家伙们进行讨论。   同时,郑森还开始向手下的工厂下达了一些新的武器的订单。   ……   这些天来,王知县已经开始习惯于每天都有船队到达静海,然后有源源不断的车队前往北京的情况了,不过这两天,那个郭参将又玩出了新花样,他手下的那些少年兵们没事干了开始在地里乱挖壕沟,纵横交错,弯弯曲曲的壕沟看上去大概是某种防御工事,只是他们挖的壕沟却让在北方呆了些年,对于打仗什么的也已经不是完全不懂了的王知县觉得很有点奇怪。   一般的壕沟大多都是为了避免敌人直接冲击,给敌人的移动带来障碍的,所以壕沟一般来说要比较宽,比较深,以确保敌人无法轻松越过。但是这些壕沟的宽度都太窄了,不要说一般的士兵,就是他王知县,也能轻松的一步跨过去,要说这东西能阻挡啥玩意,王知县觉得也就能给盾车什么的造成一点麻烦,但是这个麻烦也小得不成样子,因为跟随的步兵随便拿块木板往上面一架,就能让盾车轻松的越过这个小壕沟。至于骑兵,那更是轻松的就能跳过去。而且如果要防骑兵,两道壕沟之间的距离最好近一点,这样当敌人的骑兵跳过第一道壕沟之后,因为来不及调整战马的步伐,可能会连人带马一起栽进第二道壕沟里面。但是这些福建兵挖的壕沟,两道壕沟之间的距离足足有几十步远,再看看壕沟的深度,王知县觉得自己都能轻松的从里面爬出来。这样的壕沟有个什么用?   当然,挖出这样的不实用的壕沟来,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我大明的军队要是能认认真真的挖壕沟那才怪了呢。换了其他的地方的官军,也不会认认真真的挖壕沟的,挖出这种毫无用处的敷衍了事的壕沟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是这些福建官军却绝对的不正常,因为他们是以绝对的认认真真的态度挖出这些敷衍了事的壕沟的,如果说他们是在敷衍了事,纳特们绝对也是在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敷衍了事。王知县看到过这些福建少年兵挖壕沟的过程,他们的壕沟的宽度、深度、走向都是老老实实的用尺子量过的,士兵们挖出来的效果,也是非常严格的依照了这种规定,至少,就王知县看过去,除了某些明显是故意的地方,从来没有看到这壕沟有哪里比哪里明显宽了或者是窄了的地方。   当然,除了这些壕沟,更多的东西王知县其实没有看到,在这些纵横交错的壕沟后面,一些少年士兵正在安置火炮的发射点。采用了最新的的锻造钻孔,双层炮管技术的六磅炮将被安置在这些位置上,因为锻造和钻孔技术进一步的增加了炮管的强度,使得新的六磅炮的在保持了重量不变的前提下,炮管的长度却被大的的增加了。再配合上刚刚在郑森的直接指导下完成的新式发射药,这种火炮的有效射程已经非常的接近于郑森卖给满清的那两门24磅炮了。如果考虑到,这些少年兵已经将附近所有的位置都进行过精确的测距,打起来的话,他们的六磅炮怕是天然的要更加准确,如果满清真的打算拖着那两门24磅炮来和这些少年兵的六磅炮对射的话,估计满清多半会被打得很惨。   而且新版的六磅炮还有一个附加的优点,那就是如果没有郑家特产的发射药,这种火炮是非常不好用的。郑森在某些军事论坛中看到过关于发射药燃烧速度对于枪管和弹丸的影响的科普文,他知道,弹丸燃烧速度越快,短时间产生的超压气体也就越多,产生的膛压也就越大。当然,炸膛的可能也就越高。而如果炮弹或者枪弹在飞出炮管或者枪管前,火药就燃烧光了,那他们受到的推力又会极速衰减。所以,身管越短,越是需要速然火药,而身管越长,就越是需要燃烧速度慢一些的火药。   从那篇科普文里面郑森发射药能量的释放速率主要取决于发射药的燃烧速度和燃烧表面积。发射药在组成和物理结构确定后,其燃烧速度很难按照要求的规律去变化。但通过发射药的药型则能够改变燃烧面,基本可以按规律控制能量的释放速率,所以药型就成为目前控制发射药燃烧规律的一种简易有效的方法。   郑森知道,依据数学原理,在体积一定的条件下,球体的表面积最小,而且体积的增加和表面积的增加并不是直接的等比关系,体积增加了很多,表面积才会增加一点。所以如果把火药做成球形,火药球越大,同样重量的发射药的燃烧面积就越小。   通过控制火药燃烧表面积,郑森就能有效地控制火炮的最高膛压。所以如今最新式的六磅炮其实能承受的膛压要远远低于以前的老式六磅炮,而且长长的炮管其实也是专门适应低燃烧速度的大装药的。虽然依照纪律到了危急的时刻,炮兵应该彻底的破坏大炮,但是战斗中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所以大炮被建胬缴获的可能性也是客观存在的,但是如果建胬打算用这门大炮的话就会发现,在使用他们的发射药的状态下,这门炮如果要安全使用,那装药量就要小得可怜,以至于这门炮的威力也会小的可笑。而若过他们稍微增加一点装药,那自然就会是轰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除了火炮和壕沟,郑森依据护厂队的家伙们的脑洞,还安排了最后的避难所——多层地道。挖地道做最后的避难所的提议是一个叫牛十三的炮手提出来的,而他的这个提议立刻就触发了郑森的灵感,让他一下子想起了一首慷慨激昂的歌曲:“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   要说玩地道,抗战时期,我国冀中平原地区的军民百姓算是把这东西玩出了境界。郑森上辈子也曾到高家庄,马家河子去参观过那奇迹般的地下长城,于是这一套手段也就被同样的用了出来。一条长长的地道一直在不断地开挖,而按照设计,它最远的出口远在差不多五公里外。从哪里踏上冰面,然后用不了多久就能转移到郑家的战船上。   如今还有几个月,郑森开始不惜成本的在静海开始备战。这是他们在陆地上和建胬的第一战,为了胜利,为了让自己的军队对建胬有一个好的开始,为了打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让郑家的战士能对他们没有恐惧感,郑森觉得付出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第134章 准备 2   王知县除了注意到了那些福建军队奇怪的战壕之外,还发现了福建人的一个很有意思的特点,而且不仅是王知县,静海城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福建人的一个特色,那就是福建人爱唱歌。无论是干什么事情,福建人都喜欢唱着歌儿干。   福建军队的营地距离静海城不算远,所以军营里面有些什么大的声响,静海人是都听得到的。一般来说,每天清早,太阳才刚出来,福建人就会首先吹响号角,然后士兵们立刻起床,出来唱歌。唱完了一首歌之后,大家就吃早饭,吃完早饭,又是唱歌,然后开始训练或者是干活,而训练干活的一段时间之后,号声一响,大家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而这段休息时间里,福建人也会唱歌。然后吃午饭唱歌,吃晚饭唱歌,上床睡觉之前,还要再唱一次歌。福建人喜欢唱歌喜欢到这样的程度,这倒是真令人咋舌。   于是,在一段时间里,听福建人唱歌居然成了静海的一道风景。甚至于有些无聊的人会专门大清早的爬起来,跑到东门那边去等着,就为了听天亮的时候,福建人唱歌。以前静海人说天都大亮了,往往说:“鸡都叫了三遍了。”而到了现在,很多人干脆把这句话改成了:“福建人都唱了三首歌了。”   而且王知县还发现,福建人不但喜欢唱歌,而且他们的歌也唱得很好听。比如每天早晨日出的时候,他们经常唱的那些歌虽然调子很是古怪,但是听着他们伴随着泰西的鼓乐高歌起来,却也格外的铿锵有力,比如这样的一首:   “华夏,华夏,高于一切,   高于世间所有万物;   无论何时,为了捍卫祖国,   兄弟们永远站在一起。   从蒙恬到卫青,   从霍去病到岳鹏举,   华夏,华夏,高于一切,   高于世间所有万物……”   又比如这样的一首:   “华夏——我们神圣的祖国,   华夏——我们挚爱的祖国。   自强的精神,辉煌的荣耀——   是你永恒的财富!   光荣啊,我们伟大的祖国,   列祖列宗的古老国度……”   这样直白的歌词在王知县看来自然是太过粗鄙不文,不过指望一群丘八能唱出什么高雅的东西也不现实不是?后来王知县还不无遗憾的和郭参将谈起过这首歌,称这首歌曲调绝妙,只可惜歌词太过直白,毫无意蕴。郭参将则解释说,这曲子是从泰西传教士那里听来的,就连这词都是那传教士编出来的,外国人写的东西,当然没什么文采。再说,要是真的有文采了,只怕那些大头兵又都不懂了,这不懂了自然就不爱唱了不是。至于为什么士兵们喜欢唱歌,郭参将的解释是:当兵的没事了不唱歌,还能干啥?没事了唱唱歌,总比没事可干强。   这个说法王知县倒是很满意的,正所谓下里巴人,其和者众;阳春白雪,其和者寡。若是连那些粗鄙的士兵们,一开口,唱的也都是“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这样“高雅”的东西,那还让王知县这样的读书人如何保持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呢?   只是这两首歌的曲调确实出色,加上士兵们反复的唱,强迫着王知县必须一遍遍听,结果,王知县发现,自己没事一放松,结果一不小心也哼起了歌,而哼哼的歌词居然也是“华夏,华夏,高于一切……”或者“华夏——我们神圣的祖国……”其实这种现象也很常见,比如说笔者一旦都不喜欢,但是听得多了,一不留神,无意中哼起歌来,居然也是“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歌曲在洗脑的方面确实有着独到的作用。   的确,歌曲有着不容忽视的宣传作用,郑森在护厂队的学习科目中加上音乐课,教给他们这些歌曲,绝不是闲得无聊的恶趣味,而是有着实实在在的目的的,那就是为了洗脑,为了向护厂队的少年们宣传民族主义的思想。   有人说过,在世界上有所谓古典军队、封建军队、近代军队和现代军队的区别,这个区别并不全在使用的武器,而在于组织的方式。   古典军队强调纪律和训练,他们普遍拥有相当出色的战斗力,但是因为国家经济的限制,所以他的军队人数不会太多,一旦蒙受重大损失,就很难恢复。   封建军队则是建立在人身依附关系上的军队,它的战斗力完全是靠将领本身的能力来保证的,虽然其中也不乏精锐能战的部队,但是大多数时候,封建军队的组织度相对较差,虽然人数往往很多,但是真正有战斗力的往往只是其中的极少数精锐。   而近代军队,从某种意义上就是古典军队的复活,只是这时候的国家的经济力量变得更为强大,足以维持更多数量的这样强调纪律,训练有素的部队。因为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所以指挥官在战场上可以如臂使指一样的指挥这些军队,完成各种复杂而灵活地战场机动,而不至于在这些复杂的战场运动中自己把自己搞失控了。而且严格的训练、严明的纪律也使得这样的军队甚至能完成顶着对方的炮火前进,并在敌人的炮火攻击和排枪射击下完成纵队横队变换,他们能承受封建军队不可想象的伤亡去完成战场任务。不过近代军队的士兵们对于战争并没有普遍的积极性自主性。并不能积极主动的作战,所以强悍的近代军队,一旦失去了指挥,就会溃不成军。   至于现代军队,则是有理想的军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代军队是由“士”组成的军队。他们在为了自己的理想战斗,能积极主动的执行战斗任务,即使因为作战失利,导致失去了指挥,这支军队的士兵依旧能自主思考,积极主动的去和敌人战斗。   从历史上看,现代军队的出现和民族主义的兴起是密不可分的。当年腓特烈能够以一个小小的普鲁士而崛起,有意的进行民族主义的教育引导起了很大的作用。而在如今的郑森看来,要建立一支足以横扫天下的军队,民族主义的教育也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相比西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国家,中国的民族主义宣传天然的要更容易一些。因为在很早之前,中国就有了和民族主义相当接近的东西,那就是“华夷之别”。只要加以合适的解读,就能很容易的将它表述为中国式的民族主义。   护厂队平时一直作为一个整体在一起学习一起生活一起合作,他们的集体意识本来天生的就不差,而在护厂队每日的学习中,很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对历史的学习,而对历史的教授中,则格外强调对我们历史上的那些民族英雄的赞美,对那些背叛民族的汉奸的唾弃。而与之配合的音乐课中自然就有大量的歌颂祖国,歌颂英雄,批判,讽刺汉奸卖国贼的歌曲。再加上对于建胬暴行的宣传,那些曾经流离失所,那些在流浪中失去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的护厂队员们自然也会认定,自己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遭遇,很大程度上就是那些不想老老实实干活,只想不劳而获的劫掠的建胬造成了,正所谓“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于是他们自然就对满清这个组织充满了刻骨的痛恨,将来如果要和他们战斗,士气自然也就更有保障。这是郑森教他们这些歌曲的目的之一。   除此之外,华夏的“以夏变夷”的说法,或者说“向全世界推广先进的华夏文明”的思想,不是非常适合将来的殖民扩张吗?事实上,郑森已经在有意识的做这方面的理论准备了,他在最近和顾绛的书信往来中,重点的研讨了为什么周公的分封制能够成功,而后世的分封制却多半不成功的原因,而郑森也在有意无意的将答案向周公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的分封不是割裂国土,而是开疆扩土,是在“以夏变夷”。而顾绛似乎也渐渐开始赞同起了郑森的观点。   当然,郑森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副作用的,民族主义思想的副作用之一就是他和忠君思想是有着巨大的区别的,那就是,在忠君思想中,君王是第一位的,是不可置疑的,是最终的最高的价值。而在民族主义的思想中,民族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君王只有在符合民族利益的时候,才具有合法性。比如在岳飞遇害的事情上,一般的说法都是把所有的黑锅都甩给了秦桧,但是护厂队学习的历史课本中,却将赵构揪了出来,指责他为了一己私利背叛民族,乃是罪恶更甚于秦桧的汉奸!民族主义的思想固然有利于郑森日后的谋朝篡位,但它在取消了军队对君王的绝对的忠诚的同时,事实上也取消了军队对郑森的绝对忠诚。不过考虑到在欧洲,民族主义的思潮已经开始出现了,而一支用民族主义思想武装起来的军队肯定比一支毫无思想的军队更能战斗。所以郑森也必须跟上这种节奏,甚至要引领这种潮流。 第135章 局势   崇祯十一年是风起云涌的一年,在这一年前面的几个月里,明朝军队四面出击,不断的击败各路起义军,一时间似乎有了将各地的起义彻底镇压下去的势头。同时在京城也开始有小道消息流传,说是崇祯皇帝以及兵部尚书杨嗣昌都在和建胬秘密讲和,一时间朝野间舆论一片哗然。就连顾绛在和郑森写信讨论学问的时候都忍不住提起了这事情。   不过郑森知道,这个议和,其实无论是对于满清来说还是对于大明来说都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无论是满清还是明朝,都根本就没有和谈的诚意。对于崇祯和杨嗣昌而言,如今剿灭流寇的战斗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如果满清这个时候杀出来了,那整个的战略布局就可能完全崩溃了。而此前为了这次大围剿,明朝已经投入得很多的人力物力自然也都泡了汤。而如今陷入到财政危机中的明朝,实际上已经没有本钱再组织这样的一次“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围剿了。所以他们需要用议和来拖住满清,让他们不至于在最为关键的时候突然杀出来,让“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大围剿彻底失败。   郑森知道这一点,满清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以黄台吉的英明他不可能看不出明朝的意图,他自然也知道,如果让明朝安安稳稳的收拾了“流寇”,对于满清无论怎么看都是非常不利的。所以,杀入关内,威胁京畿,大肆掳掠几乎是必然的选择。但是黄台吉依旧摆出一副急于求和的样子,甚至表示如果明朝愿意和满清讲和,他愿意取消皇帝的称号,并且向大明称臣。当然,为此他需要大明给他一些“赏赐”什么的。   相比大明无视了满清的威胁的一厢情愿的寄希望于敌人犯傻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略,黄台吉的做法显然要高明得多,也阴险得多。大明想用和谈来麻痹满清,但是满清同样也要用和谈来麻痹大明。黄台吉做出急于和谈的样子,让明朝君臣产生出他们的缓兵之计可能成功的幻觉。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幻觉,他们才敢于将所有的军力都抽空去打击“流寇”。我大明在打击“流寇”的行动中投入的力量越大,将来这个战略行动失败后,我大明遭受的损失也就越大。而清军破关也就越容易,破关之后的收获也就越大。   事实上在明朝内部,也不是没有人看出了这个问题。卢象升对于这种将希望寄托在敌人犯傻的基础上的赌博行为就非常反对。只是性急的崇祯,面对着越来越难以为继的局面,的确很难抵挡住赌一把的诱惑。   议和的事情果然半死半活的拖着,棋盘上的双方都以为对方上了当。明朝不断地将手中的力量投入到对“流寇”的作战中,留在京畿附近的兵力越来越少。到了这年的五月,明军在对流寇的作战中不断地获得重要的胜利,李自成被包围在山中,处境艰难,张献忠更是直接向明朝投降了。当然,在历史上,张献忠后来降而复叛。所以很多人都觉得招降张献忠的熊文灿是被张献忠骗了。但郑森觉得,如果没有后来满清的入寇,如果明廷真的把李自成给干掉了,张献忠的这个接受招安,倒还未必是假的。   到了这年七月,黄台吉宣布,因为明朝和谈没有诚意,所以他要教训一下明朝,于是派出军队攻击了大明。不过这次攻击在明朝迅速调动军队勤王,以及再次派人“安抚”黄台吉之后,草草的就结束了。   为了避免“剿匪”的成果毁于一旦,形势稍微稳定一点,我大明自然就要赶紧把军队再派回去继续对付李自成他们。但在这个过程中,军队两面奔波,结果自然是白白的被调动,变成了疲军。黄台吉利用这次行动,不但让崇祯和杨嗣昌都认定了自己的缓兵之计的有效,也让明朝军队变得疲惫不堪。   果然到了八月份,满清军队突然再次大举进攻,一举攻破蓟门关,进逼京畿,而此时,刚刚经历了来回奔波的明朝军队已经没有了再次迅速回援京师的能力。   崇祯皇帝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知道自己骗人不成,反而被人家到傻瓜骗了。不过事到如今,崇祯皇帝也只能硬撑着了。为了保住前段时间的“胜利果实”,崇祯皇帝只是命令京城戒严,并没有大规模的调动原本用于对付李自成的大军,只是就近调动了一些边军用于加强京畿的防御。   这又是在黄台吉预料中的一个赌局,崇祯调动的这点军队根本不足以抵挡满清军队,相反,小股部队的不断投入反而给了满清各个击破的机会。   也就在这个时候,静海附近的郑家军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八旗兵。   第一批八旗兵是在八月底出现在静海附近的。这是一小队的骑兵,人数不多,大概也就三四十人,估计应该是是满清的侦查尖兵之类的。他们先是牵着马登上一个小山岗,眺望了一下,海港边上那个小型的多角形的低矮的土制堡垒,以及飘扬在堡垒上的明军的红旗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然后又细细的观察了一下在堡垒外围的那两道壕沟,以及壕沟外面的那一圈的木桩和拒马。然后又上了马,以松散的队形向着壕沟,以及壕沟旁边的木桩和拒马靠近。   在满清突破边墙之后,静海附近的福建兵就开始在壕沟外面大概五十来步的地方布置拒马。这些拒马是用来模拟后世的铁丝网的。在当时,郑森的炼铁系统,尤其是可以用来制造铁丝的的熟铁的生产,主要要依靠炒钢的方式生产,产量还相当有限。至少在目前,郑森的手里还没有那么多宝贵的熟铁可以用来制造铁丝。所以就只能暂时用拒马来替代了。当然,对付拒马比对付铁丝网容易多了,轻装的步兵能够轻松地翻越拒马,就算身披重甲的白甲兵,他们翻越拒马也不算太难。所以还需要在拒马外面埋下大量的木桩子来作为辅助。这些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木桩,它们所要起到的主要作用就是减缓满清军队逼近拒马的速度,并且阻止满清常用的盾车的靠近。   那些满清骑兵很快就靠近了那些木桩和拒马,因为距离更近了,所以他们如今能更清楚的看清这些东西的细节了。守军看起来是很花了点时间的,木桩埋的很多,最外面的木桩到拒马,足足有二十多丈。不过这种做法却让带队的达哈舒非常的鄙视。   “不知这样的防御的肯定是那些不会打仗的傻瓜。”达哈舒想,“拒马距离壕沟足足有五十步,这些木桩距离拒马又有好几十步。而且从拒马到壕沟之间也埋满了木桩,他们自己也很难靠近拒马,只能用弓箭远远的射。从这样远的距离上射箭,又能射得动谁?不过是白白的耗费自己的力气罢了。”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当达哈舒在观察郑家军队的防御工事的时候,郑家的那些士兵们也在自己的工事中观察这些满清骑兵。   “不要理会他们,这些人也就是些侦察兵而已。他们没有披挂重甲,也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具,还只有这么几十个人,根本不可能攻击我们。”护厂队的中队教导官法国人吕西安从望远镜里看了看那些骑着低矮的蒙古马的满清骑兵这样说。   “他们已经在我们的射程内了,我们要不要开一炮?”郭怀一问道。郭怀一是郑芝龙的老部将了,和郑家的大多数将领一样,他们对于海上的买卖比陆地上的事情熟悉得多。再加上这边的陆地上的防御,基本上依靠的是护厂队的人马,所以郭怀一首先向吕西安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吕西安是奥地利人,当过一段时间的炮兵,据他自己的说法,他参与过和波西米亚人的战争,跟随过伟大的统帅华伦斯坦,指挥过一个炮兵群。但是郑森根据和他的一些交谈推断,这家伙的这些话有真有假,从他对炮兵的熟练程度来看,这家伙当过炮兵,至少指挥过一个炮组这是毫无问题的,但是指挥过炮群那就是纯吹牛了。郑森认为,这家伙最多也就当过一个炮组的指挥。   不过这人的脑袋还算灵光,胆子也大,平时做事情也算认真,倒也有一些培养前途。所以这一次,他就被派到静海,担任护厂队的指挥官。   “不用,这个时候,我们不应该暴露出我们的火炮的杀伤距离。”吕西安摇摇头说。   那些木桩正在六磅炮的霰弹杀伤距离内,郑森这次一口气将护厂队几乎所有的六磅炮全都集中到这里来了,火炮的数量达到了三十门之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数字还越来越多。   那些满清侦骑围着木桩阵绕了一圈,并没有做出更多的动作,就拨转马头,很快就消失了。 第136章 试探性的攻击   满清侦骑离去后,护厂队将满清破关后的橙色警戒水平提升到了红色。依照郑森的分析,静海的贸易点绝对会是满清的打击目标。别的不说,就凭着郑家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对于满清表现出来的不友好的态度,满清就没有放过这个据点的道理。   满清侦骑的出现也引起了王知县的注意,直到一个月前,静海县的最后的那段残破的城墙才算是被重新修了起来,但是王知县知道,靠这个挡住满清的攻击,几乎就是笑话。所以满清的侦骑刚一离开,他就急匆匆的带着家眷和一帮子其他人跑到郑家的营垒附近,要求进入营地,和郭参将讨论一下如何加强静海的防御的问题。   而有了王知县带的这个头,静海城里的居民自然也有样学样。原本静海县里面本来倒也没多少的人口,只是自从商路开通之后,城里的人口倒是多了不少,尤其是一些商人,为了便于和郑家以及荷兰人做买卖,在静海城中都建立了商铺。虽然在十几天之前,当满清军队破关而入的消息传来之后,郑家和真的以及假的荷兰人就立刻停止了一切的交易活动,并向那些和他们交易的商户提出了关于此地很快会沦为战地的警告。但是这些商人也并没有完全撤走。因为时间太紧迫,无法及时运走他们带来的用于交易的货物,还有不少的客商还滞留在静海。而当王知县都直接跑进郑家的据点里去了之后,这些人也立刻就慌了神,纷纷抛下货物,跑到郑家的据点旁边,请求郑家收留。   郑家在静海海边的那个据点其实很小,根本就不可能容纳那么多的人。而且那里马上就是战地,也不可能让那么多的乱七八糟的人进去,否则,万一里面混进了建胬的探子,说不得就会出问题。   所以这些人都被挡在了据点外面。郑家的士兵们高声喊着要求他们立刻自行南下避难,并警告他们,如果有过激行动,就会遭到打击。但是人群依旧不肯离开。   “郭参将,你看能不能……”王知县似乎有点不忍心。   “大人。”郭怀一回答说,“末将听说建胬最擅长在难民中夹杂奸细,有不少的城池就是因此而失陷的。末将也不敢不防呀!万一……”   王知县听了,想了想又说:“我看这码头上还有些小船,再加上你们的大船,应该也能装得下这些人。何不将这些人都临时装到船上去?这样就是这些人里面有建胬的奸细,他们也不能直接进这里来,只是上船而已,这些建胬,到了船上,还能翻得起什么浪花来吗?”   为了协助防御,“荷兰人”将一条巡航舰派到附近,那上面的18磅炮可以用来掩护阵地的侧翼方向。除了那条巡防舰,还有好几条郑家的老式战船也都停靠在这里。郑森打算在阵地难以坚守的情况下,用这些船尽可能的撤走自己的部队。除了这些大船,还有一些工作用的小船。毕竟,这是第一次和满清遭遇,对于自己和满清的战斗力的对比,郑森并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了解。除了这几条船,如今王知县说到的就是这些船。   郭怀一知道他并没有时间多犹豫,他略想了想,考虑到这些人中的很多人都和郑家有生意上的关系,如果让这些人损失了,对于郑家也是种损失。再考虑到如果挤一挤,再加上荷兰人的巡航舰,也能临时装上一批士兵,于是他就回答道:“荷兰人的那条船我管不了,怕是动不了。至于我手里的船,要留下一条大的,其他的倒是可以借给大人用用。”   于是就有人指挥着这些商人们到海边上船。因为登船的行动是在滩涂上进行的,缺乏港口设施,所以只能使用小船转运,这当然就带来了登船速度缓慢的问题,虽然避难的人数只有一千多,但是花了很多的时间,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没来得及登上船。   这时候,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高高扬起的黄尘,这正是大军迫近的预兆。剩下的人顿时乱成一团。一些人也顾不得秩序就往小船上乱挤,还有人干脆跳进海里向着大船的方向游了过去。   满清的队伍距离这里其实还很有一些距离,足足过了三刻钟,清军的先头部队才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这个时候,海滩上的那些人勉强倒是都上了船,只是大船上都已经装满了人,最后的一些人都只能挤在那些小舢板上面了。好在海上没什么风,要不然怕是不少人都要掉到海里淹死。   满清派来的军队人数其实并不算多,大概也就一千多人。但是怎个队伍的人数却不少,除了士兵,还有数千名被裹挟的平民,裹挟逼迫平民攻城正是满清常用的手段。   对于满清裹挟平民攻击,在护厂队集体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也有过考虑,并制定了相关的计划。不过这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功,能有什么样的效果,大家却都没有多少把握。   满清军队在距离第一道壕沟大约一千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又过了一段时间,第一批的平民开始在满清军队的逼迫下向着壕沟靠近。他们首先进入了木桩区域,并在那里停了下来,开始拔除那些木桩。   为了防备可能的反抗,清军并没有给那些平民任何工具,他们必须用双手将这些木桩拔出来,而那些清军则呆在距离他们大概二十步左右的地方监视他们的行动。在这个距离上,一般来说,壕沟附近发射的箭矢或是火枪都不足以威胁他们。当然,那些平民们拔除木桩的速度很慢,但清军并不在乎,反正附近根本不存在有威胁的明军机动力量,他们有的时间。   ……   在第一道壕沟的一个拐角处,有一个略微高一点的土堆,好像是明军挖壕沟的时候,将挖出来的土堆在那里造成的。但事实上,那并不是一个土堆,而是一个隐蔽良好的火炮掩体。在土堆的外表下面,是一个用木料搭建出来的战斗室,里面布置了一门小巧的三磅炮,这种火炮在郑森的护厂队初建的时候,对于训练炮兵和步兵都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但是如今已经逐步的被六磅炮替代。所以如今被拿来安置在非常靠前的前沿,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敌人的方位在2—12区域,炮组做好三分之二装药霰弹射击准备。”就在满清裹挟的平民靠近了外围的木桩的时候,炮组长张朝就接到了这样的指令。   如今躲藏在火炮掩体中的张朝根本就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火炮掩体的射击口还被干草堵着在,他什么都看不见。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和他的队员们将那门3磅炮瞄准了建胬所在的位置——在这个炮位上,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训练过在不能向外看的情况下,将炮口对准预定区域,并打出精准的一炮了。三磅炮的威力本身就有限,三分之二装药又进一步降低了威力,这就使得它所发射出去霰弹的初速进一步的下降,从而让弹道变得更为弯曲,再加上火炮阵地的位置本来就要比那边略高一点,以至于他们发射的霰弹可以正好越过前面的那些平民,打在后面督战的建胬身上。   “建胬在2—12区域,一共有四门3磅炮的射程能够覆盖到这一区域。我们等到他们驱赶的平民接近当面的拒马的时候,再进行一轮急速射,打乱后面的督战的鞑子。传令给侯国强,炮兵打响后立刻行动,控制那帮老百姓进壕沟。沿着那条壕沟往我们这边跑,一直跑进隔离区。接着我们就将他们暂时控制在那里,等打退了建胬之后,再对这些人进行甄别。各个部门依照这一计划做好准备!”吕西安对自己的传令兵说。   传令兵听完,迅速的将命令复述了一遍,然后在吕西安的示意下,离开了指挥部,沿着交通壕奔向前沿。   在接到了新的命令后,张朝小心的从观察孔中观察起了建胬那边的行动。这时候那些平民已经接近了拒马。   “准备开炮!”张朝大喝道。   一个炮兵用推弹杆一下子推开了射击口上覆盖着的干草,同时,几个炮兵将3磅炮沿着地面上的导轨一推,就让黑洞洞的炮口从射击口中伸了出去。然后“轰”的一声,大炮就打响了。   火炮射击的后坐力推着这门炮沿着滑轨后退了两米多,张朝等人顾不得看射击的结果,赶紧冲了过去,开始清膛,装药……   在大炮打响之前,负责带队督战的托尔汉就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对方的反应实在是太安静了。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守军要么已经开始用远程火力消灭那些正在清理木桩的炮灰,要么就该出来反冲击,以救援那些百姓,但是对面却如此的安静,这让他的心中忍不住一阵阵的发毛。   “真是打得仗越多,胆子越小了。”看着那些平民已经逼近对面的壕沟了,对面还是毫无反应,托尔汉忍不住这样想道。 第137章 试探性攻击 2   三寸炮的轰鸣声远远不像更大的那些火炮的声音那样低沉,声音清脆不少,倒有点更像是大号的火枪。随着清脆的炮声,四门三寸炮喷出了数以百计的小铁珠。这些小铁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越过了前面正在低着头拔木桩的人群,然后就像一阵密雨一样噼噼啪啪的打在那些满清士兵的队伍中。   那些满清士兵原本的任务是在那些炮灰们拔掉了正面的那些木桩,推开了拒马,并且被消耗光了之后,再投入战斗的。所以他们是带着披甲的。只是铠甲长时间的穿在身上却是非常疲劳的。因为估计冲阵的时间还早,所以不少人的重甲并没有穿在身上,而是放在马上。不过就算是穿在身上,满清的重甲也是挡不住三寸炮发射的霰弹的。那些霰打进满清士兵的队列里,就像是冰雹打进了麦田里,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那些满清士兵顿时倒下了一片。   托儿汉也在其中,一颗霰弹击中了他的肩部,将他打翻在地,几乎是同时,另一颗霰弹打中了他的右臂,将这只胳膊直接打成了两段。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不但让后面的满清督战队一时间陷入了混乱,也让前面的那些炮灰乱成了一团。就在这个时候,从对面壕沟里突然冒出来几个人,一起大喊着:“快,快进壕沟里来!沿着壕沟跑!”   原本陷入到了混乱中的人群顿时有了方向,开始向着眼前不远处的壕沟跑去。在壕沟和他们之间还有一道木制拒马,不过这拒马并不高,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翻越它并不困难。不过这毕竟会导致速度的减慢和拥堵。一时间,这些人就被拒马挡住了。   这时候,那些满清督战队也已经从刚才的一轮打击中反应过来了,他们爬起来,看到那些老百姓正在一个接一个的翻过拒马,跳进壕沟,立刻明白了过来,于是不等人发出命令,就有人开始向着那些平民射箭,更有人拔出刀冲向那些平民。同时,位置更远一些的清军也开始向着郑军的防线移动。   这个时候,郑军的三寸炮又一次开火了。又有一群清兵被打翻在地。   巴彦混在难民中,向着壕沟跑去。在他身边还有几个身份和他差不多的人。在他们的怀里都藏着尖刀,他们的任务是混进去制造混乱,协助满清主力攻克这个据点。据说这个据点是一个贸易站,说不定其中就有很多的稀罕货物。   一转眼壕沟就在眼前了,巴彦一下子跳了进去,其他的几个人也跟着跳了进来。   壕沟不宽,也不算深,但是却刚好比人深一点。巴彦跳进去之后才发现,要再从这里爬出去,倒似乎是要花一点时间。   人群在壕沟里沿着壕沟移动,壕沟有很多的分叉,不过这些分叉都被人用挡板挡住了,留给这些人的也只有一条向前跑的路而已。巴彦发现随着他们沿着壕沟走的越远,他们两边的壕沟壁就越来越高。或者说,壕沟正在不断变深,从一人多深,渐渐地变成了差不多两人深。   这时候,巴彦眼前突然开阔了。眼前是一个类似瓮城的大院子,四面都是高墙,墙头上还有箭塔,显然所有的难民都会先被关到这里,等以后再慢慢处理。巴彦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再不发难,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他瞟了旁边的人,然后一把从怀里掏出尖刀大喝一声……   ……   这时候,清军的大部队已经开始向着郑军的阵地前进了。走在前面的是推着盾车的包衣。   盾车是清军作战时候常用的武器,它就是一种手推车,手推车上竖立着两寸厚的木板,然后再包上一层铁皮,再包上一层牛皮,再在外面搭上一层浇了水的棉被。包衣们推着这种盾车前进,八旗兵跟在后面,一辆盾车一般可以掩护二十名左右的士兵。   这些盾车上的盾牌相当的厚实,一般火枪射出的弹丸,强弩射出的弩箭,甚至是火炮射出的霰弹都无法击穿这种东西。当然,火炮射出的实心炮弹,可以轻松的击穿这东西,但是我大明的操炮技术就是个笑话,在使用实心炮弹的时候,他们要准确的击中盾车这样的移动目标,基本上就全靠运气。   在盾车的掩护下,满清军队可以一直逼近到足以使用满清的重箭发起攻击的位置。这个时代的八旗兵往往习惯使用重箭射击目标。和明朝军队习惯使用的轻箭不同,重箭的有效射程相当有限,往往只有十几二十步而已。但是重箭的杀伤力却是射程远得多的轻箭所不能比的。加上八旗兵射术精湛,在这样的距离上往往能准确的攻击诸如门面等致命的位置。所以这样的射击往往更容易导致明军军阵的动摇。而明军军阵一旦动摇,出现混乱,八旗兵就立刻发起冲锋,然后结果往往就是明军全面溃败。在此前的多次战斗,比如大凌河打援的战斗中,满清都是靠着这种手段获得胜利的。   王知县如今和郭怀一一起在海边的城寨上眺望前面的战斗,看到满清军队推着盾车逼近,王知县的脸都白了。   “郭将军,儿郎们挡得住吧?”虽然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好几次了,但是这会儿他又问出来了。   郭怀一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很有些看不起这个胆小鬼,但是他还是回答说:“大人不用担心,建胬丑类,何堪一击?大人只管看儿郎们如何破贼便是了。”   这时候清军的盾车已经进入了靠前布置的三磅炮的射程了依照事先测量划出的区域,护厂队的三磅炮开始了射击。   这次射击使用的是实心炮弹,相比霰弹,实心炮弹的打击面要小得多,命中难度自然也就要大不少。但是单个的球形炮弹存速能力更好,能量更集中,自然射程更远,击中之后的破坏力也更大。   一般的明朝军队,因为缺乏正确的指导和训练,在对远距离目标进行炮击的时候,命中率相当感人,基本也就听个响声而已。所以我大明的炮兵在作战的时候,基本上是以使用霰弹为主的。   但是护厂队的炮兵却完全不同,他们在使用实心炮弹进行远距离攻击的时候,水平已经不在欧洲炮兵之下了。他们的射击要精准得多,远不是我大明其他军队能比的。   从三磅炮中射出的三磅重的铁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一头撞在一辆盾车上,满清的盾车上的两寸厚的木板根本就挡不住这样的一击,在三磅炮的炮弹面前,它们就像是一张纸一样被轻松的捅穿了,炮弹穿过盾车,顿时将躲在后面的好几个清兵打成了碎片。   格博科也算是一名老战士了,这一次他带着自己的弟弟吉勒占也跟在一辆盾车后面。吉勒占是第一次上战场,很有点紧张,所以做哥哥的一直都在宽慰他。   “其实明军就是一群两脚羊而已,看着羊角大大的,好像很厉害,但是其实呢,除了跑,啥都不会。就是一个十多岁的小毛孩子,拿把刀子,都可以一口气宰他十个八个的。”   这时候,从明军那边传来了炮声。   听到炮声,吉勒占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格博科忍不住一笑,正打算跟弟弟说“明军的大炮也就是听个响声而已,根本就没什么用”。却突然看到,旁边的一辆盾车轰的一声变成了碎片,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片直飞过来,其中一根木刺直刺过来,一下子扎进了格博科的左胳膊,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格博科龇了一下牙,然后又对吓得脸都白了的弟弟笑道:“狗日的今天运气不错,居然就让……”   话还没说完,远处就再次传来一片炮声。吉勒占就觉得有个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脑袋上,一下子就把他打翻在地。紧接着又有一个什么东西压在了他的背上。同时一股温热的液体浇了他一身。   吉勒占过了好一阵子才换过了一口气,他很勉强的推开了压在自己背上的那团东西,坐起身来,茫然的向四面张望。   他前面的那辆盾车已经变成了碎片,其中的一块很大的碎片正插在一个推车的包衣的脑门子上面。那个包衣倒在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但是一动也不动显然已经死了。   在他的周围还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的尸体,还有更多的人正推着盾车从他的身边冲过去,他们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更快。   “哥哥呢?哥哥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吉勒占才算是稍微清醒了一点,开始东张西望的找起了哥哥。很快,他就如愿的找到了格博科——虽然只是半个。格博科的上半截身子就躺在他的身边,那就是刚才压在他背上的那团东西。显然,刚才那颗炮弹在击穿了盾车之后,又击中了格博科,然后轻松的将他撕成了两半。 第138章 试探性进攻 3   “打中了!哈哈,打中了!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太上老君保佑……建胬他们怎么还不退呢?”   看到三磅炮不断地将炮弹砸进清军的队列,王知县忍不住兴奋得又叫又跳,然而虽然那几们三磅炮给建胬带来了不小的损伤,但是建胬还是在坚定的,一刻不停的靠近,王知县又紧张起来了。   “王大人,这几炮虽然打中了,但是杀伤还是有限,这样的杀伤,还不足以让建胬退却。”郭怀一在一旁解释说。同时郭怀一也在心里给对面的那些建胬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虽然对面的家伙都是敌人,但他们能在这样的炮击下继续前进,倒也真不愧是天下强军。   “要是换了我大明的官军,面对护厂队的这些小孩子们这样的炮击,他们也能这样坚持吗?”郭怀一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然后又摇了摇头。福建的那些卫所兵就不说了,那就是些叫做兵的农奴而已。如果没有督战队的大刀在后面,怕是只要听到大炮的声音,这些卫所兵就应该跑得一个人都不剩了吧?就算是……就算是。   郭怀一突然想到,如果是郑家的士兵,在面对这样的炮击的时候,能够像眼前的这些建胬一样继续前进吗?他很想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是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郑家的一般的士兵的确相对于卫所军更为悍勇一些,但是和眼前的建胬还是不能比的。   “除了护厂队,怕是谁都不可能做到建胬这个样子了吧?”   满清军队继续逼近,这也让吕西安稍微惊讶了一下:“他们的队形还保持得很不错呀。看来这些野蛮人还是很有些勇气的,已经不亚于很多欧洲小国的军队了。”   不过他并不太因此而担心,因为必要的时候他的手中还有多达三十门的六磅炮还可以加入射击。就是在欧洲,也很少有这样的火力密度,吕西安觉得如果这些火炮加入到攻击当中,这些野蛮人的攻击就应该到此为止了。   这个时候清兵的盾车已经逼近了拒马,距离第一道战壕也只有几十步远了。   郑三发抱着自己的燧发枪坐在战壕里,背对着清兵的方向,嗖、嗖、嗖、嗖,不断有炮弹从他的头上飞过去。郑三发很想站起来看看,不过这是纪律所不允许的。这时候他看见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和队长李向阳说了些什么,然后李向阳一下子站了起来,用略有点颤抖的声音命令道:“全体起立,开始检查装备!”   郑三发站起身来,将装备再次检查了一遍:枪已经装填好了,子弹、火药也都放在应该放的地方了。刺刀也挂在腰间。   “向右转,跑步进入阵地,做好射击准备。”李向阳看大家迅速的检查完了装备,就命令道,于是这一队护厂队就迅速的一个整齐的向右转,然后沿着交通壕进入到了前沿的战壕里。   郑三发将燧发枪架在战壕前面的土地上,眯上一只眼,瞄准了正在继续靠近的一辆盾车。   满清的盾车,郑森也通过一些途径得到过实物。并针对它,以及它的仿制品进行过各种破坏性的实验。实验的结果证明,在正常的距离上,护厂队手里的燧发枪应该可以轻松的击穿这些东西,甚至就是明军装备的鸟铳,只要是质量合格的,而且使用了合格的火药,而且装药的分量也够也能在合适距离击穿这些盾车。   其实盾车这东西并不是什么高科技,欧洲人当年也有过类似的玩意儿,但是这东西到了火器时代很快就被淘汰了,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东西顶不住火枪的射击。至于我大明的火枪虽然据有些明粉的说法,我大明的科技世界第一,但是,我大明的火枪却实实在在的是个坑货。   现在双方的距离已经到了三十步左右,郑三发的耳边猛地响起了李向阳的命令:“开火!”   郑三发立刻朝着那辆盾车开了枪。一股青色的烟雾从他的枪管里喷了出来,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过郑三发也没有时间观察自己射击的成果,依照以前的训练,他立刻转过身,半跪下来,开始给燧发枪装填子弹。   当郑三发开始将铅弹装进枪管,并且用通条压严实的时候,他听了了一阵低沉的炮声。   郑三发知道这是六磅炮的声音,在此前他们已经不止一次的演练过在防御作战中如何和这种火炮配合了。燧发枪只有在相当的距离上才能保证在击穿了盾车之后依旧有非常可靠的杀伤力。而这个距离已经很近了。燧发枪装填需要时间,这段时间足够让残存的清兵冲进战壕了。   在此之前,郑森等人也考虑过采用轮射的方式来提高火力的持续性,从而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轮射的时候,因为每一轮射击的火力密度都严重下降了,这样的轮射根本不可能阻止八旗兵冲上来。   于是一个新的火力组合方案就出现了,那就是用六磅炮的霰弹和燧发枪配合进行轮射。这样每一轮的射击都能保证足够的火力密度。   六磅炮射出的霰弹在如今的距离上也能轻松的击穿这些盾车,当然盾车后面的那些建胬也不是钢筋铁骨,同样顶不住这样的攻击。   炮声响过之后,郑三发甚至听到了那边传来的痛呼声,显然有人被打伤了。   这时候郑三发和其他的战友都已经装好了子弹,相比平时,他们的成绩要稍微差了一点,不过还在允许的范围内。李向阳再次发出了准备射击的命令,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将枪支指向建胬所在的方向。   战斗发生在海边,海边本来就总是有点风,这时又正是下午的时分,一般来说,在白天的时候,海边的风向总是从海上吹向内陆的,经过了六磅炮的那一轮射击之后,郑三发他们第一次射击的时候形成的战场迷雾已经被海风吹散了,郑三发看到刚才被他射击过的那辆盾车,又被六磅炮的霰弹洗了一遍,已经完全散了架,倒在了几十步外,而在从倒塌的盾车到壕沟之间,尤其是在拒马所在的位置上,横七竖八的还倒下了不少的清兵,这些人显然都是在刚才被六磅炮的霰弹打翻的。   不过郑三发也顾不上多看了,因为还有不少的盾车也被推了上来,而且后面的清兵已经发现了在战壕中的护厂队员们,开始从盾车后面不断地将重箭、飞刀、骨朵什么的朝着这边投射过来。   不过这些东西并不能对郑三发他们造成太大的威胁。因为他们都穿着胸甲,而且还带着带有很宽的帽檐的头盔,这样的头盔非常适合对付抛射过来的那些东西。   李向阳的头上刚刚落下了一把飞刀,不过那东西在他的头盔上磕了一下,就掉到了地上,并没有对李向阳带来什么伤害,李向阳估计了一下敌人的盾车的距离,再次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   而在另一边,巴彦和好几个满清的战士已经倒在血泊里,当时他带头掏出刀子后,立刻在那些难民中造成了一阵的恐慌,不过巴彦并没有去杀那些难民,因为这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就算他把这里的难民全杀光了,也不可能对明军的防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从壕沟里冲出去,去袭击明军,虽然明军可能早有防备,但是,也许他们迅猛的攻击能搅乱明军的防御呢。   巴彦把钢刀咬在嘴里,向上一窜,就攀到了壕沟的上边缘,然后双臂一用力,就跳出了壕沟,然后,他就看到了好几只对准了他的枪口。   ……   豪格站在高处,远望着前方的战斗,不断地有骑士将前方的战况报告给他,而且,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前线也并不远,前线战斗的惨烈他也看得很清楚。   “传令,让兄弟们撤下来吧。”豪格说,“既然敌军早有准备,这个据点里面就不可能缴获到多少东西了。硬打下来得不偿失。”   满清始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人数太少,如果打消耗战,对于他们来说就等于是失败。更何况如今豪格在多尔衮指挥下的左路军中,如果在这么一个小据点损失太大,豪格觉得多尔衮多半要拿这个做文章。而且,刚刚有骑兵报告说,静海县城已经是一座空城了,他们占领了静海,并且从静海搜出了不少的物资。有了这些收益,这一趟也就不算白跑了。   ……   吕西安望着清军的军旗正在渐渐的远去,因为他的手中并没有骑兵部队,加上清军的主力其实损失并不大,所以他没敢出去追击。清军撤走的时候也不断的遭到火炮的射击,吕西安估计这一仗,满清在这里大概丢下了两百到三百具尸体。不过这当中正儿八经的八旗兵有多少,他就拿不准了。但无论如何,至少在这一次战斗中,他是获胜的一方。 第139章 模范军   在确认清军已经撤退了很远之后,郭怀一派出刀斧手出去收割被满清军队丢下的尸体的人头。关于清军在这一战中丢下的尸体的数量,郭怀一的判断和吕西安差不太多,他们都认为应该在两百多。不过收割起来的首级却没有这么多,很多的首级都被炮火打烂了,还有一些尸体在清军撤退的时候被带走了,所以最后收割上来的首级只有一百三十二个。其中的一些一看就是蒙古人的,还有一些可能是包衣之类的,这样估算下来,真正的八旗兵的脑袋大概也就三四十个吧。   不过哪怕只有这么点脑袋,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大明对满清的战斗中少有的胜利了。既然胜利了,自然就要准备写捷报的事情了。王知县是个热心人,他担心郭怀一对于如何写捷报不太了解,便亲自过来提供技术指导。   “郭将军,您这份捷报未免太简单了吧?”看完了郭怀一的捷报,王知县皱起了眉头。   “王大人,下官没读过书,也没上过捷报,确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写,但是这一战的情况和结果不是都写明白了吗?”郭怀一回答说。   “唉,郭将军是实在人,难得难得。只是这捷报,除了告诉陛下我军的胜利,也还要帮着振奋一下士气。哪能这样实实在在的写呢?”王知县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郭将军您看,你这里说什么‘荷兰炮队射击精准,为破虏第一大功’,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不是把功劳往外让吗?”   “可是,那只炮队还有火枪队确实是荷兰人的呀!要不是荷兰人坚持,末将还真不敢打这一仗。”郭怀一装起了傻,因为郑森此前早就和他说过了,如果郑家有一只天下无敌的水师,朝廷大概不会提担心,毕竟水师不能直接把船开到北京城里去,但是如果郑家在陆地上也表现出了很强的战斗力,那就未必是好事情了,一来朝廷可能会对郑家产生疑忌,二来如今到处等米下锅的朝廷突然发现郑家的陆战也这么出色,怕是立刻就要给郑家下勤王令,从此之后,什么剿灭流寇,什么对抗满清,就都少不了郑家的事情了。   如果郑家真的是一般的军阀倒也罢了,无非是顶着出工不出力之类的就行了,但是郑家是靠做生意赚钱的,为了做生意不受影响,郑家还真不能和朝廷发生什么大的矛盾。所以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郑家一定要想办法把自己的力量隐藏起一部分来。   刚才王知县只是远观了战斗,而护厂队的士兵,他们的穿着,无论是盔甲还是武器,都和普通的明军是截然不同的,再加上王知县是居高临下的俯视战场的,护厂队的大沿头盔正好严严实实的挡住了王知县的视线,所以王知县肯定看不出护厂队不是荷兰人。于是将这一仗的主要功劳都推给荷兰人,就成了对郑家最有利的做法了。反正就算有功,朝廷表彰,可是朝廷表彰那才值几个钱?   “那也不能这样说呀。再说了,郭将军,你想,我们给朝廷如何报捷,管荷兰人什么事?荷兰人还能跑到紫禁城里面去给自己表功不成?还不是我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呀,真是太实在了!”看到郭怀一这样不开窍,王知县简直都恨不得甩手走人了,只是因为这一战,捷报上去后他的筹划之功绝对是跑不掉的,所以他才勉强还呆在这里教育那个傻帽。   “还有你看看你报上的那些有功之臣的名单,什么史蒂文·罗杰斯,什么彼得·本杰明·帕克,什么托尼·史塔克,什么詹姆斯·罗根·豪利特……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上面一看就都知道这肯定不是咱们大明的人,所以这里一定要改,要改成我们大明的名字……”王知县继续说。   “等等……王大人,这些人确实是立了功的呀,要是埋没了他们的功劳,好像不太好吧……”郭怀一迟疑的说。   “哎呀,你怎么就这样……”王知县都快要晕过去了,他猛地喘了好几口气才继续说:“郭将军,那些泰西人,他们也经常给自己取个中国名字是不是?比如说那个指挥官,他就姓了吕,还取了个名字叫西安不是?你随便报些名字上去,就算是帮他们取了个中国名字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郭怀一想了想,然后回答道:“细细想想,王大人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末将不会给人取名字……”   “算了算了……”王知县再也受不了了,便说道:“今日一战,本官也是亲自督战了的,这捷报就由本官来管,写完了,我讲给你听听,你再签个字就算了!”   ……   不过半个时辰,王知县的师爷就写好了捷报。王知县开始给郭怀一讲解这份捷报了:“‘职部战殁者五百余人,余者皆伤。毙伤东胬数千人,阵斩胬大酋一人,胬兵以红布裹其尸骸,号泣而去……’嗯,郭将军,我知道我们没死那么多人,建胬也没死那么多人,但是斩首过百,敌军死伤不过数千,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呀。而将军的麾下斩杀了这么多的建胬,不死个好几百的,谁会相信?那可是建胬呀!再说有了这样的捷报,朝廷一来知道将军辛苦,二来也知道将军麾下伤亡很重,短时间是没有再战之力了。也就不会让将军带兵去勤王了,这多好……”   可是郭怀一还是一个劲的摇头道:“末将从来没说过假话,如今这样说,末将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是……还是再想想的好。”   王知县一下子被气的乐了起来:“哈哈,郭将军,本官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实到你这样子的人,这真是……”他摇着头,胡子一抖一抖的,好半天硬就是想不出一句合适的形容词。   “王大人,其实这事也不忙。”郭怀一说,“只要人头在我们手里,这功劳就跑不了。再说,这捷报现在就算写好了,也没办法送到京城里去不是?还是从长计议的比较好。”   ……   果然从长计议后不过十来天,郭参将这里就得到了一个新消息:奉命大将军多尔衮带着军队一路南下,沿途扫荡了不少地方,并迅速的攻克了济南,然后继续东进,接着用了不到十五天的时间,就先后攻克登莱,并一把火将登莱水营烧毁。其间登莱水营的官军,也就是郑家的军队在岸上和清军有过交战,不过一触即溃,损失不小。好在海上的船只早有准备,靠着船只的火力,才总算是把败退的残兵救走了,只不过码头什么的全都被建胬焚毁了。   “王知县,您看,如今这份捷报,可真要斟酌一下了。”郭怀一皱着眉头说,“这打不过建胬本来也是常事,何况还是水营的官军。只是二将军那里败了,我这里却报了捷,这样一来,二将军那里就不好看了。所以这捷报一定要改。毕竟,末将是二将军的部署……”   王知县听了点了点头又说:“郭将军你这个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捷报绝对是要上的。至于二将军那里,你可以在捷报里这样说……嗯,就说郑二将军将手中的精锐都投入到了我们这一战中,这一战虽然胜了,但是我军主力还是损失惨重,所以……另外荷兰人的协助也可以勉强提一提。”   ……   郑芝虎那边的失败本来就是依照剧本设定好了的。然而不久之后,郑森就接到自己老爹的来信,在这封信中,郑芝龙告诉郑森,郑芝虎的那场惨败其实不全是做戏。郑芝虎本来对满清什么的一不太服气,也打算借这个机会称量一下满清的分量,结果,他手下的兵,还包括他的家丁队伍,都被满清一个冲锋就打垮了。结果三千多人一眨眼工夫就被干掉了一半多,如果不是因为离海岸近,海上的那些船拼命用火炮掩护,搞得不好,郑芝虎自己都回不来了。这一战之后,郑芝虎,以及整个的郑家算是对号称天下无敌的八旗兵的战斗力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其实在原来的历史上,郑芝龙之所以投降满清,和郑宏奎(郑芝凤)在守长江的时候,他所带领的郑军被偷渡过来的清兵一鼓击溃有不少关系。同时也意识到了如今自己手里的兵放到海上还不错,要是放到岸上,根本就不行。   也正以为对满清和自己的军队的战斗力有了了解,郑芝龙才对护厂队依托工事击退了满清的进攻感到非常的惊喜,郑芝龙一方面在信件里高度称赞了护厂队的战斗力,另一方面还提出,此后郑家的步兵就要按护厂队的标准来训练。而既然护厂队已经成为了一个范本,他就还给护厂队取了个新的名字,叫做“模范军”。   “模范军?”望着这个名字,郑森差点笑出声来了,“克伦威尔的那个新模范军大概还要些年才会出现吧?嗯,到时候他的那个‘新模范军’看起来倒像是在山寨我们一样了。” 第140章 赴死   虽然从京畿直到山东,各个地方都被满清军队搅得一塌糊涂,但是地方上的消息倒还是勉强可以传递,所以到了十月底的时候,济南失陷,登莱失陷,以及郭怀一的捷报先后送到了京师。当然跟着这些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其他更多的坏消息。   如何将这些消息上报给皇帝,其实是很有讲究的。不同的排列顺序,往往能对人的心理产生不同的影响。比如说如果要让皇帝的心情好一点,在坏消息一大堆的时候,那就应该把好消息放在最后面,因为人总是对自己最后看到的东西影响更深。如果要让皇帝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那就要把好消息放在前面,让后面全是坏消息。这和后世的“屡战屡败”与“屡败屡战”的故事完全是一个道理。   在如何安排消息的顺序的问题上,司礼监中的几位太监发生了矛盾,王承恩觉得应该把好消息放在最后,这样至少崇祯上床睡觉的时候,多少能睡得稍微好一点。   “近日都是各种坏消息,皇上已经非常的忧虑了,每日里吃得也少了,睡也睡不好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王承恩这样说。   但是曹化淳却觉得,如今局势危急,但是皇帝却还抱着侥幸的想法,还想要先完成剿匪然后再调兵回援。甚至直到这个时候,还在和杨嗣昌盘算着如何用“讲和”的手段,将满清骗回去。其实到这个时候,稍微有点脑子,而且对朝局有所了解的人也都知道,崇祯皇帝和杨嗣昌都上了黄台吉的当了,如今黄台吉已经占尽了优势,正是要大捞一把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和崇祯讲和?   “王公公,”曹化淳道,“咱家也知道皇上如今是太需只是咱家也是为了皇上考虑呀。王公公你看这份奏折,说是建胬携巨炮攻城,济南的城墙不过挨了数发炮弹,就坍塌了。北京的城墙当然比济南坚固,可是要是挨上几十炮,几百炮又会如何?这北京城里有多少军队,这军队中有多少其实是真的能打的,王公公你还不知道吗?到时候敌军扫荡了四方,京师就会越来越孤立,到那时候,京师再次受兵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皇上岂不是要越发的难过?”   “京师里不是有三门一样的大炮吗?我看这奏章上说建胬只带着两门这样的大炮。我们还多一门呢。”王承恩说。   “哎呀王公公呀。”曹化淳跺着脚说,“若是三个打两个就打得过建胬,哪里还有今天的事情?况且……高公公,这炮是你管的,你说说,靠着这三门炮,你能对付建胬的两门炮不?”   高起潜和杨嗣昌关系不错,本来不太愿意拆杨嗣昌的台,所以此前他一直没说话。但是如今曹化淳问上门来了,他也不太好吹牛说假话,因为这可是要负责的。所以他想了一下,就说了这么一句:   “要是定胜负是看谁的炮打中了谁的炮,那还真说不准。只是建胬的炮要打的是城墙,我们的炮要打的是建胬的炮。隔着上千步,那门炮才多点大,看都看不清楚。用一个这么大的铁球去打。”   高起潜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了个大小,接着说:“这炮弹必须直接打中了大炮才有用。这么远,就算打上几百炮,也不一定能打得中。但是建胬那边就不一样了,他们要打的是我们的城墙,打这么大的东西,那几乎就是百发百中呀,只要城墙被打坏了,建胬就算赢了……”   王承恩看了看高起潜,又看了看曹化淳,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本来被放在最底下的那份奏章抽了出来,放在了最上面。   ……   崇祯皇帝很高兴的放下了奏章,对在在一边的曹化淳说:“曹大伴,没想到这南方的兵倒是很难打呀。郭怀一上报说他们斩首一百三十四具,其中真正的建胬也有四十个,这真是难得呀!看这奏章,郭参将手上的兵怕是也不过数千人,竟然能获得如此战果。当真不错!我记得当初戚少保的兵也是南方人吧?”   曹化淳道:“皇上,郭参将和王知县的奏章都确认了这一战的结果,想来着一仗的结果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皇上,郭参将的手上可不只是自己的几千人马,还有荷兰人也是参战了的。”   崇祯皇帝听了,又将两章奏章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点点头道:“还是曹大伴细心,确实有荷兰人助战。看来这荷兰人倒也恭顺。”   说完这话,崇祯皇帝便拿起了下面的一份奏章。然后他的眉头就又皱起来了。   “济南陷落了?清军用大炮轰开了济南城墙?”崇祯叹了口气,这种该死的大炮!在建胬有这样的利器助战的条件下,以如今的兵力条件,济南陷落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可能处处都能有郭怀一这样的猛将。如今京畿一带空虚异常,几乎没有任何可用的机动兵力,甚至于就连各地的守备兵力也不是很充足。不过想想北京城上也有和建胬这样的大炮,他又略略的松了口气。   “对了,这郭怀一是郑芝虎的手下吧?好像这郑芝虎也是以勇猛闻名的吧?”崇祯问道。   “皇上,登莱水营总兵郑芝虎是福建总兵郑芝龙的弟弟,以前在福建海上,不管是剿匪还是和荷兰人作战,都是出了名的勇将。也是因此立下了不少的功劳。这次也是因为在海上抓到了建胬的大炮,才因功升任登莱水营总兵的。上任之后,又连续击败建胬水军,确实是一员虎将。”曹化淳赶忙在一边解释说。   “嗯,我大明其实还是有不少的勇将的。”崇祯皇帝点了点头,他的脸色看上去又好了一点,“建胬在海上吃了亏,如今既然打到了山东,定然没有不去打登莱的道理吧?如今登莱如何?朕也懒得翻奏章了,你先给朕说说吧。”   “皇上,登莱都已经被建胬攻克。”曹化淳回答道。   崇祯皇帝听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那登莱水营呢?”   “陛下,登莱水营总兵郑芝虎带领三千兵马与建胬陆战,可惜建胬势大,郑总兵抵挡不住,折损兵将两千余人,不得已,乘船退到海上,至于登莱水营驻地和码头,全部被建胬焚毁。”曹化淳一边小声的说,一边偷偷的看着崇祯皇帝的脸色。   崇祯脸色苍白道:“郑芝虎不是虎将吗?怎么他的部下挡得住建胬,他却挡不住,还如此损兵折将?”   “陛下。”曹化淳拿了郑家不少钱,这时候当然要想办法帮郑芝虎解释一下了,“郑芝虎此前的功劳,全是在海上获得的,想来这海上打仗的打法和陆地上不太一样吧。奴婢听人家讲,说道黑旋风李逵在浔阳江上被浪里白条张顺一顿好打。但张顺要是上了岸,怕就远远不是李逵的对手。奴婢觉得郑芝虎这一仗,倒是有几分张顺上岸来和李逵打的意思。加上建胬人多,郑总兵人也少,败了也是不足为奇。至于为什么他的部下守住了,奴婢想,这大概是因为一来郭将军要对付的其实只是建胬的一支偏师,再就是郭将军那里还有荷兰人帮忙。这荷兰人也是蛮夷,剽悍异常,想来也很是起了些作用吧。”   崇祯想了想回答说:“大伴说的也有道理,这郑芝虎此前的功劳的确都是在海上立下的,这陆战看来也确实不是他所长。不过郑芝虎至少还敢和建胬野战,却也算是有勇气了。如今建胬还有些什么举动?”   “万岁,建胬在山东劫掠一番之后,又转兵河北,河北怕也是难以抵挡。”曹化淳回答说。   “河北?”崇祯紧张了起来,忙转身对另一个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道:“去取一份地图来。”   小太监依言拿来了地图,将它摊开在崇祯的御案上。崇祯皇帝低下头,注视着地图,然后问道:“曹大伴,有哪些地方上报发现了建胬?”   “部下,这里、这里、还有……”曹化淳在地图上将发现建胬军队的位置一一标出来。   崇祯死死地盯着地图,脸色铁青。   从地图上看得到,满清军队已经将京师以东的地区扫荡了一遍,大部分的州县,皆尽残破,人员,财富,兵力的损失难以计算。至少在姓党长的时间内,这些地方是无法给京师提供任何帮助了,如今建胬的左路军又开始转向河北。河北的空虚甚至超过京畿和山东,而河北一旦残破,京师就被彻底的孤立了,到时候就算是下旨意召回正在剿灭流寇的主力,由于河北残破,无论是送信的速度,还是大军回援的速度都会大大的降低,京城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只是如今剿匪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刻,咬住牙,顶住了这一阵子,流寇就能被镇压下去了。如果这时候让洪承畴班师,前面的努力,付出的那些代价,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传旨,让宣大总督卢象升帅军入河北,让关宁军勤王,让高起潜去做监军,带着关宁军配合卢象升,一定要将建胬堵在河北之外。” 第141章 赴死 2   卢象升手中的军队已经有不少被抽调走了,而他本人原本也早就应该因为丁忧回家守制去了。只是因为局面危急,才由皇帝下令夺情,继续留在宣大总督的位置上。如今卢象升手下勉强还有三个总兵,只是这三个总兵手中的兵力也都不满编,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余人。   至于配合他们的关宁军,这可是我大明花钱最多,军阀味道最浓,打起仗来最滑头的军队了。最擅长的招数就是劫掠百姓侵略如火,出兵对敌其徐如林,转进逃跑其疾如风,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我大明任何和他们合作过的军队就没有没被他们坑过的。   其实要是关宁军愿意老老实实的打仗,而不是整日里研究如何“死道友不死贫道”什么的,他们也不是真的完全不能打。这从他们后来投降了满清之后的表现中就能看出来。但是至少在我大明,如今还真没有谁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打仗的。   当然,总是玩“死道友不死贫道”会有报应的,正所谓常走夜路必遇鬼。后来在朱仙镇一战,关宁军也算是被人家“死道友不死贫道”了一次。当时,关宁军从朝廷拿了一笔钱,然后又沿路在老百姓那里抢了一通,然后就准备和左良玉一起去和李自成决战了。谁知道左良玉和关宁军合作过,知道关宁军的德性,于是干脆来了个先下手为强,抢在关宁军之前,就首先转进了。总算是成功的坑了关宁军一把。   也正因为如此,一听说朝廷让自己跟着卢象升去迎击建胬,而配合自己的是关宁军,整个宣大军,从卢象升到下面的总兵们一个个都在心里暗叫不妙。他们都知道,这仗不好打了,别的不说,满清打上来了,这些大爷给你先来个不动如山,再来个转进如风,那可真是要死人的!   当然,如果卢象升愿意学习一下关宁军的先进经验,别的不说,先来个出兵对敌其徐如林什么的,估计倒也能保住自己。只是卢象升也明白皇帝这个时候下旨意给他的原因。一开始杨嗣昌提出“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计划,并为此准备和建胬讲和的时候,卢象升就一直是坚决反对的。因为这个计划太过冒险,它如果要成功,就必须依赖于黄台吉是个容易上当的傻帽。而黄台吉一旦不上当,甚至将计就计,大明朝就反而有覆灭之危。在卢象升看来,崇祯和杨嗣昌的这套玩意儿,完全就是病急乱投医的胡闹。   只是事到如今,崇祯皇帝已经上当了,在剿匪中投入进去的各种资本都已经被套牢了,如今要是半途而废,就真的只能是血本无归了。所以如今崇祯皇帝做出的这个决定他倒是能够理解。现在的确是要赌一把的时候了。   “而且,要是关宁军真的能和我们精诚团结,我们也不是没有挡住建胬的希望。只要我们挡住了建胬,给朝廷争取出彻底剿灭流寇的时间,将来的国事还是大有可为的。我想关宁军他们也不会不明白这一点的。”卢象升这样对手下的总兵虎大威说。这话有几分像是在安慰虎大威,也有几分像是在安慰自己。   “卢总督,末将也知道这道理,但是末将实在是信不过关宁军。那帮子家伙从来都是不拿钱就不打仗,就算拿了钱,也从来不好还打仗!”虎大威恨恨的说。   “皇上派御马监的高公公做关宁军的监军,想来他们也不会太过分。而且皇明存亡,可以说是在此一战了。若是败了,本官也只有以身殉国,以报皇恩了。”卢象升道。   虎大威张开嘴,好像想要再说点什么,不过他还是叹了口气,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来,目光闪烁。   ……   高起潜也接到了命令,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京去和勤王的关宁军会和。当时很多的大太监都在宫外建有私宅,高起潜自然也不例外。出发之前,高起潜忧心忡忡的回到了家里,而在当天晚上,他的家里就来了一位客人。而这位客人就是杨嗣昌的心腹陈新甲。   一个月后,高起潜率领关宁军与卢象升在巨鹿会师。依照皇帝圣旨,关宁军应该受卢象升节制。但是对卢象升提出的种种策略,高起潜都以各种理由拒不执行。不过事实上,那些要冒死打仗的要求,就算高起潜答应下来,关宁军会不会执行也不一定。最后卢象升只得妥协,制定了一个以自己所帅的不足两万人的部队为主力,人数多得多的关宁军为策应的计划。几经争议,再加上朝廷又给关宁军拨了一笔银子,这个方案总算是获得了关宁军的认可。   这个时候,满清的左右两路也已经完成了会师,大军依照黄台吉出兵前的指示绕过京城,逼近巨鹿,卢象升帅军前进,到达贾庄,同时令关宁军依照计划从鸡泽出发,向贾庄靠拢,与自己形成掎角之势。面对卢象升的使者,高起潜满口答应,宣称立刻就拔营出发。   卢象升的使者刚刚离开高起潜的军帐,参将祖宽就扑了上来,跪下抱住高起潜的大腿就大哭了起来:“高公公,建胬势大,野外浪战,万万不可呀!”   其他的军将也都跪地大哭道:“高公公,贾庄附近全无险要,俗话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如今建胬大军足有十余万人,我军人数也不如建胬。如何打得过呀?”   高起潜道:“卢总督说建胬的总兵力最多不过十余万,此次入寇最多也就五万,哪来的十多万人?”   “高公公呀,那是卢总督要坑我们呀!”以勇猛著名的祖宽泪流满面,咧开大嘴哭道,“卢总督他要是不把人说少点,谁敢和建胬打呀?末将等人久在辽西,哪里会不知道建胬的底细?建胬要是只有这么点人,早就被灭了,何有今日呀!别的不说,单就那个多尔衮自己手下,就不止十万人了。其中的白甲兵都超过五万了!”   祖宽一边哭,一边观察着高起潜,见高起潜还有点犹豫的样子,便继续哭道:“高公公呀!你可知道这建胬和流寇是两码事的呀……不是末将等人无胆,实在是建胬太厉害了。高公公可知道什么是白甲兵?这白甲兵,原本都是是深山中的猎户,自幼就是吃肉长大的,所以身强力壮,不是我们这些吃米吃面长大的能比的呀。他们从还没学会说话就开始学射箭,到了如今,每个人都能披挂四层的重甲,刀砍不进,斧劈不伤。个个都能站在马上射箭,用的是上百担的强弓,好几斤一个,重得像斧头一样巨箭。一箭就能射穿好几层的铠甲。他们箭法又好,站在马背上,两百步外,说射您……说射末将的左眼,就不会射到末将的右眼。这样的兵,那边不是一个两个,是几万个呀!当年杜松杜大帅何等了得,结果还不是被这些牲口一箭射死了呀……这仗实在是没法打呀……”   “这建胬真有如此凶恶?”高起潜似乎有点不太相信。   “当然是真的!”下面跪着的辽西诸将全都嚷嚷了起来。   “高公公你不知道那帮子牲口呀,那简直就不是人呀!当年在宁远,天寒地冻的,那帮牲口拿着个锄头刨宁远的城墙,才一个晚上就在城墙上刨出了一丈多深的大洞,要不是……你说这是人吗?”   “高公公呀,孔有德那个杀才投降了建胬之后,他们就有了大炮了。我们用大炮要好多马拉着还走不动。建胬他们哪怕是上万斤的大炮,都是两三个白甲就可以拖着跑了。高公公,这仗不能打呀!”   “那卢总督那边?”高起潜道。   祖宽见高起潜的态度似乎松动了一些,赶忙道:“高公公,卢总督手下精兵强将甚多,若是他挡得住,我们再赶过去也来得及。若是卢总督都挡不住,我们过去也于事无补呀……”   ……   卢象升带着手下的不到两万人的军队按时抵达了贾庄,然后派出侦骑去打探建胬的动向,并派人去联系负责保卫他的侧翼的关宁军。   不多时,使者回报说关宁军还在鸡泽大营中没动。   “高公公说他们人多,大军要动起来事情也多,还要有些准备,他们还要过些时候才能拔营。”使者这样回答说。   卢象升沉着脸听完了报告便道:“再去催促一下他们。”   使者刚出军帐,杨国柱和虎大威就一起喊了起来:“总督大人,这帮狗曰的关宁军又想要坑我们呀!” 第142章 赴死 3   卢象升连续派出好几队使者去催促高起潜的部队向自己靠拢,然而,这些使者带回来的消息却几乎都是:   “高公公和其他将军们还在研究进军的路线。”   “高公公他们还在准备吃早饭,吃完饭就出发。”   “高公公他们还在吃早饭,他们说……”   “高公公他们还在打包东西,他们说……”   “高公公他们在准备吃中饭……”   除了这个坏消息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坏消息,那就是派出的侦骑能回来回报的越来越少。这种情况只说明一点,那就是这些侦骑遭遇了满清的侦骑,并被他们消灭了。   “卢总督,我们如今孤悬于此,非常危险。如今建胬大军将至,但是高太监和那些关宁军却迟迟不肯来。如今就算他们拔营过来,怕也是来不及了。若是没有他们和我们形成掎角之势,贾庄就不是一个适合防御的地方。总督大人还是要赶快下决心才行!”总兵杨国柱半跪下来,对卢象升说。   卢象升也知道,贾庄这个位置其实有很大的缺陷,那就是如果没有照应侧翼的军队,就很容易被人切断后路,然后只需要断绝补给,用不了多久,军队就会不战自溃。   “正是呀,总督大人,贾庄这个地方可不能呆了,如今这里就是一块死地呀!”总兵虎大威也指着地图补充说,“我们立刻拔营,不管是向前进,还是向后退,比如这里、还有这里都有更好一点的地方。”   两位总兵说的,卢象升也很明白。他也知道,高起潜恐怕是不会动了。所以如今他必须做出是向前还是后退的决断了。   向前进当然更容易一头撞上清军,如果位置不对,如果军队反应太慢,完全可能在行进中就被满清·而向后退却呢?退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卢象升虽然是文官,但却打过很多仗,非常熟悉军事,他知道,这种敌前后退实在是最为危险的事情。即使到了现在,敌前撤退也是难度极高的一种战术行动,弄得不好就要完蛋的。如果在撤退的路上被敌人追赶上了,以当时军队的组织能力,那几乎肯定是要溃不成军的了。   所以在经过了很短的时间的思考之后,卢象升下令全军向前移动。   ……   拉克申从马上跳了下来,拔出腰间的刀子,走向倒在地上的那个明军侦骑。在刚才的追逐战中,拉克申他们已经干掉了好几个明朝的侦骑了。明朝骑兵的技巧一般,战马也很差,所用的武器也不够好,所以在和他们的战斗中,拉克申他们很容易的就占据了上风,将那些明军的侦骑一个个的砍下马来。如今的那个,已经是跑得最远的一个了。   拉克申走了过去,那个明军趴在地上一动也没动,他的背上,插着一支箭,单纯是中了一箭,未必会致命,但是带着箭跑了这么远就不一定了。   拉克申很小心的靠近过去,他先是用脚踩住了那个明军的右手,然后右手一挥,将手中的长刀插进那个明军的后背心里,又用力的搅动了一下。那个明军抽搐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   拉克申抓住那个明军的头发,将他的头提了起来,然后挥动手中的刀,只是一刀,便将人头砍了下来。然后他满意的看了看那个明军睁得大大的眼睛,而在他后面的其他的满清侦骑也都向他发出一阵叫好声。拉克申得意的挥了挥手,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在那匹马的脖子下面还挂着有另外的一个人头。   这时候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响动,作为老侦骑的拉克申立刻就听出来了,这是大军行进发出的声音。他顺手将人头系好,然后跳上马鞍,远远的望去,看到有一大片的明军正在向着这边前进。   ……   “卢总督,前面就是蒿水桥了。”一个军官指着前方对卢象升说。   “很好,告诉大家再加把劲,再走个五里路,就可以停下来扎营了。”卢象升点点头对那个军官说。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响起了一声牛角号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然后原来越多的号角声都响了起来,渐渐地连成了一片。与此同时越来越的满清军队出现在了他们的四周,一面面的牛录旗迎着寒风招展。   明军的前军一下子就站住了,军阵中也发出了各种慌乱的惊呼。   “下令备战!车阵向外,战兵披甲,准备迎击建胬。有惊慌失措混乱军心者斩!让虎大威总兵守护左翼,杨国柱总兵守护右翼!”卢象升立刻下达了命令。   明军在一阵短暂的慌乱后还是迅速的展开了阵型。   ……   “看起来这帮子明军还有点能打仗的样子。”站在一处小山岗上,多尔衮用马鞭指着前方的明军军阵,对站在一旁的豪格说。   “明军估计也就剩下这么点能打的了。今日被我军一举扫荡,就再也没有能和我军相抗衡的了。”豪格也回答说。   “只有这一支能打的了?”多尔衮冷笑道,“静海那支不能打吗?”   “那是荷兰人,不是明军。”豪格道,“你要不服气,回去的时候,你带着你的人去试试?”   多尔衮听了,却不回答,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道:“豪格,你带上你的人,从左翼过去,打开他们的车阵。莫日根,你带上你的人,去切断他的的后路。额尔谨,你去准备盾车……”   一条条命令从多尔衮的嘴巴里被发了出来。数万人的清军迅速的移动了起来。   ……   “卢总督,你看,那是建胬的盾车。”一个军将指着前面渐渐逼近的建胬说。   卢象升点了点头道:“且助我披甲。”   卢象升虽然是文官,但是自幼学武,却也可以上阵杀敌。几个亲兵过来帮着卢象升穿上了两层铠甲,又拿来了他的大刀。   明军的阵型是典型的防御阵型,携带辎重的车队环绕在外,就像城墙一样,负责肉搏的士兵们则拿着长矛和刀剑守在车阵后面,一些轻型的虎蹲炮也被安放在车辆的空隙中。更后面则是负责提供投射火力的弓箭手。   “敌军五十步!”负责观察的军官报出了距离,明军的弓箭手开始向清军射击。   明军大量的使用轻箭,这种箭能够及远,如果顺风,抛射的时候射到百步之外也不稀奇。这是这种箭杀伤力不足,通常的时候,大部分的明军会在七十步左右的距离上进行抛射,在这样的距离上,轻箭已经能够对无甲目标造成相当的损伤了。当然这种损伤其实多半很有限,很难直接致命或者让敌人失去战斗力。但是这样做却有相当大的可能造成敌军的混乱。在明朝建国后,尤其是在永乐之后,明朝军队主要的作战对象就变成了国内的起义军和蒙古牧民什么的。这些家伙普遍缺乏铠甲,而且组织度也普遍很一般。所以能在远距离杀伤无甲目标,导致敌军混乱的轻箭就越来越受明军喜爱,成了明军弓箭装备的主流。   但是这种东西用来对付流寇的确不错,但是用来对付建胬却很成问题。因为如今的满清相比明朝并不缺乏铠甲,通过和山西八大家的贸易,满清获得了不少的铁,再加上目前的满清在政府的组织度上是要远远超过明朝的,虽然如今的满清不能说没有腐败,但在腐败程度上却远没有到达明朝的地步,所以这些铁倒是都能实打实的变成士兵身上的甲片和钢刀。所以满清军队的披甲比例,以及铠甲的状态也都比明军要好。所以卢象升让人把开始抛射的距离降低到了五十步。在这样的距离上,运气好的话,或许还是能伤到一些满清军队的。   然而事实却是,明军连续的进行了好几轮的射击,但是清军的军阵不为所动,他们依旧依托盾车,整好以暇的慢慢逼近。见到远程攻击的效果不佳,卢象升便让弓箭手停止了抛射,并做好近距离对射的准备。   满清的盾车继续逼近,明军的火枪在四十步距离上进行了第一轮射击,同时虎蹲炮也开始开火。一阵青色的硝烟顿时将明军的大阵笼罩住了。   硝烟中,明军的士兵看不清他们射击的结果,敌人逼近的恐惧加上什么都看不清,这给了士兵们非常大的心理压力。在很多时候,满清军队只需要将盾车推进到一定的距离,就可以让明军的士兵在慌乱中疯狂开火,一口气把手里的火器的枪管炮管全都打得发红。从而在满清继续靠近的时候失去射击的能力。   不过卢象升的天雄军也算是明朝后期少有的能战之军,所以这个问题倒是没有在他们身上出现。但是明朝的火器杀伤力,穿透力不够的问题,却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在四十步距离上的齐射并没能阻止满清的盾车,即使是虎蹲炮,使用霰弹在这样的距离上也不太可能击穿盾车,这样的射击基本上也就是听个响而已。   在三十步距离上,天雄军再次打出了一轮齐射,依然没有收到太好的效果。满清的盾车继续逼近一直逼近到距离车阵大约二十步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满清的重箭已经能够进行有效的射击了。 第143章 赴死 4   不过在二十步的距离上,虎蹲炮的霰弹也能对盾车产生一定的威胁,也有一定的几率击穿盾车了。所以这个距离对于双方都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   满清白甲兵纷纷从盾车后面闪了出来,同时向着盾车后面的明军射出了手里的箭。满清的重箭在这个距离上对于很多铠甲都有着相当大的杀伤力了,而白甲兵们更是箭术高超,射箭的时候往往是直射明军的门面。虽然被卢象升摆在前面的明军都是穿戴了铠甲的老兵,但是明朝的铠甲普遍没有面甲,对于门面的防御一直是个弱点。这种地方被重箭射中几乎都是致命的,即使不会立刻死亡,也会当场失去战斗能力。这些白甲兵们射出的这一轮箭后,一个翻滚就缩回到了蹲厕后面。在这个距离上虎蹲炮的确有机会击穿盾车,但是虎蹲炮的数量有限,而且射击速度也相对较慢,威胁相当有限,更重要的是,盾车可以挡住明军的视线,使得明军的虎蹲炮即使射击很多时候也不能进行有效的杀伤,因为你拿不准盾车后面的人躲在什么位置。   等到这些白甲兵消失在盾车后面之后,明军阵中排在最前面的一派长枪兵就开始噼噼啪啪的倒在地上。那些白甲兵射出的箭从门面直透入脑,几乎是中箭就死。当年卢象升帅军和李闯交战,李闯手下一箭射中卢象升门面,卢象升血流满面,但依旧奋战不止,最终击溃李闯。那一战之后卢象升在李闯军中就有了一个卢阎王的外号。不过当时射中卢象升的李闯军用的也是轻箭,如果是白甲兵射出的重箭,卢象升就算再骁勇,怕也是不能继续坚持战斗的了。   这个时候,那些白甲兵又一次从盾车后面闪了出来,再次射出了手里的箭。同时,已经有了一些准备的明军也开始向着那些白甲兵射箭,或者是用三眼铳和鸟铳朝着他们开火。不过白甲兵身上都披挂着双重的重甲,明军的轻箭根本无法击穿这样的铠甲(即使是建胬的重箭,一样无法击穿这样的铠甲),至于三眼铳,那东西也就欺负一下无甲兵而已,而且就算是无甲兵,被这货轰一下,只要不是运气坏到了底,多半也不过是受点伤,甚至还不一定会失去战斗力。当然,三眼铳还是有一个好处的——等敌人受伤后,你就可以用这个当长柄战锤来砸死他。   当然鸟铳还是足以击穿白甲兵身上两层的重甲的,前提是这鸟铳没有被我大明工部偷工减料,装填火药的时候也老老实实的装够了分量。   天雄军是明军的精锐,所以手中的鸟铳的质量还算不错,加上大家也知道这是生死之战,装火药的时候,也就敢于冒着炸膛的危险多装一点。所以在这一轮倒是有几个运气不够好的白甲兵被鸟铳击中倒在地上,看起来多半活不成了,但是更多的白甲却都再次躲进了盾车后面,而他们的这次射击却又将明军前面的长枪手剥掉了一层。如果是一般的明军,这个时候他们就该整体崩溃了,然后建胬就可以顺势追杀,轻松的将他们歼灭了。不过天雄军毕竟是明朝最为精锐的部队,虽然蒙受了这样大的损失,军阵也有些动摇,但是基本的阵势却还保持得不错。   用强弓射重箭对体力的消耗相当大,即使是那些体壮如牛的建胬白甲也是射不了几箭的。头几轮的射击并没有让天雄军崩溃,那后面的事情就只能靠肉搏来解决了。   “你看这明军,到现在军阵还很严实,确实是能战之军呀。话说我们有多久没遇到过这样能打的明军了?”多尔衮指着天雄军的军阵对着一旁的一个部将说。   “主子,怕是有快十年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了。不过他们也撑不了多久的。”那个部将回答说。   “报!”一个探马从小山丘下面跑了上来。   “有什么事?”多尔衮问道。   “启禀王爷,我军发现关宁军的侦骑。我军斩杀其中的三人,其余的都跑掉了。”那个探马回报道。   “关宁军吗?”多尔衮轻蔑地笑了笑,他知道这些关宁军的探马是过来看看形势,看看是不是需要立刻逃跑的。至于为天雄军解围,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所以多尔衮并没有因此对军队作出调整,而是继续观察着战场,过了一会儿,他指着一处地方对身边的那个将领道:“朱玛喇,你带上你的人马,从这个位置杀进去!”   那个将领便领命而去。   ……   这时候,车阵前面的战斗正激烈。满清的盾车继续向前,除了白甲兵,其他披甲士兵也开始向明军射箭,或是投掷标枪,明军也用火枪,弓箭还击。在弓箭的掩护下,满清的盾车重重的撞上了明军的车阵,接着一群身穿重甲,手持刀盾的满清士兵就从盾车后面跳上车阵挥刀向明军砍去,明军则用长枪向着这些清兵乱刺。围绕着天雄军,很多地方都已经陷入了肉搏战。   在多尔衮刚刚指着的那一处地方,交战最为激烈。满清军队已经攻占了明军的好几辆车,并且将这几辆车拉开来,让明军的车阵出现了一个大口子。   卢象升也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亲自上阵带着亲兵向那个缺口反冲,试图将缺口堵住,而已经冲进缺口的清军也在竭力攻击试图扩大缺口。   “杀!”卢象升一声暴喝,手上持刀猛地向一个建胬白甲劈过去,那个白甲兵见卢象升这一刀来势凶猛,赶忙举起盾牌来挡。但是卢象升这一刀力道十足,这个白甲兵只用单手举着盾牌,完全撑不住卢象升的大力,盾牌顿时被大刀砸了下来,这人大骇,就地一滚,算是躲过了这一刀。只是卢象升有抢上前一步,大刀横扫过来,这人赶忙抛下了手里的单刀,双手拿着盾牌想要挡住这一击,只是他手脚酸软,动作自然就慢了一点,便被卢象升这一刀拦腰砍成了两段。   借着这气势,卢象升有连续砍翻了好几个清兵,主帅如此勇猛,身边的亲兵们也是士气大振,一阵猛攻,竟然将已经冲进来了的清兵打得节节后退眼看就能将他们赶出去,从而恢复车阵了。就在这时,朱玛喇带着几百清兵又从这里杀了进来。   不过朱玛喇杀进来的时机并不好,正在节节后退的清兵不但挡住了朱玛喇的冲击路线,反而冲乱了朱玛喇所部的阵型,结果,他们还是硬生生的被卢象升带着亲兵队从车阵中赶了出去。   “王爷,奴才无能,请王爷责罚。”被击退了的朱玛喇向多尔衮请罪道。   “这事也不怪你。你赶过去已经很快了。只是不想对方阵中也有这样的猛将,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便将我军打成了节节后退之势。”多尔衮道,“你可知那个双手持刀的明军将军是何人?”   “王爷,奴才听那些尼堪呼喊,这人便是卢象升。”朱玛喇回答道。   “原来这就是卢象升。”多尔衮点点头道,“难得难得,可惜可惜……”   接着他又对朱玛喇道:“明军快撑不住了,你带着你的人,看看那里有了缺口,就朝着距离这缺口最远的位置猛攻,打出第二个缺口来。卢象升只有一个,我看他能去堵住哪个口子!”   ……   清军不断地在明军的车阵中撕开口子,卢象升不断地带着自己的亲兵四处救火,这一战从中午开始打,到现在已经接近了黄昏。而这个时候各处的缺口越来越多,车阵已经完全不能维持了。   虎大威喘着粗气环视了一下战场,如今的局面已经是非常接近崩溃了。只是卢象升和他的亲兵队伍还高举着帅旗在继续奋战,同时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清兵向着那边涌去。   “兄弟们,这仗没法打了!大家跟我突围呀!”虎大威大喊道,同时一脚踢翻了自己的将旗,带着家丁,向着南方突围而去。   而在战场的另一侧,杨国柱发现虎大威开始突围之后,也立刻拔刀砍倒了自己的将旗,带着家丁向着西南方向突围。   虎大威和杨国柱的突围行动,顿时就让整个军阵崩溃了,清军从四面八方杀了进来,将天雄军分割成一个个的小块……   卢象升越来越觉得手中的大刀太过沉重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砍到了多少个清兵了,只是如今他的身上也有好几处地方在不断地流血,他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很多时候,他已经需要同时面对好几个清兵的进攻了。   卢象升如今也不在格挡清兵的攻击,反正他无论如何不可能挡住从几个方向同时向他砍过来或者刺过来的武器,他如今只是靠着身上的铠甲硬扛,同时努力的在被别人砍中的同时,也砍别人一下……   ……   “侦骑回来了没有?侦骑回来了没有,那边怎么样了?”高起潜貌似很着急的问着。   “高公公,侦骑回来了,说是卢总督已经全军覆没了。”祖宽回答说。   “这可如何是好?”高起潜道,“若是建胬趁势杀来,却如何是好?”   “高公公,建胬今天打了这么大的一战,断然没有连也就追过来的道理。我等如今已经做好了拔营的准备,便连夜拔营退走如何?”祖宽建议说。 第144章 截击 1   天雄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前,崇祯皇帝刚刚得到了洪承畴的捷报,他又一次大败李闯,如今李闯身边已经只剩下十几个骑兵了,覆灭指日可待。崇祯也难得的心情好了一点,晚餐的时候破例的吃下了两碗饭。然而不久之后,天雄军覆灭,前来勤王的关宁军溃逃(其实是不战而逃)的消息就传入了北京。崇祯皇帝不得不做出了召回洪承畴的决定,在崇祯看来,既然李闯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人了,将大军调回来,只留下少量的部队,应该就足以消灭他了。   建胬军队继续四处劫掠,直到第二年年初,才开始向北缓缓撤退,而包括洪承畴在内的勤王军都只敢缓缓的跟在清军后面差不多一天行程的距离上,然后不断地向朝廷发出恢复某地的“捷报”。   静海的基地又一次紧张了起来,这次和上一次不同,整个的港口都封冻了,虽然利用这些天收集到的流民,进行了大规模的凿冰,但是由于天气严寒,往往是白天凿开了一点,到了晚上,就又封冻了。所以如今整个的港口其实只剩下一个泊位和一条通往更远的无冰区域的狭窄航道,至于让满是重炮的巡航舰沿着海岸线机动,以及更轻一些的战船沿着海河机动就完全不可能了,甚至于原本安全的海岸方向,如今也成了需要严密设防的地方了。   不过郭怀一对于静海据点的防御反而不是特别的担心了。因为静海据点本身的防御有有所强化。更多的大炮被投入到了静海,同时在海上凿冰凿下来的冰块也被派上了用场,它们被沿着海岸方向垒了起来,构成了南北两座雪白的棱堡。主工事的战壕后面,也用海冰构筑起了一道折线形状的,两米高,两米厚的冰墙,如今的战壕倒是真的变成了原来意义上的壕沟了。配合着数十门火炮,上千只燧发火枪,郭怀一和吕西安都觉得,如今就算是建胬一次将入关的几万人都压上来,在弹药耗尽之前,他们也顶得住。至于弹药耗尽,既然还有一条能通往外海的道路,在建胬死光之前,弹药就永远不可能耗尽。   上次立了大功的郭怀一已经被朝廷提拔成了副总兵,当然,朝廷如今的副总兵,甚至是总兵也已经比以前廉价多了。依照规矩,一百多个人头,尤其是四十个八旗的人头应该能换回不少的银子,但是因为建胬还没走,这笔钱也就还没给郭怀一送来。   而第一次静海据点保卫战的实际指挥者吕西安当然不可能从大明那里得到什么奖励,但是在模范军中,他的职位却得到了提升。郑森将原本的护厂队整编成了两个团,吕西安成为了如今在静海的模范军第一团的团长。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他的工资一口气翻了两番。   为此吕西安士气高涨,整天都在盼望着那些野蛮人会再一次经过静海,然后再一次在他的防御线前面撞得头破血流。   然而,吕西安却注定要失望了。崇祯十二年一月底,满清的军队再次出现在静海附近。   “这就是那些荷兰人的据点?”站在远处的一处高地上,多尔衮眺望着静海据点,向跟在旁边的豪格问道。   “是。不过比上次还多了一些东西,比如那道冰墙,虽然不算高,但是要爬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且,那些荷兰人的大炮和火枪可不是明军的破烂能比的。数量又多,威力又大,打得也特别准。盾车根本挡不住。”豪格说,颇有点不堪回首的感觉。   “你说上次去的时候,对面至少有五十多门大炮?如今过了这么久,怕是大炮会更多一点。而且有了这么长的时间,这里面值钱的货物怕也都运走了吧。”多尔衮说。   “如今还能有什么客商?这里面的货物不搬到别处去卖,赶紧变成可以流动的现钱,难道还留着发霉?”和尤瑞打过了一段时间的交道之后,豪格对于做生意的东西多少也懂了一点。   “这就是一只刺猬呀。要是里面的人够多,而且和天雄军一样敢拼命,不死上上千人,怕是根本就啃不动。”多尔衮望着静海据点感叹道。   “就是一只刺猬,还没什么肉。”豪格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们有那么多的大炮,要是能拿下那些大炮,那也是好大一块肉。”多尔衮望着据点又说道。   “我听尤瑞说过,泰西军队在打仗的时候,有快速破坏大炮的法门。就怕死伤一大堆人,然后抢到的都是没法用的废品。”豪格说。   “要不要让人试探一下。”多尔衮问道。   “要试探,你去。”豪格说,“试探的话,多半只有碰一鼻子灰一无所得。”   多尔衮听了,又眺望了一下那道在阳光下有些耀眼的冰墙,叹了口气说:“这一趟已经赚了很多了,除非他们自己从乌龟壳里出来,要不还是算了吧。”   ……   吕西安满心欢喜的看着那些野蛮人的军队出现在视野里,然后又无比失望的看着那些野蛮人渐渐远去。吕西安甚至发动所有的士兵朝着那些野蛮人破口大骂,但是还是毫无作用。不过吕西安还是找到了一个机会。这次入关,满情投入的军队不过数万人,但是掳掠的人口却高达数十万人。右路军的指挥岳托因为染上天花死在路上了,所以两支部队合兵一处,双方掳掠的人口加在一起足有四五十万,这些人也都被清兵驱赶着从距离据点不远的地方经过。   显然,几万满清军队不可能分散开来将这几十万人围着,基本上清军是一前一后的分成了两个集团,将这些难民放在中间,至于中间也就是布置点轻骑兵看守,免得这些人逃跑。因为要经过静海据点,为了避免静海据点中的荷兰人的干扰。满清留下了两百来个骑兵用来震慑静海据点中的“荷兰人”免得他们出来捣乱。在满清看来,留下两百来个披甲的骑兵,就足够让这个据点里的荷兰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就在吕西安望着远去的野蛮人主力而满心懊恼的时候,更多的被胁迫的难民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郭,郭,你看,那里有那么多的中国人,他们被野蛮人绑架了,我想我们应该杀出去,把他们救回来。而且少将军也希望我们这样做的,台湾需要更多的移民。”吕西安指着那些难民说。   “少将军的确希望我们能借机会把这些人救下来。不过他也说了让我们量力而行。现在敌军主力还不远,所以我建议应该再等一段时间,让敌人的主力走的更远一些。而且那一队骑兵也始终是个麻烦。”郭怀一想了想回答说。   “那队骑兵不是问题。”吕西安说,“单靠他们是打不过我们的模范军的。”   “他们会把人群向着和我们相反的方向驱赶。”郭怀一又说。   “这没用,人群移动的速度肯定比不上我们移动的速度。而且他们如果要去赶整个的人群,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混乱中我们就能揪出更多的人。”吕西安不以为意的回答说,“不过敌人的主力部队确实是还太近了一点。我们的确要等等。”   “报告!”吕西安正在和郭怀一商量的时候,突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兵走了过来,举起手向着吕西安行了一个军礼。吕西安也挥挥手还了个礼问道:“常,你有什么事情吗?”   “团长。”那个少年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声音也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们a连全体战士向您请战,请求您允许我们向那些建胬发起攻击,救回我们的同胞!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请愿书。”   一边说,那个姓常的少年,一边拿出一卷白布,递给吕西安。吕西安接过来,看到这是一卷绷带,他将它展开来,上面满满的都是一个个鲜红的名字。   看着这份请战书,吕西安皱起了眉头道:“少尉,相比用自己的血写东西,我更喜欢用敌人的血来写。”   常姓少年激动地说:“团长,您是答应我们出击了?”   “是,但不是现在,我们还要等一等。等待最好的时机。常,你和他们都受过教育,应该明白这一点。另外,你们无故浪费战备物资,我会把这事情记下来的。”吕西安微笑着说,“好了,常你可以回去安排你的士兵准备了,到了合适的时间,我……”   “报告。”那边又响起了一串的报告声。吕西安回过头,看到好几个少年都在向他举手敬礼。   “你们该不会也是来向我交请愿书的吧?”吕西安一边还礼一边问道。   ……   难民的不断地从据点外面经过,一转眼已经又过了快一个时辰,外面的难民还是无穷无尽。而这个时候,在冰墙后面,模范军的步兵们也在紧张的准备着他们的第一次面对强敌的主动进攻。 第145章 截击 2   “现在,检查装备。”常乐对手下的战士们低声的下达了命令。所有人都开始依照条例检查起自己的武器装备了。依照程序,首先是每个人自行检查一次,然后是班长副班长检查各班战士,排长副排长检查各班长副班长,作为连长的常乐和副连长王涛一起检查其他的排长副排长。最后是训导员检查连长副连长。常乐注意到很多士兵都在不断地伸出舌头舔嘴唇,而且他们完成整个检查过程的时间也明显比平时要长一点。看起来,战士们还是有些紧张的。   这个时候主工事中的一口铜钟被敲响了,铛铛的钟声传进了常乐的耳朵。   “亮旗!全体成两排纵队前进!”常乐用有点发抖的声音发出了命令。   洪亮的钟声同样也引起了那两百满清骑兵和正在路过的难民们的注意。   带领这队骑兵的牛录章京吉哈利转过头朝着那边望过去,正看见一面血红的旗帜从冰墙后面竖了起来,迎面吹来的海风将那面旗帜吹得猎猎作响,也让这面红旗上的画着的一只怒吼的猛虎显得就像活过来了一样,几乎下一秒钟就要从旗子里面跳出来吃人了一样。   “章京,那边还有一面!”另一个骑兵指着另一处冰墙说道,在那里,也竖起了一面一模一样的血海猛虎旗。   这两面旗帜沿着冰墙移动,然后一转就到了这冰墙专门留下的缺口处,两队身穿着奇怪的绿色军装的士兵就在这两面旗帜的引导下,开始快速的向着清军逼近。而在他们旁边,还跟着出现了两辆用两匹马拉着的双轮马车,在马车的后面则拖着一门6磅青铜炮。同时,嘹亮的军号声响了起来,然后是沉着的鼓声。   列兵姜铁的嘴里有点干,虽然上午上血书的时候也有他,虽然他也知道,救出被建胬掠走的同胞乃是战士的责任,但是他还是很有些紧张,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燧发枪,机械的跟着大家向前走去,直到军号声响起,然后前面传来了连长的声音:“把军歌唱起来!”   紧接着常乐首先唱起了一首歌,接着更多的生意汇了进来,这歌声也越来越嘹亮。   “起来,祖国的儿女们。   光荣的时刻已经来临。   邪恶的旗帜已经升起,   那是野兽的旗帜。   听那战场上的呼喊,   残忍的野兽在咆哮。   它们要从我们的怀抱中,   夺走我们的父母妻儿。   模范军,拿起武器!   模范军,决一死战……”   这歌声给了人力量,让唱歌的人感觉到自己和其他的同伴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姜铁感到唾液又出现在他的嘴巴里了,他的动作也不再僵硬。同时熊熊的怒火也在他的胸膛中燃烧了起来。在接受军事和文化教育的时候,教官就对他们讲过,那些建胬强盗就是造成了他们的不幸的罪魁。他们趁着华夏遭遇灾年的时候,像蝗虫一样的四处掳掠,而大明官府为了抵抗他们,不得不拿出本该作为救灾的物资的钱粮用作军费,甚至还不断向已经受灾了的灾民,也就是他们的父母征税,导致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让他们的父母被饿死在逃荒的路上。只是那时候姜铁还没有亲眼见过建胬,更没有见到过他们是如何像蝗虫一样肆虐的。但是如今这一切都摆在他的眼前。就像他正在唱着的战歌中描绘的一模一样。   “士气还很高呀。真没想到,还真有人敢跑出来送死。”吉哈利道,在他看来,这两队加起来不过三四百人手里还只有火枪,没有其他的长矛呀什么的配合,而且他们还摆出了这样的一个单薄的一线纵队,这简直就是来送死的。   “等一下都跟着老子!”吉哈利对他的下属说,“先打垮这边的一队,然后再回过头,灭了那边的。”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带着骑兵冲上去,而是继续等那些“荷兰兵”再靠近一些。这样一就意味着他们距离自己的老巢会更远,也就更难跑回去。尤其是要让那几门炮没时间跑回去。   随着这些“荷兰兵”的接近,满清骑兵们也开始做了了准备动作,相互帮助披好了铠甲。这个时候双方的距离也已经更近了,满清骑兵们已经能看清对面的家伙的身上的装备了。那些家伙上身穿了层蒙着绿色的布的半身甲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但是两只手,还有脚都是无甲的。不过在他们的头盔很不错,都带着面甲。   吉哈利皱了皱眉头,这些面甲使得他最拿手的技巧——近距离用重箭直射门面变得毫无意义了,不过吉哈利对此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单靠火枪和几门小炮可挡不住骑兵的直接冲击。   这时候对方的双轮马车转了个弯,将大炮放了下来。大炮的炮口开始指向吉哈利他们。   “好了,上马。”吉哈利挥了挥手,虽然在更多时候,他都是靠下马步战击败敌人的,但是如今他面前的那些家伙既没有密集的长矛,前面也没有拒马。火枪对于骑兵只有一次射击机会,一次射击不能命中,骑兵就冲上去了,至于火炮,依着吉哈利的经验,也只开的了一炮而已。然后自己就冲上去了,然后就是一场屠杀——至少在吉哈利看来就是这样。   吉哈利估计了一下距离,然后开始催动战马,带着两百多骑兵开始向着那些“荷兰人”缓缓逼近。现在距离还远,如果现在就放马飞奔,等到靠近了敌人的时候,马就跑不动了。所以有经验的骑兵都会慢慢的加速,直到攻击敌人的时候,才会把速度加到最高。   随着一声长长的哨声响起。几乎才一眨眼的功夫,“荷兰人”的纵队就被迅速的展开成了一个长长的横队。   这个迅速的战术动作让吉哈利吃了一惊,他知道,在战场上,不是非常训练有素的部队,不可能完成这样的的战术动作。一般的军队,别说在战场上,就是在校场上都无法这样好的完成这样的动作。甚至大清的军队也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吉哈利并不觉得这样的变阵有多大用,变成横队了固然让火枪的威力容易发挥但仅仅靠着这样单薄的一条线,他们就能挡得住我大清的铁骑吗?吉哈利依旧觉得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打垮对手,现在的距离只有不过百步了,吉哈利开始催动战马加速,双方的距离迅速接近。   这个时候,对面荷兰人的大炮响了,两发实心炮弹落在骑兵队伍前面不远的地面上,然后反弹起来,一下子撞进了马队中,其中一发炮弹没能击中目标,但是它从战马旁边高速掠过,却吓坏了不少战马,以至于有两匹战马都因为受惊而乱跑起来,将骑手甩下马来。   另外的一枚炮弹则实打实的击中了一匹战马,轰的一声,整匹马和马上的骑手都一下子变成了碎片,飞散了开去。   “狗日的,运气这么好!”吉哈利狠狠地骂了一句。但他并没有让战马提速,他觉得这些荷兰人的这两炮纯粹只是运气好而已。现在还没有到应该提速的地方。   “轰,轰!”“荷兰人”的大炮又响了,虽然只有两门炮,但是他们开炮的速度简直比乌真超哈开枪的速度都快。更要命的是这两炮再次命中目标,又一次的造成了伤亡,让吉哈利再次失去了两个骑手。   “该死的!这些家伙怎么能打着这样快这样准?”吉哈利现在明白了,如果他继续保持这样的速度,在到达能够发起冲锋的距离前,敌人至少还能开三炮。这样的损失他可不愿意承担。   “加速!”吉哈利提前发出了这个指令。   “举枪,瞄准!”姜铁的耳边穿来了排长周成的呼喊,他立刻和所有的战士一样,举起了手中的枪,将枪托牢牢地顶在自己的右肩上,然后眯起一只眼睛瞄准。   “射击战马,对付骑兵的时候应该射击战马。”姜铁想起了战前连长排长班长讲了几乎一百遍的东西,将枪口直直的指向朝着他冲过来的清军骑兵的战马。   “开火!”姜铁的耳边响起了排长的呼喊,然后下一刻,包括周成在内,所有的人都打响了手中的枪,燧发枪喷出的淡蓝色的硝烟让他们眼前的景物的一下子模糊了不少。   这时候哨子连续响了三声。姜铁知道这是变阵的命令,他是排头列兵,在这个时候不需要移动,不需要装填子弹,他要做的只是立刻给燧发枪装上刺刀,做好迎击敌军骑兵的准备。   模范军用的是套环式的三棱刺,因为三棱的结构增加了长度,这种刺刀可以做得相当长,模范军的刺刀长达550毫米,平时几乎可以当做短剑来使用了。姜铁将燧发枪的枪托放在地上,枪口朝上,低下头,不去看迎面而来的满清骑兵。他用右手从腰间拔出刺刀,然后将它套在枪管上,在拧一下将它固定住,然后端起上好了刺刀的燧发枪,就像端着一只短矛。将刺刀斜斜的指向天空。   在姜铁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其他的战友也完成了阵型的变化,原来的单排横队一瞬间就变成了好几个双排的空心方阵。方阵最外边的战士们都给自己的燧发枪装好了刺刀,而在内层的战士也正在忙着给自己的步枪装子弹。这个时候,那两门六磅炮的炮手也打出了最后的一炮——用的是霰弹——然后迅速的钻进了步兵们的空心方阵里面。   这时候硝烟也已经被海风吹散了,满清的骑兵也已经冲到了距离这些战士不远的地方。 第146章 截击 3   马其实是一种相当敏感,相当胆小的动物,巨响,闪光什么的都容易让它们受到惊吓。至于直接的往看起来就很尖的东西上面撞,这可是违反了马的天性的。事实上,很多时候,骑兵们如果一定要让战马直接撞向刺刀,是需要一个特别的设备的,那就是眼罩,只有把战马的眼睛罩住了,它们才会撞过去。   当然,满清的骑兵手里的刺枪要比模范军的燧发枪加刺刀更长一些,如果直接撞过去,应该有个大的机会先击中对手,但是,骑手知道这一点,战马却不知道。所以只要能躲得开,战马也都会自动的避开这些目标。   清军的战马因为提前发起了冲锋,到这里速度本来就已经开始下降了,两门六磅炮最后的一轮霰弹,以及士兵们的这一轮射击,不但打倒了数十匹战马,也让其他的战马忍不住就减了速。而这个时候模范军已经完成了变阵,从一线的横队变成了空心方阵,一下子就让出了可以让马匹跑过的缺口,战马们自然也就朝着那边跑过去了。   吉哈利骑着马从空心方阵留出的空隙中穿过,他猛地一挥胳膊,大喊一声:“着!”将一个骨朵扔向空心方阵,同时他看到空心方阵中有一排火光一闪,接着他的战马就猛地向前摔倒。   吉哈利也是打惯了仗的老兵了,临危不乱,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就将两只脚从马镫里抽了出来,同时也丢掉了右手的刺枪,双手在马鞍上一推,整个人就跳了起来,然后顺势向前在地上打了个滚,就站了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其他满清骑兵的马速都不算快,还来得及躲开他,要不然吉哈利说不得就要被自己人的战马踩死了。   这时候整个马队也已经从空心方阵的间隙中一冲而过了。仅仅只是在刚才的那一次冲击中,两百骑兵就少了将近三分之一。而且战马被迫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加速,如今战马的状态也普遍不好,绝对是没法完成第二次的冲击了。而他们这次冲击取得的战果也仅仅只是靠着扔出去的骨朵什么的砸伤了个位数的模范军士兵。   尖利的口哨声又响了起来,空心方阵在一瞬间就被展开了,又变成了一列横队,只是朝向和刚才相反了。刚才在穿过空心方阵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的几个清兵立刻就分别被好几把刺刀围住了。其中也包括吉哈利。   吉哈利拔出腰刀,朝着一个模范军战士扑了过去。对面的那个战士也毫不示弱,一刺刀就刺了过来。吉哈利用腰刀一拨,将刺刀拨到了一边,然后跨进一步,就打算抡刀向对手砍过去。但是就在此时,两把刺刀从侧面刺了过来,吉哈利只得向后猛地一跳,放弃了这次攻击。三个模范军士兵也向前跨进一步,三吧刺刀不断地从不同的角度捅了过来。面对三吧刺刀的轮流攻击,吉哈利只能不断地格挡,毫无还手的能力。突然他腰间一痛,一支刺刀已经从这里捅了进去。吉哈利身子一软,又有两把刺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刷的一声,三把刺刀从吉哈利身上抽了出来,带出来飞溅的血珠。吉哈利就像一个装满了土的布袋子一样,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手脚抽搐了一下就死了。几个士兵也立刻归队,站入了队列中,队列中的其他人也都向他们喊了声“好样的!”   这时候其他的那些落下马来的满清骑兵也早就被杀死了。在这个战场上,没有怜悯只有杀戮。战鼓再一次响了起来,整列的横队开始迈着整齐步伐向着那些刚刚拨转了马头的满清骑兵逼近。   这队骑兵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失去了他们的指挥官,所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候那几个炮兵也将那两门六磅炮调转了炮口,将炮口指向了那些清军骑兵。   这个时候的清军还远不是1840年那会儿,甚至也不是平三藩那会儿清兵,这个时候的清兵无论是在战斗技巧,还是战斗意志都是满清军队的巅峰时期,刚才的那一家伙,虽然打掉了他们的指挥官,但是还是不足以彻底的打垮他们的士气。所以到底要不要继续作战他们还很犹豫。   这时候六磅炮再次打响了,和往常一样,“荷兰人”的炮总是打得又快又准,在不过六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六磅炮的霰弹展示出了惊人的的杀伤力,虽然仅仅只有两门炮。但这一轮炮击又一次放倒了七八个清兵,而且在另一边,另一队“荷兰兵”也正以纵队方式赶了过来。   虽然失去了指挥,但是这些清兵也都是打老了仗的,知道不能这样等下去,于是有人带头喊了一声:“兄弟们,冲啊!”   那些满清骑兵顿时催动马匹,再次扑了上来。只是他们的马速比刚才还慢。   在四十步的距离上,模范军的火枪打出了一轮齐射,也就在模范军开枪的时候,这些满清骑兵纷纷从本来速度就不快的马上跳下来,结果这一轮射击并没有能打中多少清兵。倒是打死了不少的马匹。   这些跳到地上的清兵就势一滚,然后就挥舞着长刀扑了上来。四十步的距离冲锋起来转眼就到,而燧发枪装弹速度有限,模范军的动作再快,也来不及开第二枪。   “全体上刺刀!”常乐喊道。   所有的战士都拔出刺刀来,将他们安在枪管上。   “吹号,冲锋!”常乐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刺刀,对旁边的司号手说。   嘹亮的冲锋号响了起来,模范军的战士们一起大吼着朝着前面的清兵冲了过去。   ……   多隆敖看得出来,他面前的那个“荷兰人”受过不错的训练,速度,反应,力量都不差,但是却严重的缺乏经验,刚才他向自己的那次突刺就过于莽撞,结果被自己的用盾牌侧向一引,就刺了个空,反而露出了很大的破绽,被自己就势一刀捅在胸口。   多隆敖没有选择劈砍的方式。劈砍要造成大的损伤需要很用力。而且敌人身上有铠甲的话,劈砍的效果就更是没法看。但刺就不一样了,大多数的铠甲,都很难防住突刺,即使是缀满了铁片的重甲也是这样。然而多隆敖还是低估了“荷兰人”的铠甲,他的刀尖刺在那个“荷兰人”的铠甲上只是溅起了一串火花,然后就滑到了一边。为了保证刺穿铠甲,多隆敖用了很大的力量,结果收不住力,倒是被那个荷兰人趁机一枪托打在左边肩膀上。打得整个左手都几乎提不起来了。   这一家伙,两个人都有了忌惮,互相攻击的时候也要小心得多了。   这个时候,其他人的局面却不见得都这么好。必须承认,虽然模范军训练有素,平时吃的也好,身体素质也非常出色,但是真正在战场上和敌军面对面的肉搏却还是第一次,论到肉搏战的经验,他们是远远不如对手,如果不是靠着身上的胸甲非常坚固,现在恐怕已经被砍翻了不少人了。不过胸甲只能保护躯干,对于腿部,手臂什么的保护不足。那些建胬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不断地有模范军的战士出现手臂和腿部受伤的情况。如果不是严格的纪律,和为民族而战的使命感,也许不少人都要崩溃了吧。   但是建胬那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身上的铠甲可虽然覆盖的面积更大,但就关键部位的防御而言,反而是不如模范军的。比如说,即使是要害部位,他们身上的铠甲也是挡不住刺刀的突刺的。而且他们身上的铠甲多半都是所谓的棉甲,也就是反复压结实了的厚棉袄上面用铜钉内嵌铁片的铠甲。这一身铠甲要比模范军的胸甲重不少,更重要的是,在受力上,这种铠甲的重量几乎全都压在人的肩部,不像模范军的整体构型的胸甲,整个重量是分配给整个躯干来承担的。所以穿着棉甲格斗要显得更为迟钝也更容易疲劳。   因为格斗经验更丰富,加上双方人数差别也不是太大,所以在交锋中,受伤的清兵要更少一些,但是因为三棱刺刀只能突刺,而清兵身上的铠甲任何一处都挡不住刺刀,所以要论起重伤员,甚至是直接死亡的人数,反而是清兵这边更多了一点。   “兄弟们,我们的战友就要赶过来了!等他们来了,这些狗鞑子就一个都跑不掉了!”一枪托打倒了一个清兵之后,常乐高声的喊道。   跟着常乐,很多人也一起喊了起来。   肉搏战最重要的是士气。很多时候,士气甚至比装备和技巧更为重要。当常乐和其他人的喊声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之后,对双方的心理都产生了影响。模范军这边当然是士气大振,而满清那边的人却也时不时的要转过头去看看另外一队“荷兰人”是不是真的杀过来了。   正在往这边赶过来的那队模范军也已经离着很近了,嘹亮的冲锋号也响了起来。虽然还要一点时间他们才能赶到,但是那些清兵的士气却大受打击,他们开始纷纷转身逃跑。 第147章 不得不进行的围攻 1   肉搏战中最坏的局面就是被人追着砍了。这种局面一旦形成,那谁都没有回天之力了。这是因为首先,你在逃跑的时候是背对着对方,人类的关节结构,眼睛生长的方式都使得在背对着对手的时候,你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据说早前年间,南方某地黑社会斗殴的时候,有个叫令狐冲的,能背对着人用剑术击败别人。不过这战场上倒真是从来没有这样武艺高强的大侠。   其次,一旦你被人追上,你的同伴一般来说,是绝对不会因为你就停下来和那些追兵拼命的。这个时候你就要独自面对一大堆的追兵,所以,一旦一方跑,一方追的局面形成之后,一般来说,就不再是战斗,而只能称之为杀戮了。   这些清兵身上的铠甲本来就比较重,跑起来自然不方便,至于说丢掉这身盔甲,的确战场上是有所谓丢盔弃甲的说法,但是这盔甲实在不是说你想丢就能很轻快的丢得掉的。盔甲这东西穿起来费劲,脱起来也不简单,在逃跑的时候,还要一边低下头看着,一边两只手去解,那一定会影响奔跑速度的,然后还没等脱掉盔甲,只怕就已经被人家追上来,后心里来上一刺刀了。   然而不脱掉铠甲,就这身笨重的铠甲,那也是绝对跑不过人家的。当然有些聪明点的,先跑的,倒是来得及抢到了几匹还没被打死的战马,撒开四条腿跑了,剩下的自然就惨了,只能靠两条腿跑,然而又跑不过别人,很快就被一路追赶的模范军赶上杀死。要是比格斗的经验和技巧,大部分的模范军士兵的确是比不过这些清兵的,但要说跑步,吃着鲸肉,每天都有一趟五千米越野训练的模范军可比清军能跑多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去追击了,还有一些人留了下来开始招呼那些难民进入据点避难。在刚才的战斗中,就已经有一些胆子比较大的难民跑进了据点,当然还有些跑到了更远的地方。满清的主力其实就在不远的地方,刚才的战斗进行得很快,算起来其实也就半个多小时而已。这些战士们要抓紧时间把他们拉进据点里去。   模范军的大声的呼喊,再加上据点上飘扬着的日月旗也让让难民们觉得有了安慰。于是越来越多的难民们开始蜂拥进这座小小的据点。不过半个时辰,据点中就挤满了难民。不仅仅是据点,就连据点后面的海冰面上都站满了难民。而更多的难民还在继续涌入。   “不能再放难民进入了。”吕西安看了看怀表,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满清的主力应该也已经接到了消息,正在往回赶了,而且据点中也满是人了,再装也装不下了。   “关上寨门,告诉那些难民,这里就要打仗,让他们跑远点,要不然一定会被鞑子抓来填壕沟。嗯,还可以吓唬他们一下,就说鞑子在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若是打进来了,躲在这里的人怕是一个都活不了。”郭怀一说。   “嗯,就这样去传令吧,告诉他们就这样说。嗯,等那些难民走远了,我们就在壕沟前面埋下一些尖头木桩,然后把那些野蛮人的尸体的屁眼插在上面,给那些野蛮人看看。可惜,这些家伙下手都太黑,一个俘虏都没有。”吕西安对站在一旁的传令兵说。   郭怀一的说辞起了一定的作用,在大门关闭后原本围在旁边的难民看人家真的不会再开门了,便迅速的散去了。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可明白,真要是让鞑子赶着来填壕沟,朝廷官府什么的可杀起自己的老百姓可绝对不会手软。   人群散去了大半个个时辰之后,满清的主力再次出现在了据点的外围。壕沟前面被穿在木桩上的清兵尸体当然让他们愤怒无比,不过这时候已经是夕阳在山的时候了,立即发起进攻显然是来不及了。所以清军只好在附近扎营,并且派出骑兵四处搜捕逃亡的难民。   这一夜双方都很忙,满清那边忙着准备各种攻城的器械,盾车过去已经被证明挡不住火枪了,所以必须加厚,当然,加厚的结果就是盾车变得更为笨重,需要差不多八九个人才能勉强推得动。而且速度会慢很多。   “这东西怕还是顶不住炮呀。走得又慢,怕是会被炮打得很惨。”豪格说。   “那你有什么想法?”多尔衮问道。   “十四叔,侄儿想先让包衣、还有那些汉人推着盾车去填壕沟什么的,也是浪费他们的火药枪炮,等到壕沟填好了,我们再用那两门巨炮轰击,他们的那些冰墙肯定也挡不住的我们的大炮,到那个时候,我们再上我们满洲的勇士……”豪格说。   “嗯,这也是个办法,不过既然是浪费人家弹药的,这盾车干脆就做个样子货算了,还要省事点,倒也用不着加厚了。”多尔衮说。   而在据点里,当天晚上就有一条快船离开了码头前往日照。登莱的港口被摧毁后,郑芝虎带着水营就退到了这里。如今据点里有这么多人,需要尽快运走。不然物资是在是难以支持。同时还有一条货船也满载着难民出海前往烟台附近的庙岛列岛,他们将把这些难民暂时安置在庙岛群岛的某些无人岛上,等着郑芝龙再把他们运往济州岛或是台湾岛。   剩下的那些难民到了这里当然不能只吃饭不干活,如今他们被命令去干两件事情,一件事凿冰,将航道开凿得更宽,另一件事情就是将更多的海冰送到前面的防御工事那里,并依照那些士兵的指示加固冰墙。   而模范军连长以上的人员,除了负责警戒的之外,也全在一起商量明天的对策。   “明天建胬多半会首先驱使那些百姓来填平壕沟。”郭怀一说,“我们怎么办?”   这个时候,民族主义教育的弊端之一就冒出来了,换了如果是正宗的我大明军队把守这个据点,那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那些老百姓来填壕沟怎么办?直接开火打死就是了,这还要考虑吗?但是有了所谓的民族主义教育之后,再让士兵们对他们开枪开炮,就算命令能得到执行,也会大大的折损士气。在郭怀一看来,依靠现在的工事,满清无论如何都打不动,如何解决这些老百姓,才是最要命的问题。   “郭,我觉得我们可以这样。你看,这是我们的工事图,我们新建的冰墙的尖角后面其实是有不小的空间的。这本来是我们用来集结部队,便于随时反击的位置。”吕西安指着地图说,“我们可以放那些老百姓接近到好沟边,然后鼓动他们逃跑到这些位置。甚至于我们也可以放任他们填满壕沟。其实凭着我们如今的火力,以及由海冰建成的棱堡,即使没有那些壕沟,也不是那些野蛮人能攻得下来的。”   “吕团长,那些野蛮人都很狡猾,他们往往会让一些探子混在老百姓中。”另个叫做胡成的书记官说。   “这没什么可怕的,几个只有短兵器,没有铠甲的人,能有多大用。”吕西安不屑地说,“我们可不是那种一触即溃的军队。再说,他们被安排到这些位置。”吕西安又用手在地图上点了点,“如果他们要干什么,就要面对五个方向上的火力。在这个距离上,燧发枪已经有相当的准度了。”   第二天一早,满清军营中就开始忙碌了起来,而多尔衮则发现,一夜之间那些“荷兰人”又用海冰在原来的那道折线形状的冰墙前面有断断续续的修建了一些冰墙,这些冰墙也都被修成尖角形,尖角则直接指向了前方。   “你们看看这些荷兰人搞的什么名堂?”多尔衮问道,“这些东西有个什么讲究吗?”   “这墙看起来也没什么,好像也没多高。”一个叫做瓜拉的军官道,“看高度,也就比人骑在马上略微高一点。如果不是冰做的,我直接一跳,用手一攀,都能跳的上去。骑在马上,直接就可以用弓箭和他们平射了。我不知道他们做那么低矮的冰墙是为什么。”   “豪格,你上次功过他们的城寨,你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多尔衮又问道。   “十四叔,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这冰墙,不过他们的那个城寨的样子其实和这冰墙也很像,都是这样浑身长刺的。我想这东西的道理大概和城墙上的马面差不多吧。”豪格说,“荷兰人炮打得准,火枪也又快又准。靠着这样的城墙,我们冲到墙下面了,他们也能用火枪打我们。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用吧。”   多尔衮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想着,大概也是这个用处吧。”接着他转过头来望着那道冰墙,用鼻子哼了一下道:“不过是两道矮墙而已,就算有些火枪大炮,还真的能挡住我们吗?” 第148章 不得不进行的围攻 2   辰时五刻,清军吃好了早饭,做好了进攻前的准备,向着模范军把守的据点开始发动了。   首先发动攻击的是满清的包衣奴隶以及在这次破关中被满清掠夺到的那些平民。他们在少量的满清士兵的监督下,开始推着盾车,靠近模范军的据点,并且开始拆除模范军设置在据点前的木桩。   这时候不远处的冰墙上面开始响起了呼喊声:“汉人乡亲们,一会儿到了壕沟边上,直接往里面跳,顺着壕沟跑到了画白线的地方就安全得救了。”   包衣黄金标正在和几个新被抓到的汉人拆除地上的木桩,喊话声他自然也是听到了。不过他在那边已经有老婆孩子了,这跑断然是不能跑了,而且不但自己不能跑,自己身边的这几个新被抓到的汉人也是不能跑的,要不然自己也会有麻烦的。   看到喊声传过来的时候,旁边的那几个汉人动作都迟钝了一下,黄金标知道,这些人或许都已经动心了,赶忙说:“别听那些尼堪瞎说,济南那样的大城,都挡不住大清的天兵,就这么个小寨子,怎能挡得住?这寨子里的人杀了八旗的老爷们,大清的天兵打下寨子之后,一定是要给那些八旗老爷们报仇的,那寨子里的人肯定是要被杀光的,千万别跑呀,千万别跑!”   黄金标正说着,突然听到啪的一声,然后就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接着他就听到一声吼叫:“你这个死奴才!不老老实实干活,还在这里说话!爷抽死你!”接着,皮鞭就像雨点一样的落在了黄金标的头上。   黄金标不敢遮挡,也不敢解释,只能低下头,赶紧使劲的用手里的小锄头努力的刨着冻硬了的土地,好尽快的把一根木桩子挖出来。   果兴阿的兄弟死在了昨天的一战中,如今他的尸体还被钉在敌人堡垒的冰墙边上,这让他格外的愤怒,他狠狠的抽了黄金标十来鞭子才收住手,大喝道:“下次再看到你偷懒,爷一刀就砍了你!”   那些“荷兰人”在据点外围埋下的木桩子很多,而且埋得也深。清理木桩要花费很多时间,直到下午,清理木桩的奴隶们才渐渐接近了壕沟。   因为“荷兰人”那边一直有人喊话的缘故,所以在奴隶们越来越靠近壕沟的时候,满清也派出了更多的士兵去负责监视。   “那些鞑子已经进入了我们的有效射程了。连长,我们开打吧!”姜铁抱着枪,靠在一块被垒作女墙的海冰后面,对常乐说。   “慌什么?听指挥。”一边说,常乐一边半弹出头朝下面望了一眼,然后道:“这个距离是能打了,不过你能保证打得准吗?”   “连长,你这就是不信任战友了是不是。”姜铁笑道,“以前在岛上的时候,哪次打靶子,我不是最好的来着。咱们也不吹什么要打左眼不打右眼的牛,这距离,打中还是有把握的。”   “那好,那你来打几枪。就我们左手边一点的那个鞑子,那小子不是东西,刚才用皮鞭子抽人的时候那个凶呀,马勒戈壁的,教官抽我们的时候都没他凶。”常乐说,“你们对自己的枪法有信心的都可以打了,只准打鞑子,不准打汉人。冯晋,你不要打,你来给姜铁装子弹。你那枪法,真心不靠谱!”   大家都哄笑了起来。冯晋讪讪的提着枪,猫着腰跑到姜铁身边,蹲了下来。   姜铁将手里的抢从射口伸了出去,小心的瞄准着目标。燧发枪的有效射程有限,子弹飞远了就会乱飞,但这是和线膛步枪相比的出来的结果。相比弓箭,其实燧发枪在远距离尤其是六七十步上的精度还是不错的。制作精良的燧发枪配上好射手,在这个距离上已经能有效的射击胸靶了。即使是火绳枪,其实精度也不比弓箭差。当然我大明工部仿制出来的未必。另外,我大明之所以将火绳枪称之为鸟铳,就是因为这东西精度不错,可以射落飞鸟。而大明自制的鸟铳中最为出色的鲁密铳甚至能攻击百步距离上的目标。当然能达到这样标准的很少。   姜铁他们使用的已经是经过了性能改进之后的燧发枪了,通常的燧发枪的枪管和鸟铳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姜铁他们使用的枪管却是用水力钻床钻出来的,而不是像一般的枪管那样用熟铁卷出来的。郑森甚至一度还想要给这些枪拉膛线的,只是因为这些枪的枪管毕竟是比较软的熟铁的,而不是后世那样的钢制枪管,所以拉出膛线之后,打不了几十枪,膛线就会出现明显的磨损。不到一百枪,膛线就几乎没有了。而且与它配套使用的米尼弹的原理,郑森也知道,甚至也造出了一些样品,效果也还不错,但因为膛线的磨损问题,至少目前,郑森还没有把线膛枪系统正式的投入服役。   但是现在那些人和姜铁他们的距离也只有六十多步了,姜铁觉得,在这个距离上他已经有了不小的把握了。姜铁小心的瞄准了一会儿,只是那个目标老是走来走去的,总是不停下来……   果兴阿拿着皮鞭,走过来走过去,突然他看到一个尼堪也许是因为累了,居然停了下来。这些一钱不值的尼堪居然敢停下来偷懒!看来不杀只鸡,是吓不住猴子了!果兴阿冲过去,先是直接一脚将那个尼堪踢倒在地,然后将手里的皮鞭一丢,就从腰间拔出了腰刀,嘴里大喊道:“狗曰的敢偷懒,爷宰了你!”就准备去结果了这个尼堪。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啪的一声枪响,同时觉得胸口就像被一个大锤子打中了一样一阵闷痛,这疼痛似乎并不剧烈,但却让他全身的力气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张开嘴想要呼喊什么,但是鲜血一下子就从他的嘴巴和鼻子里涌了出来。果兴阿一头栽倒在地上,死掉了。   姜铁收回枪,冯晋将自己的燧发枪递给了姜铁,然后憨厚的向他笑了笑,接过他的燧发枪开始帮他装填弹药。   这时候更多的枪打响了,其中有一些打偏了,甚至有几发干脆误伤了旁边的汉人,但是那些派来监督汉人干活的鞑子却也被一口气打翻了十多个,人群顿时乱作一团。人们开始狂呼乱喊着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奔跑。   “放箭!”站在数十步外的牛录章京里尔哈躲在加厚了的盾车后面大声喝道,他的牛录也是负责监视这些汉人的。   于是这些清兵便拉开弓,向着那边混乱的人群抛射箭雨。那些一钱不值的尼堪都没有披甲,自然不需要用重箭来射,如今清军一样用的是可以及远的轻箭。用这样的箭,可以保证他们和那些一钱不值的尼堪有六七十步的距离,和“荷兰人”的冰墙的距离自然更远要有差不多一百四五十步了。双层加厚的盾车,再加上这样远的距离,也能最大限度上保证他们的安全。   要说如今,我大清天兵和这伙“荷兰人”交战已不是第一次了,交战中,这些“荷兰人”喊话都是汉语,唱歌也都是汉语,虽然他们的脸上覆盖着面甲,看不清容貌,但是这些人都是汉人却是无可置疑的了。不过上至多尔衮,下到一般的旗丁,大家还是称呼那些人为“荷兰人”,因为他们实在不愿意相信,那些一钱不值的尼堪,也能有这样的战斗力。   “炮兵!我们的炮兵呢?”看到箭雨纷纷落下,不断地将慌乱的汉民射倒在地。常乐不禁着急了起来。这时候,从炮垒那边,终于响起了炮声。   六磅炮向着一百多步外的盾车发射了霰弹,按以前的经验,以及对依照得到的建胬盾车做出来的复制品的射击实验,在这个距离上,六磅炮通常使用的一两二钱重霰弹就足以击穿这东西了。随着炮声,远处的盾车上腾起了一阵烟雾。   “炮兵好样的!打中了!打中了!”士兵郑三发也兴奋的挥了挥手,他已经能够想象出在那个应该已经满是窟窿的盾车后面,那些该死的鞑子都被打成了什么样子。“嗯,基本上就是一滩肉泥,要是有张大面皮,就可以包饺子了。”这个吃货忍不住这样想道。   然而情况和郑三发想的却不太一样,从盾车后面还是不断的有箭雨射出来。倒是炮兵的射击反而停了下来。郑三发转过头去,看到炮兵的家伙正在忙成一团,显然他们意识到在这个距离上,他们的霰弹没能击穿那些盾车。现在正忙着换实心炮弹呢。   工事前面的那些人还是乱成一团,还是不断的被飞来的羽箭射倒在地。   “快!快往壕沟里躲呀!”常乐首先大喊了起来,其他的战士也跟着喊了起来,然而下面的那些人还是像没头苍蝇一样。   “大家一起齐声喊!一、二、三、进壕沟!”常乐又想到下面的人都在大声喊叫,自己等人的声音也许被淹没了,于是赶忙让大家齐声叫喊。   然而这样做的效果还是有限,不过终于有几个机灵点的人明白过来了,开始跌跌撞撞的向着壕沟奔跑,于是更多的人也跟着他们向着壕沟跑了过来。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到壕沟其实只有不到十步了,只是这当中有很多的木桩子,这使得他们无法快速的奔跑。而在这个时候,致命的箭雨还在不停的落下来将一个一个的汉民射倒在地上。 第149章 不得不进行的围攻 3   这个时候炮兵已经完成了重新装填,并且摇低了炮口,重新完成了瞄准。然后一共十五门6磅炮一起向着满清的盾车打出了一轮齐射。   双方的距离只有一百多步,在这个距离上,对盾车这样大小,而且放在那里没有移动的目标,火炮有着非常高的命中率,十五门炮打出的炮弹全部命中。两层加厚的木板在六磅炮射出的实心炮弹面前毫无抵抗力。第一轮齐射,结束后,吕西安举起望远镜,清楚地看到了六磅重的实心炮弹在盾车上打出的破洞,当然,从正面看,只是一个洞而已。但是吕西安知道,如果到后面去看,情况肯定会不一样。因为这一轮炮击之后,满清那边射来的箭明显的减少了。   炮弹在击中了盾车后,从厚实的木板中穿过去,巨大的动能将木板撕裂开来,破碎的木片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子一样到处乱飞。作为弓箭手,盾车后面的这些清兵并没有披挂重甲。所以这些乱飞的木刺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杀伤。一根匕首大小的木刺飞了过来深深的扎进了里尔哈的左肩,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当然这一下子要不了他的命,但是挨上这一下子,里尔哈短时间之内也不要再想能开弓射箭了。   里尔哈受的伤其实还算轻的,他的朋友尼楚贺就要悲惨得多了,一个木头从他的脑门子里扎了进去,从后脑勺里露出一小截,他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下来死掉了。当然像这样倒霉到立刻完蛋的人并不多,但是各种受伤的人确实不少。所以一时间,再也没有人顾得上继续射箭了。   “对,就这样,狠狠地打!”常乐忍不住大喊道。   就在他的高呼声中,模范军炮兵又迅速的进行了第二轮的射击。   黄金标腾地一下跳进了壕沟。他的肩膀上中了一箭,跳进壕沟的震动使得那支箭的箭杆跟着猛烈的抖动了起来。伤口自然也跟着再次被撕开、   “谁?谁帮帮我把箭拔掉。”黄金标疼得站不起身来,半蹲在壕沟里面叫唤。只是周围的人都忙着沿着壕沟逃命,谁也顾不上他。黄金标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久留之地,一会儿大清天兵杀来了,若是在这壕沟里见到他了,肯定是直接就是一刀,所以他必须向后面跑,虽然大清天兵也肯定能杀到后面去的,但是就算跑到后面迟早也会死在贝勒爷的刀下,但是晚一点死总比立刻就死要来的强吧。所以黄金标勉强的支撑着自己,翻过另一只手来,握住了箭杆,试着向外拉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差点晕了过去。但是箭并没有被拔出来。这只该死的箭上面有倒钩。黄金标每走一步,那箭杆就颤动几下,带着箭头就在他的肉里乱动,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只能勉强的用手扶着箭杆,龇牙咧嘴的跟着大家跑。   沿着折线形的壕沟跑了一阵,前面出现了一个斜坡。在斜坡旁边的地上画了一个箭头。黄金标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跟着大家一起沿着箭头跑,跑了几步之后,两米多高的冰墙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再跟着箭头一转,就到了一个冰墙尖角的后面。在那里地上用白粉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而在他们后面,还有一道两米多高的冰墙。   一个拿着火枪的士兵在冰墙上对他们喊:“站到圈里面去,不要乱跑。”   “让我们进城里面去呀!”有人喊道。   “现在不行,谁知道你们里面有没有奸细!”上面的人回答说,“你们就在这里躲躲,鞑子冲不过来的。”   “完了,全完了。”黄金标心里冒出了这样的一个念头,这个地方和前面并没有墙挡着,也没有什么门呀什么的,最多不过是在两端放了两排拒马。大清天兵冲到了这里,只要搬开拒马,就能杀过来把他们全杀光。   黄金标这样一想,心里越发的害怕,手跟着一动,那支箭又动了一下,疼得黄金标差点晕了过去。   “各位爷,你们谁能帮小的把这根箭的箭杆折断不?”黄金标带着哭声喊道。   ……   “这些荷兰的的炮火确实是犀利呀。”站在远处的而土丘上,多尔衮目睹了“荷兰人”对盾车的轰击之后感叹说,“从前尚可喜出海去,遇到荷兰人的船队,结果被干掉了一大半的船。当时我还嘲笑他没用,现在看来,他能带着那么多船活着回来,就已经了不起了。”   说完这话,多尔衮又冷笑了一声道:“只不过这些荷兰人要是一直呆在海上,我大清真还没有谁是他们的对手的。但是他们居然跑到岸上来了,在岸上,他们的炮台可不能像船那样移动。安巴!”   “奴才在!”安巴高声回答道。   “你去看看孔有德,看看他的大炮准备好了没有!要是准备好了,就让他开炮吧!”多尔衮说。在刚才看“荷兰人”炮击盾车的时候,他就能确定,“荷兰人”的炮都没有他的这二十四磅攻城炮来得大。   “奴才得令。”安巴回应了一声,便跳上马,朝着小丘下面跑去。   ……   “恭顺王!王爷问你的大炮可准备好了?要是准备好了,就开炮吧。”安巴也不下马,只是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道。   “请回禀王爷,末将这里已经转备好了,末将立刻就下令开炮!”孔有德双手抱拳恭敬的回答道。然后他转过身,向着一个军将下令道:“让他们开炮!”   ……   常乐站在冰墙上,他突然看到远处冒起了两股硝烟。   “敌军炮击!”常乐大声喊道。   战士们纷纷放低了身体,不过一个叫做张保的却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罗盘,他细细的观察了一下硝烟生起的位置,然后有低头看了看罗盘,然后用炭笔在一个本子上写下了一组数字,这时候,一发炮弹带着吓人的呼啸声从他的头顶上飞过,然后越过了后面的那道冰墙,不知道罗到哪里去了。   张保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撕下了刚才写着数字的那张纸,递给蹲在一边的一个战士,这位战士看了一眼这些数字,然后站起来挥舞着手中的红白两色的旗帜,将这些数字传到后方。而在另外的几个位置上,同样有人在干着同样的事情。   根据几个观察点上报告上来的数字,然后运用三角学的知识,就可以轻松的计算出满清炮兵的具体位置,然后炮兵就可以根据这个数字进行反击。   数字很快就出来了,并且送到了负责炮兵的赵章成看到这个数字之后直接就骂出来了。   “狗曰的鞑子,躲这么远,打个毛呀!真是他妈的胆小鬼!”   孔有德首先开火的那两门炮几乎是被放在了极限射程上。在这个距离上开火,无论是精度,还是威力自然是毫无保证。   “不管他,先让他浪费炮弹!”赵章成道。   就和赵章成估计的一样,满清的炮击的精度很成问题。相比我大明的那些大城的高大的城墙,低矮的,只有两米多一点的冰墙要难以击中得多。满清的前两次射击,射出的炮弹都从冰墙上面飞了过去,第三次射出的炮弹呢,还没飞到冰墙就落了地,在地上跳了几下,打断了几根木桩子,甚至都没滚到冰墙下面,就停了下来。   连续打了六七轮,总算是打中了冰墙,炮弹撞击在冰墙上,溅起了一些雪白的飞末,然后就无力的掉落在了地上。这就是极限射程上的威力。   孔有德的大炮就这样慢慢悠悠的打了半天,效果却不太明显,也就打掉了一些冰皮而已。   ……   “恭顺王,王爷让我来问你,你这炮怎么打的?”安巴怒气冲冲的看着孔有德。   “末将就是照着王爷的吩咐打的呀!”孔有德很是委屈的辩解说。   “你不要和我说。”安巴冷冷的道,“有什么说的,跟我过去,自己和王爷说吧。”   ……   “睿亲王,末将可真的是在在这您老人家的吩咐做的呀,昨天您问末将,这炮最多能打多远,末将说,最多从如今这个位置就能打到。末将还说,只是这么远打,很难打准,就是打准了,也不一定有多大力气了。是王爷对我说,也不知道这些‘荷兰人’那里有没有一模一样的大炮,要是有,万一把那两门炮打坏了,可不好,您还说,这两门炮那是皇上的宝贝,我们要是吧这东西弄坏了,那可就没脸去见皇上了。末将可都是依照着王爷的吩咐去干的呀。”孔有德满脸的委屈。   多尔衮想了想,对于那两门大炮,自己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而且为了攻下这么个没多少油水的堡垒,万一把那两门炮贴进去了,的确不值得。便又问道:“你其他的炮呢,怎么就不见他们开炮?”   “王爷呀,那些炮的射程还没那些荷兰人已经露出来了的那些炮打得远呢。加上这些炮的开炮速度,还有准头都没法和荷兰人的炮相比。昨天晚上末将就和王爷说了,这些炮要是推上去和人家对轰,多半都会被打烂的。于是王爷说,我大清就这么点炮,可不能弄坏了,一定要保护好。所以末将哪敢把它们推上去呀?” 第150章 不得不进行的围攻 4   “十四叔,要不我们再让那些包衣呀,尼堪呀冲一次?我们的人混杂在里面,我看他们好像不太舍得杀那些尼堪。”豪格突然说。   “他们当然舍不得杀。”多尔衮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尤瑞的泰西人和我们谈过的买奴隶的事情?那家伙说,荷兰人,西班牙人在海外占了不少的大岛屿,在上面种植白糖什么的,很需要人手。你还记得这家伙给我们开的价钱了不?这家伙的价钱还真不算特别低。只是一船能装的人少,买人不如买皮货木材来的钱多。所以我们才没有和他大规模的做这个买卖。如今这人是送上门的,他们当然要抢了。可你要真的把我们的人混在那些尼堪里面,他们还能要钱不要命吗?而且要是把我们的人混在那些尼堪里面,还要不要阵型了?人家要是狠下心来一起杀,我们那就是送死了。”   “那让我们的人穿上尼堪的衣服,混进去然后内外夹攻如何?”豪格又说。   豪格提到的这种做法也是满清常用的招数之一,满清以前攻城的时候,往往是先驱赶平民往城市里逃亡。同时派出一些人化妆成平民,跟着混进城市里去,等到建胬围城的时候,这些人就突然发难,内外配合,抢下城门什么的。在历史上,很多的城市都是这样被满清攻占的。   多尔衮想了想,便道:“这也是个办法。豪格,你去安排一下。”   所谓的让豪格去安排,自然指的是从豪格的部下中派出人化妆成平民了。这个活很危险,因为很显然,那些“荷兰人”比起他们以前对付的明军不知道精锐多少。即使是突然袭击,不能披甲,不能拿盾牌,不能带弓箭以及长一点的兵器,往往只能在身上藏上一把短短的顺刀而已。靠着这样的武力,在对手训练有素的前提下,能起多大作用还真是个问题。当然如果成功,豪格的功劳自然也最大,分配起战利品的时候,也能拿到最大的份额。   豪格离开了,没过多久,一大群的汉人就再次向着壕沟前进。同时,几乎毫无成效的炮击也停了下来。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看着满清又赶了一批汉人过来,吕西安皱起了眉头。   “他们该不是想在这里面混一些奸细进来,里应外合的攻击吧?这可是他们的老招数了。”郭怀一说,“不过不要紧,我们可不是明军,我们早就有准备了。”   这些人后面照例是几个穿着铠甲的清军在监督,结果冰墙上开了几枪,这些家伙就都倒下了。   “我曰,这才打了六七枪,怎么就倒下了十来个?”姜铁刚刚打倒了一个目标,回过头从冯晋手里接过装填好了的燧发枪,然后就惊讶的发现——那些负责监督的鞑子居然都已经倒在地上了。   “肯定是装死!狗鞑子也怕死呀!”另一个战士说。   “当然怕死了。不怕死的话,昨天干嘛撒腿就跑。要说就手艺来说,那些鞑子还真不错,接过,一逃跑,被我们追在后面用刺刀捅,立马死得稀里哗啦的。尤其是冯晋兄弟,跑起来比马都快,哪个鞑子跑得过他,接过,我好不容易才赶上去干掉一个鞑子,冯晋兄弟都已经干掉三个了。”   “管他真的死了,假的死了,都再补上两枪。”又一个说。   然而要补上两枪却不容易,至少目前不容易,因为这些人被“打倒”之后,那些“汉民”顿时争先恐后的跳进了不远处的壕沟,然后沿着壕沟向着出口跑来。   “不对,这些人不对劲!”常乐说,“这里面一定有很多是鞑子假扮的。”   “这一帮子人里面肯定有不少是鞑子假扮的。”郭怀一说,“让部队做好应变准备。”   这帮子“汉民”沿着地上画出的线条一路跑,不一会儿就跑到了他们预想中的一个城门口。只是这城门却是紧闭着的。而在周围围着一圈的拒马,城上的人大喊:“到拒马围着的地方去!”   “为什么,把城门打开!我们要进城!”几个“汉民”朝着城门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   “停下!接触拒马者杀无赦!”城上有人大喊,同时两发燧发枪响了,枪弹打在那几个人的前面,激起了一阵尘土。   冲过来的几个人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退了回去。   “张大哥,这地方不太妙呀。”一个“汉民”压低声音对他旁边的另一个人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先等着。等外面打得热闹了,再……”   说话的是这次行动这指挥旗鼓佐领张爱满。这张爱满原本是辽东的汉民,后来野猪皮起兵之后,张爱满一家子人都成了人家的包衣奴才,再后来,各旗建立了汉军,张爱满就在汉军里面干上了,因为作为内应,成功的骗开过一些城寨,被提拔为旗鼓佐领,这次又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了。   ……   看到那些“汉民”已经消失在一个尖角的冰墙后面了,多尔衮点了点头,挥挥手,进攻就开始了。   孔有德的那两门炮原本已经沉寂了一段时间了,如今又开始开火了。只是和以前一样,他们的炮还是打的很不准,打了好几炮也只有两炮打在了冰墙上面,造成的破坏也不算太大。   在炮兵的掩护下,一大排的盾车又被推了过来。盾车后面则是一群群的清兵。   模范军的炮兵开始开火了,不断地将炮弹打进清军的队伍中。   “六磅炮毕竟只是六磅炮。”吕西安望着不断逼近的清军,对郭怀一感叹道,“你看,我们虽然打中了目标,但是六磅炮在打穿了盾车之后,就只能再打死两个人了,所以他们还能不停的向我们逼近。要是我们用的是18磅炮,直接一炮,就能打穿他们整个的队列。要是我们这里的六磅炮都变成18磅炮,野蛮人来得再多,也只能像我们的那首歌里唱的那样,‘用他们肮脏的血,来灌溉我们的土地’。”   虽然吕西安对于六磅炮的威力很不满,但是满清那边却并不这么想。不断地有炮弹飞进队列中,将盾车打开一个大口子,然后将后面的士兵砸翻在地。几百步的距离,荷兰人的炮弹在不断地给满清制造出越来越多的伤亡。而且,炮弹带来的伤亡和弓箭不一样,被它击中,死亡率要高得多。   但是这个时候的清军,依旧是一支非常有战斗力的部队,虽然承受着着不断的炮击,但是他们还是能够顶着炮弹不断前进的。只不过在炮击中,他们的阵型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混乱。   “如果我们有一支重骑兵,现在我们就能一家伙……”吕西安指着满清有些乱了的阵型说。   “算了吧,老吕。就算有,你也肯定会让他们先到棱堡下面碰个头破血流,然后在他们逃跑的时候再上骑兵的。”郭怀一笑道,“就连那些小孩子都知道,你最喜欢的,第一是防守,第二是防守,第三还是防守。”   “哪个混小子说的!”吕西安说,“再说少将军也说过,在大多数时候,防守都是比进攻更有利的手段。伟大的军事家的一个了不起的本领就是在攻击性行动中迫使敌人去进攻那些不适合进攻的目标。就像现在。如果不是我们昨天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而且把那些俘虏都竖起来展览,他们也许根本就没兴趣对我们动手。但是现在,他们如果不动手,就会对士气造成巨大的打击。所以,他们不得不在这个对他们非常不利的位置上和我们作战。”   两人说话之间,满清士兵们已经进入到了燧发枪的射程了,这时候他们也已经在炮击中损失掉了大部分的盾车。炮兵也已经开始用霰弹对他们发起攻击了。   霰弹的射击带来了更多的伤亡,不过,满清军队还是逼近了壕沟,他们中的一些人背着长长的木板,将这些木板铺在了壕沟上,然后士兵们踩着木板就越过了壕沟。   除了一些士兵觉着盾牌向前冲之外,还有很多的弓箭手开始向冰墙上的模范军战士抛射。试图干扰模范军的射击。但是他们的攻击更多时候倒是被模范军无视了。因为抛射的这些弓箭根本无法击穿模范军的头盔和带着护肩的胸甲。   温达喘着粗气冲过了正面的壕沟,然和他依着自己的经验,就直接跑到了冰墙下面。这冰墙不高,不过并不好爬,毕竟太光滑了。他跑到这里是因为,依据他的经验,只要紧贴着城墙根,把盾牌顶在头上,上面的人就不太容易打到自己了。除非他冒险的探出半截身子来打。   和他一样有经验的人也很多,他们也都选择了类似的方式。温达一个箭步冲到了墙根下面,然后他就听见一排枪响,而他身边的好几位“有经验”的老兵立刻一声不吭的倒下去死了。   温达转过头一看,看到在对面的两道冰墙上面正有人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 第151章 不得不进行的围攻 5   在外面开始响起炮声了之后,张爱满就悄悄的把手伸进了衣服里面,握住了顺刀的刀柄。只是四面的冰墙挡住了他的视线,尤其是那个尖角。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靠着耳朵听来对局面作出判断。   这时候周围开始响起了连片的枪声。显然这是我大清的天兵杀上来了。   “老王,你带人从那边冲上那个尖角去。我带着人把后面的那个城门抢下来。”张爱满和身边的人说了一声,然后就从衣服里一下子拔出了顺刀,大喊一声:“杀呀!”一刀就捅翻了当在他面前的一个真汉民。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这时候,那些汉军们也纷纷拔出了顺刀,呼喊着向着那段尖角冰墙和城门扑去。并且顺手将挡在他们面前的不知所措的汉民们砍倒在地。   主墙体前面的尖角冰墙朝着里面的一边是有可以登上去的两道阶梯的,“老王”带着一群汉军趁着其他人四散而逃的机会,向着那两道阶梯就扑了过去。同时张爱满带着一些人也向着后面的城门冲了过去。   “啪啪啪”,火枪的声音响了起来,冲向阶梯的“老王”背后冒出了一朵血花,然后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同时,他带着的几个人也被打翻在地。子弹是从后面射来的,尖角冰墙后面的那个空地上,四面都是冰墙,那上面都有模范军的战士。所以在这个位置上,他们将面对着五个方向上的火力。   朝着城门冲过去的张爱满他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啪啪啪啪的一阵乱枪,他们也都被打倒在地上。   ……   温达就地一滚,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盔飞了过去,把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知道,这道墙跟下绝对不是久留之地,继续留在这里肯定会被打死。于是他猫下腰,连滚带爬的向前爬。在他的头顶上,不断地响起枪声,对面的那堵墙上也是这样,在这两个尖角之间,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他亲眼看见一个牛录章京站在那里,正在大喊着什么,然后他的整个脑袋一下子就像一个炮仗一样炸开了,头盔飞出老远。   温达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他只知道反正自己绝对不能继续呆在这里。继续呆在这里就死定了。温达跌跌撞撞的跑着,突然有具尸体绊了他一下,他就立刻倒在了地上,地上有一大滩的血,这血是旁边的几个人流出来的,如今天气冷,这血已经不那么热了。   温达灵机一动,直接就在血里滚了一下,然后躺在地上不动了。他觉得这是他活命最好的办法了。   更多的人没有温达这样的脑筋,依旧向着前面跑,然后不断地被打倒。   黄金标蹲在拒马后面,用手捂着被箭射中的地方。刚才他求着人帮他把露在外面的箭杆折断了。只是箭头依旧插在肉里面。不过没了长长的,不断颤动的箭杆,如今的疼痛也好了不少。只不过刚才因为箭杆的原因,他不敢往人群里挤,如今就只能被丢在最外面一圈了。   枪炮声响起后,黄金标就忍不住泪流满面,他觉得,自己的死期终于到了。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婆,还有儿子将来会怎么样,要是没了他,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又过了一会儿,一发炮弹越过了前面的那道尖角状态的冰墙,打在后面的那道冰墙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人群一阵骚乱。很多人都哭了起来,黄金标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时候突然有人惊呼了起来,黄金标抬起头,看到几个大清天兵拿着刀子已经冲过来了。那几个大清天兵一看到他们,立刻就朝着他们这里直冲了过来。   “完了,完了,要被杀死了。”王金标一边想,一边拼命的向后退。   大清天兵跑得很快,那个矮矮的拒马根本就拦不住他们,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大清天兵用手在据马上一按就跳了进来,直奔着黄金标就冲了过来。黄金标吓得眼睛都比上了。就在这时响起了一片枪声,然后一个人就撞进了黄金标的怀里,把血撒了他一身的。   “撤吧!不行了。再打,就算能打下来,死的人还要多呀。王爷,咱们八旗的人可不能这样死呀!咱们死不起呀!”一个军将涕泪横流的对多尔衮说。   多尔衮看了看前面的战场,又叹了口气,道:“让兄弟们都撤下来吧。狗曰的荷兰牲口!”   即使是在枪炮的轰鸣中,温达也听到了撤军的号角。但是他不敢动,因为附近已经没多少活人了,他要往回跑先要躲过那种打得很快很准的鸟铳的射击,然后还要躲过大炮的霰弹。温达躺在那里盘算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就算跑得快得像林子里的老虎,多半也跑不出去。于是他决定继续装死,如今已经是下午了,看能不能挨到天黑,然后再逃出去。   然而温达很快就失望了,因为清军撤的很快转眼就跑远了。接着一帮子手持着装了刺刀的燧发枪的士兵出现在战场上,开始打扫战场。而他们打扫战场的方式就是每个尸体,不管是不是真的死了,先通上一刺刀。然后再揪着辫子,用斧头把脑袋砍下来。   温达赶紧跳了起来,几个“荷兰兵”将他团团围住。温达知道要是敢反抗,肯定死路一条。于是他赶忙丢掉了手里的刀,然后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狗鞑子也怕死呀!”一个人冷冷的说。一边说还一边挺起了刺刀。   “慢着,先捆起来,拖回去让大家见识见识,开开心也好。”常乐说。   而在另一边,那些汉民也在一个个的接受检查,留了辫子的黄金标虽然一个劲的喊自己是汉人,但很遗憾,还是被和其他一些也留了辫子,甚至在身上还搜查出了顺刀的家伙一样,都被关押了起来。   ……   “鞑子退远了。他们收手得很快呀。”郭怀一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感叹道。   “是可惜。郭,你说他们这次在这里丢下了多少脑袋?”吕西安说,“我听说你们的朝廷愿意用很高的价钱收购这些脑袋。我们这次应该能买不少钱吧。”   “我觉得大概有六七百个吧。不仅仅是脑袋,嗯,我们叫首级其他东西也是可以卖钱的。”郭怀一说,“比如他们的军旗,还有他们的盔甲什么的。而且这些东西,卖给某些其他的人,比卖给朝廷更能拿到银子。我估计一个人头,尤其是正宗的八旗人头,交给朝廷,能有个五十两的赏赐,加上封官什么的。如果卖给有些家伙,买它二百两一个都不是问题。比如说,那些跟着建胬,却不敢和他们打的军队。他们打了败仗,可能会受处罚,如今急需这些东西来向朝廷报捷,并且从朝廷骗官位和银子。少将军讲过,如果能捞到一些人头,完全可以和这些家伙交易,顺便也能打开更多的商路。”   “这样呀。”吕西安一听这些野蛮人的人头居然这样值钱,赶忙点点头道,“这样看来我们今天晚上,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赶紧竖起足够多的木头桩子,把这些野蛮人的尸体插上,好让一直跟在那些野蛮人后面大概一天时间的家伙们明天经过看到我们这里有多少值钱的商品。哦,对了,今晚先把尸体都收拢好,看严实。等明天再挂出去,这东西这么值钱,可千万别被人偷了。每天白天挂出去,到晚上收回来保管好,那都是银子呀!”   ……   祖宽最近很不开心,因为这一次他似乎要变成背黑锅的了。本来卢象升死了之后,杨嗣昌很想让这个死人来背起战败的黑锅的。所以一开始,他一口咬定,卢象升没死,只是逃走了。可是卢象升的尸体却被人找到了,于是这口锅卢象升自然背不了了。结果大家互相乱推了一通,现在一大堆人开始说祖宽顿兵不战,坐视掳掠了。这顿兵不战倒也不算冤枉,可是除了卢象升,勤王的各位,哪个不是顿兵不战的?至于坐视掳掠,这绝对就是太冤枉了。他祖宽什么时候干过坐视掳掠的事情?对掳掠这种事情,关宁军绝对不会坐视,只会加入进去。不不不,应该说是为了避免我大明子民的财富被建胬抢走了,所以我们勉为其难的帮他们保管一下。什么,你说我们还杀了人?那自然是为了让他们不至于被鞑子杀掉了。   可是这样的苦心朝廷总是不能领会。所以如今祖宽很苦恼。直到第二天下午他从静海经过的时候为止。   “这是,这是什么呀?”祖宽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看到在自己眼前竖立着以大排的木桩,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有多少。每一根木桩上都挂着有一颗首级。而在这些木桩前面,还摆着一张桌子。上面坐着几个泰西人和几个汉人,在他们的头顶和两边,则各拉着一张大白布,左边写着:“真夷人头大甩卖”;右边写着:“各色旗鼓大倾销”;最上面则是八个大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第152章 贝爷回来了   1639年,也就是崇祯十二年二月,一条船靠上了北港码头,一个高个子白种男人带着几个汉人和几个菲律宾仆人下了船。   “天呀,这就是北港?我已经完全认不出她了。陈,我们当初离开的时候,北港还基本上就是个带要塞的大渔村。现在,现在你看看,这个码头,已经完全不亚于马尼拉和巴达维亚了。”   “是呀,我也没想到,北港会变成这样,贝尔先生,刚才我还一直在想,是不是领航员带着我们跑错方向了。直到我看到海边的岩石上的那尊妈祖像。”那位姓陈的汉人也笑嘻嘻的回答说,“总算是回来了,九死一生呀。尤其是在丛林里面。”   “我倒是觉得,最危险的应该是我们当初越过麦哲伦海峡的时候。”贝尔说,“不过那次在丛林里遇到大蛇的袭击确实是让人印象深刻。不过我记得当那条蛇咬住那个那个土著的时候,你表现得很勇敢,拿着刀疯狂的砍那条蛇,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呀。”   “那是因为当时我被吓得快发疯了。”那个姓陈的笑了笑说,“贝尔先生,我们往那边去吧。嗯,那是什么?通关检疫处?这是什么东西?”   陈汉成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望着那块牌匾,然后笑笑说:“不管他,过去了就知道了。”   沿着用青石板铺出来的道路,贝尔一行人来到了挂着匾额的屋子前。进了屋,就看见有一张桌子摆在那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小青年。   见到他们,这个小青年站起来问道:“几位先生是想要办可以离开港区的通行证吗?”   “什么是离开港区的通行证?还有这个东西?”陈汉成问道。   “整个北港,方圆十多里的范围,都是港区,大家在这港区里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依照如今的规定,未经允许,往来客商除非有充足的理由,而且我们不认为他会给我们带来危害,并在我们这里做好的登记,否则就都不得离开港区,进入内陆。”那个青年回答说,“事实上,一般的贸易在港区内都可以完成,所以其实很少有人会申请这样的通行证的。”   “那么要申请这样的通行证,需要哪些手续呢?”贝尔问道。这几年里,他从他的华人助手那里也基本学会了说中国话,当然,书写依旧是个问题。   “这位先生,您不知道,去年六月份的时候,有条从印度来的船靠岸之后,上面的人刚一上岸,就发了病。居然是霍乱。”说到这里那个年轻人的脸色都变了变,显然,提起这件事情就让他感到后怕,“幸亏发现及时,没有传播开来,要不然您现在看到的北港可能就是另外的一个样子了。所以上面为了防止出现大规模的瘟疫被外来的船只带入,就画出了港区,用墙把整个港区都围了起来,不允许一般的客商随便离开港区。这样即使出现了输入性的瘟疫,也不至于造成全岛性质的流行。嗯,我们甚至通过外交手段,说服了荷兰人也采取类似做法,来保证大员岛的安全。”那个青年回答说。   “这就是说,如果出现了瘟疫,那整个港区的人就要被封闭在里面等死了吗?”贝尔问道。十七世纪正是欧洲时常有黑死病流行的时期,在欧洲,市政当局一旦发现某个区域出现黑死病,往往会将整个街区封闭,以避免更大的传染。而处在封闭街区里的人,即使没有染病,也会在里面活活饿死。比如苏格兰的玛丽金街,二十多年之后就是因为鼠疫流行,整条街道被用砖头封闭起来,街区里的人全部病死或者渴死饿死在里面。结果到了后世变成了全世界最著名的闹鬼圣地之一的。   “不,不,不。”那个青年解释说,“我们将港区分成了很多个非常小的区域,到时候被严格隔离的,也只有这几个很小的区域而已。而且港区里面集中着整个大员岛最好的医疗力量。”   “好吧。”显然贝尔并不愿意就这个问题谈的太多,“如果我们要出港区,要开证明,需要哪些手续呢?”   “您需要先填写这份表格。”那个青年从屉子里拿出了一份表格,上面的文字是中文和拉丁文两种。   贝尔低头看了一下这张表格,大致的内容除了姓名,出生地之外,更为详细的就是一路上的行程,到过那些港口,以及船上人员一路上的健康状况。   “填完了表格,您需要去医生那里接受身体检查,以及相关消毒。然后再到绿区居住一个星期,期间不得离开绿区。然后就可以离开港区了,期间各种费用自理。”那个青年说,“一般来说每个人的费用不会超过二十个台湾银元。”   台湾银元是西班牙银元的仿制品,成色和重量都和西班牙银元非常接近。二十个银元,绝对不是个小数字,可见,当地实际上是不太愿意让上岸的商人离开港区的。   “我们这次远航可是少将军派遣的。”陈汉成道。   “那您们就算是公务原因了。只要上报一下,整个的费用就都是公费。”那个青年人微笑着回答说。   ……   “哦,贝尔他们回来了?他们如今在哪里?”郑森问道。   “少将军,他们现在在绿区呢。要出来还得好几天呢。”刘德回答说。   “哦,他们这次带了些什么回来吗?”郑森问道,事实上对于贝尔,他的关心程度不算高,真正让他关心的是贝尔是不是给他带回来了他急需的那些东西,比如金鸡纳树,比如橡胶,比如玉米和马铃薯,当然还有可爱的古柯树。   “很多,各种各样的标本、笔记、还有不少活着的植物。各种很奇怪的植物。不过负责登记的人也不太明白。”刘德回答说。   “嗯,”郑森点了点头说,“过几天,等贝尔他们出来了,让他们到我这里来一趟。啊,对了,北方有什么消息吗?”   刘德立刻翻出了一份报告:“郭怀一将军发回了情报称模范军打退了建胬的一次大规模进攻,击毙了数以千计的建胬,在战场上一共收集到七百二十二个首级,其中真正的满洲八旗的首级有一百五十三个,北胬首级二百九十八个,汉军首级二百七十一个。按照少将军您的指示,他已经将这些首级全都卖给了各路勤王军。其中满洲八旗的首级每个买了两百两银子,蒙古首级每个一百两,汉军首级七十五两。再加上旗帜铠甲之类,一共卖出了九万两银子。如今这些钱已经装上了运输船,在我们的巡航舰的护送下返航。”   “这些人可真大方。”郑森笑了笑道,“都是哪些人买了我们的人头?”   “主要是关宁军的人,比如说,当年当过总兵的吴襄一口气就买下了七十七个八旗人头,一百二十颗北胬人头,一百一十五颗汉军人头,真是大手笔。”刘德依照报告回答说。   郑森点点头,他知道吴襄,也就是后来著名的汉奸吴三桂的老爹,因为在救援大凌河的时候,临阵脱逃,被朝廷免去了官职。如今他一口气买下这么多的人头,可能是要运作一下好让自己重新当上官吧。   “还有关宁军的祖宽,也买下了二十五颗满洲八旗人头,六十颗北胬人头。其他的各路总兵也都买了一些,不过都比不上这两位了。”刘德继续答道。   郑森隐隐约约的记得,祖宽好像是在满清的这次破口之后,就被当做背锅侠给砍了的。如今想来是他自己也看出情况不妙,所以才一口气买下这么多的人头,好报个大捷上去,好保住自己吧。有了这么多的人头,想来祖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锅该由谁来背。   “另外,模范军还俘获了二十多个北胬,他们应该都会牧马,其中还有一个是兽医。俘获了四十多个汉军。还有一个满洲八旗兵。郭将军问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郑森想了想便道:“在那些蒙古人中,伤了,残了,骑马杀人的手艺不好的,送到济州岛帮我们养马。另外的那些,就在济州岛办一个骑兵训练营,让他们在那里当教官,教我们的人骑马。至于那些汉奸,就都送到这里来挖硫磺吧。”   “少将军,还有一个满洲八旗兵呢。”刘德提醒道。   “哦,让人看看,这家伙的身手怎么样,对建胬的步战方式的了解如何,要是还不错,就让他到这边来当个步战教官。要是不怎么样,就买了算了。”   “另外,他们还解救出了三千多汉民。”刘德说。   “这些人的家只怕早就被建胬烧光了吧。”郑森站起身来,踱着步子说,“这些人的身体状况什么的也不见得好,直接远洋送到这里未见得吃得消。就先把他们送到济州岛待一阵子。毕竟那边的气候什么的和北方更接近,不像这边这样暖和。他们在那边养养,身体正常了,再转移一部分过来。毕竟,移民是我们开发台湾的基础。” 第153章 《物种起源》 1   老实说,绿区的生活非常惬意,除了每天需要被医生围观几次之外,每天睡觉可以睡到自然醒,而且总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可以吃。不过能离开绿区,甚至是自由的离开港区,贝尔还是觉得很不错。   在绿区里等候的时候,贝尔曾问起自己的那些笔记能不能拿过来让自己好有时间整理一下。一开始绿区的工作人员对他的这个要求也表示了同意,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带着一封信过来了。信是贝尔的这次环球考察的资助人,台湾岛的负责人郑森写的。郑森在信中表示,自己急于想要了解贝尔在环球航行中的见闻,所以他希望能马上看看贝尔的那些笔记,不知道贝尔能不能先将笔记借给他看几天,这样等到贝尔离开了绿区,他们见面之后,双方的讨论也能更深入一些。   贝尔知道统治这个岛屿的这个少年对于自然界有着非常大的兴趣。当初郑森给他提供资助的时候,还和他说起过他从别的一些博物学家那里听到的有关各种奇异的动植物的传说,对于这些传说,郑森显得非常向往,甚至说:“真希望有一天也能像你们一样环游世界,然而这不可能,我没法丢下这边的摊子。我资助您去,很大程度上就是让您帮我去看看世界了。”   因此郑森急于看到这些笔记,贝尔觉得这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也没有理由拒绝,自然就表示了同意。   如今结束在绿区的隔离的时间终于到了。贝尔和他的同伴们和绿区的工作人员说了声再见,刚到绿区门口,就看到有郑森派来的两辆豪华四轮马车在等着他们了。   “贝尔先生,陈先生。我是少将军的副官刘德,不知道二位一路上的疲劳恢复了没有。如果已经完全恢复了。少将军非常希望能在现在见到你们。”一个和郑森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年很有礼貌的这样对他们说。   “啊,刘先生。我们在那里面住了这么多天,早就休息好了。”贝尔知道,中国人和西方人不一样,他们的姓氏一向是放在名字前面的。   “少将军为您和您的随从们定下了最好的宾馆,”刘德说,“我们可以让他们上后面那辆车。那辆车会直接把他们送到宾馆中去。您觉得这安排如何?”   贝尔点点头说:“这样安排不错。”   几个人上了马车,沿着青石板道路向前走了一段,就到达了一处有着高高的围墙的院门前。马车停了下来,两个穿着绿色军装的士兵过来打开车门看了几眼,然后挥了挥手,马车就驶入了院子。   郑森此时已经在房门口来迎接贝尔了,他带着贝尔进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大家坐了下来。刘德给几个人端上了茶水,就退了出去。   “贝尔先生,我这些天细细的看了一下您的笔记,这世界上居然有着这么多的独特的,奇怪的物种,真是让人惊讶。”郑森想了一下子,这样说道,“尤其是某些与世隔绝的岛屿上的那些生物,它们的各种性态和它们所处的独特的环境的契合则更是让我着迷。还有它们和他们在大陆上的那些同类或者远亲之间的异同。我将这些类似的记录整理了一下,然后又想起了我在不久前看到了一本关于人工选种的书。   这本书中提到,每一代的马匹,和他们的亲本都会有一些不同,有可能变得更好,也有可能变得更差,只要养马的人注意这一点,然后让那些变得更好的马得到繁殖的机会,而让那些变坏了的马匹没有繁殖的机会,那么好的性状就有可能在下一代中保留下来,只要经过若干代的持续的选种,新的,好的,我们需要的性状就可以被稳定的传承下来。这样一来,也许两种看起来区别很大的马匹,其实归根溯源,他们会来自同一个祖先。但是因为不同的选种方向,比如说一个方向强调爆发力和速度,一个方向强调耐力,还有一个方向是为小孩子准备的,强调矮小和温顺,那么最终,在若干代之后,就可能出现三种完全不同的亚种。   我看着您的笔记中的小岛上的蜥蜴和大陆上类似的蜥蜴的区别,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上帝是不是也一直在利用自然的变化来进行选种呢?也许世界上很多看起来差别很大的物种,以及它们的亚种,比如黑猩猩和大猩猩,猫和老虎,在很多年前都出自同样的祖先,只是上帝通过自然变化进行的选种,让它们变成了如今完全不同的物种。”   贝尔一边听郑森讲话,一边喝茶。当郑森讲起马匹的选种的时候,他还没有太在意。毕竟这些知识对于贝尔来说只是常识而已。但是当郑森说出他的那个猜想的时候,贝尔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端着茶杯的手也抖了起来,以至于茶水都撒了出来。   “你是说……”贝尔慌忙的把茶杯放在一边,“你是说……”   “贝尔先生,您看您关于这个小岛上的那种独特的鬣蜥,它们和一般的鬣蜥的区别在哪里呢?”郑森说,“你知道,一般的鬣蜥都会游泳,但是它们可无法适应海洋的生活。我们假设有一天,因为某种变故,比如地震、山崩什么的,让一段本来和大陆相连的地方变成了岛屿,而一些普通鬣蜥也被困在岛上,和大陆隔离了起来。于是他们的生活环境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强劲的海风,原本的森林渐渐消失,只剩下草和灌木。或者是因为缺乏天敌猎食,导致鬣蜥的数量急剧增加。贝尔先生,我相信你也计算过,如果一只雌性鬣蜥产下的卵能有百分之五十长大成大鬣蜥,用不了多久,整个岛上的植物就都会被它们吃光。不管是因为哪一个原因,这都意味着鬣蜥将面临着一场大饥荒。在这个过程中,有些鬣蜥就不得不去吃一些它们以前不吃的东西,比如说海岸边退潮的时候露出来的海藻。”   “可是普通鬣蜥是无法很好地消化海藻的。它们会腹泻,会生病的。”贝尔说。   “的确,但是在大量的普通鬣蜥中,可能有那么一两只腹泻的程度会更低,相对的来说它自然更容易在这场饥荒中活下来。这样大饥荒之后,它们就再次繁衍起来,然后很快它们的数量再次暴涨,于是饥荒再次出现了。而每一次饥荒都相当于一次选种,这样,尾巴更长,更有力,游泳能力更强的,有这钩子一样的爪子能够在海浪中把自己紧紧的挂在礁石上吃海藻,还可以通过腺体排出过多的盐分的这种独特的鬣蜥亚种就出现了。”郑森解释说。   “这样说,好像也有些道理。”贝尔说,“但是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而且这种说法和现在普遍的说法差别很大,在亚洲这样说还罢了,要是在欧洲这样宣传这样的学说……”   说到这里,贝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烧死乔尔丹诺·布鲁诺的火堆还没有冷呢。   “在欧洲宣传这样的学说会有什么问题吗?”郑森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这样的说法和中的记载差别很大。会被认为是在亵渎神圣的。单就亵渎神圣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如果让宗教裁判所的那些家伙抓到了,一定会被烧死的。不过,这个说法确实是很有道理,很吸引人呀。”贝尔既有些害怕,又有点兴奋。   “放心吧,我的朋友,您如今在亚洲,这里没有什么宗教裁判所。在这里,没有谁能因为一个人的观点主张而将他投入监狱,甚至是用刑罚来加以处置。毕竟,我们这里是文明开化的地区。我们认为学术上的争端只能用学术的手段来解决。所以您根本不用担心。”郑森笑着安慰他说。   “在这一点上,亚洲的确是比欧洲强太多了。”贝尔也点点头说。这并不是谄媚,而是因为这个时代还不是1840年,那时候,经历了工业革命,以及科学文化的大飞跃的欧洲,完全将整个亚洲都看作了野蛮地区。但是在十七世纪中期,亚洲,尤其是中国,在欧洲人的眼睛里和后世大v们的微博中的灯塔国都有得一比。   “只是我不可能不回欧洲,毕竟我的妻子孩子都在欧洲。”贝尔说。   “其实,贝尔。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把他们接到亚洲来。如今的航海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再说我想你在亚洲也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和发展,不是吗?”郑森趁机开始挖墙脚。   “这个我还要想想。”贝尔说,“另外,支持您的这个观点的证据还不够多。”   “但是,贝尔,难道你们有认真的细细的理一下你的记录吗?光在你的记录里就有一大堆可以支持这种观点的证据了。你也知道,我对这些东西有兴趣,所以这些年我也收集了其他的博物学家们的一些东西,还有我的船队发现的一些东西。其中又有很多似乎可以支持这种观点。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来分析一下,说不定就能写出一部足以和相比的,让自己的名字留在历史上的著作呢。” 第154章 物种起源 2   想要提前把搞出来,并不全是为了刷声望玩儿。更重要的是要让自己此后的一些行动,有理论上的支持。在很多人眼里,理论这东西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种东西在历史上,却往往有着刀剑也无法比拟的力量。如果没有牛顿的三定律,就不可能有瓦特的蒸汽机;如果没有蒸汽机,就没有工业革命。自然科学方面的理论是这样,社会科学方面的也一样。如果没有民族主义的理论,如果没有启蒙主义的思想,资产阶级革命的道路也会艰难得多。   在人类历史上的那些划时代的,影响深远的理论中,是相当的有意思的一部。它需要的前置知识不多,相对容易弄出来,只是各种证据的收集需要很多的人力物力。而这在郑森这里,问题都不大。更重要的是,这个理论无论在自然科学领域,还是在社会科学领域,都可以做很多的延伸。尤其是在社会学领域的延伸,很容易就能和民族主义,和进取精神联系在一起。而这,正好可以用来给自己的人马洗脑,绝对是增强战斗力的利器。   除此之外,想办法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思想,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来进行合适的包装,却是最容易打动那些中二期的青年,中年,甚至是老年。这样激烈的思想在中国的传播,当然会给自己带来激烈的反对者,但也能给自己带来激烈的支持者。而这些支持者对于郑森的事业可能会非常有帮助。   为此,郑森甚至讲很多的工作都丢给了郑芝凤,和贝尔一起在书房里忙碌了差不多一个月。终于,一部划时代的巨著完成了。这部作品的体例基本上照搬来历史上原本的那部,整部著作分成了三个大的部分。第一部分讲生物的各种变异,包括家养变异和自然变异,以及生存斗争和自然选择。在这一部分中,全书的主体和核心,生存竞争和自然选择的原则被建立了起来。第二部分则是站在反对者的立场上给进化学说提出了一系列质疑,再一一解释,使之化解。第三个则用以自然选择为核心的进化论对生物界在地史演变,地理变迁,形态分宜,胚胎发育中的各种现象进行了令人信服的解释。   然后,郑森一边安排将这部作品的白话版本刊印出来,分发给模范军各部学习;一边将这本书的第一部分的一些提要写成文言文,然后寄给一直和自己保持着密切的书信往来的方以智、顾绛、夏允彝、陈子龙等人。   ……   “密之兄如晤:   夫泰西之俗,不以远游为苦。自麦哲伦氏环球之后,颇有效之者。弟与数年前遇一泰西人,曰贝尔者,乃泰西博物学家,以研究寰球草木虫鱼之异同为事。其志必欲编写一天下博物志,尽载天下各大洲之各色物种。弟以为其志颇类神农大禹,甚壮之。乃发数百金助其行。   上月初,贝尔氏环球而反,以其笔记示余曰:‘此吾数年之所得,我于此得万物变化之理矣!’……   其理之一曰‘生存竞争’,一曰‘自然选择’。所谓‘生存竞争’者……   弟郑森顿首”   方以智将这封长信放了下来,对顾绛道:“宁人兄,你如何看着进化论?”   “这东西直接涉及的草木虫鸟之类,我所知只怕远不及密之兄。不过我看他的这些论证,依着他以前寄给我的一些因明规则之类的东西,加以考核,至少我觉得他在论证的时候是可以自圆其说的。此说能不能立得住,主要就要看他的论据立不立得住了。这个方面密之兄比我在行多了。其实这东西我最关心的倒不是猫和老虎是不是有一个共同的祖先发展而来,而是它在人事上的推演。”顾绛缓缓的说,倒是颇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   “在人事上的推演?”方以智听了,微微思考了一下,便不由得悚然而惊。   “宁人兄是担心此说一出,弱肉强食便有了道理了?”   “不错,密之兄,这便是我最为担心的。我担心此说一行,则人皆为禽兽了。偏偏此说的论证又极为严密,所言皆可考察,可验证。若是这些证据没有问题,几乎就是不刊之论了。密之兄,天道人道本来就有相通之处。就像大木当时所言,人道之学,盖本于圣人的天之授。也就是说,人道本于天道。此文发见如此天道,难保别人不乱做引申,若如此,忠恕之道危矣!”顾绛顿足叹道。   方以智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一想,突然展颜笑道:“这种学说,的确有宁人所说的问题。不过宁人所言却过了一点。其实若有人以此反对仁义忠恕之道,宁人兄大可以以其人之道而制之。”   “哦,不知如何制之?密之兄可要教教我。”顾绛听了,赶忙道。   “前些日子,我和大木通信,向他学几何之学。从他那里学到了一套被称作反证法的方法。宁人兄和大木都对因明研究颇深,这法子想来也是知道的。”方以智道。   聪明人有一个优点,很多时候,一些东西,你只要刚刚提了一个开头,他便能一下子领悟你的意思,甚至于做到闻一知十。方以智只是提到了反证法这三个字,顾绛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密之兄,你是说若是行禽兽之道,不仁不义才能有成。那么如今自古以来的盛世必定都是骨肉相食的时候了。嗯,这样说不是没有漏洞,硬要找的话,漏洞还不少。不过倒也并不是不可弥补。嗯,你说大木他可发现自己这东西有这样的问题?”   “以大木的聪慧,怎么会察觉不到这样的问题?”方以智道,“说不准他也在为此为难呢。所以才丢出这么个不全的东西给我们,看我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想也是。这个问题极为重要,若是不搞个清楚,怕是睡不好觉了。写信给大木,一来一回,一两个月才有一封信,真是能把人都急死了。”顾绛跺脚道,“可惜神怪故事里的飞剑传书没地方可学。这个大木也是可恨,请上一个假,跑回家去,就死也不来了。也罢,他不来,我便去福建找他去。密之兄可愿意和我一起去一趟?”   “我倒是没什么不可以的。”方以智回答说,“反正福建也不算远。只是马上就要乡试了,宁人兄不是还要备考吗?”   “备个什么考!”顾绛道,“自家学问、德行一大堆的都没搞明白,还去参加乡试做什么?以己昏昏使人昭昭?自己揣着个糊涂装明白,然后去糊弄,不,是去害天下百姓?我自己的学问德行未有所成之前,是断然不去参加科考了的,省得害人!”   方以智听了,大笑起来,道:“宁人说得好!只不过宁人你要都算学问德行无成,这天下戴着乌纱帽的人里头,有几个是学问德行有成的?他们岂不是都是在害人吗?”   顾绛昂然道:“难道不是吗?若不是这帮子家伙害人,天下能是今天这样子吗?这帮子家伙,要么没学问,不知道天下如何才治理得好,只是因为背古书,然后胡搞一气,最后劳民伤财。要么就是德行差,一味地之为自己着想,专门想着损公肥私,最后自然也是害人,更不提还有又没学问,又没德行的……”   “宁人兄骂得痛快,当浮一大白。”方以智道。   “痛快个啥?我骂他们是骂得痛快,但是密之兄您要是问我一句‘可知道天下如何才能治理好?’我顿时便要哑口无言了。其实骂他们不过是骂自己罢了。回想一下,我当初刚进学的时候,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觉得治理天下易如反掌。幸亏一直没有考上举人进士,要不然就真是要变成害民贼了——密之兄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一趟福建。”   “什么时候都有空。”方以智笑道,“只不过你要给我几天时间,安排些杂事,也和一些朋友告个别。另外提前给大木写封信,免得我们跑去了,他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可没有王子猷的风度。另外大木说过,福建山多,陆路难行,其实坐船最为方便,也最快。他自己来南京回福建,都是先乘江船到松江,然后再改海船去福建的。宁人兄身边也没人帮着处理这些杂事,这买舟的事情,也就包给我好了。”   顾绛笑了笑道:“如此,有劳密之兄了。”讲起家族背景,手里的钱财,他的确是远远赶不上方以智的。   不過在那個時代,出一趟远门,确实是一件麻烦事,需要准备的事情很是不少。庄子说:“适千里者三月聚粮。”方以智家里有钱,自然用不了三月之久,但是乱七八糟的准备起来,也花了差不多一个月。而且等到出发的时候,顾绛一上船,才发现,船上还多了一个人。 第155章 物种起源 3   “李姑娘,你怎么也要去福建。”顾绛吃了一惊。   “前些日子,福建的一位姐妹邀请我过去散散心,顺便帮她安排一场庆功的宴席,教一些姐妹们唱些曲子。我听说密之先生正好要买船去福建。我就找到密之先生,求他带我一起过去。”李香君盈盈一礼道。   “有香君姑娘作伴,这一路上倒是少了很多寂寞。”方以智笑道,“自从上次送大木回福建之后,就没听到过香君姑娘唱歌了。不过倒是听到了不少从香君姑娘那边传出来的各种新曲子。如今听说旧馆那边的姑娘们,每天都眼巴巴的等着香君姑娘那里能有新的曲子流出来呢。想要跟香君姑娘学曲子的人,怕是可以把南京城都围一圈了。不知道福建那边有谁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能劳动我们香君姑娘的大驾去教她们唱曲。”   李香君微微的低下头道:“只是过去相识的一位姐姐罢了。”   方以智听了,只是笑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段时间以来,李香君那里时不时的会有新曲子冒出来,很多还只有曲子并没有配上歌词。而这些曲子的曲调也普遍很独特,明显不太像是大明的风味。李香君也从来没说过这曲子是她作的,若是有人问起是谁,她也总是不说。对于这曲子的作者,方以智当然也有猜测。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所以也没有多问。至于顾绛,对这些就更不在意。   他们如今的船却只是一般的江船,出不得海的,所以到了松江,便要换海船了。不过对于坐了好些天船的几个人来说,这倒是一个现成的,可以让大家上岸去轻松轻松的机会。   “李姑娘,联系海船还要几日的时间,借这个机会,我们倒也正好去探访几位朋友,不知道李姑娘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去不。”到下船的时候,方以智对李香君说。   “联系海船可方便?”李香君问道,“小女子听人说,郑大木公子他们家就做着海上的生意,每日里都有船往来于福建和松江。他们家专门有人住在松江,负责协调这些买卖。而且小女子还听人说,郑大木公子研究格物,深得风水之性,便造了些快船,船速是普通海船的数倍。从松江出海,最多不过两三日,便可到达福建。竟是比驿马都快。因为做买卖消息来得越快越容易赚钱,郑公子家里便造了好几条这样的船,往来于各个大的海港,听说,在松江,就常年有一条船在此候命,二位公子既然和大木公子是朋友,何不干脆直接去找他们,不管是转门派那个快船送二位公子,还是安排二位公子跟随商船而行,岂不都比自己去找船方便?”   方以智听了,忍不住笑道:“我和宁人也算是大木的朋友了,每月里和大木都有书信往来。却也不知道这些。却不知道李姑娘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李香君听了,抿嘴一笑道:“两位公子和大木是君子之交,平日来书信往来也是砥砺学问的,肯定不会谈到做生意的事情。不过那位讳‘伯符’的周公子却和郑公子家里有生意往来,所以知道这些事情。小女子便是从周公子那里听来的。”   方以智和周伯符倒是很熟悉,知道他们家里很有些桑田,丝绸买卖做得不小。如今李香君拿他来做借口,倒也很是合适。于是也不再说,只是望着李香君微笑。   李香君似乎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便微微低下头道:“不知道两位公子此次在松江是要拜访何人。”   方以智知道这是李香君的“王顾左右而言他”的手段,却不点破,只是笑笑道:“松江名士颇多,不过我最想要拜访的却并不在家,另外陈卧子先生虽然在家,却是在守制读书,我们也不便去搅扰,所以只能去拜访徐闇公先生了。”   李香君惊讶的道:“陈卧子和徐闇公皆是松江名士,却不是密之最想拜访的人,真不知密之最想要要拜访的却是如何人物了。”   方以智笑道:“这人却还不算名士,只是和大木倒有些像,却是个神童。乃是松江名士夏彝仲先生的儿子,名叫夏完淳的。怎么大木在书信里从来没和李姑娘提到过此人吗?”   “原来是他。这倒是听说过,这孩子据说才华超人,郑公子都自以为不如的。郑公子也说此人将来必成大器,却是真的值得见见。只是这孩子如今才八岁,不在家里却在哪里?”李香君点点头道。   本来李香君这话里颇有漏洞,不过方以智并不打算揭出来,只是一笑道:“去年夏彝仲先生和陈卧子先生一起中了进士,夏先生得授长乐知县,夏先生以为读书人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万民事。所以便将儿子带去跟着自己长长见识。只有卧子先生,本来也授了惠州府司理,可惜还没来得及上任便遇上了丁忧,如今回了家守制读书,所以还在松江。李姑娘如今有什么想法没有?”   李香君道:“但凭密之先生安排。”   “那我们就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照着李姑娘的主意,去找到大木家在松江管事的人,先把船安排好,然后我们去拜访陈卧子先生,只是不知道李姑娘有什么安排。”方以智说道。   “小女子在松江却也有几个姐妹。”李香君回答说。   ……   如今负责松江这边的生意的是郑彩,他听到郑森的朋友来访,赶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迎了出来。听到方以智提到想要借郑家的船去一趟福建,以便拜会郑森之后,郑彩便笑道:“说起来,我这里其实两天前刚刚得到阿森的回信,阿森知道二位要来,不知道有多高兴,两天前,我这里刚拍了一条船去南京接二位先生,不像二位先生如今已经到这里了。想来,那船定是错过了。不过预备载着两位先生过去的两条快船倒是留在这里。二位先生若是要用,随时都可以上船。不过如今阿森却不在泉州,而是在大员岛上。”   “大员岛?那是什么地方?”方以智问道。   “是福建对面的一个大岛屿,距离福建大概有两百多里。以前岛上只有些土著野人,并无人烟。后来就成了海寇之类的藏身的地方。再到后来,朝廷扫荡海寇之后,一些泰西夷人又纷纷来到这岛上,前几年,荷兰人于我朝开战,便是以这个岛为基地的。再后来,我朝击败荷兰之后,却那荷兰人在这岛上的城池没什么办法。一般人都只知道荷兰人海战是一绝,却不知道,荷兰人守城那才是一绝,我们虽然在海上赢了他们,但荷兰人的城池却实在是拿不下来。于是我郑家也登上这岛屿,建设城寨港口,向岛上移民,以便就近监视荷兰人,并且为将来攻占荷兰人的城池做准备。再后来荷兰人向我朝认错,而且帮我朝封锁东胬的海上航线。皇上看荷兰人恭顺,知错能改,便宽宥了他们,准许他们和我朝贸易。我家在大员岛上筑起的城寨北港,就成了和荷兰人贸易的港口了。阿森和那些泰西人打交道多,如今就在北港,一方面帮着他三叔处理些事务,一方面也和那些泰西人一起研究写泰西学问。”   “原来如此。”顾绛道,“前些日子里听说这荷兰人得到皇上恩准,在静海也建了一座城寨用于贸易。正好遇到建胬破关而来,荷兰人依城而守,数万建胬损兵折将,却就是攻不进去。看来这荷兰人确实是擅长守城。我大明若是能学到荷兰人守城的法门,将来不管是对付建胬还是流寇却都是大有好处。”   顾绛一向对于军略什么的很是在心。   “静海这个据点,乃是我大明和荷兰人合力管理的。这筑城、守城之法,我家倒也学了一些,如今的北港城,便是学着荷兰人的样子建造的。其实我朝孙元化,当初修筑的枪炮城,也是学的泰西的守城的办法。虽然我名义上还挂这个参将的衔,但打仗的事情,其实所知也不是很多。这些事情,阿森比我知道得清楚得多,很多泰西的学问,都是他从泰西人那里弄来的。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等两位到了大员岛上和阿森谈却更方便。”   “这船到大员却有多远?”顾绛又问道。   “大概有两千多里吧,不过我们的船快,从这里出发,若是顺利,两天两夜便可到达。就算慢一点,三天左右也能到达。”郑彩回答说。   ……   两人告辞了出来,顾绛突然道:“哎呀,刚才忘了一件事情了。”   “什么事情?”方以智赶忙问道。   “我们忘了和我们同行的还有李香君姑娘,她可是要去泉州的。如今我们却不去泉州,直接去大员岛了。这可怎么办?”顾绛很着急的说。   “哈哈哈哈。”方以智倒是笑了起来,“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李姑娘自然是愿意到大员岛去看看的。” 第156章 物种起源 4   就像方以智预料的那样,李香君在听说因为郑森不在福建,而在大员岛上之后,略微思考了一下,就表示她其实对于那些海外的孤岛也很感兴趣,也想要去看看眼界。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和二位先生同行。”李香君最后这样说。   “这有何不可。”方以智笑了起来。   ……   方以智等人在松江逗留了两天,便登上了早就在这里等他们了的“飞燕号”。一到码头就看到海大富迎了上来道:“公子让老仆于此敬候二位。二位公子……”海大富一抬头看到李香君也在一边,便道;“还有李姑娘都请随老仆来。”   一行人跟着海大富绕过一条大海船,就看见一条全身涂成雪白,有着尖尖的船头和修长的船身,以及两根高度几乎和船的长度相当的桅杆的海船。   “这就是‘飞燕号’,在如今的世界上,最快的海船了。”海大富说,“只是为了保证速度,舒适性不算太好。”   一边说着海大富一边带着几个人上了船。   “为了保证速度,减少迎风时候的阻力,所以船舱都比较低矮。”海大富说,“稍微好一点的船舱有两个,其中一个就安排给李姑娘主仆了,另外的那个就麻烦要方公子和顾公子挤一下了。至于贵仆,就只有麻烦他们住在靠船尾的舱室里了。”   “无妨。”方以智说,“反正也只有两天而已。”   ……   两天之后,飞燕号在北港边上的军用港口靠岸了,在这里靠岸能够避开麻烦的绿区隔离。船靠港之后,方以智和顾绛两人脸色苍白的下了船,就看到郑森正站在码头上迎接他们。   “密之先生,宁人先生。”郑森过来给两人见礼道,他又看了看两人的脸色,然后道:“两位先生可是晕了船了?”   “确实是有点晕。”方以智说,“我还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晕船的呢,没想到一出海还是晕船了,这两天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   “我也是,”顾绛道,“我以前也没少坐过船,但是坐海船确实是第一次,真是……说起来我们这几个人里面还是李姑娘最厉害,居然不怎么晕船。”   “李姑娘?李香君也来了?”郑森倒是有点吃惊。   “不错。”方以智道,“这不过她的侍女环儿晕的一塌糊涂,把苦胆都吐出来了。这会儿李姑娘怕是正在给环儿做侍女呢,还没来得及下船呢。只是我们等不了她了,唉,能踩在平地上,真是太好了。”   “公子,”海大富说,“出海之后不多久就遇到了一点风,所以船倒是跑得快了一点,却也摇摆得厉害了一点。”   “其实我第一次坐海船的时候也晕的。刘德,你安排两位公子,还有李姑娘去好好休息一下,顺便给他们泡上点贝尔带回来的那种能治晕船的茶。”   所谓的贝尔带回来的能治疗晕船的茶,其实指的就是古柯叶子。古柯树的树叶中含有一些能起到兴奋作用的生物碱,若是能加以提纯,就是强效兴奋剂“可卡因”,不过在缺乏这样的技术手段的这个时代,古柯树叶到真的能算得上是一种能有效的消除疲劳的健康饮料。   虽然方以智和顾绛都很想要立刻和郑森就“进化论”的问题进行讨论,但是,他们如今确实是提不起劲头来。便都点头同意了郑森的安排。   这个时候,李香君也出现在了跳板上,只见她小心的扶着自己的侍女环儿小步小步的走到了栈桥上,似乎生怕环儿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水里去了一样。直到踏上了栈桥,她才松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对郑森很大方的福了一福道:“小女子不请自来,还望公子不要见怪。”说完这话,却又伸手扶住了自己的侍女,倒像是怕她站不住一样。   “香君姑娘来了这里,倒真是意外之喜了,哪有见怪的道理。”郑森也微笑道,“要说郑森倒是正有事情要请香君姑娘帮忙呢。”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李香君的眼睛一亮,赶忙说道,“公子但有差遣,小女子岂敢不从?”   郑森却笑笑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这位姑娘晕船似乎晕得很厉害。”郑森指了指李香君的侍女,“二位姑娘还是先去好好休息一下,这些事情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说完这话,郑森便领着他们沿着栈桥走上了岸。在岸上已经有好几辆四轮马车等在那里了。   “密之先生。”郑森道,“这四轮马车,却是依着泰西的式样仿制的,它的转向装置颇为精巧有趣。坐起来却是比我们大明的马车要舒服不少。”   方以智听了,笑笑道:“若是平时,说不得,我就要把大木的这马车拆了看个清楚,不过今日,却真是有心无力了。”   刘德上前来,扶着方以智和顾绛上了马车,又安排着李香君和她的侍女上了后面一辆马车,然后车队就朝着宾馆驶去。   ……   直到第二天中午,方以智和顾绛才缓过劲来,这还是拜托了古柯茶的效果。   这晕船的毛病一好,两人就再也呆不住了,便立刻让人去找郑森,却听说郑森到乡间劝农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劝农?大木这倒是有了点地方官的味道了。”方以智道。   “不是有些味道,而是干脆就是。”顾绛道,“这些年来饥荒不断,大木家里也不断的招揽流民开荒。我当时知道这事情之后还想,福建不是山多地少的吗?怎么能有这么多的荒地给那些移民去开荒。如今才知道,这开荒的地方却是这大员岛。想想这大员岛上这些年来安置了多少流民了,怕是都有上百万了吧。这么多的人要管起来,要做的事情怕是比一般的县令还多呢。”   “流民去了大员岛这我倒是早就知道。”方以智道,“不过你估计有上百万怕是多了。大木家运过来的流民的确已经不下于这个数字了,不过你还记得我们在海上是什么样的感觉不?我们的身体,却是比那些快要饿死了的流民强了不少,船上的条件肯定也要比他们坐的船不知道强多少。然后到了一个地方,又有水土不服等诸多问题,怕是真正能活下来的,能有一半,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就算如此,大木家里也算是救下了好几十万条性命,也算得上功德无量了。不过你说大木干的就是地方官的事情却也不错,而且一般的地方官还真没这么多的事情。你想,我大明如今哪个县会全县的土地都要靠开荒?而且流民之中,天然的男多女少,一旦定居下来,这也是个大问题。我大明哪个县令能遇到这样古怪的问题。而且这岛上又有生番,又有红夷。治理这样的地方的难度,那是大明哪个县都比不上的。大木这样磨练一番,将来无论到哪里做地方官,怕都是绰绰有余了。另外,大木家开了这么多的荒地,怕要算是我大明第一号的大地主了吧。”   “要照顾这么大的家业,这还真不比当官容易。”顾绛也笑道,“难得大木居然还有时间做学问。”   “怎么会没有时间做学问?”方以智道,“你忘了大木的实学,不就是做事情就是做学问,做学问就是做事情吗?如今看来,大木倒真是在认认真真的做实学。这次来了这里,除了讨论进化论的问题之外,也一定要好好看看大木是如何治理地方的。”   不多时便到了晚餐的时间,因为两人恢复的不错,刘德便给他们的饮食安排上了不少的高蛋白。   “密之兄,你看这是什么肉?我怎么觉得有点像是牛肉?”顾绛皱起眉头问道。   “是有些像。不过又有些地方不太像,似乎比牛肉还要粗一点。”在古代,由于耕牛极为宝贵,朝廷一般也是禁止民间随便宰杀的,所以顾绛和方以智吃的牛肉都不多,一时间也分不出这肉是不是牛肉。   “哈哈,这可不是牛肉,这是鲸肉,是海中的鲸鱼的肉。”突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两人回头一看,却见郑森正大步走了进来。   “却是搅扰二位用餐了。”郑森笑道。   “大木,你可回来了。吃过饭了没有?”方以智笑道。   “在路上就吃过了。”郑森道。   “这是鲸鱼肉?这可是稀罕玩意儿,我要多吃几块,日后回去了也好和人吹嘘。”顾绛夹起一块肉,细细的看了看,然后塞到了嘴里。   “在大员,这鲸肉倒也算不得太稀奇的东西,大员岛附近常常有鲸鱼出没,我家刚刚将流民运到大员的时候,田地还都没有开辟出来,那么多的流民,吃饭是个大问题。当时有泰西人传授了我们捕鲸鱼的技巧,只要抓到一条鲸鱼,便有了上万斤的肉。靠着这些鲸肉,才让更多的流民活了下来。后来虽然有了田地,但是这捕鲸却是一直延续了下来,到现在,因为有了捕鲸,这大员岛上倒是没什么人养猪了。”   “大木今日去劝农,倒是颇有点地方官的味道了。”方以智道。   “不一样,不一样。”郑森笑道,“官员劝农,看的是人家的地,我这却是看自己的地,用心程度是比不了的。而且我这所谓的劝农,其实不过是去推广一种新肥料罢了。说起来,这件事倒是和鲸肉不同,鲸肉难得保鲜,也就沿海一代能有,如今沿海的鲸鱼少了,鲸肉就越发的不够用了。倒是这种新肥料,数量及多,又很耐放,却是整个大明都用得上的。” 第157章 物种起源 5   “是什么肥料,竟然值得大木如此重视?”顾绛问道。   郑森听了,便回答道:“这种肥料叫做鸟粪石。远海之上,有很多无人的荒岛,这些岛上不但无人,因为没有淡水,别的石头,没有泥土,连大树也没有。但却有着成千上万的海鸟。这些海鸟每日以捕食海鱼为生,吃了鱼之后,落下粪便,便都在这岛上。数千万年来,年年如是。这鸟粪便堆积起来,竟然有十余丈厚,日晒风吹,这些鸟粪就都变成了岩石。这就是鸟粪石。这石头开采下来,拖回来碾碎,然后埋在地下,作为底肥,施上一次肥就能管上好几年,还能大大增进地力,用上之后,那些薄田都变成良田了。去年有水手在东沙的无人岛上发现了大量的鸟粪石,便挖了些回来。我让几个佃户在他们的田地里试用了一下,确实是非常好用,收成比起平时,竟然多了两层!宁人先生您自然明白,这增产两层,是何其重要。所以今年便开始在全岛推广此物。若是用个两三年,没什么问题,便可以在大明推广这东西。如此一来,我大明的田地里能长出的庄稼就能多上很多,有了这些粮食,我大明无论是救济灾民,还是练兵抵抗建胬,都要方便得多了。”   “这东西有这么多吗?能够让我大明到处都用上?”顾绛赶忙问道。   “如今我们发现的,还没这么多。”郑森实话实说,“不过由东沙再往南边,海上的岛屿星罗棋布,怕是有成千上万。其中大部分岛上都荒无人烟,而这些荒岛上都可能有这东西,从去年起,我就派出了一些水手去找,又摆脱泰西人也帮着找,却又找到了好几个有很多鸟粪石的岛屿。相信今后还能找到更多的。照着我们如今发现鸟粪石的速度来看,这东西的数量倒不是问题,真正成问题的恐怕是没有那么多的船将它们运过来。”   “这的确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想不到这些荒岛上居然也有这样的有用的东西。成化年间,有人欲效法三宝太监下西洋之事,刘忠宣公以为这事纯属劳民伤财,便将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藏了起来。阻止了此事。若是当年三宝太监的船队还在,这运力就不是大问题了。当年刘忠宣公以为造船出海不过虚耗民力,却不知原来海外竟然真有利国利民的宝贝。”方以智叹息道。   “这却又有些像庄子说的‘不龟手之药’的故事了。只是这事情却也不能怪刘忠宣公。其实若不是大木提起此事,我们有哪里知道海外还有这样的宝贝。其实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未必没见过这东西,却也并未发现它的妙用。还是大木心系万民,才能发现这样的东西。”顾绛也叹息道。   “小子不敢当此夸奖,这鸟粪石的用途其实也不是小子发现的,而是从泰西博物家那里听来的。”郑森赶忙谦虚到。   “听到了利国利民的事情,就记在心上,却也是难得的了。”方以智说,“只是大木,你看我们这饭还正在吃,你却和我们大谈鸟粪,却也真是……”   郑森听了,赶忙道歉。顾绛却说:“无妨,只要利国利民,谈谈鸟粪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一边说,顾绛一边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块鲸肉。不一会儿,顾绛便吃完了晚餐,看看方以智,却也已经吃完了。仆人进来将餐具收走了,然后擦好了几案,又送上了茶水,然后退了出去。   仆人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正式的问题探讨就可以开始了。   “大木,前些天我看了你寄给我们的东西。这花鸟虫鱼,嗯,或者用大木你的说法,动物和植物,这样更严密一些。动植物,自然界的变化,用上大木你和那位贝尔先生的解释,倒确实是很能说得通。”顾绛细细的斟酌着用词,缓缓地道,“只是天道人道,本来就没有断然的界限,能用于自然的道理,未必不能用于人道。大木你们总结出来的这‘生存竞争’‘自然选择’这两条,很容易就会让人想到生存竞争和自然选择,在人类社会中也是一种普遍的现象。认为它在人类的进化、发展上起着重要的作用。于是就把一些不仁不义的事情看做理所当然。比如说,正如大木你们在讨论那个叫什么的小岛上的海鬣蜥和一般的绿鬣蜥的区别的时候,在那个海岛上,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次饥荒,这些饥荒或者是因为绿鬣蜥太多,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而天道解决的办法就是饿死一大批,只剩下有限的一些。我看历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朝代变异,天命更改,战乱频繁,于是百姓死者十九,而后有一大治。于是,有不仁者必曰:‘生民死者十九,此天道也,欲因之去其残弱。虽饿殍遍野,但使之饿死便是,这正是自然选择,适者生存之道。’如此,岂不危矣!”   郑森听了,正色道:“这正是小子先将此论寄给二位先生的缘由。我们福建有句俗话,叫做歪嘴和尚念经,把经文都念歪了。其实持此论者自己并没有理解到‘进化论’的精华。事实上,孔孟之道,仁义道德正是生存竞争的利器。也只有行仁义的,才能中天之选。”   这话一出口,顿时让顾绛和方以智睁大了眼睛。   “大木此说,如何证明?”顾绛问道。   “可以道理阐明,加上史实和事实来证明。”郑森回答说。   “如何以道理阐明?”顾绛又追问道。   “能合作之人,必能胜乌合之众,何也,合作则力和,力合这每有竞争,皆能一众击寡,故而,能合众人之力之道,必能有利于生存竞争。仁义,正为能合众之道,故而仁义乃生存竞争之大道,舍之,何以中天选?以史言之,‘纣有臣亿万,唯亿万心;周有臣三千,唯一心’,唯其亿万心,故而才力耗于内斗,乃不能当周三千一心之臣。纣之臣何以心亿万,以其不能讲仁德,故必然自相提防,自相残贼。则才智力量具无用矣。仁义能一一乡之人,则一国无有能当之者,能一一国之人,则天下无有能当之者,能一天下之人,则水旱一难困之,盖能合力而行大事。俗语云‘人心齐泰山移’,而能使人不自相残贼,而能并力一处着,舍仁义复有何?复求于上古,上古之时,人民少,而禽兽众。那些禽兽,爪牙尖利,力大迅捷,非人民能比。然而物竞天择之下,谁为胜者?”   “若说合力,志同道合,故能合之,同利亦能合之。”方以智说。   “然,以利合之,也是加强竞争力的手段,利合之众用来对付乌合之众,自然是无往而不利。然则以利而合则亦以利散。故而纯以利合者,往往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若冒顿之匈奴,铁木真之蒙古,以及今日之建胬,皆此类也。”郑森立刻回答说。   “大木所言有理。”顾绛叹了口气道:“建胬不过是以利相合的强盗而已。然则纵横数省,无能于抗者。我大明朝廷何物,不问可知矣。悲哉!”   方以智听了这话,也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过郑森倒不想这么早就把攻击的矛头指向朝廷。骂朝廷无能,人人都会。但要问,问什么无能,能答出来的就少了,一般人最多也就说说“朝廷里面出了奸臣”什么的。但要问这奸臣怎么个奸,做了哪些坏事,如何才能改变。最后的答案大多都会变得格外的空洞,成了完全的嘴炮。   所以郑森道:“其实以大员岛为实例,也可以说明仁义道德,才是生存竞争的正道。两位先生可知道,我郑家移民开发此岛屿之前,这岛上已经有了不少的生番。这些生番的风俗,野蛮残忍,甚至有超过建胬之处。然而在我们上岛之前,这岛上几乎没什么田地,生番之人,唯以打猎和采摘野果为生,这两种方式,所得有限,生番自然也没多少人口,而且生番之人,死于禽兽疾病,不知其几。这大员岛其实很适合农耕,虽然土地算不得特别肥沃,但水热条件好,稻谷一年可以三熟。为什么生番们却都不会种田呢?”   郑森这一说,顾绛和方以智都来了兴趣,便道:“大木却不要卖关子,直接往下讲便是了。”   郑森听了笑了笑,道:“这里的生番的智慧就像那些用物竞天择的道理来反对仁义道德的人一样。这里的生番觉得,若是山里面没有其他的部落,只有自己一个村子,那满山的野兽野果就吃也吃不完了。所以,他们就采取了一种很‘聪明’的做法,一有机会就去杀其他村落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其他村落也是如此。他们管这个叫‘出草’。甚至规定,一个男人,若是没有出过草,没有提着其他部落的人的脑袋回来,便算不得成年,没资格讨老婆。那些部落的酋长,个个家里的屋梁上都挂满了人头。然后……然后,二位先生想想,为什么这些生番连种田都不会,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苦了?”   “这这这……这世上还有这样‘聪明’的人?这一天到晚的,你偷偷杀过来,我偷偷的杀回去的,一天到晚的,心思都用到如何偷偷去杀别人,如何不被别人阴了上面了,哪里还能有力气去种什么田!”顾绛道,“世上竟然有这样的蠢蛋。”   郑森听了,微微一笑道;“后面的故事二位兄长可想知道?”   “大木如今越发不长进了,学谁不好,却去学柳麻子说书的招数。真是该打!还不快点讲!”方以智笑骂道。   郑森听了,得意地一笑,然后道:“后来,荷兰人到了这岛上,却不知道这些生番有这样的心思,有这样的习俗。当然就也不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睁着眼睛防备,结果遇到了出草的生番,被杀了好几个人。荷兰人顿时大怒,点起五百多人马,一路杀了过去,见到生番便杀,见到生番的村子便一把火烧掉。一口气烧了十多个寨子,杀死了四五千的生番,总算把丢掉的几个人头找回来了……你们猜猜,不算被生番出草杀掉的那几个,荷兰人干掉这么多生番,自己死了多少人?”   “死了多少?”顾绛赶忙问道。   郑森只是笑笑,却不说话。   “荷兰人杀掉了五六千生番,古人说,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这荷兰人就算善战,但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怎么也得死了个一两百吧?”   “呵呵,”郑森冷笑道,“哪里会有这么多,若是打个生番,都要一两百一两百的死,荷兰人真是去买块豆腐撞死算了。整个扫荡,荷兰人连死带伤,加在一起都不超过十个人!”   “什么!”顾绛吃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差点就把面前的桌子都带翻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荷兰人都是铁打的不成?”方以智也惊讶的问道。   郑森便解释道:“这其实一点都不奇怪。二位先生想想看,这些生番的心思都用在出草和防御对方出草上面了,不会种田,不会开矿冶炼铜铁,所用的武器也不过尖木棍,石斧,木弓,弓箭的箭镞也都不过是兽骨或者石头磨制的。荷兰军人身穿的铠甲,比我大明的铠甲都好,真是刀斧难伤,就更不要说是那些生番的木棍石斧了,便是荷兰人站着给他们砍,他们也都不一定砍得动!而且荷兰人用着火枪,钢刀,加上训练有素,精通配合作战。又哪里是那些生番对抗得了的?再说荷兰人虽然只出动了几百人,但是哪个寨子的生番也没这么多的精壮男人。这么多年来,这些生番相互出草,搞得谁的寨子里都没多少壮年男人。而且他们相互之间仇深似海,断断也不会合力抵抗。甚至相互通风报信都做不到。所以荷兰人其实每一次战斗都是以多打少。荷兰人本来就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再加上以多打少,要是还能死伤那么多人,二位先生,你们说这荷兰人是不是该买块豆腐自己撞死在上面算了?”   听完了郑森的解释,顾绛又想了想道:“这样一说,想想荷兰人能打出这样的结果,其实也不足为奇了。要说这些生番之间一味行禽兽之道,相互坑害,不能形成合力,这才有了这样的结果。那些看到‘进化论’便要学禽兽的,倒是真的和那些生番一样蠢了。”   “这世上和那些生番一样蠢,甚至更蠢的人也不是没有。”方以智突然说,“我听说,建胬每次入寇,只要有哪只军队敢于拼死抵抗,这建胬就一定要消灭他们。而此时,我大明其他的军队却都往往作壁上观。只想着自己不死人不吃亏。结果……据说卢大人的天雄军就是这样……当时,太监高起潜带着的几万关宁军就在不远的地方作壁上观。”   “这些没卵子的东西,就没有个好人!”顾绛也忍不住骂道。   “生番之间,不能守望相助,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世仇,而我大明的官军之间并无仇怨,却也这样,真是连生番都不如!”方以智痛心疾首的说。   “二位先生,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有。”郑森突然又开口道。   “什么问题?”方以智和顾绛同声问道。   “为什么周朝用封建之制,极为成功,一直能有八百余年的江山,而自从周朝之后,凡是推行封建的都很不成功,每每导致祸乱呢?”郑森问道。   “你就不要卖关子,直接说吧。”方以智道。   “夫子曰:‘周鉴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可见周代的分封定然非常合理,以至于能得到夫子如此称道。但是后世封建,却往往不得善果,这是为什么?”   “大概是德制衰微吧。”顾绛不确定的说。   “小子在大员帮着家叔打理家族产业的时候,突然得到了一些启迪,倒是觉得自己能回答这个问题了。”郑森道,“二位先生,武王伐纣之后,华夏之地有多大?这些土地上可有夷狄?”   “武王定鼎之后的天下,比现在是小多了。”顾绛回答道,“也就如今的河南,陕西一带而已。而且当时夷人也很多。出镐京不过百里便有很多的夷人,甚至直到春秋之时,中原地区也还是华夷混居。夷人甚至多次危及周朝。”   “二位先生,您看大员岛,昔时大员岛上,只有夷狄生番,这么大的岛屿,也养不活多少人,如今我们在这岛上行华夏之道,这岛上能养活的人一下子就多了很多。不少的生番也知道自己原本是错了,于是学我华夏的语言,服装,以及耕种的生活方式,还给自己取了华夏名字。这些以前的生番也迅速的繁衍了起来,人口比以前也多了很多,日子也越发的好了。”   “大木在大员岛以夏化夷,功莫大焉。”顾绛赞叹道。   “小子不敢当,只不过学习先贤而已。小子想,周朝时候的分封,其实就是将诸侯分到四夷之地,使他们教化四夷,化夷为夏。如此土地日扩,出产日多,百姓自然能安居乐业,周朝也就能有八百年的天命。后世的分封却不是这样,而是将王子功臣封于华夏之地,自然也就没有了化夷为夏的功效。这成效自然就大大不及了,所以便再也没有哪个朝代能有八百年的天命了。” 第158章 土司的味道   郑森的说法让方以智和顾绛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顾绛才道:“以目前我们能看到的各种史料来看,周朝的分封,确实是和大木说的很像。只是如今要继续推行这样的‘先王之道’,却极为困难,几乎就是不可能。往北方,过了长城,先不说如今我们根本就无力去和那些北胬打,就算能拿下来,他们的土地也无法种粮食,无法养活更多的人口。往南,也颇为不便。自从周朝之后,虽然不再封建了,但是江南,岭南还是渐渐的开辟出来了。只是如今南方也都是农耕之族,人口也不算少了。天下已经没有能行如同周朝那样分封的土地了。”   “天下还有的是这样的土地。”郑森道,“自大员向南,有数以千计的岛屿,其中很多岛屿都不亚于大员。当然,最大的几个岛屿,比如吕宋,爪哇什么的,都有了土人的国家,或是有了那些泰西人。不过泰西人在这些岛屿上占据的位置也很有限,只是几个港口而已。而且他们和我们相比还有一个巨大的弱点。”   “什么弱点?”顾绛问道。   “人太少。”郑森不太在意的回答说,“泰西那边和我们不同,他们其实并没有出现‘四海无闲田’的状态。这些年来三天两头的闹瘟疫。大瘟疫一发生,弄得不好,就能让他们死掉数以千万计的人。他们如今跑到亚洲来,主要也就是为了赚钱而已。并不在意与移民。如今整个南洋的泰西人加在一起,怕也不过一万人。真的要比移民,他们是比不过我们的。我大明土地虽广,但是人口却不断增加,若是土地不能增长,就算丰年还勉强能承载这些人口,到了灾荒年月,却完全承载不起了。所以从长远看,要想国家长治久安,就要不断地开辟出新的疆土。足以承载移民的疆土。”   “汉武帝开边可是被后世史家指责的。”顾绛道。   “武帝开边,开出来的却都是不太适合耕种的土地,自然会有问题。”郑森不以为意的回答道。   “若只是开边移民,为什么一定要封建呢?”顾绛又问道。   “因为天高皇帝远,”郑森笑道,“军政命令不能及时。而开边的地方军政变故比多,一定要有人有决断的权力。而这人要是有了这样的军政财决断的权力,这不是诸侯还是什么呢?况且无论什么样的制度,只要能使得华夏之民获利,便是好制度。”   虽然对于郑森将仁义道德解释为最好的增加竞争力的方式并不是太满意,但是顾绛和方以智在讨论之后,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至少是很可行的一种解释方法。   于是郑森便趁机提出,希望两人能帮着自己为做一个解说。   “免得那些笨蛋,乱作引申,反倒害人。只是小子一来才疏学浅,二来也没什么时间,光靠自己做这事,怕是很难。不知二位先生可愿意帮小子为此书做个解说。”   顾绛听了,想了想道:“这书确实是需要一个解。只是这书如此宏大,解说起来也小不了。古今史料的考证,剖析都很费工夫,非是一日之功。大木可等得了吗?”   郑森听了,笑道:“这是自然之理,如何等不得?况且二位先生还有举业,更是不能耽搁。这解说倒是不急。”   “若是和这书的解说相比,举业算不得什么。”顾绛笑道,“天下中举业的人多如牛毛,死而湮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倒是为这书做解,必有千秋万代之名。”   “大木,我们既然到了大员,我想要看看你们的船,宁人也想要走走,看看你是如何治理地方的。你看可否?”方以智突然说。   “这当然可以。北港北边有一个专门造捕鲸船的船厂,密之先生可以随便去看看。若是不怕晕船,我还可以安排密之先生乘船去看捕鲸。至于宁人先生——”郑森迟疑了一下,然后道:“这岛上如今出草的生番虽然少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而且山林之中多有疾疫。先生若要去乡村,入山林,就一定要有军队跟着,一举一动也要听保护先生的军人安排。不知道先生可同意?”   “这却不是问题。客随主便,自然听大木安排了。”顾绛回答说。   ……   数日之后,方以智观看捕鲸归来,回到宾馆,刚刚坐下,便听到外面又有马车的声音,抬头一看,却看到顾绛正从外面回来。   “宁人,你如何黑了这么许多?”方以智看着顾绛晒黑了的脸笑道。   “你还不是一样。”顾绛一边说,一边在方以智旁边坐了下来,道:“不看不知道,原来天下还有这样治理地方的做法。”   “怎么?你看到什么新鲜事情了?”方以智问道。   “若是我告诉你,有人治理地方,一声令下,可以让哪怕一个偏远村落里的农夫都立刻应声而动,如臂使指,你信不信?”顾绛并不回答,反而这样问道。   “这怎么做得到?难道?”方以智问道。   “大木治下的大员就是这样。”顾绛说。   “他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方以智又问。   “若是告诉你,有一个大老板,一声令下,就可以指挥到一个小小的伙计,如臂使指,你信不信?”顾绛却又问道。   “这不是自然的吗?你这厮不学好,却去学大木吊人胃口。”方以智笑骂道。   “大木治下的农民已经不是农民了,而变成了商贾。”顾绛说。   “这话什么意思?”   “首先,大员岛的村子都是杂姓,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宗族。这也是自然,他们本来都是流民,流浪中宗族早就散了。村里管事的叫村长,只是这村长不像是族长,也不像是里长,而像是一个店面的掌柜。他们负责带着农民们种能赚钱的东西。大员岛上的农民种的最多的东西是什么?不是水稻,也不是麦子或者任何的粮食,而是用来做糖的甘蔗。这些农民卖掉甘蔗,换来银子,然后用这银子买粮食吃。密之,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是没见过,比如南京附近的一些菜农便是如此。但是可有一个岛,几十万人都这样的?”   “他们怎么会这样?”方以智睁大了眼睛。   “他们原本也是种粮食的。我也问过一些农夫,他们都说,原本过来的流民都是男子,这岛上极缺女人,以前想要女人,便只能去抢生番的。嗯,就是那些出草的生番!”   “抢生番的女人?”方以智越发的吃惊了。   “后来大木到南洋买了很多南洋女人回来。只是大木家也不能白给他们,就让他们花钱来买。种粮食能有多少钱?大木就教他们种甘蔗,将来收了甘蔗,就卖给大木,就有银子买女人了。大木呢,就用这甘蔗做了糖,卖给各地的商人以及泰西商人,赚了银子就又买成生铁武器,卖给南洋各国,然后再从那边买女人回来。南阳婆子愚笨,不通纺织,所以那些农夫们穿的衣服,也全靠买,很少有自己做的。这又要钱,再加上买鲸油,鲸肉都要钱。这些农夫发现,种甘蔗,买了之后,即使扣掉口粮钱,还能剩下不少,结果就越来越不愿意种粮食。都变成种这类赚钱东西的了。”   “但这和你前面说的有什么关系?”方以智还没明白。   “怎么没关系?糖和粮食的价格每年都在变动,其他药材呀什么也是这样。这些人要保证能赚钱,就要睁大眼睛盯着这些,就要时时刻刻和大木手下联系。这么说吧,大木就是大掌柜,这些村子就是专门给大掌柜供货的小买卖人。他们已经是商贾而不是农民了。所以大木指挥他们就像大掌柜指挥跑堂的小二一样方便。甚至每个村每年种植什么,种多少,大木都能一言决定。”   “原来是这样。这样……”方以智说,他突然愣住了。   “怎么了?”顾绛问道。   “宁人,你看这大员岛,全然就是大木他们家的天下。有土,有民数十万,而起都能指挥得如臂使指,又有钱财——我估计大木家随时能动的钱怕是不会比朝廷少。此外,大木家的水军,也一直是天下无敌,便是泰西人也比不上。他们如今有土,有民,有钱,有兵,这几样都不需要依赖于朝廷,这不是活脱脱的一个藩镇了吗?”方以智突然说道。   听了这话,顾绛也是一愣,然后苦笑了一下道:“我倒觉得更像是土司一点。不,不,大木他们家的地本来就不是大明之土。这道很有点像是虬髯客海外称王了。或者说,除了没有天子册封之外,是不是非常像周朝的诸侯?难怪大木拼命称道周朝的封建制度,原来是有这个原因的。”   “看来就是如此。”方以智道,“不过这不算坏事,甚至是对大明有利的。只要郑家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那海外殖民对大明就绝不是坏事。” 第159章 探险船队引发的战争   “我们今天应该就能到马尼拉了吧?”刘源站在“奋进号”巡航舰的甲板上,眺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向着站在他旁边的一个正拿着一根什么东西对着太阳看的水手问道。   “今天肯定能到。”那个水手放下手里的仪器,笑道,“大刘,在海上漂了这么多天,你总算是能有个洗个澡的地方了。啊,你看,你看那边……已经有海鸟了。”   刘源抬起头朝着那边的天空望过去,果然看见几只大鸟正从远方飞来。   “那是信天翁。”刘源说,“它们能飞很远的。”   几只信天翁一直向着“奋进号”飞来,然后绕着这条船盘旋了起来。   “看吧?多美的鸟儿呀。”那个水手指着绕着船盘旋的信天翁说。   在海上,水手们相信,信天翁是死在海上的水手的灵魂变成的。所以水手们一般都不会伤害这些水鸟。有时候一些渔船的水手还会主动的将食物投给它们,这也许就是信天翁为什么喜欢绕着船飞的原因。   在遇见了信天翁之后,没过多久,“奋进号”就又发现了海鸥,飞行能力要更差一点的海鸥的出现,证明陆地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了。   果然到了下午,太阳开始偏西了的时候,马尼拉港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   “奋进号”的到访让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很有点紧张。至少从西班牙人派出的领航员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来。而且在进入港口的过程中,“奋进号”的大副周锡通就注意到马尼拉港附近的炮台上的炮位上都满是士兵,而在港口中的好几条西班牙军舰也都起了锚,军舰上的水手也都上了桅杆——这意味着只要一声令下,这几条军舰就能张开风帆,出港。   “舰长,西班牙人很紧张呀。你看他们的炮台,还有他们的那些战船。”周锡通对站在旁边的舰长冯松柏说。   “呵呵,看到我们这么大的战船,紧张一点,不是正常的事情吗?要是单挑,他们就没有一条船打得过我们的。”冯松柏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再说,如果有一条这么大的荷兰或者西班牙战船跑到北港来了,我们不也一样要做好准备吗?”   周锡通想了想,便也觉得很正常了,甚至还很有点因此而自豪。“奋进号”在马尼拉靠岸,补充了淡水和食物。其间有几个西班牙官员登上“奋进号”,并不断的就“奋进号”来到菲律宾海域的意图提出问题。   将这些啰嗦的西班牙官员打发走了之后,第二天一早,“奋进号”巡航舰就离开了马尼拉,继续她的远航。而它上面的水兵们并不知道,自己在马尼拉的这次停靠会惹来怎样的问题。   ……   “总督先生,那郑家的战船宣称他们只是在进行远航训练,路过这里所以过来补充一些淡水和补给。”一个港口官员这样向菲律宾总督阿奎拉说。   “正好在这时候从这里路过?”阿奎拉带着讥讽的语气说道,“要说他们没有勾结,你们相信吗?”   “他们都是些邪恶的异教徒。”一个穿着主教袍的人说。   “亚力山德罗主教,很多的中国人都受洗成为了基督徒。”一个穿着修士长袍的教士说。   “彼得神父,那只是为了经济利益的假皈依而已。比如我们都知道的那个郑一官,他不是也受过洗吗?但是他现在不是一样,还在拜祭那些异教魔鬼吗?我知道,他还花了不少钱,给那些魔鬼修建更为奢侈的宫殿。就算是在马尼拉,那些所谓皈依了我主的华人教徒,难道不是还在家里给叩拜他们的那些在火狱里的祖先吗?你真的以为他们在上次的叛乱被镇压之后,就真的老实了?如果他们没有和郑家勾结,为什么他们一开始抗税,郑家的战舰就出现在马尼拉?这样的背叛行为,也能叫基督徒吗?他们不是基督徒,他们都是骗子,是异端,是混入羊群中的恶狼,我们有责任清理掉这些追随魔鬼的家伙。他们以为可以靠郑家的军舰来威胁我们?他们想错了!我们要再次狠狠地教训他们,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主的荣耀!”亚力山德罗主教恶狠狠的吼道。   “尼尔森上校。”阿奎拉总督说,“你是我们的海军的指挥官,我想知道,我们的舰队能击败中国人的舰队吗?”   “中国人的那条船的确很厉害,但是这样的战舰他们也仅仅只有一条而已。而且好的战船也要有好的水手和船长。在和荷兰人的战斗中,他们俘获过荷兰人的几条战舰。其中的一只被他们当做训练舰使用。另外的几条都没有再被人看到过了。此外他们还有一些捕鲸船,改装一下,也能当武装商船用。但是仅仅依靠这样的海上力量,是不足以和我们的力量对抗的。我承认,如果您需要我们去进攻中国沿海港口,我们的力量并不够,但是用于防御马尼拉,以及保卫我们的航线,却是绰绰有余的。事实上,仅仅是马尼拉的炮台,就足以摧毁整个进攻舰队了。如果他们真的不自量力的试图在这片海域挑战我们的海权,那我有信心让他们一条船都回不去。”站在一旁的海军上校尼尔森这样回答说。   “很好,谢谢您,尼尔森上校。”阿奎拉总督说。   接着阿奎拉总督又转向另一位官员道:“博格,如果我们对那些家伙动手,明国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吗?比如说他们会切断和我们的贸易往来嘛?”   “如果明国是一个欧洲国家,那肯定会,而且肯定会向我们宣战,但是明国却不会。”那个博格笑了笑回答说,“明国并不承认这里的中国人的国籍,好多年前我们就知道了,明国不是这些人的保护者。而且,他们如今好像已经陷入内战了。只怕更没有精力来管这事情了。”   “那么郑家会有什么反应吗?”阿奎拉总督问道。   “如果那些家伙的叛乱能成功,郑家自然不会不支持,但是如果明显没希望,他们又何必和我们打呢?毕竟,他们实际上也是商人。”博格回答说。   “呵呵呵呵……”阿奎拉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马上行动呢?”   ……   李香君这些天很忙,因为郑森将一件事情托付给了她,那就是组建一支剧团。在郑森的记忆中,很多国家都会用歌舞团或者剧团演出的方式来潜移默化的给士兵洗脑,并且在战争中提升士兵的士气。郑森至今还记得,在电影中,女卫生员的那首是如何鼓舞了那些疲惫之极的战士;电影中,罗科索夫斯基的部队是怎样在亚力山德罗夫红旗歌舞团的那首的鼓舞下,击退了德国人最后的进攻的。而在真实的历史中,歌舞团一样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堪称是鼓舞士气的大杀器之一。   李香君倒也真的很认真,她很快就写出了一套方案,拿给郑森过目。郑森提出了几个问题之后,她又不辞辛苦的连夜对原来的方案进行修改,第二天一早就再次拿出了新的方案。这种认真的态度倒是让郑森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不少。觉得这个女人虽然有些心机,但是知道自己努力,就这一点看,还是个值得关注的人,再说,怎么着也是个漂亮的萌妹子呀。虽然她的出身肯定是不能当正妻,将来如果……好像也不适合做妃子什么的,但是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完全可以想办法给她换个身份,反正到时候养在后宫里,别人也不知道。这样想着,郑森看着李香君的目光就渐渐的有些变了。   “公子,我要回南京一趟。”李香君并没与注意到郑森的变化,只是低着头继续讲自己的计划,“一个剧团,少不得要好琴师,如今旧馆最好的琴师莫过于苏昆生了。虽然小女子不敢说有把握把苏师傅给您挖过来,但是苏师傅的几个徒弟,我觉得还是能挖过来的,还有说书的柳敬亭……”   说到这里,李香君抬起头来,却发现郑森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放低了声音道:“柳敬亭这人好奇心重,小女子倒是很有把握能把他带到大员来。柳先生不但会说书,也最会编故事,绝对会对公子的剧团有帮助……公子……”   这时候,却从外面传来了刘德的声音:“少将军,哈恩·普特曼斯先生送了一封急信给您。”   郑森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便道:“拿给我看看。”   刘德就进来将信件递给了郑森。   “公子既然有要务,小女子就先回避了。”李香君赶忙起身告退。   郑森一边将信件抽出来,一边说:“姑娘刚才的建议很好。姑娘只管去招募这些人,钱不是问题。另外,小生还想请姑娘将来常住在这边,把这事管起来,不知道姑娘可愿意……”   李香君忙低下头,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却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她抬起头来,见郑森已经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的道:“这些西班牙人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 第160章 探险船队引发的战争 2   郑森突然的愤怒,吓了李香君一跳,以至于她手一抖,将摆在案上的茶水都碰翻了。   听到茶水被碰翻的声音,郑森才注意到自己好像吓着旁边的这个小姑娘了。不过他此时也顾不得太多的礼节了,便对李香君点点头道:“剧团的事情,就全拜托给姑娘了,出了些事情,我要马上去处理一下。”   李香君也赶忙起身道:“公子既然有事,小女子自然不当继续搅扰,小女子先行告退了。”   郑森点点头,又对刘德道:“阿德,你安排人送李姑娘回宾馆。另外,让人给我备车,让飞燕号、清风号、流光号、飘风号都做好出海的准备。”   “是,少将军!”刘德立刻一个立正,大声的回答道。   郑森点了点头,就从房间了走了出去。   “张朝,你们几个送李姑娘回去。”刘德立刻叫来了一个卫兵。然后跟着郑森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香君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又不好问,只能跟着那几个卫兵走。刚走到小院的门口,就听见门口那边传来皮鞭甩动的声音,然后就是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远,等到李香君走到门口的时候,马车已经有些远了。   回到了宾馆中,李香君发现方以智和顾绛两人也都不在。于是她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下来,拿出郑森给她的一些新的曲子,揣摩了起来……   到了下午,方以智和顾绛才从外面回来。李香君很想问问他们,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又想:“若是有什么大事,大木觉得应该密之,宁人两位商量,自然会告诉他们,若是不想,自己将这事说给他们听了,未必就合乎他的心意。”   于是李香君也就没有多问。   到了傍晚,郑森的马车却停到了宾馆的门外,李香君从楼上的小窗边看到郑森带着刘德从门里进来,刘德便径直的向着方以智和顾绛居住的小楼走去。   “看他走路的样子,恐怕真的是出了不得了的事情了。”李香君这样想着。   这时候下面却传来了敲门声,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却见侍女环儿上楼来,向她道:“郑公子来了,说是有事情要和姑娘商量一下。可要请郑公子上来坐!”   李香君听环儿说“有事情要和姑娘商量一下”,心中忍不住一喜,便道:“这还用说,还不快进郑公子上来。”于是揽过镜子,略略的将发髻整理了一下。就见郑森跟着环儿上了楼。   “大木兄,请这边坐。”李香君站了起来,端起茶壶来,先给郑森沏上了一壶茶。又笑道:“这茶叶原始大木兄赠给小女子的,如今小女子就用它来招待大木兄了。”   郑森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便将它放在了一边。   李香君见郑森脸上尤有愤恨之色,便道:“不知大木兄屈尊枉顾,可有什么要对小女子讲的。”   “确实是有事情要和香君,还有密之,宁人二位先生讲。我想香君姑娘走路不如他们方便,便让刘德去请他们到这里来一起讲讲,打扰了姑娘,还望恕罪。”   听了郑森这话,李香君展颜一笑,倒是真有种艳光四射的感觉,照的郑森都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就听李香君道:“公子是香君的……的朋友,到香君这里来,香君喜欢还来不及呢,那里会是打扰?”   这时候楼梯上又传来了脚步声,却是顾绛和方以智走了上来。   “大木,发生什么事情了?”顾绛问道。   “宁人先生,密之先生……”郑森赶忙站起来见礼,等两人坐下之后,郑森便道:“本来郑森想要让二位先生和香君姑娘在此多留几日的,只是不想发生了一件大事……吕宋岛的西班牙人,前几日开始大肆屠杀住在岛上的汉人,据说杀死的汉人多达数万。郑森断然不能看着我汉人被人任意屠戮,一定要给他们讨还公道。所以,小子打算禀明父亲,便带着我郑家的舰队,一方面南下去打击西班牙人,一方面也将那些还没有被杀的人救回一些来。恐怕不能再在这里恭聆二位先生的教导了。吕宋岛远在千里之外,小子这一去,怕是一年半载都未必回得来。不知香君姑娘和二位先生可要回南京去?”   顾绛道:“这西班牙人是什么人?那吕宋岛又是哪里?岛上怎么会有汉人?西班牙人又为何要屠杀他们?”   “宁人先生可知当年崖山之事?当年崖山一战,华夏陆沉,华夏有不能忍居于胡尘者,乃冒险出海,九死一生,而至于南方一大岛上,因为他们是宋人而旅居于外,为了表示不忘故国,便给这个岛屿取名叫吕宋。后来我朝太祖皇帝驱逐鞑胬,恢复中华,这些人却早已过世了,子孙们也已经在那岛上安居了几代了,祖父坟墓也都在这岛上,自然也就不愿在回来了。这就是吕宋岛上的汉人的来历,说起来,也都是忠良之后。”说到这里郑森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接着道:   “至于西班牙,是泰西大国,最是不讲信义。当年西班牙人乘船到了一个叫做美洲的大陆,那边有一个国家叫做印加,富产黄金。西班牙人觊觎彼国财富,便四出为寇。然印加国大,西班牙人来的却少。所得有限。西班牙人便诈言欲和,欲于印加王会。印加淳朴,未能识破其诡计,便于之和谈。西班牙人乃与席间挟持印加王,尽杀其臣僚,有谓之曰:‘予我能装满一大船之黄金,乃释放汝王。’印加穷国内之财力给之。然西班牙人得此黄金,犹不释其王,而复求互市。印加不得已,又许之。西班牙人知美洲自古无有天花霍乱,其人民皆无抗此病之能,乃将霍乱天花病人穿用过的东西,强迫印加人高价买下。印加人不知其计,为了救出国王,竟然又买了回去。结果不久国中大疫,死者十九。而此时西班牙人已经自国内运来了大军,便趁此机会,立刻翻脸,先杀了印加王,又趁乱攻击印加。竟灭其国,而尽夺其地,尽杀其民……”   顾绛听郑森讲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道:“天下竟然有这样禽兽一样的国家!怕是建胬都赶不上他们这样凶残。”   郑森道:“西班牙和建胬一样,都是因利而合的。论起竞争力,却是比乌合之国要强得多。后来西班牙人也到了吕宋。灭了吕宋国,占据了吕宋国的地盘,就在这里做起了买卖。万历年间,朝廷派使者往吕宋。西班牙人恐朝廷欲攻取吕宋,又觊觎汉人数代积累的财富,乃大肆屠杀汉人。又派使者欺瞒朝廷,朝廷不知,竟不问其事。然我汉人勤劳,数十年后,有富有了起来,结果……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郑森知道,朝廷如今是拿不出力气来对付那些西班牙人。但是小子却不能坐视不管。明日一早,小子就先回安平。若是二位先生还有香君姑娘来得及准备,明日一早,就可以跟着小子的船去安平,然后小子再安排人,送二位先生和香君姑娘回南京。不知二位先生看这样可好?”   方以智听了,点了点头。郑森又将眼光投向了顾绛,却见顾绛想了想道:“大木,你也知道,我近来不打算再参加科考了。如今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知道大木你能不能带着我去吕宋走一趟。我虽然没有别的本事,但是看大木杀敌的时候,帮着大木击鼓却也是可以的。”   郑森想了想,道:“西班牙人凶狠不下建胬,此去很是危险……”   听了这话,顾绛大笑了起来道:“大木,和我相比,你也算是千金之子了。算起来可比我娇贵多了。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况且你也知道,我一向喜欢谈兵。只是我这谈兵,多半比赵括都不如。如今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去见识一下,真正的打仗是什么样子的。”   郑森听了,想了想便道:“若是如此,那到时候就委屈宁人和我同乘一条战舰了。”   ……   第二天一早,郑森便带着几人上了“飞燕号”。   “大木,昨日我看到码头上还有好几条这样的快船,如今都派出去了?”顾绛问道。   既然顾绛打算要参与这次行动了,这种小事郑森也就没打算瞒着他了,便点点头道:“正是,我家的船队散布在四方,要将他们集中起来才能向那些西班牙人发起进攻。所以昨天下午,这些船就都出发了。”   “原来如此,大木你这也算是剑及履及了。”顾绛点点头道,“我看你好像还是有些忧虑,不知道可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详一下?”   郑森听了,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事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回事。我军有一条最强的战舰,如今却正往南方进行远航训练去了,我已经派出快船直接赶往巴达维亚,在那里等着它。这条船一路上还有考察任务,相信会走得比较慢,也许还赶得上。若是没了这条船,我们舰队的战斗力怕是要少掉一半。” 第161章 探险船队引发的战争 3   老实说,要是在以前,郑森没有上报大明皇帝,就私自去攻打另一个国家,这不仅仅是“擅启边衅”,更是“目无朝廷”。严厉一点,扣上个“乱臣贼子”的头衔,也不是不可以。若是从前,只怕顾绛即使不直接和郑森来个管宁割席,怕也是绝对不会跟着他一起去胡闹的了。但是在前一段时间,关于《进化论》,以及周朝分封制的研究,还有相当粗浅的人口理论的研究之后,他的的太多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这个研究中,顾绛近乎绝望的发现,如果耕地的总数不变,从“天下户口减其大半”的状态下开始,越是风调雨顺,朝廷越是治理得好,土地不足以承担人口的危机就会来的越快。一个朝代,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维持到三百年以上。于是,拓地殖民,就成了继续维系太平的几乎唯一的手段。   “必须用大明的剑,为大明的犁获得新的土地!否则,在理论上,大明就绝对无法继续维系下去,除非大明能自己将自己的人民杀掉一半!”这就是他们三人,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研究后,得出的最后的结论。   显然,比起将自己的百姓杀掉一半,那么对外扩张,(当然,前提条件必须是能够得到更多的耕地的对外扩张,)哪怕是“边庭流血成海水”的对外扩张,也完全算的是仁政了。   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顾绛和方以智都觉得自己要完全疯掉了。这个冷冰冰的结论,和他们多年来接受过的教育几乎完全是背道而行,让他们很长时间都缓不过劲来。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检验了自己此前的推演,并且和各种能找到的史料对照,希望能找到自己此前的论证的错漏,或者是找到其他的解决问题的办法。然而最后,这一切都是徒劳。甚至于,他们还发现,事实上,朝廷如今在采取的措施,在本质上正是“将自己的百姓杀掉一半”的“不仁不义”的做法。最后两人不得不接受了这样残酷的观点,并且嘲笑自己道:   “以前读《老子》,见其言‘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每每不解,只当老子胡说,又颇怪他这话,教出了韩非子那样的刻薄之人。今日才知道,不是老子胡说,而是我太过浅薄,其实和韩非一样,曲解了他的意思。都把‘妇人之仁’当成了‘仁’。却不知先王之道真正的意义。春秋之时,诸侯相侵,夫子疾之,何也?今日观之,周公之分封,实为拓地殖民,而诸侯相攻,实为减民。这开边看起来要打仗,要死人,其实却才是真正的仁政。”   有了这样的观念之后,他们自然也知道朝廷如今是干不了这个事情的,而且除非朝廷真的能把天下百姓杀掉一半,否则也是抽不出力量来干这件事情的。如果上报朝廷,那朝廷多半是要打起借着郑家的力量来更高效的杀自己的百姓的主意的,而等到朝廷真的把天下百姓杀了一半,那就是不仁之至,又有什么资格再统御天下?所以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自己一声不响的,不断地去占据更多的可耕作的土地,然后不断地从中原把无法养活自己的百姓移民出去。这才是对华夏,也是对朝廷最负责的举动。因而,如今郑森打算抛开朝廷,“擅启边衅”,他们也采取了支持的态度。至于剩下的那个李香君,虽然在历史上,她似乎表现得很有政治立场,但是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女人其实是没有政治立场的,她们的政治立场往往取决于她们嫁给或者是想要嫁给的那个人。   “飞燕号”只花了一个晚上,就从北港赶到了安平,当太阳从雾蒙蒙的大海上升起来的时候,郑森站在甲板上已经能望见安平新建的高高的灯塔了。   “公子,这就是安平了吗?”从他身后,传来了李香君的声音。   “香君姑娘,你起来得早呀。”郑森笑了笑说,“你的那个妹妹这次可晕船得厉害不?”   “环儿这次倒是还好。虽然还是有点晕,但是比上次可不知道强了多少了,还是亏得公子给的那种古柯茶,确实是很有效果。就是喝了睡不着觉。昨天环儿喝多了点,一晚上都没睡着。”李香君也笑道。   “虽然望得到了,但其实还远,大概还有走半个时辰。”郑森说,“不过这海上的日出倒也是一种美景,不如我们一起到后甲板上去看看日出如何。”   李香君笑道:“敢不从命。”   两人一起来到了后甲板,却发现顾绛和方以智也在那里看日出。   “密之先生,宁人先生,您二位也起得很早呀。”郑森道。   “想想要上战场,就有些睡不着了。”顾绛笑道。   “你们看,太阳怎么变成了这样的颜色?”方以智突然喊道。   几个人朝着东边望去,却将刚刚升起来的,那轮红彤彤的太阳不知道怎么的,就变绿了。   这种情况郑森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他知道这不过是因为大气中水汽的含量导致空气折光率的变化带来的效果。于是便笑笑道:“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我听一些老水手也提到过这种状况。一般来说,出了这样的状况,大概最多到下午,就会有风雨。不过不要紧,反正我们马上就能上岸了。”   这时候船也渐渐的靠近了港口,太阳也升高了,雾气也渐渐的散开了。“飞燕号”收了主帆,靠着港口派出的小船的牵引,停靠在了码头上。   郑森要回安平的消息事先已经用信鸽送回了安平,所以码头上此时也有人在等着他们了。郑森下了船,就和几个人上了等在那里的马车,朝着郑府驶去。   ……   郑芝龙这时候也已经起来了,而且在花园里已经练了好一阵子的刀了。虽然如今他亲自上阵的时候很少了,但是他的功夫却还没有落下。   练完了一套刀法,郑芝龙收起了刀,庄氏忙上前来递上了毛巾。郑芝龙接过来擦了把脸,就看见有一个小厮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望。   “有什么事吗?”郑芝龙问道。   “老爷,大公子回来了,还带着两位先生和一位姑娘?”那个小厮回答说。   “一位姑娘?”郑芝龙愣了愣,然后转头向庄氏问道:“阿森多大了?”   “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庄氏笑骂道,“自己儿子多大了,却来问我。我算算……嗯,今年要是算虚岁,都十六了呢,这日子还真是快呀。”   “十六了,嗯,也不是不可以了,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给阿森说个人家了?”郑芝龙突然说,“你呀,也要帮我留心一下。”   然后,郑芝龙转身对那个小厮说:“你先去让管家安排客房,显然客人歇歇,让阿森到我的书房等我。”   那个小厮应了一声,便转身跑开了。   ……   “你打算对西班牙开战?”郑芝龙不动声色的问道。对于和西班牙开战的事情,郑芝龙并不太担心,郑芝龙的前半辈子几乎都是在和西班牙人打交道,西班牙人的情况他也算是非常的了解了。   “是的。”郑森回答说。   “就为了那些商人?”郑芝龙可不是什么民族主义者,在他看来,西班牙人杀了自己辖区内的商人,和他似乎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全是。”郑森回答说。   “还有什么?”   “爹爹,这是这些年来我们和荷兰人还有西班牙人贸易的记录。”郑森拿出了一个小本子。   “您看,自从我们和荷兰人讲和之后,我们和荷兰人的贸易额大幅度的上升了,而且,在和他们的贸易中赚的钱也明显要比和西班牙人更多。这些年来,因为我们坚持对所有船只收取保护费,西班牙人更多的选择了到广州这些地区贸易,这使得我们和他们的贸易量反倒是下降了。我觉得我们需要给他们一点教训,就像我们给荷兰人教训一样。他们才会老老实实的收我们的规矩。而且,爹爹,大员岛缺乏很多矿产,但是吕宋就不一样了,那里有很多不错的矿产,比如说铜矿和鸟粪石。如果我们能在海上狠狠的教训一下西班牙人,就能迫使他们允许我们在吕宋以及附近的岛屿上自由采矿。并且让汉人在吕宋拥有和西班牙人同等的权益。”   “你不想把吕宋占领过来?那地方可要比大员富庶多了。”郑芝龙道。   “孩儿这点分寸还是知道的,真要打这个主意,那西班牙人还不得全国跟我们拼命?至少目前,我们还没有打败他们,夺取吕宋岛的力量。我只想打疼他们,从他们那里捞到更多的利益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打?”郑芝龙又问道。   “爹爹,我们造的那些泰西船,和西班牙的相比,都有明显的速度优势。他们的船,追得上我们的打不过我们,打得过我们的追不上我们。只要荷兰人肯给我们提供后勤的支持,我们就可以利用航速的优势,不断打击西班牙人的商船队,让他们的商船出不了港口。”郑森这样回答说。 第162章 出航   要打击西班牙的商船队,的确是最好能得到荷兰人的支持。虽然从地理上来讲,巴达维亚和马尼拉的距离比从北港或者福建其他港口前往马尼拉的距离都更远,但是如果考虑一下通往欧洲的航线,那么马尼拉就绝对是一个更好的补给点。从马尼拉出发,个以更容易的拦截那些前往欧洲的西班牙商船。那些满载着丝绸香料等等货物的船只,乘着东北信风向欧洲航行的时候,都要从巴达维亚附近的海域经过。若果能得到荷兰人的支持,那么郑家的舰队就不但能在荷兰人的港口获得补给,修理船只,还能就近的将俘获的西班牙物资出售给荷兰人。这样一来,他们可持续抢劫的能力就会大幅度的上升。对西班牙人的打击力度也能更大。   “荷兰人应该愿意提供支持。”郑芝龙说。这也是很明显的事情,如果不是期待着他们和西班牙人大战一场,荷兰人根本就不会主动的跑来通风报信。   “只是一直以来,我们都是有两个重要的主顾,这样一来,在价格上,他们就很难和我们坚持。如果我们和西班牙人打起来了,短时间之内,我们和荷兰人谈价钱的时候就要大受影响了。而且,如今我们是官军了,这和外国人开战的事情,我们不告知朝廷,自己就动手,不太好吧?”显然,郑芝龙对于生意上可能蒙受的损失还是有点舍不得,至于后面的那些话,当然更是借口。   “朝廷,在天雄军全军覆没之后,朝廷还有个什么?”郑森在自己老爹面前倒是完全不用掩饰自己对朝廷的藐视。“而且我们可以用我们的那那些泰西船只出战。”   “如果只动用这些船只,够用吗?”郑芝龙问道。   “够了,我们的船在速度上相对于西班牙人的任何船只都有优势。西班牙人手里的力量有限,不可能为他们所有的商船队都配备足以抵抗我们的护航力量。”郑森回答说。   郑芝龙不在问话了,只是盯着郑森看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老虎长出爪子牙齿了,要出去打猎了。不过如今天下不太平,你早点学学打仗的本事,也是应该的。只是如今我和你二叔都不便于和你一起去。只能让你四叔和你一起去了。嗯,你带回来的那两位先生知道这事情吗?”   “都知道。”郑森回答说。   “他们可靠吗?”郑芝龙的眼中精光一闪。   “顾先生打算和孩儿一起去海上走一遭,至于方先生,也是靠得住的人。”郑森回答道,“况且,在如今,就算有什么流言透露出去,朝廷还真的能拿我们郑家如何了吗?”   “你这孽障,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郑芝龙笑骂道,“你既然打定了主意,那就自己去试试吧。嗯,你来说说你的具体的打算吧……”   ……   十天之后,杰克船长带着三条巡航舰从济州岛赶到了北港。   “少将军,我们要和西班牙人开战了吗?”杰克船长一见到郑森就这样问道。   “西班牙人在吕宋毫无理由的屠杀我的族人,杰克,你知道我对那些小伙子一贯以来的教育是怎么样的。”郑森回答说,“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有任何其他的选择吗?”   这话一说,老海盗立刻就明白了郑森的意思了。郑森麾下的那些战士,之所以有那么高的士气,有那样坚定的战斗力,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吃着郑家的饭,穿着郑家的衣,更是因为他们被郑森教给他们的那一套东西洗了脑,他们认为自己是在为民族而战。郑森之所以能得到他们的忠诚和拥戴,也正因为,他们都认为,都相信,郑森是在他们为了保卫民族而进行的战斗中的伟大的统帅和伟大的导师,是在为华夏民族创造美好未来的航程上的伟大的领袖和舵手。正是因为这个,他们才会有着坚强的战斗力。如果在西班牙人肆意的屠杀汉人的时候,郑森却全无反应,那那些战士一定会感到失望的,一两次也许他们还会自己帮郑森找个理由,但是无论如何,这样做都会严重的打击这支军队的士气,并损害这支军队对于他的忠诚。这样的代价,是郑森承受不起的。所以,郑森的确是没有更多的选择。   “我明白了。”老海盗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少将军,你要知道,这一战并不容易。西班牙人经营吕宋已经很多年了,马尼拉的防御非常的坚固,而且西班牙海军可不是那些北方的野蛮人能比的。即使在欧洲,他们也是海上的强者。老实说,我们对上他们,损失会很大的。”   “这我知道。”郑森说,“所以我并没有打算直接攻击马尼拉,用我们的木头军舰去和岩石的要塞对射。要知道,在这样的战斗中,一座有一门炮的要塞,甚至能对抗一条有一百门炮的战舰。毕竟,要塞是永远不会沉没的。我只打算像你当年干的那样。不断的去袭击西班牙人的商船队,俘获他们,或者是击沉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打击西班牙人,迫使他们接受我们的条件。我想这样的战斗,我们应该还是能够胜任的。”   “这样做的确是明智的做法。”杰克船长说,“只是西班牙人也有着和我们这几条巡航舰相当的战舰。如果被他们找到了……少将军,您知道,我们的水手还都是新手——是的,他们打过仗了,但是他们那只是在对付一群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的野蛮人而已。打它们,就像拿着猎枪去打野兔一样。一个人就算打到了一千只野兔,你也不能因此就说他是个老兵。所以,我们的这几条巡航舰未必能跑得过西班牙人的巡航舰。少将军,‘进取号’现在在哪里?”   “‘进取号’现在在巴达维亚。”郑森回答说,“我们的快船在巴达维亚等到了他们,然后用信鸽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我们。我们出发后首先去巴达维亚和‘进取号’会合,然后您可以将这条船作为旗舰,在马六甲到马尼拉之间的海域搜索那些西班牙船只。有了‘进取号’,我相信,我们的战斗应该会轻松不少。”   “这倒是。”老海盗点了点头,他知道“进取号”是何等的怪物,如果只看重量,这条船放在欧洲,都可以算是一等一的战舰了。只是这条船被郑森砍掉了整整一层炮甲板,使得大炮的数量大大的降低了。不过这样做却也为它带来了更好的防御和更快的速度。   “这条船有着无与伦比的速度的坚固性,西班牙人的巡防舰上的火炮根本不足以击穿她的船板,而任何其他的巡航舰,也都承受不了她的火力——这简直就是一条专门为了猎杀巡航舰而被造出来的巨兽。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海盗船。少将军,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挖到了一个大金矿,我一定要向您买一条‘进取号’这样的战舰,然后到处去抢那些大肥羊商船,尤其是到加勒比去强西班牙人的黄金船。”   “西班牙黄金船?”郑森想道,“这可真是个诱人的目标。只可惜那是在大西洋上,我暂时还够不到。”   不过郑森却说:“杰克船长,那我想,您的名字一定会变得比弗兰西斯·德雷克更为响亮的。”   “谢谢您的称赞。”老海盗很得意的说,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忙问道:“啊,对了,少将军,荷兰人是什么样的态度?他们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行动?”   “荷兰人?”郑森笑了,“他们当然希望看到我们和西班牙人翻脸,希望看到我们狠狠地教训西班牙人,或者被西班牙人狠狠地教训。但他们自己却并不愿意和我们并肩战斗。不过如果我们真的把西班牙人打得很惨的话,他们也许会跳出来趁火打劫。不过就目前而言,他们只同意让我们使用他们的港口,从那里得到补给,以及就近向他们销售猎获。”   “这些荷兰佬,就知道占便宜。不过这也够了,至少是对于一场海盗行动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好,杰克船长。您的部下需要修整多少时间,然后才能南下?”郑森问道。   “小伙子们士气很高,只要补充好了物资,我们随时都能出发。”杰克船长回答说。   “那好。”郑森说,“做各种准备也需要时间。另外,我们有生产了一批全新的十二磅和十八磅炮,性能比起以前你们的船上用的那些,也有很大的进步。这些炮明天就能全部运到你们的船上。换掉一部分火炮。可惜数量还是不足,没法全换。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休息,然后两天时间熟悉那些新的火炮——反正航程中你们还可以继续熟悉它们。然后我们就出发。没有问题吧?”   “少将军,这毫无问题。五天之后,我们就向着巴达维亚出发。” 第163章 宣战   天还没亮,“流光号”交通舰就悄悄地靠近了吕宋岛,“流光号”是“飞燕号”的姐妹船,不过相比“飞燕号”它又做了一点改进,它大量的使用从西班牙人那里进口来的轻木,这使得这条船的重量进一步的下降了,因而这条船,单从速度上来看,甚至比“飞燕号”还·只是这条船并没有进行豪华的内部装潢,居住条件和舒适性甚至比“飞燕号”还差。如今“流光号”已经悄悄的收起了主帆,一条小舢板被从船上放了下来,五六个人纷纷跳上舢板,接着又有一些东西被放了下去,然后这条就借助着月光,向着吕宋岛划了过去。不一会儿小船就划远了。   “陈先生,现在我们要去马尼拉了。离天亮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而且我们要等他们到位,需要在这里先漂上一段时间,到中午之后,我们才会到达马尼拉。陈先生您还可以会船舱去睡一觉。”在“流光号”上面,船长邹开富这样对陈光说。   “算了,”陈光说,“也没多少时间了,我就不下去了。下面的气味实在是……”   “呵呵……”邹开富也稍微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顺手又往自己的嘴巴里塞进了几颗炒黄豆。和专门作为大人物的坐船的“飞燕号”不一样,“流光号”上面并没有多少的独立的舱室给人居住。除了船长,所有的水手,都挤在一间小小的,只有一个很小的天窗的舱室里,就算是船长,他的船长室其实也很小,里面仅仅也只有一张能放放海图的桌子,一把能让他坐下来看海图的椅子而已。什么?你说床在那里?哦,在桌子上面挂着呢,和所有的水手都一样,船长也是睡吊床的。这次陈光和翻译马里奥当然也不可能有专门的舱室住,所以陈光被安排着挤在船长那里,就睡在船长的桌子上面。   陈光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手扶着前面的栏杆,远望着东方的天空,在那里,启明星已经升起来了。   “陈先生这次去马尼拉,可是要去向那些西班牙人宣战?”邹开富顺口问道。   “首先是要求他们道歉赔偿。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再向他们宣战。”这并不算什么秘密,所以陈光也就直接说了,“我们的条件很苛刻,至少在在他们看来很苛刻,所以我估计他们不会答应的。宣战是肯定的,只不过咱们不是西班牙人那样的蛮夷,先礼后兵的过程还是要有的。”   “他们肯定会答应的,在我们狠狠的揍了他们一遍以后。这些蛮夷,一向是畏什么不什么的。”邹开富道。   “畏威而不怀德。”陈光轻声道。   “嗯,就是这个,其实就是他奶奶的贱货,记打不记吃。”邹开富道,“诶,陈先生,虽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是西班牙人都是蛮夷,您这一趟可真要小心。”   “呵呵,这倒没有什么的需要担心的。”陈光笑笑说,“我的背后有你们呢,量他们也不敢。”   两人就这样说着话,天也渐渐的亮了起来。   ……   “总督先生,郑家派来了一位使者,他希望能立刻见到您。”一个侍者对阿奎拉总督说。   “哦,他们真的来了。”阿奎拉总督想。   “你带着他到客厅等着,告诉他,我还有些事情,让他在那里等着。”阿奎拉总督说。   郑家的使者是为什么而来的,阿奎拉当然知道,在再次开始镇压那些华人的时候,阿奎拉就做好了在一段时间内和郑家交恶的准备了。在他看来,郑家应该会强烈的要求他停止对华人的屠杀,然后以双方的贸易来威胁他。最后他只要拖延一下,安抚一下他们然后再停止屠杀,郑家也不会太在意的。   当然,安抚郑家也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毕竟郑家在那些华人那里也有一定的利益。在阿奎拉看来,郑家也许不会太在意于吕宋的华人的情况,但是他们一定会非常关注自己的利益。他们肯定会狮子大开口的,要求补偿的。所以他决定先把郑家的使者晾一下,然后再一见面就指责他们和当地华人勾结意图叛乱,这样先反咬一口,然后再谈后面的条件的时候,也许会方便得多。   也因此,陈光就被丢在客厅里整整等了一个小时。然后才看到一个穿着蓝色的军装的老胖子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还没等陈光说话,那个老胖子就先怒吼了起来:“你们郑家怎么敢这样,你们怎么敢在西班牙神圣的土地上阴谋发动叛乱!现在你们的阴谋失败了!叛乱分子全都下地狱了!你们还敢跑到这里来要见我,我真该立刻把你们都在码头那里吊死!说吧,你们的那个海盗将军派你来干什么吧!”   陈光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个矮胖子表演,等他表演完了,他才缓缓的说道:“这么说你就是西班牙在吕宋的酋长。”然后转过脸去,对翻译马里奥说:“酋长这个词一定要原样的翻出来。”   “酋长”这个词显然刺激到了阿奎拉,他瞪大了眼睛,怒视着陈光,好像马上就要扑过来一样,不过陈光根本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代表大明福建总兵晓谕尔等蛮夷,你们这些野蛮人竟敢对高贵的汉人犯下如此罪行,实在是罪不可恕。但是总兵大人考虑到尔等都是愚蠢之极的蛮夷,缺乏教化,所以才犯下这样的罪行,所以给尔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尔等只需将带头作乱的蛮夷的脑袋都砍下来,数量不得少于华人死难者的人数,并将他们的妻子儿女全部逮捕,交由我方处置。同时交还所有从华人那里掠夺的财富,以及一千万两白银的赔款,并允许华人自由的拥有武器自卫。总兵大人就可以宽宏大量的宽恕你们这次的罪行,否则,总兵大人雷霆一怒,尔等皆为齑粉,到时候就悔之晚矣!”   “你是在开玩笑吗?”阿奎拉怒视着陈光,“这真是我听到过的最可笑的笑话!”   “这么说酋长您不愿意接受这样宽大的条件了?”陈光说。   “笑话!”阿奎拉怒喝道。   “那么,我现在就代表大明福建总兵宣布,与尔等蛮夷正式进入战争状态。”陈光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文书轻轻的抛在桌面上,“这是正式的宣战文件。”   然后他站起来,转过身,对马里奥说:“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混账!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阿奎拉一拍桌子,几个卫兵立刻虎视眈眈的围了上来。   “早就知道你们这些没开化的蛮夷是不懂得外交礼仪的。”陈光冷笑道,“不过阿奎拉酋长,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奎拉愣了一愣,他知道扣留,甚至杀死使者,绝对是得不偿失的。因为即使现在他们和郑家已经处于交战状态了,但是西班牙在远东并没有击败甚至消灭郑家的力量,当然,郑家也没有消灭在吕宋的西班牙人并击败可能的西班牙本土援军从而占据吕宋的力量,而且长时间的贸易的中断也会给双方带来巨大的损失,所以阿奎拉觉得,双方最后还是要讲和的,而且讲和越快越好。否则,贸易断绝带来的损失超过了屠杀华人,并掠夺他们积累的财富的所得了的话,那清洗华人的行动,就要亏本了。而扣押,或者杀死使者,绝对会使得双反新的谈判的时间被严重的推后。这毫无疑问,是不合算的。   “让他们走。”阿奎拉总督黑着脸说,“我们不是野蛮人。”   陈光冷笑了一声,伸手轻轻地推开了站在他前面的一个卫兵,带着马里奥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   “郝队长,你看,‘流光号’离开港口了。”在距离马尼拉港口四五公里的一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雨林的山上,郝仁和几个士兵都爬在一棵高大的榕树的树顶上,用望远镜远眺着马尼拉港口。   “从悬挂的旗帜来看,他们已经完成了对那些西班牙人的宣战。今后这半个月的时间,我们要牢牢地盯住马尼拉港。任何船只从马尼拉进出,我们都要记录下来,报告给少将军。好了,让我们发出今天的第一份报告吧。”郝仁回答说。   几个人从树顶上下来,下到了榕树的离地面大概十来米高度的几个大树杈交错的地方,在这里他们搭建了一个用蒲葵叶子当屋顶的树屋——这是当年贝尔交给他们的技巧。   一个队员摸出了一张小纸条,用鹅毛笔蘸着墨水,写下了第一分报告:“‘流光号’已完成宣战,安全离开。”他等着墨水干了,就将这纸条递给大家看了一遍,然后将它小心的卷了起来,装进一个很小的木筒里,又用蜡小心的将它封好。这时候有人拿来了一个装着一只信鸽的笼子,从里面取出了信鸽,将这个小筒绑在了信鸽的腿上。然后就带着信鸽一直爬到树顶上,将它放了出去。那只信鸽绕着他们转了两圈,便朝着西南方飞了过去。 第164章 拦截   顾绛和郑森一起,站在“奋进号”巡航舰的后甲板上,向着远方张望。在西式帆船上,因为舰首斜桅和三角纵帆的存在,船头甲板空间一般的比较有限,视野也不太好。所以高级指挥人员大多数时候都呆在后甲板。   “宁人兄这些天晒黑了不少。将来若是穿上一身官服,保准被人家认作是包公了。”郑森扶着栏杆望着海天交界处,这样对顾绛说。   “我就奇怪了,原本出海前,大木你可是比我还有黑不少的,如今看看这太阳好像只晒我不晒你一样,真是天道不公!”顾绛笑了起来。   笑了笑顾绛却又叹了口气道:“出海都两天了,还没有发现西班牙的船队,大海这么大,你说我们会不会在昨晚上他们错过了。或者是他们走了别的航线?我们此前对他们宣战了的,他们也许会有所提防……”   几天前,郑家的舰队在巴达维亚得到了侦察人员从马尼拉用信鸽送回来的一份情报,上面说有四条比较大的西班牙商船离开了马尼拉,依照他们的吃水深度,侦察人员判断四条船都装满了货物,应该是打算乘着信风前往欧洲的。   在得到了这个情报之后,郑家的舰队又准备了两天,然后离开了巴达维亚港口,开始在南中国海搜索可能从这里经过的西班牙船队。   “宁人兄,还记得我和你提到过的信风带和无风带吧。”郑森道,“我们如今所在的位置在信风带,这里长年累月的有东北风,利用这风,船舶航行起来就很方便。但是如果再往南一些,到了赤道附近,就会进入赤道无风带。在那个区域几乎是没什么风的。这么大的海船要是进入了无风带,可不是靠着人划船桨能行的,很多时候就只能顺着海流漂了。如果运气不好,被困死在那里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一般情况下,谁都不会把船开进那样的地方的。至于说会不会在夜间和我们错过,这倒是有一点可能。不过依照着海图来看,考虑到他们的速度,我觉得我们应该还要再等一天,才能遇到这个船队。另外,我将几条快船也都分散了出去,以监视更大的海面,希望能够抓到他们。不过明天……”   说到这里,郑森叹了口气道:“明天要是还没有发现他们,那就真的让人头疼了。”   ……   郑森在为找不到猎物头疼时候,他的猎物其实却在为在海上遇到了大雾而烦恼。海上的大雾的出现,机会没有什么太多的规律,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一点薄薄的水汽,低低的飘荡在接近海面的空气中,高度还不到海船的甲板,但雾气很快就越变越浓,海船上的视线也迅速的变差,刚开始,在桅杆上的瞭望员还能看到十多公里外的海面,但仅仅十来分钟之后,他甚至就连自己的船的甲板都快要看不到了。在这样大雾中,为了避免船队失散,最好能让船只之间的距离拉近一些。但是船只距离近了,却又会增加了碰撞的风险。为了安全起见,带队的比利亚船长只得下令,让所有的船立刻落帆抛锚。   “让他们到船尾去喊话,让他们都落帆,抛锚,等雾散了再走。真是见鬼!”比利亚将船长帽从头上摘了下来,在手里揉成一团,对水手长刚萨雷斯说。   “是,船长!”刚萨雷斯回答道,不一会儿,从船尾那边就传来了一片呼喊声。接着,那边的迷雾中也传来了回应的声音:“塘鹅号已经落帆,正在抛锚……”“信天翁号正在下锚……”“顺风号正在落帆……”   “看来还都在。”比利亚船长点了点头,对大副伊戈尔道:“好了,让我们的船也落帆下锚吧。”   四条船是不能同时落帆下锚的,因为进行这些动作的速度不可能完全一致,尤其是在现在大家谁都看不到谁的时候,如果前面的船停下来了,后面的船却因为动作慢了点没能停下来,那就很可能发生严重的碰撞。所以必须是处于最后位置的船只首先减速下锚,然后前面的船只再一个接一个的进行这样的动作,才能保证安全。   这场大雾一直到中午才缓缓的散去,这也让比利亚船长的船队又耽搁了好一段行程。   ……   如今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郑森他们的船队还是一无所获。从马尼拉出来的那四条船就像融化在大海中了一样,完全不见了踪迹。   “按照道理,他们不可能还没到这里呀。”焦虑的情绪开始在舰队中出现,就连郑森也有点着急了。不过郑芝豹却并不太在乎。他笑着对郑森说:“阿森呀,你还是太着急了。你见过张网捕鱼的吗?那些渔夫,下好了网,然后看到有条鱼从网边上绕了过去,就会去把网收起来重新下一遍吗?在海上拦截商船本来就是有拦到了,拦不到的时候,这里面很多都是运气。你叔叔我当年和你爹一起在海上……的时候,也不是次次出海,都能有所收获的。况且你这是第一次指挥这样的行动,其实你已经做得不错了,别的不说,派人监视港口,利用信鸽远程传递情报,计算敌人的行程,这样的事情,我们以前还没干得这样精细呢。运气这个事情其实也是很公平的,谁都不会永远运气好,也不会永远运气都不好。   另外,这次你是带头的。你手下的那些人……”郑芝豹朝四面望了望说,“单就干劲士气,比起我们当年的老兄弟都强,不过毕竟是新人居多,能沉住气的少。你是带头的,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比大家都能沉住气。”   “四叔,您说得对。”郑森道,“也许他们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行程呢?我们再等一天,如果还没有等到,我们就全速向着马六甲方向去,一直追到快到马六甲,然后再返回来。如果这都没碰上,就算他们运气。”   一直到天黑,郑森他们都没有发现任何的船只。   很快,太阳就落下去了,不过这天正是十五,月亮很大,银色的月光将海面都照亮了,郑森让船只都下了帆,这样更有利于在夜间隐蔽,而且在巴达维亚,郑森也用带来的油漆将“奋进号”刷成了深灰色。如今在月色下,深灰色的“奋进号”,以及跟在一边的几条其他的同样被刷成了灰色的船只都似乎融入到了大海中一样。如果这个时候,西班牙人的船队从这边经过,郑森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可能能先发现那些张开白色的船帆,在月光下航行的西班牙船只。   看船长安排好了晚上的值班,郑森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奋进号”是一条大船,所以空间也相对更富裕一些,事实上,郑森如今住着的舱室,就比“飞燕号”上的要更大也更舒适。   进到船舱里,点上鲸油灯,和顾绛有讨论了一些历史,郑森就打算上床睡觉了,但这时候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郑森说。   一个海员走了进来,向郑森敬了个礼说:“少将军,十点半方向发现焰火!”   郑森一下子跳了起来,对顾绛说:“宁人,我们抓到那些西班牙船了!”   两个人赶忙跑上了甲板,船长已经在甲板上了。   “刚才的焰火在哪个方向?”郑森问道。   “那边,少将军。”老杰克指着十点半方向说,“‘飘风号’在那个方向上,一定是他们先发现了西班牙人的船只。他们跑不掉的,在海上,只要没有大风大浪,就没有一条船能够摆脱‘飘风号’这样的船只的跟踪。”   “杰克船长,您是司令官。您来下达命令吧。”郑森说。   ……   突然在远处出现的焰火吓了正在值夜班的伊戈尔大副一大跳,他一边叫人去叫船长,一边用望远镜仔细的搜索着焰火升起来的那边的海面。   “伊戈尔,发现什么了?”比利亚船长从船舱里跑了出来,一边扣着衣服上的扣子,一边问道。   “有人在那边发射了焰火信号,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啊,船长,我找到那条船了!他就在那里!”伊戈尔将望远镜递给比利亚船长,同时用手指着哪个方向。   “我看看!”比利亚举起来望远镜,“该死,这应该是中国人的那种船,是的,就是上次来向我们宣战的那种,我记得这种船,整个远东的海面上,只有他们有这样的造型的船只。你说他们刚刚发出了焰火信号?该死,那就意味着他们的船队就在不远处。”   比利亚放下望远镜,又抬头看了看月亮,又骂了一句:“这该死的月亮!”然后他下令道:“满帆!我们加速,甩掉它!”   如今比利亚的几条船正在顺着东北信风航行,刚才在望远镜里,他也看到了,那条小船是一条纵帆船。一般来说,纵帆船在顺风条件下的航速是比不过横帆船的。而他的四条船都是横帆船,虽然这些船都是满载,但是在如今这样的顺风条件下,这些船也能跑出七到八节的速度。比利亚觉得,这样的速度已经足以让他摆脱那条纵帆船了。   四条船在比利亚的指挥下,都张开了所有的船帆,开始加速航行,而伊戈尔则继续举着望远镜盯着那条纵帆船。比利亚将网友金又重新交给了他,因为在晚上,他的眼睛要比自己的更好一点。   “我们摆脱他们了吗?”比利亚问道。   “没有,他们跟上来了,他们的速度……”伊戈尔说。   不多久,比利亚用肉眼就看到了那条纵帆船:那是条线条修长的船,灰色的船帆,灰色的船身,即使在月光下都不太明显,看起来就像随时都能消失在海洋中一样。   “真是条幽灵般的船只。它居然顺风也能跑这么快。”比利亚对自己说,同时他也意识到,事情麻烦了。 第165章 拦截 2   在发现了那条样式独特的纵帆船之后,比利亚就知道自己的船队肯定被那些郑家海盗盯上了,他原本想靠着横帆船顺风速度上的优势来摆脱这个追踪者。但是那条纵帆船,即使在顺风的条件下,依旧快得离谱,轻轻松松的就跟上了他们的行动。看得出,如果需要,它甚至还能跑得更快一些。   而且控制着这条船的水手们也很小心,他们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和比利亚的距离,使他们既能看清楚比利亚的船队,不至于在月夜下跟丢目标,也不至于因为靠的太近,遭到这些武装商船的炮击。在这个时代,海上很不太平,到处都是海盗,或者是客串海盗的商船。西班牙人也好,荷兰人也好,他们的商船上面都是有大炮的。   “这些家伙很滑头,一定是郑家收买的那些该死的异端在控制着那条船!”比利亚恶狠狠的骂道。对于尼德兰的那帮子背叛帝国,背叛天主的叛逆,西班牙人一向都是恨之入骨的。   “船长,我们要不要主动追过去,击沉他们?”大副伊戈尔问道。   “不,那是浪费时间。”比利亚摇了摇头,那是条小型的纵帆船,她在顺风的时候的速度都不亚于自己,也许比自己还要快,而在逆风的时候,她肯定会更快。而且,这条船也绝对比自己的装满了货物的大帆船来得灵活。所以去追逐这样的小船,就像是让一只笨拙的抹香鲸去追逐一条海豚。没有任何追上的可能。   “不要理会他们,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拉开和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郑家的船队的距离。”比利亚说。   显然,那条小船并没有武装,所以她不可能对自己构成直接的威胁,真正能威胁到自己的,只有不知道隐藏在什么地方的郑家的船队。不过比利亚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摆脱郑家的船队的威胁的。   “郑家的船队都是些戎克船,只要不是逆风航行,这些船的航速即使是空载,也不如我们。我们只要不是正好一头撞进他们的队伍中,在这样宽广的海面上,他们是拦不住我们的。”比利亚对伊戈尔说,“对了,让瞭望哨多注意其他方向,找一找郑家的船队在什么方向。”   也就在他们说话间,那边的“飘风号”又一次向着空中射出了一枚焰火。焰火在高空中炸开来,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看来他们的船队应该不算太远。”伊戈尔说。   ……   “瞭望哨看到什么了没有?”郑森问道,顾绛也站在一边,急切的等着回答。   “少将军,没看到什么……不过从刚才的焰火来看,我们和他们的距离正在缩小……”水手长张宇——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孩子赶忙向郑森报告到。   这时候从桅杆上突然传来了钟声,那是瞭望员敲响的。接着郑森就听到了瞭望员兴奋的呼喊:“十一点方向发现敌船!一共三条,不,一共是四条!”   郑森用手在柚木的栏杆上狠狠的拍了一下道:“太好了!我们抓到他们了,他们逃不掉的了。太好了,让我们追上他们!”   因为郑森他们的船队,无论是船身,还是船帆都采用了低可见度的深灰色涂装,所以当郑森他们发现了悬挂着白色的船帆的西班牙商船的时候,比利亚他们却还根本就没有发现正在逼近的郑家舰队。   “少将军,我倒是认为我们不要追得太近。”老杰克开口了。   “您才是舰队的司令。在如何战斗的问题上,您指挥我们所有的人。”郑森回答道。   “好的,那么,命令将前主帆降下来,将速度降低到六节,我们远远的跟着他们。”老杰克首先传达了命令,然后又转过头来对郑森解释道:   “少将军,现在是晚上,虽然有月亮,能见度也不能和白天比。如果敌人发现了我们,如果他们看清了我们的阵容,他们就会明白,无论是跑还是打,他们都没有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完全可能采取分散逃跑的做法。在如今的能见度下,他们逃脱的可能性就要比白天大得多。我们如果像现在这样远远的跟着他们。首先,因为我们的船是灰色的,不容易看见,他们未必能发现我们,而且即使发现了,他们也看不清我们的阵容,而我们的速度也会让他们产生一些幻想,所以他们也不会分散逃跑,而是试图直接甩掉我们。我们就这样跟着他们,一直到天亮之后,然后再加速追上去,到那个时候,他们即使想要分散逃跑,也是毫无作用的了。”   郑森点点头道:“杰克船长,谢谢您的教导。”   就这样,舰队一直保持着在远距离跟随状态,而直到天亮,西班牙人才发现他们的存在。   不过西班牙人并没有完全绝望,在比利亚看来他们之间的距离还很远,足足有三海里以上,正常情况下,要追上这样的距离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如果水手不够熟练,也许一整天都追不上来。而只要能撑到晚上,那他们逃脱的可能性就大了。   “实在不行,还可以抛弃一部分货物。”比利亚这样想道,虽然扔掉任何一点货物都会让人心疼到几乎要晕过去,但是为了保住命,必要的时候就是黄金,也不是不能丢。   “升起前主帆,挂起我们的旗帜!”刚刚回去睡了一觉的杰克船长精神奕奕的站在船尾发号施令,他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却抓着一个酒瓶,酒瓶里全是台湾出产的甘蔗烧酒。他举起酒瓶,对着嘴巴猛喝了一口,然后又喊道:“小伙子们,唱起歌来,让我们全速前进!抓住他们!”   于是暗灰色的前主帆被展开了,一面红色的三角形旗帜也被挂了出来。在水手们高声的唱起歌来:   “我们是海盗,凶猛的海盗。   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拿着财宝。   我们是海盗,有本领的海盗……”   听着这歌声,郑森忍不住转过脸去,去看到顾绛也正好将脸转了过来,两人相互看着,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这首歌又是一首泰西歌吧。”顾绛笑道,“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做强盗的歌曲。”   “这歌如何?”郑森问道。   “鄙俗之极。”顾绛道,“然而,不害其真。不过若‘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岂不鄙俗,但得其真,便有意趣。”   郑森也笑笑道:“宁人兄真是高论。”   在这歌声中,舰队的速度开始迅速的提升。不过两刻钟左右之后,他们的船就已经加速到了十一节左右。靠着这样的速度,不过半个时辰多一点,他们就追上了西班牙人的船队。   “让人向他们喊话,要求他们投降。”杰克船长大喊道,接着他又转过头来,对郑森道:“少将军,你打算怎样对待那些西班牙人?要不要杀光他们?”   “如果他们愿意投降,并且他们没有直接参与过西班牙在吕宋岛的屠杀,那我就可以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如果他们在我们发起攻击之前拒绝投降,一定要我们开炮……”郑森低下头想了一下道:“在我们开炮后再投降的话,就让他们抽签,我们将吊死投降者中的三分之一。”   顾绛听了,看了看郑森,却没有说话。   这时候,双反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一群从巴达维亚专门雇佣来的懂西班牙语的大嗓门的水手在杰克船长的开始朝着西班牙人大喊了起来,喝令他们立刻收起风帆,放下锚链投降。如今他们在上风位置,这叫喊声顺着风,能飘得很远。   “船长,我们怎么办?”伊戈尔脸色苍白的问道,对手的速度之快,实在是出乎了他的预计。   比利亚则咬牙切齿地盯着追在后面的郑家舰队,听着那边传来的劝降的声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转过脸,看了看船上的水手们。   “船长,他们有四条巡航舰,我们打不过的,也逃不掉的。”一个水手忍不住说。   “是呀,船长,我们不可能对付十二条军舰,这毫无希望。”另一个水手附和道。   郑森的舰队,包括“奋进号”在内,一共有四条巡航舰,此外还有八条经过了改装的快速捕鲸船。用来对付区区的四条商船,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比利亚也明白,自己的船队根本不是对手,而且就现在水手们的士气,只怕他就是下令抵抗,也未必能得到执行,甚至水手们发动叛乱也不是不可能。   “船长,我们到远东来是为了发财的,而不是为了和这么多的军舰进行绝望的战斗的……”又一个水手说。   “船长……”   “你们相信他们说的条件吗?”比利亚问道。   “我们是海员,我们没有在陆地上杀过人,更没有杀过平民。”一个水手说。   “他们杀了那些中国人,抢到的钱并没有分给我们……”   “船长,如果我们不信他们,我们就会死光对吧?如果我们相信他们,我们最多也是死光,不是吗?”   “船长……”   “好吧。”比利亚看了看大家,然后说,“这是你们的意思。那么我们就……”他又转过脸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那条巨大的战舰,叹了口气道,“那我们就按他们说的投降吧。” 第166章 拦截 3   “这……这就投降了?我们连一发炮弹都没打呢。”顾绛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四条已经收起了帆,抛下了锚的西班牙商船,“不是说西班牙人很凶悍的吗?这不会有诈吧?”   “西班牙人是凶悍,但并不是傻子。”郑森笑道,“他们总共才四条船,而且还都是商船,上面的大炮不会超过八门,而且估计还都是12磅的小东西。这种东西甚至都不可能击穿我们的船板。但我们几乎每一炮都能打穿他们的船板。真要打,他们除了用性命来换我们的炮弹,又能有什么其他的结果呢?而且他们只不过是一些商人而已,并不是正规的军队,战斗意志自然也不会太高。至于有诈,现在这种局面,他们能玩的出什么花样来?而且在泰西人的习惯里,处于毫无希望的绝境的时候,投降并不是什么不可容忍的事情。”   这个时候老杰克也已经下令降下主帆,放低了航速。几条小船被从几条巡航舰上面放了下来,然后模范军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背着燧发枪顺着绳梯开始往小艇上面爬。   “少将军,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将负责控制住船只的要害位置,并将大部分的西班牙水手押进船舱关押起来。然后我们的水手再过去控制住这几条船。接着我们的船队就返回巴达维亚,将这些船上的东西卖给荷兰人,再让这些船带着这些俘虏回大员。这些俘虏当中应该有不少是老水手,很有用的。”老杰克对郑森说。   “我知道。”郑森点点头说。这些水手当然是有用的。当然,前提是他们要肯听话。不过如果他们不肯听话,也一样是有用的。总体上来说,台湾岛的矿产资源很一般,尤其是缺乏上好的铁矿和煤矿,不过倒是盛产硫磺。在中央山脉的一些矿洞里,有大量的天然硫磺可供开采。不过硫磺矿的开采环境总是非常的差。在这样的矿洞中总是充满了刺鼻的毒气,会严重的损害矿工的健康。在郑森如今的时代,几乎就没有什么像样的保护措施。郑森最多也只能给那些矿工准备了有着木炭夹层口罩,但效果也相当有限,而且,这东西也无法保护眼睛。所以一开始,在用自己人开采这些东西的时候,郑森只能让伐木工人们轮流着每个月来挖一两天的硫磺,而且规定每天每人下矿洞的次数不能超过两次,每次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再后来,就得靠福寿膏吸引土著来干这活。但是土著也不傻,要价越来越高,而且干活还没效率。最后直到模范军的战士们从静海送回来了一些鞑子俘虏之后,采矿的问题才算是暂时得到了解决。只是,这个解决也只是暂时的,因为按照估计,这些鞑子矿工,最多用到明年夏天就该要报废处理掉了。如果那些西班牙水手不愿意配合的话,倒是不错的接班者。   这时候,陆战队员们乘坐的小艇已经靠上西班牙人的商船。商船上抛下了绳梯,班长宋染将枪背在背上,带头爬了上去。接着是是负责翻译的黄虎。   “你们的船长呢?”黄虎问道。   “我就是船长,我希望你们能恪守自己的承诺,保证我们的安全。”比利亚走上来说。   “只要你们不胡闹,我们也不想多事。现在让你的水手们把各种武器都交出来。”黄虎道。   西班牙人在这个时候倒是很老实的没有反抗什么的。水手们将各种武器都抛在了甲板上,然后被关进了船舱。至于船长、大副、二副、三副、水手长、医生什么的,却都被关押在另外的地方。这样做当然是为了让那些水手们群龙无首,不至于弄出什么乱子来。   很快,这四条船就被从郑家舰队里过来的水手控制住了,所有的船都起了锚,展开了风帆,转了个方向,向着巴达维亚驶去。   ……   就像荷兰人在马尼拉有探子一样,西班牙人也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巴达维亚的监视。意大利商人马尔蒂尼就兼任着西班牙探子的职务,他在巴达维亚有一座小楼,做着香料以及其他的买卖。同时每个月还向西班牙人出售一些巴达维亚的动态。   这天早上,马尔蒂尼照例到了码头附近,今天将有一条船前往美洲,马尔蒂尼有些货物要托这条船运送到墨西哥去。这条荷兰船只将在马尼拉停留,所以马尔蒂尼也可以通过这条船将情报送到西班牙人的手里。   “劳德鲁普船长,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寄给我在马尼拉的生意伙伴夏洛克先生的。我可以拜托您将这封信带过去吗?”马尔蒂尼向将要出发的劳德鲁普船长说。   “我怎么才能找到这位夏洛克先生呢?”劳德鲁普说。   “他在马尼拉的码头上开了一家‘夏洛克银行’,提供一些资金上的服务。您应该能很容易的找到这家银行的。”马尔蒂尼回答说。   “夏洛克银行?您的生意伙伴是个犹太人?好吧,没什么问题。”   两个人正在说着话,就看到又有船队进港口了。马尔蒂尼一眼就看出,这正是前几天离开了港口的郑家的舰队。   郑家已经向西班牙宣战了的事情,马尔蒂尼自然是知道的,事实上他的这份报告中的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报告郑家舰队已经转移到了巴达维亚。只不过因为通讯手段的限制,直到今天他才能将这份报告送出去。   另外马尔蒂尼也一眼就看到了在郑家的舰队中多了四条商船,而且从这些商船船尾上刷着的名字来看,这些船应该都是西班牙商船。显然,他们都是郑家的舰队的猎获。   “马尔蒂尼先生,您怎么了?不舒服吗?”劳德鲁普看出了马尔蒂尼神色好像有点不对。   “啊,我的朋友,我可能昨天晚上吃坏了东西……啊,请允许我失陪一下……”马尔蒂尼苦着脸说,然后不等劳德鲁普再说什么,就飞快的跑进了自己的店铺。   “这个家伙,真是笑死人了……”劳德鲁普摇着头笑道。   马尔蒂尼当然不是真的闹肚子了,而是他必须赶快把已经写好的情报再加上一点内容。   ……   在路上郑森他们就已经将西班牙人的船上的货物统计出来了,这四条船上主要的货物就是些丝绸、瓷器、茶叶、香料。这些东西中有不少还是郑家卖出去的。当然,依照郑家和荷兰人达成的协议,这些东西都是要出售给荷兰人的。双方很快谈好了价格,然后荷兰人就派人上船卸货。而郑森他们则借着这个时间加以修整,准备下一次出击。   “宁人,我估计,再过半个月到一个月,我们就会遇到西班牙的舰队了,真正的作战的舰队。到时候,就不会有这样轻松的事情了。而这一战,可能会是决定性的。”郑森伏在小楼的栏杆上,一边眺望着着荷兰人雇佣的码头工人像一群蚂蚁一样不断地将各种货物从自己俘获的西班牙商船上搬下来,一边这样对顾绛说。   顾绛点了点头,也像郑森那样将身子靠在栏杆上道:“你告诉过我,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一直勾心斗角,巴达维亚又是荷兰人在这边最重要的据点,无论是和我们的贸易,还是香料群岛上的各种香料的贸易,都要经过这里,然后再前往泰西。所以西班牙人只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不在这里安排人手监视他们的举动。而这里是个港口,人来人往的,安排这样的人也并不困难。当然马尼拉也是一样。我估计在马尼拉,一样有荷兰人的探子。我们的舰队规模这么大,俘获的船只又这样显眼,这些探子不可能注意不到。我估计他们给西班牙人的情报恐怕已经在路上了吧。”   “荷兰人不允许其他人在巴达维亚使用信鸽,当然我们例外。而且真的紧急的时候,西班牙探子说不定也会用信鸽。不过我估计,现在的西班牙探子手里应该不会有这个。因为养着这个,你不可能一直把它装在笼子里不让它飞行。”郑森说,“所以,我估计这情报应该是通过来往的船只来传递的。这样再考虑到我们去向西班牙宣战的时候,在马尼拉并没有观察到舰队集结的迹象,此后我们的侦察队也一直在监视着马尼拉,他们也没有发回西班牙人集结舰队的信息。所以,如果在我们的船队出现在巴达维亚之后,他们的人才发出情报的话,我想西班牙人至少还要花半个月才能集中起他们的舰队来和我们战斗……”   这个时候,刘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道:“少将军,杰克船长找您有事情。” 第167章 建议   “少将军,我想西班牙人应该会在这几天之内知道我们开始在巴达维亚袭击他们的商船的情况。”在郑森的房间里,老杰克指着海图,对郑森这样说,“然后考虑到我们的阵容,他们可能需要用大半个月才能集中起足以对付我们的舰队。目前西班牙人在远东总共有十条左右的专业战舰。这些军舰在速度上要比我们的‘奋进号’慢很多,但是和我们其他的三条巡防舰的速度倒是差别不大。”   “我们的其他的三条巡防舰也经过了改装,速度也有所提升的。”郑森说。   “是的,但是少将军,同样的船在不同的水手的控制下,跑出来的速度是完全可以快一两节或者慢一两节的。我们的水手不算出色,当然西班牙人的情况也不见得很好。肯定比不上留在本土舰队里的水手,但是在估计他们的时候,我们最好留下些余地。所以我们要估计他们在航速上不低于我们。”老杰克说。   本来老杰克和郑森说话倒是用不上翻译,不过顾绛在这里,郑森也不希望顾绛觉得自己和老杰克有什么瞒着他,便让刘德客串起了翻译。刘德也认真的学过一段时间的拉丁语和西班牙语,而老杰克虽然是英国人,但是这么多年漂泊在东方,也习惯了用西班牙语。所以刘德勉强还是能承担这个工作的。   “料敌从宽,这样是对的。”在听了刘德的翻译后,顾绛也点点头这样说。   “十条战船,我们专业的战船其实只有四条。”郑森说,“其他的八条都是快速捕鲸船改成的。这些船的火力和速度都不差,但是抗打击能力就要差了很多了。如果整个舰队在速度上不能占据优势,靠着这十二条船来对抗西班牙人的十条专业战舰,我们并没有太多的优势。”   “优势还是有的。”老杰克说,“我们的火炮要远远优于西班牙人,我们的十八磅炮在威力上已经很接近他们的二十四磅炮了,而且射程还要明显更远。当然,在海上,太远的射程其实作用有限,因为命中率太低。不过我们的炮击速度也要明显优于西班牙人,因为我们的那种奢侈的战术,我估计我们的炮手打出两炮,西班牙人才能开一炮。”   所谓的奢侈的战术,指的就是使用定装的丝绸药包的战术。这种战术使得装填火药什么的速度大大的提升了,不过在老杰克看来,用宝贵的丝绸去当一次性用品使用,实在是奢侈了一点。   “那么杰克先生您觉得我们能打得过他们吗?”顾绛忍不住问道。   “能打得过,毕竟我们有无敌的‘奋进号’,但是我们也会付出很大的牺牲。”老杰克说,“所以,我们要想办法避免直接和西班牙人的舰队决战。”   郑森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看顾绛,发现他对此似乎还不是很明白,就解释道:“宁人兄,是这样的。如果我们和西班牙人大战一场,即使能获胜,我们的舰队也会损失惨重,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失去作战能力,这样一来,我们对西班牙商船的拦截就无法继续进行了。”   “令尊的手中还有很多其他的战船,而西班牙人却没有战船可用了。”顾绛说,“这就像是下棋兑子,大家都没了车之后,我们还有马有炮呢。”   “宁人兄,那些战舰在信风带里是跑不过西班牙的商船的。所以想靠他们来隔断海运,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打消耗战,我们倒不怕别的损失,但是水手的损失,却是我们损失不起的。我们的能使用泰西帆船的水手太少。这一次,为了组织这次战斗,我们几乎将所有能抽得出来的水手都用上了,这才能保证船队可以轮班出击。如果进行一场两败俱伤的大战,熟练水手的损失甚至会比船只的损失更难以弥补。即使是一条‘奋进号’这样的船,只要材料都准备好了,一年多一点也能造出来。但是培养一个熟练水手却需要好几年甚至是十年以上。”   顾绛听了,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了。   “而且少将军,如果西班牙人愿意再等等的话,他们还可能得到更多的军舰。”老杰克说,“每年都会有一支船队从墨西哥来到马尼拉,将墨西哥的白银运到马尼拉来,用以购买东方的奢侈品。然后等到下半年再返回墨西哥。这些船上面都装满了白花花的墨西哥银元,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所有的海盗们想想都流口水的目标,诱惑力仅次于大西洋上的黄金船队。   当然,西班牙人对这些船队的安全也不会掉以轻心。这些船都得到了西班牙海军的护航。我以前也打过他们的主意,不过护航的四条巡航舰让我冷静了下来。”   说到这里,老杰克嘿嘿一笑,“那时候我手上只有一条商船改成的海盗船,对上巡航舰,那简直就像是一条小猎犬,对上了一只狮子。依照惯例,这些白银船,用不了多久,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该到马尼拉了,也就是说,西班牙人如果愿意再等等,他们的手上就能有十四条专业战舰,其中有一半是高速的巡航舰。如果是这样,我们和他们海战,估计就会输得很惨的。”   “那么杰克船长,您的意思是我们最好赶在西班牙人前面,离开这片水域,插到马尼拉东边去,抢先把那些白银船干掉?”郑森问道。   “少将军,这正是我的意思。我们现在将西班牙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这一边了,然后我们绕过去,袭击他们的白银船。我们一共有四条巡航舰,其中的一条还是‘奋进号’,再加上我们的武装捕鲸船的帮助,我们应该能以相对合适的交换比击败西班牙人。并且一举俘获那些装满了白银的武装商船。而且这个打击,应该能给西班牙人更大的压力。”   “是个不错的建议。但是我们该怎样走才能避开西班牙人呢?”郑森问道。   “少将军,考虑到航行的时间,我们只能从这里……这里……这里,这样过去。”杰克船长在海图上指点着航线。这条航线实际上就是穿过巴士海峡,转向吕宋岛东面。   “这一段航程,”郑森指着海图道,“太靠近马尼拉了,容易被发现。”   “是的,少将军。不过如果我们要赶在西班牙白银船队到达马尼拉之前拦住他们,我们就只能走这里。其他航线,太消耗时间了。在经过这一段的时候,我们可以在夜间通过,并且将我们的快船散开来进行警戒,如果真的装上了什么船只的话,就由‘奋进号’赶上去,俘获或者击沉它。这样应该问题就不大的。”   郑森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那就按照这个计划执行吧。舰队还需要准备多少时间才能出发?”   “用不了多长时间。”老杰克回答说,“我们在上次的拦截行动中并没有发生战斗,也就没有修船的事情了,只需要补充一下物品,对船只做一下必要的检查,顺便让水手们歇歇,就可以出发了,我估计再有个三天,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   几天之后,马尼拉总督府。   “总督先生,郑家的船队拦截了我们的商船,就在靠近巴达维亚的海域。”尼尔森上校对阿奎拉总督说。   “消息确切吗?”阿奎拉总督问道。   “消息应该很可靠,我们的人看到了被俘获的四条商船——郑家的人找上门来正在巴达维亚将那船上的货物销售给荷兰人。”   “这些该死的海盗!还有那些该死的荷兰人!他们的船队的实力如何?”阿奎拉问道。   “依照情报,一共有12条船,都是欧洲样式的帆船,其中有三条是当年俘获的荷兰军舰,显然,那些海盗修复了它们。此外还有一条是曾经在我们的港口停靠过的那条战舰,除此之外,还有八条较小的武装商船。我估计他们是用捕鲸船改装的。”   郑家的捕鲸船西班牙人倒是经常遇到,对这些船也算是相当熟悉了。   “这么多?这样看来,仅仅是我们在马尼拉的战船,数量还不一定够。看来要将之宿务和三宝颜的分舰队召回来才行。尼尔森上校,我们的舰队要多久能集中起来?”阿奎拉总督问道。   “大概要十来天,然后做好一切准备又要几天,不过我想,在十五天之内,我们的舰队就能做好出击的准备。”尼克尔上校回答说。   “那好,如果我们将这支舰队交给你,你觉得我们能击败郑家的那些海盗吗?”阿奎拉总督问道。   “只要不是到中国附近的海域去作战,我们有多达十条正规战舰,肯定可以轻松的击败他们的海盗船队。”尼克尔上校毫不犹豫的回答说。   尼克尔这样说并不是因为要顺着长官的意思,而是在他看来,这几乎就是毫无疑问的事情。用十条正规战船,去打四条正规战船加上八条武装商船,这本身就是明显优势。更何况,他觉得自己的水手和炮手肯定要比郑家的那些海盗强得多呢。 第168章 搜索 1   看到尼尔森上校这样的充满斗志,阿奎拉总督也很是满意。于是他点点头说:“很好,上校,我们来商量一下我们该如何作战吧……”   ……   郝仁往嘴巴里倒了一口水,好帮助自己将那坚硬得像红木一样的鲸肉干吞下去。为了减少被荷兰人发现的可能,侦察小分队在白天是严禁生火的,因为在雨林中你是不可能找到干燥的,燃烧的时候不会冒烟的木头的。在白天里,生火冒出来的烟会让他们暴露的。因而,他们的主食,就只能是这些不用生火煮的硬牛肉干了。好在到了晚上,当周围都黑下来之后,他们倒是可以到下面的山谷里去点起火来,重叠的山峰,层层叠叠的树木,藤蔓都会将火光挡住,倒是不用担心这火光会被西班牙人看到。所以,每天晚上,他们还能烧上一些开水,以供第二天饮用。这也是野外生活所必须保证的,如果没有清洁的饮水,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里坚持这么久的。   勉强的将那些坚硬的鲸肉干吞了下去,郝仁又喝了两口水,然后小心的将铜水壶的塞子塞紧,并将它在腰间捆好。接着拿出一小罐药膏,在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抹上了一些。这些药膏是用一些具有特别的气味的植物调制出来的,主要的作用是驱赶各种虫子,要不然,雨林中的蚊子、蚂蟥什么的,简直就能要人命。被蚊子咬可绝不仅仅只是痒痒的问题,很可能会因此得病,虽然小队这里也被有一些药物,比如刚刚引种过来了金鸡纳什么的,但是,在这种条件下病了,总是非常麻烦的事情,运送补给的小船一个月才会悄悄过来一次,如果自己不做好防范,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够他们病死好几次了。   摸好了药膏,郝仁开始向着榕树的树冠攀爬了过去:轮到他值班的时间就要到了。   他爬上树冠,老何正在上面举着望远镜眺望着马尼拉港口。   “老何,有什么动静吗?”郝仁问道。   “没什么动静,还是没有一条船离开港口。”老何放下望远镜回答说。   “看来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们的舰队的拦截行动了。”郝仁说,“这几天有多少战船和商船进入港口了来着?”   “今天没有新的船入港。”老何回答说。   郝仁点点头,这个回答意味着港内的军舰还是十条,其他的商船也还是十二条。   “你可以下去歇歇了。”郝仁说,“现在轮到我了。”   老何将望远镜递给郝仁,便爬了下去。郝仁则爬到老何刚才坐着的那个树杈那里坐下来,举起望远镜继续观察着马尼拉的港口……   就在老何下去之后不久,郝仁突然看到,港口中的那些西班牙战船开始升起了风帆。   “他们要出动了?”郝仁顿时警觉了起来。   那十条西班牙战舰首先离开了港口,不过他们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不远的海湾里编成队列,慢慢的转起了圈子。   这时候港口中其他的商船也都陆陆续续的升起船帆,驶出了港口,它们同样编成了一组,然后向着西方驶去。等到这些商船去远了,几乎连风帆都沉到了海平面下面去了之后,那些战船也开始行动了起来,它们跟着那些商船的路线,以和那些商船相当的速度向着西边驶去。   “先让商船在前面做诱饵,战船跟在后面……”郝仁笑了起来,如果没有他们监视着,这一招倒是真的很可能让他们的舰队吃点亏,但是如今……   “郝队长,有什么情况吗?”下面突然传来了这样的一句。   郝仁放下望远镜,低头一看,却见队员王海洋正从下面爬了上来,看来换班的时间到了。刚才那些船只离开港口可是很花了一些时间。   “港里的商船还有战舰全都出来了。”郝仁说,“你现在上来,还能看到那些战舰,至于商船,已经走远了。”   ……   郝仁他们自然是又立刻用信鸽发出了情报,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这次发出的情报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因为郑森他们的舰队此时早就离开了巴达维亚,如今已经在吕宋岛以东的海面上了。   “少将军,我们继续往东,前面有一个无人的岛屿,那边有一个不错的,可以作为锚地的海湾——当年我的船经常在那里停泊。”老杰克对郑森说。   “那个海湾能够容纳我们这么多的船只吗?”郑森问道。   “可以的,少将军。那处海湾条件不错。那个岛将它三面围住,挡住了海风,海湾里非常平静,而且水也很深,如果不是岛上没有淡水,这里会是一个很好的港口的。”老杰克说。   “岛上没有淡水?”郑森有点失望的摇了摇头。   “是呀,少将军。没有淡水,岛上甚至就连树木都没有,全是石头。倒是有不少的海鸟。”老杰克回答说。   “有海鸟?那有鸟粪石吗?”郑森问道。   “也许有,但是我当时并没有在岛上认真的找过这东西。但是我想,这东西肯定不会多。那个岛太小了,一会儿少将军您看到那个岛就知道了,它就是个小长条而已。”老杰克回答说。   很快老杰克所说的“小长条”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是一个满是陡峭的岩石的小岛,因为海风常年不断的吹过,这岛上积累不起什么土壤,所以光秃秃的,什么树木也没有。船队绕过这岛屿的正面之后,一个海湾就出现在郑森他们的面前。   这是一处很平静的海湾,陡峭的岛屿半弯过来,挡住了东北方吹来的海风,只在南方向留下了一个口子。船队驶入这处海湾,开始落帆下锚。   “这个位置不错。”郑森说,“这处地方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我以前的那些船员知道。不过少将军,您知道,这里因为没有淡水,其实很少有船会到这里停泊的。”老杰克回答说。   没有淡水,的确是这个海湾的一个大缺陷,不过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缺陷,也许这里早就会被人看上,弄出一个港口,作为从墨西哥到马尼拉的航线上的重要补给点了。   “少将军,我们将舰队停在这里,然后用快船将侦查组送到附近的几个岛屿上去。利用他们来扩大我们的监视范围。然后再利用快船来查漏补缺,这样西班牙人的白银船队就几乎不可能逃脱我们的搜索。另外,我还要派条船继续向南,在那边大概走半天,就能找到一个有淡水的岛屿。”   “很好,杰克船长,您是这次行动的总司令,像这样的事情您可以自己做出决定。包括我在内,所有的人都要服从您的指挥。”郑森说。   ……   宋染和几个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划着小船,靠上岛屿。几个人将几个木桶从小船上搬了下来,准备到旁边的那条小溪里面去装水。   “都小心些,先把火枪都准备好!”宋染喊道,“司令官说过,这岛上有吃人的怪兽的!”   “知道了,班长。”列兵张朝说,“真的有怪兽就好了,这些天不是吃干粮就是吃鲸肉干,早就想换个口味了。”   其他的人也都哄笑了起来。   不过笑归笑,所有的人还是都老老实实的照着宋染的吩咐给燧发枪装好了子弹。还将刺刀也套了上去。另外,宋染还有一支单发的燧发手枪——这是他在模范军射击大赛上获得的奖品。宋染也小心的给它装好了子弹。   宋染拿着手枪走在前面,三个士兵端着燧发枪跟在后面,然后是两个士兵,他们各自将燧发枪背在背上,然后各挑着两个水桶走在最后。小溪就在前面,只是小溪的入海口到处都是礁石,所以小船靠不过来,他们只能从旁边的海滩上上岸,然后穿过眼前的这篇乱石滩就可以走到小溪边了。   一行人走到溪边。这条小溪足有三四丈宽,但是水却很浅,才不过没过脚面而已。所以,他们没办法一下子把水桶灌满,只能将水桶放在一边,用葫芦瓢一瓢一瓢的往水桶里面舀水。其他的士兵则端着枪,注意着四周。   这时候,两只野猪从上游那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哼哼唧唧的向着宋染他们望了一眼,然后就直接朝着小溪边跑了过去,显然它们是出来喝水的,而且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人,所以它们也没有要躲着宋染他们的意思。   “两头猪呀!这下可有好东西吃了!”张朝喊了起来。   “闭嘴!把猪吓跑了,我们就吃了你!”宋染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说。同时,将自己的手枪插了起来,从背上拿下了燧发步枪,显然,这两头猪对他也是很大的诱惑。   “我打走在前边的那头,你们一起打后边的那头。等它们开始喝水的时候,我们一起开枪打。”宋染说。这两头野猪和他们之间只有四五十步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宋染对自己的枪法很有自信,不过在他看来,其他的几个人在这样的距离上的射击命中率就不见得很靠谱了,不过三支枪齐射打一个目标,应该还是能保证命中的。   宋染将燧发枪对准了走在前面的那只野猪,那只野猪走到了小溪边,低下头开始喝水,而另一只野猪也走了过来。就在这只野猪准备低头喝水的时候,它旁边的一块灰黑色的大石头,突然一下子活了过来,以惊人的速度,一下子就窜了过来,一口就咬在那只野猪的后腿上。   另一只野猪一下子跳了起来,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树林飞跑过去。   “砰!”宋染开了枪,不过射击的目标却不再是野猪,而是那块突然活过来了的石头。   “砰!砰!砰!”其他的士兵也开枪了,他们的目标同样不是野猪,同样是那只正死死地咬住了野猪的怪兽。   那只怪兽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被它咬住的野猪赶忙使劲的从它的长满了尖牙的嘴里挣脱出来,想要逃走。这时候,宋染已经从正在舀水的一个士兵那里拿过了一支装填好了的燧发步枪,“砰”的一枪,便将这只后腿断了,正一瘸一拐的想要往树林里跑的野猪打翻在地。   “班长,那是啥玩意儿!”张朝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宋染道。   “班长,你说那东西死了没有?”另一个士兵说。   “被我们的枪打中,就是一头牛,一头老虎,也顶不住呀。更何况我们至少打中了它两枪,班长打中了一枪,另一枪是我打中的,两枪呀,还有不死的?”张朝道。   “那一枪是我打中的!”另一个士兵说。   “好了先别争了,先把子弹装好,然后我们过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宋染说。   不一会,几个士兵就重新装好了子弹,几个人,包括挑水的,也将水桶丢在一边,端着枪,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他们一直走到距离那个死在地上的怪兽不远的地方,然后一起发出了惊呼:“哎妈呀,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壁虎呀!” 第169章 搜索 2   倒在地上的那个怪兽的确已经死了。燧发枪的铅弹如果要论穿透力呀,远距离的杀伤力呀什么的,是肯定比不上后世的毛瑟98或者斯普林菲尔德1903所发射的全威力步枪弹的。但是在较近的距离上,燧发枪的铅弹在射入生物体内之后,所产生的杀伤力却要大得多。一颗八钱重的铅弹,在射入生物体内后,会破碎开来,就像炸开一样,效果比后世的达姆弹还要刺激。那个长的像个大壁虎的怪兽虽然有差不多一丈长,但是这个长度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多是尾巴的长度,整个大小呢,其实也不过和野猪差不多,大概也就百来斤的样子而已。   “不知道好不好吃。”张朝说。   “不知道。现在我们把这些东西拖回去吧。”宋染说。   ……   就在宋染他们将野猪和那条大壁虎拖回去的时候,还有其他的几队人分别登上了一些岛屿。他们的任务倒不是帮助船队补充淡水,而是监视这一带的海面。   “我以前当海盗的时候,曾经不自量力的打过西班牙的白银船的主意。当然,就靠我的一条破船,根本就不可能动得了白银船队。不过,人嘛,总是难免喜欢胡思乱想,人要是没了梦想,那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所以虽然明知道是妄想,但我还是忍不住的注意白银船队的各种信息。我知道。白银船队渡过大洋,沿途一定会在一些岛屿补充淡水。为了躲避可能的风暴,他们在路上也会安排一些避风的海湾。就我的观察,他们常常会在这一带的两个有淡水的岛屿补充淡水。只要监视好这两个岛屿,就能找到西班牙的白银船队。少将军,我们手上如今能用的快速通讯舰有四条,我把它们派到这四个岛屿附近。这四个岛屿距离那两座有淡水的岛屿不远,在岛屿的高处,用望远镜可以监视那两个岛屿。一旦有什么发现,他们就立刻用快速通讯舰将消息传给我们。我们就出发去拦截他们。”   当时老杰克这样向郑森介绍过他的指令。如今四个侦察队也都登上了他们的岛屿,开始了守候。   然而就在人员到位后的第二天,设在锚地的瞭望哨却发现有风暴在接近。郑家的舰队自然是赶忙躲进海湾中,所有的船都收起了帆,下了好几只锚。而船上的人大部分也都登上了海岛,以躲避风浪。   船只的固定刚刚做好,风暴就到了。天空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虽然正是正午时分,但在厚厚的乌云的遮挡下,光线暗淡得就像到了薄暮时分。狂风就像猛兽一样吼叫着,以至于郑森要对站在他旁边的顾绛说句话,都要大声的吼叫。   “大木,你以前见过这么大的风吗?”顾绛靠着岩石,对着郑森大声喊道。   “见过!”郑森也大吼道,“福建多有风灾,每年都会有好几次大风!不过,在野外避风,也是第一次!”   郑森他们躲在一个背风的拐角里,但是即使是这样的地方,风也一样很大。在狂风中,雨点开始噼噼啪啪的砸了下来。刘德很努力的拿出一把雨伞,撑开来想要帮郑森遮雨。但是雨伞刚撑开,伞骨就在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中尽数折断。刘德还被这风力一带,要不是郑森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差一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刘德赶忙向着郑森说了些什么,只是在风浪声中,郑森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过郑森也并不在意,估计大概是感谢呀,道歉呀什么的吧。   雨点啪啪啪的砸在了大家的身上,虽然隔着衣服,但是居然也打得人很疼,闪电也亮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炸雷在大家的周围炸响。郑森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很是担心的看着海湾里的船只。岛屿挡住了大部分的狂风,但是海湾里还是起了浪,那些船在浪中不断的摇摆着。郑森紧张的盯着牵住了这些船只的锚链缆绳,很是担心,因为如果这些缆绳断了,船只在海湾中漂移起来,怕是不少的船只都会被撞坏。   好在老杰克找的这个海湾的确不错,所以倒是一直没有发生什么船只脱锚漂移的事情。只是有雷电点燃了船只桅杆,不过好在雨大,点起的火焰很快也就被大雨浇灭了。   “只是不知道那些快速通讯舰的情况如何。尤其是那些船为了追求高速性能,抗风浪的能力都在一定程度上被弱化了一些。”郑森又忍不住担心起那些船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担心也是无用,也只能希望风暴能快些过去了。   风暴持续了大概两个多时辰,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渐渐远去。水手们赶忙回到船上去检查船只的状况,修复损坏的地方。   “杰克船长,我很担心我们的那几条快速通讯舰。”郑森对老杰克说。   “我也很担心。”老杰克点了点头说,“虽然那几个岛屿附近也都有可以躲躲风浪的地方,但是都比不上这里。而且,那几条船抗风的能力也远不如我们这边的这些船只。即使不会沉没,怕是也会有不小的损失。”   “希望他们没事就好。”郑森说。   “我们现在还要检修船只,等到明天天亮了,就派出船只去查看一下。”老杰克也没有其他更多的好办法。   ……   第二天一早,四条武装捕鲸船就被派了出去,到了傍晚,这几条船都回来了,带回来了这样的消息:“飘风号”搁浅,“流光号”损坏严重丧失航行能力。另外的两条虽然还能航行,但是也损毁严重,在修复之前,想要跑很快也是不太可能了。   “只有用快速捕鲸船来替代了。这是这样一来,我们的搜索范围就又小了一截。”郑森叹息道。   “不要紧。”老杰克说,“他们补充淡水,就只能在这两个岛屿,我们还是能抓到他们的,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尽快的修复我们的船只的损伤。”   ……   风暴过去后又过了五六天,西班牙的白银船队却一直都没有出现。郑森都忍不住有些焦急了,但是老杰克的情绪却反而越来越好了。   “不要急,少将军。西班牙人来得越晚越好。”大约是看出了郑森的焦急,老杰克这样对郑森说。   “船长,您的意思是?”虽然作为司令的老杰克并不是旗舰“奋进号”的船长,但是大家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他。   “按道理,西班牙人几天前就应该到了,如今却落后了好几天,这只能说明一点,他们也没能躲过那场风暴,在风暴中,他们的船队也受到了一些损失,以至于速度大幅度的下降了。”老杰克说。   “希望是这样吧。”郑森说。   然而第二天还是没有什么消息,第三天还是没什么消息,直到第四天中午,才有一条快速捕鲸船赶了回来,报告说,发现西班牙船队在补充淡水。   “西班牙船队的状况怎么样?你们看清楚了吗?”老杰克问道。   “船长,我们是早晨发现他们的。当时海面上有点雾,岛上的侦察兵看到了他们从雾气中伸出来的桅杆,但是具体的细节,我们看不太清楚。”捕鲸船船长唐山汇报说。   “你们出发的时候,他们还停在那边?”老杰克问道。   “是的,船长。”唐山回答说。   “很好,你可以回你的船上去了。”老杰克说。   等唐山离开了,老杰克叫来了传令兵:“去,通知各舰,立刻给战士们开饭,一个小时,也就是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出发,另外去将少将军和四将军请过来。”   ……   “杰克船长,我们发现西班牙人了?”郑森兴奋的问道。   “是的少将军,他们今天早晨在这个位置,在我们的快速捕鲸船返航的时候,他们还停在那里。”老杰克指着海图说,“西班牙人的商船装的很满,即使不存在损坏,速度一般也不会超过五节。我们的船是以十节的速度返回的。假设在我们的船返回的同时,他们也开始,依照一般的航线,他们最快现在在这个位置!”老杰克用圆规和尺子在海图上量了一下,然后用炭条在其中的一个位置打了个点。   “杰克船长,讲讲我们该怎么办。”郑森说。   “我们从这里,抢到这个位置。这里有一座狭长的岛屿,我们可以躲在岛屿后面,让瞭望员登上岛上的山顶,一旦发现敌人,我们就来得及张开帆,在岛屿的掩护下提高速度,一下子抢到他们前头,抢出t头优势。他们中有四条巡航舰,这些船的速度不比我们的慢多少,但是他们跟着商船,初始的速度不会太快,而要加速需要时间。我们却一直维持着高速,这样在他们的速度加快到能跟上我们之前,我们应该能抢到至少两次t头射击的机会。只要把握得好,这两次机会,我们就能让两条西班牙巡航舰失去战斗力……” 第170章 T头优势   郑家的舰队——一条大型巡航舰,三条巡航舰,四条武装捕鲸船都降下了风帆,静静的躲在岛屿后面。郑森站在“奋进号”的后甲板上,抬着头望着岛屿最高的那个山顶。在那上面有一个观察哨,负责监视海上的情况,并且通过旗语将信息传下来。   “大木,你看,上面摇旗子了!”站在郑森身边,也昂着头看着山顶的顾绛喊了起来。   郑森看了看,摇了摇头说:“不是西班牙人,是我们的一条船回来了。”   为了尽可能的增加战斗力,唐山的那条快速捕鲸船“蓝鲸号”被派出去寻找其他的三条执行搜寻任务的捕鲸船了。   “回来几条?”顾绛完全看不懂旗语,只能继续问道。   “一条。”郑森回答说。   不一会儿,一条武装捕鲸船就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这条船很熟练的收起风帆,航行到了舰队尾部的位置上。   大家又等了半个时辰,又回来了一条捕鲸船,但是西班牙人却还没有出现。顾绛发现,郑森的眉头好像皱起来了。   “大木,不是说西班牙人来得越慢,就越说明他们的船只的状况不好,我们就越容易获胜吗?”顾绛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不是担心这个。”郑森摇摇头说,“我是担心时间。如今已经是正午了,要是西班牙人再不来,这一仗在天黑前就很难打完了,说不得就要打夜战了。我们的士兵并没有太多的夜战的经验。而且如果一直拖延到晚上,敌人突围逃走的机会就更大了。而且,入夜后起雾的情况也是很常见的,万一真的起了雾,那更是多半抓不到他们了。”   听了这话,顾绛也皱起了眉头。这时候山顶上的观察哨突然又猛地摇起了信号旗。   “发现了西班牙船队!”郑森右手握拳,在左手的掌心一拍道。   “还说了些什么?”顾绛赶忙问。   “西班牙人有四条巡航舰,其同一条主桅折断。八条商船,其中一条前桅折断——嗯,前桅折断就意味着舰首斜桅也没法用了,难怪走得这么慢——还有一条主桅断掉了三分之一。其他船只,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太好了!”顾绛说。   这个时候,一个水兵走了过来,对郑森和顾绛说:“少将军,顾先生,我奉舰队司令杰克先生的命令,向二位传达司令官的战斗命令:‘命令二位立刻离开甲板,前往战斗贵宾舱室。’请吧,少将军,顾先生。”   战斗贵宾舱室是一间其实很小的舱室,在郑森他们上船之前,这里都是被当做杂物间使用的。这件舱室有差不多一米厚的橡木墙壁,哪怕是最大的三十四磅的大炮射出的炮弹,而且很幸运的从空着的炮窗开口打进来,也打不穿这样厚的墙壁。   郑森站在那里有点犹豫:“现在还早吧。”   “少将军。”那个水兵说,“请不要让我们为难。您要是在战斗中伤到了哪怕一个手指甲,我们就都该自裁了。”随着这句话,又有几个水手走了过来,看那情况,如果郑森继续坚持要站在甲板上面,他们大概是打算要以下犯上一下了。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郑森赶忙对顾绛说:“宁人兄,我们下去吧。”   战斗贵宾舱室为了保证整体性,门是直接开在甲板上的,一位水手拉开顶部的舱盖,放了一架梯子下去,郑森就和顾绛一起下到了所谓的“战斗贵宾舱室”里。   舱室很小,一边的墙上有两张吊床,当然这时候已经被收起来了,舱室里面靠着另一面的墙壁,还有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桌子,两把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在桌子上面固定着两个烛台——在这里,为了防火灾,使用液体燃料的油灯是不太好用的。   一个水手跟了下来,帮郑森他们将蜡烛点了起来。“战斗贵宾舱室”只比甲板稍微高出了四五寸,所以虽然在高出的那部分开了窗口,但是能够透过来的亮光还是很少。所以这个舱室中,即使是白天,也是需要点蜡烛的。   “少将军,顾先生,那边桌子上有围棋,桌面上镶嵌的棋盘是生铁的,旁边的棋子是用磁石制成的,这样即使有风浪,棋子也不会乱掉。那边的书柜里也有些书。我还有其他任务,就先失陪了。”那个水手说。说完这话,他就顺着梯子又爬了上去,然后梯子被收了上去,舱口也被盖上了。   水手走后,郑森走到桌子旁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顾绛道:“宁人,要不过来手谈一局如何?”   顾绛听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便也走过来坐下,两人摸出棋子来,摆好了座子,就开始了对弈。   ……   这时候,所有的战船都张开了所有的船帆,沿着狭长的岛屿,舰队开始加速。没过多久,“奋进号”第一个驶出了岛屿的遮挡区域,而西班牙船队则出现在了她的右舷方向上。   突然出现的舰队显然让西班牙人吓了一跳。不过西班牙人还是迅速的做出了反应,他们开始努力的转向,想要和这只突然出现的舰队形成战列线对轰的局面。对于这支舰队的来意,西班牙人没有任何的误判——一支以战斗舰只组成的舰队突然出现,除了是来打劫的,还能是来干什么的呢?   但是西班牙人的这个转向却做得很勉强,他们的速度太低,只有区区四节而已,在发现对手舰队之后,他们虽然试图加速,但是帆船的加速需要相当的时间,而西班牙人显然没有这么多的时间,靠着12节左右的,比西班牙人快了差不多三倍的速度,郑家的舰队用极为生硬的方式硬是抢到了西班牙舰队的前头,形成了较为典型的t头优势。   欧式战舰的大部分舰炮都安装在军舰的两侧,舰首和舰尾一般来说都只有一到两门火炮。如果在战斗中,能够迫使敌舰用舰首对着自己的舷侧的局面,就意味着可以用舷侧的十几门二十门大炮,对付对手在舰首位置上的一到两门炮,这样处于舷侧对敌状态的军舰,就可以获得十倍于对手的火力优势。所以,在这个时代,舰队的各种作战机动,从根本上来说,为的就是能抢占到这样的,在火炮的射程内,用舷侧对着敌人舰首或者舰尾的位置。因为在这样的状态下,双方船只的位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写的字母“t”,所以这种优势就被叫做“t头优势”,而抢占“t头优势”位置的行动,往往也被叫做“抢t”。   老杰克认为,“奋进号”有着最为坚固的装甲,以及最为强大的火力。在对方的速度还没有来得及提起来的时候,舰队多半能拿到几次t头优势,而能否利用这样的t头优势获得足够的好处,关键就在于“奋进号”的攻击能收到怎样的效果。为了提高奋进号的攻击效率,老杰克要求,“奋进号”要尽可能的从与敌舰距离更近的位置上掠过。这样做,当然会增加“奋进号”被敌人的炮火击中,甚至是被敌人直接撞上的危险。前者倒也罢了,一两门炮,而且是一两门普通的巡航舰上最多不过18磅的炮,这样的炮弹,打在“奋进号”那厚得离谱的船壳上,几乎就和挠痒痒一样。但是后者就真的麻烦了,撞击还是真的能给这条船带来很大的损伤的。既要靠的足够近,以保证射击时候的命中率,又要避免撞击,尤其是在敌军也许会有意的制造这样的撞击的情况下,这就需要非常好的操船的技巧。“奋进号”上的水手都是都是精选出来的,但郑家的西式帆船水手普遍缺乏经验,舵手什么的更是如此。所以老杰克干脆自己站到了舵把后面,以便随时接管舵盘。   “奋进号”首先从敌人打头的“女妖号”巡航舰的船头前方大约六十米左右的距离上掠过。“女妖号”上的两门12磅舰首炮首先向着奋进号开了炮。   “奋进号”巨大的舰体给了西班牙人非常大的震撼,显然,西班牙人也意识到了,舰首上的两门小炮如果发射常规的实心炮弹,根本就不可能给这样的巨舰带来什么损伤,所以,他们的第一轮射击,使用的居然就是原本应该是在进行接舷战之前使用的葡萄弹。看来,那些西班牙人如今已经将杀伤有生目标作为这次攻击的主要目的了。   不过,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员还都躲在船舱里面,上层甲板上的人并不多。基本上只有那些上层甲板上的18磅炮的炮手,这些人也都得到了厚厚的船帮的掩护。加上六十米这样的距离对于葡萄弹还是略微远了点,西班牙人的这一轮射击,虽然有不少的葡萄弹击中了“奋进号”,但是却并没有给“奋进号”带来什么损伤。   就在西班牙人开炮后不过数秒钟,“奋进号”就打响了它的第一伦齐射,十门18磅炮,十门24磅炮依次打响,炮弹如雨点般的飞向了“女妖号”。 第171章 优势   “奋进号”如今处在下风位置上,右舷方向吹来的信风吹动着风帆,使得军舰明显的向着左边倾斜,这使得二层炮甲板上的24磅炮的仰角天然的变得更大了,在海战中,更高的仰角能带来更大的射程,当然,再这样近的距离上,更大的射程意义不大,但是更高的仰角却给了它们在近距离轰击较高位置的目标的可能。   老杰克知道,从舰首方向上对敌舰进行的炮击,因为射击角度的问题,是很难击穿敌人的船壳,并有效的杀伤敌方的人员的。因此这一轮的炮击,“奋进号”最主要的攻击目标并不是船体,而是“女妖”号的风帆。   这个时代的战舰是依靠风帆来推动的,如果风帆被破坏,那整条战舰的动力就会遭到严重损失,速度,转向都会大受影响,于是在和敌舰的交战中就会被动挨打。所以自从大炮被装上风帆战舰之后,针对风帆发起攻击的战术就在不断的发展。而在如今,最常用的攻击手段就是链弹。   所谓链弹就是中间连着一根铁链的两个铁球。在被火炮射出去后,它在击中了风帆之后,可以将大块的风帆扯破,使得风帆的效率迅速下降,如果击中了桅杆,甚至有可能直接打断对手的桅杆。而如果桅杆被打断了,那么敌舰的速度就真的……而一旦这些西班牙军舰失去了速度,失去了机动能力,那郑家的战舰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插到他们的舰尾方向,然后打个痛快。   “奋进号”第一轮炮击所使用的全都是链弹,而它们瞄准的也都是“海妖”号的桅杆,二十枚链弹打着旋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向“女妖”号的桅杆。   海船在摇晃,要从摇晃的海船上开炮击中桅杆这样小的目标,很多时候要靠运气,不过即使没有能直接命中桅杆,基本上也都能命中风帆。二十枚链弹顿时就将“女妖”号的前桅上挂着的那些风帆扯得像是一块块破抹布。一些由24磅炮射出的链弹甚至不但是撕碎了“海妖”号前桅上的风帆,还在后面主桅的风帆,甚至是后桅的风帆上扯出了不少的破洞。   ……   “宁人,你这不对!”郑森伸出手抓住了顾绛拿着白棋的右手,“你不找劫,就直接提子,哪有这样的规矩!”   “我没有找劫材?”顾绛吃惊的说,旋即又笑道,“这外头炮打得砰砰响的,还真是难得静下心来。”一边说,一边在棋盘上细细的找了一下,然后下了一子。郑森应了一手,顾绛便又将那个劫提了回来。   “也不知道外面打得怎么样了。”顾绛道。   郑森嗯了一声,然后在棋盘上又落了一子。顾绛先看了看棋盘,又瞪大了眼睛盯着郑森,突然笑道:“一开始,某还觉得大木颇有当年谢安石淝水大战时围棋如故的气度,却不想居然也会下出这样的棋来!”   一边说,一边落下一子,然后将郑森一条十余子的大龙一颗棋子一颗棋子的捡了起来。原来刚才郑森找劫材的时候居然在已经双活了的一块棋那里却又紧了一气,结果自然是被顾绛一手提掉了整个大龙,如今这么大的一条大龙被提掉了,整个的盘面已经完全没法看了。   “这!”郑森一时间也傻了眼,然后伸手将整个棋盘上的棋子全都抹掉道:“终究是心神不定,这一局棋,你我二人,错进错出,都不知道错了多少了。其实我们的心思还都在外面不是?”   顾绛一边将棋子分出黑白来放好,一边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只可惜那窗户太高,这桌子却又无法移动……”   “这却不难。”郑森道,“桌子虽然无法移动,但是还有梯子呢。”   “梯子在哪里?”顾绛问道。   郑森走到靠近舱口的那面墙上,在墙上摆弄了一下,一条折叠的梯子就从墙面上翻折出来了。   “这是为了在船出了问题,一时间又找不到梯子的时候,好让里面的人能尽快的跑出来设计的。”郑森转头向顾绛笑道。   一见这梯子,顾绛顿时就顾不得收拾棋子这样的小事了,赶忙丢下棋子,两步赶了过来道:“我先上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郑森说话,就攀着梯子爬了上去,一直爬到脑袋顶着了舱门,才偏转过头来,将眼睛贴近了通气窗,往外面看。   “劳驾,往那边去一点。给我留个位置好不好。”郑森在下面喊道。   顾绛也不回答,只是将身子往一边挪动了一下。郑森见他让出了一点位置,便也从腰间摸出一支望远镜,迅速的爬了上去,也如顾绛一样,偏着头,将望远镜从通气窗中伸了出去……   ……   这时候,排在队尾的“蓝鲸号”快速捕鲸船也从“女妖”号的船头前面掠过了。因为在此前的炮击中,“海妖”号舰首位置的两门小炮已经被打掉了,所以“蓝鲸号”也敢靠的很近,用右舷的四门12磅炮向“海妖”号发射了四枚纵火弹。   所谓的纵火弹,其实就是将一个铁球烧的通红,然后再用大炮发射出去,这东西打在木制的舰船上,就有一定的机会点燃敌人的船只,引起火灾。   不过这四枚纵火弹中的三枚都打在“海妖”号的船帮上,然后发生了跳弹,落进了海里。只有一枚先是打在了舰首斜桅上,然后反弹到甲板上,然后……然后产生了什么样的效果,郑森就看不到了。   在被十条敌舰从舰首位置一顿猛打之后,“海妖”号遭到了重创,它的前桅杆倒了,如果不是水手们反应够快,迅速的砍断了缆绳,要不然,连带着舰首斜桅和其他的几根桅杆都保不住,都会被它扯断。甚至整条船都会受到威胁。   失去了前桅实际上就等于失去了前桅加上舰首斜桅,再加上其他的两根桅杆上的风帆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海妖”号此时已经相当于损失了一半以上的动力了。尤其是失去了系在前桅和舰首斜桅之间的三角帆,这使得这条战舰完全损失了逆风航行的动力,这样一来,这条船在进行机动的时候,也就会变得格外的笨拙。   “这条船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了。”郑森忍不住说。   “大木,把望远镜给我看看好不好。”顾绛一只手抓着梯子,一只手伸了过来。   ……   第一轮的攻击应该说相当的成功,在这一轮的攻击中,郑家的船队重创了敌舰“海妖”号,虽然这条船还保有大部分的火炮,人员的损失应该也不会太大,但是丧失了大部分动力的“海妖号”已经不可能跟得上海战的节奏了。而郑家的舰队只有一条武装捕鲸船被“海妖号”舰首的12磅炮击中,损失了两个水手。其余的军舰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这时候在“奋进号”的带领下,郑家的舰队开始进入第二个转弯。转弯会消耗军舰的动能,使得速度下降,当然,这个转向之后,郑家的船队处在了西班牙人的北方,靠着东北风的吹动,舰队的速度能够渐渐恢复,但是这需要时间,而此时,西班牙舰队显然也在抓紧一切时间提高舰队的速度。“海妖号”和另一条叫做“英勇”号的,原本就在此前的风暴中失去了主桅杆的巡航舰被留了下来,和其他的八条武装商船,编成了一队,剩下的两条巡航舰则加快了速度,脱离了其他船只。   “那两条船是想要逃跑吗?”顾绛问道。   “应该不是,他们如今大概是将手里的船依照速度的不同,分成两个组,然后相互配合作战。”郑森说,“这样如果我们现在集中力量去攻击它们的白银船,这两条巡航舰就能从侧面杀过来给我们制造麻烦。”   “哦。”顾绛点了点头,又问道:“大木,要是你是司令,面对这样的局面,你打算怎么办?”   “我?”郑森想了想道:“我会让‘奋进号’加速脱离编队去追赶那两条敌舰。无论是速度,还是火力,奋进号都能压倒那两条敌舰,事实上,他们的火炮根本就没有能击穿‘奋进号’的船壳的可能。作为‘大型巡航舰’的‘奋进号’,本来就是专门针对各种巡航舰设计的巡航舰杀手。而其他的巡航舰和武装捕鲸船则留下来,攻击剩下的船只。敌人剩下的两条巡航舰都遭受过重创,也是挡不住我们的进攻的。”   ……   “发旗语给‘伏波号’巡航舰舰长王大锤,让他暂时指挥舰队作战!让‘奋进号’加速脱离编队,我们去将那两条巡航舰彻底干掉!”在后甲板上,老杰克意气风发的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第172章 巡航舰杀手   在东北信风的吹动下,“奋进号”那灰色的风帆胀得满满的,飞剪形状的船头轻快地划开水面,留下一道泛着雪白的浪花的航迹。因为采用了大长宽比,形状复杂的飞剪形船首,以及缓慢内收的船尾,所以这条船在有合适的风的时候甚至可以达到十三节左右的速度。这个速度,和后世的飞剪船的十五节以上的速度还有明显的差距,但是相比这个时候的普通战舰,却已经有着明显的速度优势了。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主力战舰一般来说也只有六到七节的速度,即使是以速度见长的巡航舰,速度一般也不会超过十节。而且这个数字还是船只刚下水时候的数字,随着船只在海上服役的时间的增加,船底下一般都会生满藤壶之类的东西,于是原本平滑的船底就会变得坑坑洼洼,在海中航行的时候的阻力自然也大为增加,这时候,即使是巡航舰,多半也跑不出九节的速度了。   相比“奋进号”,西班牙人的几条军舰都有着更沉重的历史积淀,也就是说,他们都是老船,它们的船只的状态都比不上“奋进号”。虽然更熟练的水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一点,但是十三节和九节不到的速度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这已经不是操船的技巧能够弥补的了。   “奋进号”很快就追上了还在加速的两条西班牙巡航舰。不过在试图抢占t头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些麻烦,那两条西班牙战舰上面的指挥官都相当的有经验,虽然速度不如“奋进号”,但是他们依靠合适的,非常有预见性的转向,却一次又一次的避免了被“奋进号”抢到t头位置。几乎每一次,“奋进号”毕竟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成功的与“奋进号”形成了平行航行的局面。   在进行了几次无结果的抢t之后,老杰克不得不承认,在如何控制船只方面,西班牙海军的水平的确要比郑家,也比他当年手下的那些海盗都强,不愧是受过职业训练的正规军。   “既然无法用技巧来获胜,那就用力量来破局吧。”老杰克这样想着,就下达了准备进行炮战的命令。   老杰克并没有立刻逼近西班牙军舰,他希望先控制好距离,利用“奋进号”船更大,也更稳定的优势,在更远距离的炮战中首先给西班牙人足够的杀伤。而且相比西班牙人,采用内层炮管整体锻造钻孔,双层炮管,铁丝缠绕工艺,以及使用了最新的发射火药的18磅炮,在射程和威力上,相比西班牙人的火炮都有着明显的优势。甚至仅仅就射程而言,“奋进号”上的18磅炮甚至比24磅炮还要大不少如果不是因为最新的18磅炮的产能问题,老杰克一度都想要把下层甲板的24磅炮也换成18磅炮。反正在远东,还没有18磅炮无法击穿的船只。   理想状态下当然是先用链弹破坏对方军舰的风帆了,不过链弹在远距离上的精度就是个笑话,所以一开始,“奋进号”使用的还是普通的实心炮弹。士兵们将用丝绸药包包好的发射药塞进炮膛,然后用推杆压到位,再将一个软木的托盘塞进炮膛,然后再将一个18磅的铁球装进了炮管。   “一号火炮准备完毕!”   “三号火炮准备完毕!”   “五号火炮准备完毕!”   各个炮位上都响起了炮手们的呼喊声,同时,每门炮的炮长都举起了红色的小旗,示意炮组已经做好了射击准备。   “开火吧。”老杰克说。   然后一串闷雷般的炮声响了起来。   “该死,到底打中了没有”顾绛急得跺了跺脚,结果差点从折叠梯上栽了下去。   “不要急,等硝烟散开了,自然看得到。我们在上风方向,硝烟散的很快的。”郑森说。   硝烟很快散开了,顾绛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却不说话。   “到底打中了没有?”郑森问。   “我看不清,晃得太厉害了。”顾绛说。   郑森手上的这支单筒望远镜有着十倍的放大倍率,对于手持望远镜来说,这个倍率几乎是最大的可用倍率了,因为在这个倍率下,手稍微有点不稳,望远镜中的图像就已经晃得很厉害了。在船上用这样的望远镜就已经需要一点铁手功了,而此时,为了保证能在梯子上站得稳,顾绛还需要用一只手扶着梯子,只用一只手端着望远镜,要是看得清楚,那就怪了。   郑森笑了笑,从顾绛那里接过了望远镜,向西班牙军舰望了过去。   “第一轮未能命中。”郑森说。   “可惜!希望……”顾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新的一轮炮声打断了。   “三号炮组命中一发!五号炮组命中一发!其他近失!”桅杆上的瞭望员喊了起来,他们的视线不会被硝烟挡住,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报出射击的结果。   “很好!”第二轮射击就有炮弹命中,这让老杰克很满意。虽然老杰克一直觉得郑家的水手的水平不够好,但是对于郑家的这些半大孩子炮手,他的评价却一直不错。在他看来,这些学过了之类的东西的炮手的水平不但明显高于当年他手下的那些海盗,甚至可能已经比大多数欧洲国家海军中的炮手都要强了。但即是如此,在这样较远的距离上,能够在第二轮的炮击中就命中目标也是大大的超出了老杰克的期望。   虽然距离很远,但是郑家的18磅炮还是轻松的就击穿了西班牙人的巡航舰的船壳,在西班牙人的侧舷上打出了两个大洞。穿透船壳的炮弹,一家伙打倒了五六个西班牙炮手,还打坏了一门大炮。另外,乱飞的船壳碎片也让好几个人不同程度的受伤。   在这样远的距离上,这条挂着他们不认识的红旗的巨舰射出的炮弹还有这样的射击精度和威力,这大大的超出了西班牙人的预料。混乱之中,西班牙人的两条巡航舰也开始开炮还击。西班牙的这两条巡航舰同样有两层炮甲板,火炮的数量其实也不比“奋进号”少太多。奋进号有四十二门大炮,其中两舷各二十门,而在首尾位置上还各有一门24磅炮。西班牙的巡航舰上则有三十二大炮,其中舰首两门12磅炮,下层炮甲板每侧各有七门18磅炮,上层炮甲板每侧各有八门12磅炮。两条船加起来在同一舷侧就有二十九门炮,单就火炮的数量来说,甚至比“奋进号”一侧的二十门炮还要多一些。但是相比“奋进号”上的18磅炮和24磅炮,他们的军舰上的火炮却要小不少。而且,无论是12磅炮还是18磅炮,在这样的距离上都没有可以和“奋进号”的火炮相比的精度和威力。   两条西班牙巡航舰发动了一轮炮击,只是因为距离远了些,他们的炮弹虽然采用了强装药,虽然靠着处于下风位置,船只的倾斜给他们的火炮增加了仰角,但是他们射出的炮弹还是落在了距离“奋进号”足有好几十米的地方——在这样的距离上,他们几乎不可能有效的向“奋进号”发起炮击。   就在西班牙人打出第一轮齐射之后不久,“奋进号”就再次打出了齐射,丝绸药包的使用使得“奋进号”发起炮击的速度几乎是西班牙人的两倍。在这一轮炮击中,有又一发炮弹命中了对手。   西班牙军舰开始试图向着“奋进号”靠拢,因为他们意识到了,继续在这样远的距离上对轰,几乎就等于挨打不还手。所以西班牙人希望能尽快拉近和“奋进号”的距离,以便发起真正有效的炮击,甚至是接舷战。   但西班牙人却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奋进号”要比西班牙的这两条巡航舰都要快很多。这就意味着,在“奋进号”不打算和西班牙人进行近距离战斗的情况下,西班牙人根本就不可能逼近“奋进号”,而在“奋进号”不打算结束战斗的前提下,西班牙人也无法逃离战场。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以“奋进号”为代表的“大型巡航舰”就是普通巡航舰的天敌,就像最大的海豚——逆戟鲸是其他各种海豚的天敌一样。   就在西班牙人努力的想要靠近“奋进号”的过程中,“奋进号”又连续打出了四轮齐射,这四轮齐射中只有两轮击中了敌舰,而且每次也只有一枚炮弹命中。不过老杰克知道,“奋进号”上的18寸炮的炮弹有着怎样的威力,能带来怎样的死亡。   “奋进号”一直盯着带头的那条西班牙巡航舰打,而此时在后面一点的那条目前为止还毫发无伤的巡航舰似乎也渐渐靠近了一些。   “告诉舰长,让西班牙人靠上来一点,另外,让下层炮甲板里的24磅炮做好近距离射击的准备。”望着正在努力靠近的西班牙军舰,老杰克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第173章 勇气和绝望   “大木,你看,那条西班牙船靠近过来了!”顾绛突然发现另一条西班牙船正在靠近,便赶忙对郑森说。   郑森扭过头看了那边一眼,不以为意的道:“西班牙人的船比我们慢不少,他们靠不上来的,不用担心。”便又转过头去观察对最前面的那条西班牙巡航舰的打击效果了。   在这期间,“奋进号”又先后打出了五轮齐射,又有四发炮弹击中了那条可怜的巡航舰。在那条巡航舰的右舷上砸出了四个大洞,并摧毁了至少三门火炮。郑森估计,这样的炮击再来个几轮,那条巡航舰右舷能发挥的火力只怕就连十分之一都剩不下了。到那时候,真是想要怎么蹂躏它就真么蹂躏它,想要让它摆出什么姿势来,它就必须摆出什么姿势了。   “大木,那条船更近了。”顾绛又喊了起来。   郑森将目光再次转向另一条西班牙军舰,看到她却是比刚才靠近了很多。   “没道理能让她这么快就靠近过来呀。”郑森想。   “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提醒一下杰克船长?”顾绛说。   “没必要,杰克船长的视野比我们好多了,我们能看到的情况他全都能看到,而且在这方面他也比我们更有经验。我想他让这条西班牙船只靠上来,一定是有他的想法的。”郑森说道。   “那大木你觉得,杰克船长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顾绛又问道。   “也许,杰克船长是想要仗着我们的船结实,想要一次把这两条西班牙军舰都留下来吧。”郑森想了想这样回答到。   ……   “打完这一轮之后,让上甲板的18磅炮换链弹,准备炮击跟上了的那条西班牙军舰,要对准了桅杆打,我们这一次一定要打瘫痪这条西班牙船,然后再赶过去,把那条已经快死了的家伙也留下来!”老杰克望了望那条正在逼近的西班牙军舰,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老杰克知道,如果他一直保持着和两条西班牙军舰的安全距离,谁靠近一点就先打谁。那么他肯定可以毫无危险的将着两条船打得丧失战斗力。但是单靠实心炮弹,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靠实心炮弹是不可能击沉这两条巡航舰的,甚至于也不太可能使她们失去航行能力,到了那个时候,西班牙人一定会转进的。如果他们分开逃跑,那么“奋进号”在最多只能留下其中的一条军舰。更何况,西班牙人来得比预想的晚一些,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如果海战持续到日落,那很多西班牙船只就都可能靠着夜色的掩护逃走了。那些船上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元,打劫它们几乎就是老杰克一辈子的梦想。为了更得的胜利,为了光荣和梦想,老杰克需要速战速决。   上甲板上的十门18磅炮很快就又打出了一个齐射。然后炮手们迅速的开始清洁炮膛,并开始给这些大炮装填链弹。老杰克这个时候并没有举起望远镜来查看刚才的那一轮齐射的战果,而是死死地盯着正在继续靠近的另一条西班牙巡航舰,那条船正在向着“奋进号”的尾部靠近,似乎想要插到她的后方,和她的舰尾形成一个t头。   “一号炮组准备完毕!”   “三号炮组准备完毕!”   上甲板上左舷的十门大炮已经完成了装填,此时那条西班牙军舰也开始向左边急转试图将舷侧对准“奋进号”的舰尾。   “左侧抛锚,向左侧急转!”老杰克下令道。   锚链被抛了下去,同时舵盘向着左边打满。“奋进号”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一个向左的转向。   “砍断锚链!射击!”老杰克喊道。   不过这已经不需要他来指挥了,所有的士兵在刚才的转向中都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而这个时候,完成了向左急转的“奋进号”和向右急转的西班牙巡航舰正好形成了舷侧相对的形势,双反的距离也只有不到五十米。因为处于下风位置,加上转向导致的船体倾斜,“奋进号”的左舷被抬升了起来,这也让“奋进号”上甲板的火炮有了更大的仰角。   “轰!”   十门18磅炮依次打响了,在这样近的距离上,这些炮弹获得了非常好的命中率,那条西班牙巡航舰的主桅和前桅当场就折断了,后桅杆也被打断了上面的三分之一。   这时候西班牙人的15门大炮也打响了,他们原本打算对着“奋进号”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太厚的船壳的尾部开火,所以装填的也都是实心炮弹,这些12磅和8磅的铁球就像暴雨一样砸在“奋进号”的船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然而,出乎西班牙人预料的是,即使是在这样的距离上,他们发射的炮弹仍然没有哪怕一发能打穿“奋进号”的船壳。有些12磅的炮弹甚至直接从“奋进号”坚硬的船壳上弹落到了海里,以至于一些西班牙人忍不住惊呼道:“天呀,这船的外壳该不是铁的吧?”也因为这一句话,“奋进号”获得了她的第一个外号:“老铁甲舰”。   西班牙人并没有时间去惊叹“奋进号”的坚固,因为此时“奋进号”二层炮甲板上的炮窗被打开了,十门24磅炮向着这条西班牙船打出了致命的一击。   在这样的距离上,炮手几乎都不用瞄准,十枚24磅的大铁球狠狠地砸在了西班牙人的军舰上,轻松的就撕开了她脆弱的船壳,在这条西班牙军舰的炮甲板里面淌除了十条血胡同,然后又狠狠的撞击在西班牙军舰右侧的船壳上,又被狠狠反弹回来……仅仅是这一轮炮击,“奋进号”就给这条西班牙战船带来了一百多的伤亡。   “这条船跑不了了。不用管他们了,我们去干掉那条军舰!”老杰克兴奋的大喊了起来,顺手摸出插在腰间的酒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全速前进!我们靠近上去,就用这样的齐射,打烂那条西班牙战舰!”   然后这个老海盗干脆在后甲板上唱起了歌:“我们是海盗,凶猛的海盗,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捧着财宝……”   那条西班牙船当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变化,也看到了仅仅只是一轮对射,他们的友舰就被打瘫痪了,“奋进号”可怕的打击力让所有的西班牙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于是这条叫做“决心”号的巡航舰开始试图加速离开战场。但是“奋进号”惊人的速度却让他们迅速的明白了,他们根本就没有脱逃的可能。   “向他们喊话,要求他们砍断桅杆抛锚投降。我想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我们要消灭他们,比唐璜要诱骗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上床都容易。”老海盗哈哈大笑道,嘴巴里的金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老海盗当过这船上几乎所有的水手的老师,当初,除了教那些水手学航海技能之外,他还教他们学英语和西班牙语。老海盗在教这些外语的时候,通常所采用的教材都是一些带着某种颜色的故事。当然,老海盗也顺便学了一些汉语,所用的教材吗,自然是有明一朝文笔上最为出色的一部小说——了。   因此,当老海盗说起唐璜这位欧洲传说中每天晚上,在他的床上都要换一个被他花言巧语骗来的女人的花花公子的时候,所有听到这话的水手们都跟着这老海盗哈哈大笑了起来。借助顺风的优势,等“奋进号”逼近到了一定的距离的时候,几个大嗓门的水手就开始朝着西班牙人喊话劝降了。   不过西班牙人并没有立刻砍断桅杆,甚至连收起风帆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做,他们只是在桅杆顶上升起了一面血红色的长三角形的旗帜。这面旗帜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战斗到最后一人,宁死不屈!   “圣乔治旗,战舰的勇气和绝望!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战斗中,看到这样的旗帜。”老海盗望着这面迎着海风烈烈飘扬的旗帜,不由得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立正站好,然后对水手们说:“首先,让我们鸣响礼炮,向这些有着不屈的信念和勇气的对手致敬。”   所有的四十二门火炮,全部作为礼炮依次鸣响。当最后的礼炮声沉寂下去之后,老杰克从腰间拔出指挥刀,指向前面的西班牙战舰道:“小伙子们,现在让我们来完成我们的使命——消灭他们!”   “奋进号”继续从左舷方向,也就是西班牙人的右舷方向毕竟对手。“决心号”在此前的战斗中,右舷已经多次被击中,损失了好几门大炮,而且士兵们也多有伤亡,这使得他们的右舷上自卫的火力被大大的削弱了。再加上此前的战斗已经证明了,西班牙人的12磅炮和18磅炮都不足以威胁“奋进号”,所以老海盗干脆顶着决信号的炮击,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不到百米,然后用左舷的二十门大炮朝着“决心号”连续打了五轮齐射。   五轮齐射之后,“决心号”上面所有的炮火都哑了。   “继续靠近,用葡萄弹将他们的甲板扫荡一遍。然后让陆战队的小伙子们准备登船。”杰克船长说。 第174章 胜利   “奋进号”因为更大一些,所以上层炮甲板的高度也要略高于“决心号”。在连续的几轮实心炮弹的炮击将“决心号”残余的自卫火力都打掉了之后,“奋进号”有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用葡萄弹将“决心号”的上层甲板整个的洗了一遍,又打到了不少负责操帆的水手。缺少了这些水手,“决心号”的控制也变得笨拙了起来,跳舷攻占它的时机也开始成熟了起来。   “奋进号”继续逼近了“决心号”,双方的距离已经只有几米了。从“奋进号”的甲板上望过去,“决心号”的甲板上看不到一个活人。几个水手纷纷将搭钩抛向“决心号”,然后两条船的船舷就挨在了一起。   “陆战队,登船搜索!”一个军官高喊道。   宋染端着上好了刺刀的燧发枪,第一个跳到决心号的甲板上,接着其他的士兵也纷纷跳了过来。宋染看了看自己的班,然后打了个手势,几个士兵立刻就展开成了几个三角形。看船上的样子是不会出现排枪对射的情况了,大概最多也就只有几个侥幸没被打死的西班牙人。所以成散兵队形,应该更能减少伤亡的几率。   士兵们默无声息的在船上搜索前进,船甲板上空空荡荡的,除了翻倒的火炮,乱七八糟的绳索,以及瘫在甲板上的尸体和落在地上的帆布。就在宋染的皮靴踏上了一截断掉的横桅的时候,从一摊子帆布的后面突然冒出了好几个西班牙人,他们朝着宋染们举起了手里的抢。   “砰”枪响了,不过首先开枪的是宋染。他也来不及看自己射击的结果,就依着在平时进行登船搜索训练的时候形成的习惯,向着右前方做了一个前滚翻。也就在此时,对手的枪也响了,几颗子弹从宋染的身边呼啸着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决心号”的桅楼上,覆盖着的帆布也被掀开了,几个西班牙士兵朝着甲板上的陆战队员们砰砰砰的开起了枪。好几个陆战队员都被打倒在地。   不过陆战队员们的反应也不慢,他们也迅速的开枪还击。桅楼很小,那些躲在那里的西班牙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一转眼就被不断射来的子弹打死在那里。   而那几个躲在帆布后面的西班牙士兵也明白自己绝对没有重新装子弹射击的机会,于是他们都拔出刺刀,插进了枪管里,然后向着正从甲板上站起来的宋染冲过去。   不过这个时候,在“奋进号”甲板上警戒的其他陆战队员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们的枪里面可是装好了子弹的,顿时一阵乱枪过去,就将这几个人都打翻在地。   宋染站起身来,四面望了望,四周再也没有什么能站着向他们开枪的西班牙人了。宋染又看了看他手下的士兵。在刚才的袭击中,他班里的十个人中,倒下了两个,其中一个胸口中了一枪,这时候已经死了;还有一个腿上中了一枪,子弹直接将他的小腿打断了,如今他正躺在地上狂呼。而在那边,一个戴着白头盔的医护兵正背着药箱朝着他跑过来。   宋染向着剩下的几个士兵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继续向前搜索。上甲板上已经没有还活着的西班牙人了。而宋染等人也已经找到通往下层甲板的舱口。   宋染示意让其他人准备好,然后猛地拉开了舱门。   “砰,砰!”两发子弹射了上来。不过几人都有准备倒是都没有被打中,然后几个人就朝着里面砰砰的乱打了几枪,隐隐的听到了有人倒地和惨叫的声音。然后就有声音喊了些什么。   “张朝,他们在喊什么?”宋染问道。开战前,宋染他们也都突击的学了几句西班牙语,无非都是“缴枪不杀”之类的玩意儿。不过宋染当时学的时候就不算特别认真,所以如今那些西班牙人在喊什么他是半点都听不懂。   里面的人又喊了几声。   “大概,大概是说要投降吧。”张朝听了一下,不确定的说。然后他就朝着里面用西班牙语大喊了一声:“缴枪不杀!”   “这句不是这么说的吧?”另一个士兵说,“好像有点不对。”   “那你来喊呀。”张朝道。   于是那个士兵也喊了两声。   “你这个好像更不像,要我说……”有一个士兵道。   这时候,下面突然有人将一支枪丢了上来,接着又是一支,然后有陆陆续续的丢上了不少的刀剑呀什么的。   “看来你们中有一个人是对的。”宋染道,“张朝,快去叫两个真的会说西班牙语的泰西水手过来帮忙!”   ……   “决心号”上面剩下的活人的确不多了,只有一个医生,以及十来个伤员。船长、大副、二副、三福、水手长都死了,剩下的这些人自然就投了降。“奋进号”留下了一队士兵和一些水手控制住这条船,将那个西班牙医生,还有十多个伤员关进了一个还算完整的船舱,然后就向着另一边急速驶去。   老杰克望了望天空中已经明显偏西了的太阳,忍不住骂道:“该死的!你就不能慢一点吗?”他现在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打起了俘虏对方军舰的主意了。   “这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老杰克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个时候,刚才被他们一轮炮击,打断了两根桅杆的出现在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而在那条船上,也升起了血红的圣乔治旗。   “疯子!不要理他们,他们少了两根桅杆,跑不远的。”老杰克嚷嚷道,“他们就是想和我们拖时间,想拖到天黑,这样那些运白银的船就有机会逃走了。我们不上当,我们先去打垮那些运输白银的商船!”   于是舵手轻轻地转动舵轮,“奋进号”划出一道弧线,绕过了敌舰,将那些满怀着死战到底的决心的西班牙人抛在后面,向着白银船队杀了过去。   此时在这一边,战斗也正激烈。两条速度损失过半的西班牙巡航舰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其中的一条又损失了一根桅杆,而且剩下的桅杆上的风帆也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了。这条船完全丧失了运动能力,几乎只能随着洋流漂浮了。而另一条西班牙巡航舰则被纵火弹反复命中,其中的一枚纵火弹甚至击中了一个火药桶,结果导致了火灾。这条船如今虽然还漂浮在海面上,但是谁都看得出,这大火已经没法控制了。   其他的那八条武装商船也都有一定的损失,不过因为刚才,舰队在集中力量打击那两条巡航舰,所以这八条船损失都不算太大,至少,还没有出现失去航行能力的情况。   而郑家舰队这边也不是没有损失,一条巡航舰失去前桅,侧面还中了好几炮,受损不轻,一条武装捕鲸船起火,虽然最后扑灭了火灾,但是她还是因为损伤严重退出了战斗。   “这些蠢东西!”老杰克骂道,“还和那两条军舰纠缠什么!先把运银子的船打瘫痪呀!马上向他们发旗语。让他们不要管那两条军舰了,全部换链弹,给我打瘫那些西班牙白银船!”   “奋进号”一马当先首先向着那些白银船扑了过去。那些白银船上只有些12磅炮而已,根本无法对“奋进号”这样的巨舰构成什么威胁,所以老杰克指挥着“奋进号”一直推进到距离西班牙船只只有十来米的地方,然后向着他们的桅杆猛烈开炮,一口气将它们的三根桅杆全部打断。   在太阳沉入海底之前,“奋进号”和其他舰只终于将八条白银船全部打瘫痪了。如今那些船上都飘起了表示投降的白旗。陆战队的士兵们也开始不断地登上这些船只,将船员们看守起来。   这个时候,战斗已经基本上结束了,所以老杰克也终于想起来了,他应该把被严密的保护着的郑森放出来了。   ……   船舱顶盖被打开了,几个水手一边将一张梯子放下去,一面向着里面张望。只见在蜡烛的黄光下,郑森正在和顾绛悠闲地下着围棋。   “少将军。我们赢了,我们俘获了八条西班牙运银船,两条西班牙战舰。击沉了一条西班牙巡航舰,击伤一条,不过他们绝对跑不掉。”一个水手下到船舱里,这样对郑森报告道。   “很不错。我就知道你们能打垮这些西班牙人。”郑森摸起一颗棋子,下到了棋盘上,然后对顾绛说:“宁人兄,你看,如今我们可以上去了。”   顾绛伸手抚掉了棋盘上的棋子道:“这一局算你赢了。我们上去吧。”两人相视一笑,站起身来。   ……   “船长,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只有一根桅杆,我们跑不掉的。”在被老杰克无视并抛下的那条西班牙巡航舰上,三副卡瓦略哭丧着脸向船长弗朗哥道。   “正常来说,我们的确跑不掉。”弗朗哥说,“即使趁着晚上我们跑远了一点,到白天他们还是能追上来的。他们的船比我们快了太多。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要冒一些风险。卡瓦略,我们向南边走!”   “向南边?”卡瓦略还没有明白过来。   “是的,向南边,向赤道无风带。只有在那里,我们才和他们没有什么速度上的差距。” 第175章 收获   等到水兵们将那些西班牙船只全都处理好了,天色就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这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所以虽然因为这个时代没什么大气污染,大气的透明度远超后世,所以满天的星星都显得格外明亮,但是海面上还是一片黑暗,如果不是因为那条早已被抛弃的西班牙巡航舰还在熊熊的燃烧,那整个的大海上就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为了保证船只在这样的黑暗中,不会发生碰撞,每一条船,都在桅杆顶上挂上了几盏灯。   “大木,你猜猜这些船上面有多少银子?”顾绛望着不远处的一条西班牙武装商船,这样向郑森问道。   “这我可猜不到。”郑森摇了摇头说,“不要急,现在,他们还在清查船上的人员和物品。谁知道这些船上还有没有什么隐藏的危险呢?我估计明天一早我们就能知道我们这次获得了多少东西了。”   ……   就像郑森估计的一样,一夜之后,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把这次的俘获的物资的清单交给了他。   “银币五千一百箱,约五百二十万枚;金币一百箱,约五万枚;还有硝石十万石;还有蔗糖八万石……阿森呀,这次我们可赚大了!哈哈哈哈!”郑芝豹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郑森听了,也不禁莞尔。这一趟行动,截获的白银大概相当于每年流入中国的白银的四分之一。考虑到这完全是没本钱的买卖,所以算起来已经接近郑家一年通过各种贸易能够得到的利润的总和了。而郑森他们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抢到了这么多的钱。   “老天呀,”顾绛也忍不住感叹道,“这怕是跟朝廷每年花掉的辽饷差不多了吧?”   “没有。”郑森摇了摇头,“辽饷还要更多一点。不过宁人你也知道,辽饷真正发到士兵手上的,怕是三分之要是说发到军中的辽饷,我们这次所得倒是更多一些。”   “三分之一?”顾绛摇了摇头,“能有五分之一就已经不错了。只是这西班牙国居然能有这么多的银子?”   “西班牙人在那边的美洲,也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他们用天花吧人家杀了个精光的地方,有不少的大银矿,每年的白银产量高达近两千万两。整个世界,一半多的白银都是那里出产的,你说他们还能没有银子?”郑森道。   “他们被抢了这么一家伙多半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郑森笑了,“先带着这些船回大员,然后舰队也需要好好休整一下。当然,这过程中,我们也可以通过其他人和西班牙人接触一下,和他们谈谈,等我们修整好了,就再出来抢西班牙人一把,相信到那个时候,西班牙人会低头的。好了,宁人,我想你肯定没见过几百万枚银币堆在船舱里是什么样子吧?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确实是没见过。”顾绛也笑了起来,“想来大木出身豪富,应该是见过的吧。”   “老实说,这些年来,从我手里流过的银子还真有这个数字。”郑森笑道,“只是这么多的银子堆在一起,我却也是没有见过的。我看很多书上说,大堆的银子堆在面前,能让人混乱迷惑,魂不守舍。所以倒也很想去试试看。”   顾绛听了,笑道:“若是这样说,那我也是一定要去看看试试了。”   “四叔,要不我们一起过去看看?”郑森道。   “哈哈,要说我也从来没有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过,确实应该过去看看,开开眼界。”郑芝豹也这样笑道。   几个人就从“奋进号”装饰华美的会议室里走了出来,这时候也早就有士兵放下了小船。郑森等人乘上小船,两个水手摇起了船桨,小船就朝着那边的一条西班牙宝船驶去。   小船很快就靠上了那条西班牙宝船,郑森等人登上了船,看见甲板上正一片忙碌。水手们正忙着修复这些船只的桅杆。修复的方法是将断了的桅杆断掉的地方顶在残余的桅杆底部,然后用几根缆绳借助绞盘,小心翼翼的把它拉得立起来,然后再将它绑在残存的桅杆上固定好。这样的桅杆强度当然无法保证,甚至都不能挂满帆,但是,有了他们,至少船就能动一动了。   除了修理桅杆的人,还有一大堆的水手也正在忙着用备用的木板修补被炮弹打坏了的地方。一个模范军陆战队的军官带着几个士兵走上前来,向郑森举手敬礼道:“少将军好!”   “辛苦了!”郑森也举手向他还礼。   “为华夏努力!”那个军官立刻回答说。顾绛知道,这句话是“模范军”的口头禅,“模范军”的战士们在受到表扬,慰问的时候,都要说这一句。同时他也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军官衣领上的一个小小的三角星,这说明他是一位模范军少尉,也就是百夫长之类的军官。   “吕正行少尉,请带我们去看看这船上的缴获。”郑森说。   “好的,少将军。请跟随麾下往这里来。”吕正行少尉回答道,接着他转过身,朝着通往下层的舱口走去。   “少将军,这里的楼梯被我们的炮弹打坏了半截,我们虽然修了一下,但是没有扶手,您要小心点。”吕正行一边带头往下下,一边对郑森他们说。   几个人下到了船舱里,就有一个士兵递上来一盏明瓦风灯。吕正行提着风灯在前面带路,一直走到一道门前。在这道门上挂着两把大锁,上面还贴着封条,有好几个背着枪的士兵正看守在这里。   “打开门,让少将军清点一下。”吕正行道。   几个士兵看了看郑森——郑森客串过他们的老师,所以他们都认得他——然后其中的一个就拿出钥匙,揭开封条,打开了第一把锁。接着吕正行也走上前去,掏出钥匙打开了第二把锁。接着两人一起用力一拉就将门拉了开来。   大门拉开后,里面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舱室,借着吕正行手里的风灯的灯光,郑森等人隐隐的看到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少将军,这里面有730箱银币,以及十四箱金币。其中大箱子都是银币,小箱子都是金币。”吕正行介绍说。   “很好。”郑森点了点头,走到了一个大箱子旁边,顾绛和郑芝豹也走了过来。   吕正行掀起了箱子盖,将风灯移了过去,照亮了满箱子的银币。不过因为这灯光的亮度毕竟有限,所以,这满箱子的银币倒也并没有什么熠熠生辉之类的。   郑芝豹伸出手拿起了一个银币,先是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用手指甲尖捏着银币中心,放到嘴边使劲的一吹,又将它拿到耳边听了听,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成色还不错。”接着就将这银币叮的一声抛进了箱子里。   “那边的箱子里是金币了?”郑森指着一个小箱子问道。   “是的,少将军。”吕正行回答说。然后他走到那个箱子前,打开了箱子,并将风灯移了过去。   随着灯光照进箱子里,一股柔和的黄光便从箱子里面反射了出来,几乎把站在旁边的吕正行的脸的映黄了。   郑森走上前去,看了看,然后转头对顾绛笑道:“果然金子比银子要好看点。”接着就又转头向吕正行问道,“不是还有硝石的吗?在哪里?”   “少将军。硝石并没有和这些东西放在一起。而是单独放在一条船上。”吕正行回答说。   “啊,也是,是我糊涂了。”郑森笑道,“硝石自然不会和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否则万一发生了火灾,那不是麻烦大了?”   一边说,郑森一边伸手从箱子里摸起一个金币,看了看,又递给了顾绛。顾绛看了看道:“我看不出黄金的成色什么的。”   然后就将金币递给了一旁的郑芝豹。郑芝豹接过来看了看道:“成色比日本的小判好不少。”然后就顺手将它抛了回去。   郑森又环视了一下船舱,问道:“要不要都打开看看?”   “算了吧。”顾绛说,“黑乎乎的额,也没什么好看的。”   “不错。”老杰克插嘴说,“还是等回到了北港,把这些东西抬到码头上堆起来,然后在太阳下打开,那才是……对了,少将军,您能不能帮我找位画家,然后我踩在这些宝箱上面,让他给我画上一张画像,这样我就可以拿着它……”   ……   就在郑森他们在检视自己的战利品的时候,弗朗哥的那条受损严重的巡航舰也正在向着南方航行。   “怎么样,没有什么发现吧?”弗朗哥从船舱里出来,对站在船尾的三副,不现在是大副的卡瓦略问道。   “船长,什么都没有发现。”卡瓦略回答说。   “什么都没发现,就是最好的消息。”弗朗哥说,“等到后天,我们就能进到赤道无风带了。他们可轻易不会进到这里来的。”   “是的船长。”卡瓦略说,“只是我们的船很多地方的损坏太严重了,我们也没有足够的木材来修理好它。”   “这样呀?”弗朗哥想了想道,“我记得再往南边,明天我们就能靠近几个小岛,岛上有树木和一些土著。我们可以到哪里弄些木头来。” 第176章 西班牙人的反击   克里斯丁不是第一次到北港了,作为一个葡萄牙海商,他每年都会到北港来进行贸易。不过每次到达北港的时候,他都能发现北港的变化。   “北港真是发展得快呀,如今已经远远超过了澳门。再过些年,怕是就连泉州都要被它比下去了。”望着繁忙的北港码头,克里斯丁对自己的合伙人拉法内利说。   “我听说他们和西班牙人打起来了?”拉法内利问,“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结果?我的朋友,这还能有什么结果?”克里斯丁说,“其实这些中国人并不关心你对他们领土外的侨民干了些什么。其实若干年前,西班牙人就有过一次大规模屠杀中国侨民的事情,但最后,中国也并没有追究他们。”   “可是这次不同了,我听说郑家的舰队,”拉法内利四下里望了望然后说,“袭击了西班牙的船队,一家伙捕获了四条商船。”   “那有什么?郑家是商人,无非就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敲诈西班牙一家伙。最后双方还是会妥协的。你看,西班牙人肯定没力量来攻击泉州和北港。别的不说,就北港的这座棱堡要塞,那上门可都是24磅的重炮,西班牙在远东所有的军舰加在一起,都打不过这座要塞。当然,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那座要塞一样是坚不可摧的。我的朋友,你知道,对付这样的要塞,除了靠着长期的围困,一直围困到要塞中的人都死于饥饿之外,大家都基本上没什么别的好办法。而无论是郑家,还是西班牙,其实都难以采用这样的长期围困的手段。既然大家都无法消灭对方,那么除了谈判,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呢。不过,为了在谈判中占据上风,他们首先还是要好好的打一场的。对我们来说,持续的时间越长越好。不是吗?”克里斯丁笑道。   拉法内利点点头,他知道克里斯丁的意思,西班牙人是不可能停止和中国的贸易的,如果没有了精美的丝绸、瓷器,整个远东殖民地的意义都消失了一大半。所以如今西班牙人一边和郑家处于战争状态,一边却通过克里斯丁这样的葡萄牙商人,甚至是荷兰商人做中介,来从北港或者泉州购进货物。如今克里斯丁做的就是这样的买卖。北港距离马尼拉并不远,十来天就可以跑一个来回,而郑家舰队也没有直接封锁马尼拉的港口。这种买卖又安全有能赚钱,所以克里斯丁自然是希望郑家和西班牙人的这一战拖得越长越好。   “你看那是?”拉法内利突然看到一支船队驶入了北港。   这是一支有二十多条船的大船队。随着这支船队的出现,北港码头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你看那些船,那不是西班牙人的白银船吗?那些中国人击败了西班牙的白银船队,并且捕获了他们!”法拉内利喊道,“天呀!西班牙人这次可亏大了!他们一定会发疯的吧?”   ……   阿奎拉总督真的觉得自己要发疯了,在几天前,白银船队迟迟没有到来的时候,他就有一点担心了,而就在刚才,他得到了坏消息——一些去了北港的葡萄牙商人宣称,他们在北港看到了被郑家舰队俘获的白银船队,包括八条白银船和两条巡航舰。这个消息意味着整个的白银船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仅仅是这一只船队的损失,就已经不比阿奎拉此前组织的那次对华人的屠杀中掠夺到的钱财少多少了。再加上禁运带来的损失,这次对华人的屠杀带来的损失已经超过它的收益了。而且随着战争的继续,禁运的持续,这种损失还在继续扩大。   阿奎拉知道,自己低估了郑家的力量以及他们的行动能力,已经对西班牙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如今之计,也只能尽快的和郑家达成新的和平,否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的这个总督估计也已经做到头了。   但是郑家原先提出的那个条件实在是太过苛刻,以至于阿奎拉如果同意了这样的条件,那也一样会断送掉自己的政治生命,而要保住自己的政治生命,那就必须保证,他和郑家达成的协议必须是一个“平等的协议”。   但是阿奎拉知道,在如今的局面下,他不可能得到什么“平等的协议”,在战场上处于劣势的一方,怎么可能获得“平等的协议”呢?   “我觉得,我们必须想一个办法,通过一次海上决战,一举击败郑家的那只舰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一个能让人接受的和平。而如何击败郑家的舰队,诸位有什么办法吗?”阿奎拉总督向正在参加会议的那些人问道。   “总督先生,我有一个想法。”一个人说。   “哦,博格先生,您又有什么想法了?”阿奎拉皱起了眉头。他当初自己做出屠杀华人的决议,导致了如今这样麻烦的局面,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这个家伙的怂恿。   “总督先生,如今的问题是,我们在战场上蒙受了损失,但是郑家却在战争中获利了。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郑家肯定不会有议和的诚意。要议和,我们就必须能给郑家造成相当的损失才行。”博格说,“所以,我认为,我们的舰队应该主动的去打击他们,而不是被他们牵着鼻子到处乱跑。”   阿奎拉总督听了这话之后,想了想道:“尼尔森上校,我们的舰队有没有直接攻击敌人的港口,或是封锁它的力量?”   “总督先生,”尼尔森回答说,“我们的舰队自然比那些海盗的舰队更强大,但是攻击他们的港口却非常难。依照现在我们得到的情报来看,无论是北港,还是泉州,都建有坚固的炮台。我们的军舰如果要向港口发起攻击,就必须和这些炮台作战——那简直就是——所以,直接攻击这些港口难度非常大。”   阿奎拉点了点头,他知道,让海军的舰队去死磕海防炮台,那几乎就是自杀性的行为。炮台的位置更高,所以在使用同样的火炮的时候,炮台的射程是明显要优于舰炮的;而且作为射击平台,军舰是晃动的,炮台却是稳固的,所以在射击精度上,炮台也能压倒舰炮;更不用说,炮台以大地为承载,可以近乎无限的堆防御,军舰最多有一米左右厚度的木板来防炮击,但是炮台那边,只要有需要,在大炮前面垒起几米厚的花岗岩做掩体都没问题。所以,一般来说,要攻占海防炮台,只能依靠陆军的迂回攻击,光靠舰队去硬干,那几乎就是去给敌人送勋章的了。而通过陆军迂回攻击,西班牙在远东才多点军队,根本是想都不用想了。   “总督先生,我的意思并不是去攻击北港和泉州,这样做在军事上,我们很容易陷入到当初荷兰舰队的困境中。而如果试图封锁这两个港口,很可能还会导致那些急于和他们贸易的家伙向我们宣战。我们不能这样攻击他们,而是向他们学习,主动去攻击他们的商路。总督先生,我想,郑家的那只舰队刚刚两次袭击了我们的商船队,他们也不可能毫无损失。在经过了这么多的战斗之后,无论是他们的船还是人,都需要休整,在今后的一段时间内,他们多半不会出现在海上。和我们一样,有一条贸易线路对于郑家来说也非常重要,那就是他们通往日本的航线。总督先生,您知道这条航线以前每年都能给他们带来巨额收入。而且因为日本幕府如今的锁国政策,我们也无法和日本人进行贸易了,所有的对日贸易就都被郑家控制了。所以,郑家在这条航线上获得的收益肯定比前些年更大。我们可以趁着他们的舰队在修整的时机,袭击他们和日本之间的贸易线,俘获他们的商船。这样一来可以弥补我们的损失,二来也可以让他们明白,战争不是只会伤害到我们的利益。我相信,如果我们能切断他们和日本之间的贸易线路,就一定能让他们坐到谈判桌前面来,而且也能让他们在提出条件的时候,更务实一些。”   听了这话,阿奎拉点了点头,然后又对尼尔森上校说道:“上校,您觉得袭击郑家和日本的贸易线的这个建议如何?”   尼尔森上校想了想道:“这个计划可行。而且,我们还可以通过打击这条贸易线,将郑家的舰队引诱出来,然后一次性的干掉他们。”   ……   “法比奥先生,我们的这些战船还需要在船坞里修理多久?”郑森问道。   “啊,少将军,您要知道,每条船的损坏程度都不太一样,比如说‘奋进号’,只有一点皮外伤而已,所以对它的修理是最快的,大概到后天它就可以重新了,不过那些在风暴中受伤的快速交通舰,至少有两条其实已经没有修理的价值了。此外,缴获的那两条巡航舰,估计至少要半年才修得好。” 第177章 西班牙人的反击 2   “尼尔森上校,我们发现了郑家的船只!”尼尔森上校正在和船长里瓦尔多一起看着海图,突然有士兵报告到。   “在哪儿?”尼尔森站起身来,顺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帽子戴在头上,然后从船舱里走了出去。   他一走上甲板,就看见负责值班的二副胡安匆匆走来:“上校,在那边,您看!”一边说,胡安还一边将一支望远镜递到了他的手里,同时用右手指向船只的10点钟方向。   尼尔森也不说话,只是举起望远镜,向着胡安指出的方向望了过去。那边的海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蓝色的大海,蓝色的天空,以及……以及隐隐约约的一点淡淡的黑色的烟雾。   尼尔森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道:“是郑家的捕鲸船?”   “是的,上校,只有郑家的捕鲸船会有这样的黑烟。”胡安回答说。   “不错,小伙子,你干的不错!”尼尔森伸手拍了拍胡安的肩膀说,“继续盯住它。里瓦尔多船长,你看我们能住到它吗?”   “上校,这可不容易,你知道,我们在逆风方向上。而郑家的捕鲸船都是些该死的纵帆船。”里瓦尔多船长说。   在这个还没有蒸汽机的时代里,海上有黑色的烟雾升起来,而附近有没有岛屿,这几乎就是郑家的捕鲸船的标志。为了能到更远的远海捕鲸,为了能长时间的捕鲸,而不是把时间都浪费在来回的路上,郑家的远洋捕鲸船在处理鲸鱼的时候是非常的浪费的。他们几乎只会留下鲸脂、以及其他值钱的东西,而将其他的容易腐坏的东西——肉呀,骨头呀什么的全都丢掉。不过鲸脂一样容易腐坏,所以郑家的捕鲸船上还配有用来将鲸脂炼成鲸油的火炉之类的东西。这样在捕到鲸之后,他们就可以迅速的将鲸处理好,一条这样的捕鲸船,可以在海上连续工作一两个月,捕获数十头鲸之后才返航。这样一来,捕鲸船的效率就大大的提高了。而为了便于控制船只,减少水手人数,好腾出更多的空间来装货物,郑家的捕鲸船大多都是使用全纵帆的。纵帆在顺风航行的时候,表现一般,但是在逆风状态下,它的速度却会比横帆船快得多。如今西班牙人的舰队正处在那条冒出黑烟的捕鲸船的下风方向,一队横帆战舰,逆风航行去追赶一条纵帆船,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我们吧?”尼尔森说。   “肯定没有,我们的船又不会冒黑烟。”里瓦尔多船长说。   “他们在没发现我们的情况下,不会跑太快的。”尼尔森说,“这一代应该就是他们的猎场吧。”   “是的,上校。”里瓦尔多船长说,“在这一带有很多的抹香鲸和灰鲸。一般来说,在这一带航行,他们的速度不会超过五节。”   “很好,船长,请和我一起去研究一下海图。”尼尔森说。   “好的。”   两个人就一起又走进了海图室,研究起了海图。   “很显然,船长,如果我们就这样直接扑过去,在这样逆风的条件下,我们单靠三角帆航行,是追不上那条捕鲸船的。它只要看到了我们,然后一个加速,就可以把我们甩开。我们必须绕到上风方向去。”尼尔森说。   “上校,您说的有道理。”里瓦尔多船长掏出怀表来看了看,然后说,“距离天黑只有两个多小时。上校您看,我们先从这个方向航行,入夜后,折向这边,在晚上,他们很难发现我们的。这样等到天明之后,我们就应该处在他们的上风方向了,而此时他们还是不会发现我们的存在。天亮了之后,我们就可以搜索并且俘获这条捕鲸船。”   尼尔森盯着海图看了半天,然后点点头说:“就按这个计划执行吧!”   ……   李大嘴如今已经鸟枪换炮了,他已经不再使用只能跑近海的捕鲸船了,如今他承包了一条远洋捕鲸船,专门在日本附近的海面上捕鲸。相比台湾附近海面,在日本附近的海面上的鲸鱼要多不少。就在刚才,他的船就又抓到了一条巨大的抹香鲸。在如今,这种鲸鱼是所有捕鲸船的最爱。这不仅因为这种鲸鱼游动速度很慢,最快的时候也不过十节多一点,而且这样的速度还不能持久,所以在大多数时候捕鲸船都能轻松的跟上它,然后用火炮发射的捕鲸叉轻松的干掉它。灰鲸的游动速度更慢,而且也更温顺更安全,但是,论起鲸油的质量,还是抹香鲸的最好。更何况抹香鲸的胃里面还经常能找到珍贵的龙涎香呢。   “再捕杀两头鲸,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李大嘴兴奋的朝着水手们喊道,“这一趟的收益,足够大家每人给家里买一头牛,或者是再买一个南洋女人了!大家加把劲呀!”   已经死亡了的抹香鲸被拖到了船边,水手们站在小船上,用特制的长刀割开抹香鲸厚厚的皮肤,然后用带钩子的长刀将厚厚的脂肪层从抹香鲸的身上割下来,装进吊下来的木桶里。然后船上的水手们再拉动滑轮,将装满了鲸脂的木桶拉上去。   鲸脂不断地被从抹香鲸的身上割下来,而抹香鲸的皮革也被小心的卷起来,装进木桶,拉了上去。这些皮革,在经过处理之后,也能在很多地方派上用场。这时候,天色也完全黑下去了。捕鲸船上点亮了火把,继续连夜处理这头抹香鲸。到了快子时的时候,鲸脂什么的基本上就割干净了。如果是一头灰鲸,这时候,水手们就可以把绑在它身上绳子解开,把刺入它身体的鱼叉拔出来,然后让这头鲸沉入海底了。但是抹香鲸却不能这样处理,对于抹香鲸还有一个关键的步骤没有完成,那就是破开抹香鲸的胃袋,寻找可能存在的龙涎香。   那只抹香鲸被翻转过来了,它的腹部被切割开来,露出了涨的满满的胃袋。一个水手用长刀割开了厚厚的胃壁。一股浓烈的恶臭味顿时扑鼻而来。不过这气味并没有让水手们退缩,相反,闻到这气味之后,所有的水手都露出了笑容。因为这样的臭气越重,找到龙涎香的几率就越高。   抹香鲸的胃袋被切开了,水手们首先从那里面拖出了一只已经被消化了一半的大王乌贼。这是抹香鲸最喜欢的食物了,而龙延香其实也就是源于大王乌贼难以消化的一些鞘壳。   “发现龙延香了吗?”李大嘴在甲板上俯瞰着下面喊道。   “船长,有的,有的,好大一块,足有一百多斤!”下面传来了水手们的欢呼声。   在抹香鲸的肚子里发现龙涎香倒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发现这么大一块,那就相对少见了。   “快把这东西弄上来!”李大嘴喊道。   很快,那块龙涎香就被拉上了甲板,同时,水手们也松开了捆着鲸鱼尸体的绳索,这条巨大的抹香鲸就沉了下去。   大块的龙涎香散发出剧烈的臭味。不过李大嘴并不在乎,他知道,随着这东西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越来越长,这臭味会迅速的消失掉,而这块龙涎香反而会变得越来越香。   ……   “你闻到了吗?”尼尔森上校向里瓦尔多船长问道。   “你是说从上风方向飘过来的臭味吗?”里瓦尔多眺望着远处的灯火通明的那条捕鲸船说,“他们肯定猎获了一条抹香鲸,并且找到了一大块龙涎香。”   “他们现在一定很高兴吧。”尼尔森上校撇了撇嘴,“不过等到了明天,这些都是而我们的。好了我们继续前进吧。”   尼尔森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击。虽然这时候那条捕鲸船明显毫无防备,但是现在是夜晚,无论如何,在夜晚,一条船更容易逃脱。   “等到明天白天,我们就占据了上风位置,这刚刚抓到了一条大鲸鱼的船明天肯定会继续冒黑烟的”尼尔森说,“到那个时候,他们就无论如何都跑不出去了。”   ……   李大嘴抬起头来四处张望,虽然很顺利的捕猎到了又一头抹香鲸,但是他却莫名其妙的感觉到情况好像有那么点不太对。于是李大嘴开始向着四面张望。   这天是农历的初三的晚上,海上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这时候月亮也已经落下去了,四面望去繁星满天,而小船直接就像是漂浮在星海中一样。   “也许是错觉吧。”李大嘴想到。不过他还是拿出望远镜,向着四面望去。然而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   太阳升起来了,尼尔森上校紧张的用望远镜四处搜索着,只是海面上还有一点薄薄的雾气,所以什么都看不到。直到快中午的时候,这雾气才渐渐的散开。   “发现什么了吗?”尼尔森上校向着瞭望员喊道。   “上校,我看到了,左舷方向,看到了烟柱!”瞭望员喊道。 第178章 西班牙人的反击 3   尼尔森赶忙举起望远镜,向着左舷方向望去。在那边的海面上,隐隐约约的好像是有一点烟雾升了起来。   “传我的命令,让‘咆哮号’、‘傲慢号’、‘狂怒号’和‘火焰号’、‘复仇号’单独成列,立刻左转九十二度,从左侧逼近敌舰;其他舰只跟随我舰,从右侧逼近敌舰。一定要生擒那条捕鲸船,决不能让它逃掉了。”尼尔森命令道。   尼尔森知道,郑家的捕鲸船和一般的捕鲸船有些区别,那就是他们特别的强调速度性能,有人说郑家的捕鲸船在空载的时候,速度一点都不比巡航舰慢。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速度,所以郑家的捕鲸船甚至能捕获那些其他捕鲸船根本无法捕捉的,游动速度非常快的鲸鱼。比如说,在北港的广场上,就摆放着一副巨大的蓝鲸的骨架。而游动速度高达二十节左右的蓝鲸,本来是没有任何捕鲸船能够捕捉到的。而一旦让这条捕鲸船逃掉了,那郑家自然就会知道西班牙舰队正在这条航线上袭击他们的船只。这样一来,尼尔森他们能够获得的收益就会大大的减少。   尼尔森看着“咆哮号”首先转向,离开了编队,接着“傲慢号”,“狂怒号”,“火焰号”,“复仇号”也纷纷转向,然后编成了一路纵队,向着那淡淡的烟柱驶去。   尼尔森注意了一下这几条船和他如今直接带着的编队之间的距离,等双方的距离拉开到了大约一海里左右了,他便下达指令道:“命令编队跟随我舰,左转92度。”   尼尔森估计,郑家的捕鲸船在发现自己之后,有两种可能的选择,一种是转向和自己相对的方向,试图以对冲的方式冲过自己的拦截,然后依靠纵帆船的逆风航行的优势摆脱自己的追杀;第二条就是采用顺风逃亡的方式逃走。   尼尔森不知道那条捕鲸船在顺风的条件下能跑多快,但是他的战舰都是横帆船,横帆船在顺风的时候,要是跑不过纵帆船,那设计这条船的人简直就该下地狱。如果那条捕鲸船顺风逃跑,尼尔森觉得,自己应该是很有把握追赶上它的。   而如果对手采用迎头航行,打算拼着吃一轮炮弹,也要跑到逆风位置的话。尼尔森的双纵队布置可也不是吃素的。那条捕鲸船如果顶风航行,尼尔森有把握将它夹在两支编队中间。这样一来,它要逃出去,可就不只是要挨一轮炮击了,而是要遭到来自两个方向的,一共十条战舰的一轮齐射。尼尔森觉得,没有哪条捕鲸船能够经受住这样的打击。所以,那条捕鲸船只能顺风逃走,然后被舰队追上,然后老老实实的投降。   这时候,尼尔森直接指挥的这支编队也完成了转向,两支编队一左一右的向着李大嘴的捕鲸船杀了过去,而李大嘴对此还一无所知。   ……   李大嘴的捕鲸船如今正慢悠悠的在海上漂着。而李大嘴本人则叼着烟斗,站在船尾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如今他的船上已经快要装满了,再抓住一条鲸鱼,无论是抹香鲸还是灰鲸,他都可以回家了。   “猴子,看到什么了吗?”李大嘴朝着桅杆上的瞭望员侯三喊道。在捕鲸船上,瞭望员可是至关重要的人物,能不能发现鲸鱼,很多时候,就靠着瞭望员的眼睛了。   “没有发现!慢着……右舷有水柱!”瞭望员喊了起来。   “是什么鲸鱼?是抹香鲸吗?”李大嘴立刻问道。   瞭望员却并不回答,只是继续用望远镜搜索着那片海面。李大嘴也不催促他,他知道,猴子第一眼看到水柱的时候,也许没看清楚水柱的形状,所以还无法判断那是什么种类的鲸鱼。而要做出准确的判断,他就必须耐心的等待,等着那条鲸鱼在十多分钟,甚至是几十分钟之后第二次喷出水柱。   过了十多分钟,桅杆上传来了瞭望员失望的声音:“活见鬼!船长,那是条蓝鲸,离我们至少有四海里远,而且是朝着远离我们的方向游动的。”   李大嘴也叹了口气,蓝鲸的速度明显要比这个时代的任何船只都快,而且不仅仅是快一点点。如果那条蓝鲸自己跑进了捕鲸叉的射程,他倒是有一定的机会抓到它,但是如果一条蓝鲸正在远离捕鲸船,那么任何捕鲸船都是拿它毫无办法的。   不过李大嘴也并不真的很着急,这片海域中的鲸鱼多的就是,用不了多久,那个猴子一定会发现另一条适合捕猎的鲸鱼的。   侯三也知道,那条鲸鱼和这条捕鲸船不说今生无缘,至少这次是无缘的了。于是他又开始向着其他方向眺望。而李大嘴则打算下到船舱里面去再睡一觉,昨天忙了一晚上,现在他有些困了。   “发现其他船只!右舷三点钟方向!”侯三又大喊了起来。   “哪里?”李大嘴立刻冲向右舷,当班的大副黄元庆立刻将望远镜递给了他。   李大嘴举起望远镜,接着他大骂道:“该死的,是西班牙人,数量还真不少!”   李大嘴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险境。敌人在上风方向上,分成了两个纵队,两个纵队之间的距离也很合理——显然,那些西班牙人一定早就发现自己了,所以才排出了这样的一个专门针对自己的阵型。   “他们就想着让我抢逆风,然后从他们当中穿过,被他们打成碎片吧?”李大嘴想道。   “敲警钟!满帆!”李大嘴喊道。   捕鲸船立刻忙乱了起来,水手们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将所有的帆都张开了。   “抛掉所有货物!要快!”李大嘴喊道。   抛掉满满一船的鲸油,这当然让人痛心。不过,如果不能减少载荷,不能迅速的加快速度,那再多的鲸油,也只能是西班牙人的战利品而已。   一大桶一大桶的鲸油被从船舱里抬了出来,然后滚到船边,两个水手分别抓住木桶的一头,大声的喊着:“一、二、三!”便一起将木桶抬起来扔了下去!   一大桶一大桶的鲸油被抛了下去,那个大木桶,从船舷上重重的砸进了海里,激起雪白的浪花。木桶在惯性的作用下沉入水中,但是,无论是鲸油还是木桶本身,都要比海水更轻,所以不一会儿,你就能看到它在船尾后面几十米的地方浮了起来,然后在海面上一晃一晃的,越飘越远。李大嘴的这条船上已经几乎装满了鲸油,而他的水手们大多也忙碌了一晚上,如今也都是精疲力尽,没过多久,抛鲸油桶的速度就开始明显的下降了。   ……   “他们跑不掉的。”尼尔森上校看了看怀表,很有把握的说。就在刚才,他已经计算过了双方的距离和速度,那条船大概是因为装满了货物,速度比他预料的要慢得多,他估计,如果海上的风向不发生变化的话,最多到下午三点钟,他就能追上这条捕鲸船。   “司令官,他们正在抛弃货物。大概是鲸油。我们要不要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捞起来?”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啊,维克多船长,您觉得我们在战斗中干这个合适吗?”尼尔森转过头来说道。   “如果这是一场战斗,那当然不合适。”维克多船长说,“可这不是战斗,这只是捕猎而已。而且我们有这么多的船只,对付一条捕鲸船可是绰绰有余。我估计我们要到下午三点钟以后才能抓到他们,到那时候,他们多半已经扔掉了很多的鲸油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留下一条船,专门负责打捞这些装满了鲸油的木桶。这样一来,我们的收获就能更多一些。毕竟,海军的兄弟们也都需要钱。”   尼尔森上校想了想,他觉得留下一条船对大局也不会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于是就点点头说:“好吧,让‘饕餮号’留下来,收集漂浮在海面上的鲸油桶。”   ……   李大嘴同样计算出了,如果风向不发生大的改变,他的船大概到下午三点左右就会被西班牙人的舰队追上的结果。   “如果被追上,该怎么办?”李大嘴想。显然,一条捕鲸船,一条仅仅只有四门六磅炮的捕鲸船,无论如何是打不过那些西班牙军舰的。更何况他的船上用的还是从“模范军”淘汰下来的老式的六磅炮,模范军的训练强度大,这些大炮射击的次数自然也很多。所以如今这些火炮的状态都很成问题,李大嘴估计,这些大炮绝对是无法击穿对手的船壳的。   “妈祖娘娘保佑,赶快换个风向吧!若是欢乐风向,让小人逃过这一劫,小人一定到庙里去,捐上满满一桶灯油,不不不,是满满三桶灯油!”李大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向着中国的海洋女神祈祷了起来。   然而海面上的风向却并没有什么改变。李大嘴又走到,朝着那些西班牙船只张望。这时候他听到,一个新来的水手正在祷告:“天妃娘娘保佑……”   “啪!”一向和善的李大嘴狠狠的一巴掌抽在那个水手的嘴巴上,同时骂道:“我说怎么风向还不变,原来是你在害人!你说什么‘天妃’!你想我们都死光吗?要叫‘妈祖’!知道吗?要叫‘妈祖’!”   那个水手捂着脸说不出话,李大嘴也不理他,他先是举起望远镜看了看那边的西班牙船,然后又祈祷道:“妈祖娘娘保佑……”   这时候,水手长对那个挨打了的水手说:“兄弟你不知道,只有到了庙里祷告,才说是‘天妃娘娘’,到了海上,都要叫‘妈祖娘娘’?也罢,你也不是……要是喊‘妈祖娘娘’救命,娘娘立刻就来了;要是叫‘天妃娘娘’救命,那娘娘可是一定要先梳妆打扮好了再来的。兄弟你还没婆姨,不知道女人要是梳妆打扮起来,要花多少时间……” 第179章 西班牙人的反击 4   也许是那个傻乎乎的新水手捣的乱,害得天妃娘娘一直在家里梳妆,总之海面上的风向和风力这自然也就让西班牙人和李大嘴的捕鲸船的距离越来越近。到了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双方的距离已经接近到了千米左右。   “向他们开炮示警告,让他们立刻停船!”尼尔森下令道。   在尼尔森的坐舰“傲慢号”舰首位置上,有两门12磅的大炮,分别布置在舰首斜桅的两边。在海上,用火炮射击千米之外的目标,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几乎也就是听个响声而已。要想准确命中,难度上堪比高尔夫球一杆进洞。   不过这时候尼尔森需要的并不是直接命中,而是用它向前面的捕鲸船发出警告。   两门大炮先后打响了,炮弹带着隆隆的呼啸声越过了捕鲸船,落在了捕鲸船前面的海面上,溅起了两个水柱。不过,捕鲸船不为所动,继续努力的加速前进,更多的木桶也不断的被抛入海中。   但是西班牙船只依旧在迅速的逼近,这时候从那条西班牙船上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喊声:“前面的捕鲸船听着,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马上降下船帆投降,西班牙海军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这喊声倒是字正腔圆的闽南腔,显然,在西班牙人的军舰上喊话的应该是个华人。   “狗汉奸!”站在船尾,李大嘴恶狠狠的朝着海里吐了口唾沫。   “船长,我们怎么办?”大副问道,很多的水手也把眼睛转向了李大嘴。   “怎么办?继续跑呀!”李大嘴喝道,“你们还真的相信那些西班牙蛮夷说的话?你们忘了那些西班牙蛮夷当年是怎么……他们都是些骗死人不赔命王八蛋,多少人信了他们,结果全家死光光的!别理他们,继续跑,说不定一会儿风向就变了呢。”   西班牙人说话不算数,喜欢骗人这倒是船上所有人的共识了。水手们以前在接受航海培训的时候,也顺带着学过一点泰西人航海的历史。而郑森在安排人讲这段历史的时候,对于西班牙人在南美干的那些事情讲了不少。等到和西班牙人宣战之后,更是大肆宣扬西班牙人在南美洲的那些黑历史。所以,如今在台湾的居民中,西班牙人毫无信用,绝不可信都快要变成常识了。   “他妈的谁信狗日的西班牙人的鬼话!”一个水手喊道,“谁他妈想当汉奸,老子砍死他!”   “对,实在不行了,等狗日的上了船,老子们把船点燃了,连他们一起烧死!”有一个水手喊道。   如今的这帮新培训出来的水手,也都受过一些民族主义的洗脑,虽然洗脑的程度不如模范军,但是对投降什么的,还是非常抵触的。   所以,捕鲸船并没有理会西班牙人的炮击和喊话,继续前进。   ……   “换链弹,我们先把他们打瘫!”尼尔森望着那条冥顽不化的捕鲸船,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首先开炮的是舰首的两门炮,这时候双方的距离已经近了很多,已经可以进行较为有效的射击了。不过这时候海上的风似乎加大了一点,船只颠簸得也更厉害了一些,所以这两发炮弹再次落了空。   这时候天色也开始起了变化,一大团的乌云夹杂着隐隐的闪电,从后面赶了过来。距离西班牙人的舰队,也同样距离捕鲸船越来越近了。   ……   “妈祖保佑,妈祖保佑!这暴风赶快追上来吧!”自从开始驾船出海以来第一次,李大嘴这样的期盼着风暴能够追上自己的船。这是因为一旦卷入了风暴中,西班牙人的船也好,李大嘴的这条捕鲸船也好,都要忙着在风暴中自救了,只怕到那个时候,谁都顾不上炮击对方,而且在风暴中,大家的航行能力都会下降得一塌糊涂,同时视野也会下降得一塌糊涂。所以,李大嘴的捕鲸船有很大的可能借着风暴的掩护,逃过西班牙人的追捕。   李大嘴知道这一点,西班牙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当风暴出现后,尼尔森立刻意识到自己面临一个危机了。   如果继续追击,试图捕获这条捕鲸船,那么整个编队很可能就会被风暴卷入其中。谁都不敢保证,舰队在风暴中会遭到怎样的损失。在这个时代里,即使最为坚固,最为巨大的船只,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也一样是脆弱的。捕获这条捕鲸船也许需要付出好几条船只受损,甚至是倾覆的危险。而如果此时放弃这条捕鲸船,舰队还有很大的机会避开风暴。但就这样放过这块已经到嘴的肥肉,这实在是……   不过尼尔森并没有犹豫,他立刻就下达了指令:“左舷火炮燃烧弹准备。”   尼尔森打算带着舰队从那条捕鲸船旁边掠过,同时用燃烧弹对这条船进行一轮打击。这条捕鲸船上装满了易燃的鲸油,鲸油一旦被点燃,就算是暴雨也不可能浇灭它。那么这条船就肯定完蛋了,这样一来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这条船会回去报告西班牙舰队在这一带的消息了。   不断逼近的风暴使得风变的更大了,而在顺风的条件下,横帆船能获得更快的速度和加速。所以,尼尔森的船队很快就追上了李大嘴的捕鲸船,处在了和他平行的位置上。   “准备射击!”尼尔森下令道。   西班牙炮手们将火药倒进了炮膛,然后用推弹杆将火药压结实,接着又往炮口里塞进了一个比炮口内径稍微小一点的木塞子,然后用推弹杆将它推到底,接着又有人将引火药倒进了火药池,这时候就轮到装入燃烧弹了。   在后世,燃烧弹有各种类型的,简单而便宜的凝固汽油弹,歹毒的白磷弹,能烧穿钢铁和混凝土的铝热剂燃烧弹,让人眼花缭乱。但在这个时代,燃烧弹却要简单得多,那就是一个烧红了的大铁球而已。这个大铁球通过大炮射出去,打进敌人的船舱里,然后就有可能点燃构成船只的木材,或是点燃那些易燃的货物。   船只颠簸得很厉害,但是第一轮齐射中,还是有一枚燃烧弹击中了李大嘴的捕鲸船。这枚炮弹打在了舰首位置上,炮弹打穿了船板,然后转了个方向,斜着打在舰首斜桅上,又是一跳,落在甲板上,接着一跳,打在了低矮的尾楼上,又反弹回来,落在了甲板上,然后甲板上就冒起了烟。   “是燃烧弹!快扑灭它!”水手长大喊着,一个水手将一大桶海水浇了上去,一阵白色的雾气顿时就冒了起来。   “这些该死的家伙!”李大嘴大骂道,他立刻就明白了西班牙人的打算,西班牙人没时间来俘获他们了,所以他们打算用燃烧弹点燃他的船,而他的船上装满了易燃的鲸油,在燃烧弹面前是非常脆弱的。   “快,准备好救生艇!把淡水拿到甲板上来!”李大嘴一边冲过去亲自掌舵,一边发出了这样的命令。他知道,想要完全躲过西班牙人的燃烧弹攻击是不太可能的,而只要一发燃烧弹击中船舱,打中了那些装满了鲸油的木桶,整个捕鲸船就会无可救药的被烧成一个大火炬。鲸油燃烧起来的火焰,即使用再多的水都扑不灭。所以他必须立刻做好弃船的准备。而一旦上了救生艇,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淡水了,在这一代附近并没有什么岛屿,他们就算在大火和风暴中得以逃脱,也不等于摆脱了危险。也许他们还要在海上漂很久,而在这时候,淡水就无比的重要。   水手长带着几个水手冲进了船舱,这时候,“傲慢号”已经冲到了捕鲸船的前方,而跟在它后面的那条西班牙战舰也渐渐的进入了射击位置——燃烧弹的准备需要时间,要把一枚十二磅或者十八磅的炮弹烧红需要花不少时间。而现在时间非常的宝贵,西班牙人没有时间浪费。   水手长扛着一个大木桶从船舱里出来了,木桶里不用说满满的都是淡水。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水手,都扛着同样的木桶,他们向着甲板上的小船跑去,打算将这些淡水放到小船上。   这个时候,李大嘴注意到如今和他的船平行的那条西班牙船的炮窗已经打开了,大炮炮口也都被推了出来,显然新的一轮炮击又要开始了。李大嘴立刻扳动舵轮,试图来一个急转,好避开敌舰的炮击,至少也要增加敌舰炮击的难度。   然而,虽然李大嘴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但是这一轮射击中,运气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好几枚炮弹击中了他的捕鲸船,其中的一枚更是直接击穿了侧面的船板,打进了货舱,紧接着,浓烟就从甲板的缝隙中冒了出来,显然,货舱里的鲸油已经被点燃了。   “敲钟!弃船!”李大嘴大喊道。不要说在现在这样的在敌人不断炮击的条件下,就算是在正常状态下,货舱里面的鲸油烧起来了,还能保住船只的可能性都是非常小的。   这时候又有几个水手从船舱里跑了上来,有一个水手的一条裤子上还着了火。这个水手一跑上甲板,就“扑”的一下跳进了海里。   水手们慌忙的将小船放了下去,这个时候西班牙人也停止了炮击,开始转向,试图全力的躲开正在逼近的风暴。而这个时候,红色的火焰也已经从船舱里透过各种缝隙冒了出来。 第180章 出击 1   李大嘴坐在小船上,望着船上的十来个水手,在大火和紧接着袭来的风暴中活下来的恐怕就只有这么些人了。第一条小艇刚放下来,捕鲸船突然发生了爆炸,一个燃烧着的装满了鲸油的木桶就砸到了那条小艇上,于是李大嘴就失去了他的大副和十多个水手,以及整整三大桶淡水。第二条小艇倒是安全的下到了海里,李大嘴和最后的几个水手上了最后的那条小艇。上小艇的时候,李大嘴就知道,还有几个水手没来得及上到甲板上来,但是他也清楚,在这个时间还没能上到甲板上来,或是跳进海里,那就肯定被烧死在里面了。   李大嘴和另一条小艇尽可能的划得距离燃烧的捕鲸船远一些,这时候,李大嘴也看到,那些西班牙人的船只也已经走远了。   风暴很快就来了,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暗得就像是到了晚上,只有天空中不时的亮起的,撕裂天空的闪电,才能让李大嘴看到在不远处的另一条小艇。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大海就像是一锅煮沸了的开水一样,翻腾了起来。到处都是泡沫,到处都是巨浪,李大嘴乘坐的小艇在这样的风浪中毫无抵抗能力,它一会儿被浪头抛向天空,一会儿又向下沉了下去,一直沉到波浪的深谷中,放眼望去,四面都是一两丈高的,几乎将天空都遮住了的波浪。   “抓紧小艇,不要被抛出去了!”李大嘴大声的喊着,但是在四周呼啸的风声,波涛声中,即使是李大嘴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一个浪头过来了,整条小艇都没入了水里。好在小艇是木头做的,即使灌满了水,也比海水要轻所以大浪过后,小艇还是浮起来了。   “快动手,把水舀出去!”李大嘴大喊着,一边赶忙将水往外面舀,其他的水手虽然听不见李大嘴在喊什么,但也明白这时候该干什么,就都手忙脚乱的用一切可以用的东西往外面舀起水来。   小艇里的水舀出去了不少,这时候李大嘴才发现,就在刚才,绑在小艇上的一桶淡水被浪冲走了。而且船上的水手也少了两个。   “马上加固剩下的那个淡水桶!”李大嘴大喊着,一边冒险站起身来,抓起在一旁的断掉了的绳子将这根绳子往剩下的那个木桶上使劲的缠绕。坐在木桶旁边的一个水手也赶忙抓起另一截绳子,也开始努力的加固这个木桶。   此后又连续的好有几个大浪打了过来,好在这次淡水桶被固定的很好,再也没有漂走了。而且水手们也都有了准备,再也没有发生,一个浪头打过,船上就少了一两个人的情况了。   风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竭了的时候,才渐渐远去。头顶的乌云也都散开了,露出了满天的繁星和一弯新月。   也直到这个时候,李大嘴才发现,风暴到来前和他们在一起的而另一条小艇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   李大嘴在海上漂了好几天,不过他并不太担心自己能不能得救,因为这一带海域总的来说还是比较繁忙的,至少这里的捕鲸船数量不会少。也向他估计的那样,仅仅在四天之后,一条冒着黑烟的捕鲸船就发现了他。   “你们的船长呢?”李大嘴刚被拉上船,就喊了起来,“快让他把火灭掉!”   “哟,这不是李大嘴吗?你的船呢?你也翻船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李大嘴转过头去,就看见了一张满是笑容的肥脸走了过来。   “欧阳丁,你少嘚瑟。”李大嘴张开大嘴道,“老子是来救你的命的!这附近有西班牙人的舰队,你妈妈的还不快点把火灭了,这么大的烟往上冒的,你找死呀!”   欧阳丁和李大嘴是熟人,而且两个人在很多方面还很像,但他们却并不能算是朋友,相反,也许是同性相斥,他们两个一见面,几乎都会发生冲突。大多数时候,不是李大嘴张开他的大嘴向欧阳丁挑衅,就是欧阳丁拐弯抹角的用各种鬼话来撩拨李大嘴。然后很快就发展到大家用拳头来比个高下。可是两人的手艺偏偏差不太多,于是每次的结果大都是李大嘴捂着自己的脸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欧阳丁道:“等着吧,妈妈的!”而欧阳丁也捂着自己的脸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李大嘴说:“妈妈的,等着吧!”   这一次,李大嘴明显是落了难,欧阳丁自然要来看看他的笑话,却不想,李大嘴冒出了这样的一句。   “这里有西班牙人?李大嘴,你不是在吓唬老子吧?”欧阳丁吓了一跳,脸上的肥肉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老子闲得无聊,就是来骗你的。老子要不是几天前装上了狗日的西班牙人,能落到这地步?”李大嘴道,“还不快点吧火灭了,再给老子弄点吃的来,老子都快饿死了。妈妈的要是现在和你他妈的动手,多半是没法教训你了。”   “你以前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欧阳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转头对自己的大副,也是自己的弟弟欧阳当说:“啊当,快点让人去把火灭了。这样的重要军情,我量李大嘴这厮也不敢瞎说。”   欧阳当应了一声,就转身下了船舱。欧阳丁又喊道:“把所有的帆都张开,加速,返航!”   ……   “阿森,西班牙人又袭击了我们的一支船队,我们损失了六条福船。我已经下令让前往日本的船队暂停了。你知道,我们要是派战船护航,派多了,成本就很高,就不太赚钱了,派少了,搞得不好,连我们的战船都要搭进去。而且,我们的战船比西班牙人的船要慢一些,所以在大海上,就算占了上风,也追不上人家。要解决问题,只怕还是要靠你的那些泰西帆船。你知道,我们家和日本之间的买卖也不算小,长时间停下去,我们也有损失。不过,要是你的那些泰西船还没有准备好的话,我们也不急,反正你上次带回来的银子抵这些损失绰绰有余。”在安平镇的私宅里,郑芝龙这样向郑森说道。   总的来说,郑芝龙对郑森主持的和西班牙人的这一仗目前的进展还是比较满意的,尤其是当郑森带着八条西班牙白银船回来之后,郑芝龙对这一战的情况就表现得更为满意了。如今虽然西班牙人对福建到日本的航线的骚扰给郑家也带来了一些损失,但是郑芝龙也明白,如果舰队没有得到很好的修整,就立刻出击,只会让西班牙人占到便宜。   “爹爹,我们的‘奋进号’已经修理好了,士兵们也修整好了,只要爹爹一声令下,‘奋进号’今天就可以出击。其他的四条巡航舰也已经基本修复,剩下的一点小后续,完全可以在海上一边航行一边修复。至于武装捕鲸船,我已经安排了对另外的几条捕鲸船进行改造,基本的改造也已经完成了,剩下一些收尾的事情,一样可以在海上边航行边进行。所以爹爹,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明天一早就能拉着舰队出去教训西班牙人。”   “阿森,西班牙人的这支舰队基本上全是正宗的战舰。单靠你手上的那些船未必能占上风。”郑芝龙说,“而且阿森,你不觉得这样做浪费了我们手里的其他战船了吗?一个好的将军,可不能只会用精锐部队,他就像是一个好厨师,不能仅仅会做山珍海味,还要能把萝卜白菜做出好味道来。对于一个好将领,任何军队,只要到了他的手里,就总能在合适的地方派上合适的用场。这也就是当年那个叫韩信的说的,多多益善了。”显然,这些年来,经常读读史书的郑芝龙在学问上确实是很有长进。   郑森听了这话,就知道他老爹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便道:“爹爹说的是,只是孩儿愚钝,还做不到像淮阴侯韩信那样连百万之兵,战必胜而攻必克。手里有个十几条船,孩儿大概还看得住,超过了这个数字,孩儿就要手忙脚乱,顾不得头尾了。所以还请爹爹多多教导孩儿。”   郑芝龙听了,却笑了起来,说道:“阿森呀,其实你已经不错了,别说在你这个年纪,就是那些打了一辈子仗的人,又有几个有本事指挥超过十条战船的?而且,如今阿森,我对你的期望也不是有本事指挥几百条,上千条战舰。嗯,我看书里说,汉高祖皇帝当年问韩信:‘我能带多少兵?’韩信说他最多能带十万人。但是人家高祖皇帝根本不用会带兵打仗,他只要知道如何管住那些会打仗的将军就可以了。至于这一仗,我觉得我们可以把我们的战船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伪装成商船的战船和护航的战船,这个数量控制在那些西班牙人觉得自己正好吃得下的程度,另一队就是你的那些专用战舰。我们用那些老式战船和商船为诱饵,吸引西班牙人投入战斗,等到战斗进行到关键的时候,你的船队就杀出来。西班牙人还没有完善的旗语,难以做出有效的应变。我们就可以一家伙把他的舰队彻底干掉。没了舰队,我们要西班牙人是圆的,他还能是扁的不成?只可惜,马尼拉的那几个棱堡太难对付。” 第181章 出击 2   对于郑芝龙的这个马尼拉的棱堡太坚固了的感叹,郑森也是非常赞同的。事实上,虽然郑家能够发达,很多地方都借用了西班牙人的力量,甚至是抱了西班牙人的大腿,但也正因为如此,郑家上下,从郑芝龙到他的兄弟们,再到郑森这一代,人人都知道西班牙占据了吕宋弄到了多少钱,人人都望着这钱流口水。随着郑家的力量日益强大,大家都忍不住打起过西班牙人的主意。郑森也分析过,如果拿下了吕宋,先不说吕宋各种丰富的矿产资源,单就是控制吕宋之后,收保护费的范围都能大上一圈。而且中国和欧洲的贸易完全是卖方市场,中国的商品根本就不愁销售,哪怕是抢了西班牙人,估计为了赚钱,西班牙人也只能舔着脸找上门来求贸易了。只是当郑家自己建起了一串的棱堡之后,当模范军在静海靠着临时搭建的冰棱堡狠狠地坑了我大清一把之后,郑家的将领们对于棱堡的防御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也意识到了,要拿下一座棱堡,那个难度可真噩梦级的。   郑森也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时候,也曾经围攻过荷兰人在台湾的热兰遮城堡。这座城堡只是一个相对简单的棱堡,相比马尼拉,它的棱堡,无论是坚固程度,还是驻守的军队的数量和火力,以及囤积的物资都相差很远。但是郑家的军队在热兰遮城面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毫无进展,最后只能靠长期围困来解决问题。   但是马尼拉可不一样,西班牙人在那里的军队的数量,囤积的物资都热兰遮城在被围困了几个月之后,就出现了粮食和燃料的严重匮乏,但是就郑家安排在马尼拉的眼线传回来的情况计算,西班牙人在马尼拉保有的物资恐怕能支持好几年。泛海千里,然后再顿兵坚城之下相持数年,这种事情,郑森觉得变数太多,实在是很难下定决心。而如果想要快速的拿下这些棱堡,郑森还真没想到有什么好办法,毕竟,他比不了那些带着大轮船和大量的工业母机群穿过来的家伙,手里有从56半到rpg,从装甲车到大疆无人机的各种新鲜玩意儿,他和西班牙人并没有技术上的代差。郑森唯一能想到的靠谱一点的办法就是土工作业,坑道掘进。但是在对西班牙人的这几处棱堡进行考察之后,郑森发现,这个做法也不可能了,因为这几处棱堡附近土少石多,根本不适合土工掘进。而且就算适合,用这样的方式进攻,还是要付出巨大的牺牲的。而在郑森看来,他如今拖起来的那点“模范军”,那是个个都是宝贝,要是被用到这样的消耗战中,实在是太可惜了。再说,今后的几年里,中国的局势会有非常剧烈的变化,如果将兵力陷在马尼拉了,错过了干预大陆局势的机会,那才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爹爹,暂时我们还难以攻下马尼拉,就算是全歼了西班牙在我们这边的舰队也是如此,但是迫使西班牙人承认,并且遵守我们的规矩,应该还是做得到的。不过这首先还是要能先干掉西班牙的舰队才行。只是二叔如今不在,要不然……”郑森说道。   “你二叔不在,你爹爹我还在呀。”郑芝龙笑道,“你这小子莫非真以为你老子我老了不成?这充当诱饵的战船队,就由你爹我亲自统帅,你自己带着那些泰西船,嗯,这次行动,你把阿渡也带上,让他也长长见识。”   “爹爹,阿渡弟弟还小呢。”郑森说。   郑芝龙听了便道:“我当然知道他还小,而且他也远没有你当初聪明。完全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倒是整天的就喜欢无枪弄棒什么的,我想吧,俗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今我估计乱世又要来了,要在这个乱世里站住脚,没有一些可靠的能用的兄弟是不行的。当年曹操要是没有曹洪和那些夏侯什么的,也未必能有那样的功业。你弟弟他读书是不太好,不过我看他要是学学如何带兵,到兴许不错的。你就带着他,让他长长见识也好。他要是调皮不听话,你是做大哥的,就可以老实不客气的教训教训他。”   郑森想了想便道:“如此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这你放心,你庄姨也是赞同的。”郑芝龙笑道,“嗯,另外,前些天我也看到了那个叫李香君的丫头……”郑芝龙眯着眼睛看着郑森笑了起来。   “爹爹,孩儿只是……”郑森想要解释两句。   “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如今也已经满十六岁了,喜欢漂亮点的女娃子也是正常的事情……”郑芝龙笑了笑,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不过他最后还是说,“那个丫头挺漂亮的,也很聪明。很知道分寸。虽然出身不怎么样,当你的正室那是万万不能的,但是做个侧室还是可以的。而且,我也看得出来,这个丫头还是个处子。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一个人呆在外面,容易管不住自己,只是太年轻的时候要是就有了这些事,会耽误长个子的。嗯,如今你的年纪其实也到了能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如今也有不少的人上门来托媒了,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   “孩儿全凭父亲大人安排。”郑森赶忙站起身下拜道。   “唉,要说你读了书,是个好事,却是懂得比我们都多,看事情也比我们看得远。但也有个不好的,就是这礼节也太多了!起来坐好。这娶媳妇的是你,又不是你老子我。你哪能一点想法都没有呢?”   郑森笑嘻嘻的站起身来,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抱拳道:“爹爹,孩儿想,纳妾以才貌;娶妻以德行。这做妻子的关键是要德行好,识大体,临大事,不慌乱,不偏私,能守正道,镇之以静,这才保得住内宅的安定,才是好的人选,至于才貌,甚至是女红,倒在都在其次。”   郑芝龙点点头道:“我儿说得有理。如今为父这里已经有了几个人选,还在衡量,不过现在暂且倒是顾不上这些事情了。你的婚事还是放到解决了西班牙人之后再说吧。”   郑森也点了点头,然后道:“爹爹最好带上两条快速交通舰。海上变化颇多,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孩儿这边配合不及时,这快速交通舰加速快,又灵活,速度也能压倒任何其他船只,万一不利……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哈哈哈哈。”郑芝龙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走到郑森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儿果然是个孝子!虽然你担心老子我打不过西班牙人让我很不满意,但是你这份孝心却让我很开心。这船,我留下了。另外,你自己那边也要带上几条这种船——不许把它们全派出了搞侦察,船队里面一定要留下一条!”   “孩儿知道了。”郑森赶忙回答说。   ……   尼尔森带着舰队在通往日本的航线上已经还几天都没看到什么船只了,看来郑家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行动。   “上校,你说那些中国人会不会不出来了?”“饕餮号”的舰长弗朗西斯问道。“傲慢号”在两天前的交战中受到了撞击,所以不得不离开了舰队,独自回了马尼拉,如今尼尔森换到了战舰“饕餮号”上面。   “应该不会,郑家在这条航线上不会轻易认输。”尼尔森说,“这段时间他们没有出现,多半是想要将船只集中起来,配上护航的戎克船,靠着数量优势和我们大战一场。”   “船多又能如何?”弗朗西斯说,“就靠那些戎克船,在这样广阔的海面上,根本就追不上我们,只要控制好攻击的角度,我们一条船就可以打他们好几条船。”   “你说的不错。”尼尔森回答说,不过他还是皱着眉头。   “上校先生,事实上无论如何,因为航速上的优势,我们都是处于不败之地的嘛,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说是这样说,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心。嗯,你知道,只要有护航的戎克船,我们就不可能全无损失。一场大战之后,就算我们获胜了,说不定也必须撤退回去修整了,然后航道就照样被他们打通了——另外,他们那边也有一只泰西式样的舰队,我们也不能不留着些对付他们的力量。”尼尔森说。   “上校,请报上不是说那些船损失都很严重吗?估计现在还在维修呢。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威胁的。”   “是呀,发回这个情报的家伙是个老手了,他的判断应该不错。”尼尔森点了点头,“而且按道理,郑家的舰队要击败我们的护航舰队,俘获那八条白银船,也不可能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按道理来说,他们不到明年是恢复不了战斗力了,但是,我就是有些担心那只舰队。” 第182章 意外   郑芝龙和郑森都觉得,西班牙人应该会首先发现郑芝龙带着的那支诱饵船队。因为郑芝龙的这支船队,连上商船,足足有一百来条,这支船队的规模更大,自然也更容易发现。而且郑芝龙船队走在前面,而郑森的船队却跟在后面一些的地方。   除此之外,郑芝龙统帅的船队都是传统的涂装,但郑森的舰队却是采用了低可见度的深灰色帆布。然而在大海上,很多事情却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首先和西班牙人遭遇了的,居然是郑森的舰队。   这其实也并不奇怪,因为他们遭遇的时间是在这天的早晨,这几天都是阴天,晚上的时候既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加上晚上的海上又多多少少的有点海雾,能见度不太好,郑森的那些军舰能勉强的靠着桅杆上的两盏灯保持着整个编队没有失散,已经是不错了,自然也不可能在远距离发现西班牙舰队。事实上,西班牙舰队也是如此,所以在晚上,他们谁都没有发现谁。但是当朝霞的第一抹微光照亮了海面的时候,大家都惊讶的发现:敌人竟然近在咫尺!   是的,完全是近在咫尺。甚至两支舰队的舰只干脆就在一起组成了编队!这是因为在晚上的海雾中,大家都只能努力的找前面的两盏灯,而双方的舰只在样式上都差不太多,挂灯的方式也完全一样,结果在黑夜和海雾中,两支舰队的舰只都把对方当成了自家的友舰,一点都没发现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所以当太阳出来之后,两支舰队全都乱了套,各种钟声,号声乱七八糟的响成了一片,有些船只急着想要和敌人拉开距离,有些船只则急着想要扑上去玩接舷战,还有些则忙着准备对敌人发起炮击。   郑森的坐舰“奋进号”前面后面都是西班牙军舰,只不过如今大家都没有准备,所以谁都没来得及发起攻击。   “敲钟!陆战队准备战斗!”老杰克大喊了起来,“少将军,请您立刻去更安全的地方!”   “不,杰克船长,这次我才是舰队司令。”郑森道。为了避免再一次在战斗的时候被关起来,郑森这次并没有让老杰克担任舰队司令,而是自己当然了这个职务,而老杰克则成为了副司令和军事顾问。   “舰首炮兵和舰尾炮兵立刻准备葡萄弹射击!升起风帆!向右脱离!旗语手准备给其他舰只发出指令!”老杰克这时候也顾不得和郑森争论,而是赶忙发出了一连串的指令。   如今双方的距离这样近,老杰克最为担心的就是对手会抓住这个机会,用火炮攻击“奋进号”的主桅杆了,虽然“奋进号”的桅杆要比大多数船只的桅杆都坚韧得多,它是用整棵的大树做成的。但在这样的距离上,如果遭到打击,也不见得就顶得住。   那两条西班牙船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双方如今的距离只有不到一百米。如今的问题就是谁能首先对着对手开炮了。   “不要右转,笔直向前加速!”郑森高声命令道,“陆战队到船首准备齐射!”   传令兵听了,楞了一下,然后还是将郑森的命令传了下去。   “杰克船长,我们一定能先开炮的。”郑森回过头对老杰克解释说。   “您说得对,您是司令,您有决定权。”老杰克回答说。   就向郑森估计的一样,使用丝绸药包的郑家舰队的开炮速度是要明显的优于对手的。在“奋进号”的舰首,装有一门24磅重炮,郑森相信,先用这门炮发射的葡萄弹从对手舰尾方向上来这么一下子,绝对能把对手的舰尾炮打哑巴,然后在后面的那条西班牙船赶过来之前,这门24磅炮还来得及用一发实心炮弹,从军舰脆弱的尾部打进去,然后在敌舰的炮甲板里蹦蹦跳跳的一直打到舰首。这样的一炮,说不准就能打死几十人,摧毁好几门大炮。   “奋进号”不断逼近前面的那条西班牙军舰,西班牙人也在忙乱的给舰尾炮装弹。不过没有使用丝绸药包的西班牙人的动作明显要慢不少,当“奋进号”的舰首炮做好了射击准备的时候,郑森从望远镜中看到,对手才刚刚装好火药,还没来得及将炮弹装填进去。   “轰!”奋进号舰首的24磅炮开火了,将无数的葡萄大小的小铁珠子射向对面的西班牙舰尾炮。这些小铁珠像一阵急雨一样洒了过去,几个正在装填的西班牙炮手当场就被打成了肉酱。   几乎在于此同时,“奋进号”的舰尾炮也打响了,同样是葡萄弹,不过因为射击的距离更远一些,所以使用的铁珠也要略大一点。这一炮同样抢在了对手之前,将对手的几个炮手都打翻在大炮旁边。   “干得好!”郑森喊道,“让舰首炮换实心炮弹,射击对手炮甲板;舰尾炮换链弹,打击对手前桅!”   西班牙人的勇气并没有被这一炮打掉,虽然几个炮手被打倒了,但是又有好几个炮手跑了过来,准备继续装填火炮发起反击。   不过这时候,“奋进号”和前面的那条西班牙军舰的距离已经更近了,陆战队手里的燧发枪都已经能有效的对付这个距离上的目标了,所以这些炮手又被陆战队员们的火枪齐射打翻在地。倒是跟在“奋进号”后面的那条军舰,因为距离拉远了些,陆战队手里的火枪已经不注意压制这些炮手了,所以他们得以开始继续装填他们的火炮。不过前面的炮击还是让他们的装填时间大大延长了。   老杰克对于郑家舰队一直有一个说法,那就是:郑家的水手的航海水平还比不上泰西海军,但是郑家的炮手的水平却超过了大部分的泰西炮手。这当然是在平时高强度训练,用银子和鲸肉填出来的。而“奋进号”上的炮组更是精选出来的。所以在西班牙人完成装填前,“奋进号”的舰首炮就已经完成了再装填并向着前面的目标打响了一炮。   这枚炮弹准确的击中了前面的西班牙战舰的舰尾,从这个薄弱位置一头扎进了二层炮甲板中,虽然看不到这一炮造成了怎样的结果,但是郑森也猜想得到一个24磅的大铁球,在封闭的炮甲板中一路跳跃着前行,在甲板和船帮中弹过来弹过去能带来多大的杀伤,那只要想一想就让人……   装填链弹要比装填实心炮弹复杂一些,所以在舰首炮完成射击之后,舰尾的那门炮还没有准备好。不过后面的那条西班牙船上的舰首炮也没准备好。最后还是“奋进号”的尾炮首先开火了。   链弹朝着后面的西班牙战舰直射过去,炮弹首先切断了前桅和舰首斜桅之间的好几根绳索,这些绳索在崩断后就像鞭子一样猛抽过去,一个西班牙炮手正抱起一捆葡萄弹准备塞进炮管,一条绳索就从背后抽了过来,啪的一声就把这个炮手打晕了过去,葡萄弹也从他的手中掉落了下来,滚得满地都是。   不过这并不是最致命的打击,最致命的打击是这发链弹准确的击中了对手的前桅杆,并将它打成了两段,折断的前桅倒下来,落入海中,而还有一大堆的缆绳系在船上,这条西班牙船立刻被倒下的前桅拉得向着一边倾斜,并且脱离了航线——如今这条失控的船上的火炮暂时已经不能对“奋进号”形成什么威胁了。   这条船让开位置后,郑森就看到了跟在这条西班牙船后面的“伏波号”巡航舰。   “向‘伏波号’发出命令,命令它立刻右转,脱离混战,并指挥其他舰只脱离混战,直到本舰收回指挥权。”郑森发出命令道。   “伏波号”是舰队中的二号舰,在上次的海战中,当“奋进号”独自去对付那两条巡航舰的时候,“伏波号”就负责了对其他舰只的指挥。如今既然后面的危险暂时解除了,郑森觉得“奋进号”当然要抓紧机会,趁着咬在前面那条西班牙巡航舰的尾巴上的机会,将更多的炮弹打进它的炮甲板里,给它造成更大的损伤。   旗语兵立刻用旗语向“伏波号”传达了命令,“伏波号”开始右转,同时向其他船只发出脱离混战的指令。   这时候,“奋进号”的舰首炮再次打响了,因为双方的距离更近了,这枚炮弹又一次准确的击中了敌舰。   一直在遭到“奋进号”炮击的就是尼尔森如今的旗舰“饕餮号”。如今饕餮号的尾炮完全被“奋进号”上的火力压制住了,虽然尼尔森努力的想要让船上的士兵们重新控制尾炮,并发起反击,但是使用火绳枪的西班牙士兵再近距离对射中也打不过“奋进号”上面使用燧发枪的陆战队,更何况中国人的那门炮打得又快又准,每次当西班牙人稍微有了一点重新控制尾炮发起反击的可能的时候,这门炮就会用葡萄弹教西班牙士兵重新做人。所以,西班牙人在死了几十个之后,再也没人敢去动那门尾炮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奋进号”一炮又一炮的向着它的船尾开炮。好在这个时候,本来在混战中的一些中国船只开始撤出,这让其他的一些军舰好歹是腾出了手,可以赶过来支援了。 第183章 决战   “少将军,有两条西班牙军舰逼近过来了!我们也许应该归队了。”老杰克提醒道。   郑森扭过头望了望周围的形势然后说:“杰克船长,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打一轮,然后再走。这样会有利于我们其他的军舰脱离混战和整队。”   郑森如今虽然将前面的那条西班牙旗舰打得很惨,但是他的舰队中其他的船只的状况却不见得都和他一样的好。郑森的手中,算得上皮粗肉厚一点的船也就是“奋进号”和另外的四条巡航舰,其他的几条武装捕鲸船,无论是近距离的火力还是抗打击能力,都是不如西班牙舰队的。在这样的近距离混战中很容易吃大亏的。   同时,郑森也认为,自己的舰队的优势在于速度和远距离火力。郑家的战舰上的双层夹熟铁丝自紧的火炮在射程上明显优于西班牙军舰,而且郑家舰队中最慢的船速度也明显要比西班牙军舰中最慢的要快,决定一支舰队的速度的不是最快的船而是最慢的船。所以郑森觉得,对郑家的舰队来说,最好的作战方式不是打一场这样的混战,而是拉开距离,利用速度和射程优势,放西班牙人的风筝。   只是要将船队从混战中退出去却是很危险的,很容易就会在这个过程中遭到对手的重击。所以,郑森觉得,“奋进号”必须将西班牙人的旗舰打得更惨一点,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西班牙战船前来救援,从而掩护其他船只退出混战。   老杰克也知道郑森的决定确实是有道理的。他点了点头道:“少将军,您还应该下令,让两舷的火炮做好射击准备。我们再用舰首炮打一发,然后就向右转舵,赶到和敌军旗舰平行的位置——我估计西班牙人的炮甲板上都没有多少能打得响的大炮了。我们这样走,就可以让敌人的旗舰充当我们的屏风,挡住靠过来的那几条敌舰,然后再用我们那十八门舷侧炮再狠狠的给敌人的旗舰一家伙,确保让它彻底失去战斗能力。”   “你说得很对。”郑森点了点头,然后就下令道:“两舷侧火炮准备,下层装填燃烧弹,上层装填链弹!”   这时候,舰首炮再次打出了一颗炮弹,这枚炮弹不再是对着下层炮甲板了,而是对准了“饕餮号”的上层甲板。   这枚炮弹先是打断了好几根缆绳,并且把放在上甲板用于灭火的沙桶打了个粉碎,然后就砰的一下,击中了一门大炮,将这门十二磅炮直接掀翻在甲板上,然后向右边以跳,从几个士兵当中淌出一条血胡同,接着将左舷上将船板打了个粉碎,然后一头栽进了海里。   尼尔森上校从甲板上爬了起来,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响着,除此之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看到他的副官冲着他喊着什么,但是他听不清。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听力才渐渐恢复,他才算是听清了副官在说什么。   “上校,您不要紧吧,我让人给您包扎一下。”副官喊着,船上的医生马修斯也提着药箱跑了过来。   “我没事。”尼尔森说。   “上校,您在流血,你的耳朵受伤了。”马修斯医生说。   这时候,尼尔森才觉得自己的右脸在火辣辣的疼。他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右耳朵不见了,而他的手上满都是血。就在刚才,一块被炮弹激起的木头从他的右脸边打了过去,将他的右耳撕掉了。   马修斯医生已经打开了药箱,拿出了一些纱布,打算用它把尼尔森的伤口包扎起来。而尼尔森却看到那条一直跟在“饕餮号”后面开炮的巨舰突然航向了右边,已经渐渐要和“饕餮号”平行了,而它的炮门也都被打开了。   “趴下!”尼尔森大喊一声,将副官和马修斯拉倒在甲板上,同时自己的趴在了甲板上。   “轰轰轰轰”一连串的炮声响了起来,尼尔森只觉得“饕餮号”在剧烈的颤抖,似乎下一秒钟就要散架了一样。他抬起头来,看到主桅和前桅发出咔咔的响声,向着海面栽倒下去。而对面的那条巨舰正在慢慢的远离,阳光下,在它的舰尾处,一个白漆的巨大的字母“e”正在熠熠生辉。   ……   用炮弹把“饕餮号”洗了一遍,甚至打断了它的两根桅杆,“奋进号”开始加速远离混战的战场,重新回到自己舰只的编队中。   “哥哥,刚才那一轮炮击,真的好过瘾呀。”郑渡满脸痴迷的对郑森说,“‘奋进号’真是太厉害了!哥哥,等我长大了,能不能送一条‘奋进号’这样的战舰给我?”   “三弟,你也想当舰队司令?”郑森问道。   “那当然,爹爹说了,哥哥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让我跟着你学,将来帮你出力。我们郑家的人都应该当将军。”郑渡挺起胸膛来回答说。   “那好,那就跟着我,看我们怎么打败这些西班牙人。”郑森回答道。   说完这些,郑森开始观察自己这一方的舰只的情况:   四条巡航舰中有两条收到了一定的损伤,舰身上可以看到遭到炮击后留下的痕迹;至于另外两条,基本完好无损。其他的六条武装捕鲸船的状态就不是特别好了,其中有两条好像挨了好几炮,还有一条燃起了火,当然看样子,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倒是几条通讯船跑得快,看起来都没怎么受伤。   “向‘伏波号’发令,收回指挥权,让所有船只通报损失情况。”郑森下令道。   不一会儿,郑森就收到了通过旗语传回来的消息,两条遭到炮击的巡航舰一共有五位水手战死,十二人受伤。两条遭到多次炮击的武装捕鲸船分别有11人和12人战死,23人和26人受伤。至于起火的那条武装捕鲸船,也死了两人,伤了七个。   “武装捕鲸船上本来人也不多,这一家伙几乎就有接近一半的人手失去了战斗力。剩下的人维持正常的航行倒还行,但是战斗怕是顾不上了。”郑森想了一下,就下达命令道:“让‘小须鲸’、‘白鲸’号退出战列线。其他各舰,跟随我舰,组成战列线。现在我们分配一下目标……”   ……   这时候尼尔森已经转移到了“狂怒号”巡航舰上了,“饕餮号”在刚才的打击中伤亡了一百多人,损失了十六门大炮,更要命的是,还折断了两根桅杆。如今这条船连航行都困难了,自然也无法继续担任旗舰了。   转移旗舰的过程花掉了更多的时间,所以当尼尔森将指挥旗在“狂怒号”上挂起来,并且指挥其他军舰排好队列的时候,他注意到郑家的舰队已经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他们要撤退了吗?真是胆小鬼!”尼尔森想。他的舰队中如今还有八条状态还都不错的军舰,而对手那里虽然有九条战船,而且其中的一条还明显非常巨大,但是尼尔森也注意到了,在郑家的舰队中,还有四条是性能,尤其是抗打击性能要明显更差一点的武装捕鲸船。所以尼尔森觉得,拉开阵势,明枪明马的打,自己应该是更有优势的。尼尔森倒是想去追赶,只是在如今还算有着较为完整的战斗力的八条战舰中,速度跟得上郑家舰队的只有三条巡航舰,其他的几条军舰,虽然在火力和抗打击能力上都不错,但是速度却太慢了,最快也只有六到八节,肯定是追不上的。   不过郑家的舰队并没有走太远,在将双方的距离拉大到了超出了通常的火炮的有效射程之后,他们又一次改变队形,形成了和西班牙舰队平行航行的状态。   “太远了一点,我们打不够的。”尼尔森估计了一下距离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这时候,他看到在对面的舰队里亮起了一串的火光,尼尔森知道,这是对手在向着它发起齐射。   “这么远的距离,开火有意思吗?吓唬谁呢?”尼尔森露出了轻蔑的微笑,他很想要跳到对面的军舰上出问问他们的指挥官:“你丫的知道海战怎么打吗?这么远就开炮!”   然而不过几秒钟之后,尼尔森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些炮弹落了下来,而起就落在距离他的新旗舰不远的地方……   ……   一条船缓缓的靠近了马尼拉,这是条巡航舰,她显然刚刚经过了一次大战,舰身上到处都是炮击留下的各种痕迹,她的三条桅杆也只剩下了一根是原装的,其他的两根都看得出只是临时从某个岛屿上砍下两棵树才凑活成的。   马尼拉的引水员登上了这条船,带着这条船驶入了马尼拉港。   “弗朗哥船长,你是说郑家舰队在战斗中其实损失很小?而且他们的大炮射程长的出奇?”   “是的,总督先生。”弗朗哥船长回答说。   “可是我们的……算了,这多半是那些该死的中国人玩出来欺骗情报人员的结果。该死,我们的舰队可能会遭遇到郑家的这支舰队了。”阿奎拉总督这样想道。 第184章 决战 2   这个时候,在琉球附近的海域上,海战正打得激烈。郑家的舰队,尽可能的和西班牙人保持着较远的距离,利用自己的火炮在射程上的优势,不断地向西班牙人发起齐射。而这种场景一下子就让尼尔森想起了自己的祖父和自己提到的1588年的那一系列的海战。   “英国人的船比我们的小,但是却比我们的船更灵活,也更快。他们的火炮也有着更远的射程。他们很好的利用了这个优势,他们在我们的极限射程上向我们开炮射击。当然,在这样远的距离上,他们的命中率并不算高。但是依然能给我们造成相当的损失。光挨打而不能还手,这对于士气的打击很大。因此,虽然英国人的船都在我们的极限射程上——嗯,孩子,你知道,任何投射武器,无论是火枪,还是长弓,或者是大炮,都一样,它们在极限射程上的命中率都低的可怜。但是为了维持士气,我们还是向着英国人开炮了。   和英国人的追求射程的火炮不同,西班牙舰队的大炮更强调杀伤威力,我们的炮更重,威力也更大,但是在射击速度和射程上都比不过英国人。而且因为我们的船更慢一些,我们也很难拉近距离。我们疯狂的向着那些英国佬开炮,但是几乎没有一颗炮弹得以命中他们。而我们的军舰却不断的被他们的炮弹击中。虽然他们的炮弹的威力比不上我们的,但是也是能打死人的。不断地有人中炮死亡,但我们却总不能打中敌人,大家都沮丧极了。   英国人就这样纠缠着我们,双方不停的开炮,一直打到傍晚。英国人的舰队离开了,我们在清点之后发现,我们的炮弹和火药都不多了。于是我们也不得不后撤,去我们的港口补给。英国人的港口距离这里很近,但我们的港口可就远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英国人追上了我们,然后又是和前一天一样的一场炮战。不过我们很快就停止了反击,因为所有的炮弹都用完了。   英国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就逼近得更近了,于是他们的炮击的准确性也越来越高,我们只能干挨打,毫无还手的机会。我们只能顶着他们的炮火撤退。好在我们的船大,英国人的火炮的威力也很一般,所以他们虽然不停的开炮,但是要想靠炮击击沉一条西班牙大帆船也并不容易。最后我们回到了港口,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损失了十来条船——基本上都是些小船,另外有上千人战死。”   尼尔森觉得,如今他所面临的局面和他祖父描绘的那个场面很类似。他的对手——郑家的舰队就像是当年的英国舰队一样,有着航速和火炮射程上的优势。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所面临的局面,比他祖父当年参加的那一战的局面更为危险。他祖父的时候,西班牙的船只要明显比英国人多,也更为结实。而英国人的大炮虽然射程更远,但是威力却有限。而如今,刚刚在饕餮号上遭受过那条可怕的巨舰的炮击的尼尔森知道,这些中国人的大炮不但射程远,而且在威力上也要超过如今他的舰队所使用的火炮。在他祖父经历的那一战中,因为英国人的攻击乏力,西班牙舰队还可以靠着皮厚血条长,挨到退回自家的港口。但是如今,面对着郑家舰队这样的火力,尼尔森觉得,就这样挨打下去,想要安全的退回马尼拉,那可不容易。   不过尼尔森知道,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要重蹈了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在战斗中忽视了节约炮弹的问题。如果郑家舰队一直在这样远的距离上炮击,虽然他们还是要不断地中炮,但是在这样远的距离上,郑家舰队的射击命中率也不会太高。这样一来,他的舰队就还有挨到晚上,然后靠着夜幕的掩护,脱离战斗的可能。而如果他们犯下了1588年无敌舰队同样的错误,打光了所有的炮弹,让郑家舰队敢于随意逼近开炮的话,尼尔森觉得,自己的舰队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被彻底碾碎。   “传令,让所有舰只注意节省火药和炮弹。在未得到我的命令之前,任何舰只不得开炮还击。另外,命令各舰跟随我舰机动。巴贝尔,你注意观察敌军每轮开炮的间隔时间。”尼尔森下令道。   又有几发炮弹飞了过来,其中的一发在“狂怒号”的风帆上穿了一个洞。   ……   “敌军转向了,少将军,我们的这一轮射击多半又要落空了。敌军的这个转向真是及时。”老杰克指着远处的西班牙军舰说,“看来他对我们炮击的节奏已经有所了解了。”   “不错,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大用。”郑森笑道,“我们虽然无法做到进一步加快节奏,但是我们却可以减慢节奏,毕竟节拍器控制在我们的手里。”   在郑森的控制下,郑家舰队不断地改变着射击的节奏,西班牙人的舰队也不时的有舰只中弹。   ……   “上校,这样挨打可不好。我想我们能不能将舰队分成两个部分,让速度快一些的军舰首先逼近过去,拖住他们的舰队,然后其他军舰再跟过去……”“狂怒号”的舰长巴贝尔建议道。   尼尔森想了想,摇了摇头说:“这恐怕不行,巴贝尔,我们如今已经损失了一条巡航舰了,剩下的巡航舰数量不足,如果贸然靠近上去,在其他军舰赶上来之前,我们的巡航舰就要受到对手的围攻。巴贝尔,你刚才也注意到了,对手的炮手是何等的精锐——他们开炮的速度几乎是我们的两倍——即使在欧洲,你也很难找到比他们更精锐的炮手了。这样一来,在火力方面,事实上,我们应该把敌人的大炮数量乘以二。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觉得让巡航舰冒险是个好办法。不过,你说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作战也的确有道理……”   尼尔森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我们手中有什么可以制造浓烟的东西吗?”   ……   西班牙的军舰突然都冒出了浓烟,滚滚的浓烟将整个舰队都掩盖住了。   “少将军,我们无法完成测距。”有人来向郑森报告说。   远距离炮击,要保证命中率,测距的准确是非常重要的。在“奋进号”的船头和船尾各有一个测距员,他们将同时读出敌舰的某个位置——一般是主桅——相对于“奋进号”的角度。然后再依据这个测得的角度,以及测量点之间的距离,利用三角函数迅速的解出奋进号和目标之间的距离,再依照这个数字来指挥“奋进号”的炮击。如今西班牙人放起了烟幕,这使得测距工作大受影响。   “这些西班牙人,不过他们这是完全放弃了反击的打算吗?”郑森摇摇头说。   “他们拿什么反击?难道单独让他们的那几条巡航舰过来冒险?”老杰克说,“我倒是觉得他们的反应很迅速。”   “您说的不错,但这说不定就会弄巧成拙。”郑森笑道,“我爹爹的舰队应该距离这里不会太远,这样大的浓烟他多半能看到。我们一直逼着他们放烟幕,我爹爹肯定会很快就赶到的。到那时候……”   “这倒是。”老杰克点了点头,“他们估计也不知道,郑将军的舰队就在附近。烟幕也能阻挡他们的视线,这样一来,郑将军就有机会利用船只和士兵数量的优势和他们打一场传统的接舷战了。”   ……   “大帅,您看那边!”施大瑄指着那边的天空道,“这一定是少将军和西班牙人打起来了。”   郑芝龙手搭凉棚往那边望了望,只见那边有很多额黑烟升了起来。   “说不准就是这个混小子和人家打起来了。”郑芝龙说,“我们往那边过去。嗯,大瑄兄弟……”   “末将在,还请大帅吩咐。”在前些年的厦门一战中,施大瑄丢光了原本属于他的那些船,但是在没了自己的部曲之后,他反倒是更受郑芝龙信任了。   “大瑄兄弟,我想让你上‘飘风号’,先赶过去看看情况,我带着队伍在后面过来。要是如今是我们优势,你就去和阿森商量一下,看看我们如何配合。如果是西班牙优势,你就让人回来报信,那个混小子那里也有几条快速通讯舰,你就接管他的舰队,把他和阿渡塞进快速通讯舰里,让他们退出战斗。这事情就拜托大瑄兄弟你了。”   “末将必定不辱使命。”施大瑄双手抱拳回答道。接着他就转身到了甲板的一侧,让水手将小艇放下去,以便他换乘到“飘风号”上去。   郑芝龙看着施大瑄上了小艇,又转到了“飘风号”上,接着“飘风号”就开始加速脱离舰队,向着烟雾升起的方向疾驰而去,然后自言自语道:“这个小子也不知道打成什么样了。” 第185章 决战 3   “我们的烟幕能维持多久?”尼尔森向巴贝尔问道。   “上校,维持到天黑应该不是问题。”巴贝尔说,“我们上次缴获了不少的鲸油,靠着这些东西,还有破帆布烂绳子什么的,这烟幕我们可以放很久。”   现在郑家的舰队还在开炮,不过不过设计的频率和命中精度都大大的下降了。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炮弹击中或者接近击中“狂怒号”了,至于其他舰只的状况,由于浓浓的烟雾,他也看不太清楚。不过,从不久前他让其他船只用呼喊的方式向他汇报的情况来看,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时间就到了下午。再有几个小时,天就该黑了。到那个时候,西班牙舰队就可以如今的困境了。   “这一战再次说明了远射程和高航速的重要性。”尼尔森对巴贝尔说,“我们的军舰都太老了,也太慢了,其实已经不再适合在亚洲的战斗了。这次回去后,我们一定要让国内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的高速战舰。哪怕为此付出航海能力和防御能力方面的代价也是如此。在太平洋这边,和欧洲完全不一样,在这里根本不需要有太好的抗风浪的能力。”   “上校,您说的是。只是若是在欧洲建造这样的船,在通过好望角或者麦哲伦海峡的时候,搞得不好,很容易就会出事的。除非直接在马尼拉建造。”巴贝尔说。   “直接在马尼拉建造是不可能的。”尼尔森摇了摇头。马尼拉没有这么多的人手,而且,更重要的是,国内也不会允许的。   这时候,突然从桅杆顶上传来了呼喊声。   “上校!”   “怎么了?”尼尔森喊道。   “敌人的那条大家伙开始逼近我们了。”   西班牙人释放的烟幕同样也遮挡了自己的视线,不过发烟点是在舰首斜桅上,所以前桅的顶部并没有被烟幕完全笼罩,因此爬到前桅顶部的水手倒是能看清楚外面的情况。   “那条大船?”尼尔森赶忙跑到船舷,向着那边张望。   烟幕虽然很浓,但时不时的也会被海风吹开一点,所以有时候,还是能看见一些的。就在海风吹过来,烟幕散开一点的时候,尼尔森的确看到,那条刚刚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的大舰,正慢慢脱离了编队,向着自己的编队靠拢,已经进入了他的舰炮的射程了。   “他们想干什么?他们的胆子可真不小呀!”尼尔森感叹道。   尼尔森当然知道这条大家伙靠近过来是想要干什么。烟幕在较远的距离上能严重的影响对手的射击,因为对手在判断距离什么的时候回非常困难,但是如果对手逼得足够近,这个问题就不再存在了,那么炮击的精确度自然就会大大上升。而这个时候,西班牙人自己释放的烟幕反而会严重的影响自己的瞄准,使得自己的火炮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   不过,对手逼近到这样的距离上,也就意味着它也进入了自己的射程,甚至不仅仅是进入了自己这一条战舰的射程,也进入了其他的西班牙舰队的射程。当然因为航向角度和射击角度的问题,能够向这条大家伙开火的军舰不会超过三条,而且,第三条军舰的射击效率也会非常低。甚至于它需要大幅度的改变航向才能让自己的舷侧对准敌舰,而这种行为很可能会让整个编队的航行受到严重干扰。   虽然那条郑家的军舰看起来很大,但是以单舰同时对抗三条巡航舰,无论怎么看,也是一件冒险的事情。更何况,尼尔森也注意到了,这条大家伙的火力其实是完全对不起它的体型的。这样大的一条军舰,居然只有两层炮甲板。从刚才在“饕餮号”上遭到它攻击的时候,尼尔森也注意到了,它在一侧的火炮数量不会超过二十门,这并不比一条常规的巡航舰更多。这样大的一条军舰,如果放到欧洲,怎么着也能装上一百多门炮,保证单侧五十门炮了。在尼尔森看来,这显然说明,中国人的造船技术上还存在一些问题。   “六十门炮打二十门炮,嗯,第三条巡航舰上的火炮效率会相对较低,就算是百分之五十的火力吧,这样是五十门炮打二十门炮。我们应该有优势的。”尼尔森这样想道,于是就下令道:“撤掉烟幕,准备战斗。”   一个水手像一只敏捷的猴子一样迅速的爬到了舰首斜桅的顶端,一个火盆被固定在那里。火盆正在不断地向外冒着浓烟。这个水手从肩膀上解下一个口袋,将里面的沙子倒进火盆里,于是浓厚的黑烟开始变淡,最后很快就只剩下一点点白色的余烟了。   也就在几乎同时,几个大嗓门的水手也在船尾向着后面的那条军舰大声的喊出尼尔森上校的命令。如今西班牙舰队正在顺风航行,所以处在编队前方的“狂怒号”相对于其他船只是在下风位置,声音如果太小了,对面的军舰是听不到的。   既然最前面的“狂怒号”已经停止了释放烟幕,露出了身形,郑家舰队也迅速的做出了反应:“奋进号”一边继续靠近,同时开始向着“狂怒号”开炮射击,而其他的郑家军舰也在更远的距离上,向着“狂怒号”开火。   “狂怒号”上的火炮倒也是早就完成了装填,不过,因为此前烟幕的影响,在进行瞄准的速度上要更慢一些。不过这也是尼尔森早就有所预料的。尼尔森知道郑家舰队的其他舰只会趁机向“狂怒号”开火。不过考虑到双方的距离,以及在这样的距离上,炮弹的命中率和威力,虽然向着“狂怒号”开炮的军舰会很多,但是真正能命中的炮弹,怕是不会有多少。而在自己这边,只要第一轮炮击的时候不被那条大船打得太惨,等到自己一方的几条战舰加入作战之后,局面应该还是对自己有利的。所以尼尔森觉得,这个风险其实完全可以接受。   这时候“奋进号”首先打出了第一轮齐射。因为还在正常的交战距离上,所以这一轮炮击,“奋进号”使用的都是普通的实心炮弹。这一轮的炮击命中的并不多,仅仅只有一发18磅炮弹命中了目标,不过郑森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第一轮炮击命中率不高是很正常的事情。炮手们自然会依据炮击的情况加以调整。后面几轮的炮击也会越来越准的。   “奋进号”的第一轮炮击就有一发炮弹击中了“狂怒号”的右舷,这枚18磅的炮弹在厚实的船肋上打开了一个大洞,然后又击中了对面的船肋,接着反弹回来,落在甲板上。除了有两个炮手被乱飞的木头碎片打伤之外,就再没有更多的伤亡了。从这一点来看,“狂怒号”的运气很不错。   但这个好运气却不能让尼尔森感到高兴,敌舰的第一轮射击就成功的命中了目标,这只意味着他们会越打越准。而且不久前在“饕餮号”上的经历告诉尼尔森,中国人开炮的速度很快,几乎就是西班牙炮手的两倍。所以,很快,他可能就会遭到第二轮的射击了。   “告诉炮手们不要慌乱,要瞄准了再打。”尼尔森下令道,既然在射速上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别人,那就只能想办法在命中率上获得优势了。   然而,“狂怒号”的第一轮炮击的成绩也不怎么样,因为距离更近了一点,它射出的炮弹有两发命中了对手,但是这两枚炮弹都没能击穿“奋进号”厚达一米以上的橡木船板,实际上给“奋进号”带来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   这时候,“奋进号”又打出了一轮齐射,这一次有三发炮弹命中了目标。第一发打在船首,将船头的雕像以及老大一截都打飞了。不过好在舰首斜桅没出问题,所以这一击带来的损害倒也不算太大。   第二发炮弹则击中了上层甲板,炮弹在在船帮上打了孔,然后甲板上跳了一下,顺带着打死了一个运气不好的水手,然后就飞走了。算算带来的损失也不算大。   但是到第三发,“狂怒号”的人品好像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这枚炮弹击穿了船板,打进了二层炮甲板,它首先直接命中了一门正在重新装弹的18磅炮,将这门炮打得侧翻了过去,然后横着一跳,又打翻了另一门18磅炮,顺便还把一个炮手打成了两段,接着这枚炮弹又向前一跳,砸断了拴着另一门18磅炮的铁链,断裂的铁链横扫过去,又腰斩了两个炮手。而失去了一边的铁链的大炮则因为海浪的影响,在甲板上滑动了起来,剩下的那条铁链拴着它,让它向一个特大号的流星锤一样在甲板上摆过来有摆过去,一口气,又撞坏了两门炮。好在这两门炮都是在右舷方向的,而郑家的军舰在他们的左边,所以这损失倒是暂时不至于太大的影响到战斗力。   这时候后面的两条军舰也停止了释放烟幕。 第186章 决战 4   很快,西班牙人的三条巡航舰都加入了对“奋进号”的炮击,渐渐地命中“奋进号”的炮弹多起来了。但是令西班牙人失望的是,几乎所有的命中的炮弹都被厚厚的橡木船板反弹了回来,尤其是后面的两条船发射的炮弹,由于射入角度的问题,基本上都跳弹了。   “敌人未能击穿我们的装甲。”郑森在心里说了这样一句,然后下令道:“继续加速,我们去抢占敌人的t头。”然后他又转过头对郑渡说:“三弟,你看,我们的速度更快,这样我们就可以抢到前面去,然后向左转,用我们的左舷对准他们的船头。这时候他们就只有两门炮能够开火,我们却有二十门炮能开火,而且我们的炮更好,开炮的速度更快。这样对射,他们肯定不行,你明白吗?”   郑渡点点头,又将脸转向那边的西班牙军舰,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那要是人家也向左转怎么办?”   郑渡的这个问题让郑森很高兴,于是他笑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呀。嗯,你先来说说泰西帆船和我们的福船的区别。”   这是个相当基本的问题了,至少对于郑家的子弟来说是如此。哪怕没有跟着郑森参与这一战,这样基础的知识他也是必须清楚的。   “泰西船顺风跑得快,比我们的福船结实,能装的大炮也更多。不过逆风航行的时候比不过福船,而且太贵。需要的水手也太多。大哥,我说的对不?”郑渡道。   郑森点点头,习惯的伸出手去揉郑渡的脑袋,同时笑道:“三弟说的不错!不愧是我们郑家的子弟!嗯,三弟,你也知道,爹爹的船队正在赶过来。你看看我们和西班牙人都是在如何航行的?”   郑渡眨着眼睛想了想道:“我们都在顺风航行……啊,我知道了,大哥你,你就是想要把他们的航行方向转到逆风方向去是不是?这样等爹爹来了的时候,爹爹的船都是福船,在逆风航行的情况下作战,要比顺风时候强,而且西班牙人的船逆风跑不快,跑不快,转弯也不会太快,我们围上来,火船一放,他们就完蛋了……大哥,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郑森这时候本来正在观察敌人旗舰的状态,突然的听到这么一句倒真是吃了一惊。郑森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自己的这个三弟和老爹郑芝龙以及其他的几个兄弟一起投降了满清,然后和郑芝龙一起被满清圈禁了起来,最后又一起被害。在他的一生里从没有得到过独当一面,展示自己的才华的机会。所以,郑森虽然对这个弟弟不能说不重视,但这种重视也不过是基于“打虎亲兄弟”这样的理念的重视,他也并没有觉得这个弟弟有什么过人的天赋。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兄弟好像对于海战倒还真有些天分。   “三弟!这是你自己想到的?”郑森问道。   “是呀。”郑渡回答说。   郑森想了想,觉得不可能有其他人能预知今天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郑渡自然也不可能从人家那里得到什么锦囊妙计。况且,作为庶子的郑渡,还是仅仅只是一个侧室的庄氏,能够从家族中得到的资源也是非常有限的,也不足以为他做这样的准备。   “很好很好!”郑森说,“将来我家又有了一员大将!”   ……   “上校,那条船在抢我们的t头!”巴贝尔说,“它可真快,至少有十四节了吧。”   “是呀,它可真快!”尼尔森点点头说,“这真是条可怕的船。对我们来说,它甚至比那些有一百门炮的一等战舰都可怕。如果我们遇到一条一等战舰,我们满可以扯满帆就跑,那些家伙最多也就跑到六七节,绝对追不上我们。可是这条船,居然能跑这么快,而且抗打击能力一点都不比一条一等战舰弱,我们如果单舰遇到了它,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除了期待天黑或是起风浪,或是起雾,几乎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样的船,用来袭击其他国家的航线,拦截他们的商船,那简直就是噩梦!”   听了尼尔森的话,巴贝尔也点点头说:“您说的不错,毕竟没有哪个国家能用昂贵的一等舰只去执行护航任务。别说一等舰只,就是用巡航舰护航,都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所以大对数的商船队,如果遇到了这样的军舰的拦截,那简直就是……另外上校,您还记得郑家的那些没有武装的纵帆船吗?就是送他们的使者来向我们宣战的那种船。您看,在那边还跟着两条呢。我听一些经常在北港做买卖的商人提到过这些船,他们说这些船有时候甚至能跑出十六节以上的速度,简直就像是在海上飞行一样。上校,我想,他们在拦截我们的商船和白银船的时候,一定是先用这种船搜索,然后再引导军舰拦截的。这样一来,要躲开他们的拦截的难度就更大了。我们眼前的这种战舰,再加上这种快得像在飞一样的快船,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海盗组合了。该死的郑一官,他就是个海盗,哪怕当上了明国的将军,但他的骨子里依旧是个海盗!”   这个时候,“奋进号”开始向左转弯。   “向左满舵!保持和它平行!”尼尔森喊道。无论如何,是不能让对手获得t头的优势的,虽然从前方遭到炮击的时候,船板倾斜的角度使得跳弹的几率大增,但是船头的火力太弱,根本就无法给对手形成像样一点的威胁。对手完全可以靠的很近,然后用链弹的齐射来摧毁风帆和桅杆。从正面开炮,就算链弹没击中前桅,还有机会击中主桅和后桅。就命中的几率而言也高了很多。而一旦帆船失去桅杆,那就会变成任人宰割的死鱼,所以,无论如何,尼尔森是不能允许对手占据t头优势的。   “奋进号”顺利的迫使敌舰连续的向左转向,如今两支舰队都变成了逆风航行,速度都一下子慢了下来。   两条船都收起了主帆,在逆风航行的状态下,他们都主要依赖于系在前桅和舰首斜桅之间的三角帆。   “逆风状态下,他们的速度未见得会比我们快。也许我们反而可以试着去抢一下他们的t头。”看到“奋进号”以及其他的郑家军舰的速度也都下降了,尼尔森倒是起了这样的心思。其实他也知道,对方的逆风速度低于自己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对方的三角帆和船只的比例并不比自己的小。而对方的船体形状可能更适合高速行驶。不过逆风航行更是对于水手的技巧的考验,因为在逆风航行的时候,船只是需要不断地走z形路线抢风的。尼尔森觉得在这方面,自己的水手应该比郑家的要强。所以尼尔森觉得他完全可以这样试试。   一开始,效果还真不错,对方军舰在z字航行转向的时候显然对角度的控制不是特别好,所以速度下降明显,结果尼尔森带着舰队似乎已经取得了航速上的优势,当然这个优势并不大,还不到一节。要靠着这么点优势抢到t头,可不容易,至少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到的。不过尼尔森有信心,最多再有一个多小时,他就一定能利用累积起来的航速优势抢到一次t头。   ……   “哥哥,为什么不张开桅间纵帆呢?”郑渡问道。   为了提高逆风航行时候的航速,除了通常的舰首位置的三角帆,最近,在北港修整的时候,“奋进号”以及其他的几条巡航舰的桅杆之间也被拉上了线,安上了可以收拢起来的纵帆。这时候如果将这些纵帆全张开,虽然比不上正宗的纵帆船,但是迎风航行的速度绝对会比现在快得多。当然,为了这个设计,郑森也是花了大价钱的。泰西帆船的桅杆高,上面的横帆也很多,和中式帆船不同,在收帆的时候,中式帆船的帆是落下来的,而西式帆船的帆布是向上卷起的,所以即使收了帆,西式帆船依旧可能存在重心偏高的问题,如果再在桅杆中间拉起纵帆,那重心就越发的高了,船只的稳定性就越发的成问题了。为了不至于让船只的重心上升太多,郑森只能尽可能的选用一些更轻的布料来做船帆,而既要轻,又要有足够的强度,至少在目前,郑森只知道一种布料可以做到这样,这种布料就是丝绸。   即使是在中国,像这样用丝绸,也绝对是要花大价钱的,而且丝绸太过娇贵,光照,潮气都会让它的性能大幅度下降,所以在海上打理起这些玩意儿来也是非常困难,或者说非常需要花钱的。如果不是从西班牙人那里一口气抢到了大量的白银,郑森还真舍不得这样做。至于欧洲人,那更是想都不敢想。所以说,从古到今,打仗一直都是个比谁会糟蹋钱的比赛。   “我们要给他们一点希望。”郑森说,“等爹爹他们的战船赶到了,我们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第187章 决战 5   西班牙人在逆风状态下获得了比郑家的舰队略快一点的速度,但是要获得t头优势还是没那么容易的,花了一个小时,“狂怒号”好歹是超出了“奋进号”一些,但是距离能切入过来形成t头却还需·   “少将军,你看!大帅的船队来了!”刘德突然高声的喊了起来。   “在哪里?在哪里?”郑渡叫了起来,同时朝着四面张望。在今天,船只一会儿朝着这边转,一会儿朝着那边转。这虽然还不至于让郑渡晕船,但是却已经严重的影响了他的方向感,如今他已经完全搞不清楚方向了。   郑森在海上也算是有很多经验了,自然不会向郑渡这样转了几个圈就分不清方向了,听了郑渡的问话便笑道:“三弟,你往前面走两步,在你的左前方,正好被那几个装着沙子的木桶挡住了。”   郑渡便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向着左前方望去,真的看到有一片帆影正从海平面下面升了起来。   “大哥,真的,真的,爹爹他过来了!”郑渡高喊着跑了回来。   不过这时候郑森却没有再理会他,而是下达了新的命令:“展开纵帆,我们来拖住他们。”   ……   西班牙人一样注意到了郑芝龙的船队的到来,望着正从海平面下面冒出来的那些戎克船特有的硬帆,尼尔森叹了口气。   “我们要准备撤退了。”尼尔森说,“只是现在我们面临一个大麻烦。如果我们转向顺风,我们很难摆脱如今正在和我们作战的那些船,如果我们继续保持逆风,我们又会很快被那些戎克船追上。巴贝尔,你知道,在逆风的时候,这些戎克船甚至都不需要走z线,他们只需要不断的转动他们的帆就够了。所以,逆风的时候,它们肯定能追上我们。你觉得,我们如今该怎么干?”   巴贝尔想了一下说:“上校,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必须马上撤退,我们不可能同时对付这么多的敌舰。至于保持逆风还是转向顺风……上校,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转向顺风。因为如果我们保持逆风,我们的速度其实比那些该死的家伙快不了一点,在戎克船追上我们之前,我们不太可能甩掉郑家的那些西式战舰,也到不了天黑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就会陷入到他们的夹击中,就会非常危险。而转向顺风,虽然他们的那些战舰比我们快一点,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占到些便宜,但是毕竟那些戎克船绝对追不上我们,最多只是让这支舰队占点便宜。但是我想在天黑前,我们应该吃不了太大的亏。所以,我建议,转向顺风。”   “上校,你看那些敌舰!”突然有个水手高喊了起来。   两人赶忙向着敌舰望过去,却见敌舰的三根桅杆之间也拉起了大幅的纵帆,这条战舰一下子就从一条横帆船变成了一条纵帆船。同时这船的速度也开始迅速上升。   “他们怎么做到的?他们在桅杆上挂上这么多的帆,不怕重心高了帆船吗?”巴贝尔瞪大了眼睛。   尼尔森也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些刚刚张开的洁白的风帆,看着这风帆被阳光照得好像透明的一般,然后破口大骂道:“这些该死的牲口,暴殄天物的畜生!该下地狱的混蛋!他们,他们竟然……”   骂到这里,尼尔森一口气喘不上来,猛地咳嗽了起来。   “上校,您没事吧?他们怎么了?”巴贝尔赶忙问。   “我……我没什么,只是他们……他们的风帆是丝绸做的,你看那个光泽,绝对错不了,这群牲口!”尼尔森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在风中胀得满满的风帆骂道。   “丝绸的?天啊!那不就是在用金箔做船帆吗?真是……真是……真他妈的太有钱了!这都是钱呀!”巴贝尔两眼直直的盯着这风帆道,“这还打个什么?他们要是肯把这些丝绸送给我,我可以把一切都卖给他们!老天呀……”   两个人恨恨的盯着那风帆看了好一阵子,直到,“奋进号”又开炮打了一个齐射,两人才清醒了过来。   这一轮齐射有又一发炮弹击中了“狂怒号”,这发炮弹在上层甲板上跳了一下,将船帮打掉了一段,不过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该死!巴贝尔,这下子我们麻烦了。”尼尔森说,“你看那条丝绸战舰,它如今的速度已经明显比我们高多了。如果我们现在向左转向顺风,他轻而易举的就能从我们的后面插进来,然后从后部和我们形成一个t头,甚至于在我们完成转向之前,他还可以利用转向,至少两三次完成这样的t头。你知道,船尾那边是最脆弱的部分了,真要让他们这样来个两次,这条船多半就要直接被打瘫痪了。所以,如今我们如今恐怕不能向左转向了。”   巴贝尔盯着对面的“奋进号”,以及其他的那些都已经挂上了丝绸的纵帆的郑家的军舰,过了半天才说:“上校,你说的不错,我们要是在这样的局面下转向,多半还不用那些戎克船靠上来,直接就会被这些家伙撕碎了。我们如今只能在逆风方向上硬挺着了。希望上帝保佑我们,风向能变,或者,送给我们一场风暴也好。”   “让后面的战舰靠上来一些。不要给他们插入我们的队伍的空间。”尼尔森说。   让编队更为紧密,好处自然是更容易发挥火力,但是缺点却是编队在进行机动时的灵活性下降,同时自己的军舰装上自己的军舰的风险大大的增加了。   “嗯。”巴贝尔点点头。他知道尼尔森是什么意思,如果继续保持逆风航行,用不了多久,那些戎克船就会追上来,然后,他们就可能用火船或者跳帮的方式发起攻击。所以,这个时候,西班牙舰队急需更密集的火力来对付将来可能的攻击。同时也用更密集的火力来迫使“奋进号”退远一点。   “瞄着他们的风帆开炮!我就不信他们不心疼!”尼尔森咬着牙下令道。   也许真的是心疼丝绸风帆,在有一枚炮弹在丝绸的风帆上撕开了一个口子之后,“奋进号”果然退远了一些,这样一来,它的炮击带来的威胁也小了一大截。   不过这个时候,郑芝龙的船队也已经赶了上来,不过这些战船并没有立刻就逼上来,郑芝龙也知道,从侧面逼近西班牙战舰,那损失会非常大。所以他下令让舰船从安全距离上绕过西班牙战船,直接抢到西班牙舰队的上风位置上去。   “阿森干得不错呀。”郑芝龙望着西班牙的舰队忍不住笑道。   “大帅,少将军天纵英才,将来只怕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施大瑄也眉开眼笑的在一旁说。   “呵呵,大瑄兄弟,你们可不能把他给夸坏了。”郑芝龙笑道,“好了,如今差不多是时候了。让战船减速,准备放火船!”   郑芝龙带着的这些战船都是些福船,相比西式帆船,福船的结构强度不够,所以很难像西式帆船那样在两舷布置那么多的火炮,所以它的火炮只能被布置在船头和船尾。如今他们抢到了西班牙人的上风位置,只要排开横队,放慢速度,就正好是用舰尾炮对上了西班牙人的舰首炮,玩出了一个另类的t头。   这时候,在郑芝龙的船队中,一条条小船也被准备好了,这些船船头上都堆着一些引火之物,以及一个金属的尖钩,一旦撞在敌人的船上,这钩子就能插进敌舰的船体,然后让这火船燃起的大火将敌人的军舰烧毁。而在这船中间一点,则是一面横帆,再往后则是船舵。一般两个人掌舵,一个人准备点火。在原本的历史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火船都一直是郑家对付西方人最有利的武器之一。而如今,占据了上风的位置,背后有郑芝龙的火炮掩护,旁边有郑森的舰队的火力支援,虽然不是在封闭的海湾里,但是,也可以说是占据了最为有利的形势了。   看着郑芝龙的船队开始减速,实际上也就相当于是不断的逼近,尼尔森的脸色都白了。   “上校,怎么办?”巴贝尔问道。   “先看看,不要慌,总有办法的。”尼尔森说。但是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事情都真的有解决的办法,事实上,到了这时候,尼尔森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这时候,郑森指挥下所有的舰只都向着西班牙舰队靠近了,他们冒着受到炮击的危险,开始和西班牙人展开了猛烈的炮战。同时,郑芝龙的舰队也开始向着西班牙人开炮,一时间西班牙舰队的周围弹如雨下,到处都是炮弹溅起的水柱。而就在这弹雨中,五十条火船从郑芝龙的战舰后面突然冒了出来,升起帆,顺着海风向着西班牙舰队扑了过去。   “快!快拦住火船!”尼尔森也知道,在如今,火船对他的舰队的威胁超过了任何一条其他的战舰。但是如今他的舰队只有船头的两门炮对着火船来袭的位置,而且他船只的舰首炮又被他的旗舰“狂怒号”挡住了,仅仅凭借着两门炮,又怎么可能挡得住这么多的火船? 第188章 决战 6   看着那些火船从战船后面冒了出来,郑森也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的老爹竖起了大拇指,虽然郑芝龙并没有受过正规的海军培训,但是从到达战场,到分析形势,再到抢占上风,弄出那个怪异的t头,都完成得非常的漂亮,几乎也是这个局面下最合理的措施了。但是这些招数倒也罢了,如今他对火船的使用简直就可以说是神来之笔了。一般来说,在这样宽阔的海面上,火船什么的基本上是毫无用处的。这是因为只有一面帆的火船在速度上并不比一般的帆船快,对手完全可以通过机动拉开和火船的距离,然后靠着远程火力轻松的将火船消灭干净。所以火船一般都要在港口海湾这样的封闭环境中使用才能有不错的战果。比如此前郑芝龙在料罗湾用火船战术击败荷兰舰队,靠的就是料罗湾是一个封闭的海湾,荷兰舰队无法高速机动。   但是这一次,虽然是在大海上,但郑芝龙却一直将火船躲在战船后面,一直到双方的距离不过百余步才让这些火船杀将出来,这个时候,西班牙人的军舰正在迎风航行,和顺风而下的火船之间的距离近,相对速度快,反应时间短,很难做出有效的闪避动作。同时西班牙军舰都是用船头对着那些火船,还排成了一列纵队,这意味着整个的西班牙舰队能够对着这些火船开火的大炮也就是最前面的“狂怒号”船头上的两门12磅炮。在这样近的距离上,面对着多达五十条火船,不要说就这么两门前装的青铜炮,就算是两门或者是两门密集阵,都未必能有多大作用了。   而且因为队形的缘故,除了最前面的“狂怒号”之外,后面的那些西班牙舰只的视线都被前面的军舰挡住了,所以他们甚至根本就没有发现大队的火船朝着他们冲了过来。如果尼尔森事先知道郑芝龙会给他玩这一招的话,只怕就会不顾一切的转向,哪怕把t头一遍又一遍的卖给郑森的舰队了,因为相比火船,大炮,哪怕是24磅的大炮都可以算得上是威力有限了。至少在这个时代,很少有军舰是被大炮击沉的,但是一条军舰要是被火船粘上了,那是有非常大的几率直接被烧毁的。   不过如今,望着那些扑上来的火船,尼尔森却知道,除了向上帝祈祷之外,自己做什么都来不及了。“狂怒号”的两门舰首炮刚刚对着前面的郑芝龙的戎克船开了炮,如今正在装填,所以甚至连开两炮来勉强拦截一下都做不到。   虽然尼尔森对上帝的祈祷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虔诚,虽然他一口气许下了好多场弥撒,但是一条火船还是狠狠的撞在了“狂怒号”的船头附近,整条船都因为这个撞击而抖动了一下。尼尔森赶紧朝着撞击的位置看去。他看到一条火船正钉在左舷一边,火船前面的钩子深深的扎进了狂怒好的船板中。一个中国水手正将一个火把向着火船船头堆积着的那堆引火的东西上面伸了过去,而在他后面,两个掌舵的水手也已经跳进了水里,向着远处游去。   尼尔森掏出手枪,冒着点燃了引火物的危险向着那个中国水手开了一枪。这是这个时代的手枪的射程实在是太有限了,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远了一点,这一枪完全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快,快开枪打死他!”   不过等“狂怒号”上的士兵们拿着火枪赶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那个水手手里拿着火把,朝着尼尔森望了望,便伸手点燃了引火料,大火一下子就燃了起来。这水手也扑通一声跳进了海里,消失不见了。   由于火船是钉在上风位置上,所以燃起的火焰,夹杂着滚滚的黑烟立刻就向着“狂怒号”卷了过去。   “快快去救火!”尼尔森绝望的喊着,两个水手提着救火的沙桶想要冲过去,但是还没冲上去,就被滚滚的热浪逼退了。   “上校,火太大了,救不了了!”一个水手朝着尼尔森大喊道。   这时候,狂怒号的风帆也被点燃了,红色的火焰,黑色的烟雾一下子就卷了起来。远远的望去,“狂怒号”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火把。   “弃船吧!”尼尔森虽然不甘心,但是也知道局面已经无可挽回了,如今他必须做出理智的决定。   趁着火焰还没有完全吞噬整条战舰,水手们慌乱的放下了救生艇。尼尔森和巴贝尔是最后一批上救生艇的。在他们上救生艇的时候,大火已经引燃了火药,好在这些火药并没有被密闭起来,所以倒是没有发生大爆炸什么的。不过水手们还是尽快的将小艇划得距离燃烧的军舰更远一些。   尼尔森转头向着他的舰队望去,他的舰队已经全完了,至少有八条军舰正在熊熊的燃烧,还有一条军舰虽然侥幸躲过了火船的袭击,但是也已经陷入了重围,收起了所有的船帆,下了锚向敌人投降了。   ……   在得知郑家的那只舰队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之后,对比那些出入北港的商人们的情报,阿奎拉总督自然明白了,郑家的舰队是故意做出了一副“损失惨重”的样子来欺骗自己的。所以他也非常担心,误判了对手的实力的尼尔森舰队会遭到敌人的突然袭击,并因此吃亏。不过有人宽慰他说,尼尔森舰队的实力要强过郑家的那只舰队,哪怕考虑到那条魔鬼一样的巨舰,也是如此。毕竟郑家的舰队中只有五条是真正的战舰,而尼尔森那里的十条军舰全都是正规的战舰。就算是被偷袭,只要不是向在料罗湾海战中那样被堵在海湾里,应该也不至于吃太大的亏。   这个说法很有道理,而阿奎拉也觉得尼尔森绝不会犯下和荷兰人一样的错误,被人堵在封闭的海湾里。所以也就放下心来了。但是这天一早,他刚刚用完了早饭,就看到他的侍从比尔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总督大人,总督大人!”   “出什么事情了!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简直就像是个没教养的村妇!”阿奎拉狠狠地瞪了比尔一眼道。   比尔赶忙立正站好,又伸出手扶正了头上的帽子,还整理了一下衣服。   “嗯。”阿奎拉点了点头说:“比尔,我和你的父亲是好朋友。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贵族。作为他的继承人,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仪表,即使有再大的事情,也要显得从容不迫才对。要不然,就是在为自己的姓氏丢脸,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总督大人。”比尔点点头说。在欧洲,一位贵族将自己的儿子派出去给另一位关系密切的贵族当侍从的习惯由来已久,这也是贵族教育培养下一代的时候常用的办法。   “嗯,很好。”阿奎拉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茶杯,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悠悠的问道:“比尔,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总督大人,郑家舰队出现在港口外,封锁了整个港口。”比尔要紧不慢的说。   “什么?”阿奎拉大吃一惊,猛地站起身来,将桌子都差点带翻了。而放在桌子上面的红茶杯更是翻倒了下来,茶水流的满桌子都是。   “你说什么?他们出现在港口外面?”阿奎拉瞪大了眼睛问道。   “是的,大人,您打开那边窗户就能看到。他们还派使者送了一封信来。”阿奎罗的反应显然吓了比尔一跳。   “信件呢?给我看看。”阿奎拉一边说,一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向着外面张望。   总督府的位置相当高,正好可以俯瞰整个的港口。阿奎罗看到一支舰队正在港口外面一字展开,想来那应该就是郑家的舰队了。   “他们跑到这里来了,难道尼尔森他们那边……”阿奎拉几乎不敢再往下面想了。   “大人这是他们送来的那封信件。”比尔将一封信件递给阿奎拉。   阿奎拉接过信封,打开信件看了起来。比尔注意到,阿奎拉的脸色一会儿沮丧,一会儿阴沉,一会儿又变得狰狞。   “该死的尼尔森,这个十足的笨蛋!他居然将整个舰队都断送了,整个的舰队,全都完蛋了!而这个该死的家伙,却居然没死,还不知羞耻的当了俘虏!如今居然还替中国人写信给我,要求我投降!天主呀,您为什么不降下雷电,一雷把这个混蛋劈死!”阿奎拉破口大骂道:   “大人,出什么事情了?尼尔森上校的舰队出事情了?”比尔问道。   “那个家伙……我不想提这个笨蛋!嗯,你自己看看吧。”阿奎拉将信递给比尔说,“比尔,看完之后,你也可以说说你的看法,当然,我说的不是针对那个笨蛋的看法,而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第189章 镇远要塞 1   虽然马尼拉实际上已经没有可用的舰队了,而郑森也没有狂妄到打算用自己的舰队去和马尼拉的炮台比个高低。所以舰队在马尼拉港口外面耀武扬威了一番就离开了。但是阿奎拉却知道,这并不等于马尼拉的封锁就解除了。因为天知道这些中国人的舰队是不是真的走远了。更何况马尼拉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海上力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该死的荷兰人不趁火打劫那简直就没有天理了。阿奎拉用脚后跟想想就知道,如今那些荷兰人的军舰只怕已经做好了冒充海盗趁机抢劫西班牙船只的打算。因为如果荷兰人处在这样的困局下,他只怕都要直接把军队派过去试试能不能把巴达维亚抢下来了。   “总督大人,我们恐怕必须和那些中国人谈判了。”在紧急召开的军事会议上,阿奎拉的副手埃尔伯说,“否则,仅仅是商业上的损失就是不可承受的。”   “在这个时候求和?这不就等于投降吗?这个时候求和天知道那些异教徒会提出什么样的可怕的条件。不,总督先生,我觉得越是艰难的时刻,我们就越是不能轻易妥协,只要我们坚定信仰,上帝就一定会保佑我们,指引我们战胜那些邪恶的异教徒的。”亚历山德罗主教大声的说。   阿奎拉知道,这位主教的态度如此强硬的原因,因为在对华人的屠杀中,这位主教可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而屠杀,掠夺华人的所得,很大一部分也进入了他的手中。在此前郑家的使者前来宣战的时候,提出的条件中,就包括交还掠夺所得,并支付赔款的要求。如果真的按这个要求来,那就意味着已经归属于光荣的上帝的金子要被吐出去。在主教看来,这绝对是不可容忍的。   “普约尔,陆军一定能顶住那些异教徒的进攻,保护好马尼拉的吧?”亚历山德罗主教又向一位陆军军官问道。   “只要物资充足,我们就能打退任何进攻。”普约尔简单的回答说。   “那我们还担心什么呢?为什么要向那些异教徒投降呢?”亚历山德罗主教高声问道。   “主教,”阿奎拉觉得自己此时必须开口了,“您要知道,我们不太可能从国内得到援军。所以如果战争持续下去,对我们来说会非常麻烦。我们的陆军当然能击败敌人,但是长期的封锁却不是他们能解决的。而且,主教,您知道,国内现在是多么需要我们能为国内赚取的财富,以对抗那些叛徒和异端。”   亚历山德罗主教沉默了,的确国内不可能给他们派来任何援军了。依照逃回来的那条巡航舰带回来的消息,三个月之前,西班牙海军和荷兰海军进行了一场大战,结果,那些邪恶的异端,靠着将灵魂出卖给魔鬼换来的力量获得了胜利。如今西班牙海军损失惨重,再加上陆地上,天主教的叛徒法国又蠢蠢欲动,而在他们的支持下,那些加泰罗尼亚人又有些不太老实了。再这样的条件下,国内短时间内是绝对没办法给他们提供任何援助了,甚至还需要他们在经济上尽可能的给国内做出贡献。   “而且,那些该死的叛匪和异端多半也会来趁火打劫的。”埃尔伯说,“哪怕是为了暂时稳住那些中国人,我们也需要和他们进行谈判。”   亚历山德罗主教看了看大家,发现大部分的人看起来都支持开始和郑家谈判,便说道:“好吧,如果只是作为权宜之计,我同意我们可以和那些异教徒谈谈。”   ……   “这一仗赢了之后,西班牙人估计就要来和我们求和了吧。阿森你说要不要和他们谈?”刚刚打了一个胜仗的郑芝龙心情显然很好。   “谈最后还是要谈的,不过可以慢慢的拖着谈。”郑森一边回答,一边拿出了一幅很大的海图,“爹爹你看,这是我们的人之前到吕宋附近找鸟粪石的时候画出的海图。爹爹您看这里,首先我们先要派一队人马,在这一带登陆。爹爹我的人在这一带考察过,这里是一个很不错的天然良港,而且位置也正好在能卡住西班牙人的航线,我们在这里建起一个堡垒,和一个小港口。西班牙人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军舰了,我们只要在这里部署哪怕两条巡航舰,就能让西班牙人的海运完全完蛋。而且在这附近,这个岛,还有这个岛上都有鸟粪石。储量都不错,有了这个港口,将来开采起来也方便。另外,我们的科考队在这一带从当地土人手里买到了一些用孔雀石做成的小东西。那些土人说,这种石头他们那边的山上有不少。爹爹您也知道,有孔雀石就有铜矿。当然,如今我们用日本人的铜也不错。不过,矿山这东西,为子孙计,还是越多越好的。”   “这里和马尼拉陆路相连?”郑芝龙皱了皱眉毛。   郑森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不过这当中却没有道路,只有无边无际的雨林。爹爹您也知道,一支军队要穿过雨林,何其困难。他们就算要有什么行动,也只能是走海路。如今走海路……”说到这里,郑森冷笑了一声。   郑芝龙看着海图,想了又想。   “爹爹,以这个港口为中心,将来还可以从国内移民,这一片的土地其实比台湾的还要肥沃。若是开发好了,便又是自成一方诸侯的基业。”郑森又补上了一句。   这一句显然打动了郑芝龙。不过他还是问道:“这地方距离福建和台湾这么远,而且这些地方瘴疟丛生,要移民却也不容易。”   “爹爹,孩儿从博物学家贝尔那里得到了一种树,名曰‘金鸡纳’,此树的树皮泡水,能治疗疟疾,孩儿在台湾也让人试过,其效如神。有了这个,再加上加强卫生管理,瘴疟也不是没办法对付。移民花钱虽多,但是这地方本来好东西就多,认真开发起来,能够获得的利润怕是比台湾还多。”   郑芝龙点了点头,却又道:“您想的不错,但是这地方的开发却还是不容易。别的不说,这地方这么远,必须有一个人在那里独当一面。如今我们家里,又有谁能独当一面,把这块地方经营好呢?如今台湾都还没全开发好,你自然是只能先盯着台湾的。你的几个叔叔,我也都有用处,却也不能到那里去。你说这地方能让谁去开发呢?”   郑森听了却笑起来道:“不想爹爹却也这等性急。爹爹,如今我们到这里占下这地方不过是跑马圈地一般。先把它圈进来。至于开发,却不是眼前的事情,眼前不过是先在那里建一座棱堡,摆上几门炮,修一个小港口就行了,至于今后,等过些年,弟弟们都长大了,还怕没有能独当一面的人手?”   “你的意思是?”郑芝龙道。   “趁着现在,先抢些好地方下来,将来也可以给弟弟们一份基业。”郑森道。   郑芝龙想了想道:“你能这样为弟弟们着想,却也不错。只是这个港口却叫什么名字好呢?”   郑森赶忙道:“全凭爹爹定夺。”他知道,郑芝龙如今读了点书之后,又有了附庸风雅的习惯,对于取名字什么的特别的热衷。至于这地方叫什么,郑森其实并不在乎,反正不管叫什么,也不可能用上辈子的那个名字直接叫苏比克湾了。   “嗯,你看叫镇远港如何?”郑芝龙问道……   ……   新建一个港口当然不容易,要做不少的准备。不过可巧的是在和西班牙开战之前,郑森原本就打算在台湾的东海岸建一个小小的港口,准备作为捕鲸船避风之用。相关的物资倒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至于造要塞,至少,大炮是不用发愁的。这次和西班牙的战争中缴获的船只上有不少的大炮。在郑森看来,这些火炮在技术上都已经过时了,所以不可能继续留在郑家今后的军舰上用了。如今除了卖给朝廷之外,倒是又有了一个用处,那就是摆到镇远要塞上面去。至少用来对付当地的土人,以及其他的一些潜在的威胁,短时间内还是足够了的。至于建筑材料,“镇远港”附近就是后世著名的皮那图博火山,在那一带可以开采到不少质量不错的玄武岩和花岗岩,这些都可以用来构建要塞,目前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人手不足。尤其是采石和建筑,都是需要消耗大量人力,甚至是要大量死人的事情。郑家可没有这么多的人来这样消耗。   不过这个问题要解决起来其实也不难,不就是一帮子一次性劳动力吗?郑家手里虽然没有这些,但是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手里却有的就是这种便宜的一次性劳动力。这种一次性劳动力叫做“黑奴”。 第190章 镇远要塞 2   崇祯十二年,也就是月,一支由四十多条福船,五条西式战舰以及六七条西式商船组成的船队出现在了在原本的历史上应该叫做苏比克湾,而在现在被郑芝龙命名为“镇远”的海湾附近。   镇远海湾是一个陷入在吕宋岛里面的海湾,海湾南北两面都有些不算太高的山脉。而这个宽阔的海湾看起来就像是两山之间的峡谷。山脉挡住了呼啸的海风,所以海湾中的海水格外的平静,几乎有一种湖泊般的感觉。海湾内海面宽阔,上次科考队到这里的时候曾经探测过这里的水深,这里浅一点的地方都有七八多丈深,深一些的地方甚至有十多丈深,在这次负责“镇远港”的建造的杨朝栋看来,单就港口条件而言,这个地方要远远超过北港,甚至比泉州港都好。   “老杨,你看那边,看到那个岛了吗?”作为他的副手和翻译的陈光指着海湾当中的那个岛屿对杨朝栋说,“你看那个岛的位置是多好呀!”   就在海湾的入海口处,有一个岛屿,这个岛屿不算大,距离海湾两边都不算太远。   “这个岛的位置不错呀,将来炮台就可以放在这里呀。”杨朝栋说,他一直以来都是跟着郑彩帮忙做买卖的,后来郑森治理台湾,需要人手,郑彩便将他推荐给了郑森,帮着处理些生意上的事情。虽然他基本上没在军队里呆多久,但是经常出海做买卖,对于军事上的事情还是懂一些的。   “如果是我们的18磅炮,只要放在这岛上,就可以封锁住南北两面的航线了,任他是谁都打不进来了。只是18磅炮产量不足,造船厂那边据说又有新船要下水,那些新船的18磅炮都没凑齐,暂时就更轮不到我们了。什么时候轮得到我们也不太好说,毕竟造船厂那边也在不停地造船。所以现在就只有西班牙人的破烂给我们用了。”一旁的常乐插嘴说。在静海一战之后,因为作战勇猛,已经升任营长了。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次郑森将他派到这里来,其实是对他的一次锻炼,只要他在镇远要塞这边表现的不错,就还有继续升官的可能。   自从静海一战之后,“模范军”得到了更多的资源,人数也扩张了不少,如今已经有差不多七千人了。这次常乐带了一个营,大概三百来人过来,负责港口和要塞的安全保卫。   “这样看来,还是要准备建三个炮台了。”杨朝栋说。   “即使有18磅炮,三个炮台也还是必须的。这样才能形成交叉的火力。”常乐望了一眼中间的那个岛,以及两边的半岛又说道,“只是这岛和那两边都有些陡峭,在那上面建炮台可不太容易。你说那些荷兰人还有英国人弄来的大猴子能干这种活吗?”   “这里就不用担心了,你只要保证这附近的那些土人不会出来捣乱就够了。老实说,我还真希望他们动作会慢一点呢。”杨朝栋笑了笑道。   船队在靠近岸边的地方下了锚。常乐向杨朝栋和陈光敬了个礼,道:“下官如今要组织士兵下船了。先要失陪了。”   “常营长公务要紧。”杨朝栋也笑着回答说。   这时候,一些小船已经被从福船和战舰上放了下来,接着绳梯也被抛了下去。士兵们背着燧发枪,沿着绳梯一个个的下到了小船上,然后小船就向着岸边划去。   镇远湾的深水处距离岸边也很近,所以船只停泊的地方距离岸边其实也不过十来步而已,三百来人很快就登上了岸。   “各连队检查自己的人员和装备,然后依照计划控制要点。”常乐下达了他的第一条命令。   就在常乐的士兵上岸后不久,那些西式商船上也放下了小船,一群群的“黑皮大猴子”也被送上了岸。   这些黑人分别属于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下属的“普特曼斯建筑公司”以及英国人的一家临时成立的,叫做“汤普森劳务输出公司”的企业。依照郑家和他们达成的协议,他们将向郑家提供劳务输出的服务。这次在镇远港的建设,是双方的第一次合作。   郑森不太愿意自己直接购入黑奴,这倒不是完全因为所谓的道德上的洁癖什么的,只是出于两个考虑,一个是从长远看,中国并不缺乏人口,尤其是现在普遍出现灾荒的情况下,缺什么都不会缺人口。第二个原因则是不希望将来在自己的控制区有太多的黑叔叔,哪怕是作为奴隶的黑叔叔。因为从长远来看,黑奴迟早会被解放的,而且迟早会成为国家公民的。   而这一次之所以要使用黑奴,主要是因为担心工程的过程中的伤亡而已。   所以杨朝栋代表郑森和荷兰人以及英国人签订了一个协议,依照这个协议,郑家将“镇远港”的一些相关工程外包给荷兰人和英国人,由他们负责这些工程的建造。而郑家则付给他们工程款。这笔工程款已经有三分之一交付给他们了,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二,则将在工程完成并通过了验收之后再交付给他们。当然,如果工程不能如期交付,荷兰人和英国人也都需要依照拖延的时间的长短,为此付出一笔违约金。   而且对于荷兰人和英国人来说,早一天拿到那笔工程款,就能早一天用这笔钱来做下一笔生意。所以他们自己对于施工速度,也是看得非常重的。至于黑人,哦,不不不,为了避免道德上的麻烦,无论是荷兰人还是英国人,在和郑家的人谈到这些和人的时候,都心照不宣的将它们称为“黑色类人猿”,甚至还将白人监工称之为“驯兽师”。他们告诉那些善良的中国人,他们用这些“黑色类人猿”来干活,就像缅甸人用大象干活,中国人用牛来干活一样,毫无区别。当然,“天真”的中国人也立刻表示了理解,至于说那些“黑色类人猿”能听懂人话,见多识广的中国人纷纷表示:“这东西真的好通人性哟。”什么,你说这种“黑色类人猿”还会学着说人话?那有什么?古人早就说过了:“鹦鹉能言,不离于禽;猩猩能言,不离于兽。”所以,哪怕他们会说人话,在分类上,他们还是应该算“类人猿”。嗯,老实说,十七世纪,对于一个种族主义者来说,真是个黄金时代。   “黑色类人猿”们在“驯兽师”的皮鞭的控制下上了岸。然后立刻就被派出去砍伐树木。这边是热带雨林地区,到处都是藤蔓和树木。要想得到一块空地,就必须将上面的树木都砍掉。   荷兰人和英国人给这些黑奴提供了锯子,为了防备他们逃走,他们的脚上还被绳子捆绑着。“驯兽师”们则或者拿着皮鞭,或者端着火枪守在一边,监督他们砍伐树木。   另一队“黑色类人猿”则被派去按照白人设计师在地上用石灰画出来的圈圈挖坑。当他们将这些坑挖好了的时候,就有另一些黑奴拖着刚从船上被卸下来的一些圆木来到了这里——他们将在这里搭建起最早的一批木屋和木头城寨。   ……   雨林中蚊子什么的非常多,不过“模范军”的士兵们早就有所准备,他们在身上任何裸露着的位置上都涂满了一种特制的,带着浓烈的薄荷以及其他的一些药物味道的药膏,而他们的衣服也都用雄黄处理过,所以一般来说,蚊子也好,旱蚂蟥也好,都不会找上他们。但是那些“黑色类人猿”就不一样了,虽然他们的老家一样是热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会得上疟疾。就在建设工作开始不过半个月之后,第一例疟疾就出现了。考虑到疟疾的潜伏期,这几乎就意味着这位倒霉的黑奴是一上岸就染上这种病。   随着第一个病人的出现,很快,第二个,第三个,更多的病人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了。为了控制疾病的流行,避免传染。虽然那些荷兰人英国人都将这些黑人视为非人类的类人猿,但是他们也清楚,这些“类人猿”身上的疾病一样是能传染给他们的。而在当时,这些欧洲人虽然已经从模范军的士兵那里得知,只要不被蚊子咬,就不会得上疟疾,也花了些钱从郑家人那里购进了一些专门用于驱赶蚊子的药膏。不过这些宝贵的药膏怎么可能给那些“类人猿”用呢?而且,他们对中国人的说法也是半信半疑,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就对那些患上了疟疾的“类人猿”进行了一些处理。简单地说,就是直接丢进海湾里去。   同时这些欧洲人也明白,大批的病人的出现也意味着这一批“黑色类人猿”的保质期快要到了。很显然,降低劳动强度,也许能让这些“黑色类人猿”死得慢一些。但是无论是荷兰人还是英国人都没有这样做,因为和工程进度,以及由此可能带来的经济利益相比,“黑色类人猿”的损耗,在经济上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说起来奇怪的是,虽然在常乐看来,就算真的是对待牲口,荷兰人和英国人也太过苛刻无情,虽然每天都有几个开始发烧的“黑色类人猿”被拉出去扔海里,但是那些“黑色类人猿”却毫无反抗,甚至连试图逃走的都没有。 第191章 镇远要塞 3   要说在工程款的催促下,那些泰西人的动作还真是不慢,短短的两个多星期的时间里,他们就建起了一个小小的,用尖木头围起来的城寨,并且完成了港口区和采石场之间的通道的伐木任务。当然这样要高的速度不是没有代价的,同样在短短的两个多星期里,他们就成功的将“黑色类人猿”的数量从原来的一千左右减少到了七百多人。   不过就在这时,又有一条泰西商船来到了镇远湾,并带来了满满一船的“黑色类人猿”。   “你说这些泰西人哪来的这么多的听话的黑奴?”常乐也曾经向杨朝栋问起过这个问题。   “哦,我听说,在从这里再往东边走,一直过了印度,嗯,印度你知道吗?”杨朝栋问道。   “知道呀,就是当年玄奘大师去取经的地方。”常乐道。   常乐的回答让杨朝栋略微有点吃惊,他看了常乐一眼,又说:“过了印度,再往西,就是大食,就是那些信回教的家伙的老家。”   “我知道,以前在地理课里学过的。我知道从那边再往南,就到了非洲,以前我们的三宝太监也到过那里。那些黑人就是那里的。我只是不明白那些泰西人怎么弄到这么多的听话的黑人奴隶的。他们到底是用什么秘诀让这些黑人这么听话的。”常乐说。   其实将这些黑人称之为“黑色类人猿”,只不过是为了双方的伪善而已,接受过护厂队的教育的常乐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黑人从本质上来说,就像那些白皮金毛绿眼的泰西人一样,也是人类的一种呢?常乐也知道,如今伐木开路,以及后面的采石的活要是让汉人来干,多半也是要死掉一大堆人的,所以能让别人替汉人死,也不是坏事。只是,为此要给不少钱给那些泰西人,却让他有点心疼。其实这附近的岛屿,以及附近的岛屿上,也有不少的土人。只是这些土人往往非常桀骜,抓他们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反抗得非常激烈,所以要抓住活蹦乱跳的,能干活的壮年男子并不容易。即使抓到了,他们干起活来也是很不老实,总会找机会逃跑或者反抗。总之就是花费的力气大,获得的效益有限。而从那些泰西人接受的价格来看,他们调教好这些黑奴,可绝对没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所以常乐很是好奇。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杨朝栋道,“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俗话说,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人家能做这等买卖,肯定也是有独门的绝技的。只不过人家吃饭的法门,也不好去问,便是去问,人家多半也不会说的。”   常乐听了,点点头道:“却也正是这个道理。怕是这法门也是要传子不传女的了。”   要是郑森在这里,听了这话多半是要笑了,其实泰西人调教黑奴,保证低成本的方法并没有什么太复杂的。无非就是一个挑拨离间,一个借刀杀人而已。   欧洲殖民者最初在非洲抓奴隶的时候,也曾经是自己组织捕奴队,然而黑人也一样会拼命抵抗,结果就像常乐想的抓土人一样,投入大,收益小,合不来。所以后来欧洲人就更换了手段,他们一方面挑拨不同的黑人部落之间的关系,鼓动他们相互攻击,一面用诸如玻璃珠、火枪之类的各种东西来贿赂黑人部落的首领,用这些东西来鼓动他们攻击其他部落,用这些东西来向他们购买在部落战争中被俘的黑人。这样一来,不用欧洲殖民者自己流一滴血甚至是一滴汗,大批的黑奴就到手了。   虽然那时候黑人似乎普遍文化程度不高,比较的憨直,但是这样的计策他们也不是真的看不懂。只是有些坑不是你看得见就躲得开的。因为如果你是一个黑人部落的首领,你就会发现,对于你的部落来说,最好的做法和对于整个黑人来说最好的做法是不一样的。如果所有的黑人酋长都能义正辞严的拒绝殖民者当然是最好的,但是如果你拒绝了,别人却没有拒绝会有什么结果呢?那自然是某天早晨一觉醒来,就发现邻近的某个部落的黑人都拿着从那些欧洲殖民者那里弄来的斧头,砍刀,甚至是火枪朝着你的部落杀了过来,而你的人民手里却只有削尖了的木棍,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算再高呼“黑人永不为奴”,也只会被打翻在地,捆将起来,然后被同样是黑人的人拖着,送到欧洲殖民者的贩奴船上去了。所以,对你来说,最好的办法不是义正辞严的拒绝那些邪恶的西方殖民者,相反是成为他的帮凶,虽然这对黑人这个整体是最为不利的,但是考虑到即使你不干,也有别人干,所以你只能对自己说一句“为了部落”,然后接受他们的斧头砍刀,然后去攻击其他的黑人,再用他们换取更多的斧头砍刀甚至是火枪。   然而这一招在南洋这边却不太好用,因为这里的土著要么太先进了,都已经发展出国家了,要么又太落后了,一个部落才那么百来号男人。而且作为本地人,他们逃跑呀什么的更容易,逃跑的意愿自然也更高。所以,所以就连在美洲,欧洲殖民者也没有用印第安人做奴隶,而是不远万里的运黑奴过去。   至于为什么欧洲人能把这些黑奴调教得如此老实,其实欧洲人也没有怎么调教他们,调教他们的成本太高,欧洲殖民者才不愿意出这样的成本呢,他们靠的是筛选。   一般来说,最勇敢,最有反抗精神的黑人会死在部落战争中,剩下的本来就已经被部落战争吓得魂不附体了,接着又被送上可怕的贩奴船,受到各种并非刻意的虐待。是的,这些虐待大部分都不是刻意的,只是为了追求更高的赚钱效率而采取的必要的措施。   比如说,每条船上装的黑奴越多,当然平均下来的运费就越少,赚的钱就越多。所以在一条不过一百吨的船的船舱里,往往能硬塞进去三百到四百个黑奴,整个船舱没有窗口,黑人们挤在里面动弹不得,就像是瑞典的鲱鱼罐头一样,这么多人,挤在里面,吃喝拉撒全在里面,船舱里的味道也和鲱鱼罐头差不太多。所以,想法多一点的,精神不够麻木的黑人基本上都会死在路上,一般来说,在一条十七世纪的贩奴船,会在路上损失三分之二以上的“货物”。这些黑人,有些病死了,有些只是得了病,还没来得及死,就都被抛进了海里。这种行为甚至于都造成了鲨鱼追随贩奴船长途航行的情况。在长达几个月的航行里,黑人们每天都看到有人被抬出去,然后扑通一声丢进海里,然后被鲨鱼分掉。看呀看呀,慢慢的,大家也就都习惯了,也就都变得向木头一样了,有些黑奴甚至还会自然而然的得上了一种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高大上的玩意儿。然后到了目的地之后,剩下的黑奴当然就都是很好用的黑奴了。   新的黑奴被迅速的派到了施工的工地上,在白人监工的督促下,他们开始平整道路,准备在火山附近开采岩石。   不过无论是那些白人监工还是那些正在干活的黑奴都没有发现,在森林里,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   也就在“镇远港”正在紧锣密鼓的建设中的时候,一条不太起眼的单桅小帆船驶入了安平镇。小船在安平的港口上停好后,一位泰西传教士带着一个老仆人从船上下来,用一口还算流利的广东话对走上前来盘问的士兵说:“我是耶稣会的传教士彼得,我和郑大帅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这次来安平,是特意来拜访郑大帅的。”   那个士兵听了便道:“原来是彼得牧师。大帅知道先生要来,所以派我们在这里等着。先生请这边走。我们已经给先生准备好马车了。”   “如此有劳了。”彼得牧师像一个中国人那样朝着那个士兵拱了拱手道。   彼得带着仆人,跟着那些士兵走了一段,就看到一辆四轮马车正停在那里。彼得再次向那个带他过来的士兵道了声谢谢就带着仆人上了马车。然后车夫将鞭子在空中抽出一声脆响,马车就沿着青石条铺成的街道缓缓的向前移动了起来。   彼得和那个仆人都从车里面向着外面张望。   “哈维先生,您看,那边就是郑家在安平修建的城堡了,是一座典型的欧式棱堡,非常漂亮,也非常坚固。”彼得指着外面的那座棱堡对那个仆人模样的人说。   “是很漂亮,也很坚固。”哈维回答说,“只希望这次谈判中,郑将军的态度不要像这座棱堡一样的顽固就好了……”   这时候马车又转了一个弯,接着在一座朱漆的大门口停了下来。两人从马车上下来,就有人迎接过来,和彼得说了两句话,然后就带着他们从大门旁边的角门里进了郑家大院。 第192章 安平条约 1   又称,关于这一条约,东方历史学界和西方历史学界一直有不同的看法,但是至少在一点上,他们取得了一致,那就是他们一致认定,这一条约是席卷整个世界的殖民主义浪潮的一个转折点。   在后世的中是这样描述这一条约的:“的签订,是殖民主义扩张在世界范围内遭受的第一次重大挫折,它是欧洲殖民主义在亚洲的扩张的失败的开始。这一条约的签订,极大的鼓舞了备受殖民主义侵害的亚洲各民族人民的斗志,并为亚洲人民指明了获得自由的必由之路,那就是——紧密的团结在以中国为核心的诸夏国家周围,学习先进的华夏文明。而这一趋势很快就扩散到了更为遥远的非洲和美洲,甚至是欧洲自身。无数的受压迫被奴役的民族在这一过程中获得了平等和自由……可以说,明西战争的一声炮响,给世界送来了华夏文明。”   但是在一些不甘心失去他们的殖民帝国,失去他们靠着奴役世界人民获得的利益的国家的历史书上,对这一条约却是这样描述的:“是近代史上,西班牙和亚洲国家签订的第一个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在这一条约中,西班牙的主权和领土完整都遭到了野蛮的践踏。这一条约也标志着一个真正的世界级的殖民帝国的兴起,在此后短短的数十年里,这个殖民帝国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向全球扩张,贪婪的四处掠夺,无数原本独立的国家,失去了珍贵的独立,很多独有的文明遭到了野蛮的破坏,甚至就连欧洲的一些国家,也从世界性的殖民帝国转而一度沦为中国人的殖民地或者半殖民地,这其中就包括我们西班牙。虽然,从更严肃的意义上来讲,西班牙成为中国的半殖民地的标志性事件应该是数十年后的,但这一趋势却是从开始的……”   不过刚刚进入郑芝龙的府邸的哈维至少在此时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在历史上留下怎样的记录。   郑芝龙并没有直接出面和哈维谈判,他将这件事情完全交给郑森来处理,只是召回了郑彩,让他来协助郑森。   “哈维先生,不知道阿奎拉先生派您过来,是想要传递怎样的信息。”双方坐下来之后,郑森先悠悠然喝了两口茶,然后慢悠悠的问道。   哈维听了,便回答道:“少将军,我这次来,带来的自然是西班牙的善意和友谊。”哈维说,“虽然你们毫无理由的海盗行为激起了我们的愤怒,但是仁慈的西班牙依旧愿意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们……”   郑森冷笑了一声,道:“看来先生不但没有诚意,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睡醒呢。”   接着他转过脸,对外面喊了声:“刘德。”   刘德赶忙进到屋里问道:“少将军,有什么吩咐?”   “哈维先生路上太辛苦了,还没有休息好。所以,你先带他回客房里去休息休息,等他休息好了再说。”郑森冷冷的道。   “少将军,我……”哈维其实懂汉语,所以也听得懂郑森的话。   “不不不,哈维先生,您需要休息,要不然,仁慈的西班牙会怪罪我们的。”郑森打断了他的话。   说完这话,郑森就不再给哈维说话的机会,直接起身离开了小客厅,郑彩也笑了笑跟着走了出去。   “哈维先生,我们走吧。”刘德说。   此后一连好几天,哈维都没能见到郑森或者是其他能负责谈判的人。一开始,哈维很想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努力的忍住不去问这些问题,只管在郑家白吃白喝。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郑家那边却完全一点动静都没有。   哈维知道,郑森故意将他抛在这里不管,为的就是让他着急。郑家的舰队封锁了马尼拉,不过西班牙在吕宋岛上还有其他的港口,虽然即使是在其他港口,商船离开港口依旧是非常危险的,不过明显不会有什么油水的小船倒还是能正常的航行。靠着这个,西班牙人对外面的局势倒还是保持着基本的了解。   本来哈维也并不太着急,因为反正今年的买卖已经泡了汤了,而且就算现在,郑家无条件的和西班牙讲和了,重新开始做买卖了,在本土派出新的足以给商船提供保护的舰队之前,西班牙的商船也是无法出海前往欧洲的。那些无耻的荷兰人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而西班牙的新的舰队怕是至少要到明年这时候才能到位。所以哈维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可以耽误。   只是这天,突然有郑家的人告诉他,说又有几个自称是西班牙特使的人来找他。哈维吃了一惊,赶忙让郑家的人将这几个人带进来。   “博格先生,您怎么来了?”看到带头进来的那个人,哈维吃了一惊。   “哈维,你这里说话安全吗?”博格说。   哈维一听就明白了,这一定是有了什么变故。于是赶忙道:“我知道一处地方,应该没人能够偷听。我们去那里说。”   “很好,你带路。”博格道。   哈维便带着几个人到了一处小花园里,在那里有一个比较大的池塘,池塘当中有一个亭子,亭子四面都是水,而亭子本身也是架空在水面上的,所以倒是不用担心被人偷听。   几个人到亭子里坐了下来,哈维又问道:“博格先生,出什么事情了?”   “本土向我们派来了使者,他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加泰罗尼亚人造反了。”博格皱着眉头回答说。   “啊?那么法国人是什么态度?”哈维赶忙问道。   “法国人?如果没有法国人在后面,那些加泰罗尼亚人怎么敢这样?”博格叹了口气说,“那些加泰罗尼亚人手上的武器比我们的都好,我们还在用火绳枪,可是那些加泰罗尼亚人却都已经在用燧发枪了,而且全是法国货!”   “国内有什么指示吗?”哈维又问道。   博格回答道:“你也知道,我们此前在法国打了一个败仗,陆军损失惨重,他们撤回来的时候,丢掉了几乎所有的大炮。这些该死的法国佬,天主的叛徒!而在海上,我们也败给了那些尼德兰叛匪,所以我们只能要求葡萄牙人提供帮助,但是你也知道,长期的战争,以及一连串的失败,使得我们的国库开始入不敷出。而军队如果拿不到钱,那可是绝对不会有什么战斗力的,无论是我们的军队还是葡萄牙人的军队都是如此。所以,国内急需钱。他们派特使来,要就我们尽快将存放在马尼拉的黄金白银,以及来自中国的奢侈品运回欧洲,以筹措支持战争的开销。嗯,郑家的态度如何?”   “郑家既然愿意和我们谈,那说明他们也不想战争持续下去。不过这些天我们并没有进入实质性的谈判,大家都把时间花到了给对手施加压力上面了。”说到这里,哈维苦笑了起来,“我原以为,我们完全能拖延明年再谈,所以倒也乐意和他们比比谁更有耐心。不过现在看来……对了,即使我们现在和郑家实现了和平,但是我们没有了舰队,有怎么能将这些白银安全的运送出去呢?”哈维问道。   博格朝着周围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可以雇佣葡萄牙人。陛下已经承诺,如果葡萄牙人帮我们镇压加泰罗尼亚人,就同意他们彻底独立。所以葡萄牙人的态度倒是很积极。此外,在和中国人谈判的时候,尽可能的将那些被俘的水手和指挥官赎回来,包括被俘的舰只,也最好能一并赎回来。这样我们的军舰,再加上葡萄牙人的,勉强就能保证路上的安全了。只是国内现在急着用钱,所以谈判的进程必须要加快……”   形势比人强,所以哈维只好主动地去找郑森,要求重新开始和谈,然而这时候他却别告知:“少将军有事情去了北港,也许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而且少将军告诉我说,我们两方的立场如果差别太大,那谈判就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所以少将军让我将这份备忘率给您看看。如果贵方同意在这份备忘录的基础上进行谈判,谈判就还可以继续进行;否则就请各位回去,我们继续这场战争,直到打出一个结果来。”刘德一边说,一边将一份文件递给了哈维。 第193章 安平条约 2   “好了,这里面内容很多,各位可以拿回去细细的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谈判的必要,然后再来找我。”刘德微微一笑,就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哈维等人看了看文件,知道这时候的确需要回去认真研究一下,便也就拿上那文件告辞回去了。   回到客房里,几个人文件翻看起来,郑家的人倒也算是体贴,文件的正本虽然是中文的,但是旁边也都已经配上了西班牙文的译文。只是这里面的内容却绝对不体贴。虽然哈维知道,西班牙既然在战争中战败了,那么在和谈的时候肯定是要吃一点亏的。所以,对郑家会提出一些很苛刻的条件,包括哈维在内,几个人对此倒是有一些心理准备,然而这份文件的苛刻还是让哈维感到难以忍受。   “这,这些家伙居然要求……”哈维指着文件的第一页就说不出话来。   博格赶忙朝着哈维指着的条文看过去,只见那一条的内容是:“西班牙对华人发动屠杀的相关责任人,包括总督阿奎拉,主教亚历山德罗都必须加以严厉的惩罚……”   “哦,这一条呀。”博格反而不太吃惊,“国内本来就肯定会对阿奎拉总督和亚历山德罗主教加以处罚,毕竟导致我们和中国人发生了战争,更重要的是让我们战败了,他们还能不受惩罚不成?况且,这上面并没有说应该如何惩罚,更没有提出要由他们来处置这些人。所以这一条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于西班牙的利益其实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可是阿奎拉总督和亚历山德罗主教会同意吗?”哈维问道。   “他们两个在战争失败的时候,对此就应该已经有觉悟了。而且,所谓的严惩又能有多严厉?无非就是他们两个的政治前途到此为止罢了。即使没有这条,难道你觉得他们还有什么政治前途可言?”博格的叔叔也是一位重要的贵族,所以很多时候他说起话来,倒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要我说这一条并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后面的这几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这几条在他们向我们宣战的时候就提到过了。”博格指着下面的几条说道,“所有掠夺自华人的财富必须归还原主,如果找不到原主或者其合法继承者,则这些财富应该暂时交给一个由华人组成的行会组织管理。嗯,这里还有这样一条:此次战争的相关费用,包括……被俘人员的食宿费用,医疗费用,均应由西班牙支付。你看这一条可真是……”博格忍不住摇了摇头。   “的确,虽然这一条的存在,意味着我们赎回俘虏的机会大了很多,但是,这也可能意味着对方对我们的处境其实有所了解。”哈维也点点头说,“这些家伙和那些尼德兰人勾结得很紧,他们多半是从那些尼德兰人那里得到了这些消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一定会抓住机会狠狠的砍我们一刀的。”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继续往下面看,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这样的条文:   “为避免类似悲剧的再次发生,西班牙有必要承认华人的这样一些权利:   一,华人的人身、住宅、文件和财产不受无理搜查和扣押,不得侵犯。为此,大明可以在西班牙在吕宋及相邻领地设置保民官。西班牙不得向任何在其治下的任何华人收取高于其他任何人在类似情况下更高的税款。西班牙政府及其他机构在未得到保民官衙门允许的条件下,不得进入华人的住宅、私有土地进行搜查,不得扣押华人的文件及财物。针对华人及其住宅、私有土地的搜查中,西班牙执法人员必须出示有保民官衙门签发的书面文件,该文件必须指明搜查的范围以及搜查的目标。任何不在文件规定范围内以及不是搜查目标的人或者物品,均不得扣押,不得限制,不得侵犯。西班牙政府及其他机构不得任意剥夺华人财产,任何针对华人的民事诉讼,如果涉及金额超过五十枚西班牙银币,则其庭审必须有保民官衙门官员出场旁听,如需处以罚金及没收财产之处罚,则此裁决的做出,必须征得大明保民官的书面同意。   二,华人的人身安全和人身自由神圣不容侵犯,任何针对华人的刑事或者民事调查,在未获得大明保民官衙门同意之前,对其人身自由的限制不得超过二十四个时辰。禁止在任何时候对华人进行刑讯逼供,以及类似的针对肉体或者精神的虐待,任何针对华人的刑事诉讼,都应该有大明保民官衙门官员旁听,西班牙必须保证任何华人不得因同一犯罪行为而两次遭受生命或身体的危害,不得在任何刑事案件中被迫自证其罪。任何涉及到肉刑和死刑的判决,任何对人身自由的限制措施,都必须得到大明保民官的书面同意,西班牙还应保证被限制自由的华人不会受到任何针对其肉体和精神的虐待,大明保民官衙门有权在任何时候对处于监禁状态的华人的处境进行检查,如保民官认定华人在监禁中遭到了虐待,则针对此人的监禁应转由大明来加以执行。   三,华人拥有武器进行自卫的权力不容剥夺。华人有权在私有领地上建设用于保证自身安全的设施。   四,华人拥有集会,结社,以及言论和宗教自由的权利不容剥夺。西班牙不得制定任何旨在剥夺这些权利,或限制其实施的法律或者政策。任何于此抵触的法律或者政策都应被视为无效。   五,未经华人房主同意,士兵平时不得驻扎在任何华人住宅;除得到大明保民官衙门允许,战时也不得驻扎……”   “这……这……就是一位公爵,一位王子,也不会有比这更多的特权了吧?”哈维忍不住说道。   “这简直就等于是剥夺了我们对于治下的华人的任何处置权。”博格说,“你看,他们的私有领地,几乎就是一位中世纪的实权贵族的封地。我们不得向他们收任何高于西班牙人的税收,有了这一条,以华人做生意的能力,以及他们的勤劳,我敢肯定,他们很快就会富裕起来。而他们的私有领地也会随之扩张,用不了多久,也许我们就会看到整个的菲律宾,到处都是西班牙政府和西班牙军队不得进入的土地。所以,这一条实在是,必须加以某些限制才行。另外,既然华人要自卫,那西班牙自然也就不必负责对他们的保卫了。这里头还是大有文章可做的。另外,这个宗教自由,这不就意味着华人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建造异教的神庙了吗?这一条,我们也必须再和中国人谈谈。此外,还有拥有武器自卫这一条,对于用于自卫的武器的数量和种类,也必须有所限制。总之,不能让华人在吕宋获得超过西班牙人的权利。嗯,我们再看看下面几条。”博格说。   “你看看,果然来了。和上次他们和荷兰人的条约一样,所有和中国的生意必须经过他们转手。这样一来,又涉及到不少的钱。郑家的这帮子家伙真是太贪婪了。嗯,什么,他们还希望能够获得在我们的控制区开矿的权利?这些家伙……不过,在我们的地盘上开矿,我们可以收税吧?这好像倒是……反正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开矿……”哈维咬着牙说。   ……   第二天一早,哈维就找到刘德,表示虽然那份备忘录中的有些条款实在是太过苛刻,但是西班牙人是热爱和平的,所以为了和平,他们决定还是勉为其难的要和郑家的人谈一谈。   “既然如此,那就请先生再等三天,我会立刻安排人请少将军回来的。”刘德回答说。   “少将军不在府中?”哈维问道。   “少将军事务繁多,哪里能总是呆在这里。”刘德很是骄傲的笑了笑道:“最近北港又完成了一条新的战舰,少将军去主持这条战舰的入役仪式了。所以先生还要再等三天才行。”   “新的战舰?”虽然明知道刘德这时候提起这话题其实就是在威胁自己,但是哈维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什么样的战舰值得少将军亲自去主持她的服役仪式呢?”   “当然是‘奋进号’的姐妹舰了。”刘德说,“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这样的战舰不断下水,以保护南洋地区的和平。”   说完这话,刘德又盯着哈维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又说道:“哈维先生,就像泰西是泰西人的泰西一样,东方毕竟是东方人的东方。我们欢迎前来和我们做买卖的朋友,但是任何到东方来的人都应该明白,东方有东方的规矩,这里可不是美洲。在我们这里,朋友来了,我们有好酒款待他,但要是有人觉得他们能像在印加那样为所欲为,我们这里也一样有坚船利炮。” 第194章 安平条约 3   郑森的确是去了台湾,而且理由也的确像刘德说的那样,他的确是要参加“奋进号”的姐妹舰的服役仪式去了。不过这也只是一些仪式性的活动罢了,“奋进号”的姐妹舰“无畏号”就其本身而言,和“奋进号”几乎毫无区别。郑森到北港船厂,其实更为关注的是几条看起来很不显眼的船。   “少将军,这就是我们依照您的要求设计建造的内河战舰。”法比奥指着一条船对郑森说,“这是用于长江的军舰。少将军,依据我们获得的水文资料,以及中国传统的沙船设计,我设计了这条船。长江一直到南京甚至一直到湖北都有非常好的水深,所以,这条船我设计得比一般的内河船只要更大一些。就重量来说,这种船已经非常接近于海船了。当然,长江中也还是有不少的浅滩什么的,为了在河流中活动更方便,我参考沙船,将它设计成了平底船,这样即使依照设置,装上满火炮,吃水也不过半浔多一点。”   郑森点点头,却又问道:“速度,还有坚固程度和灵活性怎么样?”对于这条船所参考的沙船,郑森是非常熟悉的。沙船是中国最常见的江海通用运输船,载重大,吃水浅。只是因为是平底船,而且还是方头,所以速度相对比较慢。而且作为河海两用船只,这种船的航海性能,尤其是远洋航海性能也很成问题。当年元朝舰队远征日本,用的就是沙船,结果在日本遭遇台风,全军覆没。   “少将军,和沙船不一样,这种船是尖头的,这增加了造价,但是也提高了航速。只是这毕竟是内河船只,又是平底船,和水接触的面积大,速度的确不快,我们在近海以及晋江河段都进行过相关的测试,最高的速度也仅仅只达到了五节而已,通常情况下,也就能有四节左右的速度,比福船还和少将军您习惯的那些战舰是完全没法比了。除非少将军您允许我们使用软帆,否则在航速上,这种船只已经达到极限了。”法比奥叹了口气说道。他知道,一直以来,郑森对于舰队的速度都要求很高,甚至于为了速度,不惜于用大斧头砍掉军舰的火力。所以在说出这种船在速度上的缺陷的时候,他是很有些担心,这会让郑森不满意的。   “哦,比一般的沙船要快吧?”郑森问道。   “那当然。如果用软帆,还能更快一点。”法比奥说。   “软帆就不要想了,这会降低船只的灵活度的。”郑森摇了摇头说,“对于内河舰只来说,灵活性比绝对速度要重要。”在内河里,风受地形地貌影响更大,风向的变化要比在海上更频繁。而河道本身狭窄,船只不能像在海上那样。靠改变航向,走z字形路线来利用风。只能靠着转动风帆来利用方向不定的风。而这就需要使用中国传统的硬帆了。   所谓的硬帆,指的是帆布之间有骨架的风帆,这种风帆有固定的形状,可以很方便的围绕着桅杆转动,而且就单位面积的效率来说,也要比软帆更高。这样就可以做到“船使八面风”,而不用改变船只的航向。在航道狭窄的内河,这样使用起来就灵活多了。   当然,硬帆的缺点也是非常明显的,那就是风帆太重。木质的骨架大大的增加了风帆的重量,使得硬帆很难做得很大,挂得很高。在航海的时候,虽然硬帆效率更高,但是那些泰西软帆船却能够靠着更大的风帆面积获得更大的动力,以及更快的航速。   “对了,用鲸须作骨架的硬帆效果如何?”郑森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这个发明,赶忙问道。   “效果还不错,至少比木质骨架的轻了不少。”法比奥露出了笑容,“而且这些骨架在各种天气中的表现都很好,只是,毕竟还是要比纯粹的软帆来得重。而且还是没法做得很大。所以总的来说,性能的提高很有限。除非用丝绸来做帆面。老实说,内河船只很多时候还是要靠船桨。所以少将军,我在船的底层,准备了一个桨手层,这里可以伸出船桨,以保证短时间的速度。当然,这样做的代价是船只的强度有所下降,尤其是抗炮击的能力,而且底层是桨手,火炮只能在上层,这又造成了重心上的问题。同时因为结构强度的问题,上层炮甲板很难准备重型火炮,目前只能使用六磅炮。一条内河战舰,可以装备12门6磅炮。”   郑森的用鲸须来制作硬帆骨架的想法其实源于西方后世的紧身胸衣和大裙子。在制作这些在折腾女人方面比中国的“三寸金莲”更胜一筹的玩意儿的时候,欧洲人也需要一种既坚韧而有弹性,又相对轻便,而且便于打理,不会轻易变形,霉变什么的材料做胸衣和大裙子的支撑。当时的欧洲工匠们就想到了坚韧的鲸须。而郑森觉得既然鲸须可以用来给大裙子,甚至是阳伞做骨架,受此启发,郑森就提出了用鲸须来做硬帆骨架的想法。现在看来,这一招的用处好像也很有限。不过一共12门炮,每侧6门6磅炮的火力倒是让郑森相当满意。虽然这样的火力放在海上几乎不值一提,但放在内河里面几乎是可以横着走了。   “这船不错。”郑森说,“只是还是稍微大了一点。你看能不能再弄一种更小一些的,足以在运河中作战的内河军舰。”   “少将军,您的意志就是命令。”法比奥回答说。   ……   在让哈维等人又等了三天之后,郑森再次回到了安平。   在谈判中,哈维等人提出,难以接受华人拥有如此多的特权,对于郑家试图在马尼拉设立保民官,更是直接的表示了反对。   “任何的外国人在西班牙的领地都应该服从于西班牙的法律,而不能高于它。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西班牙的法律可以保护那些华人,保民官以及附带的一些要求完全是不必要的。”哈维说。   “如果掠夺和屠杀就是保护,西班牙法律的确能保护华人。而且我觉得我方已经非常的仁慈了。我们没有要求贵国割地,也没有要求在贵国的领地驻军以保护我们的曾经受到过贵国军队屠杀的华人。像我们这样仁慈的胜利者可不好找。”郑森说。   “就是,要我说呀,阿森,我们根本就不用和他们谈,我们先运几万人上去,然后就围着马尼拉一口气挖出一个大壕沟,再建两三个要塞,接着就可以等着看马尼拉的那些西班牙人自己慢慢饿死了。然后整个马尼拉就都是我们的了。”郑彩插嘴说。   “请允许我提醒您,西班牙只是稍微受了一点小小的挫折,我们愿意谈判完全是因为我们对和平的热爱,如果需要,西班牙完全可以组织起一直拥有数千门大炮的无敌舰队过来,一举扭转局面。”博格道。   “无敌舰队?”郑森轻蔑的笑了,“您说的就是刚刚在和荷兰人的海战中被打得屁滚尿流的那只舰队。当然,即使遭到了挫败,剩余的那些军舰,如果能都弄到这里来,的确也能对战局造成很大的影响。不过博格先生,不要把我们当傻瓜哄,西班牙在远东的港口能支持多大的舰队,我们心里都有数。况且,就我所知,加泰罗尼亚人又发动革命了不是?我想,荷兰人也好,法国人也好,都非常期待着贵国能组建一支强大的舰队,到数万里之外的远东去和我们赌国运的。我听过贵国曾经强大的陆军,如今已经完全不是法国军队的对手了,你们只能靠着比利牛斯山脉来苟延残喘。如果这个时候,你们的舰队到我们这里来了,穿越比利牛斯山脉之后的后勤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也许西班牙就该换一个波旁的国王了。您说呢?我也完全明白贵国现在为什么急于要和我们和谈,贵国现在需要更多的资金来支持欧洲的战争,尤其是在刚刚在海上大败之后。”   显然,郑森对于欧洲如今的局势的了解程度大大的超出了哈维和博格的预料。既然虚张声势的恫吓没有用处了,那么如果不想让谈判再次不欢而散,那就只能暂时服软了。   “少将军,我想您可能是听信了尼德兰人的夸张的宣传了。”博格说,“当然,考虑到华人在此前的误会中蒙受的不必要的损失,我们可以同意给他们一些经济上的补偿,税收上的优惠。为了重建双方的互信,我建议我们双方可以在北港和马尼拉互设置办事机构,任何涉及到另一方公民,侨民的事情,都应当相互通报,相互协作。如果贵方一定希望我方给予华人相应的权利,那么,我们也希望我们的公民,也能在你们控制的区域获得相应的权利。您也知道,只有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条约,才可能持久。” 第195章 安平条约 4   “和约必须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刘德突然冷笑了起来,他知道有些不太好听的话,在这里由他来说,最为合适,“这个说法好呀,我非常赞同,是应该平等,比如说,你们杀了那么多的华人,为了平等,我们也应该先干掉几万西班牙人。你们说是不是?”   “不错,要平等呀?那就像这位刘兄弟说的那样,先把西班牙人也杀个人头滚滚之后再说。”郑彩也哈哈的笑了起来。   西班牙人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不过他们都没有出言反驳。过了一会儿,博格才说:“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构建一个新的,为了未来,而不是纠缠于过去的两边关系……”   “放屁!”郑彩骂道,“你们杀了老子的人,放这么个屁,就当啥事情都没有了?做你tm的梦!真当老子们是好欺负的?刚才刘德兄弟说的对,你们先让老子们也杀掉几万人,然后老子保证再也不纠缠过去的事情,就当着都没有发生过,怎么样?”   随着这句话,郑家这边顿时是一片骂声:   “狗曰的,你们西班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呀!”   “兄弟们,以后和西班牙人打仗,千万别对着他们的脸打,不管是枪子还是炮子,怕都是打不穿这样厚的脸皮吧……”   ……   “博格先生。”郑森开了口。而随着郑森一开口,原来的一片骂声顿时都消失了,整个的会客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博格先生,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要建立面向未来的新的稳定的双边关系,就不能忘记历史。我方对贵国的一些要求正是基于这一点,如果贵国在此前的历史上,能够平等的对待华人,你们的法律能够保护华人,那么我们根本就不会有这场战争。在此之前,华人曾经如此的信任你们,认真的遵守了你们规定的一切规则,但是事实已经证明了,你们根本不值得信任,你们的法律根本就不能保护华人,直到今天,我们虽然已经坐在了谈判桌前,但是,我们之间的信任并没有恢复,绝大多数华人也不相信,至少是不全部相信你们的承诺。我们必须有一些你们的承诺之外的安全保证。这才是这些条款的实质,这不是平等不平等的问题,如果你们真的在此后不再迫害华人了,那你们又何必担心保民官呢?”   “可是,少将军,如果华人拥有了武器和组织,他们在吕宋发动叛乱怎么办?”哈维突然问道。   “如果华人没有武器,他们又一次被你们屠杀怎么办?”刘德立刻反问道。   “哈维先生,华人发动叛乱并没有先例。那些所谓华人叛乱的说法都你们为了屠杀华人,掠夺他们的财富制造出来的借口。如果你们现在还用这样拙劣的借口来为自己辩解,那我只能认为你们西班牙人对于和平根本就没有诚意。”郑森做出了一副准备立刻停止谈判的架势。   “可是少将军,华人人数很多,如果还有武器,他们就有了发动叛乱的能力。”哈维很努力的想要继续辩解。   “哈维先生,西班牙的男人应该会比西班牙女人更强壮吧?”刘德突然问道。   “总体说来,应该是这样。”哈维回答说。   “西班牙人男人应该数量也不少吧?”刘德继续问道。   “那当然,我们也是大国。”哈维隐隐的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还是这样回答说。   “泰西那边只有两种国家,一种是小国,一种是不知道自己是小国的小国。”刘德转过头,小声的和坐在自己旁边的另一个郑家的谈判人员说道。那人听了,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是这样呀,那么西班牙男人的两腿中间,应该也有那种男人才有的东西吧?”刘德带着非常有礼貌的微笑说道,“如此一来,西班牙的男人都有成为……的能力嘛?贵国是不是为了保证安全,把他们都关进了监狱或者是干脆一了百了了呢?”   这话一说完,郑家那边顿时又是一片哄笑。   “好了。”郑森说,也不知道是阻止还是鼓励。   “哈维先生,我的这个下属的话可能粗了点,但是话粗理不粗,道理上却是正确的。否则依照这种思路,我们也一样有着威胁到贵方的能力,而且比那些华人的威胁大得多,你们是不是应该立刻中断谈判,回去组织军队来消灭我们这个威胁呢?显然您的这个思路是不可取的,和平不能建立在任何一方的绝对安全之上,而应该建立在共同的利益和信任之上。就利益而言,毫无疑问,贸易能给我们双方带来利益。而长时间的战争则未必如此。所以我们是有着共同的利益的。华人如果发动叛乱,将西班牙人驱逐出去,能给我们带来多大的经济利益呢?而这样做要冒多大的风险呢?我觉得贵国在这件事情上应该要信任我们一次,就像华人此前信任过你们一样。”   “少将军,信任任何时候都应该是双方面的。比如在这份草案中,华人可以自由的移居在吕宋岛任何地方,但是对应的,西班牙人可以在中国任意居住吗?”博格决定要换个讨论的方向。   “我们并没有要求西班牙本土,或者其他属地对我们开放。而且,论及在吕宋岛的居住历史,华人到达吕宋岛要比贵国早得多。另外吕宋岛也不整个的都是贵国的领地,那里有大片的无主之地。”郑森说,“所以,华人在吕宋居住的权力并不是来自于西班牙的恩赐。不过,为了表达我们的善意,倒是可以向你们提供一些其他的帮助。”   “少将军你说的其他的帮助是什么?”博格问道。   “我们可以将一些贵国的被俘的海军人员归还给贵国,当然是在支付了相关费用之后。我知道,因为欧洲的事情,西班牙急需得到资金和货物。而如今,恕我直言,即使我们达成了和平协议,你们手上也没有足够的军舰可以将这些物资安全的送出去。所以如果我们能达成协议,我们的第二个善意就是,我们可以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向你们出售军舰。”郑森说道。   所为“合理的价格”,也就是不低于市场的价格。而郑家所谓的可以出售的军舰,多半就是那些被他们俘获了的西班牙军舰。这些军舰都在不同程度上受损了,一般来说,是卖不出多少价钱的,但是不过对于西班牙人来说,这个时候,他们就是拿着买新军舰的钱,也很难买得到立刻就能投入使用的军舰,所以这个交易的确让西班牙人很动心。   “如果贵国还愿意再支付一笔费用,甚至也可以雇佣我们的舰队来给贵国的船队护航。”郑森又说道。   西班牙在远东的海上力量在此前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即使被俘的水兵被赎回来了,即使那些军舰被赎回来了,但是他们整体上的力量依旧是严重的被削弱了。毕竟很多的有经验的水兵都战死了,另外这些还回来的军舰多半也是损毁严重的。就像那条逃回马尼拉的巡航舰,直到今天,它都没有完全恢复航海能力,至于战斗力就更是无从说起了。所以,即使人和船都赎回来了,但它们也未见得打得过那些荷兰人了。所以如何保证驶向西班牙的船队的安全就成了一个大问题,至少在穿过马六甲之前,都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但是如果能够雇佣郑家的人来给船队护航就不同了,以荷兰人如今和郑家的关系,他们可不敢和郑家舰队干起来。所以只要护航的船队中有郑家的船,荷兰人就很难下决心动手抢劫。   “不知道少将军能在什么时间……”   ……   经过艰苦的谈判,最后双方终于达成了一致,在1640年二月,双方终于在合约上签字。这份合约的最终内容和郑家提供的那份备忘录基本一致,华人在吕宋岛获得了诸如治外法权之类的一些列的特权,同时西班牙同意向郑家支付折合白银三百万两左右的银元,作为战争赔款,并承诺在完成最终数字清点之后,将发还被掠夺的华人财富。当然,为了避免西班牙人故意拖延,条约还规定,在西班牙人完成发还华人财富之前,华人无需向西班牙人缴税。   当然在当时,争议最大的还是华人持有武器自卫的内容,双方经过了好几轮的谈判之后,终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每个成年华人,无论男女都有权拥有不超过两支枪。华人雇佣的当地土人则没有这样的权利。华人可以拥有火炮,但是磅数不能超过六磅。在西班牙人看来,六磅炮小炮。倒是对西班牙人的棱堡构不成什么威胁。   当然,博格等人也获得了一些收获,比如他们替西班牙人争取到了在北港相关区域自由定居的权利。 第196章 武装的华人 1   最后的允许西班牙人在北港居住完全就是一个安慰性的条款,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事实上北港因为在对外贸易中的地位很重要,尤其是对荷兰的贸易基本上都以这里为出发点,所以这里的外国居民本来就不少,其中以荷兰人居多,但是西班牙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在郑家和西班牙人开战之后,这些西班牙商人大多临时性的撤离了而已。   而在马尼拉,情况则略有些不同。当初西班牙人向着华人动手的时候,杀害了数以万计的华人,但在郑家正是的向西班牙人宣战之后,屠杀反倒是停止了下来,剩下的华人都被暂时的看押了起来,等到郑家和西班牙人最终达成了和平协议之后,这些华人才被从监狱里释放了出来。   曾阿牛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释放出来的。然而,这释放反倒是让他有一点惶恐了,因为在被从监狱里赶到大街上去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了。   几个月之前,曾阿牛是一家华人商号的雇工,但是如今,他的东家全家都已经不在了,店铺什么的自然也都被西班牙人抢走了。曾阿牛反应比较快,在西班牙人刚动手杀人的时候就逃到了城外,算是暂时躲过了一劫。只是西班牙人很快就杀光了城里面的华人,然后又开始对城外的华人下手了。如果动手的仅仅只是那些西班牙人,那倒也是还好,西班牙人人数有限,尤其是军队的人数有限,所以在城里面关起城门来杀人固然没有问题,但是这么点军队放到城外,那就根本控制不了多大区域,理论上来说,华人即使惹不起他们,至少,躲一躲还是没问题的。   然而,城外的问题也很大,那就是城外有很多的土人。在曾阿牛看来,这些土人大多有懒又坏,以前西班牙人没有对华人动手的时候,这些土人什么的当然不敢对华人怎么样。但是如今华人落难之后,这些土人立刻就变得格外的凶狠,杀起华人来几乎比西班牙人都狠。当然如果仅仅只是这些土人,其实也不足为惧,华人的人数虽少,但是依托在城外的那些农庄,也不是不能抵抗。只是华人一旦开始依托农庄防御,那些土人就会立刻去找来西班牙人,然后,即使是有围墙的农庄,也绝对顶不住西班牙人的大炮。于是城外的华人也就陷入了如果分散躲藏,会被当地土人屠杀,如果集中抵抗,又打不过西班牙人的困境。曾阿牛当时在城外就曾多次被土人追着砍,要不是跑得快,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后来曾阿牛就逃到了张老板的农庄里面——不管西班牙人如何,至少先躲过那些野蛮的土人再说。再说,就算被西班牙人打过来,打破了农庄,也无非是被枪打死,刀砍死而已,但是要是落到那些土人手里,说不定会被吃掉的!而且在农庄里,至少短时间内还有饭吃。死了也是个饱死鬼。   就在曾阿牛逃到张老板的农庄不过三天,西班牙人就打上门来了,张老板的还算厚实的围墙轻轻松松的就被西班牙人的大炮轰开了,然后,奇怪的是西班牙人并没有立刻将里面的华人都杀光,而只是将他们都关进了监狱,曾阿牛也是其中之一。   曾阿牛如今并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不过他还是习惯性的走到了以前的东家李老板开的那个丝绸店附近。却意外地看到,原来的丝绸店的店面前面居然是热闹非常,一大堆的华人都围在在这里,挤得几乎水泄不通。而在原版应该挂着“李记绸缎庄”的匾额的地方,却是挂起了另外的一块匾额,只是这块匾额上面还覆盖着红色的绸缎,让人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当然即使看得见,曾阿牛也不认识。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的能够逼着八十岁的老太太都老老实实的认字的扫盲运动,绝大多数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欧洲人,都是文盲。   曾阿牛离着远,隐隐的只看到一个穿着戏文当中的官服的人用官话在说着些什么,只是曾阿牛听不懂。而在这人的身后还竖着好几个屏风,只是这些屏风也一样被红绸缎盖了起来,看不清画着些什么。曾阿牛四处望望,看到原本同在一个牢房里面关着的刘友直也站在旁边,他知道刘友直当过账房先生,认得字,也听得懂官话,便挤了过去。   “刘先生,这位大人是谁,在说些什么呢?”曾阿牛挤过去问道。   “阿牛呀,这位大人是我大明派来保护我们华人的保民官呀!”刘友直满面红光的回答说,“西班牙人乱杀我们华人,我大明福建总兵郑大人看不下去了,就派他的大公子带着朝廷天兵搭了过来,狠狠的教训了西班牙人一番,如今西班牙蛮子被朝廷天兵打得大败,向朝廷上表认错,所以我们才能活着出来呀。郑大人又怕退兵之后,这些西班牙蛮子不讲信用,再次为难我们,就派手下的军官到马尼拉驻扎,称之为保民官。以后有了郑大帅的保民官在这里,西班牙人要再敢欺负我们,郑大帅就再派兵过来教训他们。西班牙人认输了之后,答应把原本从我们华人手里抢走的东西都还给我们。只是你也知道,有些人全家都死光了,他们的产业也就没有主人了。这些原本属于华人的无主的产业,就由保民官衙门代管,产业所得的利润用于华人的公益。你原本是在这家店铺里干活的,想来也知道,李老板一家都死光了,在找到他的远亲之前,这座房子也就成了无主的了,保民官衙门就用它来做临时的衙门。今后我们华人产业的追回,受了西班牙人欺负找人保护,就都可以来这里找保民官吴大人了。”   “啊呀,还有这样的事情?大明天子真是圣君,还有郑大帅也该长命百岁,世代富贵呀!”曾阿牛说道。   “可不是吗。”刘友直道,“等一会儿我回家去就给郑大帅立一个长生牌匾,每日里都给他老人家上几炷香。”   “应该应该,郑大帅真是菩萨化身,我回去了也要给郑大帅立长生牌匾。”   这时候,那个穿着官服的人却也讲完了话。便有人过来点上鞭炮,噼噼啪啪的炮竹声里,牌匾上的红绸缎被揭开了,露出了下面“保民官署”四个鎏金大字。接着原本放在那位吴大人身后的几块屏风上面的密密麻麻的文字。   “诸位,这就是郑大帅和西班牙人签订的和约中,有关华人权利和保民官权责的内容。今后着屏风就放在这院子的走廊里,诸位如果对合约中规定的权利,以及保民官衙门的职权有什么疑问,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来看着屏风。”那个吴大人说。   “吴大人,这样的文书,怎么能只用笔写在木头上?应该勒石为记,传之万载呀。小人等都愿意捐款,在此处立起石碑,以记录这样的盛事和朝廷的圣德呀。”一个人首先喊了起来,   “对呀,小人们都愿意捐款呀!”更多的人也喊了起来。   “大家的好意,本官心领了。只是大家刚刚度过劫难,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吴大人说,“这立碑的事情,什么时候都能做,倒是不急。而且就算大家手上真的有闲钱,我也建议大家先不要把钱花在这样的事情上,而是用这些钱来买枪买炮。”   “买枪买炮?”一个商人模样的人问道。   “不错,王员外,你也知道,夷狄之人,人面兽心,断不可信。今日逼与我军威势,不得不认错,但日后未必没有再次害人的事情。朝廷天兵远在福建,相隔数千里。若是西班牙人背盟,朝廷和郑大帅要得知消息,怕就要在一个月后了,然后点起人马,准备粮草又要花上不少时间,然后再要击败西班牙人却又要好几个月。这一来二去的,一切顺利,大半年总是要的。若是有一点不顺,就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了。这些时间,就需要各位自己保护自己了。依照条约,华人有买枪买炮自卫的权力。我们华人的人数其实比西班牙人还多,若是我们每人手里都有枪有炮,在城外的庄园里有坞堡,坞堡里架着大炮,存着粮食,西班牙人又怎么敢动我们?又怎么敢背叛盟约?若是吕宋的每一个华人都有枪炮,都会用枪炮,这盟约便是写在纸上,也是金刚不坏的;若是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全无自保之力,这盟约便是刻在石头上,又能有什么用呢?”吴大人微笑着回答说,“况且,各位的家产,被西班牙人抢走的那一份,本官自然是要帮着大家讨回来,只是当时抢走了大家的家产的人可不只是西班牙人,还有那些趁火打劫的生番。如今我们已经和西班牙人签了合约,自然不能派兵过来帮大家找那些生番要钱了。不过难道大家就真的打算放过那些生番?我们手里有了枪炮,虽然因为合约的约束,我们也不得将大炮和长枪带进马尼拉城,所以多半不能拿西班牙人如何。但是我们还教训不了那些生番不成?”   “吴大人,你说的有道理,只是这枪炮却要到哪里买,西班牙人可是不会卖给我们的。”又有人问道。   “问得好呀。”吴大人回答说,“西班牙人不买,但是郑大帅可以卖给你们呀,保证比那些泰西人卖给你们的枪都要好,而且都便宜。如今在城外靠码头那边有一间店面,原本是沈老板的,如今成了无主的店面,本官打算就把那个店面租给这位海大富海老板,专门卖枪炮。” 第197章 武装的华人 2   天已经快亮了,曾阿牛起了床,粗粗的洗漱了一下,就到了前院里。这时候前院里已经有好几个人了。曾阿牛看见张老板的管家宋先生也在了,便凑过去问道:   “宋先生,听说今天就有请过来的教头来教我们打枪?不知道这教头是什么来历?”   “这教头呀,那可不是凡人。”宋先生道,“是张老板花了大钱从海老板那里请来的。这海老板可不一般,我听人说,他原本是南少林的武僧,能使一根一百斤的水磨禅杖,一身功夫那是出神入化,百万军中也能杀个七进七出,有万夫莫当之勇。后来还俗当了福建总兵郑大帅的亲卫,跟着郑大帅,亲手砍死的倭寇、海寇、番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后来又当过郑少将军的教师,郑少将军的一身武艺也都来自他的传授。如今海老板年纪大了,郑大帅就让他来主管这枪炮买卖,也是让他赚点养老钱。我们张老板从他那里请来的教头,据说都是在郑大帅的军中干过,杀过番人,还杀过建州鞑子的好汉。这番你们跟上人家,可要好好学学,要对得起老板给你们的工钱。”   曾阿牛听了赶忙连连称是。   这张老板便是当初被西班牙人用大炮轰破了围墙后,和曾阿牛他们一起被关进了西班牙人的监牢的那位。被西班牙人放出来后,他原本的田庄店面什么的西班牙人也都还给了他,只是那些浮财,比如藏在地窖里的银子呀,还有家里的绫罗绸缎呀什么的,却并没有全部还回来。西班牙人只是说,那些东西都是土人抢走的,他们不管。缺了这些钱,这些货物,张老板的生意也不好开张,于是张老板就去找保民官吴大人商量。吴大人听了情况之后却说,要西班牙人把这钱吐出来不容易,不过他可以保证,若是华人去和土人讨回财物,因而发生什么冲突,量那些西班牙人也不敢偏袒土人。张老板完全可以和其他也被土人抢了财物的老板一起,组织一帮人马,把自家的财物再从土人那里抢回来。反正枪炮什么的,海老板那里可以先记个账,等把东西抢回来了,再给人家钱。   “再说了,没这么一支团练队伍,今后张老板你赚钱赚多了之后还睡得着吗?”吴大人最后这样和张老板说。   于是张老板从吴大人那里一出来,就找上了几个朋友,一起去拜访了海小老板——名义上的大老板海大富根本就没到吕宋来,在这里主持这生意的是他的儿子海常贵。海小老板倒是一口答应了可以记账给他们枪炮,只是依照条约,每个华人只能购买一支长枪,所以,张老板要赊枪支,首先要找到足够多的人手。于是曾阿牛就又被张老板招募进来了。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院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就连张老板也来了。宋先生打开了院门,然后和张老板一起在门口张望,大家则都在院子里等着。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马车的声音。张老板道:“来了,来了!”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就停在了院子门口,一个大个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向迎过来的张老板问道:“可是广发源的张老板?”   “正是。”张老板忙答道,“先生是?”   张老板看这人身材高大,足足比自己高了有一头,只是这人的脸上却没什么胡子,看起来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想起海小老板说过,帮自己找来的,乃是杀过鞑子的好汉,老兵,如今看到这人如此年轻,便不免有些疑惑。   “张老板好!我就是海老板派来的教头童虎。是专门来教大家打枪杀人的。”那人很憨厚的一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原来是童教头,失敬失敬。教头这边请。”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是张老板还是将童虎迎了进去。   童虎跟着张老板进了院子,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众人,又问道:“张老板要交给我调教的兄弟都在这里了?”   “都在这里了。”宋先生忙答道,又转身向着众人道:“还不给教头见礼。”   众人忙向着童虎唱了个诺。童虎也抬起手,还了个军礼。虽然没穿军装,但是行军礼却是多年的习惯了。   “这里一共有三十二位兄弟,不知道数字对不对?”童虎向宋先生问道。   “正是。”宋先生回答说,同时在心里暗暗地想:“这些人站得稀稀落落的,东一个西一个,这童教头只是扫了一眼,便一下子说出了数目,却也不简单。”   “这和昨日张老板报上来的人数可不一样,却是多了两个呀。”童虎又说。   “昨日晚上,又有两位兄弟加入了进来,却还来不及告诉海老板。”张老板回答道。   “张老板,兄弟的马车上面就带着三十条长枪,都是上好的燧发步枪。却是还没有准备下那两位兄弟的。不过张老板派个兄弟再到海老板那里记录一下,就可以把枪带回来了。如今,就让兄弟们先把枪搬进来吧。”   宋先生赶忙带上人,从马车上搬了三个长木箱和一个大木箱下来。木箱很沉,几个人抬着木箱进了院子,将木箱放在了地上。   童虎走了过去,打开了一个长木箱。木箱里面铺着一层草,拨开草,几支燧发枪就出现在大家的眼前。童虎拿起一只,轻轻地抖掉粘在上面的稻草,然后将这枪举起来做了一个持枪瞄准的动作,然后放下枪对众人道:“兄弟们看看,这就是大家要用的北港二式燧发枪,枪长四尺,空枪重九斤六两,能准确射击百步之外的目标。配有三棱刺刀一把……”   说到这里,他又弯腰从木箱里拿出了一把带着鲸皮套的刺刀,然后一抖手,将刺刀抽了出来,然后套在了枪管上,又一转,将刺刀固定好,然后做了一个突刺的动作,然后收枪站好,又道:“这刺刀长一尺五寸,精铁制成。三棱形的刀身刺进去之后不容易卡住,容易拔出。而且拔出来之后,放血很快,一般的方法根本止不了血。可以说让着东西捅一下,比被刀子砍几刀都要命,基本上捅上了就没救了。”   的确,北港二型燧发枪配的三棱刺刀的杀伤力的确惊人,不过郑森给这东西配三棱刺刀倒不是因为它威力大,而是因为这东西够便宜。如果要用剑形刺刀,那就必须使用钢材来做,才能保证强度,保证在突刺中不至于轻易的折断。而三棱构型的刺刀在结构强度上要大得多,只要用好一点的铁来做,就能保证强度。这样一来,造价就便宜多了。   “很好,现在,各位兄弟一个个过来,摸摸这枪。”童虎说道。   大伙儿一个接一个的掂量了一下这燧发步枪,然后,童虎就让人将箱子锁好,抬了进去。因为就如今这些人还没有训练到能用枪的时候。   这时候也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了,张老板便请童虎和他一起去吃。童虎却道:“多谢老板,只是军中的规矩却一直都是教官要盯着学员吃饭,也好教他们些规矩,要等他们吃过了才吃的。”   张老板听了,赞叹道:“郑大帅带兵有方,真是武穆爷爷再世呀!也罢,宋先生,您就让后面的先把兄弟们的早饭送上来吧。”   要说张老板也知道此时是用人之际,给的菜饭还真不错,早餐是热腾腾的米粥和米糕,还配上了一些咸菜。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早餐真的算是不错了。   “早餐没有肉,也没有蛋,不知道午餐如何?要是也没有这些,怕是训练强度就要下降不少了。”望着这早餐,童虎却这样想道。当然童虎也明白,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和模范军相比的。   “反正他们将来也不是要和鞑子打,只是去欺负欺负土人而已。”童虎想,只要学会了放枪,敢于用刺刀,怎么着也能打得过土人的。   童虎正想着,张老板却凑了过来,问道:“童教头,不知道这大炮什么时候才能有啊。”   “这个呀。”童虎想了想说,“要是张老板要新的,那恐怕要等好久,两年三年都未必有。不过要是张老板愿意用旧的,如今下订单,大概一个月就能从台湾那边送过来吧。”   “这新的和旧的有什么区别呢?”张老板又问道。   “新的自然好一些。”童虎说,“只是也更重,非得有好几匹马,或是用泰西大马来拉才行。不像旧炮,两头骡子就能拖着跑。而且这些旧炮其实用的时间也不长,八成都是新的,却还要便宜不少,老板真要买,我觉得还是用旧炮比较好。”   最近从荷兰人那里订购的第一批日德兰马刚刚被送到了济州岛,这种体型巨大的冷血马让看惯了小巧的蒙古马的中国人和朝鲜人都差点傻了眼。而在有了这样的挽马之后,模范军的一部分步兵装备的老旧的三磅炮,甚至是一些早期的不是锻造钻孔的六磅炮都开始准备渐渐的退出现役了,而我大明一向对这样的小炮不是很看得上,他们更愿意购买哪些18磅甚至是24磅的大家伙。所以这些3磅炮和6磅炮就被郑家投入到了吕宋岛的市场上。 第198章 武装的华人 3   一转眼就已经是1640年阳历的三月份了,放在江南一带正该是“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初春时节。早晚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有些春寒料峭,但是在吕宋岛上却是一年四季都是夏天。   曾阿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从腰间拿出竹子水壶又喝了口水。然后朝着土人的寨子看了看,又问旁边的肖勇:“阿勇,这大炮还没拖过来?”   “哪有那么容易的,虽说是三磅的小炮,但是这路你也知道,别说让大炮走,就是光让人走,也不容易。反正那些土人已经被我们堵在寨子里,出不来了,就慢慢等吧。”肖勇一边嚼着槟榔,一边说。   “这些土人应该是不敢出来了。”曾阿牛望了望那个寨子,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到外面来和我们打,这样好打得多。要是他们缩在寨子里,我们进去打,就要防着别被他们暗算了。这些家伙打是打不过咱们的,只是他们的毒箭可真是擦上一点就会要命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都想起了在攻打上一个土人寨子的时候的事情,那一次有一个兄弟,就是中了一箭,只是射在脚上而已,结果处理得慢了点,只不过一刻钟多一点就断了气。若是土人们肯出来打,那就凭着他们那射不了二十步的单体软弓,倒也没啥可怕的。不过要是让他们躲在寨子里面,就算用大炮轰开了寨门,杀进去之后,双方的距离就近了,到那时候,土人的毒箭的威胁就大了。   “兄弟,一会儿要进去了,你可要照着我一点。”曾阿牛说。   “大家都是兄弟,当然要互相关照。”肖勇说。   这时后面传来了喊声:“大炮过来了,大炮过来了!”   曾阿牛转头一看,看见一匹骡子正拖着三磅炮慢慢的过来了。   和台湾岛上的彻底的未开化的生番不同,吕宋岛上的土著的文明程度其实并不低,他们也曾经建立起了自己的国家——吕宋国,而且有天方教信仰。只是后来,西班牙人来了,吕宋国自然是被灭了,而和天方教仇深似海的西班牙人不仅仅是灭掉了吕宋国,更是轻车熟路的把他们当年在西班牙本国对付天方教的一套办法搬到了吕宋岛,结果自然是当地的天方教被灭了个干净。天方教的寺院也都变成了天主教的教堂。   虽然理论上,西班牙人的文明程度是要超过当地土人的,但是经过这样的一番折腾之后,西班牙军舰的一声炮响,在整体上反倒是让当地土人的文明程度下降了不少。有些部落本来已经半农耕化了,结果又退回到森林里去了,不过大多数的土人还是保住了农耕的习惯。只是这些土人的农耕水平却很一般。不要说和华人相比,就是和从前比,也要差不少。   要说当初西班牙人杀华人的时候,当地的土人们趁火打劫抢去的那些浮财,其实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基本上又被持枪的华人抢回来了。但是抢劫确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旦开始抢了,就很难收住手。原先的被抢去的浮财是大部分都抢回来了,但是为了把这些东西抢回来,大家又是买枪买炮,又是招揽人手,也花了不少钱,这个钱总不能自己就这么白掏了不是?当然也应该顺手抢回来嘛。而且当初那些土人杀了那么多的华人,难道不该报仇吗?而且,当武装的华人上门去讨回公道的时候,他们居然胆敢反抗,甚至还造成了华人新的伤亡,这难道不该加以惩戒吗?再说,这些土人是种地的,虽然地种的不怎么样,但是他们手里可是有不少的,还很不错的田地的——所以,对土人的抢劫,不不不,是对土人的报复行动并没有终止,而是越发的扩大化了。   “干掉这个寨子里的土人,外面的这些田地就都是我们的了!”宋先生喊了起来,“兄弟们,张老板说了,拿下寨子,每人都可以分到两亩水田!这可是可以传给子孙的田地!大家打起精神来呀!”   老实说,曾阿牛并不喜欢杀人,但是田地的诱惑却是实实在在的。再破两个寨子,他就能积累起十多亩田地了,然后就可以讨个媳妇,过上好日子了。   曾阿牛转过头,看看肖勇,却见他也是两眼放光的看了过来。   这时候,几个炮手已经将那门三磅炮推上来了。这些三磅炮在技术上毫无花巧,就是普普通通的青铜铸造三磅炮,它们是当初北港炮厂那边最早的产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就是给模范军的炮手们练手的作品而已。所以这些炮不像后来的锻造双层钻管炮,有着超越了时代的射程和威力。甚至因为此前被模范军用来训练炮手,用的很多,磨损不小的缘故,如今一般不能进行满装药射击。所以要说威力什么的,比起西班牙人的同类产品只怕还要差一点。   不过即是如此,用来对付吕宋岛上的土人的寨子,三磅炮的威力却已经绝对够了。那些土人的寨子的围墙也是夯土的,只不过从以前打下来的土人的寨子的情况来看,这些土人在夯土的时候偷了不少懒,所以他们的夯土围墙的强度相当差,和一般的房子的土围的状况也差不太多,虽然勉强能挡住燧发枪的射击,但是用大炮来打,却几乎是一打就能崩塌一边。   华人的炮兵都是临时训练的,他们所受到的训练其实也仅限于知道怎么装炮弹,怎么开炮而已,至于什么运用三角学的知识,测定距离,计算射击所需的仰角什么的,他们自然是半点都不会。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那些土人即使站在土墙上面,他们的弓箭能射出的距离也非常有限。所以炮手们完全可以将那门三寸炮一直推到距离围墙不过五十步左右的地方,然后再开炮轰击,在这样的距离上,开炮射击土墙这样大的目标,就像是在足球比赛中,在球门正中间,距离球门线不过三十厘米的地方射门一样,除非技术好到了可以和某国国家足球队相当的地步,要想射偏,比射正都难。   几个炮兵推着三磅炮朝着土墙的方向靠了过去。土墙上的土人们也知道大事不好了,纷纷的用弓箭朝着大炮抛射。只是因为吕宋岛气候炎热潮湿,所以威力比较大的复合反曲弓什么的在这里很容易就会出现受潮、发霉、脱胶什么的各种问题,根本就没法用。所以当地土人只能用最简单的单体弓。当然,如果能找到像欧洲紫衫这样的上等的木料,单体弓的威力也能做得很大。只是土人既没有这样的木料,也没有这样的制造长弓的技术。所以他们射出的箭,哪怕是采用了抛射的方式,也不过才飞出去三十多步不到四十步就落在了地上。   炮手们在距离土墙五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准备射击。   “你猜猜他们要开几炮才能把那寨墙打垮?”肖勇对曾阿牛说。   “我觉得三炮应该就够了。”曾阿牛说。   “我觉得要四炮。”肖勇说,“要不咱们赌点什么?”   从打下前面的几个寨子的情况来看,打垮寨墙一般都需要三炮到四炮。   “我不喜欢打赌。”曾阿牛说,“赌博是不对的。”   “你这人就这点没意思,小赌怡情知道不?”肖勇做出一副鄙薄的样子说道。   曾阿牛知道,肖勇其实并不真的是个赌鬼,他只是在上战场前找个事情分分心罢了。于是他就对肖勇说:“阿勇,其实要……”   但就在这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枪声,打断了曾阿牛的话。听到枪声,曾阿牛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不小心走了火,然后引得其他人跟着开了枪。但是他马上就意识到了,枪声响起的方向不对。于是他赶忙向着土人的寨子看了过去。   一股淡蓝色的烟雾正笼罩在土墙上面,而在那门三磅炮旁边已经倒下了好几个炮手——显然,开枪的是那些土人。   “直娘贼!这些土人怎么会有枪的?他们哪里来的枪?”肖勇破口大骂道。   “狗曰的,一定是那些西班牙人卖给他们的。”曾阿牛也骂道。   “别骂了!你们几个过去开枪压制他们,再上两个人把人抢回来!”童虎怒吼道。   曾阿牛赶忙拿起自己的枪,和肖勇一起朝着土墙的方向跑了几步,然后半蹲下来,举枪朝着土墙做出瞄准的姿态。接着另几个人就在他们的掩护下又向前跑了几步,打算去把被打倒的炮手拖回来抢救。虽然正常情况下根本就没的救。   这时候土墙上的硝烟渐渐地散开了,几个拿着枪的土人突然露出头来,准备对冲上去救人的射击。   “啪啪啪……”曾阿牛他们开枪了,子弹飞过去,打在土墙上啪啪的乱响。几个土人顾不得开枪,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二班准备火力掩护,一班赶快装子弹!三班的,动作快一点!”童虎喊道。 第199章 武装的华人 4   如果童虎如今指挥的还是模范军的士兵的话,那么几个班绝对能配合好,在将伤亡人员救下来之前,一定能用火力压得那些土人抬不起头来。而且就刚才的枪声来判断,对面的寨子上面最多也就七八条枪而已。   只是如今他手下的却不是模范军的士兵,而只是一些民兵而已。这些人受训练的时间,训练的强度都是完全没法和模范军相比的。所以对这些对于组织性和训练度都有相对较高的要求的作战技巧的掌握自然不会太好。所以对面土墙后面的几个土人又一次冒出头来,朝着正在向着倒在地上的炮手跑去的几个民兵开了枪。   只不过,土人的训练程度好像还要更差一点,这几枪又是对着正在跑的人打得,越发的不容易命中,再加上开枪的土人也害怕被华人射击,所以也不敢长时间的瞄准,结果这几枪都打偏了,一个人都没打到。   只是这几枪却把正在往上跑的几个人吓了一跳,有人立刻就卧倒在了地上,有人站在了那里,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向前跑,还有人想要掉头往回跑。   “笨蛋!他们要装子弹!快点趁机上去呀!”童虎大喊道。   这几个人听到了这声大吼才算是明白了过来,赶忙朝着三磅炮那边跑了过去,然后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把四个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炮手抬了起来,往回就跑。   土人的训练的确不怎么样,他们装子弹的速度甚至比童虎预计的还要慢。一直到几个民兵抬着炮手们就快跑出射程了,才有人在土墙上露出头来准备朝着那些民兵开枪。   童虎也已经将民兵们整顿起来了,他将民兵分成了三组,此时,他已经带着十几个民兵前进到了距离土墙大约六十步左右的地方了,做好了射击的准备,所以抢在那个土人开枪前童虎开了·   在这个距离上,童虎的射击已经有相对不错的命中率了,这一枪正打在那个土人的脑袋上,那个土人的脑袋顿时像一个西瓜一样爆了开来。那个土人向后一倒,同时手一松,枪就从土墙上掉了下去。   童虎将手里的枪交给了跟在旁边的一个民兵,同时从他的手里拿过了另一只已经装填好了的步枪,然后向着上风方向移动了两步,避开了自己刚刚射击造成的烟雾,再次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童虎的这一枪显然把那些土人吓到了,所以过了半天,也没人敢露出头来。童虎挥了挥手,十几个举着燧发枪的民兵又趁机向前逼近了几步,然后半蹲下来,做好了射击的的准备。   这十多个民兵做好了准备,然后又有十来个民兵拿着枪,从后面上来,一直越过正在瞄准的那些民兵,甚至越过了大炮所在的位置,然后一样半蹲下来,做好了射击准备。   同时,两个民兵赶着骡子跑了过来,他们将在民兵们的火力的掩护下,将大炮拖回去,一直拖到相对安全的位置,然后再开炮射击。   显然,土墙后面的土人也已经注意到了民兵们的这个企图,于是他们开始壮着胆子,露出头来向着下面的民兵们射击。民兵们也纷纷向着土墙后面的土人开火。相比毫无遮拦的民兵,那些土人有土墙遮挡,仅仅只露出肩部以上,相对来说,当然更难击中。但是另一方面,这些土人显然并没有得到多少训练,所以无论是射击的精度还是装弹的速度都要比华人民兵差很多。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火枪太少了。相比下面华人民兵手中的近百条火枪,那些土人的手里才只有十条火枪,而且还都是老式的火绳枪,双方的火力密度差的太多。所以在这一轮的对射中,虽然土人们完全被压制住了,他们虽然冒着危险对着下面开火,但却仅仅只打伤了一个华人民兵,自己却被打死了四个。   靠着这样的火力优势,华人民兵的小伙子们顺利的将三磅炮拖了回去。   “好了,逐次后退。最前面的先退。”看到三磅炮退下去了,童虎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三磅炮被撤到了百步之外,这是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虽然理论上在这个距离上火绳枪射出的子弹依旧有相当的杀伤力,如果打中了躯干部分,也足以打死人。但是,在这样的距离上,命中的可能性却已经很小了。这就像后世的akm自动步枪射出的子弹,理论上在飞出去两公里之后依旧打得死人,但是标称的有效射程却只有五百米,而在事实上,想在四百米的距离上一枪击中敌人,都要靠运气。滑膛的火绳枪一样如此,在这样的距离上,想要准确的命中目标,那真是需要祖坟冒烟的运气。   后面的战斗在童虎看来就没有太多的悬念了,虽然在这个距离上,缺乏训练的华人民兵炮兵的命中率明显下降了不少,不过,反正无非就是多打几炮的事情,甚至于童虎还更愿意在这个距离上多打几炮,因为那些土人也还不断的用他们的火绳枪向着大炮开火,想要碰碰运气。这就给了炮兵们直接用炮弹来解决他们的机会。在童虎看来,在远距离上,用炮击来消灭敌人,比起进到寨子里,靠近距离战斗解决这些家伙要安全得多。   在经过了两刻钟的炮火准备之后,寨墙已经被打垮了好几处,而在寨墙附近被打死的土著也有不少了。童虎注意到,寨墙附近已经没有土著继续向着他们射击了。而且一旁的宋先生的脸色也渐渐的有些改变了,他知道用了这么多的火药,管账的宋先生怕是有点心疼了。便说道:   “行了,差不多了,不要打。炮了。上刺刀,我们上了!”   后面的战斗倒是非常顺利,因为有太多的精壮的土人被大炮打死在寨墙附近了。不过在后面的战斗中,民兵们又发现了不少的泰西风格的刀剑,显然这些武器也是从西班牙人那里来的。   ……   “吴大人,那个叫埃尔伯的西班牙人又来了。”一个仆人对新任的马尼拉保民官吴天德报告说。   “哦,那就让他先在客厅里等一等,等本官换好了衣服就去。”   其实吴天德的这个所谓的“保民官”的官职,完全就是郑家随便封的,根本就没有上报朝廷,自然也就不存在合法的“保民官”的官服。不过吴天德除了是马尼拉的“保民官”之外,还是郑家军队中的一位千总。这个官位朝廷倒是承认的,所以也是有官服的。吴天德所谓的换好衣服,就是指换上这身武官的官服。   吴天德也知道,那个西班牙人是为什么而来的。他肯定是为了最近华人向当地土著发起了连续攻击的事情来的。一开始当他向西班牙人提出,那些土著抢劫到的华人的资产必须交回,而那些参与了对华人的屠杀的土著也必须严惩的时候,那些西班牙人却以那些土著都是野蛮人,没法和他们讲道理,西班牙人也管不了他们为由,拒绝出面迫使当地土著交出财物和凶手。如今,这些西班牙人找上门来,多半是……   一边这样想着,吴天德一边穿好了衣服,就到了会客厅里,果然见埃尔伯等在那里了。   “吴先生,你们华人必须马上停止对守法的和平居民的袭击和屠杀。”一见到吴天德,埃尔伯就沉着脸这样说。   “和平居民?”吴天德带着讽刺的笑容说道,“和平居民的手里会有那么多从我们的侨民家中抢走的财物,会参与你们对华人的屠杀?”   “现在的问题是,你们的侨民正在屠杀他们,而不是相反!西班牙是讲法律的地方,不能允许你们的侨民公然的打家劫舍!”埃尔伯厉声说,“如果你们不停止这样的行为,我们就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以避免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和失控!”   “埃尔伯先生。”吴天德也正色道,“当初我向你们提出要求,要求你们从那些当地人那里追回赃物,并且惩治凶手的时候,您是怎么回答我的,您不会忘了吧?您可是明确的说过,要追回财物,要惩治凶手,你们自己去干!如今你却来和我说这些。至于说断然措施,您大可以去试试。如果你们打算要撕毁我们之间的和约,再次挑起战争,我只能说,我们愿意奉陪。您愿意打多久,我们就陪您玩多久!”   吴天德知道,西班牙人一开始作出不管的姿势,为的就要让华人和当地人冲突起来。这样一来可以牵制华人的力量,二来他们也可以利用这样的矛盾占便宜。在当初欠下的时候,西班牙人就一直担心,那些武装起来的华人,将来会不会喧宾夺主,所以他们必须想办法利用当地土著来牵制华人。吴天德也知道,西班牙人所谓的断然措施,多半并不是直接对华人开战,因为这会引起战争的。他们的所谓断然措施,多半是武装当地土著,然后让他们来对抗华人。不过吴天德并不打算阻止他们这样做,因为这样虽然对当地华人不一定是好事,但是对于他真正代表的郑家的利益来说,却绝对是好事情。先不说这样的争斗激烈化之后,吕宋的这些华人要花多少钱来购买郑家的军火,而且他们和人数明显占优势的土著之间的战斗激烈化了之后,他们就必须对内部进行有效的整合,才能继续占据上风,而郑家也正可以通过这个机会,取得对整个吕宋华人的控制。 第200章 武装的华人 5   “不不不,吴先生,您弄错了我的来意。”埃尔伯却换上了一张笑脸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提供一个好意的劝告。您要知道,当地土著的人数比起华人来可要多得多,他们如今处于下风,只是因为你们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你们现在就收手,我们还能努力的压制住他们,否则,他们也会大规模的反击的。到那个时候,局面未必会如你们的期待。”   “谢谢您的好意。”吴天德道,“我知道您到我这里来,是为了叫地上太平,而不是让万国动刀兵的。但是,正义的地位要远远地高于和平。只要还有一个铜板的赃物没有追回来,只要还有一个罪犯没有被惩罚,正义的行动就不会停止。”   吴天德知道西班牙人的意思,虽然西班牙人已经开始给那些土著提供一定数量的武器,但在武装这些土著的时候,西班牙人也是需要多留一个心眼的。毕竟土著的人数不仅仅是远多于华人,甚至也是远多于西班牙人。而这些土著如今当然痛恨华人,但这和他们一向痛恨西班牙人并没有矛盾。如果他们手中的力量太强了,天知道他们会不会起了什么复国的念头?如果大规模的冲突在这时候终止了,那显然对西班牙人是非常有利的。因为在这个时候,华人和土著之间的仇恨已经种下了,而大规模冲突终止之后,应对小规模的摩擦什么的,他们就不需要让土著有太强的力量。这样一来,那倒真是一切尽在掌握了。   但是对于吴天德,以及他所代表的郑氏集团来说,事情却不是这样。郑氏集团对于吕宋岛的想法如今已经近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挑动华人和土著的斗争,甚至挑动他们对土著实行种族灭绝,这都是郑氏集团的利益所在。和母国远在万里之外,并且人口有限,根本就不可能真的移多少民来吕宋的西班牙不同,中国要近得多,而且国内还有大量的没饭吃的剩余人口。所以郑氏集团完全可以将数以十万计甚至是百万计的华人移民到吕宋,如果不干掉当地的土著,又到哪里去给这些移民腾出地盘?什么,你说吕宋岛上的人口密度并不大,还有大片的荒地,完全可以让这些移民去开荒?你都胡说什么呀!不知道那些所谓的荒地都是热带雨林吗?不知道开发热带雨林的成本有多高吗?一开始郑家开发台湾的时候花了多大的成本和力气,才完成了多少移民?要是按照开发台湾的模式,考虑到海运的距离要大得多,那这个开发就真的要变成有生之年系列了。相反,如果将那些土著都干掉,那么这些已经实现了农耕化的土著已经开发出来的那部分区域,就立刻可以容纳更多的移民。整个的效率不知道高了多少倍。当然也因为不担心人力方面的问题,所以有些西班牙人不能做的事情,对于郑氏集团来说,却完全可以做,甚至单纯从利益上考虑,做了比不做更好。十七世纪,对于殖民者而言,真是一个百无禁忌的黄金时代。   “啊,我的朋友,基督教导我们,在绝对的正义之上还有更高的爱和宽恕。”埃尔伯站起身来道,“我要说的东西都说完了,如果今后出现了什么变故,就像彼拉多说的那样,‘罪不在我’,不过如果今后你们的打算变了,我还是很欢迎你们来找我的……”   吴天德点了点头,也站起身,很客气的将埃尔伯送了出去。   送走了埃尔伯,吴天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让人叫来了自己的师爷马先生道:“我有一事,要立刻写信给大帅和少将军。还要麻烦先生为我持笔……”   吴天德估计西班牙人能做的大概就是更大规模的向那些土著提供武器,甚至还会给那些土著提供相应的训练。不过,这些举动短时间之内并不会给华人带来太大的压力,因为训练需要时间。不要以为拿着火枪就能立马拥有近代军队的战斗力,武器和战斗力从来都不是一回事。在郑森原来的那个时空里,苏联发明的ak—47自动步枪,以及它的各种发展山寨型号、型号,诸如56冲,akm什么的在全世界泛滥成灾。有诗赞曰:   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便有皮卡车。   车上坐满大胡子,手把ak向天歌。   不过这些拿着ak的大胡子,在那个时代里依旧属于战五渣,即使是在单纯的轻武器对射的时候,他们也总是会被列强军队花样吊打。甚至于在和英国佬打的时候,他们还有过被那些拿着史上弹容量最大的栓动步枪的英国佬用刺刀板载教做人悲惨故事。而造成这种结果的主要原因就是缺乏训练。   吕宋岛上的那些土著一样存在这样的问题,不经过至少是几个月的训练,就让他们上战场的话,那他们的战斗力,和拿着刀剑什么的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且西班牙人在给他们提供武器的时候也一定会有所保留,比如说,能对马尼拉城构成哪怕是一点点威胁的火炮,只怕他们就不会提供给那些土著。   不过,一段时间之后,冲突的加剧却是绝对可以预见的,这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军火方面的需要,更多的人员方面的需要,所以他需要写信给大帅和少将军,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   “张兄!”张源张老板刚刚一出门,正准备上马车,就听到有人喊他。他转过头来,却见远远地有一辆牛车朝着这边过来了,一个人从牛车的窗口伸出脑袋来正向着他喊道:   “张兄,等一等,您可是要到保民官衙门去?”   张老板最近很是意气风发,作为最早建立起民兵组织的华人老板之一,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他招募的总共不到两百人的民兵队伍已经帮他打下来四处属于当地土著的庄子,虽然抢到的浮财不算太多,在支付了维持民兵的各种费用之后,赚得不算太多,但是这点东西本来就算不得什么,真正最让他满意的是在这一系列的行动中,他抢到了大量的田地。在张老板看来,田地比起白花花的银子更为可爱,因为那是可以传给子孙,让子孙世世代代受益的真正的财富。   不过最近,情况开始有些变化了,听说最近那些土人们也开始组织起来了,而且他们也从西班牙人那里拿到了火枪,甚至于,就在两天前,一伙土著还趁着下午下雨的时候,主动袭击了一处华人的农庄,他们也许是认为华人手里的枪支和他们得到的火绳枪一样,在下雨的时候就打不响。谁知道华人们手中的枪都是燧发枪,即使是在雨中,也不是完全不能使用,再加上另一支华人民兵也在不远的地方,在袭击开始不久后,也迅速的赶来增援。结果,土著们虽然付出了很大的伤亡,总算是冲进了庄子里,却在华人的前后夹击之下又被赶了出来。但是他们在冲进了农庄之后,也还是给华人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在这次袭击中总共有二十多个华人被杀,其中大部分都是女人孩子。这事情连保民官吴大人都惊动了。于是吴大人就下了帖子,请在华人中最有人脉,也最有钱的一些老板一起到保民官衙门里面去商议以下对策。   这时候牛车已经追上来了。张老板也认出来了,那个朝着他大喊的是原本主要做丝绸买卖的蒋三发蒋老板。   “蒋老弟,您也是要去吴大人那里去?咦,你这车怎么换成用牛拉了?”张老板问道。   “自然是去吴大人那里。”蒋老板的胖脸上满是笑意,“至于说拉车的马,嘿嘿,兄弟想,反正用牛拉,也不过慢一点而已,有个什么大不了的。倒是我们的队伍那边,实在是需要一些马匹呀。张老板,你也知道两天前的那件事情。那一次土人都已经杀进庄子里了,要不是救援来得快,只怕一庄子的人都要被他们杀个精光。小弟最近打下的那个庄子,距离其他庄子略有些远,所以小弟很是担心,便把这拉车的马放到那庄子上去了。这样一来,要是发现有土人想要来打小弟的庄子,庄子里的人也能骑着马跑出来找救兵不是。”   “蒋老弟想的周全。”张老板挑起了大拇指道,“您这是教了我一招呀,等今天见过了吴大人回来,我也把这车换成牛拉,把这拉车的马送到庄子上去。蒋老弟,要不你就上我这车,我们一起到吴大人那里去。” 第201章 武装的华人 6   “各位,想来最近那些蛮子们对我们的村庄发起袭击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吧?”看看人都来齐了,吴天德首先说,“就在这次袭击之前的一天,西班牙的政务官埃尔伯来找过我,他要求我约束各位,不要再纠缠于土人抢走的钱和杀死的人了。大家最好把这事给忘了,就当我们华人被杀被抢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告诉他,这件事情并不在本官的职权之内,不是本官能管的。他就又提出,要求本官停止给诸位提供武器弹药——大家觉得,本官该不该答应他呢?”   “大人可不要上了西班牙人的当呀!”张老板第一个喊了起来,“那些西班牙人一向最不讲信义的。大伙想想呀,怎么这边如今能占上风,靠的是什么?可从来不是西班牙人的信用,而是咱们手里的枪不是?那些土人为啥现在还打不过我们?不就是我们的抢玩得比他们好吗?最近咱们的队伍已经不止一次的碰到有枪的土人了。他们的枪哪里来的?自然是那些西班牙人给的!不过就那些土人,拿着枪照样打不过我们,照样被我们打得头破血流,大家说这是为啥?”   “当然是因为那些土人太蠢!”有人嚷嚷道。   “放屁!”张老板大骂道,“土人要是蠢,知道趁着下雨的时候来偷袭?以前没有大帅和吴大人个我们撑腰的时候,我们干得过土人?我们能打得过,首先是因为有大帅和吴大人给我们撑腰,大家说我说的可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老板说的是!”   “张老板实在是我等楷模!”   “那些西班牙人就是想要断了我等的根呀!吴大人可千万不能上了他们的当呀!”   下面。   “诸位静一下,在下还有一些想法要说说。”张老板又喊道。   大家便安静了下来,张老板又道:“郑大帅还有吴大人给我们撑腰,可不光是卖给我们的那点枪炮。前些天,我听到有些没良心的狗东西在那里说什么海老板那里的枪炮太贵了,是在宰我们。老子当时就气得冲上去,狠狠的给了那个狗东西两耳光,然后痛骂他说:海老板的枪贵?没有大帅和吴大人之前,你们这些狗东西拿着银子也买不到枪。况且海老板给我们的枪那是多好的枪!前些天,我下面的那些兄弟,从土人那里缴获了好几条枪,这些枪拿来和海老板卖给我们的枪一比,那就是连烧火棍都不如呀。在座的各位,手下的兄弟多半也缴获到过这样的枪是不是?和海老板卖给我们的枪比比,到底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吧?”   “他妈的哪个狗东西敢胡说?张老板你居然只是扇他耳光,真是太慈善了,要换了兄弟,直接上去就是一枪托,好替他爸爸爷爷好好管教管教他!”   “就是就是!兄弟我的人,也缴获过土人的枪,兄弟当时还想看能不能用,结果,这东西装一发子弹,海老板的枪能装两发,这东西下雨了绝对打不响,就是平时,也要细心地盯着那个火绳,就算这样打三枪就有一枪不响也是常事。而且也远远不如海老板卖给我们的枪准。海老板卖给我们的枪,一支就能当三四支用。要我说,土人打不赢我们,那是因为大帅还有海老板做生意实在,给我们的东西好呀!”跟着张老板一起来的蒋老板也赶忙说道。   “除了枪好之外,我们的训练多好呀!”张老板又说,“诸位,在海老板那里买了枪,海老板还推荐了教头给我们。这些教头从哪里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打仗的事情,不是说发给一支枪就能打的,是要人手把手的教的。海老板推荐的教头,那都是郑大帅调教出来的,个顶个的是好汉呀。别的不说,就帮着兄弟调教弟兄的那个童教头,那可是在北边砍过北胬鞑子的人头,在前不久,又跟着大帅和少将军把西班牙人打的像条狗一样的好汉呀,啧啧,人家那胳膊,粗得跟咱们的大腿一样,那真是两臂有千钧之力,胳膊上面能跑马呀。在他的调教下,兄弟们的枪法,阵法都像模像样,比那些个土著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兄弟我没事的时候和童教头聊起军中的事情,说起这火器,童教头说,这火器固然犀利,但也要看在谁的手里用。就比方说,我们和那些土人打的时候,经常是我们的人还没走进火枪的射程,那些土人就瞎胡乱的防起枪来,我们就等在射程外面,看着那些土人乱放枪。那些土人经常会一口气把枪管都打红了,然后半天都放不了枪了,我们就趁势逼上去,只用一两排枪,就能把他们都打趴下。不过我们如今看着土人乱开枪,觉得是笑话,但是兄弟我手下的那些兄弟,要不是老老实实的练了两个月,皮鞭都抽断了好几根,只怕在战场上也不会比那些土人强多少。   这些土人如今就是吃了没有训练的亏。若是给他们几个月训练,到时候他们人比我们多得多,我们就真的麻烦了。所以,西班牙人他们是在玩缓兵之计呀!”   “张老板说的是呀,这些西班牙人是在玩缓兵之计呀,要是我们上了当,只怕几个月之后,我们就又要被土人杀一次了!”蒋老板也叫了起来,“吴大人,您可千万不能上当呀!”   “呵呵呵呵……”吴天德笑了起来,“诸位,你们也都知道,本官的父亲给本官取了‘天德’这个名字,乃是要告诫本官‘上天有好生之德’,犯了错的人要是真心悔过,总要给人家留下一条生路。所以本官当时就告诉埃尔多先生,只要那些土人老老实实的把抢去的财物还回来,并且把那些当初在幕后策划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东西的土人教给我们处理,本官也不是不可以给大家调停一下。只是本官拿出那份要他们交出的人员名单之后,那个埃尔伯却死也不肯答应。本官虽有仁慈之心,但却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这西班牙人全无诚意,不过是想要玩缓兵之计罢了。本官又怎么能上当?”   那些老板们也都知道吴天德说的那张名单上有哪些人,因为这名单本来就是他们帮着拟定的。土著那边几乎稍微有钱一点,有地位有影响一点的人物都在这份名单上,要是真的按照这个名单将这些人交给华人处置,那土人就群龙无首了,怕是好多年之内都无法构成什么威胁了。所以这样的“善意”西班牙人当然是不会接受的。   “吴大人英明呀!”张老板首先带头拍起了马屁。   “吴大人是什么人呀,那些西班牙人也想要骗吴大人?他们的那点小心思,吴大人是一清二楚!”   “就那些西班牙人,也敢和吴大人耍心眼,真是不自量力呀!”   “诸位,西班牙人的缓兵之计不成之后,肯定会加紧给土人枪支,训练土人打仗的。西班牙人手里原本就有一些土著军队,如今怕是这些西班牙治下的土著军队摇身一变,就能变得和西班牙人无关,然后就可以用来对付我们了。”吴天德说。   “那帮子土著军,也就是欺负欺负老实人的,训练一样一塌糊涂,没什么可怕的。”一个老板说。   “不过我们如今问题也不少呀。”吴天德说,“我们的人本来就比土人少,前一段时间又被西班牙人和土人杀了这么多,剩下的人手就更不够了。如今就算我们死一个人,那些土著要死十个,我们也是死不起的。这次土著的进攻就是一个信号,今后这样的攻击可能还会更多。这次我们是正好有队伍在附近,增援得及时,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想了一些办法,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我今天把大家请来,就是希望一起商量一下,我们今后该采取哪些措施。”   “吴大人的办法定然是好的,我们只要照着做就是了。”有人说。   “不知道吴大人有些什么好办法?”也有人问道。   “首先自然是我们要能快速的知道那个庄子被袭击了,也好尽快安排救援。所以我们现在控制的各个庄子都应该尽快的建起烽火台,一旦遭到围攻,就点燃烽火告急。”吴天德说。   “吴大人说的是,小人回去了立刻就把烽火台建起来。”   “小人也是……”   “嗯,”吴天德点了点头,又道:“为了快速增援,而且为了避免政出多门,挑肥拣瘦,只想占便宜不想吃亏什么的,我觉得各位老板手里的队伍,最好能组织成一支军队。这样才能令行禁止。”   这一个意见一提出来,低下立刻就议论起来了,不过这次就不再是一片赞同的声音了。显然很多与会者对此都有些担心。不过这也是吴天德预料中的事情。这种整合中涉及到多方面的利益,要是没点争论那才是出了奇了。 第202章 新移民的需求 1   “诸位,且听本官一言。”看到下面的那些老板们议论纷纷,吴天德高声道。   大家顿时便安静下来了。   “诸位,我知道各位手中的民兵也都很忙碌,各位也各有用场,集中起来,各位的利益上不好分配。”吴天德说,“不过本官的意思并不是要让大家把所有的民兵都集中成一个,本官只是想让大家各自出一部分钱或者人,组织一个专门用来快速增援的队伍。这支队伍除非得到各位老板的一致认可,就不参与各位老板的个人行动。专门准备着在土人突袭各位老板的庄子的时候,进行增援作战。各位老板,你们这段时间已经打下了不少的庄子了,如今怕是短时间也没有人手继续扩张了。我们华人实在是太少了点呀。大家如果把各自的人马散开在各个庄子里,一个庄子也放不了太多人。而且一旦一个庄子受到袭击,其他庄子增援,也要留下足够多的人守家,免得被人家趁机占了便宜。这样一来,每个庄子一次能够派出的人马都不会有多少,这些人必须先集中起来,才能去救援,要不然,只怕轻轻松松的就会被人家玩出围点打援的花样来。”   说到这里,吴天德看到有些人似乎对于土著会围点打援似乎有些不太以为然,便又道:   “诸位可是觉得土人没那么聪明?诸位的先祖父可能还见过当年吕宋国还在的时候,他们和西班牙人的战斗,这种手段不是没用过。而且,诸位现在还认为我们仅仅是在和那些土著打吗?他们的背后是西班牙人,西班牙人能给他们武器,也能教他们怎么打。你们该不会觉得西班牙人也不懂这些吧?”   “吴大人说得有理。吴大人那是跟着大帅打老了仗的了,对这事肯定比我们懂得多,我们听吴大人的准没错。”张老板赶忙道。他觉得吴天德可能是想通过这手段建起一支直接听他调遣的队伍。张老板觉得,如今华人有这地位,可是说完全是因为有郑大帅支持。郑大帅总不能白干活吧?吴大人这意思多半就是郑大帅的意思。若是不赶紧跟上支持,只怕,先不说郑大帅如何对付自己,自己还没有能让郑大帅来对付自己的分量呢,只要大帅,不,只要吴大人对自己的支持力度变小一点,自己的利益就会大受影响。而如果在大家都有疑虑的时候,坚定地站到吴大人这边,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自己肯定都是要占便宜的。   “吴大人说的是,我等唯吴大人马首是瞻!”其他的人也都醒悟了过来,赶忙说道。   “嗯,大家有这个态度就好。”吴天德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道:“相反,如果我们事先就准备好一支精锐的队伍,平时就驻扎在便于增援的地方,一旦有警报,也不需要等各个庄子的人集合起来,立刻就可以出动,这反应速度就要比前面的办法快得多。此外,我们还可以给这些人配上马匹,这样一来,增援的速度就更快,那些土著想要攻打我们就越发的困难了。”   “吴大人,小人家里有两匹马,小人愿意拿出来,献给大人,以作组建队伍之用。”张老板还没来得及开口,蒋老板就先喊了起来。   “蒋老板深明大义,实在是让人佩服。”吴天德笑着道,“像这样做买卖,将来定然是要大发的。诸位说可是不是这个道理?”   旁人自然也是跟着一片赞誉。而蒋老板被吴天德这一夸奖,只觉得身上的骨头都轻了几斤。   “小人家里也有一匹马呀,也可以献出来。”有人也喊道。   “诸位,大家前不久刚遭了难,而且这吕宋也不是出马的地方。”吴天德道,“我看大家手里的马凑在一起也不过十来匹,哪里够用?不过我以前在北方的认识一位朝鲜老板,他那里却有马匹可以买卖。若是各位信得过本官,本官倒是可以帮大家牵牵线。另外,这组建队伍也是不是本官的队伍,是你们大家的队伍。本官建议各位按照出钱的比例组织一个会团,专门管着这事情。本官就不插手了。”   “这怎么可以?”有人喊道,“若是没有吴大人指导,我们这些买卖人如何知道如何建起这样的队伍?另外,这朝鲜的马匹,要贩过来也要时间呀。”   “就是就是,这事情还是要吴大人出面来做才是呀!”有人附和道。   “多谢各位的抬爱。”吴天德道,“只是这事情,我的确不方便出面,这就像西班牙人不方便直接站出来支持土著一样。至于朝鲜马匹运过来确实需要不少时间。不过……这问题,还有如何建起这支队伍的问题,其实你们都可以去找一个人,他肯定有办法。”   “大人说的是?”张老板问道。   “自然是专门贩卖武器的海老板了。嗯,海老板人脉很广,很有办法的。当然,最根本的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要有更多的华人过来。如今国内有不少人吃不上饭,不知道各位老板打不打算做些慈善,刚打下来的田庄里面需不需要人手……”吴天德回答说。   ……   在济州岛的马场上,尤伦德正在教导那帮小子们学习骑术。   “听着,臭小子们,你们的马术真是烂透了!我听说你们已经接受了蒙古人很长一段时间的训练了?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们都在干什么!保持一个基本的队形都做不到……”   这时候,有一个传令兵朝着尤伦德跑了过来。   “尤伦德教官,少将军来了,他想问您一些问题。”传令兵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指着场地那边。在那边有几个人正牵着马在那里看他们训练。   “啊,这样呀。”尤伦德皱了皱眉毛,然后朝着那些正在训练骑马的士兵们喊道:“好吧,白痴们,现在你们按照慢跑的速度,控制好队形,从场子这头到那头,再来三个来回,然后就下来带着你们的马放松一下!”   然后他转过身,跳上了自己的马,向着场地那头跑去。   ……   “尤伦德教官,孩子们训练的怎么样?”郑森问道。   “不怎么样。”尤伦德回答说,“既不特别好,也不算差。比如这批家伙吧,毕竟他们以前很少骑马。虽然那些蒙古人教了他们一段时间,但是一段时间最多让他们能在马奔跑的时候还能待在马背上,距离成为合格的骑兵,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他们现在能完成编队的冲锋吗?”郑森问道,“我指的是直接的用骑矛发起的冲锋,而不是在敌人的阵前突然转向,然后用手枪完成一轮射击的这种更难的战术。”   “少将军,他们还不能在冲锋的时候保持非常严密的阵型。嗯,您可以看到,他们仅仅只能在慢跑动作中基本保持住队形——其实现在的队形都已经有点散乱了——如果速度更高一点,他们就很难把阵型控制得这样好,这样一来,他们很容易就会陷入依靠个人勇武的混战。而不是重骑兵应有的整体突击。至于骑枪技巧,那就需要花更多的时间了。他们如今如果在慢跑的速度下,用骑矛攻击步兵靶这样的目标,命中率都不到五层,如果攻击的是会动的活人,我估计三层的命中率都未必有。不过他们的马刀技巧倒是比想象的好,看来蒙古人也没白教他们。他们在慢跑的状况下用马刀劈砍步兵靶的命中率倒是超过了七层。不过要是砍活人,估计应该能有四层吧。至于和敌人骑兵作战,少将军,这还需要时间。”   郑森点点头,又问道:“尤伦德教官,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他们现在在战场上对付一群主要使用冷兵器,没有披甲,只有少量火绳枪,而且没有经过太多训练的东南亚土著,您觉得他们行吗?”   郑森知道尤伦德这位落魄的波兰小贵族在加入到郑家的队伍中来之前,曾在荷兰人的雇佣军里面干过一段时间,对于东南亚人的情况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东南亚人?少将军您是说吕宋的土著吧?”尤伦德笑了笑,“要击败他们,根本就需要翼骑兵式的骑墙式冲锋。任何一支只要敢于战斗的骑兵,都能击败他们……怎么?少将军您需要调动他们到吕宋去一趟?能让他们先用东南亚的猴子热热身,见见血,倒也不错,不过少将军,这会打乱我们的训练计划的。”   “暂时还不用。所以尤伦德教官,您不用担心对他们的训练计划被打乱了。我只是告诉您,如果您什么时候觉得,基本的训练已经完成了,可以带他们出去见见血了,我可以安排他们到东南亚那边去一趟。”郑森说,“另外,我们的龙骑兵的情况如何?”   “龙骑兵没什么问题。龙骑兵还能有个什么问题。一群骑马的步兵罢了。他们只需要骑马赶路,又不需要骑马冲锋,这还能有什么问题呢?”尤伦德说。   “在敌人被击溃后,他们能像轻骑兵那样追击敌人吗?”郑森又问道。   “如果少将军您说的敌人是东南亚的那些土著猴子,那当然没问题。如果是西班牙军队,那就不好说。”尤伦德回答说。 第203章 新移民的需求 2   派一批龙骑兵去吕宋,这是郑森早就盘算好了的事情。龙骑兵相对于要执行突击任务的胸甲骑兵或者翼骑兵,训练起来要容易得多。尤其是郑森的龙骑兵,甚至都不需要骑兵拥有在马上开枪射击的技能,只需要他们能骑马赶路,然后下马战斗,以及上马追击溃散的敌军,对于在马上战斗的技能的要求几乎被降到了最低。再加上既然不太需要在马上作战,自然也不太需要太好的马匹,用一般的蒙古马就可以对付,甚至如果只是应急,用骡子都能对付一下。所以总的算下来,这些龙骑兵的成本要比胸甲骑兵或者翼骑兵便宜很多,训练周期也要短得多。算算现在派到吕宋那边去,倒也正好能赶得上趟。   当然,这些龙骑兵不会以郑家的正规军的身份前往吕宋,他们只会以雇佣军的身份出现,这样可以避免很多麻烦。虽然郑森知道,西班牙人一定能看出来这帮人的来路,但是只要有个能搪塞的借口,西班牙人其实也就没什么办法。而且,郑森也知道,西班牙人也一样在往土著的队伍中塞所谓的“雇佣人员”。   郑森知道自己将这些龙骑兵派到吕宋去,并不全是因为他和吕宋华人之间血脉相连的联系。血脉相连什么的往往是靠不住的。在郑森以前的那个时空里,郑森就知道在所谓的外国人当中,最见不得中国好,反起华来最起劲的,往往就是那些长得和中国人一个样子,和中国人血脉相连的外国人。郑森只是通过这种方式,一方面不但省下了很多养兵的钱,甚至还能再赚一笔;另一方面,也是依靠这样一支力量的存在,进一步加强自己对吕宋岛的那些华商的控制力。   那些华商如今已经和西班牙人,土著都反目成仇了,他们天然的只能依附于他,而他们的那些队伍,用的枪炮,带队的教官,全是郑家的人,再加上这一队龙骑兵,他们就不可能再有任何改换门庭的可能了。下一步就是要渐渐地将他们绑在郑家的生意链条上了。这样郑家对吕宋的影响力就真正的稳固了下来,然后就可以一步步压缩土著的生存空间,一步步的扩大对吕宋岛的控制力,最终将西班牙人从吕宋排挤出去。   郑森知道,自己的这个目标骗不过西班牙人,他们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郑森的用意。不过郑森也知道,西班牙人对此并没有太好的办法,他们现在能做的,最多不过是武装一下土著而已。但是西班牙人在武装土著的时候,所要面临的压力却比他大得多。单就西班牙帝国来说,当然要比郑家的力量强大许多,但是西班牙能在这里投入的力量是非常有限的。所以他们必须时刻对那些土著们提高警惕,一旦那些土著的力量太强,他们要对付的可绝不仅仅只是吕宋岛上的华人。郑森甚至敢肯定,如果有那么一天,土著们真的强大到了能压倒华人的时候,西班牙人绝对会尽一切办法拖他们的后腿,甚至会调转枪口,和郑家勾结起来,一起镇压那些土著。因为历史不止一次的证明了,对于统治阶层而言,在无力镇压被统治者的放抗的时候,“宁赠友邦,不与家奴”就会成为他们共同的选择。这无关民族,无关人种,只关乎利益。因为如果把国家利益,民族利益打个包卖给“友邦”,一般来说,多多少少的,还是能卖出一点价钱的。如果不赶紧卖掉,等那些造反的“家奴”们得了天下,别说好处,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了。总之,那就是殖民者之间的矛盾是可以调和的,而他们和被殖民的民族之间的矛盾却是不可调和的。这就决定了,西班牙人支持土著的力度是有底线的,而且这个底线相当高。   “等这一批龙骑兵到位之后,就可以在吕宋掀起新的一轮扩张,然后吕宋对移民的需求就会迅速增加,到那个时候,甚至移民本身都可以成为立刻就有利可图的生意。而且吕宋作为一个基本上已经开发了的地区,接受移民也要比台湾容易太多,基本上,限制移民速度的因素只有两个,一个是海运的速度,一个就是杀死土著的速度。在经济利益的推动下,这两种速度都会像高山上滚下来的雪球一样,越滚越快的……”郑森这样想着,便对跟在身边的郑渡说:   “阿渡,我们家的计划你也知道一些了。我们如今在吕宋的努力也是在为你们几个铺路。阿渡你既然不打算走科举的路了,那就先在台湾跟着模范军的那些学员到北港军事学校里面去学两年军事,然后再看看你适合在我这里干些什么,你觉得怎么样?你现在还小,也还要多学点东西,要不然,把事情交给你我也不放心。”   郑渡听了点点头道:“爹爹和娘亲都说了,让我什么都听大哥的。”   “那好,”郑森点点头道,“你要是用我们郑家的子弟的身份进去,我担心大家对你另眼相看,反倒是未必学得到什么东西。所以,我给你另外安排一个身份进去。”   “好的……”郑渡说。   郑森看郑渡有点扭扭捏捏的,似乎有什么话没说完,便道:“阿渡,你还有什么要求不?”   郑渡顿时露出笑容来,伸出手拉住郑森的手道:“大哥,你能不能送我一匹那个大马?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好高好高的,马蹄旁边还有很多毛的那种……我将来要指挥骑兵的。”似乎是担心郑森不同意,所以他又赶紧加上了一条理由。   “你要是要指挥骑兵,那个马你是用不上的。那个马是给炮兵拉大炮的。那马块头大,力气大,但是却跑不快,不适合给骑兵用。不过再过两天,就会有一些专门给骑兵准备的马要到了。等这些马的状态稳定下来了,而且你进了学校后表现不错,我就让人给你挑一匹。”郑森笑了,他知道郑渡刚才说的那种马是什么,那是前一段时间引进回来的有一种大型挽马——夏尔马,也是世界上最大的马。这家伙的肩高都有两米左右,抬起头来比姚明都高,郑渡如今才十四岁,身体也还没全长好,比起自己来还矮了半个头呢,居然就想着骑夏尔马了,想想郑渡坐在巨大的夏尔马上面的情景,郑森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些专门给骑兵的马有那么大吗?”郑渡赶紧问。   “没有,怎么可能有那么大?那么大就跑不快了。不过比你经常看到的本地马都大一些,大概肩部和你现在差不多高吧。比蒙古马可大多了。也很漂亮的。”郑森笑笑说。很快就会有第一船安达卢西亚马要到了,虽然在郑森的计划里,这些马都是要做种马来用的,但是从当中拿出一匹来给弟弟,还是可以的。   “那就好。”郑渡想象了一下那匹马的样子,然后很满意地说。   “好了,你该回房间去看书了,晚上我给你两道题目做做,做不出来的话……”郑森故意狞笑起来,“哦,明天我们就要准备回去了。我要去一趟南京,你呢,就跟着船直接回北港,刘德会安排你进北港军校的。进去后会有一次全面的考试,到时候别给我丢人!”   ……   几天后“飞燕号”就驶入了松江港,郑森带着郑渡从码头上下了船,就看到郑彩带着马车等在码头上了。   “怎么好意思麻烦彩叔您在这里等我们呢?”郑森见了郑彩忙说道。   “反正我在这里也没多少事,一般的事情,他们也都自己会料理。闲着也是闲着。要说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阿森你还有阿渡了,嗯,阿渡长高了不少,再过些年,就要赶上你哥哥了。”郑彩笑道。   三个人一起上了马车,郑彩便道:“我知道如今虽然和西班牙的仗打完了,但是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很多的,阿森你怎么这个时候到我这里来了?”   郑森回答道:“一来是我好歹还挂着个贡生的帽子,怎么着有空了也要到国子监去打个转。也顺便和一些朋友见见面,二来也是来帮着彩叔筹划一下如何招揽更多的移民。只是这次移民的目的地却不是台湾了,而是吕宋。”   “吕宋?”郑彩有点吃惊。郑彩虽然也姓郑,虽然郑芝龙也把他算在兄弟里面,但是郑彩并不是真的和郑芝龙同族,只是沾点亲的同姓而已,单论亲属关系早就出了服。所以郑家对于吕宋的长远打算,郑彩并不知道。   “是那边的华商向我们买。价钱还不错,很有赚头。”郑森道,“就是要得又多又急。彩叔你也知道,那边前一段时间华人被杀了不少,所以如今很是缺人。不过移民过去了,倒是比台湾容易,田地都是现成的,甚至房子什么的也都是现成的。”   “他们要多少人?”郑彩问道。   “越多越好。” 第204章 新移民的需求 3   对于弄到更多的移民,郑彩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虽然这些年来,郑氏家族已经向台湾输送了超过百万的移民,但是流民依旧到处都是。尤其是年,因为满清的入寇,杨嗣昌的对各地的“流寇”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略全盘崩解之后,国内的战乱就越发的不可收拾了。   严格说来,在满清的上次的入寇中,单纯军队的损失倒不是不可弥补,虽然卢象升的天雄军的覆灭使得大明又少了一支能打野战的部队。但单论大明在各地的军力,对各地的“流寇”依旧是有非常大的优势的。无论是陕西的秦军,还是左良玉或者是关宁军,对那些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的流民军队还是能占据上风的。但是,满清的这次入寇,却使得大明最为致命的一个问题爆发了,那就是大明的财政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明朝的崩溃,首先是财政上的崩溃。杨嗣昌的对各地的“流寇”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略实际上就是一次豪赌,是拿大明国库里面最后的一点钱进行的一次赌博。结果,虽然重创了李自成他们,但是却并没能消灭他们。而在满清入寇后,明朝军队疲于奔命的回援。又消耗了本来就不多的钱财,大片地区又遭到严重破坏,又严重的破坏了明朝的造血功能。所以,如今的朝廷,不但无法拿出让各地军队去打击“流寇”的钱,甚至,就连维系各地军队的日常存在的军饷也完全拿不出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崇祯皇帝当然只能放任各地的驻军自己想办法解决吃饭问题。而这必然会带来两个严重后果。   第一个后果就是军队的纪律彻底崩解。军队必须依靠自己的暴力去取得钱粮,于是军队也就彻底的变成了匪帮。第二个后果就是军队越来越私人化,将领们也越来越军阀化。在大多数时候,朝廷能够控制军队的根本就在于军队在经济上对朝廷的依赖。一旦一支军队不再依赖于政府的财政,那政府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彻底的土匪化了大明军队,开始通过他们效率更高,也更持久的劫掠不断的制造出更多的流民。和李自成这样的“流寇”不同,向左良玉这样的官军,在一个地方是轻易不会走的。当李自成打到了某个地方,老百姓什么的还有跑到山上面躲躲,等李自成他们走了再回来的机会。但是遇到左良玉,这一招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所以左良玉们在制造流民方面的效率比李自成要高不少。于是虽然严格上来说,李自成也好,重新造反了的张献忠也好,因为在前一年中遭受了重大的打击,实力还远远没有恢复,活动的频繁性也不如以前,但是新的流民的产生的速度却反而比以前要快得多。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前一年被打得只剩下几十个人的李自成的力量得以迅速的恢复。   如今左良玉前不久刚刚在川东的玛瑙山大破张献忠,然后就蹲在了两湖发财,于是两湖一带的流民就绵绵不绝如春水的朝着下江涌来了。   “其实比起我们自己招募,还有一个更省钱的办法。”郑彩说。   “什么办法?”郑森问道。   “找左良玉呀。”郑彩说,“只要你告诉他,人能卖钱,左良玉就能把整个湖北的人,一个不剩的全卖给你,保证比我们自己招募便宜。”   郑森皱了皱眉毛道:“这样虽然可以省一点小钱,但是害的人太多了,长远来看,不见得是好事情。左良玉这人我听说过,就是个匪类,平时侵害地方,比流寇还要厉害,要是让他因为侵害百姓而获利,却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如今也不能只顾着钱。”   郑彩听了,笑道:“阿森你真是仁德,只是我们真这样做,反倒是救了当地百姓。阿森,你难道觉得我们不和左良玉谈这个生意,左良玉他就不侵害百姓了?只怕得不到钱,侵害得越发的厉害呢。况且阿森你想,左良玉这厮将湖北百姓都逼成了流民,这些流民一要到江浙,我们才会招募他们。这途中千余里,一路上该死掉多少人呀。剩下没死的,到了我们手里,也要养上好一阵子,还能恢复元气,才能上船送到台湾或是吕宋。这样算下来,不但我们花的钱更多,只怕死了的流民也更多。相反,我们直接和左良玉谈好,然后派船到武昌去,装满人,这些人还不曾一路漂泊,身体也不至于太坏。我们把他们装上船,然后顺流而下,路上也死不了什么人,这样岂不是更好吗?”   其实郑森并不是真的不想省钱,只不过他不太想在明面上和左良玉这样的家伙扯上太多的关系。在原本的历史上,因为和东林党的家伙们勾结在一起,所以虽然左良玉坏事干绝,但是东林党的家伙们还是努力的把他洗得白白的。比如说后来东林党人参与编修的,在写左良玉趁着“假太子案”起兵造反的时候,还是努力的编出什么左良玉本来不打算劫掠九江,是部将自作主张,左良玉还是因此内疚得吐血而死的什么的。而在里面,左良玉就被刻画成了大大的忠臣,而把这些乱七八糟全都推给了他当了汉奸的儿子左梦庚。却也不看看,左良玉在武昌起兵的时候,还顺手把武昌屠了一遍呢,烧个九江什么的,正是左良玉的一贯风格。在郑森看来,左良玉最后没当汉奸,只是因为死得早,要是晚些死,这汉奸怕也轮不到他儿子来当。   这样一个家伙,在郑森的计划里,将来绝对是属于要打倒在地,在踏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的。而郑森对自己的定位则是一代圣君,怎么能和这样的害民贼有勾结呢?就算需要勾结,那也要透过其他人去做。   “东林党的那些家伙如今正在上蹿下跳的,正是需要钱花的时候,尤其是张溥,这人什么钱都敢要,而且人脉也广,他应该能和左良玉也能拉上关系。”郑森这样想道,于是便道:“左良玉这人人品不好,见钱眼开,不讲信用。而且飞扬跋扈,朝廷对他也多有不满,只是还要借重他,所以暂时还动不了他。我家又有钱,又有兵,天然的会受到朝廷猜忌,若是我们和他勾到一起了,朝廷那边怕是不知道会怎么想。虽然现如今,朝廷也没精力多管我们,但是让朝廷有不好的想法终归是不太好。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和他往来,就算是要和他做着买卖,也最好找个人中间过渡一下。”   这个理由郑彩倒是很能理解,虽然他也知道如今的朝廷,对于各地的军头,其实已经没什么办法了,比如说今年早些时候,左良玉在打败了张献忠之后,故意放跑张献忠,大搞养寇自重什么的,朝廷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多年的积威之下,郑彩心中对朝廷还是有些敬畏的。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人的共性,能像郑森这样,视大明朝若冢中枯骨的人估计是很少的。   “阿森说得有道理。”郑彩点点头道。   “彩叔,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郑森道,“我也正好要到南京那边走一趟,顺便就把这事办了就行了。”   ……   安徽桐城,方以智家。   顾绛呆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自打西班牙人求和之后,顾绛也知道后面短时间应该没什么仗可打了,他在这段时间也积累了不少的东西,需要找个地方,也找个朋友一起认认真真的总结一下了。只是郑森整日的东奔西跑的见不到人,而无论是在北港还是在安平,在顾绛看来,除了郑森,就没有一个真的能讨论学问的人。所以他就干脆和郑森告辞,跑到方以智这里来了。方以智家里几代书香,藏书颇为丰厚,本人的学问水平也很不错。加上桐城这地方读书的风气也不错,想要找个人探讨问题也相对容易。   方以智在离开台湾之后,回家之后,就在当地的士林中大讲“天授”,讲“进化论”,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种思想中有不少的颇为激进的地方,自然就会有很多人不喜欢。一时之间,每日里都有人找上门来辩论。方以智口才很好,辩才无碍,舌战群儒倒也不是问题,只是每日如此,虽然能砥砺学问,但却也着实让然劳累。这个时候顾绛来了,方以智倒真是有些喜出望外,因为此后很多时候就可以让顾绛顶上去,好让自己偷偷懒,有点时间去研究一下基于“天授”的格物的学问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顾绛惹来的麻烦更大。方以智说的大体上只是天道的运行,很少涉及人事历史,但顾绛却不同,他在和人辩论的时候,往往将“进化论”相关的东西拉过来又用上古圣王的各种举措来相互印证,结果自然是把这辩论从天道转到了人道甚至是治国之道。这一下子辩论就更为激烈了。加上顾绛这人又有些好讽刺,得理不饶人,结果前两天差点和方以智的另一位朋友,侯方域侯公子挥起了老拳。 第205章 士林 1   当然,有方以智在,斗殴的事情倒是没有发生,不过顾绛和侯方域都是高傲的人,虽然经过方以智的调解,双方都答应,不和对方计较,但两人之间相互的鄙视或者敌视却并没有什么改善。在顾绛看来,侯方域不过是仗着老爹的身份,以及会写点言不及义的文章就沾沾自喜的浅薄之徒,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学问,更缺乏认认真真做学问诚意,甚至干脆就是心术不正。因为《大学》有言:“欲正其心者,必先诚其意。”侯方域讨论学问的心意都不诚恳,夹杂的私念颇多,这自然就会导致心术不正。   而在侯方域看来,顾绛的言论远远的偏离了夫子之教,却偏偏能自圆其说,让人很难挑出问题来。而这个很难挑出问题来,也正是他最可恨之处,真可以说是“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这是荀子记载的孔子诛少正卯的理由)实在是斯文败类,大奸大恶。只是可惜方密之,竟然也受了他的不少蛊惑。当然这不怪方密之,全是这顾绛太奸猾,太能迷惑人,一如当年的少正卯一样,就连夫子的学生,除了颜回之外,都能被他迷惑。如今自己虽然能识其奸恶,可惜却比不得孔子身为鲁国代相,可以行“君子之诛”。   而他们两人也都有不少的支持者,顾绛这段时间以来,舌战群儒,学问方面的确让很多人为之折服,其中也包括方家的一些子弟;而侯方域则是名门之后,道德文章也是天下知名,粉丝什么的也不少,其中一样有一些方家的子弟。他俩相互间的看法自然也会影响到他们的支持者的看法,结果……自然是方以智觉得自己竟然比以前更为忙乱了。   不过今天,方以智在接到一封信之后,心情便大好了起来。放下信件,竟然忍不住喜形于色的道:“这个害人精,总算是来了!”   方以智口中的“害人精”自然指的就是郑森。郑森的信中说,如今自己正在常熟探望居家的老师钱谦益,不久之后就准备动身到桐城来。方以智知道这消息当然很高兴,这一来是故友重逢之喜:二来也是因为,相比顾绛,郑森在数学和天授格物方面的水平明显更高,更能和他进行学术方面的讨论: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方以智觉得,在和别人打交道方面,郑森比自己和顾绛都强,如今这乱七八糟的局面,倒是正需要他来帮着收拾收拾。   ……   苏州府,常熟。   几年前,钱谦益在太监曹化淳的帮助下,摆脱了牢狱之灾,但也被削籍回家居住。回到老家常熟之后,短时间内仕进无望的钱谦益便暂时在老家呆了下来,不过他并不绝望,因为他知道,东林党的大敌周延儒已经倒了下来,自己的复出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几年郑森虽然忙乱,却也经常写信问候他,甚至还托人给钱谦益带去了不少的礼物,而钱谦益也知道,如今已经是乱世,在这样的乱世中,他在政治上要有所作为,一定要找个可以作为后援的武将。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略全盘崩解带来的后果,尤其是各路将领全面军阀化的后果,虽然大家都不说,但是饱读诗书,对历代的历史都很熟悉的钱谦益却也不是看不出来。只不过,虽然看在眼里,想在心里,钱谦益却也明白,有些事情却是不太好在嘴里说出来的。这就是老人家比那些毛头小伙子强的地方了。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对于郑森的来访自然是非常热情。不但亲自拉着郑森的手带着他在自己家里转了转,还带着他去拜见了师母,又让自己的儿子钱孙爱出来见郑森,还让他要好好向郑森学习。刻着这个瘦小的孩子,郑森倒是一下子想起了在原先的时空里,和他相关的一个故事了。   却说当年,钱谦益因为水太凉没有殉国,又因为头皮痒去剃了头,然后就当上了满清的官。他离开家去京城当官之后,柳如是怒曰:“男人不肯为国家守节,难道我还要在家里为他守节吗?”便找了个姓孙的书生,给钱谦益带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钱孙爱发现这事情之后大怒,便带着人把那个姓孙的打死了,还去告了官。然后,得知此事的钱谦益勃然大怒,写信回来痛骂儿子说:“柳如是不可一日无孙,我不可一日无柳如是!你打死了孙书生,那就等于是在谋杀你老子我,老子我不认你这个儿子了!”于是钱孙爱只好乖乖的去撤诉,然后老老实实的看着柳如是以葬夫之礼埋葬了孙书生。   “老师,师弟的身体好像有些瘦弱……”等钱孙爱下去了,郑森便这样对钱谦益说。   “唉!”钱谦益听了这话,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老夫无福,生了几个儿子,却都先后夭折了,如今也只有这一子,但自幼便身体瘦弱,唉……”   “老师,华佗有言,人体欲得劳动。我观师弟情态,怕是除了读书,很少有运动的时候。”郑森道,“其实,经常动一动,对身体确实是有好处的。学生家里的规矩是,每日清晨,小孩子们都需要起来,沿着校场跑上一两圈的。所以学生还有学生的几个弟弟,身体倒还都不错的。老师也可以让师弟试试,只是要循序渐进,也不可太过。”   钱谦益听了,点点头道:“让他动动也好。”   他顿了顿,又道:“阿森,你近来的那书,为师也认真的看了。的确是颇有道理,但很多地方的言辞太过激烈,有失圣人敦厚之意呀。”   郑森听了,知道钱谦益是真的认真看了那《物种起源》以及他们附带的解说,而且必然是要有所教诲了,便道:“学生狂悖,还请老师教导。”   “嗯,”钱谦益点了点头,道,“你这书,自‘天授’而推演之,虽然还有些地方不是很清楚,但大体而言,已经算得上很是严密了。单靠这书,将来你在学问上的成就地位,就不是老夫能比的了。”   “老师如此夸奖,学生愧不敢当。”郑森赶忙抱拳道。   “别来这些虚的。”钱谦益笑道,“阿森,我听人说,你是立志要当圣人的。老夫却远远不是圣人,你要是不能远超老夫,还当个什么圣人?只是你们的这个解说,却有些言辞不妥的地方,老夫认真的看了看,然后批注了一番,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说到这里,钱谦益便叫来一个仆人,让他去自己书房里将那份《物种起源》以及它的解说一并取来。   仆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厚厚的一套书回来了。   钱谦益又道:“阿森,孔子曰:‘言而无文,行而不远。’又说:‘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你这书呀,质朴有余,文采颇有不足,倒有点墨子文章的味道。只是墨子虽然是大贤,却不是圣人。你要真心要当圣人,这文辞也不可完全偏废。”   郑森忙行礼道:“学生受教了。”   钱谦益点头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   当日,钱谦益便安排郑森在自家住下,到了夜间,郑森在案头点起鲸油灯,明亮的黄光就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如今这鲸油灯却在长江中下游一代已经很是流行,只要夜里点的起灯的人家,边都是点这种灯了。原本的菜油灯或者蜡烛除了在寺庙里,基本上已经很难见到了。(寺庙里因为鲸油是杀生而得,所以不用。)   郑森在灯光下将钱谦益批注过的《物种起源》并其解说都翻开来,看到在书页间,钱谦益都用朱笔,用蝇头小楷细细密密的改动了很多地方。尤其是后面的解说部分,改动尤多,很多地方,改动的文字甚至比原文还多。郑森一一看过去,发现钱谦益基本上没有改变这书的本意,但文辞在经过他改动后确实是既准确,又漂亮。尤其是解说部分,钱谦益将其中很多内容加以发挥之后,于孔孟圣人之道相印证,做得比自己和顾绛方以智都要好出不少。也更有说服力一些。郑森由此知道,钱谦益在这本书上面确实是花了大力气的。而且论及学问,至少现在,郑森也好,顾绛方以智也好都还比不过这位探花郎。   郑森更知道,钱谦益帮自己的可不仅仅是文字,他这样做,更是在给自己背书。自己的这些文字中,可能引发争议和麻烦的地方绝对不少。它固然可以帮自己刷声望,但也可以给自己带来不少的反对者,带来诸如“狂生”之类的名声。到时候刷出一个李贽式的名声来了,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有了钱谦益的批注,整个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却不说钱谦益的文字有效的柔化了那些太刺激的地方,而且引用圣人之言与之印证的时候,也做得更好更有说服力,单就钱谦益此时身负海内重望数十年的东林领袖的身份,就能让很多人改变态度了。   “钱老师的这笔投资可不小呀。”郑森想道,“看在这份投资的份上,将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落下个‘水太凉’‘头皮痒’的名声了。” 第206章 士林 2   郑森在钱谦益那里呆了几天,便向他告辞,动身前往桐城。依旧是先乘船逆江而上前往南京然后再继续西行,到铜陵登岸再向北前往桐城。   不过这一次郑森搭乘的却不是租来的江船了,而是郑家自己的内河战舰。如今内河战舰已经打着商船的旗号在长江里试航了,当然,船上是没有带上大炮的。郑森到达松江的时候试航的内河战舰已经去了一趟安庆正在返航。当时郑彩提议可以让郑森坐这船去南京和铜陵,如今郑森在常熟盘亘了这么久之后,这条实验性质的内河战舰却也顺流而下的到了常熟附近的江面上。郑森就上了这条船,往南京而去。   负责这条叫做“安江”号的内河战舰的船长信查安,原本是长江上的江匪,善使一对铜锤,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好汉。后来匪帮被官军剿平了,匪帮里的好汉们也都被官军砍了脑袋拿回去换了银子,只有他跳进了水里,靠着一根芦管,潜在水底下躲了大半天,算是逃出了姓名,再后来,就跟着郑芝虎当上了海盗。郑森开始建造内河战舰的时候,问起家中谁对长江的水情比较熟悉,郑芝虎便将这人推荐给了郑森。   上了船,郑森发现,这位查船长已经给他收拾出了一间不错的房间。看得出,这位江匪其实还是很细致的。   “查船长,这一趟走下来,您觉得这个船怎么样?”郑森问道。   “少将军,这船不错,跑起来虽然不如海船那么快,但是在长江里却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快了。尤其是这鲸须帆,比一般的帆轻不少,又大不少,只要有风,哪怕是逆水行舟,都不慢。我以前在长江上也跑过不少船,没有能比这个更快的了。”查船长赶忙回答道。   “快归快,这船可灵便?”郑森又问道。   “少将军,这船毕竟有这么大,在江里面也是少有的大船了,加上将来还要装炮,这灵便上面,要是单用风帆,不用桨,那就只能说,还行。不过要是用上了桨,那就灵便了不少。虽然不能和那些小船比,但是这么大的船里面,绝对找不到比它更灵活的了。咱们的船,就是好!”   郑森听了点了点头。这个表现基本上还是让他比较满意的。他又想起了在原本的历史上,郑成功攻入长江,围攻南京的那一战。在后世看来,那一次行动几乎是反清复明形势最好的一次,郑成功在镇江大败清军,整个江南能战斗的清军部队几乎被一扫而光,然后郑成功若是能长驱直入,直下南京,大明中兴,说不定就真的有希望了。结果郑成功的海船船队逆江而上,因为对水文不熟悉,加上船只吃水深,因为怕搁浅,在江中根本就不敢升帆航行,结果只能靠纤夫拉着逆江而上,结果从镇江到南京这点距离,舰队却走了十多天,虽然这一战的最后失败,还有更多的原因,但是舰队行军缓慢,在江中失去了机动能力也绝对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如今有了这样的专门为了内河作战设计的战船,郑森觉得,南京之败这样的事情应该不至于再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一路上的水文测定进行得如何?”郑森又问道。这也是郑森最为关注的事情之一了。在水战中,对于水文的了解的作用之大,不亚于陆战中对于地形的了解。   “这事情是小金他们在做。我看他们记下来的东西已经有好厚的一大叠了。不过长江的情况,很多地方每年都会变,所以不是这次查过就能长久的用的。只怕每隔几年就要再探查一次。”查船长回答说,他没读过什么书,所以这些事情他能插上手的不多,不过长江航道的情况经常会变化这事情他还是了解的。   ……   “安江”号的速度确实不慢,加上查船长他们又有心表现一把,这船更是被开得如箭一般,一路上,只见一条条上水的船只被轻松赶上,然后又被抛在后面,最后消失在天际线上。出于安全的考虑,这一路上“安江号”并没有在夜间行船,但也仅仅用了五天时间,就赶到了南京。相比原本的历史上,郑成功南京之战中行船的速度,快了一倍。而如果夜间也走的话,估计三四天左右就可以从镇江一带行驶到南京。   到了南京,郑森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问道:“这船可能进得了秦淮河?”   “少将军,这船吃水其实很浅,一定要进去,估计倒是进得去,只是秦淮河上,船只太多,我们这船太大,很是不方便。”查船长回答道。   “哦,那就还是到燕子矶去吧。”郑森道,接着又转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跟班道:“你们帮我记一下,免得我忘了。除了长江的水文,长江沿线的主要支流,比如秦淮河,大运河,赣江,阮江,汉江甚至是岷江的水文也有必要派人调查一下。”   一个跟班立刻拿出炭笔在一本本子上刷刷的记录了下来。   郑森虽然已经很久没在南京住着了,但是他在南京的那个小院却还是一直有人照料着,郑家也在南京有买卖,所以当郑森的船在燕子矶靠岸之后,早就有马车在码头上等着了。郑森上了马车,依旧去原来的小院住下,打算明天一早,就去国子监走一趟,顺便再请个长假。   第二日一早,郑森就去了国子监,办理继续请假的事情。要说国子监的监生不来上课,其实也是常态了,真要是全国的监生,包括那些花钱买的监生,都老老实实的来上课了,国子监还真的不一定挤得下。再加上郑森这些年没回国子监,可是逢年过节的礼物却一直给的丰厚,所以自然更是没有问题。   办完了这事,郑森出了国子监,回到自己的马车旁边,却见跟着他的郑福走过来道:“大少爷,有个小公子送来了这么一张纸条,说是给公子的,写着些什么字,我也不明白。嗯,那孩子还等在那边呢?”   一边说,郑福就一边将一张纸条递给了过来。   郑森接过纸条,这是一张淡绿色的薛涛笺,展开了,就看见上面用娟秀的笔迹写了这么四个字:“青青子佩”。   郑森一笑,他当然知道,这四个字的出处,也知道写纸条的人的意思其实是在后面没写出来的“悠悠我思”和“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所以,他当然也知道这纸条是谁写的。收起了纸条,对郑福道:“让马车先回去吧,你和海安跟着我。那个小公子在哪里?”   郑福忙用手一指,道:“就在那边。”   郑森望过去,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青色衣服的小公子正在朝着这边张望。郑森便了过去,那小公子见郑森过来了,也便满脸是笑的迎了上来,郑森一看,一张小脸圆嘟嘟的,却不是环儿是谁?   “环儿,你家小姐在哪里?”郑森迎上去问道。   “公子,你可出来了。”环儿喜道,“小姐在那边的船上呢。我带公子过去吧。”   于是环儿就带着郑森等人穿过了两条巷道,就到了一处码头旁边,一条画舫正靠在岸边。   “环儿,你家姑娘在那里等了多久了?在这个地段上要一直把画舫停在那里占着码头可不容易。”郑森对环儿笑道。   “知道不容易就好。我们可是……算了,不说这些。”环儿回答道。   几个人上了画舫,船夫就解开缆绳,用长竿一点岸边,画舫就悄无声息的漂了出去。   郑森进到画舫里,只见李香君迎了上来,向着郑森盈盈一福道:“小女子见过公子。”   郑森走上前去,直接握住她的手道:“香君,许久不见,你却是清减了。”   李香君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把手抽出来,只是郑森握得有点紧,抽不出来,又不好真的用力,只得低了头小声道:“公子,人家都看着呢。”   郑森嘿嘿一笑,却并不松手,只是也低头在李香君耳边道:“香君不请我上楼去喝一杯清茶吗?”   李香君却不做声,过了一会儿才噗的一笑道:“这些年,除了那些姐妹,其他的臭男人,我是断断不让他上楼的。不过公子这样的恶客,小女子就是不让公子上去,还能拦得住公子吗?”   郑森笑道:“这话说得有理。”便携了李香君上了画舫的二楼,至于郑福和海安二人,自然是继续留在下面。   两人上了楼,在几案边坐下,环儿便送上茶来。郑森便问起李香君近来的情况。李香君道:“还能如何,不过是一个人闷在楼上画画,或者去找几位姐姐玩……对了苏昆生师傅和柳敬亭师傅如今在你那里可好?”   苏昆生,柳敬亭两人当初还都是李香君出面,帮着聘请到台湾去的。   “他们没给你写信吗?”郑森道,“如今他们靠着模范军,建起了一个剧团,专门给士兵们演戏。极受欢迎,只是前一阵子,柳师傅却受了点伤——他没在信里面和你提到过?”   看郑森说的郑重,李香君也吃了一惊道:“他怎么受伤的?可要紧不?”   “柳师傅自己写了一出戏,说的是后晋的石敬塘为了当皇帝,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辽国,又拜比自己还小十岁的辽国国主耶律德光为父皇帝,自称儿皇帝的故事。而且柳师傅还自己上台演石敬塘。演到石敬塘带着辽国人入寇中原,将中原汉人的妻儿都抓起来送给辽国做奴隶的时候,下面有个看戏的兵太入戏了,狠得受不了了,便把自己做的小凳子丢了上来,打着柳师傅了,不过还好,伤不重。我去见他的时候,他还因此颇为得意呢,觉得挨了这一下,正说明他演得好,演得像。” 第207章 士林 3   郑森在南京又呆了两日,拜访了一些朋友,然后就再次上了船,只是随行的人中又多了一个俊俏的年轻公子和他的书童。   安江号继续逆流而上,也同样不过三天,便到了安庆。安江号在安庆码头上靠了岸,郑森几个却并没有下船,只是让郑福下船去租了两辆车。大家依旧在船上呆了一晚,到了第二天上午,便有两辆驴车到了码头上。   “大少爷,就是这两辆车。”郑福看了郑森一眼,似乎有点担心他觉得这车太破旧,而且拉车的也不是马而是驴子,便又道:“大少爷,这边比南京可要穷不少,也没什么马。前一段时间,还有流寇打这里经过过,官兵追击流寇的时候,便将城里的马匹什么的都带走了,所以……而且,这边的路上也不像江浙那边那样太平了,若是看起来太过奢华,小人也怕惹来麻烦。”   郑森点点头道:“福叔,你是老成人。你办事,我们都放心。况且桐城距离安庆也不远,如果不是她们走不得路,我们就是一路走到安庆去,其实也没什么。要来真的,你们这些人里面,论走路,比得过我的倒也不多。”   郑森这倒不是自吹,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对于自己的身体的锻炼,郑森倒是真的从来没有放松过。在北港,每天早晨,他都要和北港军事学校的学生们一起跑个五公里,这些年下来,要说长跑,一般般的人还真比不过他。   几个人从船上下来,到了驴车旁边,驴子的力气自然不上马,况且这两辆车也都只有一头驴子拉,车子自然也很小,也仅仅能勉强坐下两个人罢了。李香君和环儿自然是上了一辆车,郑森则上了另一辆车。至于其他的七八个随从,便只能徒步跟着了。   不过就是在车上,其实也算不得舒服,这驴车里面只有一只长凳,相比郑森在北港习惯使用的带弹簧悬挂,装着软软的座椅的四轮马车,这辆全刚性悬挂的驴车的舒适程度实在是很差,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大多数道路,都是所谓的非铺装道路,自然颠簸得厉害。郑森几乎立刻就想起了鲁迅先生的那篇考证孔夫子因为周游列国经常坐马车,结果“胃里袋着沉重的面食,坐在车子里走着七高八低的道路,一颠一顿,一掀一坠,胃就被坠得大起来,消化力随之减少,时时作痛”,于是就得了“胃扩张”的毛病的文章起来了。郑森觉得,自己再呆在这车上颠簸,怕是也要颠出胃病来的。   郑森又想到,似乎春秋战国的时候,贵族们乘车,也都是扶轼而立,并不坐着的。老实说,在这种完全刚性悬挂的车上,还是站着比较舒服。只是这驴车顶棚却很低,在里面根本就站不起来。于是,实在是难以忍受了的郑森,只好叫住了驴车,然后从上面下来,跟大家一起徒步行走。见到驴车突然停了下来,然后郑森从驴车上跳了下来,郑福赶忙过去问道:   “公子,您怎么下来了?”   “这车里面太闷,而且颠得太厉害,还不如出来走路舒服。”郑森抖动了一下胳臂,又踢了踢腿道,“福叔你自己上去坐着试试就知道了。我全身都颠麻了。对了,我估计她们也颠簸得够呛的,大家正好休息一下,喝口水再走。”   按照计划,郑森一行人今天要走到怀宁县,怀宁距离安庆不算太远,不过七十里,便是一般人,一天也能走到,而对于郑森的这些跟班来说,一天走个七十多里,是在算不得什么大事。所以停下来多休息一下也不没什么。   于是一行人就停了下来,郑森则走到后面的驴车边上去,扶着李香君下了车。众人喝了点水,又吃了点干粮,便继续上路了。李香君和环儿都是小脚,自然只能坐在车上,郑森则说什么也不肯上车再去受罪了,就跟着走在李香君的那辆驴车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天。   就这样到了当天下午,一行人就赶到了怀宁。原本依着郑森他们的习惯,第二天就可以立即动身去桐城的,不过这次带着李香君和环儿,她们两个经过这一天的奔波,显然非常疲惫,几乎是动弹不得了。看到李香君却还有点想要逞强硬撑着的意思,郑森便宣称自己也累了需要先休息一天再走。于是在路上又耽搁了一天,第三天才到了桐城。   方家在桐城却也是大家族,连续几代都有人中进士,他们家的宅院几乎占据了大半条街。倒是很好找。郑森等人没花什么力气便找到了地方。   听说郑森来了,方以智自然是大喜,赶忙迎接了出来,又让人去叫顾绛,又对郑森笑道:“早就盼着大木过来了,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你来了也好,省的宁人又和人吵起来了。”   郑森听了,奇道:“宁人和谁吵?”   “还不是和侯朝宗因为你那书的事情闹起来了。结果查出了真火,唉……哦,对了,这会儿却不是说这事情的时候。且先和我一起来喝杯茶,解解乏再说。”   接着又转身对站在一旁的李香君笑道:“香君自从从台湾回去之后,一直避居楼上,不见客人。前些日子,就连侯朝宗也在你那里吃了一个闭门羹。如今却跟着大木远涉江湖,到了这里……果然是自古美人爱英雄。”   李香君微微的红了脸,却并不回答,郑森也只能是呵呵一笑。几个人就这样一边说话一边走进了客厅,这时候郑森的随从们也都被方家的人带去休息去了,只有李香君还带着环儿跟在旁边。   这时候顾绛也赶了过来,见到郑森,也是大喜道:“你可是来了,如今吕宋那边如何?另外,你如今又有什么新的创见没有?”   “宁人,大木和香君远来,鞍马劳顿的,总要让人家歇歇再谈事情,你说是也不是?哪有一见面就这样的。”方以智插嘴道。   “这话倒是有理。却是我的不是了。”顾绛也点点头,又道,“只不过,别人也罢了,大木的这身体我却是知道的,这些奔波,换了别人,自然是要累趴下了,换了大木,我估计大木其实也不是太累是吧?”   顾绛和郑森一起在海上和西班牙人打了好几个月的仗,郑森的身体状况他当然心里有数。   “宁人兄说的不错,加上我们还在怀宁又休息了一天,要说到真的不太累。”郑森也笑道。   “大木今日完全是一路步行来的,怎么会不累?却是只管逞强。”李香君却开口道。   “大木是一路走来的?”方以智吃了一惊。   “原本租了车,却不想这车实在是颠簸得受不了,还不如走呢。”郑森道,“其实也不算累,不过有件事情要让宁人失望了,那就是,我最近没怎么看书,也没什么新的创见。不过,你们也知道,来之前,我去拜见了牧斋先生一趟。此前我也把我们的那书寄给了先生,先生倒是有不少不错的想法。而且都批注在书上了,如今我把那些批注都带来了,宁人兄要是有兴趣,却是可以看看。”   顾绛听了,点点头道:“却正是要拜读一下。另外,大木如今这样繁忙,却在这时候跑到这里来,为的是什么?”   “这次我到这里来,确实也是有事情,不过这事情说起来却有些复杂。”郑森道,“嗯,密之先生,宁人兄,你们怎么看杨嗣昌这人?”   “祸国奸佞!”还没等顾绛开口,方以智首先就大声的喝道。   郑森知道,因为反对招安张献忠,时任湖广巡抚的方以智的父亲方孔炤得罪了杨嗣昌,后来张献忠复叛,杨嗣昌却已经将附近的明军都调走了,结果方孔炤被张献忠击败,然后杨嗣昌便将战败的锅全都甩到方孔炤身上,害的方孔炤差点丢了脑袋。最后虽然经过多方援救,但是还是被贬谪道绍兴去了。所以方以智自然对此人是恨之入骨。   顾绛听了,也点点头道:“我看这人,刚愎自用,谁和他意见不一,就陷害谁。确实是祸国奸佞。据传卢九台先生就是被此人陷害。可怜卢先生奋战殉国,杨嗣昌竟然还要污蔑九台先生弃军潜逃,真是全无人心!”   “其实这都不是杨嗣昌最恶的地方。”郑森摇摇头道,“杨嗣昌最恶之处在于投君所好,用大明江山社稷行险,而换取个人的地位。”   说完这话,郑森又看看方以智和顾绛,然后道:“密之先生,杨嗣昌‘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一度也是成效斐然,各地流寇,不是灭了,便是降了,剩下的十不其一。为何能有这样的成绩?其实不过是耗尽国力于此一击,欲求成于一击尔。然而在杨嗣昌之前,为何无人出此?盖以此策风险太大,尽国力于一击,一击不中,国力耗尽,社稷危殆。且京师受建胬之迫,非一日也。杨嗣昌欲行‘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就不得不调动京畿防御之力,如此京畿必然空虚。若建胬借此机会杀来,京畿危矣!此理小儿皆知,杨嗣昌安能不知?杨嗣昌竟然意欲和奴酋黄台吉媾和,以此为缓兵之计,以求在黄台吉明白过来之前,尽灭流寇。却不想黄台吉老奸巨猾,又怎么会轻易上当?他和黄台吉媾和,是想要缓黄台吉的兵,却不想,黄台吉和他媾和,却也是为了他能把京畿的兵力抽空。当他调走京畿兵力的时候,他就真的能确定黄台吉上当了?呵呵,为了个人功业,此人不惜用我大明的国运去赌一下黄台吉是不是傻瓜。置个人地位功名于大明江山社稷之上,以江山社稷博一己之私,这才是真正的大奸大恶。” 第208章 士林 4   “说得好!这杨嗣昌便是这等奸佞!”显然,郑森对杨嗣昌的这个推断,很是符合方以智的胃口。   “大木说得有理,只是,依着大木这一说,朝廷真是……”顾绛叹了口气,又道,“大木此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确实是有事情的,而且这事情也正是杨嗣昌惹出来的。”郑森道,   “不知是什么事情?”方以智问道。   “自然是为了流民而来。”郑森道,“张献忠复叛之后,战乱又起。而如今朝廷已经无力再组织‘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了,甚至就连给给各路军队的军饷也出不起了。如此一来,官军就要靠自己来养活自己了,官军一直奔走于流寇之事,屯田什么的早就荒废了,若不劫掠民间,这些官兵拿什么填饱肚子?而且,密之先生也应该明白,很多时候,流寇什么的到也不见得如何难对付,只是这流寇消灭之后,往往容易遍地诸侯。就像汉朝的黄巾,唐朝的黄巢,不过旋起旋灭。然而,此等流寇覆灭之后,天下却是遍地诸侯,朝廷之令,不能出京师半步。如今左良玉在湖北,据说残害百姓,比之张献忠犹有过之。于是湖北一带遍地流民……”   “原来阿森是为这些流民来的。”方以智道,“又是要送到台湾去吗?”   “只怕不是台湾,而是吕宋吧?”顾绛毕竟对郑森的事情了解的更多一些,便这样问道。   “确实是这样。”郑森点了点头,“宁人兄也知道,我们和西班牙人讲了和,西班牙人将原本属于华人的土地财富都退出来了。只是在此前,西班牙人已经把华人杀了大半,如今吕宋的华人人数少了很多,又和当地的土人发生了冲突。虽然如今他们手里也有了武器,但是当地土人人多势众,加上后面又有西班牙人支持,华人的情况不是太好。所以那边的华人就提出,希望能从中国再移民一批人过去,当然,这钱都是他们出的。这些人过去了,估计也是要给人家当佃户的。宁人兄和密之兄都知道,台湾的田地虽然不算肥沃,但是因为一年三熟,总的收成还是不错的。而吕宋那边的田地,却不像台湾,都是荒地,他们那里都是熟地,同样一年三熟甚至是四熟。这产量自然比台湾更好。到了那边,至少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了。   况且如今左良玉残害百姓,那些百姓都变成了流民。孟子曰:‘无恒产而有恒心,唯士唯能。若名,苟无恒产,则无恒心……’左良玉这是要将整个湖北的百姓都变成了无恒心之人了。呵呵,这样一来,还担心流寇没有人手吗?说不得什么时候,这些流民中就又会冒出一个张献忠,一个李自成出来。”   “所以,大木打算将这些人都卖到吕宋去?”方以智道,“这也不错,也算是和周公分封有相近之处了。下一步便是努力将西班牙人从吕宋排挤出去了吧?嗯,我记得以前你们家都是在江浙一带招揽流民,如今却要跑到湖北去招揽移民了吗?”   郑森喝了口茶,道:“若是还和以前一样等在江浙招揽流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流民们从湖北走到江南,一路上怕是要死不少人。而且说不得就会发生什么变故。二来呢,这些流民自己走到江南后,就算没死,怕也只剩下半口气了。必须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才能出海,否则,海上风高浪大,体弱者在船上很容易得病,怕是路上又要死掉不少了。而如果能直接在武昌让他们上船,直接运到松江,这一路上,就不太会死人了,然后到了松江,也不会饿的只剩下一口气,需要花不少的时间和钱才能勉强补回来一点,然后坐海船的时候得病的,死掉的自然就更少。所以,无论是从救人上来算,还是从钱财上面来算都是直接在武昌那边来招揽流民更为方便。只是要在湖北干这事情,就必须要有官面上的人物的支持,尤其是必须得到左良玉那个害民贼的允许,要不然,这家伙能干出什么事情来,我还真不敢猜。”   “左良玉……”方以智摇了摇头,又道:“临侯先生(袁继贤)据说和他关系还不错。另外,他受过若谷先生的恩惠,若谷先生的公子,侯朝宗倒是正在此间,若是大木要走门路,本来倒是可以通过他的门路试试。只是前些日子侯朝宗和宁人因为见解不同争执了起来,怕是对大木你也有些成见。不过大木你先休息一两天,我安排个时间,组织一次文会,大木你也可以和侯公子见上一面。”   “如此便有劳密之兄了。”郑森回答说。   ……   要说方以智的号召力还是不错的,第二摊,他就来告诉郑森,他在准备在两天后在碧峰山披雪洞组织一次文会,邀请了侯方域等人参加,当然,顾绛本来不想去,却还是却不过方以智的面子,同意去了。方以智也向郑森表示了希望他能调和一下顾绛和侯方域的关系的意思。   “多谢密之兄安排。”郑森向方以智道谢道,送走了方以智,他便打算去找顾绛。   “公子那里去?”李香君问道。   “自然是先去找找宁人兄。”郑森道,“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宁人兄不肯和解,那我找侯朝宗又有何用?况且,我和宁人更为熟悉,说服他也要更容易一些。”   “其实公子倒是不用太担心顾公子那边的态度。”李香君道。   “为什么?”郑森问道。   “顾公子心中极有主见,他若是认定了什么,别人说也没用。不过顾公子也知道公子如今要做的是救人的大好事,自然不会带累公子的。况且顾公子是何等聪明的人,既然答应了要出席文会,态度不问可知。”李香君回答道。   郑森听了,点了点头,又踱着步子在屋里赚了半圈,然后道:“你说的有理,只是宁人兄这人颇有傲骨,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呵呵……万一侯公子在文会上有个什么挑衅的行为,我有些担心……况且,要宁人兄为了我委屈一下,我自然要先去和他打个招呼。”   “公子说的却是正理。”李香君微笑道。   郑森听了,也不再多说,只是微微一笑,便走出门去。   顾绛住着的地方距离郑森的小院并不远,出了院门,绕过一座假山,就可以看到一处池塘,池塘边绿柳掩映之处又有一个小院。顾绛便住在这里。   到了门口,却见顾绛的书童正等在这里。见郑森过来了,他便迎上来道:“郑公子,我家公子在里面等着你呢。”   郑森笑道:“倒是有劳你了。”便跟着这书童走进了小院,直接到了顾绛的书房里。   “大木,你不用多说,你的来意我全都知道。而且此时往小里说,那是为了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要往大里说,这是为华夏开疆辟土,千秋之业。只要那侯方域不要太过分,我便不会和他计较。”顾绛一看到郑森,还不等他说话,便这样说道。   “宁人兄,其实也不必这样委屈。”郑森道,“若是他有礼貌,我们也就和他讲礼貌,若是他先无礼……他父亲虽然对左良玉有恩,但是这也不过是搭上左良玉的一条便道而已。真要在湖北招揽流民,还是少不了要给左良玉银子的。其实只要给左良玉银子,就算没有侯公子的引荐,左良玉还会把银子往外面推不成?走他的门路,其实不过是省些银子罢了。不过银子虽好,但如果要曲学阿之,却也不值得。”   顾绛听了,笑了起来,道:“有你这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银子这样好的东西,还是能节省就节省……只是大木,这银子给了左良玉,让这人知道贩卖流民也能赚钱,只怕搞得不好,这人能弄出更多的流民出来卖钱的。这样一来,却是有点为虎作伥的感觉了。”   听了这话,郑森也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一个问题。当初我和我叔叔也提到过这事情。家叔说:‘老虎要吃人那是一定要吃的,不在于你如何。’我们不在湖北招募流民,左良玉也不见得不劫掠百姓,不把百姓变成流民了。相反,要是他知道了流民可以换钱,长远一点看,为了能持续不断地换钱,他反倒应该约束一下,不能对百姓任意杀戮,也不能一下子把太多的百姓都变成流民。”   顾绛点点头道:“这样想想倒也不错。只不过左良玉未必想得明白。另外,大木,这两天我看了一下虞山先生的批注,虞山先生的学问自然不是我能够比的,只是其中有些地方,他的解说似乎还是有些问题。你来看,这些地方,他的解说就建立在比附而不是推导的基础上,还有这一处,也是如此。不过这些问题都不算特别大,只是虞山先生的解说很多地方似乎太过温柔敦厚,我觉得反而是有所曲解……” 第209章 士林 5   碧峰山披雪洞是桐城附近的名胜,距离城市不远,而风景却很是不错,一直以来,也是桐城的文人雅士们喜欢去的地方。郑森和顾绛跟着方以智乘着马车出了城,没走多远就到了一处村庄。就见有一群人已经抬着几个轿子在路边等着了。原来这村里的人,大多都是方以智家里的佃户,方家在这村中还有一处小小的别院。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颤颤巍巍的(这个时代的人的营养状况普遍不好,所以五十多岁的人就已经是两鬓花白,显得很老了。)迎来上来。   方以智赶紧下了车,这老者便道:“听说公子要来,小老儿已经吩咐人连夜把别院都打扫好了,公子和列位公子都可以先进到别院里喝杯茶,然后再上山。”   “忠伯,有劳了。”方以智也回答道。   这处别院方以智也和郑森提到过。其实在这村子里,真真正正的是方家的产业,也就是这个别院,至于其他的佃农以及他们的土地,其实都不过是来归附他家的而已。   在我大明,士绅乃是特权阶级。当初明太祖定鼎的时候,给予了读书人一些特权,比如说,若是考上了功名,家中就可以有多少土地免除各种捐税。如果只是考了个秀才,那所得倒也有限。但是如果能中个举人甚至中一个进士,那能够得到的优惠就非常多了。明朝初年,太祖成祖那会儿,税负总的来说还算轻,但是到了后来正税之外的各种赋各种费却迅速的增加了起来,依照黄宗羲后来的研究,每一次为了降低百姓赋税压力的改革的结果都是赋税水平在短时回落之后,又迅速的上升到比原来的水平更高的位置上。这也就是后世所谓的黄宗羲定律。郑森有时候甚至都会觉得,这简直就像是“任何试图增加一定范围内的负熵的做法,都将在更大范围内导致整体熵值的上升”的这一基于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推导在社会领域的一个变形了。   随着赋税的增加,普通人家越来越难以承担这样的压力,于是一种奇怪的避税方式就产生了,那就是自耕农们带着自己的土地,以及自己一家,投身到那些中了举人,进士的人家的名下去,在法律意义上将土地,乃至自己全家都赠送给这些士大夫。以求得躲避税负。(其实就是改变向朝廷缴税为向士绅交租,只要租子比赋税低就行了。)而那些士绅当然也要大发慈悲的收容他们,将他们算作自己的的奴仆,让他们享受免税的待遇。在郑森上辈子看到的小说《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之后,立刻就有人自己带着土地田产,自己跑来求着范进接受他们,让他们做他的奴仆,也就是这个原因。于是在这样的变化中,士绅和这些自耕农就完成了“双赢”,自耕农“心甘情愿”的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士绅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大片土地和财富,而朝廷也就失去了税源,但是原有的开支却是减不下来的,只好在还能收税的土地上,收取更高的赋税,然后就有更多的自耕农……如今这个村子里的长期佃户,其实都是这样的人。   “忠伯,山上可准备好了?”方以智上了轿子,却掀开轿帘,向在一边跟着的“忠伯”问道。   “回少爷的话,山上都准备好了。”“忠伯”赶忙低头回答道。   一行人就都上了轿子,进了村子,一直到村子东头,就远远看到了方家的那座别院,虽然不算太大,也算不上华丽,但是粉墙黛瓦依着山脚,掩映在绿柳桃花之中,却也极为雅致。   轿夫们把轿子抬进了前院,就赶忙退了出去。这一行人中虽然没有女子,(李香君扮成了书生,而环儿则扮成了书童)但是这里依旧不是他们这样的下等人能长呆着的地方。   几个人下了轿子,方以智道:“其他朋友还要一阵子才能来,我们且在这里喝些茶,等他们到了,再一起上山。其实本来清早上山,到山上观日出倒是另有一番味道。只是清晨山路上都是露水,极为湿滑,不少地方怕是坐不得肩舆,要自己下来走,颇为不便。所以还是在这里等等,休息一下比较好。”   郑森知道他所谓的不便指的是什么,其实无论是郑森还是顾绛或者是方以智自己,爬上这座算不得太高的山,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只有李香君裹了小脚,平底里走走倒也罢了,要爬山却是不能。   “多谢方公子体恤。”李香君也低声道谢。   在别院里略等了一下,就有人来报,说是归德侯公子并其他的几位公子都来了。几人赶忙迎了出去。却见几顶小轿已经远远的过来了,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轿子落了下来,几位身着儒服的年轻公子从轿子上下来。当先一人手持一柄湘妃竹的折扇,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却着实有一番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朝宗贤弟。”方以智迎上去道。   “密之兄。”那人也向方以智行礼道。   “朝宗,我这里有几位朋友,真要向你引见一下。”方以智便拉住了侯方域的手,向他介绍起了郑森等人。   “这是晋江郑大木,大木乃是虞山先生的门生,为人最是热忱,正是我辈中人。这位……”方以智望着一身儒服的李香君,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说,倒是李香君主动一揖道:“江宁府李香,见过侯公子。”   侯方域听了这名字,眼光猛地一闪。他乃是在花丛中打惯了滚的,如何看不出李香君乃是女扮男装。如今听到了“李香”这个名字,自然知道,这就是前一段时间在“媚香楼”给自己吃了闭门羹的那个李香君了。不过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还了一揖道:“郑兄弟,李兄弟,小可在南京时,就久仰二位之名!只可惜当时两位都不在,未能一见。今日一见二位,果然是人中龙凤,珠联璧合,幸会幸会!”   “弟等亦常闻先生之名,今日一见,幸何如哉。”郑森也道。他自然听出了“珠联璧合”里头的意思,而李香君则微微的低下头,轻轻的向着郑森这边横移了半步。   郑森也知道侯方域吃了李香君的闭门羹的事情,考虑到自己搅散了《桃花扇》里的传奇,再加上上辈子看的那些争风吃醋的低智商电视剧的影响,倒是很想看看侯方域见了李香君之后,有没有什么精虫上脑的表现。但如今看来,这人对此似乎一点芥蒂都没有的样子,到让他隐隐的有些意外。   这其实并不奇怪,其实在这种在花丛中打惯了滚的人,见过的美女多了,哪有那么容易一见钟情的?在他看来李香君多半也只是一件很让人赏心悦目的玩意儿罢了。相比之下,郑森是东林领袖钱谦益的弟子,家里又是有钱有兵。为了这么一个女子和他交恶,实在是并不值得。甚至于,对于他来说,此前和顾绛的争论,乃至关系紧张,其实也未必不是获得声望的一种办法。因为虽然他和方以智都算是“复社四公子”之一,但如今方以智因为上血书为父辨冤,以及学术上的成就而获得了更大的名气,而他却还只是以文笔和所谓的“操节”出名。但侯方域也知道,这种名声和方以智的孝行之名,学问之名一比,都不过是虚名而已,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甚至就是年纪比他小不少的郑森,靠着所谓的“实学”,也被视为是将来的一代学宗。单就这个期待,就不是他侯方域能够企及的了。   本来侯方域和顾绛唱对台戏,不过是为了养出点“有学”之名。他知道,凭着自己的天资学问,想要能独树一帜,自成一家,成一代学宗,几乎没这个可能,况且他的志向也不在这里。通过和公认的有学养的人辩论,对他的学说进行指责,这也是出名的办法之一。而且破坏本来就比建设容易,更何况他们的那学说还没有完全建构好呢。   不想,顾绛却是个很有些古板的人,在学问上异常的认真,但他并不是个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侯方域的这种对待学问的态度,这种故意扭曲学问的做法,顾绛当然也察觉得到,而这种察觉自然让他愤怒不已,于是两个人就杠上了。不过侯方域比顾绛明白得多。老实说,他对郑森、方以智、顾绛他们的那门学问并没有真正的痛恨,所以自然也不会因为在学术上郑森方以智是天然的会站在顾绛这边而向他们挑衅。毕竟,和顾绛不同,这两人都更有背景,也更有力量,无缘无故的得罪他们,完全就没有必要。   “大木,李公子,这位是昆山王公子,这位是铜陵赵公子,这位是……”方以智又一个一个的向郑森他们介绍其他的几位公子。   厮见完毕,方以智便向侯方域道:“朝宗,你看我们是先进来在喝杯茶呢,还是直接就上山去?”   侯方域抬头看了看山,笑道:“自然是上山,山上的泉水烹茶,却不比你这里的水好?谁要在这里喝什么茶?”   于是方以智便又叫来了忠伯,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一群农夫抬着十来副肩舆过来了。方以智便和其他人上了肩舆,回去头来,却见郑森和顾绛并没有坐上去,他知道,顾绛多多少少的有点恐高,爬山的时候,本来就有不少路在崖壁边上,坐在晃悠悠的肩舆上就越发让人头晕,所以顾绛上山总是习惯自己走的,他便向郑森道:“大木,你怎么不上去?”   “出门登高,我还是喜欢自己爬上去。而且宁人兄也不上肩舆,我正好和他一起,一边走一边说说话。”郑森笑道。   “也罢,随便你了。不过你们要是落在后头了,我们可不等你们。”方以智道。 第210章 士林 6   这个时候旅游业并不像后世那样已经是能赚大钱的行业,山上的路自然也比不得后世,翠峰山上的路大部分都属于鲁迅先生先生所说的“走的人多了”就自然出现的那种,还有一些路甚至可能是走的动物多了就出现了的那种,只在极少数的,很有些陡峭的地方,才有人工在岩石上凿出来的一些又窄又浅的台阶。而且因为走的人少,台阶上还长满了青苔,显得格外的湿滑。   一行人沿着山路慢慢向前,进到了一处山谷中。然后又沿着一条清澈的溪水向着上游走了一段,就听到远处传来了隐隐的轰鸣声,远远地听去,就像战舰上24磅火炮的低沉的炮声。   郑森知道,快要到地方了,这声音大概是披雪瀑布发出的声音,前天难得的下了一场雨,想来这瀑布应该变得壮观了不少。   “一会儿他们多半又要吟诗的,不知道公子准备好了没有。”李香君坐在肩舆上笑盈盈的对郑森说。她知道,郑森不是不能写诗,考上了秀才的人,无论如何,试帖诗还是会写的,只是郑森的才华并不体现在诗歌上,或者说,郑森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诗歌上,所以写出来的诗歌,不要说和方以智他们比,就算,嗯,就算是和旧馆的那些姐妹比,也算不得出色,不过是能押韵,能合平仄罢了。   “准备个什么。”郑森笑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便是准备了,其实和没准备也没太大差别。好在我酒量不错,总有办法应付的。”   听了这话,李香君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李香君知道郑森的意思是做好了罚酒的准备了。依着秀才们文会的规矩,一般要作诗的话,常常会点起一根线香,用来限定时间,若是到了时候诗还写不出来,那自然是“依罚金谷酒数”了。不过我大明虽然已经有了烧酒,但是秀才们的酒量却普遍有限,而且秀才们又不是讲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水泊梁山的好汉爷,用的酒具一般来说倒也小巧,若是用烧酒,那多数时候用的酒具就不过是两三钱的梅花盏而已。郑森在穿越的时候,却似乎是把上辈子的酒量一起带过来了。想当初,他可是在酒桌上放倒过俄罗斯专家的人物,就算对上智深长老,也不是不能比一比,对付罚酒什么的自然是不在话下。   两人说笑之间,脚下的路却又转了个弯,于是一条雪白的瀑布就出现在几个人的眼前。瀑布不算高大,但却显得很是秀气。肩舆继续向前,一直到距离瀑布很近的一处平旷之处才停下来。秀才们纷纷从肩舆上下来,而这处地方也早就有人摆好了座椅,以及各色的果品和瓜子什么的。   方以智从肩舆上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却对郑森道:“大木,你可注意到这瀑布有什么特别之处?”   郑森听了,便携了李香君走过去道:“却是不知。还等密之兄指点。”   “你看那里。”方以智用手指着瀑布旁边道,“看到那边了吗?那里有个洞。”   郑森细细看看,在瀑布旁边背阴的地方确实是有个洞口。   “那就是披雪洞。”方以智道,“若是夏天来,这洞口不阴常雨,盛夏犹雪,却是一处避暑的好地方。不过如今来,山花正盛,却也是别有风味。”   “不错,上次小弟来的时候,正是盛夏,的确和密之兄说的一样。如今春天里来,一路上山花烂漫,却又是一番美景。”郑森还没有答话,侯方域却摇着扇子走了过来,对方以智说。接着他又向郑森一揖道:“大木兄弟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这里的山泉,用以烹茶,虽然比不得龙井,却也很是不错。也算的是一绝了。”   郑森见侯方域似乎毫无要来找场子什么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有意去找他的麻烦,两人便攀谈起来,当然,谈来谈去,无非是骂朝中有奸臣,而且翻过来覆过去的也就是骂他们是阉党余孽。自打八千女鬼被灭了之后,只要是和东林不对付的,东林党人骂他们的时候,几乎就只有一个骂法,那就是:你是阉党余孽。   不过他骂的人倒还真能算是奸佞,(话说如今大明的朝廷上,还有几个不是奸佞的?)而且也确实是阉党余孽。侯方域在痛骂的正是当今的首辅薛国观。郑森当然知道侯方域痛骂此人的原因,侯方域的老爹侯徇因为得罪了温体仁和薛国观被关进了监狱,如今已经好几年了。侯方域四出奔走,一来是为自己养望,二来也有联络力量,帮自己老爹脱身的意思。   “唉,好不容易,去了温体仁这奸贼,不想又上了薛国观这奸贼!”侯方域痛心疾首的道,“我等正道,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其实薛国观也不难对付。”郑森突然道,“就像当初温体仁,看着地位何等巩固,还不是一朝瓦解?我听说因为内阁理财无方,使得国用日蹙,薛国观为了救急,便鼓动圣上向天下勋贵捐助朝廷,逼迫之下,吓死了武清侯,甚至弄出了孝定太后冥责之事,令天子受不孝之责。出了这样的事情,天子哪里还会继续信赖他?我又听说,天子知道奸党的官员多有贪贿,尝以此问薛国观内阁何以不能治。薛国观却道:‘此非内阁无能,实在是厂卫无能,若是厂卫得力,安能有如此之事?’此言一出,天子自然不喜。朝宗先生,您想,天子问此事于内阁,是信任内阁而不欲使厂卫随意参与其事,以免内宦权大。那薛国观却不但不能为天子分忧,反而诿过于厂卫。是不得于天子,并不得于内宦。只不过前些时间天子过于信重此人,加上朝中少有正人,所以彼尚尸居余气而不自知耳。如今之时,只要有一正人,上书弹劾此奸,则此奸之罢黜,可计日而待。待到此奸倒台之时,那些蒙冤被害的正人君子自然能重新回到朝廷。”   侯方域听了,吃了一惊。他原本知道郑森颇有背景,能量很大。而且此前他去找张溥商量的时候,张溥也让他好好结交郑森。不过侯方域还是没想到,郑森居然能对数千里外的京师中的动静如此清楚。   “大木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侯方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小弟家里在京师也有些生意。”郑森却缓缓说道,“京师中的一些外戚勋贵也参股其中,所以小弟能听到一些传言。至于是不是真的,小弟却也不敢肯定。不过小弟觉得,此事倒是值得一试。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奸佞当道,祸国殃民之时,仁人志士,便是没有机会,也当鸣之不已,况如今还有这样的可能呢?”   事实上,郑森说的这些,不过是原先的历史上的记录,而且那些发生了的事情,比如吓死了李国瑞,孝定太后在阴间发怒之类的谣言也是在这一时空中得到了验证,所以郑森判断,这段历史应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侯方域听了,赶忙向郑森深深一揖道:“谨受教!若是能就此救出家父,方域自当结草衔环以报。”   郑森也赶忙还礼道:“我等皆是出身东林。自当勠力同心,一扫奸氛。何必如此?近来小弟听说朝宗先生和宁人兄因为小弟的《物种起源》,有了些争执误会。郑森想,这定然是因为郑森学养不足,有些地方写得不够清楚,才弄出了这等误会。好在家师也看了这书,且又加以斧正。匡正了这书中很多的错漏。小弟也将家师斧正后的书带来了,朝宗先生要是有兴趣,也可以看一看,说不定就没有误会了。”   侯方域也知道,郑森抛出的这个消息对于自己实在是太重要了,可以说对自己绝对是有大恩。如今郑森提出“误会”的事情,他要是不赶紧跟着把这个误会消除掉,那只怕就要被人说是忘恩负义了。况且他的本意也不在学术,而且为此向郑森低头,也不会有损他的声望。同时他也知道,学术上的声望对于郑森的重要性,所以他赶忙道:“此事全是我自己性子太急,没有细细研究,就胡说八道。这些日子我又细细的研究了一番,确实是微言深意,令人佩服。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向大木好好学学。”   “其实大木如今有一件为难的事情,朝宗贤弟倒是正好能帮得上忙。”方以智恰到好处的插了一句。   “不知何事,但有能效力之处,方域安敢推辞?”侯方域赶紧说。   方以智便将郑森打算招募流民开荒之事对侯方域说了。又道:“朝宗,张献忠祸乱地方,害的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偏偏又没有赈济的钱粮,难道真的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百姓饿死?况且百姓失了产业,便失了恒心,就容易为流寇所用。大木招揽流民开荒,也是釜底抽薪之法。只是他在湖北并无太多门路,所以需要朝宗贤弟帮个忙。” 第211章 梼杌 1   安江号的船头轻轻地推开江水,逆着长江继续上行。晨风吹来,将白色的风帆吹得鼓鼓的,也吹动了站在船尾的郑森身上的青衫。这时候东方的天空虽然已经显出一抹绯红,只是太阳也还没有出来,虽然已经是阳春三月,但这时候正是小冰河时期,清晨的时候依旧很有些冷。   “公子在看什么呢?”一个声音在郑森的耳边响了起来,同时一件大红的锦绣斗篷被轻轻地披在郑森的肩上。   郑森并不回头,只是伸出手握住了正在帮他系斗篷的手道:“我早晨总是习惯早起,没什么事情干,就来等日出。早晨江上风大,你的手都是冷的。你不在船舱里,跑到船头来干什么?”   “公子也知道江风凛冽,却连一件斗篷都不披着,就跑到船头上来。却让人……”   郑森听了,笑道:“香君,我的身体可不是你能比的。你看,我刚才没穿斗篷,手却是比刚从船舱里面出来的你还要热乎些呢。单看这个,说我是刚出来的,而你在这里站了半天了,倒还更像一些。”   郑森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这时候第一缕霞光终于照了过来,将李香君的小脸,还有匆匆梳好的鬓发映照得微微的有点泛红。看着李香君的发丝在晨风中轻轻地摇摆着,便松开了握着她的手的手,伸过去,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道:“外头风冷,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公子不是要看日出的吗?”李香君问道。   “日出天天看,早就没什么意思了。”郑森又握住李香君的手道,“你的手好像又冷了一点,我们还是进去吧,在路上不论你我中的哪一个,若是病了,都不方便。”   李香君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郑森便拉着她的手向着船舱里走去。这时候却见环儿拿着一个手炉,急匆匆的从船舱里出来道:“小姐,你的手炉。”   “环儿,我们要进去了。你倒是不用这么急了。”郑森笑笑道,却并不松开握着的李香君的手。几个人进到船舱里,郑森道:“香君,我们到你的舱室里去坐一坐,正好你可以让环儿把密之给了我们的那些茶叶泡好给我们尝尝。”   李香君的船舱就在郑森的船舱旁边,只隔着一道木板而已。安江号是作为内河战船设计的,设计的时候更多地考虑的是航行和防御方面的性能,相对而言,舒适性是要做出一定的牺牲的。比如说让船舱明显的高于船舷,会增加阻力,显然对提高航行速度不利,而要在船舱里开大的窗户又显然对提高防御没好处,再加上大的居住舱室显然压缩了存放物资什么的空间,所以虽然提供给郑森和李香君的舱室是船上最好的舱室,但是如果拿来和李香君经常在秦淮河上租用的画舫的船舱相比,条件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比如说这两个舱室都是半埋在甲板下面的,加上窗户又小,所以里面一向很黑。如今太阳已经从船尾方向升起来了,绯红的阳光正照在船舱里小小的窗户上,将白色的窗户纸照得通红,但船舱里还是很黑。直到环儿点亮了鲸油灯,于是船舱里才算是亮了一些。   “郑公子,小姐,你们且坐一坐,等我去看看水开了没有。”环儿说着便走了出去。   “这船原本不是住人的,只是我一味贪快,才选了这船,倒是辛苦你了。”郑森望着李香君道。   李香君却叹了口气道:“公子你是十足的千金之子,却也可以坐这船,奴又如何乘不得这船。况且在这船上,无论如何,也是吃得饱穿得暖,还能和……比起那些……真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说起来要不是遇到公子,不出来走一走,真不知道天下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昔时我只在金陵,每日里见着各种繁华,却不知……”   郑森知道李香君说的是什么,自从离开桐城,重新回到船上,逆江而上,这一路上却又见到了不少的流民。昨天郑森拿出郑家自制的千里镜来,原本是给李香君看看风景的,却不想李香君随便向着岸上望过去,就到处都能看到无人收埋的尸体,有些尸体大多尸首不全,显然是被野狗什么的啃咬了。吓得李香君花容失色,差点就从船上掉下去。   “这样的事情,我以前也听很多人说过。”郑森低声道,“其实以前也读过魏武的《蒿里行》,‘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以前也不过读读,但是真要说亲眼见到,却也还是第一次……我们是如此的急需温暖而湿润的土地……我第一次感觉的对外的扩张是如此的必要,如此的刻不容缓……一定要打破这个循环……”   郑森后面说的那些东西李香君其实听不明白,她也知道郑森这些话其实并不是对她说的,他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这时候门轻轻地打开了,环儿端着茶盘走了进来:“郑公子,小姐,请用茶。”   环儿的出现打断了郑森的沉思,他笑了笑,端起了茶杯。   “大概明天中午,就能到武昌了。当忙完了事情,我陪你们到黄鹤楼一游。”郑森道。   ……   船舱中始终是有些憋闷,所以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也渐渐的暖和了,郑森就和李香君一起上到了前甲板上。前甲板是要装火炮的地方,如今火炮并没有装上,所以这里也就相对空阔。   李香君见郑森似乎兴致不高,知道这是因为早上她一不小心提到了那些死在路上的流民的事情导致的。便换了个话题,向郑森请教起了泰西的音乐。老实说,郑森也不懂什么真正的泰西音乐,他脑袋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曲子,哪怕真的是欧洲的曲子,这个时候其实也还远远没有出现。就连巴赫,爷还要过几十年才能出生呢。不过能听李香君唱歌总是一件乐事,至少暂时,郑森倒是可以不去想其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李香君刚刚唱完了一首歌,右舷那边,却远远地有一股浓烟冒了起来,在晴空下显得格外的显眼?   “那是什么?是哪里走水了么?”李香君注意到郑森已经看到了那股浓烟,便这样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也许只是烧荒呢。”郑森说,“一会儿船绕过那片树林,应该就看得见了。”   安江号继续向前,绕过了那片树林,大家立刻就看到,着火不是荒地,也不是一两间房子,而是整个的一座村庄。   “我的望远镜呢?”郑森道。   “公子,在这里。”郑福赶忙将望远镜递了过来。   “让船继续驶近一些,我们看看能帮忙不?”郑森一边伸手去接望远镜,一边说道。   “好的,少将军。”查船长也回答说。   郑森举起了望远镜,在望远镜里可以看到,正在熊熊燃烧的村庄里却并没有人救火,似乎整个村子里面的人都失踪了一样。   “难道是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去逃荒了?”郑森一开始这样想道,不过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个想法是不靠谱的。因为如果村子里面没人了,那火是怎么起来的?如果村里有人那倒可能是因为用火不小心导致的火灾,但如果整个村子里的人都逃荒去了,自然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逃荒的人在离开的时候,总还是有着有一天要回来的期盼或者是幻想的。所以他们会把房子抛在这里,但不会自己点火把它烧掉。一路上郑森看到过不少的空无一人的村庄,这些村子里的房屋因为无人照顾,倒塌了不少,但是整个村子这样燃烧起来的却从来没见过。   郑森又细细的观察了一番,他发现,至少在他的望远镜看得清的地方的额那些房子,燃烧的程度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这也就意味着,这些房子几乎是同时起火,或者至少是从好十几个着火点同时起火的。   “这是纵火!而且是一群人几乎同时纵火!”郑森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烧成这样子,这应该是一伙人同时在村子里放火的结果。”查船长开口说。   “什么人会这样做?”李香君皱起了眉头。   “谁知道?也许是占山为王的草寇,也许是流寇,虽说张献忠好像刚刚吃了败仗,跑到四川去了,但是如今满地流寇的,谁知道是不是又有新的流寇流窜过来了。我听说流寇裹挟人口最常用的手段之一,就是一把火把人家的房子全烧光。这样人家也没地方住了,就只能跟着他们走了。”查船长说。   “这些流寇怎么这样狠毒?真是可恨!”李香君忍不住说。   “其实还有可能是官军。”郑森放下望远镜道。   “官军?官军也……”环儿吓了一跳。   “确实也可能是官军,比如说村里有谁家很有钱,官军有时候就会杀光他们,然后把钱抢走,然后再把这些事情都推给流寇。”查船长说,“而且,很可能指的是官军干的。我们已经很近了,一会儿我把船接近岸边,派两个人去过看看,就知道了。要是只是烧了房子,村子里没多少尸体,那就是流寇;要是到处都是死人,那多半就是官军。” 第212章 梼杌 2   这时候,安江号已经靠近了燃烧的村庄,在距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安江号抛了锚,几个水手放下了一条小船,几个水手跳到了小船上,划着船,向着村子的方向过去了,郑森等人则在船上看着。   水手们并没有直接进村,村子里面的形势还不清楚,虽然从火势来看,村子里面已经多半没有人了,至少是不会有活人了。但是水手们并不能确定点起这把火的家伙走远了没有。有些文艺范儿的变态,他们不但喜欢杀人放火,还喜欢看着城市和村庄一点点的燃烧。比如说据说著名的罗马中二皇帝尼禄就曾经将整个罗马点燃了,然后站在皇宫的高台上,俯视着熊熊燃烧的城市,诗兴大发的吟诵了一首据他自己说可以和荷马史诗中的特洛伊大火的章节媲美的诗歌。虽然无论是“流寇”,还是左良玉的官军当中似乎都没有喜欢对着大火作诗的变态,但是喜欢看大火,喜欢看毁灭的变态绝对是有的,而且绝对不少,只是他们不会作诗而已。   如果这些家伙还没走远,贸然靠近村庄将会非常危险。水手的人数不多,只有五六个人而已,而且武装程度也很一般,他们毕竟不是模范军。如果被那些喜欢杀人的家伙发现了,也会非常危险的。   水手们首先攀上江堤附近的一个小山包眺望了一下村子周围的情况。相比流寇或者官军,他们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他们的手里有那些家伙都没有的高档东西——望远镜。   即使在现在,郑家还是无法自己生产出透明度很高的玻璃,虽然据说造玻璃是穿越者的必备神器,但事实上,制造高透明度的玻璃有很多的工艺上的秘密,这绝不是知道几个化学反应方程式就能解决的,所以,虽然请了泰西技师,虽然开出了悬赏,但是直至现在,他们所制造的玻璃不但带着浑浊的绿色,而且玻璃中往往有很多的大大小小的气泡,有些气泡非常小,肉眼几乎看不到,用作其他物品的时候倒也罢了,但是用作望远镜的镜片的时候,这些微小的气泡却使得望远镜成像的清晰度大幅度下降,稍微远一点的东西就看不清。不过这个问题并不是无法解决的,因为大自然提供了一种透明度以及光学性质都要比郑森的人能做出来的玻璃好得多的东西——天然水晶。   天然水晶虽然也算宝石,但是相对于其他的一些宝石,天然水晶的产量要高不少,但是在没有基于科学的探矿和机械化采矿技术的时代,大块的,高纯度的水晶依然不便宜。好在郑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所以原料上的问题倒不是大问题。不过手工磨制很需要技巧,也很花时间,虽然郑家也在培养工匠,但是望远镜的产量还是远远不足,目前只有那些战舰的船长,以及模范军中营一级的指挥官有望远镜用,不过随着新的工匠的渐渐成熟,这东西也会渐渐地普及开来的。   这些水手当然是没有资格用这样的高档货的,他们用的当然是郑森的那个。   望远镜使得这些水手能够在很远的地方进行细致的观察,这对于作战是非常有用的,这使得当时其他的没有装备这种玩意儿的军队很难伏击郑森的人马。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在敌人还很远的时候,这个时代的士兵们是不太习惯就隔着老远就隐藏起来的,而且在没有望远镜的情况下,隔着老远就隐藏起来,也会干扰自己的观察。   事实证明,谨慎一点是很有必要的。就在那个村子过去一点的一个小山包上,可以看到有一群人正在对着燃烧的村庄指指点点的。在望远镜里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些人都是一副官军的打扮,还打着一面旗,旗子上有一个李字,也不知道是谁的人马。   这帮子官军还带着几头牲口,有马,还有驴子。驴子背上还背着些什么,多半是抢来的东西。他们望着大火,指指点点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气。   水手们在那里停了下来,一个水手跑向岸边,掏出小旗向着船上摇了起来。   “他是什么意思?”李香君问道。   “他说附近有官军……我就知道。”郑森沉着脸说。   又过了一阵子,火渐渐地小了。那些官兵们也都看够了,便慢慢的向着远处去了。几个水手才朝着村子那边过去。郑森几个人也上了小船登上了江堤,在那里远远地眺望着村庄。这时候明火已经基本上灭了,只剩下一大片废墟还在冒烟。他看到那些水手们慢慢的接近了村庄然后在村庄附近停了下来,显然村庄里面的温度还是太高,他们完全没法靠近。过了好一阵子,这些水手才走进了村子的废墟,转了一圈之后,就回来了。   “少将军,村里没活人了。”一个水手对郑森说。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在那样的大火中,不可能还有活人。   “几百人人都被关在一套大院子里,然后放火烧死的。”另一个水手补充说。   “这些官军抢东西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把人杀光?”李香君问道。   “呵呵。”郑森苦笑了一声,道,“你听说过杀人灭口吗?香君你看这个村子,也就这么大,清平年月打给也只有两三百号人,如今的局面下,一个村子里面还能有好几百号人,这可不容易。什么样的村子在能在这样的年月里,基本上大部分人还能过得去,还能不出外流亡?”   “什么样的村子?”李香君显然还没想明白。   “当然是整个村子都投效给了某个搢绅的村子了。”郑森咬着牙回答说,“只有这样的村子能摆脱各种苛捐杂税,才能在如今的年景中勉强支撑,保住这样多的人口。才能避开很多敲诈勒索,才值得好好的抢一把。”   “可是,这样做不是得罪了搢绅了吗?”李香君的脑袋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   “早两年的确如此。那时候他们的确不敢得罪搢绅,呵呵,当年吴桥之乱,不就是因为有个军汉偷了搢绅家里的一只鸡吗?不过现在,那些军将们都已经看明白了,朝廷已经没有力量来管束他们了。朝廷如今没钱了,自然也不可能派其他地方的军队来镇压他们了。而且他们不再依靠朝廷发给的军饷,如今他们已经完全的变成了新的藩镇。只要不公开造反,朝廷一般也不会追究他们了,最多不过是罚俸,撤职。但是这有什么用呢?俸禄才几个钱?至于撤职,如今兵为将有,就算撤掉官衔,也不可能夺走他的军队,最多不过是让人家戴罪立功而已。一般般的搢绅,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吓不住他们了。只要不留下太过确凿的证据,谁都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相反,这些搢绅庇护下的村庄相比其他村庄更富足,更值得抢。当然,得罪了搢绅虽然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总归是有麻烦的,所以为了避免麻烦,直接将村里人杀光,然后推给流寇自然就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们马上要去拜访的那位左良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他假借剿匪为名,少杀掳掠,干的坏事怕是能比得上好几个张献忠。民间有言曰:‘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左良玉就是最密的一把篦子。据说当年在合击流寇的时候,他的军队甚至以杀人为乐,发明出了一大堆的,连商纣王见了都要自愧不如的虐杀人民的法子。”   “公子,那你去见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李香君忍不住握住了郑森的胳膊。   “这却不用担心。”郑森笑道,“左良玉是坏人,小人,但是不是疯子或者傻帽。夫子说过,该如何说服一个小人?”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公子的意思是可以用小利来收买此人?”李香君道。   郑森点点头道:“我要引进流民,左良玉在这里面能赚不少钱。另外,你想,如果每一个活人都可以在我这里换成钱,那他们在到处抢劫的时候,为了取乐而杀人的时候就应该能少不少,因为他们会觉得杀掉了这些人会损失掉一大笔钱的。他们固然喜欢破坏,但他们更爱钱。除此之外,他们要钱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像王戎那样每天关上门然后把钱数一数?他们要钱自然一来是要享受,二来是要加强自己的力量。我家是大海商,这些需要,无论是用于享受的各种新鲜玩意儿,或者是用来火枪大炮,我们都能提供。相反,他对我不利的话,除了会得罪一大帮子人之外,而又能有什么好处呢?所以,只要左良玉不是傻瓜,就不会对我不利。如果左良玉就是个十足的傻瓜,那他也到不了今天的位置。所以,这件事情你倒是不用太担心。” 第213章 梼杌 3   崇祯十三年四月初,郑森等人的船到了武昌。   武昌的码头就在蛇山脚下,从码头上,抬起头来,就能看到号称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黄鹤楼。郑森发现这个时候的黄鹤楼,和后世郑森熟悉的那个黄鹤楼区别非常大。首先,这个时候的黄鹤楼,并不像后世那样,位于蛇山山巅,这个时代的黄鹤楼距离江边更近,几乎就在江边。   “怎么在这个位置上?”郑森心里想。上辈子的时候,郑森也到黄鹤楼来玩过,郑森记得,那还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后,那时候,这座历史上屡建屡毁的名楼(仅在明清两代,就被毁7次,重建和维修了10次。),刚刚完成了又一次的新建。而在长江对面的龟山上,也竖起了一座高耸的电视塔。   郑森不知道,其实他原来的那个时空里的那座黄鹤楼的位置实际上是重新选址的结果。而它的原址,也就是郑森眼前的这座黄鹤楼的位置上,则建立起了让“天堑变通途”的长江大桥。   除了位置和郑森的记忆中的不一样之外,就是形制上,差别也非常大。如今郑森眼前的黄鹤楼只有三层而已,加上位置比后世的黄鹤楼低了很多,再加上装潢什么的也差很多,别的不说,单就后世用的那些黄色的琉璃瓦,就不是这个时代的黄鹤楼敢乱用的。所以看起来眼前的黄鹤楼显得不起眼多了,至少是和南京的大报恩寺琉璃塔一比,要不起眼得多。不过相比周围的那些普通的房子,却还是有鹤立鸡群的感觉的。   郑森知道最初的黄鹤楼似乎是酒楼,不过如今这里却变成了一座吕祖观。因为相传当年吕洞宾就是在这里羽化而登仙的。查船长知道郑森对各地的名胜都感兴趣,便道:“少将军,这黄鹤楼如今虽然是道观,但我听说这道观里的斋饭却是不错,每日里来吃的人都不少,说它是酒馆,其实也不差。”   “今日不急,过两日,把正事办好了,我再请各位到这黄鹤楼上来吃一顿斋饭如何。”郑森笑道。   查船长知道郑家豪富,郑森为人也大方,便道:“却是要谢过少将军的恩典了。老实说,武昌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黄鹤楼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是在上面喝酒,却是一次也没有。”   一行人下了船,在宝通寺旁边找到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客栈,然后花钱把住在里面的人都请了出去,把整个的客栈包了下来。一般来说,依着电视里面的桥段,一定会有人不肯搬出去,然后和郑森的人发生冲突什么的。但是在事实上,郑福把银子拿出来之后,住在原本住在店里的人,都很高兴的拿着银子走了人。   第二天一早,郑森就带着郑福几个人一起前往左良玉的府邸。郑福叫来了一辆马车,郑森和郑福上了车,几个仆役抬着礼物跟在后面,没多一会儿便到了左良玉的府邸。   左良玉在武昌的府邸面积不小,据说以前是某个富商的私宅,后来“主动”的送给左良玉的。左良玉在得到这宅子之后,又加以改造,比如原来的黑漆的对开的院门被拆掉了,换成了三间的朱漆大门。大门做得轩昂壮丽,比武昌的巡抚衙门还要宽还要高。在大门的门口,摆着两个巨大的石头狮子,门口则站着十多个穿着大红战袍,腰间悬挂着腰刀的军汉。这些军汉一个个的块头都不错,脸上也是一副剽悍的样子,看起来倒也很是威风。   郑森看了看那些军汉,然后对郑福笑道:“这些人和模范军比如何?”   “模范军可是和东胬打过,打得东胬都屁滚尿流的。这些人也就是样子货而已,别的不说,就这站着的时候的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和模范军的哨兵一比,真是天上地下。而且我们的模范军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就都在训练,就连晚上都在读书。他们几天一操?再说我们得模范军吃的是什么?他们有什么吃的?这能比吗?再加上火枪大炮,我觉得我们模范军一个可以打这样的八个!”   郑森听了只是笑笑,他知道,如今左良玉还没有和经历过后来的朱仙镇之战,手下还有些老兵,战斗力在明军中甚至还要算比较好的。而门口这些用来摆门面的,从他们的营养状况来看,多半也是左良玉的家丁之类,战斗力应该还不错。不过要是和模范军这样的超越了时代的军队相比,还是要差很远的。若是一对一用冷兵器较量,模范军未必会有多大的优势,但是要是用火枪大炮成建制的和左良玉的家丁对战,郑森觉得,一个打八个倒真不是吹牛。要是换成打左良玉的普通士兵……“就算不用火器,只用刺刀,应该也能一个打八个……不不不,至少应该是能打十个吧?”郑森很谦虚的这样想着。   那些守在左良玉的府邸门口的士兵们,虽然没听到郑森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却看到了郑森等人在那里指指点点的。若是再早个一年,看见郑森的那身衣服以及他脑袋上的方巾,这些士兵多半会装成没看见的,如今却不一样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军汉瞪圆了眼睛朝着郑森他们呵道:“你们在那里鬼头鬼脑的干什么?”   郑福听了便迎上去道:“这位大哥,我们是福建总兵郑芝龙大人派来,求见左大人的。”   那个大胡子抬起头来,满不在乎的看了郑福一眼,道:“可有什么凭证?”   “有的,有的。”郑福一边说,一边掏出了写着郑芝龙名字的拜帖送了上去。“这是我家大人的帖子,礼单,我家大人有事派我家公子来拜见左大人。另外这里还有侯恂大人的公子写来的信件。”   那个大胡子接过信件,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郑福有顺手塞给他一小块银子。这大胡子把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道:“你们来的不巧了,大帅如今剿匪去了,不在府中。府中只有大公子在。我去给你通报一声,大公子见不见你们,我可就说不准了。”   “如此有劳这位大哥了。”郑福满脸是笑的点点头。   那个大胡子转过头来对其他人道:“你们看着点,我去通报一声就回来。”然后便从西边的小门里进去了。   等这大胡子进去了,郑福便退回到郑森身边道:“不就是个总兵,手下一个看门的还忒大的威风。你看看大帅门前那些看门的,对人比他们可和善多了。”   郑森听了只是一笑。他心里也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的影响,如果不是现如今老爹比历史上多读了一些书,喜欢装文化人了,只怕老爹门前的状况和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那军汉进去了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他对郑福嚷嚷道:“我已经把礼单拜帖和信件都交给管家了,你们且在这里等等。”   ……   左梦庚坐在交椅上,一边摇着一把日本折扇。一边听着管家王河给他报着礼单。   “上好西洋象牙柄手铳两只,上好南珠两串,日本折扇一箱,倭刀五把……”   “这郑家出手倒是好大方呀,看来他们家很有钱呀?”等王河报完了礼单,左梦庚站起来道,“对了,这郑家的人还找着侯恂的儿子写了封信过来?”   “是的,少爷,是有这么一封信。”王河弯下腰,垂着手道。   “侯方域这人眼高于顶,最是讨厌。不过侯恂如今虽然落难了,但当年好歹是对我爹有过恩德的。他倒霉的事情我们也插不了手,帮不了忙。不过他的面子,我们多多少少的还是要给一点的。就去将这人请进来吧……对了,郑家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回公子的话,郑家来的那位少爷听说是福建总兵郑芝龙的大儿子,叫做郑森,字大木。郑芝龙是海寇起家,做的总兵,据说靠着做海贸,赚了大钱。”   左梦庚将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了起来,道:“我想起来了。当初爹爹也和我提到过这个郑森,听说也是个才子什么的。十来岁就进来学,还是个什么廪生,也不知道他爹花了多少银子。”说到“才子”这两个字,竟然似乎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王河知道,左大帅遇上了兵变,被乱军杀了全家。剩下来的就只有这位公子,所以左大帅对于这位公子自然是非常的宠溺。然而早几年的时候,武将的地位低下,武将的儿子自然也算不得什么。所以左大帅也曾经想让儿子学文,然而,左少爷却完全不是块读书的料,而左大帅请的那些塾师,为了多得些钱,却又把左梦庚夸得像朵花儿一样。左大帅本人没读过书,甚至认识的字都不多,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学得怎样,人家如何吹,他便如何信。(其实左良玉并不是个容易哄骗的人,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有一个问题就是容易相信那些自己喜欢信的东西)至于左公子自己,那更是把自己当成了神童天才。后来左大帅带着少爷,去拜见侯恂,据说在那时候,左公子遇到了比他小不少的侯方域,然后……从此之后,左公子就特别讨厌“才子”。   不过这些事情,可不是王河一个管家该管的,王河便躬身道:“那小的就去把那位郑家公子带进来了。”   “嗯,你去吧,就把他直接带到这里来就是了。”左梦庚道。 第214章 梼杌 4   王河带着郑森和郑福等人从右边小门里进了宅子,便有人过来带着其他人去一边歇息。而郑森和郑福便跟着王河绕过一座假山,便进到一座厅堂中。这厅堂里当中挂着一幅很大的虎啸山林图,图画上面挂着一张大匾,上面四个鎏金大字,道是:“威震华夏”。图下面是一张崭新的花梨木桌子,上面放着一座白银錾金美人觚,和一个镶满了黄金宝石的青铜鼎。桌子两边则摆着两张同样崭新的花梨木的交椅,上面各铺有一张虎皮。两边则一溜的摆着七八把同样崭新的花梨木交椅,只是上面的虎皮变成了豹皮和狼皮。   “这里大概是左良玉会客的地方了,看这椅子上铺虎皮的架势,倒真有点座山雕的巢穴了。”郑森暗暗想道。   只是王河并不带着郑森坐下,而是带着他绕过一道大理石屏风,出了这大客厅,又穿过一段抄手游廊,便到了一处小院。王河带着郑森和郑福进了小院,走到迎面的正房前道:“少爷,郑公子他们来了。”   这时候门被打开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从门里出来道:“我家公子有请二位。”   郑森和郑福对视了一眼,然后便走了进去。   进到屋里,却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公子正翘着二郎腿,斜靠在一张官帽椅上,见了郑森等人,也不起身,只拿眼睛望着屋顶道:“你们就是福建郑总兵派来的人?来找家父有什么事情吗?”   郑森见他那架势,知道他有意要给自己等人一个下马威。虽然郑森并不明白左梦庚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他却知道,若是在这样的局面下继续谈判,无论怎么谈,都不会谈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结果的。也许这也是对方的一种试探吧。   “哼哼,”郑森先是冷笑了一声,然后道:“你是何人?怎么敢冒充左大人的公子?我听说若谷先生(侯恂)曾经称道左大人为人好学不倦,谦恭有礼。想来左大人的儿子自然也是如此。况且左大人和侯大人乃是通家之好,我今日带着侯公子的信件而来,也是因为听说左大人虽然屡败流寇,却受困于军仗饷银不足,所以特意来此,想看看能不能帮左大人一把。你若是左大人的儿子,如今我为此而来,且不说你应当降阶相迎,又怎么会如此无礼?”   郑森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到了背后,同时将右手伸进了左边的袖子里,在那里,藏着有一柄锋利的马来西亚匕首。与此同时,郑福也将右手缩回到了袖子里。虽然依照此前郑森了解的历史来看,这个左梦庚和他爹一样不是个好东西。但似乎也不是个只会瞎胡闹的熊孩子。即使这样顶顶他,以自己的身份,他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太不理智的举动。不过必要的准备也还是要有的。郑森刚刚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左梦庚的身体状况,发现他虽然是武将家里的子弟,但是手脚关节却并不显得粗大,皮肤看上去也很细腻,看起来不像是认认真真的练过的样子。而郑森身边的郑福的袖子里还藏着一支上好了火药的短火铳。真要翻脸,郑森觉得自己有把握在几秒钟之内制住眼前的左梦庚,然后挟持此人,退到安江号上面去。只要上了安江号,郑森觉得自己的安全就完全有保证了。   左梦庚听了,顿时一下子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的瞪着郑森,郑森也毫不客气的盯住了他的眼睛,同时右手握紧了那把马来西亚匕首。   “哈哈哈哈……”左梦庚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双手一揖道:“郑小兄弟,我不过是和你们开个玩笑罢了,却不要当真。二位且坐下,不知郑兄弟找到这里,为的是什么事情。”   郑森注意到就在刚才,左梦庚的眼里还有凶光闪动,这时候突然说前面是开玩笑,却不可大意。他便在左梦庚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近些日子来,朝廷的饷银越来越少。”郑森道,“我家的日子也过得紧了起来,好在靠着海,还可以和外国人做些买卖,补贴一下养军之用。如今这当军将的,要是不会自己弄钱,只等着朝廷的军饷,怕是全军都要饿死了。家父听说左大人的军中也遇到了这些问题,而左大人在湖北驻军,湖北有些东西,在本地一钱不值,但是要是贩卖到海外,却能换不少的钱财出来。所以家父派小子来到贵府,就是要谈谈这如何做买卖发财的事情。”   “不知道郑总兵打算做什么买卖?”左梦庚也坐了下来。刚才他的一番举动,一来是出自对于郑森的天才名号的妒忌,二来也是想要先在气势上压倒郑森,这样在后面要谈的事情上就能占便宜了。虽然这一招似乎不是特别的见效,但是赚钱对于如今的左良玉的军队来说却是极其重要的。而如今郑芝龙善于赚钱的名声,就是左良玉都听说过了。   “呵呵,当年吕不韦做买卖,秘诀不过是人弃我取四个字。”郑森笑了一声道:“左兄,如今,湖北一带什么东西最多,最不值钱?”   左梦庚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道:“郑兄弟,这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你不妨明说,我先记下来,然后让人飞马报告给家父,看家父是什么意思。”   既然左梦庚这样说了,郑森也就不再兜圈子,直接说道:“如今这湖北,最多,最不值钱的东西怕就是人了。而我们如今要做的买卖就是人口的买卖。”   既然郑森直接说了,左梦庚也不打算多绕圈子,便直接问道:“这人怎么算价钱?”   “自古以来,货有几等货,人有几等人。这价钱自然也不一样。最是便宜的就是流民中身体不好的女子,其次就是瘦弱的男子,这两种,一般来说,我们是不要的。老实和你们说,这要买人的买家在海外,我们郑家做的这买卖和他们算人数的时候,算的是送到多少人,路上死了多少,都不能算钱的。这些身体不好的,长途跋涉下来,太容易死掉了。一旦他们死了,我们一路上给他们吃的饭,坐的船花的钱就都扔到水里去了。一文钱都收不回来。所以这样的人,我们一般是不要的。   其次就是普通的健壮的女人。只不过女人干活始终不如男人。所以,这样的人,我们郑家愿意一两银子一个的收购……”   “一两银子一个,这也太便宜了吧?”左梦庚打断了郑森的话道,“一般来说成年女子,可不止是这个价钱。”   “这话不错,要是把他们买到窑子里面去,确实不是这个价钱。不过左兄,这湖北有多少窑子,能买下多少女子呢?所以,窑子的价钱是不能算的。”郑森也不着急只是慢慢的说着,“左兄可能不知道,我们家做这个买卖不是一两天了,以前我们都是在松江一带收流民的。只要给他们一碗粥喝,哪怕一文钱都不给他们,他们也愿意签下卖身的死契。只是流民们从湖北什么的地方跑到松江的时候,身体大多数都很差了。直接装海船出海,路上十个里面要死掉八九个。白白的亏了运费。所以我家就只能在让他们上船之前先给他们吃些好的,养好了身体再上船,这样好歹大部分的都能活着送到。只是这样一来,我家去还要自己出一笔米钱。若是左大人能和我家合作,这些流民在湖北的时候身体大多数还好,我家直接派船来,装上他们,顺流而下,到了松江,直接就可以换海船出海,如此一来,便能省下一些给他们将养身体的钱了。若是左兄要价高了,让我们买他们,送他们去松江的钱加起来超过了我们家花在给他们养身体上面的钱,那我们家就没必要做这个买卖了不是?而且我家也不是只买这些最不值钱的人的。”   “那其他的还有几等什么人?”左梦庚问道。   “身体强健的男人,自然比女人值钱,一个算二两银子。”郑森说,“反正你们弄到这样的流民也不用花钱不是?如果是木匠、石匠、泥瓦匠之类的算二十两银子。如果是铁匠、铜匠算二十五两银子。如果能识字,我们考察通过了的无论是哪一种,加十两银子。如果会算数,无论是前面提到的哪一种人,也一样在原价的基础上加上十两银子。左兄觉得如何?另外,如果左大人这里可以用货物换人的话,也就是说,如果左大人拿到了我们给的买人的银子之后,愿意委托我们去购买一些货物,比如刀枪,比如红夷大炮什么的。我们还可以给出更优惠一些的价格。其实虽然单价不高,但是左兄,这买卖的数量大,所以每年还是有不少赚的的。”   “那你们要多少人?”左梦庚问道。   “主要受运力限制,头一两年,我们每个月大概只能买入一两千人。将来若是赚得多,我们就增加船只的数量,这样一个月增加到一万人也不是问题。”郑森回答道。 第215章 梼杌 5   听了郑森的报价,左梦庚默默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然后问道:“所谓识字是什么标准?能算算术是什么标准?”   “识字的标准,我们拿一篇几百字的文章出来,给他,不管他们懂不懂,他们能读出来就算。至于能算数,无非是最简单的加减乘除罢了。”郑森回答道。   “真能读得出几百字的文章,会加减乘除的人可不容易找到。真的能读得出几百字的文章的,多半即使不是秀才也是个童生了。这样的人,郑公子你只多出十两银子,这也太便宜了。”   “左兄,不少了。如今市面上什么都值钱,就是人不值钱。这样的人,也就是我们家还愿意出这个价。除了我们,你再找找,看看谁会为了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人掏十两银子呢?现如今,别说是个童生,就是个秀才,在这乱世里,也不一定能卖上十两银子呢。其实这价钱什么的事情,我们完全可以交给下面的人来谈,左兄只要拿个这买卖能不能做的大主意就行了。”   郑森这话在湖北说倒也不算夸张,虽然在江南,秀才们的社会地位还很高,日子也还过得不错,但是在湖北已经更北边一些的地方,因为战乱的影响,秀才被饿死的事情也不少见了。   “这买卖能不能做,我说的却也不能全算,还得家父做主。我如今便写信给家父,郑公子若是能在武昌多呆几日,便应该能得到家父的回音了。”左梦庚道。   郑森便笑道:“武昌古城,名胜甚多,正要多盘亘几天。”   “如此甚好。”左梦庚道,“不知郑公子如今在哪里落脚。”   郑森便将住处说了。左梦庚听了便道:“那等地方那里是郑公子该住着的地方。我在城外有一处别院,若是郑公子不弃,倒是可以搬到那里去。”   郑森听了,赶忙推辞道:“左兄的好意郑森心领了,却是不敢多搅扰。而且那客栈距离宝通寺还有长春观都不远,却也不错。”   左梦庚听了,却也不在多劝,只是又问起了一些海贸的事情,两人谈了一会儿,郑森便起身告辞。左梦庚起身将郑森一直送出门口,看郑森上了车,才转身进去。   “王河,你安排几个人盯着这位郑公子,看他干些什么。只盯着,其他什么都不要做,知道吗?”左梦庚对王河道。   “小的遵命,公子您……”王河道。   “郑家人提出的这笔买卖,你觉得怎么样?”左梦庚问道。   “小的哪里知道这样的事情。”王河赔笑道。   “其实这个买卖倒是大可做得,我要修书一封,你给我安排人连夜给老爷送过去……”   ……   左良玉对于贩卖人口的事情非常的有兴趣,他甚至因此直接赶回了武昌,亲自来处理这件事情。   “梦庚,你做的不错!”一回到自己家中,见到儿子之后,左良玉就拍着儿子的肩膀这样说。因为这笔交易实在是解了左良玉的燃眉之急。自从朝廷的军饷断了之后,左良玉所部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了。军队拿不到军饷,可是要出乱子的。说不定就会发生兵变。对于兵变,左良玉可是有着切身之痛的。虽然靠着放纵军队劫掠,暂时倒是没有全军因为闹饷而兵变的危险。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周围的四里八乡,容易被糟蹋的,已经被左良玉的兵不知糟蹋了一两遍了,如今出去劫掠,虽然只要走远点,就还是能抢到东西,但是相比以前,抢劫的效果已经不是那么好了。虽然左良玉不会作图分析,不会画收益率变化曲线,但是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抢劫的收益率在下降。因为民间实在太穷,是在抢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以前出去抢一天,所得足够军队吃上一个月,但是现在,出去累死累活的抢一天,抢到的东西都不够军队吃三天的了。在这样发展下去,很快就会出现出门去抢一天,所得的东西还不够一天吃的的局面了。   不仅仅是每次抢劫的收益在下降,每次抢劫的成本也在迅速的上升。以前走三四里路就可以抢到东西,如今要走几十里才能抢到东西,这多走的路就是成本。而且成本的增加还不仅仅表现在这方面,更重要的是,抢劫的目标开始反抗了,抢劫的风险大大的增加了。   在大明朝廷的控制力急剧下降之后,权力的真空出现了。在这样的变局下,与时俱进成了所有人的选择,就像左良玉迅速的军阀化甚至是匪帮化一样,各地的大小地主乡绅什么的也在迅速的豪强化。他们开始建立起一个有一个的坞堡,靠着自己的宗族的力量,组织团练,据堡自守。虽然任何一个地主的坞堡都不可能真正挡得住左良玉的军队的攻击。但是,坞堡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得下来的。去的人少了,根本就拿那些坞堡一点办法都没有;去的人多了,开销就大了,而坞堡也就那么点大,就算打开了,里面也不会有太多的东西。弄得不好在打坞堡的时候,投入的人力物力比打下坞堡之后能够抢到的还要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坞堡之类的东西之所以麻烦,不在于别的,而在于它几乎让任何对它的攻击都变成了亏本买卖。容易强的穷鬼没有东西可以抢,而有东西可抢的,却都躲进了坞堡,抢起来得不偿失。   很显然,劫掠什么的虽然能解一时之急,但却不是一种可持续的办法。如今突然听说,那些流民也能拿来换钱,左良玉当然很高兴。虽然拿流民换钱似乎也不是真正的可持续的办法,但是流民什么的,数量多的就是,至少短时间内,是不用担心缺货的。而且这些流民也缺乏自我保护的能力,他们是没有坞堡和团练的,抓流民怎么看都比抢坞堡容易得多。   “每月如果算两千人按都是壮年男女来算,一个人就是一两五钱银子,一个月就是三千两银子,一年就是三万六千两银子。虽然不算太多,但是也不无小补。而且,爹爹,郑家的船不可能空着来接人,他们也要运东西来才算是合得来。他们手里有粮食,有军仗。而这些运来的东西,都要优先卖给我们。我们可以直接用人来付账。这些东西,我们自己可以用,还可以转手卖给贺人龙他们。把这些算进来,能得到的钱,就远远不止三万六千两银子了。而且那郑森还说,日后这人口买卖的规模还能继续扩大,就是一个月一万人也不是不可能。有了这笔钱,爹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左梦庚也表功式的说道。   “你说的这些也有道理。”左良玉点点头道,“只是我听说福建是个穷地方,他们郑家怎么会这么有钱?”   对于这个问题,左梦庚自然也无法回答。   “嗯,梦庚呀,你安排个时间,请这位郑公子过来吃顿饭。然后我们就把这事情敲定下来。”左良玉说道。   ……   如今郑森正依照着自己的约定,请了水手们在黄鹤楼上喝酒。如今的这楼,只有三层,即使不考虑地基的位置高度,比起后世的那座矮了差不多一半。但是武昌号称九省通衢,如今虽然形势不算好,比不上太平年月,但是黄鹤楼上还是非常热闹的。   自从有了吕洞宾在黄鹤楼飞升的故事之后,那些信道求仙的善人,就常常到这里来做法事,然后也就顺带着要在黄鹤楼上喝上一顿酒,也好沾沾吕祖的仙气,回去了也可以和人吹牛说,我在当年吕祖喝酒的地方喝过酒。而另一方面,自李唐以来,迁客骚人常常登黄鹤楼而赋诗,留下了不少的脍炙人口的佳作,所以这里也就成了楚地文人们经常雅集高会的地方。如此一来,要想在黄鹤楼订到一套位置却并不容易。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对于郑家来说不是。在本着“只要用银子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的原则和道观里的那位道长商量了一番之后,郑福还是成功的在黄鹤楼上订到了位置。   郑森带的人不多,加上最底层的桨手,也不过二十来人,这些人在楼上占了两个桌子,其中一个桌子在三楼临江的位置上,另一个桌子,则在一楼,也靠着临江的窗户。   一楼其他的几个桌子上多是些商人。这些人见郑森的下属这些人中有不少手脚粗壮,目露凶光,腰悬刀剑的家伙,便估计他们必定是军汉或是江湖人物。如今乃是乱世,这些军汉或是江湖人物也不是一般的人愿意招惹的,所以都尽可能的离他们远一点,颇有点敬鬼神而远之的意思。郑森的位置却不在这里而在三楼上,其实郑福并不是弄不到两个三楼的位置,也不是郑森不愿意与民同乐,而是水手们觉得和少将军一起喝酒,尤其是在三楼喝酒,有些放不开。   很快,酒菜就上来了,郑森亲自把酒,请大家喝了一杯,然后留下郑福陪着大家,便上到三楼上去了。 第216章 《物种起源》和安安饿殍   三楼上多是些文人雅客,相比嘈杂的一楼,却是清净了很多。李香君穿着一件儒服,装作一个童生,坐在椅子上,正拿着一个小梅花盏,对着长江喝酒呢。环儿作书童打扮跟在一边,还有几个护卫也都作仆人打扮跟在旁边,乍一看,倒像是哪家的小公子跑出来玩呢。   “李兄,我还没来,你就先喝上了。”郑森走过去,在李香君旁边坐了下来,又道:“酾酒临江,李兄真是好雅兴。”   “我也就只能‘酾酒临江’而已,却不能和郑兄那样‘横槊赋诗’。”李香君笑靥如花的回答道。   “横槊倒是可以,赋诗就罢了吧。”郑森笑道,“论赋诗,我不如李兄多矣。古人云‘黄鹤楼上吹玉笛’,李兄吹笛子的技艺乃是一绝。不知道今日可有幸一听不?”   李香君放下梅花盏道:“要我吹笛子不难,只是郑兄需有诗作。”   郑森道:“写诗倒是可以,便搜枯肠,总能胡诌出几句来的,只是怕玷污了你的曲子。”   一边说郑森便自己拿起酒壶,给自己满满的倒上了一杯,又道:“不如就算我诗写不出来,先罚酒三杯如何?”   李香君摆了郑森一眼道:“哪有你这样的道理?”却转过头去,对环儿道:“去把我的笛子拿出来。”   环儿应了一声,便去旁边的书箱里,取出了一根紫竹做成的长笛,递了过来。李香君接过笛子,先用丝巾蘸了点酒,将吹的地方轻轻地擦了擦,然后就将笛子放到唇边,先试了试音,便吹了起来。   郑森对于笛子不是很熟悉,以至于根本就听不出李香君吹的是什么曲子,但也觉得这笛声如春风忽至,万树花开,群莺乱啼;又像一群云雀,欢叫着,打着旋儿,越飞越高,最后一直飞到那目不可见的高处……   一曲终了,李香君放下笛子,嫣然一笑,低声道:“我这曲子可是吹完了,你的诗可有了?”   郑森还未及回答,突然听到临坐上有人鼓起掌来道:“好笛子,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还听到了这样的笛子。”   那人一边说,一便站起身来,走到李香君和郑森的身前微微一揖道:“某武昌孔璋,今日与诸生于此小会,不像有幸得闻仙曲,真是如闻仙乐耳暂明。”   郑森便也站起身道:“小子晋江郑森,这是我的朋友李襄。”   那孔璋便道:“可是作的郑大木?”   郑森还没回答,李香君却抢先道“不是他,却是谁?”   孔璋听了,便邀请郑森等人和他们一起聚会。郑森正想要借此了解一下武昌的一些情况,自然不会拒绝。孔璋等人都是武昌当地的生员,此时正在此文会。我大明的秀才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喜欢议论朝政。甚至于秀才们的文会,大多数时候,写诗写文都是副业,批评朝政才是最主要的事情。不过听他们讨论起朝政来,郑森却突然有了一种前世逛论坛的感觉,基本上都是些咋咋呼呼的键盘侠,说来说去,不是怪是朝廷里出了小人,就是怪流寇祸乱天下。   “其实郑兄的里面有些记载和如今的情况倒是有几分相似。”孔璋突然说。   “孔兄说的是哪些内容?”郑森问道。   “就是那个什么岛上的海鬣蜥的。那个岛上海鬣蜥没有天敌,便不停的生,然后数量多了,又遇到饥荒了,就饿死一大堆。剩下的就又从头开始……这倒是和如今的情形有几分相像。如今不就是人多地少,天时不对,闹起了饥荒吗?这天下每三百年一乱一治,倒和你那书上提到的那个什么岛上每隔几年一次的鬣蜥数量的大膨胀和大饥荒很有些类似了。”孔璋答道。   郑森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人抢着说:“这一段我也看过,实在是有些像。只可恨那些流寇,却连禽兽都不如!诸君,你们要是看过,细细的算过那些数字,就知道,这周期性的饥荒,实在是不可避免的,也可以说是天行之常,并不是因为朝廷失德。那看那些海鬣蜥,就算遇到了饥荒,也不会相互杀食,不过老老实实饿死罢了。这才是正道呀!可恨那些流寇,遇到了灾荒,却不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饿死,还要出来抢其他人的,要其他人也一起饿死,真是可恨!”   “说得好呀。这些流寇,他们不老老实实的饿死,出来做强盗,难道就不用死了吗?一样是要死的呀。真是‘不做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他们却不知道,死有轻如鸿毛,有重如泰山。正所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着不受嗟来之食’,正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抢劫被打死,那便是死得轻如鸿毛,死了也是辱没祖宗;守正道,饿死在自己家里,那却才是重如泰山,将来到了地下,也才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呀。”另一个儒生立刻击节叹息道。   “王兄说的是,还是王兄读书读得明白,竟然读出了这等道理。若是将来遇到了流寇,王兄来这样一段高论,那流寇只怕立刻就要羞愧死了。”孔璋却突然不阴不阳的冒出了这样的一句。   “孔半圭,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那个儒生顿时涨红了脸道。   “对呀,我哪里说不对了?”孔璋似乎并不太想继续说下去。   可是那人却偏偏不依不饶道:“孔半圭,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别遮遮掩掩的,却不是汉子。”   “呵呵。”孔璋听了,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道,“孔某读书不多,见过这样的几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倒是要请教一下王兄。‘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殍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又用手指一指桌上的菜肴道:“‘庖有肥肉,厩有肥马!’”又一指楼下道:“‘民有饥色,野有饿殍’!”接着又用手指环指众人最后指到那位王秀才身上冷笑着道:“王君可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孔璋说的这两句都出自,没说完的下一句是“此率兽食人也”。这个王秀才当然是知道,但正是因为知道,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因为他毕竟不是太祖皇帝,不敢说孟子是在胡说八道。只能站起身来,伸出手抖抖的指着孔璋,半天才道:“孔璋!你是要替朝廷说话,还是要替那些流寇说话!”   孔璋傲然道:“孔某学的是孔孟之道,自然是代圣贤立言!圣门子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要老百姓都在自己家里饿死,这就是你王仁为生民立命的做法吗?你是圣门弟子?你怎么会是圣门弟子呢?你也配是圣门弟子?”   “我我……你你……”王秀才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发抖,他突然操起面前的盘子,朝着孔璋就砸了过去,嘴里还骂道:“我打死你这个逆贼!”   孔璋虽然是个书生,动作却不慢,见盘子砸了过来,立刻一闪,就躲了过去。只是王秀才却不罢手,继续拿起其他的盘子砸了过来。周围的秀才们都躲到一边,免得受了池鱼之灾。有的说:“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呀!”有的则嚷嚷着:“好,好了。”也不知道是在劝解还是在叫好。   郑森拉着李香君的手,也退后了几步。然而王秀才扔东西却是半点准头都没有,呼的一下,突然又把一个锡酒壶朝着李香君这里就砸了过来。李香君见酒壶飞了过来,想要躲闪,只是她的敏捷点数显然远远没有孔璋高,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酒壶几乎就已经要砸到她的脸上了,而此时李香君也只来得及闭上眼睛尖叫一声了。   不过李香君等了一会儿,却发现酒壶并没有砸到自己的脸上,睁开眼睛一看,却见那个酒壶正悬在空中,细细一看,才看清楚那酒壶正穿在一把细刺剑上,而那把剑正握在郑森的手中。原来刚才电光火石之间,郑森已经拔出了剑,一剑穿入酒壶,将那酒壶拦了下来。   郑森慢慢的收回手中的刺剑,然后用左手握住酒壶,小心翼翼的将酒壶从剑上取了下来,又细细的把剑看了一下,道:“还好,没伤着剑刃。”又掏出一块丝绸将剑擦了擦,然后顺手挽了个剑花。将剑重新插进了剑鞘里。   郑森的这一手可以说是漂亮极了,他的护卫们也在旁边大声的叫起好来。那些看热闹的而秀才们,也都把目光聚集到了郑森身上,就连正在躲避王秀才的飞碟攻击的孔璋也停了下来,喊了声:“郑兄好身手!”   只有那个王秀才,却一直盯着孔璋,根本没注意到郑森的这一剑的风情,见到孔璋停了下来,他自然是要趁机下手了。只是他的面前却已经没有盘子碟子碗筷了,他便大吼一声,朝着孔璋扑过去,打算用拳头来继续和孔璋讲道理。   只是这时候,楼板上到处都是菜汁,很是滑腻,王秀才用力过猛,脚下一滑,便变了个方向,变成了向着郑森直撞了过来。郑森伸出手,一把握住了王秀才的手。王秀才就觉得手像是被一把铁钳夹住了一样,疼得他立刻大叫了起来。他一度都怀疑自己的手腕是不是断掉了。   郑森将王秀才向上一提,让他得以站稳,不至于摔倒在地上。然后松开手后退半步道:“王兄,君子动口不动手。”   王秀才经过这么一下,气焰也下去了,果然不再动手,只是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骂着。郑森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对李香君道:“可惜……”   “郑兄,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却是孔璋走过来说道。   “无事,这种事情我也见得多了。”郑森笑道,“今日听孔兄高论,郑某受益匪浅,不知孔兄住在哪里,郑森也好时时去请教一番。”   孔璋便将自己的住址说了,郑森细细的记了下来。这时候郑福也带着几个人从楼下赶了上来,显然是听到了楼上的动静。郑森便让郑福去找老板,将损坏的物品都算在自己的账上。郑福点了点头,又道:“公子,刚刚左家送了请柬来,约公子明晚到左家赴宴——听说是左将军回来了。” 第217章 何为王道   和左良玉的谈判相当的顺利,对于贩卖人口这事情,左良玉是毫无负罪感的,所以双方在诚挚友好的气氛中就加强双方联系,以求合作共赢的问题上很快达成了协议。郑家同意以优惠价格向左良玉提供各种物资和服务,而左良玉也向郑家保证,他们能按时按量的为郑家提供所需的特色商品,并保证郑家的商品能够安全的,不受歧视的在左良玉控制的区域自由流通。双方还约定,将共同出资,在武昌境内建立一个大型的人才交流中心,双方各自派出相关人员参与管理运营。   在就这些基本的方针达成了一致之后,剩下的事情就用不着郑森来管了。于是郑森就空闲了下来,这一日,郑森带上带上李香君,邀请上孔璋,在东湖包了条画舫,泛舟其上。   “大木,君辅。这东湖当年就是屈子时常行吟之所。”孔璋坐在窗户边,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指着湖面对郑森和李香君说,“你看那边的磨山,三国时先主也曾在那上面筑坛祭天。”   因为李香君依旧打扮成男子,依旧自称姓李名襄,所以孔璋自然问起了她的表字。李香君就现编了“君辅”二字,当做自己的表字。古时候一个人的表字,总是和名字的意思有关的。襄字有一个常见的意思是辅助,李香君便因此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表字。   郑森不知道孔璋是不是看出李香君是女子了,不过他觉得,孔璋应该是看出来了的,因为他在李香君在场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说起那些偏于绅士化的话题。不过既然孔璋装出一副没看出来的样子,大家也就一起装没看出来嘛。   “大木,那日黄鹤楼上,你那一剑可真是漂亮!”孔璋又道。   “我出身将门,虽然不敢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是常见的一些玩意儿多少还是练过一点的。”郑森道,“倒是半圭兄,我那天看半圭兄在黄鹤楼上躲闪那些盘子碟子的动作,也堪称动如脱兔。半圭兄怕是也习练过武艺吧?”   “我和傅青竹学过一些。”孔璋回答道,“当时家父赴京师会试,便带着我去京师见见世面。家父常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欲我变成个只会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所以有出门的机会总是会把我带上。结果那年在京师里,发生了山西诸生为袁临候先生喊冤之事。我那时候喜欢凑热闹,就参与其中,结果就认识了牵头的傅鼎臣傅青竹。大木可知道此人?”   “傅青竹先生为老师鸣冤,斗倒奸臣的事情,天下流传,我又怎么能没听说过?”郑森道,“只是无缘一见罢了。”郑森当然知道傅鼎臣傅青竹,或者说是傅青主。他上辈子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就听说过此人。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为老师鸣冤,而是因为在很多的武侠小说里,傅青主都是顶尖的大侠。后来随着年龄渐渐增长,郑森对于傅山的事情知道得也越来越多了,渐渐地知道他不仅仅是武术家,也是能在中国医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医学家,还是重要的书法家,以及道家思想家。此人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全才,哲学、医学、儒学、佛学、诗歌、书法、绘画、金石、考据、武术无不涉猎,无不精通。   孔璋听了便道:“要说大木你要是有机会,还真该认识一下这位傅青竹先生。孔某到现在为止,见过的人物中,最有意思,有才华的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就是这位傅青竹先生。嗯,你们要是见了面,一定会一见如故的。只是如今傅青竹先生还在山西,而那边如今可很有点乱。写封信过去,等回信经常要大半年的。”   “山西那边确实不太安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傅先生如今在山西干什么呢?”郑森问道。   “傅先生如今在太原老家侍奉老母。同时也研究一些学问。太原毕竟是省城,还算安定。”孔璋道,“对了,上次在黄鹤楼上,本来想要问大木你一些问题的,只是被人打断了。如今无事了,正好可以向大木你请教。”   “不敢当。”郑森回答道。   “我看你的那书上提到了一点,那就是生物的生育速度是肯定超过自然能够提供食物的速度的。而大自然依靠高死亡率来维持平衡。这个计算一样可以用到人事上。你们在解说里面讲,为什么天下大多数朝代都只有三百年的国祚,基本的原因也就是这个。这个看起来和我们以前所学的区别很大。这岂不是说,只要到了三百年,行仁政什么的也没用了吗?”孔璋问道。   “行仁政怎么会没用呢?关键是什么才是行仁政。”郑森回答道,“不知道半圭兄认为什么是行仁政?”   “难道不就是偃武修文,重德轻刑,轻徭薄税,与民修养,不与民争利吗?”孔璋道。   郑森听了,笑着摇了摇头道“孟子曰:‘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能‘制民之产’,使百姓的产业‘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才是仁政。那里是不收税就是仁政?便如这田地,若是随意践踏,自然长不好庄稼,但仅仅只是不践踏庄稼,便能算会种田吗?一个农夫,若是只是不践踏庄稼,其他百事不问,那他作为一个农夫,只能说是在尸位素餐。而为国者却以为只要自己不扰民,便是行仁政。这也能叫仁政?这难道不一样是尸位素餐吗?这也正是圣人之道与黄老之说的区别所在。”   孔璋听了,略想了一下,又道:“我还是不太明白,希望先生明以教我。”   “孟子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当孟子之时,数口之家,须有百亩之田,方能无饥。能使民皆有百亩之田,乃是‘王道之始’,若无此,不能谓之能行王道。方今之世,耕种田地之法,耕种之作物皆有进步,数口之家,有旱田数十亩或水田十数亩,便可无饥。凡欲于今日行仁政于天下者,必先使民皆有如此之田,然后乃可言其他。舍此,安有仁政?”   “天下之田有限,安能人人有如此多的田地?”孔璋问道。   “半圭兄,武王时的天下,于周公时的天下,乃至于始皇帝时候的天下,汉武帝时候的天下,都是一般的大吗?”郑森问道。   孔璋想了想道:“周公分封之后,便比武王时候大,而后也是越来越大。大木,你的意思是要开边?要能开边才是仁政王道?那为何自古有‘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的讽刺?”   “关键是开边是为了什么开边。若是开边所得,都是戈壁大漠,不能作为百姓的田地。这样的开边,自然就是该骂。”郑森回答道,“况且半圭兄,孔子如何评论管仲?”   孔璋道:“孔子每每小管仲之德,而大管仲之功。”   “管仲有何功?”郑森立刻追问道。   “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属披发左衽矣。”孔璋也毫不思索的回答道。   “善!”郑森道,“管仲一生之政,不过‘尊王攘夷’。然‘尊王’者虚,‘攘夷’却是实实在在的。昔时周礼未衰之时,周公行封建之道,分功臣于四荒而建国。彼国既建,有夏君矣,然国都之外,皆为蛮夷。而蛮夷刀耕火种,数百亩亦不能活一人。夏君教之耕种,百亩之田而能活数口之家矣。如此则华夏之民,蛮夷之人,皆能有以立命之土。如此天下之地日广,而民皆能有养生丧死之田矣。而后又推行礼乐,百年而下,夷变为夏。故而周公,圣人也;周公之道,圣人之道也。后世学其封建,不得要领,每每反而败乱天下,可痛可笑!其后周礼衰败,而蛮夷未能化者犹多余华夏之民,天下诸侯无所长,不能合力,屡屡反为夷狄所败,遂复有夏变为夷之势,而管仲出,合诸侯,攘诸夷,一匡天下,使周公之仁政不至于败,是以孔子称之。”   “可是天下如今已经没有未曾开辟的适合耕种的土地了呀?”孔璋又问道。   “天下怎么就没有未曾开辟的适合耕种的土地了?”郑森反问道,“舜帝之时,遍地洪水,安有如此多的良田?便是没有洪水的地方,也尽为封猪长蛇所据。大禹铸九鼎,铭其纹,教民识别,以驱逐猛兽。三过家门而不入,开山导流,以泄洪水,改天换地,方有今日之良田。神农氏之时,民不知何物能食,和物能耕,当如何耕作,神农氏躬亲尝试,乃有农耕之法。若大禹,若神农,或能使民之田多且广,或能使田之出倍增之,是皆是民养生丧死无憾,从而又教化之。此方是仁政,方是行王道!若不践踏农田之政,去之何远?况且天下之大,非居于书斋之人能之。半圭兄观某之书,当知如今如南洋诸岛,如美洲,四处荒林,多有封猪长蛇,一如舜帝之时;有各种人皆未见之谷物果实,皆可以果腹,一如神农之时;彼地之民,刀耕火种,数百亩犹不能活一人,一如大禹之时。此正效法先贤,行仁政,变夷为夏之时,安有无地可行王道之事?”   “原来如此!”孔璋又问道:“我听说先生使人购买流民,可是为了此事?”   郑森点了点头。   “先生可知古之圣人能行王道,以其有位也。今先生欲行之,而无位,能行之乎?”孔璋又正色问道。   郑森知道孔璋的意思是在问:行仁政,行王道,前提是你要是天子。如今你不是天子,却这样做,这岂不是僭越了吗?于是他站起身来,长叹一声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孔璋听了,站起身来,整顿衣服,然后下拜道:“末学后进,愿从先生游,唯先生不以小子愚钝而弃之。” 第218章 暴雨 1   孔璋的举动吓了郑森一大跳,因为这个举动就意味着孔璋是要拜郑森为师了。如今郑森在学术方面的成就,若是他的年龄再大一点,有了一把长长的胡子,收一位秀才为徒,也不是说不过去。只不过这时候郑森连弱冠之年都没有到,而孔璋比郑森还要大上将近十岁,收这样一位弟子,郑森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半圭兄,你是想要让天下人都说我是狂生了吗?”郑森摇着头笑道,“想当年,李卓吾先生之学,不可谓不深,其中偏激之处自然不少,但要说有道理,有价值的地方,却是更多。然而却难为世人所容。今日小子讲的这些,怕是比李卓吾的还要偏激,半圭兄再来这么一出,我等都要被世人笑做狂生了。”   “孟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不过世俗之人的一点愚见,有个什么了不起的。”孔璋笑道,“又有个什么可怕的?他们笑我是狂生,我还笑他们是痴愚呢。老子曰:‘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这些愚人,若是不笑,那还真是我等错了呢。”   郑森却摇摇头道:“半圭兄不怕,但是小子却是怕得要命的。小子写出这书之后,很多时候怕得都睡不好觉呢。半圭兄,周公,圣人也,昔时管蔡流言而周公恐惧,所惧者何?岂是世人不解?孔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周公岂不知此理?所惧者流言惑众,伤于国也。小子为学,非欲以藏之名山,传之后人,乃欲以救时也。杜子美诗曰:‘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近来某乘船逆江而上,一路之上,见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天下杌陧之象以明,安能不忧?若因为天下人对我等之说,我等之行,有了偏见,欲救时难,必又多一层阻碍,天下能救下来的百姓就又少了一些。如此,安能不惧?”   孔璋听了,变了脸色,楞在那里半天,才道:“今日某才知道,以前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过自鸣自喜而已。若被人骂了狂生,却真是半点不冤。如今……真真愧杀。”   李香君也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向郑森一拜道:“过去我听智远和尚讲菩萨为‘觉有情’,却不知何者谓之‘觉’何者谓之‘有情’。今日闻郑公子教诲,方知何谓‘觉有情’。‘觉’者,知天下之道也,‘有情’者,不能忘于众生也。老子知道,然出函谷,非关尹子,则不留一言于众生,杨子亦知道,然拔一毫以利天下也不为,是太上忘情也。若神农,若大舜,若大禹,若周公,若夫子,若孟子,若郑兄,是不能忘于众生,故而是觉有情也。”   说到这里,李香君又嫣然一笑,直若春花绽放,满船生辉,却又道:“昔者智远和尚云:‘礼敬菩萨,得福报不可思议。’今日有缘见菩萨于此,却不知是几世修来的,却是万万不能错过。需得趁机再多拜一拜。”   说完这话,李香君却真的做出要跪拜的架势来,郑森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道:“你却也跟进来逗弄我!”   李香君却笑道:“小生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哪有戏弄之意?不信你问问孔兄,小生说的可有不对之处?”   孔璋听了李香君的话,忍不住笑道:“君辅兄弟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真实不虚。先生所行,真菩萨行也。”   “菩萨你看,我没瞎说吧。”李香君娇笑道。   “君辅,你都能做如来五语了,却还拜我作甚?”郑森也笑道,“半圭兄亦然,菩提心以发,亦是菩萨。嗯……我等怎么变成自吹自擂起来了?”   这话一说,李香君和孔璋便都撑不住大笑了起来。   ……   过了几日,和左良玉的谈判的各种细节也一一落实下来了,郑森便准备回去了。而这几日里,左梦庚居然就带着人,捉了不少的壮年男子流民,送到了郑森这里,郑森当然依着约定给了银子,然后将这些人送上了船,便准备要回去了。   郑森要走了,自然要知会孔璋一声。到了出发这一天,却见孔璋背着一个大包袱跑了过来,一见郑森便道:“大木,某已经告知家父了,今后便跟着你了去当菩萨了。你看如何!”   “君家中可还有兄弟?”郑森问道。   “某不是子牛,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呢,大木就不用多担心了。”孔璋笑道,“况且我这人总喜欢惹祸,跑远点对他们也未必是坏事。如何,你的船上可还有铺位?”   “船上装了好多人,你也看到了。只有李襄和环儿还有一个小房间。我已经和水手们挤着住了。至于半圭兄,你要上了船,却是真没有铺位,只能挂起来睡觉了。”郑森笑道。   孔璋听出了郑森并无反对之意,便喜道:“挂着便挂着,只要能上这船的,挂着怕什么?”   郑森说到了船上要挂着睡觉,却也真不是虚言。如今这船上被左梦庚一口气塞进了六十多人,加上原来的乘客和水手,挤得满满的。平时甲板上都要用来站人,而睡觉的事情,更是弄成了四班倒的轮番睡觉。   船上这么挤,自然就没有放床的地方了,睡觉只能用不占地方的吊床,所以,孔璋还真是过上了吊起来睡觉的日子。好在如今是顺流而下,船速要快上很多,不过几天之后,船就接近了南京。   “明天上午,应该就能到南京了。只要到了南京,船就多了,就可以找条船来,将这些人分出去一些。到时候,就可以有真的床好好睡一觉了。”郑森站在船头,一边抬着头赏月,一边和站在旁边的孔璋说。因为轮流睡觉的缘故,如今虽然已经是深夜了,但是他们却还只能在甲板上赏月。好在如今已经是五月了,天气暖和了很多。   “嗯,其实吊床也不是不能睡,只是船舱里头的气味实在是……还是在外面舒服。嗯,大木你看那边,起云了!”   这时虽然不是满月,但月亮却也很亮了,在月光下,郑森看到天边有一大片云正从远方向着这边迅速的赶了过来。看着这云,郑森顿时就变了脸色道:“这是风暴!我们却要赶紧找个避风的地方。嗯,半圭,我们一起到船长室去。”   查船长也是老在长江上跑船的了,后来又有了在海上讨生活的经历,看到那云朵移动的速度,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在一路过来得时候,船员们对常见沿途的地形都做了细细的记录。查船长知道就在前面一点,就有一处可以避风的去处。郑森进到船长室的时候,他正在安排避风的事情。   郑森也不说话,先等他安排好了避风,看着水手们各就各位去忙碌去了才和船长说:“看这风,怕是不小呀。”   “若果我们这船是海船,这风也没啥,如果船上没这么多人,这风也出不了事。”查船长说,“如今我们应该能赶在风来之前,找到靠边下锚的地方,然后,就要让那些人先上岸躲躲,这些人啥都不懂,在船上真可能出事。所以我们要赶在乌云彻底遮住月亮之前,赶到避风的地方。要不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又有大风,这些人不出问题才怪。”   郑森点了点头道;“如今我们都听您的。”   安江号伸出了大桨,开始加速。这时候风也渐渐的大了起来,乌云越来越近,月光开始变暗了,船也开始摇晃了起来。   “大家不要慌,不要乱动,这时候掉进了江里,可没人救得了你们!”甲板上还是有不少的流民的,水手们赶紧向他们发出警告,“在甲板上的人,抱紧桅杆或者抓牢绳子!总之找个地方把自己固定好!”   江面上完全黑了下来,如今月亮也不见了,星星也不见了,整个视野中一片漆黑,只有桅杆上还有船上的几盏灯还是亮的。好在这时候船已经进到了一个背风的港汊里。水手们将船行驶到距离岸边很近的地方抛了锚,又七手八脚的将小船放下来,将一些人送到了岸上。这时候,一道电光将整个江面都照亮了,然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接着雨点就开始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炸雷一个接着一个,雨也越下越大,不过,风倒是小了不少,这实际上也意味着船只已经安全了。   岸上如今也亮起了好几盏风灯,那些流民们如今正在淋着雨。   “风看看也小了,再等等,再过一会儿,如果风停了,就把他们接上船来,要不然,这样淋雨,要得病的。船上也要赶紧准备些姜汤……”郑森道。   “大木,这些事情查船长他们都会安排好的。”孔璋道,“倒是有些事情非得你去做。”   “你说什么?”刚好一个炸雷响起,以至郑森没听清楚他后面的半句。   “我是说,大木,如今雷这么大,君辅和环儿两个女孩子虽然不是寻常女子,但是独自呆在船舱里,面对天地之威怒,岂有不怕的道理,这里的事不用你管,有人会管的。你得去给给她们壮壮胆子!”孔璋回答道。 第219章 暴雨 2   天色已经亮了,江上的风也小了,雷也不再打了,但是从凌晨时候起的那场大雨却一直没停,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感觉。   所有的人又都上了船,因为江上并没有什么风,所以,船也继续向着南京方向航行,只是如今江上的视线不太好,瓢泼一样的大雨让能见度大大的下降了。从船上向着远处望去,只见一片白茫茫的,几乎分不清长江和大地的分界。所以船只的速度也大大的放慢了。   除了必要的水手,所有的人都进了船舱。郑森和孔璋则暂时在李香君的房间里避雨。透过房间里小小的窗口,几个人眺望着白茫茫的江面。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雨。”环儿说。   “你才多大,就开口说一辈子。”孔璋道,“不过孔某到现在为止,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雨。而且一直下到现在,都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吧?居然一点都没小。”   “你们看,你们看江面上是什么?”李香君指着窗外突然道。   “哪里?”郑森赶忙问道,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望远镜。   “那边,左舷10点钟方向。在那里有些什么东西。”李香君回答说,她跟着郑森坐了这么长的船,倒是已经会用不少郑家的船上常见的术语了。   郑森朝着那边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在那边载沉载浮,细细一看,却原来是一棵大树。   “是棵大树。”郑森皱着眉毛回答说,“看来是这大雨造成了洪水,从那条支流里面冲过来的。”   接着更多的漂浮物出现了,有大树,有原木,木条,甚至还有浮尸。   “有些支流怕是已经决口了,这场洪水不知道……”孔璋叹道。   “这样的大雨要是再这样下下去,整个江南只怕都要变成一片泽国了。然后紧接着就会是遍地灾民。然后说不得就要死者枕藉,流民遍地了。香君,等到了南京,我们要立刻动起来。你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把手里的钱,包括我放在你那边的都买成粮食,不管价格如何,有多少买多少。另外要是可以的话,就找你的姐妹朋友们借一些,利息可以给高一点,我负责还。动作要快,要不然只怕两三天之后,各家米行就不仅仅是涨价这么简单了,甚至会关门闭粜。买到米后,半圭兄,你拿着我的拜帖,还有家师的拜帖,去找……去找马瑶草先生,还有杨龙友先生,若是你不担心名声问题,还可以去找阮大铖,就告诉他,要想有个好点的名声,就赶紧抓住机会。然后准备施粥济民。   这场大雨之后,要等水退,怕是要很久。而且水退之后,这一季的庄稼也全毁了。大的灾荒麻烦还在后面。大批的农民都会变成流民,你们的粮食估计也支持不了多久。所以,我立刻去松江,然后换船出海,尽快组织船队过来,将他们送到海外去。半圭兄,香君,这边的事情就要拜托二位了。”郑森站起身来,向两人躬身行礼道。   两人也赶忙站起来,孔璋道:“大木放心,某不敢说一定能做好,但一定会尽全力去做好。”   “奴家也是一样。”李香君也回答道。   “另外,香君,你母亲历练人情,有什么不明白的,也要多向她问问。”郑森又叮嘱道。   “大木,你的船队赶过来的时候,能不能带些些粮食过来呢?”孔璋问道。   “恐怕不会多。”郑森摇摇头回答道,“这不是因为我手中一时间弄不到太多粮食,而是因为我要是运了太多粮食过来,怕反而要出事情。”   “运了粮食过来怎么会出事情呢?”孔璋不解的问道。   “半圭兄想想,为什么我说那些大户人家,那些米行会闭粜。”郑森并不回答,反而是反问道。   孔璋想了想,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他铁青着脸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真是该死!”   “你们说的什么?我怎么一点都没听明白?”李香君满脸疑惑的问道。   “因为有些人根本就不希望那些农夫能得到赈济。”孔璋黑着脸回答说,“这场大雨若是今日不停,就这样下下去,大片的田地都会被淹没,那些田地上的农夫若是得不到赈济就只能流亡。而他们原来的田地,就都成了无主之地。况且,很多大户人家,家里的土地其实大部分都是投效的田地。这些田地虽然已经归他们了,但是他们在这些田地上收租子,却不能太多,也不能将这些地随便转租给别人。如今那些人要是流亡了回不来了,他们就能随意处理这些田地了。再加上大洪水之后,田地界限就都乱了,正好可以多占土地。在我的家乡,每次有灾害什么的,灾害之后,大户人家的田产就会增加一大截。所以灾荒来了,大户人家往往都不太愿意救灾。”   “而且反正如今其他地方的流民也有的是,等到大水过去了,田地都到了他们手上,他们再找人来种田也毫无困难。”郑森也补充道。   “这,这是在发……”李香君的脸也白了。   “对,这就是在发国难财,发昧心财。只是真的有财可发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住!”孔璋道,“如果大木只是将那些流民都运走,那对于这些人来说,到正是好事。如果大木运一大堆粮食来,一来会得罪了那些打算囤积居奇的奸商,二来那些想要趁机多占土地的大户也会不高兴。这些人若是一个两个,倒也没什么,就怕到时候是一大片一大片的。”   “这些人怎么这么坏!”环儿也忍不住骂道。   “呵呵,”郑森苦笑道,“这些人也不一定是真的坏,很多时候,也是没办法。”   “大木,你这话什么意思?”孔璋瞪大了眼睛问道。   “半圭兄可听说过养蛊?”郑森叹息道,“我听人说,苗人有养蛊之术。其法是将各种毒虫混装入一个大瓮之中,使它们相互吞噬,最后剩下来的那个便是成蛊。如今乱世已经露出苗头了。乱世之人,其实也很像被丢进了大瓮中的虫子,如果不吞噬他人,就难免被他人吞噬。就像如今的那些流寇,其实原本何尝不是老老实实的老百姓?只是被丢进了这个大瓮,不去抢人家,自己就要饿死。虽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是正所谓‘礼不下庶人’,这宁可饿死,也不可‘失节’的要求本来就不是针对他们的。国土有限,而人口过多,如果不能开疆扩土,那就真的和养蛊没什么区别了。最后也只有最坏最无耻的家伙能活下来了。”   “刻不容缓呀!”孔璋叹道,“恢复周政刻不容缓呀!”   听了孔璋这话,郑森突然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很多时候,似乎最为重要的革新,其实都是打着复古的旗号的。西方新思想从中世纪的神学压迫下的革新,打的是复兴希腊罗马的旗号,而基督教的改革,尤其是新教什么的似乎也是打着回到圣经的旗号的,后来日本的明治维新,也打着“王政复古”的旗帜。   而在中国的历史上,打着恢复周政的旗号的改革其实也不少,比如说被后世讥笑为有史以来最失败的穿越者的王莽,就干过打着恢复周政的旗号的玩意儿。就是我大明,方孝孺,黄子澄也搞过复井田。   “难不成在我这里还要搞出个东方的文艺复兴出来不成?”郑森忍不住这样想道。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却原来是船长派人来通知南京已经近了。   直到此时雨还在不停的下,雨势也没有一点要变小的意思。船渐渐地靠近了燕子矶,放眼望去,比起上次到来的时候,燕子矶似乎更加的深入长江了,而燕子矶附近的码头似乎向后面退了好远。   安江号减慢速度,从燕子矶旁边行驶过去,负责记录水文的水手们观察了他们在崖壁上留下的一些记号,然后告诉郑森,水位足足上涨了五尺。   “照这个数字来看,前面那一段的江水会倒灌进秦淮河,只怕旧馆和夫子庙都要被淹了。不知道从这里进城的路如何。”郑森道。   “观音门那边地势不低,应该还好。”李香君回答说,“先让船靠岸,我和半圭先生直奔南京,郑公子你就辛苦点,也不要停留了,直接顺江而下,以来将这些人送走,一边准备船队尽快赶过来。”   郑森看了看外面的大雨,皱着眉毛道:“外面雨大,这么大的雨,打着伞估计也肯定会淋湿的。别又病了。嗯,对了,你等一下。”   说着郑森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一件很大的蓑衣进来了。   “这是人家送我的,你把这个披上,估计能强不少。环儿,回去之后,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给李姑娘烧热水泡泡,再安排她喝碗姜汤。要是要出去的话,一定要把李姑娘照料好。”郑森又对环儿说。   环儿接过了蓑衣,准备帮着李香君披上。李香君道:“大木,以前不知道,原来你也可以这样啰嗦。” 第220章 暴雨 3   “爹爹,咱家的粮食还有书都搬到楼上去了。弟弟带着人把家里的几个门也都堵好了,街上的水应该流不进来了。”马銮对自己的父亲马士英说。   马士英放下手里的书,点了点头道:“这雨要是再不停,就算街上没有水流进来,我们院子里的积水也能淹进屋子里面来了。你弟弟现在在干啥?”   “弟弟在监督着仆人们往外面担水呢。”马銮回答说。   “这有个什么用,这么大的雨,那里是几个人用水桶就能……再说,我家的池塘是活水,和外面是通着的,堵住门有什么用?你弟弟就喜欢做这些没用的事情。嗯,外面庭院里的水有多深了?”马士英又问道。   “已经只剩下半个台阶了。”马銮答道。   “唉,这雨再不停,最多再有半个时辰,这房子里就要进水了。”马士英摇了摇头,向着房间门口走去,马銮则跟在后面。   马士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走到了走廊里。放眼望去,眼前的庭院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池塘,而庭院中的那些花草什么的大多都已经变成水草了。   “这雨好像小了点?”马士英抬头望了望天说。   “是小了些。”马銮也抬头望了望天空,虽然并没有觉得雨变小了,但他还是跟着马士英这样说道。   然而,马士英的这句话到好像真的说对了,不多久之后,大雨真的开始变小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雨居然就停了,然后太阳居然就露出脸来了。   只是这个时候,马士英所住的那座小楼的一层也已经进水了,马士英只得躲到了小楼上,无聊的等着水自己退掉。只是这雨虽然停了,但是水要退掉却也没这么快。看这样子,没有一两天,这水都退不干净。马士英也是做过亲民官的,自然知道这样的大雨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便让人找来了二儿子马锡。   “锡儿,水退下来之后,立刻准备买入粮食。为父觉得只怕粮价很快就会暴涨。我家抢着买一点进来……”   “等价钱更高了再卖出……”马锡道。   “放屁!”马士英听了,立刻大骂道,“你胡说什么?我家怎么能做这样发国难财的事情?你是要大家将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马锡听了,却并不太服气,只是放低了声音道:“发国难财,要说发国难财,这朝廷里有几个不是发国难财的,也没见人家挨什么骂,再说,我家现在又不是……骂骂能怎么着?”   “你这蠢货!”马士英见儿子居然还敢反驳,越发的生气起来,骂道,“老子怎么会有你这样蠢的儿子!我家如今就算按你说的做,才能弄到多少钱?我家的名声就值这么点钱?”   “人家……”马锡道。   “人家和我们不一样!人家这样一番运作,能赚多少?我们才多少?况且我们是客居此地的,和那些地头蛇不一样!人家朝中地方都有人,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人骂。我们呢?我们要跟他们一样做,怕是立刻就会被拿来作……”   “爹爹说的是。”马銮道,“弟弟,你想,我家此时最重要的是爹爹要起复。这个时候,任何不利于爹爹起复的事情,都是不能干的。如今我们可不能做出因小失大的事情。只要爹爹能够起复,这点小钱又算得什么?”   马士英听了,点了点头道:“你这蠢货,也不跟你哥哥好好学学!”   “爹爹你和大哥一样好好说,我哪有不明白的,不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嘛……”马锡道。   “你……”   这时候就见管家张洪从门外探了探头。   “张洪,有什么事情吗?”马士英问道。   “老爷,有位自称姓孔的生员,拿着钱谦益先生和福建郑芝龙的帖子求见。”管家赶忙走出来道。   “这个时候?他说了有什么事情吗?”马士英皱着眉毛问道。   “回禀老爷,这生员只说有大事相商,别的却没有说。”管家回答道。   马士英想了想,道:“请这位孔先生进来。”   ……   “先生来的不易。”马士英看了看孔璋下面湿了半截的儒服道,“这个时候赶来,不知有何见教。”   “不敢。”孔璋回答道,“晚辈此来,为的正是这场大雨。也是为的江南的百姓。”   “老夫如今只是白身,孔先生来找老夫怕是找错人了吧?”马士英道。   “老大人。”孔璋道,“晚辈昨日和福建郑总兵的大公子一起乘船到南京,正好遇上了这场大雨。郑公子和学生见了雨势,知道这样的大雨一定会弄成大灾。若是没有人帮他们一把,江南之民,怕是要死者相藉了。晚辈以为,这要救灾,一来是要有钱,二来是要有贤人组织。郑公子一向是仁善之人,便告诉晚辈说他在南京也算有点生意,倒是能调拨一点钱出来,另外在松江府也能调拨到更多的钱。至于能主持此事的贤人。”   说到这里孔璋站起来向马士英一揖道:“郑公子言,若论此事,如今在南京的贤人,无有能过老大人的。”   孔璋表明自己和郑森的关系并没有让马士英感到意外。孔璋来拜见的时候,拿的是钱谦益和郑芝龙的帖子,马士英知道钱谦益和郑芝龙的儿子郑森的关系,自然能猜出来。   “先生过誉了,老夫如今只是个悠游林泉之人,哪里能有这样的本事。”马士英不慌不忙的说。   孔璋道:“老大人当年历任严州、河南、大同三府,做过处理实务的亲民官。亲自主持过多次救灾之事,当地士民,至今犹念老大人之德能。如今这南京附近,还有谁能比老大人更有经验能办好此事?昔时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招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老大人当日因为阉党构陷,才不得不暂隐林泉。但以老大人之仁德,难道就真的能忍心看着朝政日非,黎元受难而不出吗?”   话说到了这里,马士英当然知道自己要有所表示了,便叹了口气道:“孔先生说的当然有道理,只是马某如今有心无力呀。”   孔璋听了,又再拜道:“老大人,晚辈这里有郑公子捐献出来的五千两银子。郑公子如今去了松江,不日又有更多的银子送来,以作救济灾民所用。只是救灾之事,千头万绪,晚辈是万万处理不了的。还望老大人看在天下苍生份上,出来主持此事。再者如今朝中虽然奸党之势犹大,但圣人已有醒悟之意。正人君子复见于朝,指日可待。到时候老大人以今日之德,还怕不能重返朝堂,一展所学,造福苍生吗?”   马士英从他的另一位朋友——阮大铖那里知道,如今张溥正在运作周延儒复相,如今朝政日非,听阮大铖说,皇帝对于如今内阁中的那些大臣也多有不满之意。周延儒复相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大了。而他也知道郑森和复社关系密切,复社的很多活动,甚至张溥正在干的运作周延儒复相的事情,郑森都是其中的大金主。所以如今郑森的人跟他说若是做成了此事,便能重立朝堂,这绝对不是虚言。况且这用人家的钱,给自己刷名望的好事,便是打着灯笼,有能到哪里去找得来?   想到这里,马士英便也起身正色道:“马某历受皇恩,如今虽是白身,又怎能看着万民受苦。先生若是信得过我,此事便交给马某来处理。马某不敢说一定做得好,但必定竭尽心力,绝不懈怠。”   孔璋听了便道:“晚辈代天下苍生谢过老大人。”一边说,一边又从掏出一张银票,双手递给马士英道,“大人使人执此,可以在郑家商铺支取纹银五千两。最多不过数日,郑公子就能从松江带着更多的银米过来。另外,老大人若有调遣,晚辈等唯马首是瞻。”   马士英接过票据,看了一眼,便交给马銮道:“你带上几个人,和你弟弟一起,马上去将这钱支出来,另外我家找找,也当能有数百两银子,也一并拿出来,然后……孔先生,你们那里有哪些人可以供老夫调遣的?”   “晚辈这边除了晚辈,郑家还有伙计账房之类的大约三十余人,其中能认得字的有七人。都可以供老大人调遣。”孔璋回答道。   “如此甚好。”马士英道,“那就请先生尽快将这些人叫到老夫这里来,救灾是大事,也是急事,需要大家配合默契。我们一起先商量好,一起动手,才能做好这事情。另外,这事情很耗费人力,如今我们手中的人力还是不足。我想要找其他人……”   说到这里,马士英抬头望着孔璋道:“我想要找阮园海来帮帮忙,不知道……”   “阮园海?”孔璋皱了皱眉头,然后道,“人家说他是上了逆案的阉党……”   “园海当时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大恶。”马士英道,“他后来其实也深深自悔。而且此人才干出众,有他帮忙,也能救更多人。”   孔璋装出一副很是犹豫的样子又想了好一会才道,“大木说救灾之事,全听老大人安排。老大人既然认为该这样做,晚辈自然没有异议。” 第221章 王大力历险记 1   王大力敢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这雨开始下的时候,王大力还正睡在土谷祠里的破板床上面。相比其他地方,江南这些年的灾害还算少,像王大力这样的年轻人,靠着给人打短工,也还勉强活得下去,只是他太早的把那件旧夹袄给当掉了。如今虽然已经是四月天了,只是早晚间还是很有点冷。土谷祠里面也没有被子什么的,所以床上也只有一些干草而已。   睡梦中,王大力觉得身上越来越冷,便迷迷糊糊的顺手摸了一把干草来盖到身上,手一伸,却觉得入手一阵冰凉。于是王大力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四周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外面哗哗哗的下雨的声音,以及雨水从屋顶的缝隙里面滴落下来,落在干草上的声音。王大力知道,这破屋顶又漏了,那些草肯定是因此被淋湿了。他摸索着坐了起来,将脚放下床去,打算穿上草鞋。然而脚往下一放,却觉得一片冰凉,原来地上已经有好深的水了。至于草鞋,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大概是飘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王大力知道,这土谷祠年久失修,如今又被这水一泡,怕是极不牢靠,说不得就要倒。而且这样的雨,附近的章家河的河堤也多少年没修过了,弄得不好便要决堤。他赶忙摸黑摸到了自己的旧衣服,穿了起来,然后摸索着开了门,向着外面望去。   外面毕竟比里面亮,虽然因为营养方面的问题,按照后代的标准,王大力是有一点夜盲的,但是靠着时不时的亮起来的闪电,王大力还是看到眼前的大地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王大力楞了一会儿,又转身摸了回来,他摸到床头,然后弯下腰,双手顺着床脚摸了下去,摸到了一个破罐子,那个罐子因为破了,水很容易就流了进去,于是也就没有漂走,要不然,在这漆黑的屋子里,要找到这么一个破罐子还真不容易。   王大力将罐子提了起来,伸手在里面摸了摸,那里面是他典当了夹袄和被子,以及给赵老爷打了半个月的短工的钱,包在一个粗布包袱里。屋里漆黑的也没法数,也没时间数了——水涨得很快,王大力醒来的时候,水才刚刚没过脚脖子,但是现在水已经到了膝盖那里了。王大力将手伸进罐子里,抓住了那个包袱,捏了捏,硬硬的应该还在。他便将这包袱取了出来,抱在怀里,又摸了出去。   水涨得很快,王大力知道土谷祠这一带地势很低,看这大雨的架势,怕是这里的水很快就能到人头顶了。王大力接着闪电辨别了一下方向,就朝着东边走了过去——东边那里有一个小丘,地势比较高,而且还有些大树,能躲躲雨。当然,像王大力这样的乡下人虽然也怕天打五雷轰什么的,但却是不懂得什么打雷下雨的时候不要到大树下面去的道理的。   地面上都是水,完全看不起脚底下的路,王大力晚上的视力也不算好,只能高一脚低一脚顶着大雨朝着那边走。突然他的一只脚一滑,然后整个人一下子沉了下去。原来这个地方原来有个深沟,王大力看不到,一脚踩空就滑了下去。   王大力吃了一惊,很是呛了两口水,好在他会凫水,身上也没有几十斤重的甲胄,倒也不至于像巴巴罗莎那样在小沟里淹死。只是等他反应过来,从这沟里爬出来,却发现手里的包袱没了。一包袱的铜钱没了!   王大力深深的吸了口气,打算再潜到这沟里找找,却突然听到轰隆的一声,比打雷还要响,然后就听到从他后面传来一阵隆隆的声音。他掉头去看,黑漆漆的却看不到什么。这时候,一道闪电突然将黑沉沉的夜色劈开了,也让王大力看到一道水墙正轰鸣着朝着这边扑了过来——章家河决口了!   性命交关,王大力再也顾不得那个包袱,以及包袱里的铜钱了,他知道,即使会凫水,被卷入了这样的洪流之中,一样是凶多吉少的。所以他如今什么都顾不了了,笔直的朝着前面跑过去,在刚刚闪电将视野照亮了的时候,他在前面看到了一棵大树的。   洪水的轰鸣声越来越响,王大力费尽了力气向前冲,他没有时间也不敢回头看,回头看会让自己的速度变慢的,而在这个时候,这一点点差距可能就是生死之别。   王大力的运气不错,他抢先冲到了树下。猛地向上一跳就抓住了一根树枝,然后腹部一用力,将两只脚抬了起来,盘在了树枝上,接着三下五下的就爬了上去。   王大力一口气爬了一丈来高,这时候就听着浪头带着呼啸从树下冲了过去,大树猛烈的摇晃了起来。王大力用四肢紧紧地抱住树干,总算没有掉下去。   那股那头过去之后,树的摇晃也轻了很多,王大力缓了一口气,爬到了一个树丫上,在那里坐了下来,只觉得全身都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渐渐的亮了,王大力从树上向四面一看,四面都是一片汪洋,他住的土谷祠,还有距离土谷祠不远的赵庄都不见了,就连赵老爷的青瓦大房子也不见了,只有一片汪洋。   “奶奶的,叫你克扣老子的工钱,还说老子偷吃了你家推磨的驴子的豆料。遭报应了吧!”看着赵庄全不见了,王大力既有些恐惧,也有些快意。   不过这快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王大力饿了,而如今被困在这树上,他也不能指望能弄到饭吃了。至于在任何极端环境中找到鸡肉味,嘎嘣脆,掐掉头就能吃,蛋白质含量是牛肉的三倍的食物的技巧,王大力并不会。所以如今他只能先饿着。   “也许再过几个时辰水就会退吧?”王大力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然而大雨一直不停,水自然也一直没退,而且不断的有被山洪冲来的一棵棵大树从王大力藏身的那棵树旁边漂过。有一些树甚至会撞在王大力呆着的这棵大树上。而每一次撞击都会让这棵树猛烈的震动。   这是一棵老杨树,这种树的根系不深,随着土地被水浸润,这棵树在洪流中,很快就有点摇摇欲倒了。王大力此时却没有更多的办法,只能牢牢的抱住树干。终于,大树渐渐的倾斜了起来,一开始很慢,然后随着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大树倒下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终于轰的一下子倒进了水里。   王大力紧紧地抱住了树干,所以在大树倒下的时候,他倒是没有被甩掉。如今这棵大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变成了一个大木筏。王大力抓着树枝站在倒在水里的树干上,而这棵大树则顺着水流向着下游漂了过去。   “这也不知道漂到那里了。”王大力朝着四面张望着,很快出现在他眼见的景象就变得陌生了起来。在这个时代里,一般的像王大力这样的农民,一辈子的活动区域也就是附近的几座村子,他们的活动范围很少会超过周围二十里的。而一旦离开了这个范围,对于他们来说,就几乎是另外的一个世界了。   如今这条独木筏已经漂进了他不认识的一条河道,而且飞快的向着下游漂去。一路上他也看到了一些处在高地上的,因而没有被水淹没的村子,只不过这些村子的田地大多也都被淹没了这些村子如今就像是海中的孤岛一样。他还看到有些村民站在岸上,拿着带着钩子的长竹竿,试图勾住从上游漂下来的各种东西。只不过他离着太远,那些人够不到他,而他,既没有工具,也没有力气控制这条“木筏”的走向。   好在漂了一天之后,雨总算是停了,洪水开始渐渐地退去,王大力的“木筏”也渐渐的搁了浅。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周围的水都已经很浅了,王大力才从救了他一命,也把他带到了一个他从来没到过的地方的“木筏”上下来,踉踉跄跄的上了一处高地。   王大力在高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哪里,甚至他都说不明白自己以前在哪里。如今王大力只是机械的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向前走,因为他饿了,他一定要找到能吃的东西。   很快王大力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他在烂泥里找到了半截萝卜。王大力将萝卜捡了起来,就在旁边的水里洗了洗,然后用衣服胡乱的擦了擦,就啃了起来。啃完了这半截萝卜,又在河里喝了两口水,王大力觉得身上也渐渐的有了点力气,便又起身向着前面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王大力看到前面也有一些人,他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但是他估计,那也是和他一样遭了灾的人,便跟了上去。从这些人的嘴里他听到了一个消息:“观音门那边有人施粥!” 第222章 王大力历险记 2   王大力不知道观音门是哪里,不过既然有人施粥,王大力自然也要跟着去了。虽然他刚刚吃了小半截萝卜,但是这东西完全不顶事,才走了几步路,就在肚子里化了。如今,王大力的肚子又饿了,而且因为刚才吃的那点萝卜一勾,弄得似乎比刚才还要饿了。   王大力这个时候也没有考虑如何回去的问题,反正土谷祠已经不在了,就连赵庄好像也不在了。再说他又不姓赵,回去了也不见得能捞到什么好处,先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   就这样饿着肚子,王大力跟着这些人走了一段,顺带着还和这些人聊聊天,很快还认识了几个人。这些人里,有一个什么话都不说,一路上只是哭,据旁人说,这人叫赵二狗,他全家也就跑出来了他一个人。还有一个瘦瘦的叫董二黑,虽然名字里有个黑字,人却并不黑,他们家里的几个人倒都跑出来了,只是在夜里跑路的时候跑散了,如今他的婆姨,还有孩子都跑散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当然,还有不少人是一家人都还在一起的。不过他们也都无家可归了。   “董二哥,你也不要着急,说不定嫂子他们也听说观音门那里有施粥的,也到了那里呢?”一个人对董二黑说。   “是呀,刘三喜说得有理。我看再过个七八天,这水也就能退了。到时候赶回去,还能赶紧补种些粮食,说不定还能……”另一个人说。   王大力摇了摇头,他知道这多半只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这水未必能退得这么快。别的不说,这一路漂过来,他已经看到不少的河流都决了口。这水谁知道要多少时间才能退得下去,而那些田地,若是被洪水泡上半个月,那就全成了泥潭,要种田,就要再做不少的处理,这样一番下来,至少早稻是绝对没指望了,至于晚稻,这当中好几个月,谁家经过了洪水,还能有能吃几个月的粮食?除非东家肯借,只不过,就算东家肯借……想当年,王大力他爸爸还在的时候,也曾经是家中有屋也有田,生活乐无边的,只可惜那年遭了旱灾,田里颗粒无收,不得已,借了赵庄里赵老太爷的印子钱,然后……家里的田地就都姓了赵,再后来……王大力叹了口气。“狗日的老东西,这次多半死定了吧?全家死光!等水退了,老子就回去,把原来老子家的地种起来,反正,老东西全家死光了!有了地,以后就能找个婆娘,总不能真的断子绝孙呀!”   王大力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跟着大家一起往前走,因为有了这个想法,他觉得似乎都没有刚才那么饿了,只是他却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就算赵太爷全家死光了,地契也都被水冲掉了,他也没有粮食可以支撑到自己种出下一季的粮食出来。甚至于他连粮食的种子都没有。不过这个时候,王大力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沉醉在自己的的幻想里。这幻想给了他力量,让他觉得越走越有劲。   渐渐的,前面隐隐的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墙。   “快到了,快到了,到了就有的吃了。别哭别哭,到了那里就有的吃了!”有人在安慰自家的孩子。   “三喜,你说你嫂子他们是不是也到了那里了?”董二黑焦虑的问道。   “二黑哥,你放心,就算他们脚程慢一点,迟早也回到这里来的。”   说话间,大家走得更近了,就见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那里了,一行人走了过去,却挤不进去,也看不到里面有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前面开始有了一点骚动,王大力想这一定是开饭了吧。于是便想要向前挤一挤,可不想前面的人却都往后面过来了,两面一对撞,王大力差一点就摔了一跤。   “靠后,靠后!你跟在他后面!一个跟着一个,不许插队知道不?谁他妈乱跑,今天就没的吃的,老子还要用鞭子狠狠地抽他!”一个手持着一把铁尺的作公的,先是一把把王大力塞到了一个人后面,然后这样大声的嚷嚷道。另一个作公的手里拿着皮鞭站在一边,将皮鞭在空中抽得啪啪响。   只是让那些从来没接受过排队的训练的人,依照规矩排队并不容易。要知道后世的那些人能轻轻松松的排好队,那是因为他们从幼儿园开始就已经习惯了“排排坐,分果果”了。而在这个时代里的大多数人,还从来没排过队呢。而那几个皂隶也不是脾气好有耐心的人,别人的动作只要稍微慢了一点,就是一鞭子抽过去,如今人们身上穿的都少,一鞭子过去,就真的是皮开肉绽。董二黑因为到处乱窜找老婆,迎头装上了一个皂隶。那个衙役吼了他一句,他也没明白过来,于是身上就狠狠地被抽了两鞭子。那衙役又吼了两句,只是这时候董二黑越发的蒙了,依旧站在那里没敢动弹,结果,那个衙役越发的恼火了,抡起鞭子来,又要打。   好在这时候刘三喜跑了出来赔笑道:“差爷,这人是个傻子,听不明白的,并不是有意冲撞您老,您老消消气。”然后有拉着董二黑往后面就跑。   王大力跟着队伍慢慢的移动,王大力看到前面好像有好几处棚子,过了好半天,他们才到了一个棚子前,在那个棚子里摆着一个大木桶,几个锦衣花帽的人站在一边,其中一个人旁边还摆着一些木碗。每个灾民从哪里经过,他就让那人拿起一个碗,然后另一个人就舀起一瓢粥给他,让他端着粥在一边喝完再把碗放回来。木碗的数量并不多,只有十来个,每次木碗被拿完了,后面的人就只有等着,等前面的人吃完了才能有的吃。   又过了好一阵子,终于轮到了王大力,他照样子拿起了一个碗,然后那个那个站在木桶后面的家丁模样的人便给他舀了一瓢粥。这瓢粥清亮亮的,里面有多少米几乎可以数的出来,虽然还加入了其他的一些东西,但总的来说,就是非常的非常的清,一阵风吹来,还能看到粥面上泛起层层的涟漪。   不过人家肯施舍吃的给你就已经很不错了,那里还有你挑选的分?所以王大力赶忙端过这碗粥,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王大力喝的很快,一来是因为这粥已经凉了,二来也是他在刚才排队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赶紧喝完,然后赶紧跑到后面去排队,看看还能不能再弄到一碗。   和他一起喝粥的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喝得几乎和王大力一般的快,只是一眨眼功夫,在王大力前面拿到粥的那个人就已经喝完了,他把碗往桶里一放就朝着队伍后面跑去。王大力也赶忙一口喝完了碗里面最后的一点粥,然后把碗一放,也跟着那人向着队伍后面跑去。   几个衙役还在队伍前后巡视,那个跑在王大力前面的家伙刚想跑进队伍,却突然被一个衙役拖了出来,一家伙就摔在地上。接着那个衙役就一鞭子抽了过去,嘴里还骂道:“你个黑心的,已经吃过了,还往这里钻!要有多少人还没吃过,你想饿死大家?老子打死你个没良心的!”然后又是几鞭子抽了过去。抽完了这几鞭子,这衙役又朝着众人喊道:“列位父老乡亲,如今大灾,城里马老爷,郑公子还有好多大善人设了这个粥摊,那是要救大家的命的。只是大家也知道,如今这粮食是何等难得,受灾的人又何其之多,每人喝到一碗,也就能活得了了。若是再多喝一碗,便有人喝不上了,便有人要饿死了。几天我要是让他多喝了这一碗明日他们就比你们多一份力气,就又能抢到前面喝,到时候却饿死谁?老少爷们们,你们说,老子是不是该狠狠地抽他们这样的家伙一顿?”   旁边得人听了,便跟着喊了起来:   “这位差爷说得对!这种人就是该打!”   “这种没良心的岂止是该打,简直就是该杀!”   “对对对!该杀头!”   那个衙役满意的看着众人的反应,然后又低头看着还躺在地上的那个家伙,骂道:“狗东西,还不给老子滚到一边去呆着!再敢弄什么花样,老子就就地正了你的法!”   那人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伤口,低着头跑到一边去了。那个衙役冷笑一声,有转过脸来,看了楞在一边王大力一眼,那一眼冷森森的,吓得王大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望了望那个衙役手里的皮鞭,自然不敢再往后面队伍里去,只能先躲到一边去。   “父老乡亲们!”那个衙役却又喊起来了,“如今人这么多,俺们几个人也又看不到的地方,大家都帮我留着神一点,要是有不守规矩乱插的,还有像刚才那样想要贪便宜的,大家看到了喊一声,看老子不打死他们!”   “差爷辛苦了!”   “我等都知道了!”   人们纷纷应和道。王大力本来还想要等着那几个衙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混进去,如今看这样子,他知道肯定是没门了。便走到一边,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想起了心思。知道这时候他才发现上午的时候他的那个美梦到处都是问题。他没有可以支持到秋收的粮食,要是借不过是走他爹的老路罢了,而且,且不说赵家有没有地契,至少他是没有地契可以抵押的,人家又凭什么借给他粮食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直接的问题就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到赵庄去。他不认识路,而且路上也未必有东西吃。 第223章 王大力历险记   王大力的梦想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破灭了,不过不管是梦碎了一地还是心碎了一地,日子总还要继续。观音门的施粥还在继续,只是原本就稀的粥一天变得比一天稀,而闻讯赶来的人却越来越多。   对于王大力这样的大块头而言,原本这些稀粥就只不够,如今稀粥又稀了一些,越发的饿得难受了。人群中已经有人在传言,说是米价暴涨,已经到了五钱银子一斗的地步了。这个价格其实在北方真不是稀罕事,辽东那边据说一两银子一斗的时候都有。但在江南,这个价格还是高得吓人。很多人都传说,说那位马大善人已经买不起粮食了。而且还有传说说是各个米店的米都卖完了,根本就是有价无市,拿着银子也没不到米了。   后来在人群中,又有了新的传言,说其实那些米店里面有的是大米,只是那些黑了心的米店老板们勾结在一起,囤积居奇,好等所有人都吃完了存粮之后,再来卖天价。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你们怎么知道米店里面还有米的?”王大力问道。   “大力,你还不知道大鸿米店的事情?”一个人惊讶的嚷嚷道。   “不知道。”王大力摇了摇头。他认得那人,那人姓李,因为有一脸的大麻子,所以人们就都叫他李麻子,至于原名叫什么,反而没人知道了。   “这大鸿米店据说是西边鲁镇那里的一家米店,他们六七天前就说米卖完了,没米了的。前两天晚上,一伙好汉一起砸开了这家米店,老天呀,据说米仓里面堆满了粮食,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上好白米,怕是有好几万石!那些好汉爷自己也拿不了那么多,就放了满街的人来随便分……”李麻子说道。而他周围也迅速的围拢了一群听众。   “后来怎样……”王大力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他的脸也涨红了。   “后来?那自然是官府的人来了。官府的人来了的时候,那些好汉爷自然早就走了,倒是那些后来跑来分的,被抓住了好些个,送到了南京城里,连夜的审问,然后第二天就都被砍了脑袋,如今脑袋就挂在城门上呢。”那人又说。   “啊?”王大力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觉得就像有一瓢冰水浇在脑袋上一样,只是他还没全死心,便又问道:“我怎么在城门那里没看到?”   “又不是这座门,南京城有多少门,你这土包子知道吗?”那人颇为鄙夷的说。   “要我说就是那些人太傻,太贪,拿少点,动作快点,把米藏好点,官府的人那里就都找得到?找不到,那不就是自己的了?”又有一个人说。   听了这话,王大力在心里忍不住点了点头,想:“要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抢一袋子,然后就直接往山里跑,躲到里面吃完了再说……”   “如今这人越来越多,粥却越来越少,怕是迟早要被饿死,倒不如趁着还有力气……就算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不是?再说了,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啥子?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我知道往东边去一点,就是王家集,那里也有一个米店……”又一个人说。   王大力两眼一亮,心又砰砰的跳了起来。   “少瞎说!那可是杀头的事情!如今这里还有口粥喝呢?”却有人顿时缩了。   “你不怕死你去!如今我听说那些米店都把米转到城里去了。就是这南京城里面。你看看那么高的城墙,那可都是洪武爷的时候建起来的,还有那么多官兵,要找死你自己去!”有人更是有理有据的反驳道。   王大力如今也饿得慌,要说听了抢米店的事情他一点都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只是听了这些话,却也灰了心,况且,真要动手,混在人群中那一点他倒是敢,真要让他冲前面,他可是不敢的。   “法不责众,咱么这么多人,朝廷……”还有人不死心。   “法不责众?你敢抢米,就是强盗,就是造反!朝廷杀那些反贼,哪次不是一杀就是几万几万的?要死你自己去,莫来害大家!”最后在这样的一句话里,大家就都轰然的走散了。   虽然这次米骚动的酝酿以大家一哄而散结束,但是不安的情绪却渐渐地增长起来了,更多的人聚集在一起,越来越少的供应,都让这里的人变得越来越紧张,斗殴已经成了常事,就连那些衙役们也不太管了,事实上,衙役们很敏感的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他们已经很少会到人群中来了。而马老爷施的粥也越来越不够了,很多人要一两天才能吃到一碗了。   “大力!大力!”王大力已经饿得晕晕乎乎了,却听到有人在叫他,他抬起头来,看到是那天在讲抢了大鸿米店的事情的那个李麻子。王大力如今饿得没有力气,只是坐在地上,也并不站起来。最近这两天似乎没看到他了,如今却见李麻子似乎比几天前还好一点,走路倒是很稳当,甚至还带着风。   “什么事?”王大力问道。   李麻子在王大力身边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有个好事,你知道了可别嚷嚷得大家都知道了,那就不好了。我们听说,在城东边的王家集也有人施粥了,比这边给得多,足足有一大碗呢。就想过去。只是有好几十里路要走,如今路上又不太平,就准备叫上几个兄弟一起去。人不能多,可不能让大家都知道了,要不然,都去了那边就也不够吃了。”   王大力一听有吃的,顿时来了精神,他左右望了望,也压低了声音道:“真的?李大哥,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咱们快去吧!”   “不急,我再叫上两个人。”李麻子却站起身来这样说道。   过了一会儿,李麻子带着三个人过来了,却也都是认识的人,有刘老根,有郭大刚,还有一个叫张满子。不过这些人也都饿得不行了走路的时候只能靠着不知道在哪里弄来的棍子撑着了。   “好了,人都齐了。”李麻子压低了声音,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们要赶紧走了,要不然,天黑前就到不了了。”   王大力努力的站了起来,他昨天还吃了一碗粥,又挖到了几条蚯蚓吃了,还算勉强有走路的力气。几个人慢慢的从人群中走了出去,如今在这里怕也有上万人了,不过多数人也都没注意他们,他们也就慢慢的走出了人群。就在要离开人群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他们一句:“大力兄弟,你们几个哪里去?”   王大力转过头,却看见喊他的人正是董二黑。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李麻子先回答道:“我们去河边喝点水,顺便看看能捡到什么不。”   董二黑也就不再做声了,直到如今他还是没找到自己的老婆孩子。   王大力几个人走出了人群,沿着道路慢慢的走着,因为肚子里没东西,大家也都没什么力气,走不了多远就要坐下来喘息一阵子。坐下来休息的时候,王大力就会低着头在地上找蚂蚁或者别的虫子,虽然这些东西很小,而且味道也不太好,但是,至少是个能吃的东西呀。   就这样走走停停的,走了很久,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在又一次休息之后,李麻子说:   “这样走,怕是到天黑也未必走得到呀。”   “那怕啥?反正咱么这边没老虎豹子。就算有坏人,也不会打咱们这样的穷鬼的主意。”刘老根杵着棍子说。一边说还一边用眼睛盯着王大力看,那眼光尖尖的,就像是刀子一样,看的王大力心里都有点发毛了。   “大力兄弟,咱们还是起来走吧。”李麻子说,“走过了那片树林子,就不远了。”   王大力朝着那边望望,见道路弯弯的伸进了一片林子里,林子不大,都是些杂木,看来应该是附近人家打柴的林子。他便伸出手道:“好,我们走,谁来拉我一把。”   李麻子伸出手一拉,王大力借着这力气就站起来了,然后他也不多说话,就和几个人一起往林子那边走了过去,很快几个人就走进了那片林子。   林子不大,但是树却长得很茂密,道路两边的大树伸出枝条,层层叠叠的覆盖在道路的上面,挡住了阳光,使得林子里面显得格外的幽暗。因为洪水刚退走,而树木的枝叶挡住了阳光,所以林子里的地面还没有干到处都是泥泞。   道路在林子里面转了个弯,如今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四面看看,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木,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麻子,还有多远才能出这林子?”王大力问道。   “快了,马上就到了。”李麻子站住了,握了握手里的棍子道,“你看那边不是……”   王大力赶忙转头去看,因为转身急了,脚下又滑,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就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而就在此时他听到脑后一阵风声,然后什么东西就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胳膊上。   王大力一下子翻倒在地上,他的右臂挨了那一下,完全都抬不起来了。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李麻子和其他的几个人带着狰狞的笑容,举着棍子围了过来。   “麻子,你……你们要干什么?”   “大力兄弟,我们也不想这样,只是再这样饿下去,大家都是个死,只好委屈一下大力兄弟,我们要吃东西呀。”李麻子狞笑着道。   “大力兄弟,我们会记得你的恩德的。”刘老根也道,“过了这个坎儿,以后逢年过节,我们都会给你上一柱香的。”在黑暗的林子里,王大力看到他的眼睛里面闪耀着萤火一般的绿光。   “赶快动手,不要啰嗦了,我快饿死了!”郭大刚道,如今他哪里还有一点虚弱无力的样子…… 第224章 王大力历险记 4   几个人逼近了过来,王大力在仰倒在地上,一边手脚并用的努力的向后退,一边大喊救命。   “呵呵,你叫吧,这里周围没有人家,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李麻子狞笑道。   “大家快些动手,料理了他!免得夜长梦多!”刘老根说。   后退中,王大力的手摸到了一个东西,硬硬的应该是一块石头,他立刻抓起这块石头向着距离他最近的李麻子砸了过去。李麻子一闪,这石头便落空了,只是李麻子闪得急了点,也滑了一跤,还把后面的几个人挡了一下。   王大力趁机爬了起来,撒腿就跑,虽然饿了几天,脚上没劲,但是如今却是要命的时候,也只能咬着牙跑了。只是才跑了几步,王大力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心也狂跳不止,几乎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而这时候他也听到了追赶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到了他们的叫骂声:“你跑不掉的,乖乖的认命吧!”   王大力当然不愿意“认命”了,虽然就如今的情况看,他的确是跑不过那几个人的,如果是一般的时候,也许不一定,但如今却不一样。因为相比极度缺乏能量的王大力,那些人是吃饱了的,王大力并不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在这片林子里,他们已经吃了两个人了。这些人身上的蛋白质让他们并不缺乏能量,所以他们奔跑的速度要明显的比王大力快。   刘老根已经追得很近了,他把手里的棍子朝着王大力两脚之间伸了过去,只是一绊,王大力就摔了个狗啃泥,挣扎着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刘老根收回棍子,走上前来,说了声:“兄弟,对不住了!”便双手握住了棍子,将棍子高高的举过了头顶,打算结果了王大力。   就在此时,前方却传来了一声断喝:“你们干什么!”   刘老根转头往那边一看,只见道路的转弯处出现了几个看起来就很壮实的作家丁打扮的年轻人,领头的两人已经刷的一声抽出了寒光闪闪的长刀。刘老根知道不好,也顾不得再杀王大力了,丢下棍子转身就跑。   其他的几个人,也都丢了手里的棍子就跑。   那个领头的家丁喝道:“追上去,活捉他们!”几个家丁就冲了过去。   而那个领头的家丁则收了刀,走到王大力面前,半弯下要,问道:“这位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他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答。细细一看,他才发现,王大力以及昏迷过去了。   “刘德,这人死了吗?”有人问。   刘德立刻吧手伸到王大力的鼻子前面探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回答道:“少将军,只是昏过去了而已。估计是饿了一阵子了,又跑了一段,就晕了。一会醒过来,给他喝点稀粥就行了。”   所谓的“少将军”自然是郑森。他们刚刚从松江那边回来,只是燕子矶的那处码头后来在洪水中顺坏了,他们只好从从另外的地方上了岸,然后抄近路往观音门过了,却不想正遇到了这么一回事。   这个时候,几个“家丁”一已经把李麻子等人都抓了回来。郑森身边的“家丁”其实都是过去护厂队、模范军的底子,要说单论格斗武艺什么的,不一定比有些将领的亲兵来得强,但要论体力和耐力,尤其是长跑的本事,还真没有多少人比得上这些每天都要穿上盔甲带上武器来个十里越野跑的家伙。李麻子等人虽然因为吃人,使得营养状态比王大力好很多,也比王大力能跑,但要和模范军的士兵比,那还是天上地下,所以几个护卫轻松的就赶上了他们,将他们打翻在地,然后用绳子捆着带了回来。   “刘德,你去审问审问他们。让李医生来给这位看看。”郑森说。   李医生也是郑家的老人了,郑芝龙还在当海盗的时候,就跟着他们了。论医术,李医生也还不错,虽然算不上名医,但是看看一般的头疼脑热,处理一些小伤小病什么还是很胜任的。因而,后来郑森负责台湾的事情之后,郑芝龙就让李医生跟着郑森了。这不仅仅是看重他的医术,更是看重他的忠诚。如今郑森估计江南大灾之后,很可能有疾疫,所以就把他带上了。   李医生走了过去,蹲来下来,看了看王大力的脸,便撸起一支袖子,伸出手在王大力的人中上用力的掐了一下。然后王大力就慢慢的醒了过来。   ……   后来王大力就上了郑森的船,这和什么救命之恩毫无关系,因为这是唯一的能让他吃饱饭的办法了,不仅仅是他,还有不少人,也都上了郑家的船,这船拖着他们到了松江,停了一日就又换了一条海船。   海船上的条件算不上太好,船舱里挤满了人。为了能一次多装些人,郑家的人对那些专门用了运人的福船进行了改装,整个船舱里挂满了上下四层的吊床,睡在上面晃晃悠悠的,刚开始一段时间,王大力完全不习惯,总是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也总是做从高处掉下来的梦。   因为船舱里塞满了人,卫生和健康方面的事情就非常的关键。为了避免太过密闭的环境带来的疾病,在甲板上切出了一个很大的通风口通往船舱,而且厕所也被安排在另外的地方,而所有的人,更被要求,除非是下雨,或者刮大风起大浪,否则就要轮流到甲板上去换气,吃饭一般也都在甲板上。   也就是在这船上,王大力第一次见识到了大海。   在此之前,王大力的活动范围从不超过赵庄三十里,别说是大海,就是长江那么大的河流,他都从来没见过。当初乘着船从南京到松江的时候,看到长江都让他惊讶得下巴都差点脱了臼。不过长江虽然大,至少还看得见对岸,还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而如今的大海却实在是大得让他感到恐惧。   好在船上也还有一些王大力认识的人,比如董二黑就也上了这船,如今在饥饿的逼迫下,他已经顾不上找老婆孩子了。别人对他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只要有缘,总能有再见的时候的。”董二黑也自己这样骗自己,但是到了出海的那天,望着无边的大海,他终于明白,这一去,怕是再也没有机会找到老婆孩子了,顿时忍不住泪如雨下。不过当吃饭的钟声响起之后,董二黑也立刻擦干了眼泪,赶紧去排队。   在海上走了几天之后,船队在一个叫做澎湖的地方稍作停留,进行补给,并将一些病人送下船去,然后就再次出发。这一次的航行就相当漫长了,真正十多天时间,船队都在海上,以至于王大力都怀疑这是不是要跑到天边去了。   不过海员们口中的马尼拉港终于出现了。船队进了港,流民们开始下船。   到了码头,王大力依着人家的吩咐站好,就有人来点了数目,然后就有个人出来朝着他们说了很多话,只是这些话,王大力一句都没听懂。不过他并不着急,反正大家怎么样他就怎么样就是了。   那人喊完了话,就又有人用浙江话和江苏话翻译了一遍,这一次王大力是听明白了。蒋老板,就是刚才那个喊话的人,已经出钱把他们租下来了,如今他们就是蒋老板的佃户了。蒋老板在城外有一大片的田地正需要人耕种。希望他们干活的时候能多卖力气,蒋老板绝对不会亏大大家的。最后,要是有人愿意给蒋老板当家丁,拿枪打土匪,那蒋老板绝对保证他天天都有鱼吃!   接着就有一些人来带着王大力他们离开了港口,沿着一条碎石路,朝着内陆走去。   “老板在庄子里已经准备好了给大家接风的酒席,大家快点走呀。”带路的人喊道。   王大力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新鲜,比如这里的树,就长得格外的怪异,一棵棵的,只长树干,不长树枝,而是从高高的树干顶上直接长出巨大的叶子来,再比如,那边的几个人,长着一头棕色的头发,眼睛居然是绿色的,虽然在海船上的时候,那些船员们就在吹牛的时候给他们讲起过海外的各种各样的怪人,但是,长成这样子……这……这也是人吗?   除了那些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家伙之外,还有一些人,全身上下黑得就像是黑炭一样。除了眼睛里的眼白,在这些人身上,王大力几乎找不出一点白的地方。   “嘿,二黑,你看人家,那才叫黑,你看你,白取了这么个名字。”王大力忍不住和董二黑开起了玩笑。   很快,王大力又发现,除了那些长相怪异的人,这个地方还有一点和大明是完全不同的,那就是这里的人几乎没有不随身带着刀枪的。这让他想起了前面蒋老板说的,如果谁愿意当家丁,拿枪打土匪的话了。   “二黑,你看这一路上碰到的人,除了那种黑炭之外,人人都带着刀枪,这地方怕是不怎么太平吧?”王大力忍不住对董二黑说道。   “反正,应该不会比大明更不太平了吧?”董二黑说,“至少,我看这些人都不像是吃不饱的样子,你不用担心有人会打了你来吃。” 第225章 钢铁   郑森到南京匆匆的安排了一下移民的事情,就将主要的事物都托付给了孔璋和马士英,然后便又去了旧馆找李香君。   话说李香君还真是有些手段,在这几天里她除了动用了郑森放在她那里得,用于聘请文艺人员的银子之外,还真的从其他人那里借到了一千多两银子。如今郑森既然回来了,自然要来把这个钱先还上。此外,还有一件事情也需要加以解决了。那就是既然他和李香君的关系如今已经得到了郑芝龙的许可,继续让李香君呆在秦淮河就未必合适了,所以趁着这次过去,也可以去和李香君的养母李贞丽提起此事。   郑森到了媚香楼,见了李香君,便请出了李贞丽,向她提出此事道:“李妈妈,香君以后跟了小生,小生又不是南京人,自然是要带着香君回家乡去的。这一去千山万水,怕是很难时刻来南京看李妈妈了。若是李妈妈舍不得香君,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我在台湾有一个剧团,如今苏昆生师傅正在帮着打理,李妈妈也是知道的。李妈妈若是去了,也不用担心无聊,正好可以和苏师傅他们一起调教那些小孩儿。小生愿意奉上两千两银子,给李妈妈做安家费;若是李妈妈舍不得南京,小生便将这安家费先放在这里,李妈妈先收着,什么时候想女儿了,也好当路费用。”   李贞丽自然知道这两千两银子并不是所谓的“安家费”,而是梳笼李香君的费用。说起来在我大明,梳笼一个女子,即使是所谓的“名妓”,也是花不了这么多的银子的。《警世通言》中“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李甲,买下花魁杜十娘,也不过花了三百两银子,在原本的历史上,侯方域梳笼李香君的时候,花用也其实于此相当。郑森肯给这么多,一来是因为郑家有钱,二来也是向李贞丽表示自己肯定会善待李香君。于是李贞丽就笑道:   “郑公子说的哪里话,区区安家费,那里花得了这么多的银子。况且如今郑公子正在为救灾奔走,正需要用银子,若是留在我这里多了,却是要人指着我的脊背骂了。我听香君提到过台湾的事情,知道台湾的东西比南京便宜太多,这些银子我留下五百两,也就够安家了。其他的公子先拿去派正用场。就算是公子替我做了好事,积了阴德。难道我到了台湾,帮着公子调教那些小孩子,公子还能不给我工钱不成?不过话可说在前头,我的工钱可不能比苏昆生少太多。”   郑森还想再劝几句,却见李香君在后面悄悄地朝自己摇头,便道:“如此,小生从命便是。”   “郑公子,还有一件事,我可是要先和你说个明白。”李贞丽又正色道,“香君这孩子是我带着长大的,在我这心里,就真的和女儿一样。如今她跟了公子,那也是她和公子的缘分。只是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我也喜欢宠着她,她也是从来没有……如今跟着公子了,公子家里可不能因为她的出处,便欺负她。”   郑森听了这话,便转过脸去看李香君,却见她垂着头,一副忧惧的样子,便笑道:“李妈妈放心。家父其实也见过香君,对香君也很是喜欢的。我虽然不能娶香君为正室,但却也绝不会让人随便欺负她的。”   “若是将来有了大娘……”李贞丽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   “妈妈……”李香君低声道,她知道,郑森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而且,以他如今的身份,成就,怕是世上也没有哪个女人能在他面前做狮子吼的。他既然说了不会让人随便欺负自己,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保证了,在多说,怕是反而不好了。   李贞丽也是聪明人,见李香君开了口,便收住不说了,只道:“不知郑公子打算何时回去?”   郑森赶忙答道:“本来是要等这里的救灾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回去的,却不想前几日台湾那边出了点事情,所以小生在这里只能把大概的事情安排一下,过上两日就要回去了。”   “这样急?”这倒是很有些出乎李香君的预料了。   “是呀,不过倒也不是坏事。”郑森笑道。   ……   郑森说有事情倒也不是托辞,而是台湾那边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发生。几天后,郑森带着李香君母女乘着飞燕号回到了北港。一下船,郑森吩咐人将李香君他们依旧安顿在原先他们住过的小楼上,自己则直接上了一辆马车,去了位于浊水溪边的铁厂。   进了厂区,郑森一下车,就见瓷器厂厂长苏全友跑了过了。   “苏厂长,成功了吗?”郑森问道。   “废了不少,但是还是成了一些,刚刚试验过,能用,好用!”苏全友笑得眼睛和鼻子都挤倒一起去了。   这时候铁厂的总工程师梁钝也跟了过来,将一根三尺来长的铁管子递给郑森道:“少将军,这就是用苏厂长烧出来的坩埚冶炼出来的铸钢做成的。”   郑森接过管子,细细的看了看,又借着光,往管子里面看了看,见管子里面已经拉出了几条膛线。于是他很满意的说:“不错,不错,带我去看看这坩埚铸钢。”   几个人就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就进到了厂房里,就看到有一个大点的钵盂似的黑色的坩埚。这就是苏全友烧制出来的石墨坩埚。   当初制定科技树计划的时候,郑森知道,在人类工业的发展中,钢铁的大规模生产,是具有决定性的意义的。自然在钢铁方面投入了不少的资源。郑森知道,人类最早的,最容易掌握的接近工业化的炼钢技术就是坩埚炼钢了。坩埚炼钢技术上难度相对较小,而且生产出来的钢材质量也远超过一般方法,直到电弧炉发明之前,坩埚都是炼制高品质钢材的不二选择。只是这条科技树上却还是有两个难关的,一个是如何达到足够融化熟铁的,也就是一千五百度左右的高温。在这个时代里,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还没有找到如何达到这样的温度的手段。当然,如果不计成本的先弄出电解铝,然后上铝热剂,倒是能达到两千度以上的温度,但是在这个时代里真要这样玩,玩出来的铁估计能让黄金都变成便宜东西。   郑森采取的办法是这样的,首先,传统的炼铁炉中,用鼓风机鼓进的都是冷风,而郑森知道,后世的那些炼铁厂他们的鼓风机吹出的风都要先经过加热,然后才会被送进炉子里。郑森知道这个加热是利用了炉子产生的废气的热量来完成的,如今铁厂的水力鼓风机的管道有很长的一段在高炉的排气烟囱里盘旋,靠着这一招,炉子的温度被大大的提升了。   另一个招数就是使用焦炭而不是直接使用煤炭了。炼焦其实没什么太难的,在这个时代,其实中国人已经在用土法炼焦了,只不过这样做污染超级严重,而且很多很有价值的副产品,比如焦炉煤气,比如煤焦油,只是郑森这个时候还没有多少技术加以利用,至少现在,这些东西都大量的被浪费掉了。而且还带来了严重的污染。而郑森应对污染的手段,也绝对愧对上辈子党和人民的教导,他不是将污染控制在还没有发生,甚至连先污染后治理都没有,唯一算得上针对性措施的,就是把炼焦厂安排在距离北港比较远的下风方向。   靠着鼓热风,加上焦炭,的确可以大幅度提高高炉的温度,但是要想炼钢,这样的温度还不够,而进一步提高温度,就遇到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材料的问题。郑森知道炼钢炉什么的要用耐火砖,只是这耐火砖怎么烧制,郑森却并不知道,好在他知道在自然界中有一种材料,特别的耐高温,所以可以用来制造炼钢的坩埚。这种材料就是天然石墨。   郑森知道,利用天然石墨可以制造耐高温的坩埚,但是如何烧制石墨坩埚,他却只知道好像是和高岭土什么的一起烧。不过到底如何配比,如何调制,如何烧结,郑森就真的一无所知了。不过大方向既然有了,剩下的无非就是烧钱了。山东一带出产的石墨,还有江西的高岭土被一船船的运到台湾,用于烧制实验,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苏全发的瓷器厂已经不知道烧坏了多少窑的试制品,直到最近才算是烧出了能用的石墨坩埚。   有了石墨坩埚,烧制石墨耐火砖就更容易了,最后的问题就解决了,利用焦炭和热鼓风,在石墨耐火砖建造的炉子里,放进石墨坩埚,在坩埚里放进炒钢炒出来的熟铁和一部分生铁,然后加热到一千四百到一千五百度,熟铁就会完全融化成液体,各种杂质也会在液面上上浮起来,只要调配好熟铁和生铁的比例,就能相当方便的得到不同的性质的钢材了。   相比后世的炼钢法,这样炼钢成本高,产量小。但是,这是和后世的平炉转炉相比,如果和传统的锻打渗碳或者炒钢得到钢材的方法相比,这种炼钢法无论是成本还是速度都要好得多。勉强的也算是能量产了。就目前来说,这是郑森他们能够掌握的最简单的炼钢法了。有了可量产的钢材,郑森的整个事业都能大大的向前推进一步。 第226章 分赃   这次的技术突破的消息并没有也弄个保密,所以很快采矿、机械制造、陆军、海军、农业、造船、渔业、移民、贸易等部门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上好的钢材的用途实在是太广泛了,对于各个部门来说都是急需的物资。所以很多部门都自发的行动了起来,希望能为本部门多争取一些钢材配额。   “杰克船长,”在杰克船长的家里,吕西安神神秘秘的对杰克船长说,“你听说过扩张子弹线膛枪没有?”   “扩张子弹线膛枪?”杰克船长对于这些东西并不精通,他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   “当初在仿制燧发枪的时候,少将军提出过这样的一种设计。”吕西安解释说,“少将军将子弹设计成比枪管内径稍小的长圆形,在子弹的尾部挖一个空洞,然后将一个软木塞放在那里。又弄了一支加厚枪管的燧发枪,在枪管中拉出了螺旋形的线,然后依照正常的方式装填那种特制的子弹,进行射击实验,你猜猜效果怎么样?”   “应该是出了问题吧?”老杰克说,“要不然,不论是你的人,还是陆战队的战士,手里都应该有这东西了,我更不可能不知道。”   “其实试验的效果非常好。”吕西安摇摇头说,“子弹即使在三百步到四百步的距离上,都拥有相当高的准确率,比一般的步枪的有效射程远了四倍!甚至都超过了一般的火炮发射霰弹时的有效射程!而且装填速度也比普通的步枪稍微快一点点。”   “既然效果这么好,那为什么没有装备部队?是因为制造成本方面的问题吗?”老杰克问道。   “制造成本?嗯,也可以这样说吧。”吕西安点点头道,“杰克船长,你知道这种步枪为什么会有这样远的射程吗?”   老杰克摇了摇头。   “普通的子弹,射出去之后,稍微远一点就会乱飞。但是这支枪发射的子弹却并不一样,在火药炸开的时候,软木塞被压进子弹尾部的空洞,柔软的铅向外面张开,封闭了枪管,然后嵌入那些螺旋线,并顺着它旋转起来,就像是一个陀螺。陀螺可以保持稳定,所以这种子弹被射出去之后不会乱飘,所以即使在很远的地方,也能保证足够的精度。”吕西安解释说,“只是这些子弹在枪管中会和熟铁的枪管剧烈摩擦,而熟铁这东西,你知道,这东西很软,根本不耐磨,所以那些膛线——我指的是被刻在内膛的螺旋线——很快就会被磨掉,因此,一支步枪,在发射了不过一百发子弹之后,有效射程就大大的下降了,到了两百发,几乎就和普通的步枪毫无区别了。制造这种有膛线的步枪,成本本来就更高一些,而使用寿命却这样的短,所以,自然就没办法装备部队。”   “我明白了。”老杰克点点头说,“这种枪管如果用钢来做,那它的使用寿命就会大大的加长,然后它就会真正成为一种有效的可怕的武器。让你们步兵的战斗力得到更大的提升。不过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呢?陆战队暂时用不上这个,你知道陆战队和你们可不一样,陆战队的主要作战任务是夺取对方的船只,更多的时候是近距离作战,我们对步枪的射程没有太高的要求。”   “但是你难道没有想过,可以用于步枪的技术一样可以用于火炮?”吕西安问道。   “线膛火炮?听起来很有意思。”老杰克说,“不过大炮可不是步枪,它们需要很多的钢材,以现在的产量,如果大量的用来制造大炮,那其他部门就一点都分不到了,即使这样,都未必够。如今我们的火炮,相对于其他对手,依旧有明显的优势,再考虑到钢炮那可怕的价格——考虑到这些,别说是少将军,就是我,也不会同意任何人用宝贵的钢材做大炮。”   “船长,短期看的确如此,但是钢材的产量肯定会不断的增加的,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钢材被生产出来,到那个时候,钢炮并不是不可能。”吕西安说,“如今,我们需要您的帮助,以获得更多的钢材来制造线膛枪。你刚才也说过了,陆战队不需要线膛枪,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同意,将舰队得到的一部分配额转交给我们。”   “这怎么可能?”老杰克说,“舰队也一样需要好钢材,舰队需要钢制的刀剑和刺刀,还有各种挂钩,各种……我们凭什么要将我们的配额交给你们?”   “作为回报,将来在可以制造钢制火炮的时候,我们愿意按一点五倍奉还我们今天从舰队获得的钢材。”吕西安说。   “三倍,至少三倍,要不然就免谈。”老杰克说。   “两倍,不能再高了,再高,对我们来说这个合作的意义就有限了。”吕西安说。   ……   夜已经很深了,郑森的小楼上还亮着灯。   “还在忙呢?”李香君端着一杯古柯茶走了过来,一边轻声说,一边将茶杯放在郑森的桌前。如今古柯已经有不少的种植了,古柯茶因为含有古柯碱(也就是可卡因),因而在提神方面有着非常明显的效果。郑森在熬夜工作的时候,也经常喝上一杯古柯茶。   “快了,看完这份报告就差不多了。”郑森微笑着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道:“还有些烫。看了这么久的东西,脖子都有点酸了,你帮我捏捏。”   李香君走到郑森的身后,伸出手按摩着郑森的后颈,郑森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又说:“还有额头,你也帮我捏捏。”   李香君又伸手过去按摩郑森的额头,郑森便就势将头向后靠去,靠在李香君柔软的胸口,还轻轻地扭动着摩擦了一下。李香君并不躲开,反而双手将郑森的头抱在了胸前。   过了一会儿,李香君轻声道:“公子,茶水凉了。”郑森这才睁开眼睛,“哦”了一声,然后问道:“如今是什么时间了?”   “已经是子时了。”李香君回答道。   郑森从李香君的怀抱中抬起头来,端起茶杯,一口气把古柯茶喝光了,然后又翻开了眼前的文件,看了几眼,然后笑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都是一心想要问我多要些钢材的。”他看了李香君一眼,似乎想要问问李香君,不过最后郑森还是笑了笑,将面前的文件合拢,然后摇动铃铛,叫来了刘德,让他把这些文件都收拾了起来。他并没有建立一个所谓的内书房的打算。   刘德收拾好了文件,就退了出去。   郑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对李香君笑道:“总算是忙完了。娘子,如今夜已经深了,我们且去就寝吧。”   ……   作为舰队的指挥官,海上大多数西式帆船的船长的老师,老杰克不仅仅在舰队中有很大的影响力,在渔业部门,造船部门,甚至是贸易部门都有一定的影响,在他的努力下,这几个部门也都表示愿意给他一个面子,帮他争取更多的配额。然而最后公布出来的钢材以及钢铁制品的分配比例却让老杰克很是失望。   采矿部门,和机械制造部门获得到了最多的份额,两个部门加起来,获得了所有钢材产量中的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中,又有一半被分配给了外贸部门。用以制造挣钱的各色刀剑铠甲。坩埚钢的质量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任何其他钢材,用它制造的铠甲和刀剑,都堪称神兵利器,应该能为郑家换来不少的财富。   舰队得到的配额很少,不要说钢炮,甚至连给陆战队的士兵们换上钢制的刺刀的都不够,基本上,只够给指挥官们每人换上一把指挥刀而已。郑森的理由是:钢铁制品在海上环境中非常容易锈蚀,即使是最好的钢制品,也是一样。陆战队换装钢制刺刀之后战斗力的提升也很有限,所以就让他们继续使用铁制刺刀好了。   反倒是一向缺乏影响力的陆军,居然捞到了更多的钢材,当然,想靠这点钢材将普通燧发枪全部换成线膛枪,那肯定是不够的。不过,如果陆军也能下定决心,不给士兵们升级刺刀的话,今年获得的钢材配额,倒也能让他们造出五十支线膛枪。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问题放在了郑森的面前,那就是,他必须尽快的开辟一个新的分基地了。台湾缺乏铁矿,尤其是含铁高,含硫磷少的高品质铁矿,也缺乏用于炼焦的煤矿,从自然环境上来说,在这里发展钢铁业并不合适。以前产量少的时候倒还罢了,如今随着需求的增加,找到一个有可以炼焦的煤矿和可以开发的大型的能生产高品质铁矿石,同时也适合人类居住的新的基地就变得非常重要了。   在郑森的心中,有一个岛屿,是非常的符合这个要求的。这个岛屿就是海南岛。 第227章 澳洲海寇 1   海南岛有上好的铁矿,这一点郑森早就知道了,虽然海南岛上的煤矿质量不算好,只是质量较差的褐煤,但是距离海南岛不远的越南却有不错的煤矿,当然,越南的大多数煤矿都是不能用来炼焦的无烟煤,但是在越南的太原,就有品质还不错的焦煤。储量虽然耍不得太大,但是支持如今的水平的钢铁工业却还是够的。你说将来要是钢铁工业规模大了该怎么办?郑森对此并不担心,因为真到了那一天,如果还不能控制住山西,那简直就该找块豆腐一头碰死了。   如果海南岛是欧洲人的地盘,只怕郑森早就带着舰队,嗷嗷叫的扑上去了。然而海南岛却的确自古以来就是我国的神圣领土,我大明在海南岛的统治也还算安稳。而郑家是大明的臣属,自然不能简单粗暴的来。郑家只是武将之家,早两年的时候,根本就不被人看在眼里。如今情况虽然有了点好转,但是即使是在福建,都还做不到为所欲为,而在海南,自然就更不行了。但是依照着我大明的规矩来,这事情就格外的麻烦,尤其是石碌铁矿在黎族控制区,而黎人不太信任汉人,也不是很卖我大明官府的账。不过郑森的手中倒是有打动这些黎族同胞的东西,那就是用于治疗疟疾的金鸡纳霜。   和其他的热带地区一样,海南岛上一样有疟疾流行,而住在山林中的黎族,染上疟疾的机会当然也要比那些待在已开发的平原地区的人高得多。靠着金鸡纳霜,郑家的人算是和当地的几个峒的黎族都搞好了关系,再加上又请了普祥道人到黎族人那里装神弄鬼了一番。要说这普祥道人也还真有几分本事,靠着各种医术和巫术,唬得那些黎族峒头们都把他当成了活神仙。于是郑家倒是成功的获得了在山里开矿的权力。   至于越南那边,郑森觉得事情其实也好办。当时越南正分成了南北朝,此时占据越南北部的是第四代郑主郑梉。为了统一越南,他多次发起对南边的阮家的战争,在不久之前,刚刚吃了败仗。所以如果郑森只是打算和他们进行一般的贸易的话,他应该是不会反对,尤其是在郑森能够向他提供急需的各种武器的前提下。   为了获得粮食和女人,郑森的人在越南南北朝之间,两边买武器的事情做得很是不少。对此,郑森估计郑梉对此其实心知肚明,只是他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海上力量,所以也只能任由郑森的人两头捞好处了。   “派个使者,去一趟越南,向郑主提出在京北勘探开采煤矿的要求。”郑森对刘德说,“我们可以以白银,或者是武器支付开矿的费用。”   “少将军,如果对方提出,他们自己开矿,然后直接卖给我们煤炭,我们是否答应?”刘德问道。   “这可不行。”郑森道,“让他们开矿,就他们的和我大明工部差不多的管理水平,让他们开矿,最后开出来的煤炭的价格怕是要高得一塌糊涂。我们虽然有钱,但这样的煤炭多半还是买不起的。所以,我们应该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方要在太原进行矿产勘探,要求黎朝保证勘探人员的安全,同时允许我们在太原租借土地开矿。每年我们给他们一万两银子,租界内的一切事物都由我们自行管理,煤炭的运输也归我们自行负责。当然,为了保护煤矿的安全,黎朝还应该允许我们在矿区维持一只不超过四百人的武装护卫队。”   “这个要求,黎朝不会答应的吧?”刘德睁大了眼睛。   “现在当然不会,但是将来……”郑森笑了。   ……   又过了半个月,使者带回了郑梉的答复,郑梉严厉的拒绝了郑森的要求,声称只要他还没死,就绝不会同意这样丧权辱国的要求。他严厉的呵斥了郑森派出的使者,甚至威胁他说,如果不是看在大家都姓郑,他就砍了使者的脑袋。   “可惜他没有真的砍。”郑森颇为遗憾的想。   “让吕西安先生和杰克船长到我这里来一趟。”郑森对刘德说。   ……   天刚刚亮,大越,海阳承宣治下的渔民们费力的升起了船帆,离开了他们的小渔村,开始出海捕鱼了。这里是红河三角洲,红河携带着大量的营养盐分流入北部湾,使得这一代有各种鱼类汇集,自古以来就是难得的渔场。同时,三面陆地环绕的地形,又使得这片海域相对风平浪静。那些和舢板差不多大小的小渔船,拉上一张风帆,也敢到远离海岸的地方去捕鱼了。   阮文晋这几天的运气都不错,每次出海都能捕到不少鱼。虽然海鱼卖不出多少价钱,但是捕得多,还是能让他的生活稍微有所改善的。   阮文晋刚刚又下了一网,捞起了满满一网的鲭鱼。阮文晋让自己儿子帮着将这些鱼倒进了船舱了,他估摸着再下一网,就可以回去了。   这时候,阮文晋抬起眼睛来向着远方张望了一下,这是渔夫们的习惯动作了,当然,这不是在看有没有其他船只靠近,而只是在看天气有没有变化的迹象。虽然北部湾相对风平浪静,但是越南渔民们用的船也不是后世的机帆船,俗话说海上无风三尺浪,跑到海上来,无论如何,还是相当危险的。   天气很好,看不出要刮风下雨的样子。不过却有几条船出现在了阮文晋的眼中。那是几条很大的船,其中既有他经常见到的大明式样的福船,也有更少见一些的夹板船。阮文晋赶忙把网收了起来,向着这些船队靠了过去。在这个时代里,越南渔船在北部湾还遇不到那些桅杆上挂着d字旗的,号令诸夷速回避,大爷管撞不管捞的赤兔国海巡船。大明在广西虽然也有些水师,但是他们也还没有养成后世那样的逢年过节,到北部湾去抓几条越南渔船回来罚款过节的好习惯。倒是很多时候,跑远洋的船队会直接从他们遇到的渔船手上购买渔获。   只是那些船的顺着风张满了帆,比阮文晋的小渔船快多了,而且人家也没有停下来等他的意思,所以很快这些船就消失了,不过阮文晋已经判断出了,这些船是朝着红河河口的方向也就是他家所在的渔村的方向过去的。   “那边有没有什么大的港口,他们往那边去干什么?”阮文晋不禁想到。   阮文晋也就不再打鱼了,他对儿子说:“看起来那些船像是朝着咱们村的方向去的呀。”   “多半是路过,要不人家去咱们那个破村子干啥?”他的儿子不在乎的说。别说如今海上已经平静了不少了,那些大点的海盗,都已经给郑芝龙灭了个差不多了,就是小股的海盗,有不少也被郑森的舰队拿着练了手艺。当然,南海上的海盗还是有的,而且还不少,不过向越南人的渔村这样的穷地方,就是海盗都懒得去抢的。   “还是回去看看吧。”阮文晋说,“反正其实我们今天已经打到不少的鱼了。这几天,龙王爷已经给了我们不少的鱼了,人不能太贪心,回去吧。”   他儿子听了,便不再说什么了。父子两个调转船头开始返航。   等他们回到自己的渔村的时候,真的看到那些船就停在距离渔村不远的地方,一些拿着短矛的人从船上下来了,将一面旗帜插在他们登陆的位置上。然后又从大船上放下了很多的小船,这些小船划到了一处,然后被用铁链连在一起,那些人又在上面铺上了木板,于是就形成了一段临时的浮桥。   接着从靠在浮桥边上的大船上,用一个怪东西放下来了好几个装着轮子的大铜管子。几个人推着这些大铜管子,也上了岸。   这时候,那些士兵已经把大炮都推上了岸,而在另一边,他们也看到,村里剩下的人全都被绑了起来,串成了一串,押上了一条船。   “这真是海盗!”父子两相互看了一眼,就准备转身逃走。然而刚才他们探头探脑的一番举动已经被那些海盗看到了,几个拿着短矛的海盗朝着他们就跑了过来。   “快跑!”阮文晋对儿子喊道,两人撒腿就跑。   “不要去船那里,我们的船跑不过人家的,往那边林子里跑!”看到儿子想要往船上跑,阮文晋赶紧喊道。   儿子已经朝着渔船跑了几步了,听了阮文晋的话,便又转身往林子方向跑,然而这一耽搁,那几个海盗已经追得更近了。父子两个跑得很快,只是他们后面的那几个海盗却跑得更快。一转眼功夫,一个海盗就已经追到了阮文晋的身后,只见他掉过手里的燧发枪,用枪托照着阮文晋的大腿上就是一家伙,奔跑中的阮文晋顿时就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不过阮文晋还是很努力地抬起头来,朝着儿子的方向望去,想要看看儿子逃脱了没有。然而他却看到一个海盗已经追上来了,那个海盗也是照着腿部一枪托,将他的儿子也打倒在地。 第228章 澳洲海寇 2   很快升龙府的郑梉就接到了报告,一伙海寇在红河河口一带登陆,然后迅速的横扫了附近几十里距离上的大小村寨,抓走了大批的村民,消灭了黎朝在红河河口的几只小部队,并且还派出船只,沿着红河探测水深,看起来好像是要准备逆水而上的样子。   红河在上游的时候,水流湍急,落差很大,几乎没有什么河段可以用于通航。但是自从进入平原地区之后,红河的水流变得平缓了,河道也变得更深了,足以通行相当大的船只了。这就是说,从理论上来说,一支船队,完全可以在丰水季节,逆流而上,一口气直接杀到升龙府的城下。   对于这些海盗的来历,郑梉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估计多半和明国的那个郑家脱离不了关系,毕竟,自己刚刚拒绝过他们的非分的要求。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是南方的阮家拉到的队伍,当然,还有一个更坏的可能,那就是明国的那个郑家和南方的阮家联合起来了。   不过不论如何,首先派出军队将这些家伙驱逐出去才是正事。   “王上,臣以为这些海寇应该不是那些叛逆的人。”一个矮矮瘦瘦的官员道,“红河自入海口直到升龙府皆可通航,使有敌突自海上来,可直达京城之下。今我朝正欲荡平叛逆,若那些海寇是那些叛逆的盟友,他们应该等我朝大军南进,方从海上杀来,而此时我国境内空虚,恐怕只能回师了。而叛逆衔尾攻击,我军处境堪忧。虽然,然海上不可不备。臣以为,今当先缓南征之事,待击退海寇之后,大王当于其地筑城,增加人员驻守,以为海防。”   “陈卿家此言有理,这海防我们此前确实是疏忽了。诸位卿家,既然有海寇入寇,不知哪位卿家愿意提一旅之师,前往剿灭?”郑梉皱起了眉头,向众大臣问道。   “王上,我朝本来就整顿了军队,正要南征,如今先调动军队击退海寇倒也容易。”另一位大臣说,“只是海寇来往无常,驱逐了这些海寇之后,这城却不是一下子就能筑得起来的,若是留下足够的人手防范海盗去而复返,那就免不了要就留下一支大军。如此一来,只怕就要耽误了南征了。所以王上,这一战要想不影响南征,不仅仅要驱逐这些海寇,还需要尽可能的杀伤那些海寇,让他们以后不敢正眼觑我大越。”   郑梉听了,点了点头道:“武卿言之有理。不知武卿可有退敌之策?”   “王上。”那个姓武的大臣回答道,“海寇之流,若要驱逐,应该不难,但彼等海船快捷,要留下他们却不容易。臣听说他们正在测量航道,想来是想要沿着河道继续向内陆劫掠。彼等所依仗的不过是船上的炮火可以支持陆上。我军可以先示之以弱,引诱那些海寇继续逆河而上。海寇多半会水陆并进。王上,我军可以在合适的地方设伏。红河虽然宽深,但毕竟不是大海,海船在红河中,肯定很不灵便,我军顺流而下,放出火船攻击。同时陆上伏兵杀出,彼等水陆不能相应,必然大败。有此一击,想来那些海寇定然不敢胆丧,断断是不敢再来了。”   郑梉想了想,拿起一支令箭道:“武卿所言有理。本王就给你五千人马,还有一百头大象,你可愿意为本王灭此朝食!”   那位武姓大臣立刻跪下接过令箭道:“臣接旨。”   ……   查船长驾驶着安江号航行在红河上,相比长江,红河要狭窄不少,不过水深还是足以支持他的这条内河战舰的航行。一个月前安江号从松江出发,沿着海岸线南下,跑了差不多一个月,赶到了这里。安江号在形制上更接近于沙船,虽然未必适合远洋,但是沿着海岸线航行倒不是问题。   如今安江号已经是完全的按照内河战舰的模式武装起来了,在船头和船尾处都各自装好了三门大号的,能发射三磅重的炮弹的弗朗机炮。相比舰队通用的那些青铜炮,弗朗机炮因为不可避免的漏气等问题,威力,精度,射程都要远远的逊色不少,尤其是在经过多发射击之后,炮管受热膨胀,于是炮身和子铳之间的缝隙就变得越来越大,漏气也就越来越严重,而射出的炮弹的弹道性能也就不断地改变。这又进一步的降低了射击的精度。所以在正儿八经的战舰上,大家都不会把弗朗机炮当做主力火炮。但是在内河战舰上却不一样,首先在内河中作战,对于郑家的内河战舰来说,最为危险的对手肯定是对手的火船。郑家是使用火船的专家,说起玩火船,在整个亚洲,都不会有谁比郑家的人更精通使用火船了。所以郑家内河舰队刚刚建立的时候,第一个考虑到的作战对象就是对手的火船。   相比普通火炮,弗朗机炮虽然有很多的缺陷,但却也有一些非常明显的优势:首先是射速快,如果炮手准备充分,普通的前装青铜炮射出一发炮弹的时间里,弗朗机炮能打出五炮。这样高的射速在对抗火船的时候显得格外的重要。至于射程,河流弯曲很多时候火船突然冲出的时候,火力密度比射程重要得多。精度不足?在内河作战的时候,战舰需要对付的主要都是近距离目标,弗朗机炮的精度的确不足,但是在近距离,它的精度完全够用。弗朗机炮的威力的确也明显弱于发射同样重量炮弹的前装炮,但是在内河里,不会有船板厚到足以弹开炮弹的船只。尤其是那些火船,它们最重要的性能就是速度,而这就意味着它们的船板肯定非常轻薄,弗朗机炮射出的三磅炮弹绝对能轻松的打穿它们。甚至,如果距离够近,就是弓箭也能射穿这些船的船板。   除了射速高之外,因为膛压低,所以弗朗机炮的炮管可以做得更薄一些,这就使得弗朗机炮可以做得比发射同样炮弹的火炮更轻。同样,因为漏气,因为威力更小,所以弗朗机炮的后坐力也更小,以至于郑家人甚至可以为它设计一个可以旋转的炮座,然后将这个炮座架在铺设在甲板上的铁质滑轨上,让这门炮既能向左舷射击,也能转向右舷射击,甚至还能偏转一定角度射击,这样一来,火炮的灵活性和利用率也大大的上升了。在普通的战舰上,要保证每侧有六门火炮可以射击,整条船至少就需要十二门炮,而使用弗朗机炮,六门就够了。这对于为了保证吃水浅,而对载重非常敏感的内河战舰而言,非常的重要。   在安江号后面一点的是它的姐妹舰平江号,这条船是新建出来的,基本结构和火力配置和安江号基本没有区别。   如今安江号和平江号都压低了航速,以配合在岸上的陆战队的士兵。就在刚才,陆战队已经击败了好几队前来袭击他们的越南军队了。这些叫花子一样的越南军队的表现看起来非常差,每次只要陆战队的士兵们放上一排枪,打倒了几个人,他们就会掉头就跑。一路上把各种旗帜,还有乱七八糟的破烂武器丢得满地都是。而安江号上的弗朗机炮甚至还没有得到过射击的机会呢。   “越南人装备的这些刀剑也太差了吧?”张朝看了看手里的一把单刀,撇了撇嘴说,“拿回去当柴刀卖都没人要。你们看,这里锈了,这里也锈了,还有这里,都快锈出一个洞来了。还有刀刃,你们看看!”   张朝一边说,一边用手摸着刀刃,又道:“刀刃上面到处都是卷口的地方。还有不少地方也锈得一塌糊涂。这刀不要说杀人,就是杀猪也杀不动呀。越南人让士兵拿着这样的刀上阵,那不是送死吗?还不如给个铁棍呢,至少铁棍砸起来比这个方便多了。”   “得了吧,张朝。”宋染道,“这刀你要是不要,送给我怎么样?好歹有这么大的一块铁呀,拿去卖给王铁匠,打个什么不好。你真不要?”   张朝立刻就把这刀往回一收,道:“谁说我不要了,排长你也说了,这东西好歹也是这么大的一块铁呀。我只是说,越南人让他的兵拿着这个上战场,这不是坑人吗?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在工业革命之前,金属制品总是非常难得的,哪怕是废铁也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看看我大明的那些官军,除了那些家丁,有几个人手里有好家伙的?真以为是个兵,装备就能和我们一样?就是那些武将的家丁,又有几个手里真的有好用的家伙的?要是我大明的官军,手里的刀都管用,当初浒尔萨之战,也不会输给老奴了。”另一个士兵插嘴说。   “余勇兄弟说得对,这事儿很正常。”宋染点点头说。为了让士兵们对我大明朝廷充满鄙视,为了避免某些家伙无缘无故的产生出为朝廷效忠的心理,在模范军的军校,以及各种学习活动中,我大明朝廷总是被作为反面典型加以宣传的。浒尔萨之战中,我大明弄出的尚方宝剑杀牛的故事,更是被宣传得模范军中无人不知。   “奶奶的,其实鞑子什么的也就是那么回事!他们连陆军的那帮子傻子都干不过呢。算个毛呀!不要说和我们打,就算是我大明的官军,要不是手里的刀不是那种捅牛皮都捅不穿的破烂,哪有他们吹什么‘满万不可敌’的牛皮的机会!这都是朝中的那帮子奸臣害的!要我说,这朝廷里面从皇帝到大臣,不是蠢东西,就是坏东西,总之就没一个好东西!”张朝也骂道。   严格来说,模范军也应该算是我大明的官军,虽然我大明朝廷未必知道有这样的一支军队。但是张朝这样的大逆不道的话,却引得大家频频点头。因为模范军的士兵大多来自于流民少年,对他们来说,朝廷从来都只给他们带来过痛苦。再加上一向以来的宣传,这些家伙真是虽然不能说不爱国,但却真的是一点忠君的意思都没有。 第229章 澳洲海寇 3   “这些越南人不对劲。”副营长余新对营长甘辉说。这两人都是福建本地人,加入模范军后,表现很不错,似乎也格外的得到郑森的看重,如今已经成了陆战队的第二营的正副营长。   “嗯,这些越南人逃跑的时候,没有跑散,而且掉头跑的时候也很整齐,这不像是吓傻了然后士气崩溃的样子。”甘辉说,“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而且你看他们抛下的那些烂刀枪,如果我记得不错,我们可是卖了不少的刀剑给他们的,在缴获的刀剑中,就没有一把是我们卖出的。去年他们还跟我们买了一些火枪,我作为教官,还临时去教过他们怎么放枪呢。他们能装备火枪的军队应该也算是精锐了,但我看,逃跑的时候,也不见得能比我们刚刚遇到的这些家伙强多少。”   “你当教官教出来,当然不怎么样了。”余新笑道。他和甘辉是同乡,两人的关系自然也不错,所以有时候开开玩笑什么的大家都不会在意。   “我不行?我才教了他们一个月而已。别说越南人,就是咱们的人,才一个月,能有个啥样子?”甘辉也笑道。   余新听了就说:“咱们的人,那要看你怎么算。要从新兵进训练营开始算,第一个月,他们连枪都没得摸。要是从摸到枪开始算,一个月下来,比越南人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不过老实说,我当初在南边训练阮家的人的时候,也见识过阮家所谓的精兵,其实也就那个样,和我们的人干,绝对不是对手。”   “这样看来,其实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些杂鱼,放在他们那边,就还真未必是杂鱼了。”甘辉点点头说,“你说他们会不会和鞑子一样,都是看学打仗的?”   所谓看学打仗,乃是说的努尔哈赤的故事,传说努尔哈赤文化水平很有限,那些兵书什么的根本看不懂,打仗的各种计谋什么的就都从里面学。这个传说未必靠谱,不过在模范军中,这种传说,还是流传得很广的。   “要是他们真的和野猪皮一样学打仗,那这一路上的招数肯定是为了引诱我军,准备伏击我们。嗯,我们应该和战舰上的那些家伙联系一下,他们有桅杆,站得高,能看的比较远。”余新说道。   “嗯,我觉得可以。”甘辉说。   ……   瞭望员韩二彪站在桅楼上,从他的位置上可以看到,就在前面不远处,河道有一个转弯,河道转弯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长满了树木的土丘,这个土丘挡住了他的视线。   “如果敌人要设伏,这个地方应该不错。”韩二彪这样想着,便举起了望远镜,开始仔细的搜索那片树林。   依照事先的推演,敌人的攻击中对舰队威胁最大的就是火船。只是这一段的红河水流缓慢,导致火船什么的哪怕是顺流而下,速度也不会太快。而火船如果速度不够快,威力就会大大降低。所以如果越南人要最有效地使用火船,就必须缩短火船在发起攻击时和内河舰队之间的距离。   要缩短这个距离,就需要能遮挡视线的东西,河道弯曲的地方的树林,土丘,以及长满了芦苇的水域都是伏击的较好的地点。不过,内河舰队和在河岸边行军的陆战队是可以相互支持的。陆战队的炮兵,以及他们的火枪的齐射,也能对火船造成相当大的威胁。所以,在对内河舰队发起火船攻击的时候,最好是能派出军队同时从地面上对陆战队发起攻击。只是黎朝军队总体上来说还是一只以冷兵器为主的军队。相比模范军,他们在远距离杀伤方面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首先,因为多雨和潮湿的气候不利于弓箭的保养,尤其是不利于复合弓的保养。因为在这样的气候下,复合弓很容易脱胶,变得无法使用,所以黎朝军队的弓箭手只能使用单体弓。但是除非使用特殊的材料,比如说紫杉,并且将弓身做得非常大,比如说像英格兰长弓那样长达一米八到两米,单体弓的的威力和射程就是一个大问题。而如果真的这样做,黎朝就立刻会发现,上等的紫杉木很贵,而寻找一个能用一米八到两米的弓的大块头,在越南也很难,最后再把这个大块头训练成弓箭手就更要花钱花时间。所以英格兰长弓这样的东西,黎朝是用不起的。   相比弓箭,火枪对于潮湿天气的抵抗力要强很多。所以自打火枪开始出现后,黎朝对火枪倒是比较的重视。只是黎朝一直内乱导致财力不足,外购火枪数量始终有限,自己仿制又因为技术缺陷,以及质量管理方面的问题,导致火枪性能低下。正常装药量射击很容易发生炸膛,所以不得不采用减少装药的使用办法,这又导致火枪的射程和威力都大打折扣。所以,对于黎朝来说,陆上的交锋,也最好能首先拉进距离。   郑家出售给黎朝的火枪都是火绳枪,这东西放在台湾,如今连民用都没几个人看得上。而且这些枪支都不具备上刺刀的能力。估计黎朝的人也没见过火枪还能上刺刀的。所以他们肯定希望能迅速的拉进双方距离然后用冷兵器欺负海寇的缺乏肉搏能力的火枪兵。因而,他们的地面部队也需要一个能拉近距离发起伏击的隐蔽场所。   前方的那个装满了树木的小土丘正是最适合的伏击地点,河流在那里转弯,土丘挡住了河流转弯那边的情况,非常适合埋伏一队火船。而土丘处的树林,以及树林附近的深深的杂草都能为敌人的军队提供一个隐蔽的场所。如果越南人在那些杂草中躲好,就算走到跟前了,也未必能发现他们。   如果如今埋伏在树林和草丛中的是后世的越南人民军,别说韩二彪只是用望远镜搜索,就算他跑到跟前去,都未必能发现对手。只是正如这个时代的中国军队在组织性纪律性上无法和后世的pla相提并论一样,这个时代的越南军队也是无法和后世的越南人民军相比的。不要说像越南人民军在松毛岭战斗中那样,埋伏在突击阵地,即使遭到重型火炮的炮火覆盖,伤亡惨重,仍然能保持潜伏,不暴露目标。即使只是蹲在满是各种蚊虫的草丛中很长一段时间不动,就不是这个时代的越南军队做得到的。   而且,此时的黎朝军队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典型的土包子,对于最新的侦察手段,比如望远镜什么的几乎一无所知。所以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要在草丛里趴好,免得被人家看到了的想法,在他们看来,躲在树底下,隔着那么远,敌人怎么可能看得到自己呢,倒是如果先蹲下趴下了,自己反倒是要被草丛挡住视线,看不到敌人了。   这样一来,黎朝的伏兵的隐蔽就做得很一般了,他们只不过是站到了树下的阴影里。所以在韩二彪通过望远镜隔着很远就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些伏兵。   韩二彪放下望远镜,向下喊道:“发现敌军伏兵!”   内河战舰的桅杆比普通战舰的要低不少,所以他的喊声在甲板上听得清清楚楚。很快,下面就传来了喊声:“在哪里?有多少?”   “就在前面的小土丘那边的树林里,具体有多少人看不清楚,反正很多!”   ……   武文勇带着两千多的精锐士兵还有四十头战象都藏在树林里,他自己站在土丘顶上的一棵大树下,从这里可以望见远远地过来了的那些海寇,今天早些时候,他派出了几支人马去诱敌,敌人的确是朝着这边过来了,不过他们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一路追着诈败的队伍追过来的,而是不紧不慢的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向这边过来的。而且据那些负责诱敌的军官们说,他们将一些武器,还有一些银子什么的丢在了地上,但是对方也没有乱成一团的来争抢。要知道就算是大越国的官军,大部分也做不到这一点,这说明这些海寇绝不是乌合之众。   不过武文勇也没有太担心,毕竟对面的海寇只有四百人再加上两条船而已。而他的手下,有两千多士兵和四十头大象,就算堆也堆死那些海寇了。而在土丘后面,还藏着有二十条火船。依照武文勇的计划,等到那些海寇进入到伏击范围之后,他就让藏在林子里的战象掩护士兵们首先发起攻击,相信这攻击一定能吸引住那些海寇的那两条船的注意力,它们多半会减速并试图用大炮支持那些徒步的海寇。这时候那些火船就可以顺势杀出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两面夹击,武文勇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失败的可能。 第230章 澳洲海寇 4   海寇们的队伍越来越近了,武文勇让士兵们都俯下身体,免得过早暴露。   “等等,等他们靠近了,听我号令,就冲出去!”武文勇吩咐道,虽然他知道以双方现在的距离,对方应该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等到他们接近到五十步,我就让士兵们冲出去!这样的距离上,他们的火枪最多开一枪,打不倒多少人的。”武文勇这样想到。   然而那些海寇走到距离树林还有四百步左右的地方却停了下来,排出了横队阵式,接着武文勇就看到一些海寇从横队后面推出了几门大炮。   在装备大炮方面,因为要考虑经常性的从船上搬下来搬上去,以及海上航行携带相对娇贵的挽马,打理起来非常困难的问题,所以陆战队的火炮必须相对轻巧,能够用好打理,不容易得病,吃苦耐劳的驴子拖着到处跑,必要的时候,甚至应该能用人力拖曳。   这样一来,不要说陆军已经开始准备装备的十二磅炮,就是陆军现有的六磅炮,在重量上也超出了陆战队的要求,而陆军的三磅炮一来过于老旧,性能很一般,而且因为它既没有使用双层炮管加熟铁丝自紧技术,也没有采用锻造钻孔工艺,为了保证膛压,炮管壁相对较厚,单就重量上来说,其实并不比陆军如今用的六磅炮轻多少。这样的东西,陆战队自然看不上。所以,陆战队就只能装备一款独有的火炮了,这就是如今陆战队员们推出来的五磅加农炮。   这是一种采用生铁内管熟铁外管的铁炮。内层炮管是铸造的,而外层炮管则是打孔的熟铁。使用铁而不是青铜自然是为了减少重量,但是这也带来了容易锈蚀的问题。加上陆战队经常在海洋环境作战,这锈蚀问题就越发的严重了。这给保养带来了很多的麻烦,比如说平时需要按时上油什么的,不过考虑到重量上的优势,陆战队也只能接受这种保养困难的火炮了。   四门五磅加农炮被推到了横队前面十多步的地方,陆战队的炮兵们迅速的做好了炮击的准备。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埋伏了?还是他们担心这里有埋伏在虚张声势?”武文勇想道。   如今就冲出去的话,距离实在是远了一些,四百多步,从这样的距离往上冲,等冲到跟前了,士兵们的体力就消耗得一塌糊涂了。而且这么远的距离,足够人家的火枪和大炮发挥威力了。   “也许他们只是担心这里有埋伏,虚张声势一下吧。”武文勇想道。   这时候,陆战队的炮兵已经完成了装弹,然后对着树林打出了第一轮炮击。   第一轮炮击使用的是实心炮弹,在不过四百步的距离上,这些炮弹几乎以平直的弹道射入了树林,炮弹打在树干上,将一些盘子粗细的树木拦腰打成了两段,然后在武文勇的身后响起了一片嘶吼声。   “该死的,是那些大象!”武文勇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作为陆地上最大的动物,大象皮厚,血条长,攻击力强,而且奔跑速度也不慢,据说最快可以跑到四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比大多数人都快不少。再加上大象智力水平高,容易驯养,载重大,威风,怎么看似乎都是一种非常牛叉的坐骑。如果用来作战,对着敌人冲过去,那不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坦克了吗?不要说对上步兵,就算是对上骑兵,那也是碾压呀。   然而事实上,大象并不是一种适合上战场的动物。人类历史上,大象多次被派上战场,但结果却几乎从来没有起到过决定性的好作用,甚至于,那些使用大象的一方,最后普遍输得一塌糊涂。最早的使用战象的记录可能是在高加米拉战役,波斯的大流士国王为了击败可怕的亚历山大大帝,据说就使用过战象,结果呢,大流士被亚历山大大帝击败,波斯帝国因此灭亡。后来的海达斯佩斯河战役中,印度人也用大象来对付亚历山大大帝,结果战象在战场上失控,把友军踩踏得一塌糊涂,并最终再一次成就了亚历山大大帝无敌的威名。甚至到后来,一辈子战无不胜的罗马之敌汉尼拔,在扎马战役中带上了八十头坑爹的战象,谁知道到了战场上,这些大象被罗马人的喇叭声吓坏了,然后在战场上失控,结果汉尼拔就遭遇了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严重的失败,并直接决定了迦太基的灭亡。再到后来,我大明兴起的时候,驻守云南的蒙古梁王,也曾用大象来对付明朝将领沐英。结果,战象再一次在战场上失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注意着几个战例,除了语焉不详的高米加战役之外,所有其他战役的记载中,涉及到战象的记录都是“战场失控”。这并不是偶然的,因为相比大象的大块头,大象的神经却不够粗壮。大象非常敏感,胆小,在战场上很容易因为声音、光线,以及疼痛而失控。总之,这东西就是看着很威风而已。   武文勇也带着几十头大象,这些大象被他藏在树林里。如今那些海寇的炮击虽然未必真的击中了大象,但是炮击的声音,震动,以及被炮弹打断的树木都吓着那些大象了,于是那些大象就又一次的失控了。   紧接着,甘辉就看到好多大象从树林里跑了出来,其中的三头可能是吓糊涂了,竟然朝着陆战队的方向跑来了。与此同时,一些越南人也从树林里跑了出来,从他们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的情况来看,他们多半不是被炮弹轰出来的,而是被失控的大象赶出来的。   看着大象突然失控,武文勇觉得,如今之计只能是在那些该死的大象把一切都弄成一团糟之前发起进攻了。于是他下令道:“击鼓,冲锋!”   在鼓声中,更多的越南士兵们从密林里冲了出来,他们来不及整队,也无法整队,因为他们如今已经在火炮的射程内了。这些越南士兵们举着藤牌呐喊着冲了过来。   “士气还不错嘛。”甘辉已经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他望着那些越南士兵,拔出了腰间的单发手铳,点了点头道,“炮兵更换霰弹!第一排士兵瞄准的大象,准备……”   刚刚打出了炮弹的炮兵正在迅速的清膛,准备换上霰弹。而此时,大象已经跑得越来越近了。大象跑得比人快多了,更何况是受惊的大象?   “预备……”甘辉拖长了声音,眼睛紧紧地盯着正在靠近的三头大象,估计着它的距离。   “预备……”三头大象已经逼近到了八十步左右,甘辉不太确定在这个距离上,燧发枪射出的子弹对大象这样的庞然大物有多大的杀伤力。而且这么个大东西朝着他猛扑过来,也给他非常大的压力。不过他知道,以大象的速度度,他的队列只有开一枪的机会。所以他决定还是再把大象放近一点,以保证射击效果。   大象越来越近了,最近的那只已经只有四十步不到的距离了。甘辉把左手举了起来,嘴巴里继续喊着:“预备……”同时将手铳向着大象伸出去。   “放!”甘辉大喝道,同时左手猛地劈了下去。   “砰,砰。”几乎在一瞬间,第一排的士兵就朝着那三头大象开了枪。   一阵硝烟升了起来,挡住了不少士兵的视线。不过甘辉站在队伍前面一点的地方,这使得他的视线并没有收到太多的影响。他看到跑在最前面的那头大象突然哀鸣一声,先是双膝一软,跪倒了下去,却在巨大的惯性的影响下,继续向前滑动了差不多两步远。这头大象努力的的想要爬起来。   更远一些的那两头大象也发出了哀鸣,都同样摔倒在地,不过其中的一头还能勉强的爬起来。这头大象显然已经明白了自己跑错了方向,前面那处发出巨响,喷吐着火焰和浓烟的地方绝不是它应该去的地方,于是它转过头,一瘸一拐的向着后面跑去,迎头和冲上来的越南士兵们撞在了一起,在撞翻了几个越南人之后,这头大象继续向着树林的方向退却。   那头步履蹒跚的大象的不过撞倒了三个越南士兵而已,并没有造成像海达斯佩斯河战役那样的,自家的战象彻底的摧毁了自家步兵的阵列的事情。甚至于都没有对越南军队冲锋的速度造成明显的影响。这时候越南人已经冲到了距离海寇们军阵前面的四门大炮不过两百步的距离了。只是这个时候,海寇的炮兵已经完成了装弹,并且做好了射击前一切的准备。   由5磅炮射出的霰弹即使在三百步的距离上,都能有效的杀伤身穿铠甲的士兵,在两百步的距离上,它所发射的霰弹甚至能在击穿一个士兵后继续杀伤后面的另一个士兵。四门5磅炮的齐射就像一阵冰雹砸进麦田里一样,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将冲锋的越南士兵的正面剥掉了一层。也让后面的越南士兵的脚步开始放缓。 第231章 澳洲海寇 5   不过这一轮的炮击并没有把黎朝士兵们的勇气完全清空,武文勇也在军阵中努力的鼓舞着士兵们的士气:“他们来不及开第二炮的!冲呀!砍下一个海寇脑袋赏白银十两!”   十两白银,对于一般的士兵来说,也算是一笔大钱了,所以本来有些迟疑了的士兵又鼓起了勇气,向着前面冲去。   武文勇告诉士兵们,海寇们来不及开第二炮,这也并不是在骗他们。火炮这种东西,黎朝军队也一样有。他们从荷兰人,还有大明郑家那里都购买过火炮,当然,从郑森那里买到的火炮和郑家自己用的火炮虽然外形上很相似,但在性能上其实是不太一样的,堪称典型的猴版,就像美军自用的m1a2坦克和卖给狗大户的m1a2坦克那样。   无论是使用来自荷兰人的大炮,还是使用来自大明郑家的大炮,开一炮都需要很多时间,如今只有这么点距离,无论如何,对面是来不及打出第二炮了。   这个判断的确是正确的,即使是模范军中最精锐的陆战队(陆战队自己这样认为的,陆军绝对不会这样认为。舰队水兵也会有异议。),最多也只能做到每分钟开一炮,而且还不能持久。两百步的距离,冲上去绝对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不过黎朝的士兵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四门五磅炮,还有三百多条燧发枪。   “全体齐步向前五步!”甘辉大声喝道,同时向前正步走去。司号手开始有节奏的吹响挂在胸前的哨子,士兵们依着哨子的声音迈步向前。   “立定!”甘辉大喝一声,横队立刻停了下来。   “放下面罩!举枪!瞄准!”   随着指令,士兵们迅速的放下了头盔的面罩。举起了枪,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动作整齐得就像是一个人一样。   武文勇不仅在努力的鼓动督促士兵们往上冲,也在仔细的观察着对面的海寇的举动。看到海寇们迈步向前,然后举起火枪的动作之后,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后跟上直升上来,将他全身一下子都冻结住了。   那些海寇在走路的时候,每一步都无比的整齐。他们向前走,迈出的脚都是同一侧的,脚抬起来的时间,落下去的时间,脚抬到的高度,都完全一样。而他们举枪的时候,数百人做出来的动作,整齐得就像是一个人一样。武文勇是带兵的,这样的军队,此前他不要说见过,听说过,甚至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他知道,一支军队要训练到这样的地步是何等的困难,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军队,该是多么的精锐,多么的训练有素。   武文勇原本觉得,只要冲上去,进行肉搏,他麾下的部队就能靠着人多和武器上的优势一举击败这些海寇,但是现在,他却已经完全没有这样的信心了。自己这边是有两千多人,而对手只有三四百个。但是对手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精锐,等到肉搏的时候,自己这边真的有优势吗?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刚才海寇们整齐划一的动作不但吓到了武文勇,同样也吓到了那些正在冲锋的黎朝士兵,让他们的脚步变得慢了不少,不过双方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已经接近到四十步左右了,一些黎朝士兵开始用手里的软弓向着那些海寇射击了。   乍看起来,那些海寇只是头上戴着头盔,身上似乎并没有穿铠甲,但是弓箭射过去,命中了那些海寇的身躯之后,却无力的弹落了——郑家有的是钱,加上如今又有了自己的铁厂,模范军无论是陆军还是陆战队都是有胸甲的。只不过,为了便于隐蔽和伏击,在胸甲外面,还罩有一层绿色的罩衣,所以远远的看上去像是没有铠甲一样。   甘辉依旧没有下达射击的指令,所以陆战队员们依旧保持着预备射击的动作一动不动,就像是铁铸的一样。偶尔有几支箭射中了陆战队员的胳膊或是腿部,也给陆战队员们带来了一些损伤。但是这些中了箭的人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软弓射出的箭,又射在非要害部位,杀伤力其实很有限。)   黎朝士兵越慢,尤其是前面的,在距离枪口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也越来越慢,潜意识中可能在希望后面的人冲到自己前面去帮着挡一下枪子。而后面的人却看不太清楚前面的情况,一下子冲了上去,然后有减速,结果前后的人反而挤在了一起。   双方的距离已经不到二十步了,甘辉终于发出了命令:“开火!”   三百多条燧发枪打出了惊天动地般的一击,这一击将冲在最前面的一百多个黎朝士兵一扫而光。跟在那些士兵后面的黎朝士兵惊讶的发现,自己前面的人在一瞬间就全都倒下。虽然理论上来说,这正是向敌人发起冲锋的好机会,但是在事实上,所有的人都被这雷霆般的一击吓住了,有些人站住了,有些人甚至转身往回跑。   “上刺刀!冲锋!”甘辉下令道。他刚刚对着一个距离他不到十步远的黎朝士兵开了一枪,如今他的手铳的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甘辉将手铳插会到枪套里,然后拔出了悬挂在腰间的长刀。士兵们这时候也都已经从腰间拔出了刺刀并且将它们套在了枪管上。   司号手吹响了军号,士兵们挺着刺刀,大踏步的向前冲去。更多的黎朝士兵开始转身逃跑。一般来说,在冲锋的时候,最勇敢,最渴望战斗的人总是冲在最前面的,结果这些人在四门五磅炮和三百多支燧发枪的齐射中损失殆尽。这些人都是军中的骨干,在这些人都被消耗掉之后,出现这样的情况自然很正常。   当然,勇敢一些的黎朝士兵还是有的,他们依旧举着藤牌,朝着陆战队的战士们冲了过来,只不过,他们如今的冲锋已经没有整齐而完整的队形了。而且紧接着他们就发现了一个更可悲的问题——他们手里的刀剑,根本就砍不动那些陆战队员身上的胸甲,这也意味着他们根本就无法给陆战队员造成直接致命的损伤。   没有良好的组织,又缺乏有效的杀伤力,所以冲上来的那些人几乎在一眨眼的功夫之内就被放倒了,而陆战队却没有什么像样的损失。白刃战总是特别的能考验一支军队的士气和组织度,士气不高,组织度低劣的军队,在白刃战中总是崩溃得特别快。双方接触不过一两分钟,黎朝军队就支撑不住,开始迅速的溃退。   “顶住!顶住!后退者斩!”武文勇大喊着,手下的亲兵也抽出刀来砍翻了两个逃跑的。但是依旧无法阻止军队的溃败。一些亲兵甚至被急于逃命的士兵们撞到在地,然后……然后就被人群踩死了。   “将军,将军,兄弟们实在是顶不住了,我们撤吧!”一个亲兵这样对武文勇说。   武文勇登上了一个小土堆,向着那边望了望,看到战线正在迅速的向着自己这边逼近,再不走只怕真的来不及了,于是他叹了口气,从土堆上跳了下来,招了招手,一个亲兵将他的马牵了过来,武文勇又叹了口气道:“撤吧!”然后飞起一脚,踢翻了将旗。   就在这时候,对面又响起了炮声。这一次陆战队的炮兵们使用的是实心炮弹,采用了减装药发射的方式。他们将炮口抬高,让炮弹划出一个曲线,越过前面正在追击的陆战队士兵,打进了黎朝军队当中。   五磅炮打出的炮弹速度不算太快,以至于人的眼睛都能看到这些炮弹。武文勇看着这些炮弹飞起来,然后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似乎是停在了空中,接着在他的视觉中,那颗炮弹陡然加速,猛地一下坠了下来,就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激起的气浪弄得他差点摔倒,然后就击中了后面的给他牵马的亲兵和那匹马。   那个亲兵的下半身还留在原地,上半身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而那匹马从胸部开始整个的被撕裂成了两半,大滩的碎肉飞的到处都是。   望着这恐怖的一击,武文勇以及他的亲兵们一下子都呆住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们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僵硬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等武文勇恢复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变成殿后的人了,海寇们闪亮亮的短矛(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已经距离自己不过七八步远了!   因为步兵的冲锋是提前进行的,所以火船的突击就慢了一些,直到陆战队已经和黎朝士兵们开始白刃战了,二十条火船才顺着水流,转过了弯,向着海寇们的两条战船扑去。   在领头的一条火船上,站着武文勇的侄儿武玄乙。在转过那个弯之前,武玄乙设想的交战场面是这样的:   敌人的两条战舰正忙于支持地面的作战,为此他们减慢了速度,靠近了岸边,落下了不少的帆,而且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如何攻击地面目标上去了。火船出现后,他们乱成一团,既想要迅速的转向,又因为在岸边担心搁浅,又来不及掉转炮口,结果火船顺利的撞,将敌舰烧成一个个大火把……   然而等他转过了这个弯,却发现,事情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第232章 澳洲海寇 6   武玄乙原以为那两条海寇的帆船肯定是靠近了岸边,而且一定为了获得良好的支援效果而降低了航速,然而,如今他却看到那两条海口的帆船并没有靠近岸边,也没有降下风帆,而是位于河道的中间,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段,在发现了那些纵火船之后,他们又将船头转了个方向,开始向着河流对岸的方向缓慢前进,同时用舷侧对着那些火船。   “该死!这些海寇真是太狡猾了!”武玄乙骂道。看到这样的情景,武玄乙自然知道那些海寇已经有所防备了。不过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划桨,加速撞过去!”武玄乙下令道。   二十条火船都努力的加速向着对面的海寇帆船冲了过去。   在安江号内河战舰上,六门弗朗机炮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第一个子铳已经装上了,其他的几个子铳也都装填好了,被摆放在旁边。一个年轻的尉官迅速的利用密位测距发,不断的报出敌军火船的距离。在双方距离大约六百米的时候,安江号打出了第一轮齐射。紧接着,平江号也打出了第一轮齐射。   在这样的距离上,用弗朗机炮进行射击,命中的可能性并不高,甚至于完全可以说,就是听个响而已。不过查船长不太敢让敌人的火船逼得太近,而且这个距离虽然远了一点,但是万一蒙上了一发呢?要知道,那可是火船!在那些船的前部堆满了各种引火的东西——柴草、硫磺、火油什么的。只要有一发炮弹落在上面,立刻就能引燃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一旦燃烧起来,火船立刻就会失控:风帆会在第一时间被烧掉,操船的水手也会迅速的跳水逃生。然后失去了风帆和划桨火船的速度就会急剧下降,而且也不再能主动攻击,要避开它们简直就太容易了。   然而查船长的运气并不太好,第一轮的齐射并没有命中哪怕一发。而平江号的齐射一样一发都没能命中。穿着石绵手套的炮手迅速的将刚刚发射过的子铳从火炮上取下,而另外的炮手则将一个新的子铳装了上去。   十多秒钟之内,安江号内河战舰就做好了再次射击的准备。   第二轮的射击,因为双方的距离更近了,于是安江号获得了第一个战果。一枚三磅炮弹击中了一条火船,那条火船先是猛的抖动了一下,然后一股橘红色的火苗就迅速的从那条火船上升了起来,接着就可以看到几个水手飞快的跳到了水里。   不过平江号的第二轮齐射还是一无所获。   “再进行一轮齐射,然后我们就转向,和敌人拉开距离。”查船长说。   第三轮齐射又有一条火船被击中,燃起了大火。这次命中目标的还是安江号,平江号依旧一发未中。这时候双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冲上去,冲上去就赢了!”武玄乙挥舞着手里的宝剑,大声的喊道!   是的双方的距离确实已经很近了,只有几十米了。不过这时候,海寇们的两条船都已经完成了转向,从他们的船只底部的两侧伸出了几十把大桨,在大桨的挥舞,以及水流和风帆的共同作用下,海寇的这两条船开始迅猛的加速。当然,至少目前,火船的速度还是要比海寇的那两条船稍微快一点的。所以双方的距离还在继续接近。只是海寇的战船尾部也有一门弗朗机炮。   如今距离平江号最近的货船和平江号之间已经只有二十米了。然而如今平江号和安江号的速度已经不比火船慢多少了,这就给了平江号很充裕的时间来进行瞄准。   风平浪静,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充裕的瞄准时间,相对固定的位置,这样的状态下都打不中,那平江号上的炮手上辈子,不不不,应该是未来多半是要转世成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的主力前锋了。   所以平江号的这一次炮击非常准确的命中了目标,那条最靠近它的火船顿时燃起了大火,速度一落千丈。   靠着几十条船桨的急加速,以及更高的桅杆,相对于船只的体积而言更大的风帆,此时安江号和平江号的速度和那些火船已经没什么差距了。它们一边后退,一边不断开火,虽然如今两条船都只有一门炮可以开火,但是,由于距离的拉近和双方位置的相对稳定,命中率却大大上升了,一转眼的功夫,就又有好几条火船变成了大火炬。   在追逐中,武玄乙已经损失了接近三分之一的火船了。敌舰就在前面一点点,似乎下一个瞬间就可以追上,武玄乙下令让桨手们拼命地划桨,但是,人毕竟不是机器,由于体力的消耗,桨手们虽然还在划桨,但是火船的速度不但没有加快,反而在不断地下降。   好在对方的桨手一样会疲惫,他们的桨手划动船桨的速度也明显下降了,所以那两条海寇的战舰的速度也在下降。   “也许,也许再努一把力,我们就能追上去了!”武玄乙忍不住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仇恨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那条海寇战舰。然后一个细节让他浑身一冷。   那条战舰依旧伸出了很多大桨,这些大桨却只是伸入河水中,并不划动。大桨伸进河水里却不划动,这样做毫无疑问的会大大增加船只前进的阻力,一般来说,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船只慢下来。显然那些海寇并不是无法拉开和火船的距离,他们的船完全可以跑得比火船更快,只是为了能更有效的用火炮杀伤这些火船,他们才保持着和火船相当的速度。这个事实也意味着,他指挥下的这些火船,根本就不可能追上对手。而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那就几乎等于是自杀。   “也许我应该撤退?”武玄乙想。不过他又担心,即使是撤退,自己的这些船也不见得能摆脱那两条海寇战舰的追击。   想到这里,武玄乙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正在努力的划桨的水手。那几个水手本来已经有些懈怠了,见武玄乙望了过来,便赶忙又使劲的划了起来。   “你们先歇一下,攒攒力气再划。”武玄乙说。   水手们惊疑的停了下来,武玄乙所在的这条船也渐渐的落到了后面。这时候更多的火船也变成了火把。   随着损失的增加,剩下的火船上的水手们也渐渐看出了局面不太对劲。有些船只开始减速了。   “鸣金,我们撤退!”武玄乙下令道。就在刚才他又细细的观察了一下整个战局:陆地上那边,黎朝军队已经完全崩溃了,水面上的局面同样不容乐观。不过武玄乙的状况倒还不错:他首先发现不对,并且首先开始减速,如今他所在的这条船已经落到最后面了。这落到最后,反过来也就意味着在撤退的时候,他的船跑在最前面。而且在发出撤退的命令之前,他已经让水手调转了船头。   “快!把这些东西都丢下水去!”武玄乙指着船头堆着的这些引火物道。   几个士兵赶忙上来,将这些东西推下河去。   即使这样,武玄乙也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跑得过那两条海寇战船,不过他也明白自己并不真的需要能跑得过他们,多年的战场经验早就让他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在撤退的时候,跑不赢敌人不要紧,只要能跑过自己人就行了。其他的火船还留在后面,敌人出于安全考虑,也会首先消灭掉其他的那些火船,然后才轮得到他。而那个时候他的船早就跑远了。   事情的发展也像武玄乙预料的那样,在所有的火船都开始转向撤退的时候,那两条海寇战舰也转过头追了过来,用他们船头上的那门炮不断地向着那些逃跑的火船开火。不过这时候,那些火船上的人,为了减轻负荷,已经都不约而同的将那些引火的玩意儿推到河里去了,炮击的效果自然赶不上刚才。所以武玄乙觉得虽然大部分船只难逃此劫,但是自己这条船应该还是能成功转进的。   ……   在陆地上,陆战队已经彻底的打垮了黎朝的军队,正在发起追击。只是炮兵却是无法参与追击的。大炮可跑不过那些黎朝士兵。   既然大炮在追击作战中派不上用场,炮兵们自然就将这些大炮转移到了河堤上,看看有没有机会支持自家的战舰。不过等他们将大炮摆好的时候,两条内河战舰,以及其他的那些火船也都已经跑到更下游的地方去了。   “他们还会回来的。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然后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余新说,营长甘辉带着部队追击敌军去了,而他则被留下来指挥炮兵和战舰的协调作战。   “快点,去弄点树枝什么的,把炮位隐蔽一下。”余新估摸了一下河道的宽度,有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河道很宽,如果敌军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些大炮,估计会尽可能的靠着那边的河岸航行的。虽然五磅炮可以轻松的将炮弹射到河对面去,但是在这个时候,谁都希望目标能距离自己更近一些。   而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战马的武文勇刚刚已经落到了陆战队的手中。 第233章 澳洲海寇 7   “你们这些海寇,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敢袭击我大越国!汝等要是幡然悔悟,立刻放了我,向王上上表请罪,立刻退出我们大越国土,说不定还能保全性命,否则,我大越天兵一到,定让尔等跳梁小丑灰飞烟灭!”虽然已经跑掉了头盔,丢掉了铠甲,而且被两个凶恶的海寇绑得像个粽子,但武文勇仍然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对站在他面前的甘辉这样呵斥道。   一个翻译将他的话翻译给甘辉听了。   “王上?”甘辉冷笑了起来,“你说的是那个郑梉吧?”   “大胆狂徒!”武文勇厉声喝道,“怎敢口称王上名讳!真是不知礼数的蛮夷!”显然,这个武文勇听得懂汉语。   “郑梉这贼子,欺凌君王,窃据国柄,正是乱臣贼子!你这个附逆的无耻之徒,也配谈什么礼数?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甘辉冷笑道。   “你这狂徒……”武文勇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王上先辈讨平叛逆,重安天下,先帝乃以境内之事累之。乃是周公辅佐成王之意,岂是尔等能够胡言乱语的。”   “成王成年,周公便归政于成王。郑氏秉政于今,已经有四代人了,何时归政君王?”甘辉又冷笑一声,“吾闻为人臣有功,君王赏功以金银,赏功以官爵,赏功以分封者,未闻赏功以国柄者。人臣而谋国柄,非乱臣贼子为何?”   “你们是南边阮王的人?”武文勇知道,郑主的政权确实是有些名不正而言不顺。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肯定占不到什么上风,另外这个海寇的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显然也不是真的海寇,只怕真的和南方的阮家有关联。   “阮王乃是我澳洲国的盟友,本官奉澳洲国元老院文德嗣主席,政务院总理马千嘱督公差遣,来到此地,正是要讨平尔等乱臣贼子,还大越一个朗朗乾坤!”甘辉傲然道。   这什么澳洲国,还有什么文主席马总理什么的,自然是郑森新弄出来的马甲。其实在这个时代里,开马甲什么的还真不是郑森的独门绝技,很多外国的商人,就经常乱开马甲,一会儿是西班牙,一会儿是荷兰,一会儿又是什么英吉利。胆子大一点,甚至还有编出一个国家来冒充使者进贡的。就是到了我大清的时候,这种花样也不少。结果弄到后来,我大清的某位清流大臣甚至因此得出了“世界上那有什么法兰西美利坚什么的,其实都是那些英吉利人总是到天朝来占便宜,占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就又编出了这些名目来骗人”的结论。   “什么澳洲国,听都没听说过!胆敢侵犯我大越国,定然没有好下场!”武文勇绝不肯弱了气势。   “败军之将,吹个什么?押下去!”甘辉摆摆手道。   ……   武玄乙的船已经将敌人抛开了一段距离了,他一边督促着水手们快划船,一边经常地望着后面:那些海寇果然凶恶,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又有三条火船被打成了碎片。好在水手们在此之前也都跳进了水里,如今那些海寇明显也是顾不得去抓那些掉进了水里的水手。这些水手倒是有游到河那边逃命的机会。   “应该能逃掉。”武玄乙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注意到河岸边,有几堆树枝突然被移开了,露出了四门大炮。   陆战队的五磅炮的精度可要远远的高于内河战舰上的那几门弗朗机炮,威力也要大得多。而且,为了跑得更快,武玄乙的船在河道上转弯的时候,跑的是切线,这也使得他的船如今非常的靠近这一边的河岸。距离仅仅只有几十米而已。   用四门炮,在几十米的距离上射击一条船未免有点浪费,所以余新为每门炮都分配了一个目标,真正对着武玄乙的船的大炮也只有一门而已。   只是这些火炮出现得太突然,距离也太近了,而且武玄乙全无准备。当然,就算有准备,在这样的距离上,要避开炮击,也需要奇迹。   所以,武玄乙的坐船自然就理所当然被击中了。虽然如今他的船上没有了那些危险的引火物,但是,陆战队的五磅炮的炮弹的威力却也不是内河战舰上面的那些三磅的弗朗机炮能够比拟的。更何况用作火船的船只,本来就是些结构不太结实,尽可能轻巧便宜的船,这样的消耗品本来也就经不起打击。结果,挨上了一发炮弹之后,居然整个的断成了两截。   武玄乙的大腿上插着很大的一截碎木头,这是刚才的炮击的结果。剧烈的疼痛让武玄乙差点晕了过去,不过船碎了,他自然也一头掉进了河里面,河水一冲,反倒是让他清醒了过来。武玄乙会游泳,如果没有受伤,他完全可以一直游过整条红河,在对面上岸。只是如今他的腿受伤了,他不可能再游这么远了。他必须尽快上岸,否则就一定会死在水里面。   武玄乙的一条腿完全不能动,这使得他游动起来格外的困难,哪怕只是要游到不过几十米远的河岸上,也让他几乎费尽了力气。不过他还是游到了岸边,努力的上了岸。   武玄乙看到几个海寇朝着自己过来了,他们手上的短矛的矛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   在红河河口新建起来的一处城寨里,武文勇见到了那些什么“澳洲海寇”的首领。   这次充当“澳洲将军”的人还是李国助,如今济州岛那里的一切已经都稳定下来了,而李国助也知道,自己最好不要长期待在济州岛。他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便于长期担任某地的总管,那只会导致他和郑家双方的猜忌。所以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就写信给郑森和郑芝龙,表示自己实在是不习惯济州岛那边的气候,希望能回福建或是去台湾。而郑芝龙也非常善解人意的同意了他的请求,让他到台湾去辅佐郑森。据说在有一次喝酒的时候,郑芝龙对自己的兄弟说:“要是当年李国助有如今这样聪明,只怕……说起来其实也是李大老板老来得子,一直太宠着他,让他少了历练呀。”   如今李国助又一次被派出来,执行冒充其他势力干坏事的勾当。   武文勇是在一间布置得很特别的房间里见到李国助的。这房间原本依着李国助的意思,应该是做得像座山雕开百鸡宴的那个大厅的。但是据说刘德给了他一套方案,于是这间房间就被布置成这样子了:   房间正中的墙上挂着两张画像,这画像很奇特,像是泰西那边的画法,只不过并不是全身像,也不是半身像,而仅仅是一个正面的头像。其中左边一点的头像看起来瘦一点,右边的看起来胖一点,在两张头像的上面是一幅横幅,上面写着这样的几个字:“你着看院老元”。不过武文勇很快就明白过来了,那几个字的排列顺序可能和正常的排列方式不一样,它不是从右到左,而是从左到右排列的。而在每一张头像下面也各有一行同样倒着排列的字,左边的头像下面的是:“恭祝敬爱的文主席万受无疆”,只是那个“受”字好像不太对;右边的那个倒还正常一点,写的是:“祝愿敬爱的马督公永远健康。”而在画像左右还挂着两行字,道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两行字的左右倒是挂对了。   显然,这样的布置完全是出于郑森的恶趣味。不过,因为郑森一贯正确,所以,有时候做出一些怪异一点的事情,大家也都不以为意了。再说,参与这件事情的人中,有不少以前都在越南跑过买卖,甚至于还给越南人当过枪炮教官,被越南人认出来也是很正常的。所谓的“澳洲人”的马甲其实是骗不了人的。用马甲其实不过是为了便于讨价还价罢了。   武文勇不认识李国助,但是李国助旁边的那个“澳洲海寇”他却认得,那个叫余新的家伙,在自己的部队里当过枪炮教头,他绝对是明国郑家的人!   “你们不是什么澳洲人,你们就是明国的人!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武文勇怒吼道。   “武将军,坐下来,不要生气,我们心平气和一点。”李国助笑眯眯的说,“另外,您可能弄错了,我们的确是澳洲国人。至于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您还不知道?嗯,南方的阮王已经将整个红河河口方圆百里的土地全都割让给我国了。所以,如今这红河口已经是我澳洲国的神圣领土了。对于你们的侵略行径,我个人表示强烈的愤慨。并且强烈要求贵国立刻停止一切挑衅行为,并为你们此前的挑衅行为给我们造成的损失支付一笔合理的赔偿。”   “你……”武文勇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脸涨得通红,如果不是被绑住了,估计就很可能会冲上来对李国助饱以老拳了。   李国助却又道:“武将军,其实我们为什么来,您和您的那位王上应该很清楚了。不要冲动,不要生气。你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我们的这座寨子了吧?这座寨子还在迅速的变得更坚固,当然也花了我们更多的钱。不过我们不担心这个,这钱总是收得回来的,而且这里建造得越坚固,你们将来想要把它拿回去,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不是吗?总的来说,其实我们澳洲人其实还是很爱和平的,我们只是想要做生意而已。就和福建郑家一模一样。武将军在这里休息几天,多看看多想想,然后就回去吧。”   “狗贼!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武文勇痛骂道。 第234章 决断   在此后的几天里,武文勇被那帮子无耻的海寇押着,观看了他们的陆战队训练,舰队训练,并且还见到了他的侄儿武玄乙。虽然对于那些海寇的无耻,武文勇恨得直咬牙,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并且坚持着在嘴上将海寇的那些东西都鄙视得不值一提,但是经过这几天的观摩,武文勇在心里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些海寇很能打,非常能打。就战斗力而言,远远不是黎朝军队能比的。   “其实只要贵方承认我方的权利,我们之间并不见得要兵戎相见,毕竟,我们只是求财的。另外,我得到了命令,明天一早,就可以送您回升龙府去了。”在某次参观完了陆战队的队形变换之后,余新这样对武文勇说。   “哼!你们以为就你们的这点雕虫小技,就能吓住我?真是痴心妄想!”武文勇唾骂道。   “武将军,您误会我的意思了。”余新很有礼貌的回答道,“我们安排您看这些,并不是为了恐吓您或者是你的那位王上。我们只是为了增进双方的了解,我们认为,很多不必要的冲突的根源其实都是源于对对方的力量,以及使用这种力量的决心的误判。我们只是在努力的消除这种误判而已。”   武文勇狠狠的瞪着余新,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所以他最后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一早,几个海寇带着他和他的侄儿武玄乙上了一条内河战舰,然后沿着河道逆流而上走了大半天,就又让他们上了另一条船。那是一条本地的小船,只能在红河里使用的那种。船保养的不算太好,不过在内河里走走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船上还有两个船工,一看那两个船工瘦弱的身体,以及畏畏缩缩的脸色,武文勇就知道,这两个船工肯定是大越国的人,多半是被那些“澳洲海寇”抓来的。   海寇们将武文勇送上了船,余新又道:“从这里再往前怎么走,我想将军您也很清楚。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就只送到这里了。”   武文勇哼了一声道:“我叔侄二人无能,败军失地,你们将我们送回去,若是王上认为我们该死,死在王上的斧钺之下,也不算冤枉。若是能托你们的福,留下这条性命,将来只要我武某人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回来拜谢您的恩德。”   余新听了,也笑道:“我必拭目以待。”   ……   几日后,升龙府。   郑梉一身蟒袍,坐在座椅上,脸色铁青,武文勇跪在一旁。   “这么说来你能确定这些‘澳洲海寇’就是明国郑氏的人?”郑梉问道。   “千真万确,其实那些海寇自己也不认真掩饰。”武文勇答道。   “那他们和南方阮家勾结之事可是真的?”郑梉又问道。   “这罪臣就不知道了,他们是这样宣称,但是罪臣没有看到过证据,罪臣以为,他们很可能只是以阮家为借口。”武文勇回答道。   “哼,这还要证据?若是明国郑氏肯去和他们勾结,那些叛逆哪有不愿意的道理!”一个大臣冷哼道。   “你说这几天他们天天演武给你看,想要吓唬你?”郑梉又问道。   “王上,的确如此。”武文勇伏下身子答道。   “这些海寇如何?”郑梉问道。   “精锐之极,悍勇之极,未可轻视。”武文勇答道。   “哼,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另武文勇认得这是自家的对头之一的禁军将领陈志刚。   “你且先说说这一战你是如何打的。”郑梉却道。   “回禀王上,罪臣……”武文勇将自己这一战的经过细细的向郑梉讲了一遍。   “诸位卿家以为如何?”郑梉问道。   “王上,此战武文勇丧师辱国,实在是罪该万死。臣以为武文勇有三条大罪!”郑梉的声音刚落,陈志刚就站出来大声道。   郑梉并不作声,陈志刚便继续道:“这第一条罪行便是治军不严。王上,其实武文勇以伏兵伏击海寇的打算并不算错,只是海寇显然看破了他的埋伏这才会在他的伏击地点前面停下来列队披甲备战。海寇为什么能知道前面有埋伏?难道他们还都能掐会算了?那肯定是因为武文勇治军不严,号令不明,使得那些军士们乱动,然后被海寇远远的看出了端倪。   其次便是指挥无方。埋伏被看破之后,武文勇进退失据,自家乱成一团,后来作战稍有挫折,便丧失胆气。王上,将为兵胆。武文勇自家都慌乱了,兵卒安能不乱?   最后武文勇恬不知耻,为将丧师辱国,换了微臣,必定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哪里会当俘虏?更哪里还有脸回来吹嘘敌军?臣请王上将此贼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郑梉听了,并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武文勇,你可有什么自辩的?”   “陈将军所言是实,罪臣不敢辩驳,只是罪臣在海寇军中数日,也算是多多少少看到了一点东西,罪臣恳请王上先允许罪臣将所见说出之后,再将罪臣明正典刑,以谢天下。”武文勇叩头道。   郑梉站起来转了几圈,然后道:“你且起来说说,你在海寇的营地里都看见了什么?”   “多谢王上。”武文勇在地上又重重的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讲起了他在海寇军中的所见所闻。   “照你这么说,那海寇还成了天兵天将了不成?”还没等武文勇讲完,陈志刚便怒喝道。   “陈卿,且听他说完。”郑梉微微的皱了皱眉毛道。   “王上,是臣下孟浪了。”陈志刚赶忙道。   “王上,其实海寇精锐,也是应有之理。”一个文臣突然道。   “哦,胡卿有什么看法?”郑梉问道。   “王上可知道明国郑氏和荷兰人,以及西班牙人的战事?”那位姓胡的大臣道。   “略微听说过。”郑梉道。   “陈将军,前一段时间,御林军中装备了荷兰人的大炮,请了荷兰军人来做教导。不知道这荷兰军人训练如何?我军的炮手的水平可比得上荷兰人?”这位姓胡的大臣却转过头向陈志刚问道。   陈志刚想了想回答道:“荷兰军人确实是训练有素。我军炮手训练时日还有限,那里就那么快能赶得上人家的。”他知道若是这样回答,多半会减轻了武文勇的罪行,不过,在不久前他还向郑梉称赞过荷兰军人,如今要是矢口否认,只怕就会失去郑梉的信任了。而如果失去了郑梉的信任,那他对武文勇的攻击,多半就反而会变成帮他开脱了。   “王上,明国郑氏和荷兰人的一战已经有好几年了,当时他们是打赢了的,我听说最近他们和西班牙人又打了一仗,听说他们投入的军队并不比西班牙人多,结果却也是大获全胜。由此可见,这些海寇确实不简单,不能把他们当成一般的山贼土匪。”   郑梉听了,点了点头道:“料敌从宽。前次吃亏,未必没有我们太轻敌了的缘故。嗯,武文勇,你继续讲。”   “多谢王上。王上,这些海寇的装备也与众不同。这些海寇的步兵都有非常精良的铠甲,和他们卖给我们的那些铁人甲很像,只是那些海寇的胳膊上,腿上都没有铠甲,只是一件无袖子的半身甲而已,外面罩了一件绿色的罩衣。这甲王上是见过的,虽然少了手脚部分,但是身躯部分却保护得很好,刀剑难伤。海寇的步兵人人披甲,这样一来,就算在战斗中有所损伤,多半也不致命,休养一段时间便又可以归队。如此一来,海寇们的上过战场的老兵就多。而且死的人少,自然就格外骁勇。”武文勇道。   郑梉点了点头,明国郑家出售的铁人甲他是相当熟悉的,他自己有一套,而他的亲卫队的队长,以及一些郑姓的将领都被赏赐了这样的一套宝甲。的东西的防御确实是非常好,穿上之后,除了战锤,几乎可以无视其他任何的冷兵器。若是海寇的步兵,人人都有这样的铠甲,哪怕是半身无袖的,那在肉搏战中,也简直就是作弊一般。若是三百多海寇都穿着这样的铠甲,那他们正面击败不过两千多披甲不全,甚至很多都是无甲的黎朝士兵,也就不是非常难于理解的了。   “另外他们用的枪和我们的也不一样,他们的枪上没有火绳,他们使用火枪的时候,列队要更为密集,而且他们的抢上可以安装上一种很长的三棱短剑,当做短矛用。所以他们既可以远射,也可以肉搏。罪臣指挥不当,在冲锋的时候,让披甲兵冲在了前头,结果披甲兵大多被他们用火枪打死了,然后他们就在肉搏中又打垮了罪臣带着的无甲兵……海寇如今正在河口筑城,若是等他的的城全都建好了,和河中海上的炮舰相配合,要驱逐他们怕就千难万难了。无论是战是和,罪臣恳请王上早做决断……” 第235章 决断 2   郑梉自己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自然知道,若是让海寇们在红河河口那里呆住了,在战略上,自己就会非常被动。郑梉一直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消灭割据南方的阮王政权,再次统一大越。只是虽然郑强阮弱,但阮氏虽然无力进攻,防守之力还是有的。上次郑梉的南征就以失败告终。不过郑梉并没有气馁,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准备之后,他又打算向南方发起一次新的进攻了。这次攻击的基本准备已经完成了,而这个时候,明国郑家的那些海寇却杀到了红河河口。这使得他一下子就陷入了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之中。   因为无论是南方的阮王还是北方的郑主,他们手中都没有什么太像样的海上力量。事实上蔓延的内战使得他们都不得不尽可能的强化陆军,这样自然就没有钱去建设一支像样点的水师了。当然这也使得他们两方在考虑如何作战的时候,根本就不用考虑对手利用海上机动的问题。但是如今如果不能解决海寇的威胁,就贸然出兵南征,就要担心那些海寇们趁机偷袭升龙府。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郑主的军队就危险了。   所以,如果要军事解决南方,就必须立刻消除盘踞在红河河口的海寇的威胁。至于如何消除这一威胁,总的来说,这也只有两种通常的办法:   一种办法是趁着海寇们立足未稳,立刻调集拥有压倒性的数量优势的军队,将他们从陆地上赶出去。还有一种做法就是行款,拿出好处来换取他们撤军。无论是要采用那个方案,都需要立刻做出决断,否则时间拖得越久远,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无论是使用武力或是讲和都是如此。   考虑到海寇的人不算多,他们在陆地上能够投入的力量最多不过千人,原本郑梉是非常倾向于动用武力驱逐他们的。但是如今看来,这些海寇的战斗力超出了他此前的估计,如果要驱逐他们,恐怕就要将原本准备用于南征的军队主力转过来用于对付他们了。这也就意味着即使他们成功地击退了那些海寇,这次南征的计划也无法得到执行了。   “陈卿家,你觉得寡人该怎么做?”郑梉突然问道。   “王上……”陈志刚本来想要说当然是立刻调集军队将海寇驱逐出去,但是他立刻就想到了这样的问题:需要动用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这一点,这样做会不会严重的拖延南征的计划。陈志刚想了想,然后道:“王上,微臣还是觉得应该尽快集中力量,将那些海寇驱逐出去。”   “嗯。”郑梉点点头道,“要动用多少军队才能将他们驱逐出去?这样做之后我们今年的南征计划怕就要来不及了。这些你想过没有?”   “王上,微臣想过。”陈志刚回答说,“攘外必先安内。如果我们的后路不宁,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冒险发动南征的。而且我们假设现在那些海寇突然自己烧掉了城寨撤走了,王上就觉得我们现在就可以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发东南征吗?”   郑梉明白他的意思,海寇在海上是无敌的,至少对于大越国来说就是无敌的存在。对于海寇来说,依托海上的力量,他们会获得远超过大越国军队的机动能力。战事如果不利,他们也可以乘船撤退,所以大越国几乎不可能有机会留下他们。而在他们撤退后,大越国也不能转而南征,因为他们随时可以再回来,所以大越国必须在红河河口保持一支强大的力量,直到大越国在红河河口筑起一座足以保卫河口的要塞。在这座要塞完工前,大越国是不可能发动南征的。所以,无论采用什么做法,南征都已经变得不可能了。   “王上,微臣以为我们应该和那些海寇讲和。”那个胡姓文官说。“微臣听说南方的叛逆正在拼命修建城堡和防线。我们的南征每拖延一天,难度就会大一天。所以虽然今年断断是来不及南征了,但是,如果讲和能马上让那些海寇退去,我们一来可以避免损失那些最为精锐的战士,二来也可以得到更多的建造海防要塞的时间。而且王上您从明国郑家以及荷兰人那里购买了大炮,为的不就是能打碎南方的叛逆的防线吗?如今南征必定要拖延,南方的叛逆的防御也必定会更坚固,我军现有的大炮数量,还有火药的数量够用吗?若是使用武力将海寇逐出,先不谈我军的精锐会有多大损失,只要他们的船只继续在我们的海岸航行,我们就无法买到更多的大炮和火药。王上,海寇不过是来求利益的,而南方的叛逆那才是我们的心腹之患!”   “我们大越国,没有向敌人低头的先例。本王要是这样做,那岂不是要被人……”郑梉迟疑道。   “王上,罪臣有话要说。”武文勇突然开口道。   郑梉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王上,罪臣想,为什么明国郑氏的人要打出一个什么澳洲国的旗号,却又毫不掩饰的向罪臣表明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武文勇道。   “你觉得是为了什么?”郑梉问道。   “罪臣想,他们这样做其实最大的目的就是不想和我们彻底决裂。”武文勇回答说。   “你发晕了吧!”陈志刚道,“他们都占了我们的土地,还杀伤了我们那么多的军士,你居然说他们不想和我们决裂?”   “王上,在那些海寇手中的时候,罪臣曾警告他们,不要妄想能占据我大越国土。那个海寇头子却狂言说,我们并没有赶走他们的力量,除非……除非我们出钱雇佣明国郑家的人来对付他们,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明国郑氏的海上力量足以驱逐他们。罪臣想,只要王上装作不知道那些海寇是明国郑氏的人,依旧派人去找到他们然后向他们提出雇佣他们来对付海寇,和他们谈好条件,他们也一定会装作和那些‘澳洲海寇’毫无关系,然后演一出戏就把那些海寇撤走的。”   “可是王上,明国人当初提出的条件,简直就像是要我们割地一样!我朝岂能忍受这样的羞辱?”陈志刚大声道。   “王上,当年越王勾践何尝没有受辱于吴国,后来灭吴报仇,成就一方霸业,天下谁人不称赞他。王上,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之气,以换取成万世之业,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胡姓大臣大声道。   “其实明国郑氏的要求对我们实质性的损害并不算大,相反,他们要在我们境内采矿,就要向我们交税。王上,我们为了南征,需要更多的钱财。正好不无小补。而且,若是能以此为条件,换取明国郑氏停止向南方的叛逆出售武器,罪臣觉得,给他们一个矿来开采,其实也未必不可以。”武文勇道。   郑梉想了想道:“武文勇,寡人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寡人让你去见明国郑家的人,你去和他们谈谈,他们要开矿,可以,但是他们的人只能穿着我们的人的衣服,装成我们的人。此外,要他们向我们说明他们向南方的叛逆出售过多少东西,让他们停止向南方叛逆出售新的武器。另外还要从他们那里租借到更多的武器。怎么样?你可敢去?”   武文勇听了,顿时跪倒在地,叩头有声道:“王上,罪臣丧师辱国,罪该万死。王上肯给罪人戴罪立功的机会,对罪臣的恩德实在是天高地厚,罪臣肝脑涂地,也难报王上大恩。罪臣此去,若是不能说退敌军,请王上诛罪臣之族,以谢天下!”   ……   几天之后,武文勇又一次的出现在了李国助的面前。   “武将军,你又回到这里来干什么?”李国助问道。   “贼酋,本官奉命前往台湾去和福建郑家谈一笔买卖,你这里可有船只给本官一用?”武文勇高高的昂着头道。   “台湾这么远,要找郑家的人何必去台湾?”李国助笑道,“我们澳洲人和郑家人也有生意往来。我们这里也有郑家之人,武将军若是要和郑家人谈买卖,可以在这里略等一下,我这就去帮你找个郑家人来如何?”   “快去快回,莫让本将军久等!”武文勇道。   李国助慢慢的站起身,走出门去,顺手将房门带上,然后用手整了整帽子衣服,就重新推开房门,走到武文勇面前道:“我就是郑家的管事李国助,不知道将军有什么生意要和我们谈。”   武文勇双手抱拳道:“久仰久仰。先生请坐。先生可知到最近有一伙海寇,自称是什么‘澳洲人’,他们入侵了我国,占据了我国的土地。只是我国大军如今正在平定南方的叛乱,所以王上派我来和贵方商谈,看能不能雇佣贵方的军队,去讨平这些海寇。”   李国助听了,笑道:“这‘澳洲人’我们也听说过。这些家伙恶行累累,都是些该死的悍匪!甚是骁勇,很不好打,不知道贵国能出一个什么样的价钱?” 第236章 雇佣兵   后世的史书(当然,是中国这边的史书)上这样描述了越南黎朝和郑家的这段谈判:双方都有着友好合作的真诚愿望,很快就达成了合作的意向,并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达成了一系列的合作协议,依据这一协议,中国军队进入越南,和越南军队并肩战斗,很快就将入侵的海盗集团驱逐了出去。维护了越南的独立和自由……   这个描述不能算不对,只是对于这个协议是不是真的维护了越南的独立和自由,越南人往往有不同的看法。   总之,黎朝的使者和郑家的使者在澳洲海寇的地盘上,就联合讨伐澳洲海寇的问题展开了坦率的谈判。最后,郑家如愿以偿的获得了在越南北部勘探,开采煤矿的权利,而且范围扩大到了整个的升龙府以北。当然,他们的采矿活动必须在黎朝监督下进行,所开采的煤炭也要按重量和双方商定的税率向黎朝缴税。当然,依照后来的越南历史上上的说法,郑家很快就利用金钱攻势的方式,拉拢腐蚀了大批的和矿税相关的黎朝官员,从而使得按开采总量收税的制度名存实亡。到后期甚至发展到这些煤矿的开采税甚至都不足以用来支付用以监督它的税务人员的工资的地步。   作为回报,郑家海军和黎朝军队相互配合,迅速的驱逐了占据了红河河口的“澳洲海盗”,并将缴获的一部分武器移交给了黎朝军队。同时,他们还承诺,不再向南方的阮王出售武器,并且以优惠的价格向黎朝军队出手了一批胸甲和火炮。而且通过据理力争,武文勇甚至还迫使郑家向黎朝军队出售最新的燧发枪,而不是南方也装备了的,老式的火绳枪。   除此之外,郑家的舰队还成功的拦截了“澳洲海寇”的船队,并迫使他们投降,从而使得一批被海寇掠走,装上了船,准备运到海外当苦力的越南人得以重返故土。   越南北部有非常大的露天煤矿,出产质量很高的无烟煤。除此之外,伴生的焦煤虽然储量不大,但是也足以支持海南岛的开发了。   ……   刚刚被郑家和黎朝军队迅速击败的“澳洲海寇”军官兼郑黎联军军官甘辉和余新,如今也回到了台湾,就这次作战的事情向郑森做汇报。同时接受郑森的新的命令。   “你们刚刚也提到过,在经过战斗之后,士兵们的提高很快,战斗是军队的磨刀石。我觉得这说法很对。所以,我决定要帮你们找一个烈度可以控制,又可以不断地参与战斗的事情做。吕宋那边出来了新的消息,那些土人也渐渐地组织起来了。而且他们从西班牙人那里得到了不少的热兵器,甚至包括一些小炮。不过当地土人的火力还有组织度依旧是无法和我们相提并论的,所以,这倒是一个非常合适的训练场。陆军的人已经在那里开始类似的训练了,他们会在那里呆三个月,然后就轮到你们了。我这里有一些资料,是关于吕宋岛上的形势的,你们可以带回去,早做准备。”   ……   就在陆战队的人在认真的研究有关吕宋岛的资料的时候,骑兵连长陆晨正在做着战前的最后准备,第一批上吕宋来锻炼的就有陆军的一个骑兵连。相比步兵,模范军的骑兵几乎是毫无战斗经验的,所以也格外需要实战的锻炼。   陆晨的骑兵连全都是龙骑兵,也就是骑马的火枪兵。不过和这个时代,普遍装备着两把手枪,在马上玩转轮射击的欧洲龙骑兵不一样,依照郑森的设想,他们的作战方式是通过骑马来增加战场机动性,在面对严整的敌人的时候下马,像普通步兵那样战斗,而一旦击溃了敌军,就又要像轻骑兵那样上马用马刀来解决溃逃的敌人。这也就意味着龙骑兵应该是多面手,他们需要掌握最多的技能。郑森甚至希望能用他们来取代通常意义上的轻骑兵。   依照原本的计划,龙骑兵应该使用阿拉伯马和蒙古马杂交出来的战马。只是阿拉伯种马数量有限,而杂交出来的马驹还都很小,数量也很少,不足以支持一支骑兵队伍。所以,如今陆晨他们还在使用一般的蒙古马。不过考虑到那些土人的手上并没有马匹,所以,蒙古马虽然矮小一点,速度也不算快,但是却也相当的够用了。   这一段时间里,无论是华人这边,还是土著这边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行动,华人已经抢了不少的地盘了,如今人手不足,虽然前一段时间,从大明那边运来了很多的华人,但是这些移民身体还都不够强壮,而且,至少目前,他们还没能完成训练,成为有效的战斗力。   而在土著那边的情况也很类似,他们不存在人手不足的问题,不过也正因为人多,所以一开始西班牙人也没给他们多少好东西,(西班牙人觉得土著们靠着人多,只要有点稍微像样的武器就足以保证平衡了)只是随着华人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好之后,才开始向土著们提供火绳枪。至于燧发枪,在这个时候,即使在欧洲,装备燧发枪的军队也不多。而在吕宋岛,正儿八经的西班牙军队手里也没多少燧发枪,所以土著们自然是没有燧发枪可用了。   火绳枪在操作上甚至比燧发枪还要烦琐,要想用好,自然需要更多的训练,否则,在没有良好训练的情况下,火绳枪的表现甚至未必比得过长矛和标枪。因此,西班牙人也给土著们派出了教官,对这些土著加以训练。这样的训练自然也很是花费时间,所以双方在此前的一段时间倒是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种平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到如今,两边的训练都进行得差不多了,花掉的钱也都不少了,如果不开战,这些投资岂不是都打了水漂?所以,大家就都开始准备要有所行动了。   两天前,一群华人将好几大车的东西送到了蒋老板的一个庄子里。这个庄子在华人和土著的分界线上是一个突出部,它的三面都是土人的地盘,如果土著们要对华人动手,蒋老板的这个庄园,绝对是最便于攻击的目标。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华人这边要向着土著发起攻击,那从蒋老板的这个庄子出发,也是最为方便的。   这好几大车东西是在拂晓的时候由一队华人武装押送着,悄悄地送到庄子里的。不过这并没能瞒过谁。事实上,对于蒋老板的这个位置特殊的庄子,土著和西班牙人都盯得很紧,利用从西班牙人那里得到的望远镜,土著的哨兵发现了华人们的行动,看到了好几大车的东西被运进了这个庄子。   而在此之前,西班牙人就通过自己的途径,知道了这样的一个消息,那就是那些华人从荷兰人那里买进了不少的火药。数量上似乎和如今运到庄子里的货物的数量倒是很接近。   “如果华人们打算发起进攻,那么他们肯定会利用这个村子作为进攻的发起点。你们看,从这里出发,无论是攻击这里,还是这里,都非常方便。”一个西班牙军官指着一张地图,对土著首领阿基诺道,“不过如果他们要以这个村庄作为支点发起攻击,那么他们肯定就会先在庄子里存储一些物资,比如火药。”   “奥尔森上尉,您觉得我们应该在那里防御呢?”阿基诺皱着眉头说。   “不,不,不。阿基诺先生,您这种想法是不正确的。”奥尔森道,“您看,从这个位置出发,他们至少有三个可能的打击目标。而我们如果对每个村子都加以防御,那我们在任何一个村子集中起来的力量多半都打不过他们,而我们的援兵,要想去支援,都要先绕过这个村子。这样一来我们的增援速度也会非常慢,未必能够完成救援。所以,阿基诺先生,我觉得在这样的局面下,最好的作战方式不是防御,而是主动进攻。”   “主动进攻?可是上尉,您知道,那座村庄可不好打。”阿基诺的脸色都有点变了,他想起了他上一次的失败的进攻。   “您说的不错。”奥尔森上尉说,“那个庄子的确不好打。他们的围墙已经经过了好几次的加强,而且还装备有火炮。正常状况下,我们的确很难打下它来。但是如果他们主动攻击我们的村庄,而我们也趁着他们的军队离开,守备力量下降的机会,击中力量来攻击它呢?”   “不行。”阿基诺还是摇着头,“他们没那么傻,他们一定会留下用于防御的兵力的。”   “他们留下的是他们自以为能够守住村庄的兵力,但是,阿基诺先生,他们可不知道您刚刚已经得到了一支更为精锐的军队,以及您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武器。” 第237章 雇佣兵 2   阿基诺知道奥尔森提到的精锐的部队,以及最从未有过的武器是什么。在最近,经过西班牙人牵线,阿基诺花钱雇佣来的一批泰西雇佣军。   在这个时代里,很多的欧洲人都怀着发财梦来到东方。其中除了水手之类的专业人员,也有各种各样的地痞无赖,甚至是杀人亡命的家伙。只是东方并不一定好混,的确,几乎每一个最后回到欧洲去的人都在东方发了大财。至少,在大多数的欧洲人的心中就是这样。但事实上,来东方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发了大财,欧洲人之所以有前面说的那种印象,主要是因为某某发了大财的消息总是传得比某某空手而归的消息更快,也更多人愿意听。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一个人跑到了东方,如果不发财,多半也不会回去。其实在东方混得并不算好的泰西人也不少。   西班牙人就将这些人拉了起来,组成了一支雇佣军,以支持吕宋岛上的土人。这支雇佣军来自五湖四海,他们中有北欧的丹麦人(丹麦人也一度组织了对远东的殖民活动,结果这家公司很作死的先是和荷兰人东印度公司发生了竞争,然后……公司就因为连续出现的海难而半死不活了,到了十八世纪初,这家公司重组之后,又一次的干起了一件更作死的事情:专门向英国走私茶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瑞典人,还有来自东欧的波兰人,来自南方的意大利人,甚至还有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   这些人地位最高的是破落的贵族,地位最低的干脆就是逃亡的奴隶,基本上就是些没文化的流氓和略微有一点文化的流氓的聚合体。如果依着如今欧洲那边的征兵标准,这些家伙多半都不够格进入军队。但是在这边就不一样了,他们甚至能拿到比欧洲的精锐部队还要多的多的军饷(反正这钱归阿基诺出)。   而且相比那些土著,西班牙人对他们也更为放心一些。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原本并没有什么交情,如今也不太会勾结在一起图谋西班牙人的殖民地。而且他们的指挥官也干脆就是西班牙“退役军官”。所以一些原本不太愿意给土著的武器,比如说大炮什么的,都可以给这支雇佣军装备上了。   “等他们出发去攻打你们的村子了,常胜军(阿基诺给那支雇佣军取的名字)就用大炮支持你们攻击他们的村庄,同时,你们再派一支军队拖住攻击你们的那些华人,为这边的攻势争取时间。我想,我们还是有很大的机会拿下这座村庄的,一旦我们拿下了这座村庄,整个的局面就都被打开了。”奥尔森继续说道。   “您说的有道理。这次战斗的事情,就指望您了。”阿基诺想了想,这样回答道。   ……   此后的几天里,又有不少的车队将更多的物资运进了蒋老板的蒋家庄。   陆晨的骑兵也被调到了蒋家庄附近的小李庄。这是李老板拿下的第二个庄子,在蒋家庄北边大约五六里远的地方。   “有个拿了我们的钱的泰西人告诉我们,说那些土人那边有一支雇佣军,都是泰西人构成的,他们的手里有可以用来攻击我们的庄子的大炮。都是些六寸炮,比蒋家庄的民团们手里的三磅炮要大一些。威力嘛,虽然不能和我们的六磅炮比,但是也足以打垮蒋家庄的外墙了。”依照郑森给模范军定下的规矩,陆晨开始向他的士兵们传达战前的形势,以及他们对战况的分析和决断(当然,该保密的还是要保密的),在郑森看来,这样做能大大的增加底层战士和指挥人员的主观能动性。   “蒋家庄的外墙不是加固过了吗?”一排长张劲松问道。   “大部分的外墙都经过了加固,但是因为时间的原因,更主要的是因为钱的原因,还有一段没有加固,依旧是原有的围墙。而且在加固围墙的时候,土人们还没有大炮,所以他们在加固外墙的时候,也就没有怎么考虑防御炮击的问题,只是把围墙加厚加高了一些而已。你知道,只要墙还是笔直的,简单的加厚加高并不能增加它对炮击的防御力。”陆晨解释说。   “连长,那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另一个军士问道。   “老高,我们的任务就是在合适的时机,攻击,并缴获或者摧毁那些雇佣兵手里的大炮。”陆晨说,“我们也得到了一些情报,土人这段时间也在集中力量。上面推断,土人如果想要动手的话,蒋家庄大概是他们最想拿下的目标。你们看……”陆晨指着地图说,“你们看,这里是道路,因为河流和山林的原因,到达这边的几个庄子的大路都必须从蒋家庄经过,一旦那些土人夺回了蒋家庄,我们和那边的连接就被切断了。当然,通往那边的小路还是有的,但是小路毕竟是小路。到那时候,那边的几个庄子的安全就会大受影响。所以,上面认为,他们多半是想要对蒋家庄动手。”   “好像那些民团也打算对土人动手了吧?”老高也问道。   “那当然,他们养了那么多的团练,买了那么多的枪炮,如果不能抢些土地,那不是白花钱了吗?民团们也盯着这边的几个土著寨子。你们看,如果拿下这个寨子,这边的土著就同样会被分割开来。所以,上面的家伙们打算对这个寨子动手。后天一早,民团就将从蒋家庄和大李庄出发,去攻击这个庄子。”   “如果我是土人,我就会等他们去攻击那个寨子了,就趁机去打蒋家庄。”张劲松说。   “这也是上面的那些家伙担心的。所以他们就把这样的一个任务交给了我们。当然,我们的存在,那些土著也知道。这瞒不过他们。”陆晨说。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我们是正规的骑兵,多半还以为我们是和民团骑兵一样的完全的骑马团练呢。”张劲松笑道。   在陆晨他们来到吕宋之前,当地的华人就开始自己组织骑兵,用于快速增援之类的事情了。而这些民团骑兵就是真正的纯粹的骑马步兵了,他们都没有接受过多少骑术训练,根本就不具备骑马战斗的能力。   “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老高说,“说不定,我们可以直接就冲上去呢。”   “直接冲,你不怕死?”张劲松问道。   “就那帮子土著,用的又是火绳枪,他们玩不好的。”老高说。   “还有那些佣兵呢。”   “那就先假冲锋,引诱他们乱开枪。我听说鞑子就是这样对付我大明的火枪的。我大明的傻瓜们总是在太远的距离上就开了枪,然后被鞑子趁机冲上来砍死。说不定我们也能用这招对付那些家伙。”老高说。   “你以为那些泰西人也和我大明的官军一个德行?要我说,还是先向民团骑兵一样下马射击。然后再……”   ……   天刚刚亮,蒋家庄的大门就打开了,好几百个团练抗着枪从蒋家庄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个骑马的骑兵——这是华人团练的通讯兵,紧接着又有好几匹马,一匹接着一匹的出来了,每一匹马的后面都拖着一门小小的三磅炮。   “一、二、三、……十二!一共十二门!”雅克布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远远地望着那些华人团练,同时帮着指头数着华人团练们携带的大炮的数量。雅克布将两只手上的而手指头都用上了,然后有加上了两个脚指头,才总算是把大炮的数量弄清楚了。他又细细的重新数了一遍。这时候那些华人已经开始向着东边出发了,他看了看华人们前进的方向,然后转过身,沿着一条小路飞奔而去……。 第238章 雇佣兵 3   在相对平静的那段时间里,蒋家庄加厚了围墙,而它附近的几个土著寨子更是如此。因为知道华人的手里有三磅炮,加上土著并不缺乏人手,所以他们的围墙加固工作甚至做得比蒋家庄更好。   在华人团练们到达瓦努寨附近的时候,早已得到了消息的土著已经退进了寨子,准备死守。在此之前,即使有一定的数量优势,但是在野战中,土著们都吃了亏。所以如今他们除非有非常大的兵力优势,否则就会尽量避免和华人进行野战。   “我就知道那些土著只敢躲在寨子里面。”曾阿牛对新加入进来的几个团练说,“那些土人单个上还有那么点能耐,但要和我们排开阵势野战,我们一个能打他们五个!”   “牛哥,他们都躲在寨子里,我们怎么打?”一个新加入的团练问道。   “当然是先用大炮吧寨墙轰开,然后再杀进去!嗯,你们都记得进去之后的队形怎么摆了吧?”曾阿牛问道。   曾阿牛如今已经是战斗小队的队长了,手下带着四个兵,其中有两个刚从大明那边过来没多久,还没有来得及学好射击的新兵,不过在战斗小队中,这两个新手也不用开枪,甚至于,他们的手中也根本就没枪。他们在战斗中的任务只是端着大盾牌走在前面,为后面的人挡住可能出现的毒箭,或者暂时挡住拿着弯刀猛扑上来的土著武士。有了这两张大盾牌,后面的三个人就可以相对安全的发挥火枪的威力了。   当然,这大盾牌是挡不住火枪的,无论是曾阿牛手上的燧发枪还是那些土著从西班牙人那里拿到的火绳枪,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击穿这些盾牌,并杀伤那些举着盾牌的人。不过,无论式燧发枪还是火绳枪,装弹的速度都是非常慢的。在那些土著开枪击倒了盾牌手之后,曾阿牛他们就有机会开枪打死那些土著抢手,或者直接用刺刀解决他们——西班牙人给土著们的火绳枪可是没办法安装刺刀的。   这时候,炮兵们已经将三磅炮架好,并且开始了第一轮的试射。   因为在这次出击的炮队中缺乏懂得如何利用数学方法测距的指挥官和有经验的炮手,所以团练们的炮打得并不准,第一轮射击中一共有三门炮开了火,但是却连一发都没有命中,所有的炮弹都越过了寨墙,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军官们叫骂了起来,炮兵们也开始忙不迭的降低炮口的仰角,又忙活了半天,才再次开炮试射,结果,炮弹又都落在了距离寨墙还有二十多步远的地方,而且因为那些土著早就有准备,他们将围墙附近的土地都翻过一遍,让那些土都变得很松软。所以落在地上的炮弹一头就扎进了土里面,也没能形成跳弹。   炮兵们又忙忙碌碌的开始调整火炮的仰角,曾阿牛开始百无聊赖的向着对面的寨墙张望。他发现瓦努寨的寨墙好像有点特别。   “阿龙,你眼睛好,你看看他们的寨墙是不是好像不太直呀?”曾阿牛拍了拍手下的那个盾牌手道。   那个阿龙也睁大了眼睛朝着寨墙的方向看了看,然后说:“好像他们的寨墙真的不是直的,而是像马尼拉的城堡一样是个大斜坡的样子。”   在火炮大量出现在战场上之后,垂直的城墙就开始变的过时了,因为它很容易在遭到炮击的时候大段的垮塌。为了增强城墙抵抗炮击的能力,这个时代的最新式的城墙都已经普遍的开始降低高度,并增加坡度和厚度了。   “好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在在墙外面加上几堵墙,把它改造成一座棱堡。”曾阿牛想起了教官给自己讲过的,关于马尼拉的一些知识,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一句。   这时候,炮声又响了起来,然后曾阿牛就看到在对面的寨墙上腾起了一点白色的尘土。他知道这说明,这枚炮弹击中了寨墙。   依照以前的经验,土人的寨墙在被炮弹击中后,很快就会垮塌下来。但是这一次,情况明显的不同了,炮弹打上去之后,城墙依旧岿然不动。   “只打出了一个小坑而已。像这样的话,要想用炮弹把寨墙打垮,可真不知道需要多少炮弹。”炮兵指挥官李波放下望远镜,摇了摇头说。以前一向无可抵挡的大炮,在瓦努寨的寨墙面前受挫了。   “可惜依据条约,我们不能拥有超过三磅的火炮。”另一个指挥官也感叹道,“要不然,我们弄一门二十四磅炮过来,我就不信,这堵墙还顶得住。”   “我们将所有的火炮集中起来,轰击一个位置,看看效果如何。”李波说。   炮击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但是瓦努寨的寨墙依旧没有出现大面积的坍塌。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李波然火炮停止射击,显然这样的射击只是在浪费生铁和火药而已。如果想要攻下这座寨子,他们就需要想出新的办法来。   在午餐的时候,负责这次进攻行动的李昌盛(李老板的二儿子)将几个军官叫到一起,开始讨论该如何攻克这座寨子了。   “那些土著也有火枪,而且有寨墙保护,如果硬冲的话,我怕我们的损失会非常大。大家有什么想法没有?”李昌盛问道。   “少东家,我听说书的故事里面,遇到了攻不下来的坚城的时候,它们经常会挖开河堤,用水来淹没城池的。”一个军官说。   “可惜他们的这座寨子地势不低,而且旁边的这条河的水面比地面低不少,哪里有什么河堤?又怎么可能淹没城池?”另一个军官反驳说。   “那要不我们围着它们的寨子,建起一片围栏,壕沟,把他们彻底围死,几个月之后,大概我们就可以直接去给那些土著受尸了。”   “建长壕围几个月?你知道那要花多少钱?而且那些土人现在已经抱成团了,他们肯定会派出增援的。到时候内外夹攻,说不准,我们要吃大亏的。”   就在讨论得激烈的时候,突然有传令兵进到了帐篷里,向着几个军官报告道:“蒋家庄点起烽火了!” 第239章 雇佣兵 4   几个人听了,便都出了军帐,往那边望去,只见一股浓烟正笔直笔直的升了起来,却正是蒋家庄的方向。李昌盛见了,只是微微一笑道:“果然不出童先生所料,那些土人果然去袭击我们的蒋家庄去了。”   “李头领,可要让兄弟们回援?”一个军官问道。   “不用,蒋家庄那里有童先生他们在,是那么好打的?不用急的。传令下去,告诉大家,这真是我们的计策,让大家不要担心。然后让大家准备好撤退。明天一早,我们先撤一段,我估计这寨子里的土人,还有那些给他们出主意的西班牙人都不会让我们就这样退走的。他们肯定会出来追击我们,好拖住我们。给那边赢得时间。到时候,我们就……”李昌盛笑道。   “我们就杀个回马枪,在寨子外面打垮那些土著,然后顺手把寨子拿下来。”一个军官说。   ……   天已经快黑了,阿基诺站在河岸边的土丘上,眺望着不远处的蒋家庄,这座庄子,原本是属于阿基诺的家族的,庄子的原主人是阿基诺的一位叫做阿奎纳多的堂兄的,后来那些华人声称他在西班牙屠华的时候,掠夺了华人很多的财富,并提出了一个天价的赔偿要求,然后……阿奎纳多的寨子就变成了蒋家庄,而他本人的尸体则在村口的旗杆上挂了好几天。   在夕阳的余晖下,阿基诺注意到,蒋家庄的围墙明显的被加厚也加高了,不过寨墙依旧是笔直笔直的。这说明,那些华人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如何和有大炮的对手对抗的问题。阿基诺知道,为了防备西班牙人,更靠近马尼拉一些的那些华人村寨的寨墙都已经被改建成了厚实而低矮的棱堡模样。但是在蒋家庄,华人们显然过于的轻敌了。   “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手里有着这样强大的火炮呀。这样的城墙,只怕只需要命中几发炮弹,就会出现大面积的垮塌吧?”阿基诺一边踌躇满志的这样想着,一边转过头去看着那些正在几头牛的拖曳下缓慢前进的那四门6磅炮。   这几门青铜炮都是最老式的六磅炮,什么锻造钻孔,什么双层炮管,什么缓速火药之类的技术自然是都没有的,所以就重量而言,它们要比模范军的6磅炮重不少,运输起来自然不方便。阿基诺的手中没有什么马匹,而西班牙人也舍不得将宝贵的马匹交给那些不专业的雇佣兵,所以拖曳大炮的事情就完全要靠水牛了。   蒋家庄近处都是水田,大炮发起的位置只能放在较远的地方,这当然也会增加命中的难度,而且那些华人并没有一味的死守。在发现了他们的队伍之后,那些华人立刻就点起了烽火,派出了通讯骑兵奔向其他据点,并且还派出了他们的骑马步兵对土著以及雇佣军们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骚扰性的攻击。他们骑着矮小的蒙古马,迅速的机动到侧翼,然后向那些还没能配备上火绳枪的土著的发起攻击(火枪什么的,西班牙人并不能在马尼拉大量生产,更多的要靠从欧洲运来,所以数量很有限。很多的土著手里还是只有冷兵器。)。   为了对付这些骑马步兵的骚扰,阿基诺只能将自己的那些火枪兵不断地从前面调到后面,从左边调到右边。然而,每当阿基诺的火枪兵一出现,那些华人的骑马步兵就会立即停止射击,上马,然后利用马匹的速度,迅速的再换一个位置,再次发起骚扰袭击。结果阿基诺的火枪兵完全疲于奔命,而那些只装备了冷兵器的炮灰部队更是惊慌不已,士气低迷。   而这样的骚扰,也使得整个部队的前进速度和进攻准备都大受影响。一直弄到下午,炮队才勉强到位,只是这时候天色却也已经暗了下来,显然连夜发动攻击并不现实,在黑夜中,火炮根本就无法有效的攻击远处的目标。所以,雇佣军和土著们都开始安营扎寨了。而大炮自然也来不及被部署到能够够得到寨墙的发射阵地上去了。   高贵的白种人的雇佣军的军帐自然是要安置在相对安全,不太容易受到袭扰的地方,以保证他们能睡个好觉,明天能以饱满的精神投入到战斗中去。所以他们被安排在中间的位置上,而那些土著则被安排在四周。   当天晚上,华人团练又向着土著们发起了一些骚扰性质的进攻,他们在夜色的掩护下,用毛驴将几个木箱子搬到了土著的阵地附近,然后几个人自己拖着这些木箱子,用匍匐前进的姿态将这些木箱子拖到了距离土著们的营地不过三十来步的地方。   木箱里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一些当地华人自制的一窝蜂火箭。这些火箭其实就是在一般的箭杆子上绑了一个冲天炮。有些火箭上还被绑上了一个小哨子,在飞行的时候能够发出啸叫声。   这样的玩意儿结构不对称,空气动力学特征一塌糊涂,所以射程和精度什么的自然就不会太好,而这次,为了增加效能,团练们又在一窝蜂火箭的前面绑上了一些浸透了火油的棉花,打算利用它们来放放火。这样一来,这些火箭的射程,精度什么的就更成问题了。   一个团练小心的打开了木箱的盖子,将这盖子翻过来撑在地上,正好就让木箱有了个斜向上方的角度。他将木箱对准了土著营地的方向,然后打开了木箱底部的盖子,露出了捆在一起的导火线。   他转头看了看其他的两个人,借助微微的月光,他看到他们也都掏出了导火线。于是这个团练点了点头,摸出了火镰,开始点火。   敲击火镰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是在夜晚却能传得很远,土著们在军营的围墙处,也有值班守夜的人,听到了这声音,自然起了注意,便大喝道:“什么人?”   那几个团练却并不理他,只是继续敲击火镰,火光闪动中,三个木箱中的导火线就都被点燃了。   借助这一闪一闪的火光,那个守夜人也已经看到了那几个华人团练,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有意义的反应,几个华人就直接向后跑入了黑暗中,然后他就看到一连串的火蛇从那地方冒了出来,向着自己这边射了过来。   没一个木箱中都有一百二十支火箭,就像前面提到的那样,这些火箭在射出之后,立马就开始了布朗运动,有的向前飞,有的突然转了个方向,横着飞了过去,更有一些火箭干脆在飞出去之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向,直接朝着后面射了过去。   不过这些火箭距离营地毕竟只有三十来步远,所以大部分还是射向了土著们的营地。靠着火药的推动,这些火箭如果不玩布朗运动的话,足足可以射出一百五十步远。当然,团练们给它加上了带火油的棉团,这必然会导致射程下降。   这些火箭先斜飞到空中,然后在火药耗尽后,顶部的沾着火油的棉团就被点燃了,接着数百枚火箭就像火雨一样的洒落了下来。在这个时候,精度不足带来的布朗运动反倒是起到了好的作用,这些火箭覆盖的范围相当大,将老大一块区域都覆盖了。   这些从天上坠落下来的火箭的杀伤力其实很有限,即使被射中了,只要不是被击中要害,多半也是死不了人的。只是这些火箭落在了帐篷什么的上面,就很容易引起火灾,于是整个的营地顿时因此乱成了一团。   混乱一出现,奥尔森立刻就让雇佣军们进入了戒备状态——对于外面的那些土著,他可真的没有太多的信心。如果华人们趁着这个机会发起更多的袭击,说不定就会出现什么幺蛾子。不过也许是因为夜间作战大家都难以把握,也许是因为华人那边也没想到,这些火箭能造成这样的效果,所以这天晚上,华人们并没有发起更多的攻击。   因为夜晚的混乱,所以第二天直到快中午的时候,阿基诺的军队才做好了攻击的准备。雇佣兵们的四门大炮首先被推了出来,开始向着蒋家庄开火。   在经过了两轮试射之后,炮弹开始准确的命中了寨墙。果然,近乎垂直的寨墙虽然被加厚了不少,但还是很难挡住炮弹的攻击。几乎每一发炮弹落下,都能让弹着点上面的墙体发生或大或小的坍塌。在经过了一个中午的炮击之后,蒋家庄的寨墙上已经被打开了两处缺口。阿基诺指挥着手下,向着这两处缺口也发起了两轮攻击。只是因为这两处缺口都不大,阿基诺的人的人数优势自然也就施展不开,结果被早就在缺口后面做好了准备的团丁们几轮齐射,打死了了几十人,然后就败退下去了。   阿基诺之所以急于发起攻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看着那些雇佣兵不停的开炮,不停的消耗火药而感到心疼了。火药只能从西班牙人那里买,而西班牙人那里的火药可不便宜。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咬咬牙吩咐道:“只管开炮,多打几个缺口出来,我就不信他们每一个缺口都能守得住!” 第240章 雇佣兵 5   雇佣兵们使用的六磅青铜炮是属于老式的铸造火炮,为了保证开炮时候的安全,炮管壁也很厚,这也导致这种火炮的炮管散热速度相对较慢,除了开始的几炮之外,此后几乎每开一炮都要等好一阵子,才能开第二炮。不过随着炮击的继续,蒋家庄的寨墙坍塌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了。不过庄子里的人也冒着炮火,不断的用准备好的沙袋将崩塌的地方堵了起来。   王大力就在干着背沙袋的活。王大力在法律上已经有一支属于自己的燧发枪了。(依照协议,每个成年华人都只能拥有一支步枪,因为装填速度的问题,在防御战中每个射手拥有多支步枪更能保证火力。所以,任何一个华人,只要一进入农庄,庄主们就会立刻和他们签订一个无息借款的合同,借钱给他们,并立刻以他们的名义买下一批枪支。然后再由他们自愿的将枪支借给农庄使用)但因为到这边的时间短,王大力还没来得及学会如何用火枪。所以他的那条燧发枪自然是交给了其他会打枪的人用。   王大力对这个安排并没有什么不满,在他看来,这也意味着他不用直接上战场。虽然在前面开枪的人,能拿到更多的赏金,但是,王大力觉得,还是老老实实的干农活更踏实。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没有枪的他,却被安排上了背沙袋填缺口的差事。   战斗开始后,王大力就和其他的一些新来的移民一起,躲在距离寨墙十来步的沙袋堆旁边待命。这个位置是一个相当安全的位置,如果土人的炮弹打高了,越过了寨墙,那么这炮弹也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坠落下来,威胁到他们,而打在寨墙上的炮弹,即使打垮了寨墙,在打垮寨墙之后,也不可能有剩余的力量来威胁他们了。   “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贼人的炮打不准!”王大力默默的向观世音菩萨祈祷着。这时候,他突然听到砰的一声,然后他前面的寨墙猛地一抖,寨墙朝着他的那面上面腾起了一层灰土——显然,寨墙被炮弹击中了。   “啊——”王大力惊呼道,不过,寨墙虽然抖了一下,却并没有垮塌下来。   “菩萨保佑,寨墙没事!”王大力松了口气。   不过没过一会儿,第二发炮弹又命中了寨墙。寨墙上照例又掉下来不少的土,但还是顶住了没有垮。不过王大力注意到,寨墙上已经有了一条明显的裂缝,从墙头一直延伸到墙根。   “王兄弟,我们怕是要准备上了,这墙怕是顶不住了。”和王大力一起被分来堵城墙郭大路道。   “好像是团丁们先上吧?”另一个人说,“他们在前面打退打算趁机冲进来的敌人,我们负责冲上去堵破口,顺便把受伤的人抬回来。”   这时候有又一发炮弹落在了寨墙上,这一次,寨墙晃动了一下,终于垮下来了一截。   王大力听到从寨墙外面传来了欢呼声,然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他的脸色苍白,几乎都站不稳了。这时候,寨墙上响起了一排枪声,那是团丁们在向着冲过来的土著开枪。   “快,快冲上去!把缺口填起来!”一个人将一个大沙袋一下子压在了王大力的肩膀上,然后向前轻轻一推,王大力就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王大力稀里糊涂的跑了几步,就看到郭大路正扛着沙袋跑在前头,王大力便跟着他。到了缺口那里,王大力看见已经有几个团丁举着盾牌守在那里了,在这些举着盾牌的团丁后面,还有几个拿着燧发枪的团丁。   王大力看到郭大路将沙袋抛在了前面的一处地方,便也跟着将沙袋抛下,正要跑回去,却听到有人喊道:“你们将这人抬回去!”   王大力低头一看,却见不远处的瓦砾堆中,倒着一个人。那人的下半截身子还被一堆夯土压着,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一个守寨墙的团丁,很可能是刚才寨墙倒塌的时候,掉下来的。那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死了。   这个时候,郭大路已经跑过去将压在那人腿上的一块夯土搬开了,王大力也赶忙过去帮忙。王大力探了探这人的鼻息,却还有气,便帮着将这人抬了起来,这时候那些团练们有打出了一个齐射,枪声吓得王大力浑身一哆嗦,差点就把抬着的这个人丢在了地上。   ……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攻击了快一天,双方都有些疲惫了。这时候,阿基诺突然发现,在他的侧面又出现了一队骑马步兵。这一阵子,已经陆陆续续的赶来了好几队骑马步兵了。   这倒也在他们的预料之内,他们都知道,为了快速增援,华人买了不少的马匹,组建了不少的骑马步兵。这些骑马步兵机动能力很强,有时候很少的兵力就能牵制大量的力量。不过骑马步兵一般不会携带火炮,所以攻坚能力始终是有限的。   阿基诺将手中的火绳枪兵都派到两翼去对付这些骑马步兵了。虽然对射起来,火绳枪是比不过那些骑马步兵手上的燧发枪的,但是阿基诺手下的人不值钱,所以交换起来,吃亏的绝对是华人。一般来说,这样布置之后,那些骑马步兵,一般也不会过来和他们硬拼,他们多半会利用骑马带来的机动优势,换个方向骚扰。   大约一个小时前,这些骑马步兵干脆后撤了好一段,和他们脱离了接触。这也容易理解,因为骚扰了这半天之后,想来他们的战马也有些疲劳了,所以他们需要后撤,然后让他们的战马休息一下。   这时候,这些骑马步兵的战马似乎已经缓过劲来了,所以这些骑马步兵又一次出现在了他们的侧翼。   “这些家伙,还有完没完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一个叫做杜克的土著火枪兵抱怨道,如今也确实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   一般来说,那些骑马步兵会在八十步外下马,然后列队,前进到七十步外,开枪射击一次,然后上马,再换个方向来这么一家伙。他们在七十步外射击,命中率自然不会太高,不过自己这边的还击也不会有多高的命中率——那些华人可不太愿意死人。   果然,这些人果然在八十步左右的地方下了马,然后向前走了几步开始举枪,杜克也跟着举起了枪。如果是和一般的火枪兵对战,一般来说总应该努力后开枪,因为可以趁着敌人装弹药的时间逼近几步开火,从而大大的提高射击的命中率。(所以在排队枪毙时代,后开枪往往会占便宜)但是面对骑马步兵,这样的招数却没多少用,因为对方开枪后不会原地装弹,而是会直接上马,退出一段距离后再装弹。而徒步的步兵是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缩短和他们的距离的。所以,和他们在同样的距离开枪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双方在七十步的距离上完成了射击,都没能打倒多少人。那些骑马步兵果然又向后退,然后上了马。   杜克低下头开始给自己的火绳枪装子弹,他知道这些骑马步兵会先跑远,然后装弹,然后再换个地方再打一轮的。   杜克已经将火药倒进了枪管,抽出通条,正准备将火药压实,却听到身边的其他人发出了一片惊呼。他抬起头来,看到那些本来应该后退装弹的骑马步兵却突然骑在马上直接冲了过来!   七十步的距离,对于哪怕是蒙古马这样的速度不快的马匹来说,也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但是火绳枪的装弹却需要长得多的时间。如果是在欧洲,在面对一队这样的骑兵的时候,火枪兵们身边肯定还有其他的护卫部队,但是在这里,因为已经习惯了华人的骑兵只会远距离开枪,所以土著们根本就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发起冲锋,甚至于就连他们的西班牙教官们也认定,华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拥有一支能冲锋的骑兵。所以,这些火绳枪兵根本就没有得到什么像样的保护。   正在冲锋的骑兵们拔出了马刀,刀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杜克手上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抵挡的武器,他手里的火绳枪来不及装弹,而且这东西也装不上刺刀,甚至于,他连一把防身的长匕首都没有,于是他立刻向着后面跑去。   奥尔森在看到那些骑兵上马拔出马刀开始冲锋的时候,就知道坏事了。他们缺乏对抗骑兵,哪怕是轻骑兵的训练,也缺乏对应的武器。在欧洲如果火枪不能配刺刀,那么在火枪兵中就会配上长枪兵保护,但是长枪兵对于队列的训练的要求很高,训练起来很费力,加上此前并没有对抗骑兵的压力,所以土著们大多都是刀盾或者是短矛。这种兵种对于结阵的要求不高,训练起来相对简单,但是并不适合用来对付骑兵。不过此时,他除了将这些兵顶上去,却也没有其他更多的办法了。   然而,急于逃跑的火枪手却直接将准备接应他们的冷兵器部队的的队列冲乱了。而在他们身后,华人的骑兵已经冲上来了。 第241章 骑兵   作为骑兵连长,陆晨骑着马冲在最前面。其实,他的骑兵连在狼烟升起后不久就到了,但是一直都没有投入战斗,只是躲在附近的小树林后面,看着其他的骑马步兵发起一次又一次的袭扰,直到刚才,在那些骑马步兵退到小树林后面吃饭的时候,他的骑兵连才穿着和那些骑马步兵一样的衣着出现在战场上。   这样的做法果然让那些土著发生了误判,只把他们当成了一般的骑马步兵,给了他们一个突击的机会。   陆晨轻轻地一夹马腹,战马向前一窜,就已经追上了一个正在往回跑的火枪手。那个火枪手早就已经丢下了火枪,空着双手,只是向前猛跑,却不知道陆晨已经追到了他的后面。   陆晨右手的马刀像闪电般的斜劈了下去,直劈在这人的左肩上,借着马匹的冲击力,这一刀几乎将那个火枪手劈成了两半。   “我的刀法还是不够好。”陆晨顺手收回了马刀,刚才的这一刀,也反震得他的手腕有些疼。郑家的龙骑兵,在很大程度上是要当做负责追击的轻骑兵用的,所以配备的马刀也是更适合追砍敌人的轻骑兵式样的马刀。这种马刀相比胸甲骑兵的笔直的更强调冲击力和刺击的骑兵剑,有着相对更大一点的弧度,更适合劈砍,在劈砍的时候反震的力道也更小。而且在进行刀术训练的时候,刀术教官也不止一次的强调过,在攻击徒步逃跑的敌人的时候,因为双方的相对速度差别很大,在攻击的时候,只需要靠着马的速度,伸出刀去划一下就够了,像这样大力的劈砍,却是不对的,很容易震伤了手臂。   不过如今陆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的战马又追上一个奔逃的土著。轻轻地伸出马刀,将马刀放平,顺着战马冲击的势头,从那人身边一掠而过。   陆晨感到马刀的尖端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不过他来不及转头看这一刀的战果,因为在前面还有更多的目标,动作稍微慢一点,就可能错过。   一百多个骑兵,直冲进奔逃的火枪手中,几乎一眨眼功夫,就干掉了好几十个火枪手,剩下的火枪手装进了刀盾兵的队列中,将那些刀盾兵撞得乱成一团。眼见骑兵直冲了过来,顿时慌了神,站在前面的一些刀盾兵也然不住转过头,朝着后面跑去。虽然那些骑兵还没冲上来,但那些土著的军阵却已经几乎崩溃了。   本来按照最开始的计划,陆晨的打算不过是冲上去把敌人的火枪兵砍掉一批,然后再拉开距离,下马用火枪欺负那些刀盾兵。但看到这样的状况,陆晨自然不会再依照原计划退开了,他做了个手势,让大家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继续驱赶着那些溃兵,让他们撞垮后面的土著的队列,然后一队一队的席卷过去,最终彻底让土著军队失去控制。   那些土著的反应和陆晨估计的差不多,因为队形混乱,所以每次出现在陆晨等人的马前的刀盾兵都是零散的,面对着战马的撞击和几把马刀的攻击,几乎在一瞬间就被砍翻了。其余的刀盾兵也立刻转身,跑掉了武器,加入到了溃逃的队伍中。   一支军队,如果没有足够的组织度,就很容易陷入雪崩式的溃败中无法自拔。甚至很容易发生大部队被精锐的小部队彻底击溃的事情。比如在淝水之战中,前秦的数十万大军,就是在这样的雪崩中被不过数万人的东晋军队彻底击溃的。而在辽东,这样的故事也不断的在明军和八旗兵之间上演。虽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但是土著军的组织度依旧不算太好。所以整个土著军队的混乱程度也越来越高了。   奥尔森站在一辆车上,望着前面的战斗,如今前面的局面已经失控了。   “该死的土著,真是些笨蛋!”奥尔森痛骂道。如今局面已经接近失控,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了。   “将大炮转过来!”奥尔森大喊道,“装霰弹,对着那边!不管是谁,只要靠近,就开炮,不能让那些该死的土著冲乱了我们的队列!詹姆斯,你赶快把牛车拖到那边去,拦在那里!”   一群雇佣兵们赶忙将大炮掉过头来,小队长詹姆斯则将几辆大车赶到了土著和雇佣军之间。这几辆大车并不足以形成一道严密的屏障,但是有它们在前面挡一下,溃兵们就会很自然地向两边跑,就不至于直接冲散雇佣兵的队列。   詹姆斯刚刚将大车布置好,溃兵就冲过来了了。这时候,雇佣军的火枪手们也完成了列队,最好了射击准备。   “从大车两侧逃跑的不要管,有敢翻越大车朝我们这里跑的,就开枪射击!”奥尔森大声喊道,“第一排下蹲准备!”   溃兵们被大车一挡,大部分的人就都转向两边,但是大车排列得并不密,两辆大车之间只是栓了两根绳子,所以还是有不少人从两辆大车之间钻了过来,朝着雇佣兵的阵地跑了过来。   “第一排准备!”奥尔森高高的举起指挥刀,睁圆了眼睛,大声喝道。   那些溃兵越跑越近,还有更多的溃兵开始从绳子低下钻过来,或者直接从大车上面翻了过来,向着雇佣兵这边跑来。   奥尔森估计着距离,然后将指挥刀猛地劈了下来,同时喝道:“开火!”   “砰!砰……”第一排的雇佣兵开枪了,冲在最前面的十多个溃兵立刻被打翻在地。后面的一些溃兵被这一击吓了一跳,一下子站住了。但是更后面一点的溃兵却还没有明白过来,依旧涌了过来,和前面正在停步的那些溃兵撞在了一起。   “开炮!”奥尔森喝道。   两门大炮“轰”的一声开火了。数百枚霰弹横扫了过去,将挤在一起的那些溃兵都打翻在地,仅仅这一击,就放到了好几十人。   大炮的声音,以及杀伤威力远远地超过了火枪的齐射,它的震慑力更是远远超过火枪。所以,这一击之后,一些想要越过大车的溃兵也都缩了回去,只能沿着大车向着两边溃逃了。   不过这一炮也只管得了一下子功夫,因为后面更多的溃兵根本就没看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所以没过多久,就又有一些溃兵越过大车构成的封锁线,向着雇佣兵们的阵地跑了过来,然后就被雇佣兵们用火枪或者是大炮打倒在地,很快,在他们的阵地前,开始堆满了尸体。这些尸体到时起到了很好的警告作用,如今向着雇佣兵的阵地溃逃的溃兵已经很少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危机的结束。当溃兵们纷纷绕行之后,奥尔森终于有时间再关注一下如今的局面了。   华人的骑兵还在不断的追逐,驱赶着追杀着那些溃兵,而在蒋家庄里面的华人民兵也从寨子里出来了,他们排成了整齐的队列,端着燧发枪,正向着土著们逼近、开火。陷入混乱的土著几乎做不出什么有效的反抗,就被他们发射的子弹不断地打翻在地。如果不是因为庄子外面都是稻田,为了保持队形,这些华人民兵需要从满是淤泥的稻田里走过来,导致推进的速度大大减慢(华人团练还没能掌握在战斗中纵队变横队这样的技术动作),只怕他们制造出来的伤亡会更大。   “队长,我们必须考虑撤退了。”詹姆斯对奥尔森说,“两翼的土著全都崩溃了,如果我们再不撤退,就会陷入包围的。”   奥尔森知道詹姆斯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撤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任何时候,敌前撤退都是一件非常高难度的事情,尤其是在本方基本上已经处于溃退的状态下。当然,如果仅仅只是要和那些土著比赛跑,奥尔森倒是比较有信心。雇佣兵吃得更好,训练状况也更好,这意味着在长跑中,他们肯定可以比那些土著跑得快。而有哪些跑得慢的土著挡在后面,那些华人也多半追不上自己。然而,该死的,那些华人有骑兵!   奥尔森在刚才看到了那些骑兵的冲锋,老实说,这些轻骑兵的技术水平还赶不上西班牙骑兵,但是他们毕竟是骑兵,是能够在马上劈砍溃逃的敌人的骑兵,而不是那些连马刀都没有的骑马步兵,他们能轻而易举的赶上任何只有两条腿的敌人,然后用马刀从后面狠狠的给他一家伙……   当然,这些骑兵的数量有限,也就一百多人,在刚才的战斗中,他们虽然占尽上风,但是依旧折损了一些,如今的数量应该已经不到一百了,而且前面的战斗,也应该让他们很疲惫了(砍人可是一件力气活)。但他们依然是溃兵们最大的噩梦,尤其是雇佣兵都是欧洲人,人高马大的格外显眼,而且据说在那些华人那边,杀死,或者俘获一个欧洲雇佣兵,能够得到的奖金也要比杀死或者俘获一个土著高得多。所以奥尔森几乎敢肯定,一旦自己和雇佣兵也跟着一起溃逃,那那些骑兵,一定会抛下那些不值钱的土著,拼命追杀自己的。   但是,不撤退确实是不行了,再不撤退,雇佣兵们就会陷入重围,那就一个也跑不掉了。   “我们撤退吧!”奥尔森最后还是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和其他的雇佣兵不一样,他还有一匹马,一匹漂亮的安达卢西亚马。 第242章 谋划 1   随着雇佣军的后撤,整个战斗的结局就不再有任何悬念了。就像奥尔森所知道的那样,撤退,尤其是敌前撤退,从来都是最为困难的作战行动之一。因为在撤退中,需要各支部队高度团结,高度相互配合,相互掩护。有的要赶紧撤,以便到后面准备新的阻击阵地,有的不能撤,需要先不顾伤亡,冒着被围歼的危险挡住敌人,(而在这期间,他必须独自抵挡敌军大部队的攻击)直到身后的队友做好了层层阻击的准备,再有组织后退。然而任何人处在这样的局面下,都容易产生诸如“我不需要跑得比敌人快,但必须跑得比队友快”,“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类的念头。而且也都会担心会不会自己在这里拼命抵挡,其他人却趁机跑了。所以,没有足够的组织度,没有强大的战斗力,是干不好敌前撤退的。   土著军队的组织度是不足以支持这样的行动的,其实,他们对面的华人民团也没有这么高的组织度,就算是模范军,也不一定能做到在敌前有序撤退。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整个世界上都没有几支军队有这样的组织度。   在溃退中组织度已经归零了的土著军自然不可能给雇佣军提供任何的掩护,而雇佣军也知道,如果跑慢了就一定会完蛋,所以也不可能有组织的且战且退,相反,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做法反而是尽可能的跑得比那些土著快,所以,在撤退中,雇佣军的组织度也很快就归了零。   一般来说,战斗中的损失大部分往往都发生在溃退的时候,尤其是在对方拥有一支轻骑兵的时候。这一战最终的结果是阿基诺的近五千人马,跑回去的不过数百人。而花了大价钱的雇佣军,因为遭到了对方骑兵部队的重点打击,跑回去的不过二十来人,而且他们还丢弃了所有的大炮和其他武器。   而在另一个战场是,依靠一个回马枪,李昌盛也打败了追出来的土著军队,并再次对瓦努寨发起了攻击。不过攻坚即使对于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对来说,也是一个难题,对于华人民团来说就更是如此。所以,战局反倒是僵持了下来,直到蒋家庄之战中被缴获的四门6磅炮出现在了战场上之后,情况才开始发生了改变。   因为急于逃跑,雇佣军们在抛下大炮跑路之前并没有花时间来破坏这些大炮。所以这些大炮完整的落入了华人手中。事实上,这四门炮的威力虽然明显的大于那些三磅炮,但在面对瓦努寨的有相当的坡度的,相对低矮的寨墙的时候,也不见得特别好用。不过这些火炮的出现对土著们的士气的打击却非常大。它们证实了,在另一边的战场上,土著军遭到了重创的传闻。   而且此后华人们开始围着寨子挖长壕的做法更是让寨子里的守军乱成了一团。寨子里的存粮有限,要是被长期围困,结果可想而知。所以,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寨子里的土著们趁着长壕还没有完成,就赶紧跑了。   瓦努寨的失守使得土著的局面进一步恶化,华人民团趁势进攻,又连续夺去了五个村庄,将马尼拉附近最为肥沃和土地基本上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   ……   阿奎拉总督终于等到了他的继任者,因为此前的失败,他理所当然的失去了马尼拉总督的位置,如今国内派出的新的总督,终于赶到了马尼拉,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支新的舰队。显然,虽然如今欧洲的局面非常麻烦,但是考虑到菲律宾的重要地位,趁着英国人国内发生内乱的机会,西班牙还是为保住它做出了尽可能的努力。   这支舰队由四条巡防舰和两条重达一千多吨的战列舰组成。虽然数量不算太大,但船只的状态都不错,都是比较新的新船。两条战列舰在吨位上虽然都不如奋进号,但是装备的火炮数量却更多。(当然,付出的代价就是航速和抗打击能力都不如奋进号)所以,在面对奋进号这样的怪物的时候,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了。   “阿奎拉先生,您马上就要回国了,我想您在这个时候,一定有一些忠告给我吧。”在送别阿奎拉总督的晚会上,新任的总督弗朗哥这样对阿奎拉说。   阿奎拉虽然因为战败被罢免,但是在西班牙国内,阿奎拉所属的派别却在国内占据了优势。所以被派来接替他的弗朗哥在政治上和阿奎拉是属于同一个派系的,甚至于他本人和阿奎拉还有一些亲属关系。   “啊,弗朗哥。我该说的已经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阿奎拉叹息道,“总之,就是对中国人提高警惕,尽可能和他们维持和平,但也要随时准备和他们开战。弗朗哥,你带来了一只强大的舰队,这很好。但是这支舰队的到来并没能真正改变海上的力量对比。如今在海上,力量对比依旧是对我们不利的。我的兄弟,你不要激动,我知道你带来了两条强大的战列舰,但是你要知道,远东的海战和欧洲是不一样的。在远东,我们的对手拥有更适合袭击航线的军舰。而他们本身,却没有太多的航线需要保护……”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他们不依赖于和欧洲的贸易吗?”弗朗哥问道。   “整个的大明帝国,对于贸易的依赖性很小。不过具体到我们的对手,他们对于贸易的依存度倒是很高。只是……在他们和欧洲之间的贸易线上,跑着的不是我们的商船,就是荷兰人或者是葡萄牙人的商船。所以如果我们要切断这条贸易线路,那就意味着我们要同时和中国人、荷兰人开战。我们的力量很难做到这一点。你知道巴达维亚的防御做得不错,即使有两条战列舰,我们也很难迅速的拿下它。而英国的内乱,让荷兰人能调到远东的力量也比我们更多。当然,他们还有一条和日本的贸易线路,这条贸易线路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而且在这条线路上跑的都是他们的船。但是日本在北方,在这条航线上,我们没有任何基地,要切断这条线路,我们要航行上千海里,中途除了某些无人岛上的淡水之外,我们得不到任何其他的补给,也没有任何可以停靠的码头。该死的,那些中国人却能在荷兰人那里得到补给,而且我知道,他们最近在南方一些的某个地方建设了一个新的港口。另外,你也知道,马尼拉的码头并没有维修战列舰的能力。这实际上也意味着,在远东,战列舰几乎成了一次性的军舰,一旦受损,就很难恢复战斗力。而敌人的舰艇在航速上都优于我们的战列舰。我们很难在海战中击沉对手。也许第一次海战中,我们还占有上风,我们的战列舰以轻伤为代价,重创了他们,但是最多一个月,那些被重创的中国军舰就会再次出现在海上,而我们的战列舰的轻伤却都还没好呢。在这样的情况下,经过几次战斗,海上的优势就会不可避免的落到他们的手中。而要切断他们和日本的航线,就自然更不可能了。”   “我的兄弟,如今马尼拉的局面让我非常担忧。”阿奎拉喝了口酒润了润喉咙接着说,“如今马尼拉城外的那些中国人占据了大片的肥沃的土地,而且不断地建起堡垒。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而且每个人的手中都有枪支。这使得我们几乎很难把他们怎么样了。而已他们为依托,那些中国人也就有了长时间围攻马尼拉的可能。在这段时间里,我尽可能的加强了马尼拉的防御,而且努力的支持土著和中国人对抗,不过,那些土著毕竟是土著……而且他们也不可靠。我的兄弟,如果说,我还有什么建议的话,我想也许有这么几条……”   “阿奎拉先生,您说吧。”弗朗哥说道。   阿奎拉点点头说:“首先,我们的士兵的装备必须要加以更换。你知道,我们的士兵还在用着老式的火绳枪。是的,即使在欧洲,大多数国家的军队也还是在用火绳枪。但是在远东,情况已经不同了。在如今,虽然大多数的远东国家还都在用纯粹的冷兵器,但是我们的对手,中国郑家那边却早已是全部使用燧发枪了,甚至于就连马尼拉城外的那些华人,他们手中也都是清一色的燧发枪!真见鬼,这些华人平民,手中的武器甚至比我们的军队手中的都好。燧发枪对于火绳枪的优势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如果国内还想保住马尼拉,就必须尽快给马尼拉装备燧发枪。此外,战争一旦爆发,马尼拉的防御工事倒是足够坚固,但是马尼拉的驻军人数却不太够。尤其是在面对一个人力资源丰富的对手的时候。此外,在远东,高航速的袭击舰也许比强大的战列舰更重要,而一个能制造这样的军舰,并对战列舰进行修理包养的船厂也非常重要。这都需要国内的大力支持。你可以把这写要求写在信件里,我很乐意帮您带过去。”   “可是这需要很多钱,国内未必愿意拿出这么多钱来。”弗朗哥说。   “如果他们不愿意拿出这些钱,那就意味着可能损失更多的钱。”阿奎拉回答道。 第243章 谋划 2   “归根到底,还是我们在远东的人太少!”阿奎拉最后用这样的一句话结束了和弗朗哥的交谈。毕竟如今马尼拉的事情已经不是他需要继续考虑的了。   一天之后,阿奎拉搭乘了一条巡航舰前往墨西哥,他将取道墨西哥回欧洲去。相比向西绕过整个的非洲大陆,包括风浪汹涌和好望角的航线,从这条路走,倒更方便一些。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1641年的三月。乘着信风,又有几条西班牙船只来到了马尼拉,紧接着在马尼拉的郑家探子很快就发现西班牙人开始在马尼拉炮台附近挖掘新的船坞。   只不过这个时候,郑森却没有空闲去管这件事情,因为他接到了郑芝龙要求他立刻回安平议事的命令。   “黄台吉这不过是大凌河之战围点打援的故技。贸然出兵,不但保不住锦州,我估计就是洪督师的十余万大军也未必能有个什么好结果。”坐在飞燕号的船舱里,郑森看孔璋已经看完了手里的书信,便对他这样说。   “大木,若果你来指挥,这一仗你打算怎么打?”孔璋问道。   郑森听了笑道:“我也不是谦虚,你说我区区一个廪生,如何能统帅九位总兵麾下的十余万骄兵悍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又不是真的让你上,只说如果你是洪督师,你如何打?”孔璋睁大了眼睛,对郑森的推脱之辞显然不太满意。   “半圭兄,我要真是洪督师,这会儿估计真要愁死了。难呀!”郑森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看,洪督师手中如今虽然有九位总兵,十五万大军,但其中真能打的却并没有多少。就是这能打的里面,洪督师真正能指挥得动的,怕也只有他的那几个旧部。其余多是挟持私虑,拈轻怕重之徒。正所谓‘军合力不齐’,如何打得过鞑子。单单就军事上来讲,当下之计,首先是拖延,最好能先拖到四五月份之后,沿海海冰都化了,同时粮食也准备好了,然后将这十余万大军集中成一团,沿着海岸缓缓推进。如今我大明在陆地上虽然不太打得过鞑子,但在海上,还是占优势的。家叔这次也在九总兵之列。家叔虽然善战,但在陆战中,对上鞑子,却还是吃了亏的。若是大军沿海行进,与海上相互掩护,至少粮草什么的有保障得多。这样缓缓推进到锦州,然后再选一处海岛或是半岛,以为屯粮之所,派兵守好。又建起码头,以为退路,然后再缓图进取。鞑子人少,慢慢的对着死人,他们耗不起。说不得就能解围。只是,这计划说起来是一回事,真的干起来,却又是一回事,多半还是没有什么卵的用的。”   孔璋听了,奇道:“我听大木你的计划,虽然颇有点畏敌如虎的味道,但是想想应该还是可行的,怎么会没有什么用呢?”   “我能想到的,洪督师多半都能想到,只是有些事情,却不是洪督师能控制的。而这个计划,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却是洪督师也无法解决的。”郑森摇摇头道。   “什么问题?”孔璋赶忙问。   “没啥,就是朝廷没钱罢了。”郑森摊开双手笑道。   ……   这次郑芝龙召郑森回去,最主要的事情还就和即将开始的松山之战有关。在原本的历史上,我大明就是在松山这一场赌国运的大战战中,断送掉了最后的有点战斗力的部队,从而断送了大明近三百年的国运。在这个时空里,这一战照样发生了,在去年晚些时候,黄台吉就像历史上一样包围了锦州,从而揭开了松山之战的序幕。   不过在这个时空里,有些事情和松山之战还是有所不同的。比如说在历史上的八总兵十三万大军变成了九总兵十五万大军。其中又多了郑森的二叔郑芝虎这么个总兵。   郑芝虎如今担任着登州水师总兵,手下乱七八糟的船只水手什么的加在一起,也差不多有一万多人。这些年来,我大明军队被建胬各种花样吊打,只有郑芝虎的队伍,倒是时不时的可以出去欺负一下建胬的渔民(其实主要都是朝鲜人)。虽然在上次建胬破关的战斗中,郑芝虎的兵在岸上也被建胬吊打了,但是这也证明了郑芝虎“敢战”,在我大明的将领中,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品质了。再加上郑芝虎和洪承畴是老乡,郑家和洪家的关系也很密切,这些年来,在北方的很多买卖,也扯过洪承畴的虎皮。所以当洪承畴受命去救锦州的时候,就拉上了郑芝虎。在洪承畴看来,除了他的那些老部下,比如曹变蛟等人之外,郑芝虎也算是可靠一点的力量了(至少和以善于坑人著称的关宁军相比是这样)。   郑芝龙知道,这一战非同小可,在得到消息后,就赶紧派人去把郑森召回来商议此事。   “爹爹,这一战我大明兵将不过十五万,建胬那边多半要发倾国之兵,怕也有十来万人。我大明的十五万人,要是打的过十万建胬,这建胬早就该被灭了。这一战怕是多半不行。不过二叔那边倒是不用太担心。我想洪督师之所以要带上二叔,多半也是准备用二叔的水军来转运粮草什么的,并没打算让二叔带人打头阵。二叔只要时刻和船队待在一起,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爹爹要是还不放心,还可以从济州岛调一千人的模范军去给二叔当卫队,这样就更万无一失了。”面对郑芝龙的问题,郑森想了想这样回答说。   “不行,这模范军不能给你二叔指挥。”郑芝龙却摇了摇头,“你二叔这人,就是个人来疯,从来都是个惹祸精,又从来吃不得亏。他上次在鞑子那里吃了点亏,一直耿耿于怀,总想着报复。他手上要是有了一千多人的模范军,天知道能弄出什么乱子来。再说你二叔是个实在人,不像其他的那些家伙那么奸猾。如今这军中,奸猾的家伙实在是不少。关宁军的那帮子家伙不说了,那是出了名的。还有那个王朴,也是个奸猾的家伙。你二叔和这些人一起,保不住就要吃亏……嗯,阿森,最近台湾没什么大事吧?”   听到这一问,郑森知道,自己的这个老爹大概是想要把自己派过去给二叔帮忙,便回答道:“最近也就是有一款全新的火枪,还有一款钢炮在试验,除此之外,台湾也没有太多的事情。不过爹爹,西班牙人在吕宋那边倒是有些动作。”   西班牙人的动作,郑芝龙也是知道的。   “西班牙人如今在建船厂,看规模也不算小,你觉得他们在想什么呢?”郑芝龙问道。   “爹爹,今年西班牙人从欧洲又派了一支舰队过来,其中还有两条二等战舰,单论大炮,这军舰上的大炮比我们的还多不少。不过西班牙人也明白,他们没有快速维修这样的级别的军舰的能力,真要打起来,他们的那两条战舰也就是用一次就大半年没法用的货。靠这个是没法和我们争斗的。所以他们才急匆匆的建起船厂来。不过这船厂真要建好,还要一段时间,短时间内,西班牙人还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至少在船厂建好之前不会。”郑森回答说,“等他们的船厂建好,我们在琼州的高炉就该出铁了,然后我们的军舰就可以换钢炮了,到时候,他们在海上一样不是我们的对手。”   “大木,西班牙人会不会直接就在马尼拉造船,学着我们造一些快船,到时候可以袭扰我们和日本的航线?”郑芝龙又道。   “要造新船,就要有大量已经风干好了的木材,真要大建,怕是还要等几年。”   郑芝龙听了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自己估摸一下,带上几条船和卫队,先到你二叔那里去走一遭吧。” 第244章 袭扰   在接下了郑芝龙的这个任务之后,郑森第二天一早就动身赶回台湾。在台湾郑森又呆了几天,在这几天里,郑森一方面将今后一段时间的事情安排了一下,另一方也是在让军舰最好准备。   几天后,郑森搭乘着刚刚服役的“破浪”号巡航舰前往登州,而在两天前,刘德就已经乘坐飞燕号赶到北方去了。“破浪”号是在和西班牙人的上次战争之后服役的一款新型巡航舰。相比此前的几条缴获自荷兰或是西班牙的巡航舰,这条全新设计的巡航舰充分的展示了郑家舰只的浪费吨位的传统,这条巡航舰重达一千五百吨,放在欧洲,这都够一等战舰的标准了。但这么大的一条军舰,郑家海军居然只给它配备了一层炮甲板,十六门火炮,考虑到舰首和舰尾各有一门炮,能向着同一侧开火的火炮甚至只有区区七门,这甚至都不比一般的武装商船多多少。   当然,以此为代价,这条军舰也获得了更大的载货空间,更高的航速,更坚实的防御。在后世,这种军舰甚至有着这样的一个名声:“史上最佳海盗船”。它的火炮的确不够多,但是如今装备的18磅炮也足以在足够远的距离上击穿大部分的军舰和所有的商船,(而在后来,钢制火炮的使用使得它们的威力进一步上升)而它坚固的防御也足以抵挡住当时绝大部分的火炮的攻击,至少这个时代的其他的巡航舰上面的火炮几乎都无法击穿它的肋材。而更大的空间,则意味着它能携带更多的士兵,这有利于在打瘫了对方之后的登船战中占据上风。而更大的空间同样意味着这种船能长时间的在海上巡航搜索目标,意味着可以装下很多抢来的货物。   半个月后,破浪号抵达了登州。郑森下了船,就有一队亲兵迎了过来。带头的两个人一个是郑森的跟班刘德,还有一个是郑芝虎的亲兵队长郑勇。   “勇叔,我二叔在哪里?”郑森向前来迎接的亲兵队长道。   “小人可不敢当少将军这样称呼。”郑勇赶忙道,“二将军本来也要来的,只是刚刚有客人过来,所以……”   郑森听了,点了点头道:“不知道是哪位客人。”   “却是吴襄吴大人派来的人。”郑勇赶忙回答道。   郑森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郑森知道这吴襄和郑家也算是熟人了。他是祖大寿的妹夫,后来的大汉奸吴三桂的老爹,靠着祖家,很快就因功当上了总兵,大凌河之战,身为锦州总兵的吴襄临阵脱逃,被罢去了官职,下了一段时间的狱。然后到了登莱之乱的时候,又跟随祖大弼,戴罪立功(其实也没立下什么功劳),官复原职。不过此后这人到没有认认真真的带兵了,而是作为辽东将门的重要代言人,负责起了各种生意买卖。因为生意的事情,和郑家倒是打过不少交道。   郑勇便领着郑森,进了郑芝虎在登州的府邸先安顿下来。又过了一阵子,郑森就听见有人在喊:“阿森已经来了吗?阿森已经来了吗?”   郑森赶忙出门去,就见郑芝虎正大步流星的过来,赶忙下拜道:“二叔!”   “唉,一家人,客气个啥子!”郑芝虎一把拉住了郑森的胳膊,“阿森呀,你来了好呀,你来了,我就轻松好多了。要说这北边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又冷,那些鞑子又不老实,天天胡闹的。”   “二叔,刚才您有客人?”郑森问道。   “嗯,是总兵吴襄的一个师爷。”郑芝虎回答道,“吴襄这老小子想要从我们手上借些‘红夷兵’。还有,他还想要向我们买一批红夷铁甲。”   上次满清破关,静海之战之后,郑家很是卖了一些清军的人头。而在各路军头中,最有钱的关宁军买的人头也最多。所以郑家手里有一支很能打的红夷兵的事情,吴襄的心里其实是有数的。   “他们想要借兵,怎么着,他们还真的想要解锦州的围?”郑森道。   “那当然,锦州那里被围住的祖大寿是他的亲戚嘛。他们开出的价钱倒不低,阿森,你觉得这事情怎么样?”郑芝虎说。   郑森想了想道:“这事怕是不行。他们关宁军打仗的风气不好。老实说,关宁军要是肯认认真真的打,也不是不能打。只是二叔,你也应该听说过,关宁军最会的就是临阵脱逃什么的。就那个吴襄,就不止一次的玩过这一手。上次在大凌河,也是为了救祖大寿,他就玩过一次临阵脱逃!孩儿到不担心建胬,反而是担心那些关宁军,他们会不会拿我们的人在前面拼命,一旦局面不好,他们就先跑,把我们的人丢在那里顶缸。这却不是钱的问题。不过铁甲倒是可以卖给他们。二叔,如今洪督师和朝廷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洪督师和朝廷?”郑芝虎笑了笑道,“阿森,我们先进屋子里面去谈。”   两人一起进了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刘德赶忙上来倒上了茶水。   郑芝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道:“我正要跟你说呢,前几日,督师突然找到我,给我下了一道袭扰鞑子后路的任务,要我从这个月底就开始干。”   “二叔这些时间以来,不是一直在袭扰鞑子吗?不知道督师这次打算让二叔管些什么?”郑森又问道。   “这次可不一样。阿森,你也知道,以前你二叔的袭扰,不过是到那边去欺负欺负鞑子的渔民,但是这一次,洪督师的意思是最好你二叔我能带上一支队伍,把鞑子在辽南或是辽东的那个城池给拿下来,最次,也是要派兵到金州城下面去转一圈,也算是围魏救赵。说起来也是你二叔我自己惹出来的麻烦。”郑芝虎叹了口气道,“两个月前,你二叔我带着船队,到朝鲜沿岸去转了转,顺手去抢一些朝鲜女人回来。不想却碰上了鞑子派到朝鲜的使者。你二叔我当然不能放过他们了,就顺手把这些鞑子的脑袋带了回来。结果,督师知道了,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毛帅还在的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鞑子要是像这样在辽西用兵,那辽南辽东那边肯定要出乱子。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洪承畴的这个构想倒是大大的出乎了郑森的预料,如今在海上,满清的力量早就不复存在了,而满清的主要兵力也都集中到锦州去了,在辽南或者辽东原本属于东江镇的地盘上发起登陆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这么打光靠郑芝虎的那点水营可不行,他的水手上了岸,战斗力可不什么保证,人数又少,而且当地的情况两眼一抹黑的,弄得不好,闹出柳河之战那样的,几千人被满清一个牛录击败的笑话,也不是不可能。   “二叔,这事情不好办呀。”郑森道,“我们对那边岸上的情况所知不多。那边如今失陷这么久了,朝廷的地图上的那些道路,村庄什么的还在不在,我们都不清楚。就这样一头撞上去,那可不行。另外,二叔你有没有和洪督师要求,调一个总兵的队伍过来?要是我们只负责送人上岸,上岸之后的事情归别人做。这个险倒还是可以冒一下的。”   “这些洪督师也都想过了,洪督师打算让大同总兵王朴跟着我们去袭扰建胬的后方。不过王总兵不肯。”郑芝虎道。   “大同总兵王朴?”郑森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这个王朴,郑森也是知道的,在原来的历史上,松山之战中,这个王朴是第一个脚底抹油逃跑的,居然都跑到了关宁军的前头。这绝对是个畏敌如虎的奸猾的家伙。想让他去干当年毛文龙的活,他愿意才怪呢。   “要我说,除非洪督师把曹变蛟这一路放到我们这边来。其他的我还真信不过。”郑森道。   “那怎么可能呢?洪督师身边要是没有了曹变蛟,他靠什么人来打?”郑芝虎摇摇头说,“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正好要和阿森你商量一下。” 第245章 打算   “二叔你有什么想法?”郑森问道,同时心里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想要单靠郑家自己的力量来完成这次围魏救赵的事情。其实就以现在郑家手中的力量,要是不惜投入,完成这个任务还真的不是不可能。在济州岛上如今已经有了好几百的骑兵,虽然数量还不足以支持大规模的作战,但是担任警戒任务,当夜不收用倒也够了。这些骑兵在技巧上多半还比不过满清的骑兵,但是真打起来,哪怕是一对一的打起来,郑家的这些骑兵也不会太怕满清的那些骑兵,因为郑森的习惯一向是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他在这些骑兵身上砸下去了大量的钱财。   首先,模范军的骑兵的战马要比绝大多数的满洲人或者蒙古人的战马更好。这说的并不是郑家在济州岛上的那五十多匹安达卢西亚马以及六十多匹阿拉伯马,这些马是用来当种马的,在如今,断断没有将它们当做战马投入到战场上去的道理。当然更不会是那三十来匹重型冷血挽马,这些马虽然块头很大,拉出去估计能把那些没见识的满洲土包子吓一跳,但它们一样是做种马用的,而且它们跑得太慢,本身也不适合给骑兵使用。   模范军的骑兵,至少目前,使用的马匹和八旗兵的一样,大部分都是蒙古马。不过因为有钱,这些马匹得到的照料倒是比八旗兵那边强不少,说也这些马匹的普遍状态要更好一些。   除了马匹,更大的优势在铠甲和武器上。满清那边的骑兵,如果不是骑马机动,下马作战的那种骑兵的话,那他们普遍只装备了轻便的皮甲而已。有些精锐也许有更好的铁甲,但是这些铁甲普遍太沉重,而且在防御力上,也比不上模范军骑兵装备的整体锻造的胸甲。再加上模范军所使用的马刀也更为锋利,如果对手是那些只穿着皮甲的家伙,他们完全可以靠着好得多的防御和更锋利的马刀来和和对手抗衡。至于遇到了穿铁甲的精锐,靠着战马负重更轻的优势,打不过,还可以跑嘛。   有了骑兵担任哨探和追击任务,再加上模范军的步兵,郑森甚至觉得,如果黄台吉坚持不从锦州退兵的话,拿下金州,甚至观兵于沈阳城下都不是不可能。对于步兵,郑森的信心要足得多。如今郑森从台湾和济州岛至少可以拉出五千余人的受过训练的步兵,虽然他们当中的大多数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但是他们的班长排长什么的大多都是有一定的战斗经验的。加上充足的营养,严格的大量的训练,严密的组织,以及理论的洗脑,这支部队,即使放在世界上,也已经能算是能战之军了。再加上领先时代的武器装备,郑森觉得,在后勤有保障的正常情况下,在野战中,他们至少应该能正面击败两到三倍数量的八旗精锐。而郑家的船队,以及济州岛的基地,至少能保证他们对金州的攻击。如果拿下了金州,再稍作巩固,等到七月份,辽河进入丰水季节之后,再动用内河舰队保障后勤,沿着辽河北上,观兵沈阳就真的不是不可能了。真要把这样一支队伍投入到辽东,只怕黄台吉还真的只能从锦州撤军了。   只是郑森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就这样做。因为这样一来会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力量,也许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二来,在这个方向上用兵,至少目前,好像也没什么钱好赚。   是的,如今在这个方向上用兵,短时间内投入多,但是收益有限,而如今的郑氏集团其实在性质上和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倒是越来越像了,它的大部分行动都是基于利益驱动的。郑森也并不打算改变这一点,因为在他看来,为了利益而战斗,才是战争的王道。古人说:“国虽大,好战必亡。”但郑森对此也很赞成,他也认为,穷兵黩武,乃是自取灭亡之道。只不过对于什么是穷兵黩武,郑森的看法和这个时代的士大夫普遍不太一样。在郑森看来,穷兵黩武不是指不停的打仗,而是指不考虑一下战争的投资和收益就乱打仗,老是打那种不赚钱,甚至是亏本的仗。比如说万历年间,抗日援朝的那一战,在郑森看来就很成问题。这一战不是不能打,不该打,但却不该因为什么王者之师,仁义道德什么的打成自带干粮的帮人家的,最后自己亏了本钱的局面。   更何况,如今吕宋那边的局面又有变化,说不定哪一天,就又要打起来了。算算拿下吕宋,至少在短时间内,比到辽东和建胬死磕要有利可图得多。拿下了吕宋,下一步就可以继续南下,从后世的印尼那里在拿下几个立足点,然后遍地都是铁矿,遍地都是煤炭的澳大利亚就摆在眼前了,只要有足够的人手,那块地方,用文言一点的说法,几乎就是“子孙万世之业”了。所以,郑森觉得,短时间内他似乎还不应该将太多的力量投入到辽东去。   “二叔,你该不是说我们自己单干吧?”郑森皱着眉毛说。   “是呀,是我们自己单干。不过……”郑芝虎的脸色突然微微的红了一点,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一样,“不过咱们也不能干亏本的买卖,阿森,你说是不是?”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了郑森的预料,他很是吃惊的望着郑芝虎道:“二叔你是说?”   “阿森,这骚扰什么的,我们是水军自然只能是沿着海岸搞搞,也没什么大油水,意思意思,算是我们去干了,对上面有个交代了就行了,你说是不是?”郑芝虎道。   这个话从一向好斗勇猛的郑芝虎的口里说出来,倒真是很出乎郑森的预料。   郑芝虎既然这样说了,就放开来继续说下去:“我估计洪督师也不见得真的以为我们就能搞出多少动静出来,毕竟,建胬已经多少年没吃过什么亏了,我们这样一支偏师,又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只要在做事情,也就算不错了。”   郑森点了点头说:“二叔既然这样想,我自然是听二叔的调遣。”   郑芝虎点了点头说:“金州一带我也去过很多次了,那边沿海也没多少人。我们就在那边找个地方上岸,上了岸估计建胬都未必知道。然后在那里转转,找个村子放把火,就算是了事了。哦,另外,我们还要派些船跟着洪督师的队伍走,给他运粮食。”   ……   “督师,朝廷那边又来信催促您出兵了。”一个幕僚对洪承畴这样说道。   洪承畴点点头,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祖大寿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还是没什么消息。”那个幕僚回答说。显然,满清对锦州的包围越来越严密了,祖大寿的人要送信出来也越来越不容易了。   “锦州城城池坚固,城上又有朝廷花了大价钱从荷兰人那里买来的大炮,等闲间,建胬是打不进去的,只要城中还有粮食,应该就还能守住。”洪承畴道,“依着锦州的存粮,祖大寿应该还能支撑一年以上。此时不待准备万全,就急匆匆的发兵去救,岂不是要重蹈大凌河的覆辙?”   那个幕僚道:“督师说的是,只是朝廷那边怕是没钱和建胬这样消耗了,所以才急着要督师您出兵。”   “我大明剩下的能战之军都在这里了,急着出兵,万一败了,我大明可就真的危险了。这时候哪里是省那两个钱的时候?越是省,只怕越是……嗯,对了登州水营总兵郑芝虎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督师,郑总兵倒是来了一封信。”另一个幕僚赶忙说。   “他说什么了?”洪承畴问道。   “郑总兵说他准备带兵前往金州一带牵制敌军。另外,郑总兵说,若去的人少了,怕没什么用,所以他打算把整个水营里面能动的船都带去。只是这样一来,暂时就腾不出船只来给我们这边用了。不过郑总兵说,要是洪督师愿意出钱,他也可以帮洪督师找荷兰人租几条船。”   “出钱?他开了个什么样的价钱……算了,把他的那封信拿给我看看。”洪承畴道。   幕僚便将那封信递给了洪承畴。洪承畴接过来看了起来。   总的来说,洪承畴对郑芝虎的印象还不错。看看信件郑芝虎倒是很爽快的答应出兵了,而且打算几天后就走,只不过他希望出发前洪承畴能给他一笔开拔的银子。这在我大明也是常事,倒也正常。接着郑芝虎就开始大倒苦水,说是前一段时间他的船队出去找建胬的麻烦找多了,很多船都等着要修,出不了海。如果洪督师急着要船只用的话,他可以联系一下荷兰人,他们那里应该有船只。而且以前他的哥哥也曾经租借过荷兰船只,知道大致的价格,而他给出的那个价格倒也不算太贵。最后,郑芝虎还提出,若是只用自己的水手,不需要荷兰人出水手的话,那估计还能便宜不少。 第246章 监军   洪承畴对郑芝虎提出的暂时没有船只可用,倒是很有点高兴,因为这又给了他一个继续拖延一下的理由。洪承畴知道,他手下的这些军队,人数虽然不少,但是真的能听他的指挥的却有限得很。而且普遍对八旗兵有一种惧怕感。现在就出击,未必会有好的结果。而且他也知道,他手上的力量是大明朝最后的机动力量,如果在这一战中损失了,那此后,无论是对付国内的流寇,还是对付入寇的建胬,朝廷就都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力量了。所以虽然他也能理解朝廷那边为什么不断的催促他——李自成,张献忠又大闹了起来,朝廷完全无力镇压,只能指望他这里赶快解决,然后再把军队调回去对付那些流寇。但他更明白,他绝不能失败,一旦失败,大明就真要完蛋了。再说,按他的计算,祖大寿那边应该还能支撑很久,他也希望能够利用祖大寿,再多消耗消耗满清的力量,最好能让满清那边成为了疲兵,然后再出击,这样胜利的机会就更大一点。而且,他也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将军队整顿一下。顺便指挥他们和清军进行一些小规模的战斗,争取通过一些小胜利来打消军中对八旗兵的恐惧。   要说洪承畴的策略还是起到了相当的效果的。在最近的一些较小规模的交锋中,明军在面对清军的时候并没有吃什么亏。尤其是自己的嫡系,比如曹变蛟的部队,在装备了荷兰铠甲之后,面对八旗军,还连续打出了几个小胜仗,军心和士气都有所上升。洪承畴觉得,这样慢慢相持,慢慢推进,解围还是很可能的。   于是洪承畴再次上书给崇祯皇帝,告诉他,他必须等郑芝虎修好那些损坏了的船只,才能出发。然而,仅仅两天之后,他就得到消息,说有天使带着圣旨来了。   当时洪承畴正在和辽东巡抚丘民仰讨论如何解围的问题。突然听到有天使来了,不由得吃了一惊。显然,洪承畴给皇帝的上书肯定还在路上,而这个时候皇帝得使者就来了,这说明皇帝并没有看到他的新的拖延的理由。这天使一定是派来催促他赶快出兵的。   “督师,这天使怕是来催促我等出战的吧。”丘民仰叹道,“前些日子里我就说过,督师打了那些小胜仗,未必是好事。如今圣上性急,见督师之军能打胜仗,还能忍得住步步为营的慢慢来?再加上前些时,李自成陷洛阳,张献忠连陷襄阳、随州,福王、襄王遇害,中原又复有糜烂之势。圣上哪还能忍得住让我们在这里慢慢打?况且陈新甲见了督师的战报,怕也是一力主张速战……”   洪承畴听了,摇了摇头道:“我总不能先打几个败仗吧?那这十余万大军,只怕更是连城门都不敢出了。且不说这些,我们先去迎接天使吧。”   崇祯皇帝派来的使者乃是三甲进士,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两人见面,洪承畴摆好香案,张若麒便宣读了圣旨。这圣旨的意思和洪承畴预料的一样,果然是催促他们立刻进军,给锦州解围的。而宣读圣旨的张若麒也被任命为监军,负责督促洪承畴出兵。   宣读完了圣旨,张若麒将圣旨收了起来,交给了洪承畴。洪承畴双手捧过圣旨,站起身来,然后将圣旨递给随从收好,然后对张若麒道:“张大人一路辛苦了。”便和丘民仰一起引着他到了后面小客厅中坐了下来。   三人坐定后,洪承畴便开口道:“不知张大人是什么时候出京的?”   张若麒答道:“下官是本月十日受的命,当天便出了京师,一路赶了过来,今日才到。”   洪承畴在心里算了算,这张若麒十日出京师,如今才十八日,仅仅八天,他就驱驰千里,到了这里,看来,朝中确实是急了。   “张大人走得真快呀。”丘民仰道。   “事情紧急,不由得不快呀。”张若麒道,“二位大人,刚才圣旨中的意思,你们也都听到了。不知如今这大军准备得如何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去解锦州之围?”   洪承畴知道张若麒是陈新甲的人,他也知道陈新甲如今很受崇祯皇帝信任。而为了迎合崇祯皇帝,陈新甲在很多时候,处理事情的时候,都难免有些顺着皇帝的脾气。比如说崇祯皇帝性急,陈新甲的举措也就各种一味雷令风行。如今张若麒才刚刚坐下来,便急匆匆的提到出兵的事情,这显然是秉承了陈新甲的意思。   “如今很多东西还都没有准备好,十余万大军,那里是说动就动得了的。”洪承畴道,“便是要出兵,十余万大军的粮草,器械都非同小可,一旦后手不接,立刻就是一场大败。张大人,你来看……”洪承畴站起身,走到一张几案前。   张若麒也站起身跟了过来。   “张大人,你看,这便是从宁远到锦州的地图。”洪承畴指着这张地图对张若麒道,“张大人你看,从宁远到锦州这一路上都是平地。建胬的骑兵离合自如。从前浒尔萨及此后之战,我大明每每因为分兵而被建胬各个击破。今次我军决不能重蹈覆辙,所以本官打算将这十余万大军只做一路,沿着大路缓缓而进,这样建胬便得不到以少打多的机会,若是硬拼消耗,建胬上下加在一起,才多少人,又怎么耗得起?只是这样打,十余万人全在一路,粮草的接济就很难了。若是沿着大陆补给,建胬的骑兵往来骚扰,粮草军械的接济说不定就有后手不接的时候。所以,本官打算用海路来运送粮草军资。   如今建胬的水师已经被郑总兵尽数消灭了,海上倒是太平了。若是用海船运送这些东西,一来便不需要留下重兵保卫粮道,能用于解围的兵力便大大的增加了,为锦州解围就更有把握了。二来,也不担心建胬能断我粮道了。每日的补给就都能靠海上保证。只是海上还是担心有风浪,所以,张大人你再看,待我军抵达松山,控制塔山,便可以将粮草军械物资都送到这里的笔架山屯放。这笔架山大半在海中,只在落潮的时候有一条陆桥于大陆相连,易守难攻,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军粮囤积于此地,万无一失。如此,于锦州内外呼应,便可以解锦州之围。”   张若麒低头看了一会儿地图,又抬起头来道:“如此,洪督师何时可以出兵?”   “郑总兵那边却有点麻烦。”丘民仰道,“这段时间,郑总兵的船队不断扫荡建胬的水师,虽然大获全胜,但是船只多有损耗,需要加以维护,才能担起这转运粮草的重任。古语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之计,只能等郑总兵把船只修好了才能行动。”   “这却要等到什么时候?”张若麒便变了脸色道,“如今建胬侵扰于外,流寇肆虐于内。连连攻克大城,宗室亲藩多有失陷。天子食不甘味,睡不安席。若不能尽快击退建胬回师,中原糜烂矣!督师却以小故一推再推,是至君王于何地?且海上运粮,不过锦上添花之策。若是没有郑总兵,或是将来作战不靠着海,难道督师还永远不出兵打仗了不成?难道督师这么些年来,百战百胜的威名都是假的不成?”   “张大人。”见张若麒如此说话,洪承畴也有些懊恼,便道:“建胬不比流寇,自显皇帝以来,我大明与之战,败多胜少,积威之下,军兵往往未战先怯,如此十分力气都使不出三五分。所以与建胬战,必须十分谨慎,一丝一毫都容不得出错。如果为了快这么一会儿,便放弃了更稳妥的做法,一旦兵败,又当如何?洪某自认督师二十年,论行军作战,岂不如张大人?”   “洪督师善战,下官一向是佩服的。”张若麒冷笑道,“只是不想洪督师也这般畏敌如虎。岂不闻将为兵胆,督师都这样惧怕建胬,下面的军将又如何不怕,怕是督师越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兵,下面的军兵们也就越惧怕建胬。况且督师可知道,福王、襄王失陷,天子闻之,绝粒数日。如今中原无有可战之兵,只能放任流寇肆虐。若是中原继续糜烂下去,再有亲藩失陷,而督师还继续拖延,将置天子于何地?便是洪督师,有想要有个什么结果呢?”   这话说得已经是非常直白了,如果洪承畴继续拖延,只怕崇祯就真要忍不住翻脸了。到时候,就算是打赢了这一战,也失去了圣眷,以后的仕途怕是凭空的就艰难了一大截。若是这期间真的又发生什么亲藩失陷的事情,只怕崇祯皇帝会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到他洪承畴的身上。而自古以来,朝廷中都永远不缺能揣摩上意的人,到时候只怕立刻就有一大堆人来弹劾他。到时候,他洪承畴运气好一点,大概还有辞官回家的机会,弄得不好,怕是性命都难保住。自古以来,被君王怨恨的臣子,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第247章 出兵   洪承畴最终还是退让了,他知道,做臣子的,如果招致了君王的怨恨,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不懂事的少年总喜欢说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很多时候,从国家利益的角度来看这固然不错,但从君王的角度来看,任何一个手握重兵,却能够不执行他的意志的人,哪怕表现得再忠诚,哪怕立下的功劳再大,也只能换来更大的猜忌。洪承畴虽然很想要念上两句诗,但是他又想到,自己真的硬顶的后果,于是,他只得退让了。晁错那样的大臣,也许愿意为了天下之安,为了功业,不顾自己的死活。但洪承畴并不是这样的人。   “既然圣意如此。”洪承畴叹了口气道,“我们做臣子的,自然也只能奉诏了。”   ……   “阿森,我们去金州的计划取消了。”郑芝虎对郑森说。他走进来的时候郑森正和模范军的几个参谋军官一起查看着派到郑芝虎这里的技术人员新绘制出来的辽东一带的海图。这些海图,都是用更为精确的方法画出来的,虽然还无法和后世的海图相比,但相比明朝原先的,几乎可以算作是写意派山水画的海图,这张海图至少已经可以在上面用圆规和直尺了。   “出什么事情了?”郑森放下手里的圆规问道。   “朝廷派来了监军,洪督师已经决定立刻出兵了。”郑芝虎道,“洪督师送来了命令,命令我放弃在金州袭扰敌军的计划,将所有能动的船只都派过去,以保证大军的粮道。”   在拥有制海权的前提下,沿着海岸线行军,用海船来保证补给,这是对付那些高机动能力的对手的常见的有效的办法。当年十字军统帅狮心王就用这样的招数对付过萨拉丁,并迫使萨拉丁放弃袭扰战术,和他的重装骑兵以及英格兰长弓杠正面。并取得了一系列的战术胜利。如果不是后院起火,萨拉丁还真未必能赢下这场圣地保卫战。   洪承畴虽然并不了解这段历史,但是最为一个相当有军事经验的指挥官,在这件事情上他做出的选择和狮心王倒是有些不谋而合。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狮心王的军队在正面作战中的能力要超过他的对手,而洪承畴的军队却没有这样的优势。   郑森对于大明朝廷一向是满怀恶意的,不过他并不愿意看到洪承畴像历史上那样带着军队在松山完蛋,然后本人也投降了满清,当了汉奸。这并不是因为郑森对洪承畴有什么好感,唯一的原因在于,郑森认为洪承畴的能力很强,当了汉奸之后,会成为郑森将来消灭满清的障碍。   “采用海上运粮的做法,至少能保证不会像在原本的历史上那样,因为粮道被切断,军队不战自溃的事情吧。而且这样一来,洪承畴也有退路,不至于像历史上那样被满清俘获,自然也就没机会当汉奸了吧。”郑森这样想着,便问道:“二叔,洪督师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听说大队人马已经出发了,不过洪督师一向谨慎,估计走得不会太快,所以我们还有时间。”郑芝虎说,“我已经让人去做准备了,不过不急,十天之后,我们再出发,估计都来得及。”   ……   郑芝虎估计洪承畴会走得很慢,所以短期内,粮食的运输不会成为什么大问题。这个判断还是非常准确的,事实上,在出兵整整十天之后,殿后的军队转过头来依旧能看到宁远的城楼。   “洪督师,今日才走了这么点路,为什么就停下来了?”张若麒冷着脸问道。   “前方我军遇敌,有所交战,自然要停一停,派人打探一下前面的情况,以策万全。”洪承畴回答道。所谓的遇到敌人,其实不过是遇到了满清的侦骑而已,洪承畴却以此为借口,让军队就地驻营,做好防御的准备。而一旦驻扎下来,洪承畴就以派出侦骑,打探前方有无建胬伏兵之类的理由拖延着几日都不走,只是让士兵们在营中训练。   “像这样走,却要那一年才能到锦州?”张若麒怒道,“兵法云‘兵贵神速’,又说‘救兵如救火’,像这样慢慢悠悠的,却是要走到什么时候?莫非督师真的怕了建胬?”   “张大人倒是知道兵法。”洪承畴冷笑道,“不知道张大人带过多少兵,打过几次仗。老夫如今受圣上严命,圣上将一国之军赋予老夫,老夫又怎能一味弄险?轻敌冒进,万一有败,为之奈何?”   “前几日于建胬相遇,督师驻军不进,数日后才进军,结果敌军也没有埋伏,不过白费时日。今日却又如此。”张若麒道,“今举国之钱粮都消耗在这里,国家实在难以支撑。况且督师手里有十余万精锐,建胬之军,举国而来,亦不过十余万人,况且还要留下军队围困锦州,又能有多少军队用来伏击我们?况且督师此前上报的战报中,与建胬交战,也颇有胜利。可见官军战力,不下于建胬。督师却逡巡而不敢进,是何道理?”   洪承畴听了,便道:“自从建胬为乱一来,官军与之交战,败多胜少。以至于作战之时,常常为敌军积威所震慑,未战而惧。‘夫战,勇气也’,若是未战而先惧,只想着建胬骑射无敌,只想着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那打起仗来,自然是十分力气连一分都使不出来。然而,这军心士气,却不是说有便有的。建胬擅野战,不善于攻坚,而官军擅守。我步步为营,以守为攻,是以此迫使建胬以短击长。如此我军便能借此获得一些小胜,也好让士兵们知道,建胬其实也不过如此,去掉他们的恐惧之心,积累他们必胜的信心,如此才能渐渐的有士气。如今九总兵中,对上建胬,多有胜利的,也不过曹变蛟、吴三桂、郑芝虎数人而已。其中郑芝虎麾下都是水军,陆上派不上用场。十余万人中,见建胬而能无惧者不过十之一二。一旦中伏,恐怕就有不战而溃者。我如今步步为营,徐徐而进,建胬若是来攻,我军却让他们无隙可乘,正好借着击退他们涨涨我军的士气。如此到了锦州才有和建胬决战的胜机。”   洪承畴原本以为,这样一番话,或许能打动张若麒,却不想张若麒听了后只是冷笑道:“洪督师说得好,‘夫战,勇气也。’只是督师难道没听说过‘将为兵之胆’?孔子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若是主帅之人,不怕建胬,麾下的军士,自然不怕建胬,若是主帅畏敌如虎,士兵自然也畏敌如虎。不知道督师以为下官说得可有道理没有?”   洪承畴听了,顿时涨红了脸皮道:“张大人若是勇敢,某可以给张大人一千精兵,由张大人带着,为全军前驱。张大人乃是有德君子,有仁者之勇,想来麾下的军士有张大人带着,自然会士气如虹,建胬小丑跳梁,便是有伏兵,张大人也能反手灭之。不知张大人可愿意?”   张若麒听了,却道:“下官奉圣上旨意,为这十余万大军的监军。安能弃圣上的托付于不顾,去做先锋?督师要真的想让下官担任先锋,可以自己向圣上上表。若是圣上准了,别说一个先锋,便是这十余万大军的主帅,下官又安敢推辞?”   张若麒的这个态度,自然是将洪承畴气了个半死,一个三榜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的官,仗着一个举人出身的家伙的权势,居然这样的无礼,甚至还威胁起他来了,这实在是让洪承畴觉得难以忍受。于是他干只道:“本官受圣上重托,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说完这话,便转身出军帐巡视去了。   张若麒虽然貌似占了上风,但他自己也知道,如果洪承畴不同意,除非他再请一道圣旨出来,否则就改变不了什么。因为如今他完全是一个空降干部,在军中影响有限,洪承畴只要不理他,他就没什么办法。于是张若麒除了不断地催促洪承畴快推进,也在不断的和洪承畴手下的那些总兵来往。试图得到他们的支持。   ……   “少将军,你怎么就答应支持张监军快速进军了呢?”送走了张若麒,吴三桂回到军帐中,就有幕客向他这样问道。   吴三桂听了,却笑道:“伯忠先生,你知道这张监军身后是什么人吧?”   “是兵部尚书陈新甲。”那个幕客回答道。   吴三桂点点头道:“陈新甲颇得圣眷,讨好了他,好处很多。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   “只是我记得少将军,以及祖帅,其实都是赞同洪督师这样徐徐而前的吧?如今少将军支持张监军了,若是真的让他占了上风,大军走快了,只怕就会露出不少破绽,然后怕是就容易出乱子的呀。”那个幕客又问道。   “正所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就算八总兵全赞同,只要洪督师不答应,我们的行军方式就不会变,所以,这有个什么好担心的?”吴三桂笑道。   “只是这样却就得罪了洪督师了。古语云‘县官不如现管’,洪督师乃是蓟辽总督,乃是现管,开罪于他,怕是不好。”   “如今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洪督师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况且洪督师这一战要是赢了,他自然会立刻被圣上召回去,平定中原的流寇。自然不会继续当这里的总督了,”吴三桂道,“若是败了,他难道还能继续当这个总督不成?” 第248章 粮道   1641年五月中旬,郑芝虎和郑森带着船队慢慢悠悠的绕过了望海台靠近了塔山堡。前几天洪承畴的大军抵达了此处,然后就在这里停了下来,等着郑芝虎的船队。   郑芝虎让船队在望海台北边一些的海湾里下了锚,便和郑森一起换了一条沙船,带着一支两百来人的卫队向着岸边驶去。   这是岸上也早就有明军的一支骑兵还有一些大车等在那里了,见沙船靠了过来,那边就有一位少年将军带着骑兵靠了过来。郑芝虎举起望远镜看了看,便对郑森道:“来的是宁远总兵吴三桂,嗯,就是吴襄的儿子,祖大寿的外甥,也算是将门之后。在辽东的那些人里面,他也算是很能打的了。如今刚刚三十岁,就当上了总兵,也算是少年英雄了。”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郑森,笑道:“不过等我们阿森这么大的时候,怕是都该当上督师了吧。这人还算有点意思,只不过年少成名,难免有点傲气。尤其是看到那些书生的时候,总是有点不太服气……”   “其实二叔也只比他大七岁而已,也一样是少年英雄。”郑森笑道。   这时候,沙船的船头也已经靠上了沙滩。沙船是平底的方头船,船头靠上沙滩,船身却还没有搁浅,所以虽然在航海性能上比不上福船,但是因为在渤海一代,郑芝虎也用不上多少跑远洋的船只,所以他倒是准备了不少的沙船。而在如今,沙船这种到处能靠岸,对港口设施依赖性小的优点,就特别的适合用来为大军提供粮食补给。只要大军还在沿着海岸行军,随便找一处沙滩,沙船就能靠过来,并且将粮食卸下来。   几个水手将一条长长的跳板搭在了船头和沙地之间,郑芝虎就和郑森一起顺着踏板上了岸。   这时候吴三桂也已经下了马,走上前来,向郑芝虎抱拳笑道:“郑总兵!督师命小将派人前来迎接,并且顺便将军粮押运到塔山堡去。我想,我和总兵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反正如今也没什么事,就自己跑过来了。”   郑芝虎也抱拳笑道:“怎敢劳动吴总兵相迎。粮食都在船上,等后面的船慢慢靠上来了,就卸下来。”   吴三桂走上前来,与郑芝虎并肩而行道:“郑总兵,前些日子某从你那里买了三百套红夷铠甲,着实是好货色,靠着这铠甲,某家又打了两个胜仗,不知道郑总兵那里还有新货没有?”   “吴总兵,近来南方大越国的郑王和阮王又打起来了,他们两方都竞相向荷兰人购入铠甲,把价格又抬高了不少。荷兰人原本也没想到这事情,他们的铠甲也都是泛海万里而来,如今他们手里怕是也没多少货了,又摊上南方那事情,便是剩下一点铠甲,他们也是捂得紧紧地,等着人家提价呢。吴总兵要买铠甲,如今怕是不太容易。”郑芝虎呵呵的笑道。   这是来之前,郑芝虎就和郑森统一过的口径。郑森知道,辽西将门的这些家伙其实也不是真的不能打仗,只不过他们的利益本质上来说和大明朝廷的利益不一致,比如说对付满清,当初他们如果认认真真的去和满清拼命,和朝鲜、东江、甚至还有林丹汗四面夹击,真的把野猪皮给灭了,那直接的后果肯定是每年必百万两银子的辽饷就没有了。所以他们和后金,以及后来的大清打起仗来,很多时候都喜欢玩“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招数,并不真心出力打。其实还是在玩养寇自重的把戏,只是如今,道友们都被玩死了,原先养着他们的崇祯物流也快要破产了,而他们养着的那个寇却已经变得如此强大了。强大到已经可以把他们当食物了。比如如今辽西将门的瓢把子祖大寿,就已经被满清团团包围在锦州了。锦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辽西将门的统治核心区域,整个辽西将门,多年来积累下来的财富,很大一部分就存放在那里,所以要说如今,吴三桂等辽西将门的家伙们想要买铠甲什么的,恐怕倒真是想要强化一下自己的野战能力,好保住自己的资产了。   老实说,郑森的手中并不是真的没有铠甲了,自从有了水力锻压机之后,像这类铠甲,其实造起来已经很快了,不过辽西将门这样的大蚂蟥,大老鼠的钱,不赚白不赚。所以自然要借这个机会提提价格。   “不知如今那些荷兰人开出了怎样的价格?”吴三桂皱着眉头问道。   郑芝虎笑道:“吴总兵知道,我是个粗人,这等事情,我却是从来不管的。不过我这次将我的大侄子带来了。这些事情他却熟悉,嗯,这便是我那大侄子,嗯,阿森,快来给吴总兵见个礼。吴总兵可以派个人去和他谈谈便是了。”   郑森便向吴三桂一揖道:“南安郑森见过吴总兵。”   吴三桂听了吃了一惊,道:“我早就听说过郑总兵的长子是一位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吴三桂说早就听说过郑森的名字倒也不是假话。这些年来,辽西将门和郑家也有不少的买卖。郑家从辽西将门的手里,买入了不少各类矿产、人口,也卖了不少的武器、铠甲、火药甚至是各种奢侈品给他们。而这些买卖很多都是吴三桂的老爹吴襄经手的。对这样重要的生意伙伴,吴家自然要加以了解了。   “当不得吴总兵夸奖,吴总兵弱冠从军,威动四方,才是真正的英雄。”郑森也回答道。   这时候又有两条沙船靠了岸,接着便有人将一袋袋的粮食从船上搬来下来。郑芝虎便和吴三桂一边聊天,一边看着那些人搬运粮食,过了好一阵子,粮食都搬上了车,就有人来向郑芝虎报告了些什么。郑芝虎听了,转过头对吴三桂道:“这里是两万石粮食,途中在海上漂没了两千石。实有一万八千石。吴总兵可以去点个数了。”   “哪里用这样麻烦。”吴三桂笑道,“郑总兵既然已经点过了,自然就不会有错。直接拖回去就是了。再说也不好让督师在那边久等。”   说着吴三桂就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亲兵牵着两匹马过来。   “郑总兵,请上马。”吴三桂道,他又转过脸来对郑森道,“不知少将军可会骑马?”   “略约的学过一点。”郑森回答道,便从吴三桂的亲兵手中接过缰绳,一踩马镫,翻身上了马。 第249章 洪承畴   运粮队从海边出发,向着塔山堡前进。从塔山堡到这段海岸有一条土路,因为在这附近有关宁军的一处军屯。当年辽东沦陷之后,大量的难民逃到了这里,然后就沦为了辽西将门手里的农奴,为辽西将门的那些将领们耕作农田,这也就是所谓的“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不过如今,即使是在这些地方,也经常会有建胬的骑兵出现,所以,如今屯田的农奴都已经被转移到附近的一些堡垒中去了。这些堡垒的防御能力有限,里面的物资也有限。所以如果有大股敌军过来了,这样的堡垒也是保不住这些人的。不过如果来的只是一些小股的侦察骑兵,那他们肯定不能把这样的堡垒怎么样。   自从洪承畴的大军从宁远出发后,满清派出的小股的侦骑也越来越多了,明军和清军经常性的会发生小规模的交战。这些满清骑兵当然没法直接向多达十余万人的洪承畴的主力发起攻击,但是他们却一直很努力的在猎杀明军的夜不收,尽可能的压缩明军骑兵的活动范围。从运粮的海岸道塔山堡的这段路上,也曾有过建胬的骑兵出没。   运粮队在沿着土路走了大概五六里之后,在他们的左边出现了一队建胬的骑兵,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二十来个。他们牵着马,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只是些蒙古人罢了。他们人太少,啃不动我们的。”放下手里的单筒望远镜,吴三桂对在旁边的郑芝虎道。这望远镜是不久前郑芝虎卖给吴三桂的,价格也非常有良心,每一具要价两百五十两银子。   “我们要不要去干掉他们?”郑芝虎问道,“老让他们跟着也不是个事。”   “他们不会和我们打的。”吴三桂摇了摇头道,“你看这些蒙古人,连皮甲都没穿,也没什么像样的武器,真要和我的儿郎打,他们都不够看的。不过这些蒙古牧民的马术都不错,人家毕竟从小就会骑马,论骑马跑路,我们谁都比不过他们。不过,派人过去把他们赶远一点也好。”   说完,吴三桂招了招手,一个瘦瘦的家丁就跑了出来道。   “三猴子,你带上一队人,去把那些蒙古人赶远点。”吴三桂道。   “得令!”那个家丁应了一声,便立刻转身而去,不一会儿,大概三十来个明军骑兵就向着那队满清骑兵慢跑了过去。骑兵对冲的时候,速度更高的一方会更占便宜。但马的力量是有限的,如果一开始就全速奔跑,那等到双方真正接战的时候,马就跑不动了。   随着明军骑兵的靠近,这些蒙古人也都迅速的上了马,不过他们并没有向前冲锋,而是如同吴三桂预料的一样开始向后撤退。当蒙古人都开始背对着明军骑兵撤退的时候,明军骑兵突然开始加速,这个时候不加速肯定就赶不上那些蒙古人了,而那些蒙古人也已经在向后跑了,如果在中途掉头,不但会损失速度,还会自己把自己的队形弄得一塌糊涂。所以他们已经不用担心可能存在的骑兵对冲了。   随着明军骑兵的加速,那些满清骑兵也开始加速,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披甲,更轻一些,也许是因为他们的骑术更好,所以他们加速明显要更快一点,很快就拉开了和明军骑兵的距离。   明军骑兵开始减速,他们其实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样的追逐中赶上那些蒙古牧民。他们的任务也仅仅只是将那些讨厌的苍蝇赶得远一点。   “记录下他们的速度数据了没有?”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郑森正对一个模范军的军官说。   “少将军,已经记录好了,不过您也知道,靠密位测距,再加上沙漏计时来判断速度,得出的数据是很不准确的。”那个军官回答说。在原本的历史上,世界上最早的利用钟摆计时的时钟还要到一六五七年才能出现。而在这个时代,虽然郑森明白在工业上对于精确计时的要求,而且也知道所谓的钟摆原理,但时钟的研制并不顺利,直到现在,也没有制造出可用的产品。   “这我知道。但总能有一点参考作用。”郑森一边说,一边想,如果刚才发起追击的是自己的将来的装备着安达卢西亚马的胸甲骑兵,或者是装备着用阿拉伯马混血的马匹的轻骑兵,能不能迅速的追上并且消灭这些蒙古牧民。   明军的骑兵开始转了回来,跟上了继续向着塔山堡前进的队伍,而那些满清骑兵则没有再出现,显然,他们也明白,这个目标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到了下午,运粮队顺利地到达了塔山堡。塔山堡并不大,不足以容纳十余万军队,所以大部分的军队都驻扎在塔山堡外,运粮队穿过一座座军营,一直来到塔山堡的城门口。   “粮食什么的就让他们拖到粮仓里面去好了。郑总兵,我们还是一起去向督师交令吧。”吴三桂道。   郑芝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于是几人就一起进了塔山堡,向着洪承畴的驻地去了。   依着我大明过去的习惯,就算是总兵,在面见洪承畴这样的文官的时候,也如奴仆一般。不过近两年来,局面大有改变,朝廷对于那些地方军头已经越来越没有制约力了。如今即使是洪承畴这样的大人物,在接见下属的总兵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傲慢了。   所以当郑芝虎和吴三桂前往拜见的时候,洪承畴虽然没有玩出什么降阶相迎,但是也没有故意让他们在门房里久等,而是直接就让他们进来了。洪承畴甚至也已经知道郑芝虎将郑森带来了,还特意让郑森也跟着进来。   几个人跟着洪承畴的亲随进了他在塔山堡内的临时府邸。走了没几步就到了一间厅堂前。   “二位将军,洪督师就在里面等着你们。”带着他们过来的亲随说。   “末将郑芝虎(吴三桂)前来向督师大人缴令。”郑芝虎和吴三桂站在台阶下躬身大声道。   “二位将军快快请进。”厅堂里传来了洪承畴的声音,同时一位亲随打开了房门。   “谢督师!”两人一起说道,便直起身子,走了进去。   两人进了屋,见洪承畴正坐在正堂上,郑芝虎便捧起手里的一支令箭道:“末将奉命运送军粮,今日已经送到,特来交令。”   等郑芝虎说完了,吴三桂也捧起一支令箭道:“末将奉命护送军粮,今军粮以安全抵达,特来交令。”   洪承畴站起身来笑道:“二位将军辛苦了,且请坐下。”   这是就有亲随过来,接过了两人手里的令箭。   “在大人面前,哪有末将坐下的位置。”两人都一起推让道。洪承畴再三要求二人坐下。两人才斜着身子,在两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洪承畴便问起海上的事情,郑芝虎便一一回答了。洪承畴又道:“听说郑总兵的侄儿也来了?”   “回禀督师,末将的侄儿原本是要到京城访友的,在末将那里听说了此事,他一向好事,便要跟着末将过来。末将拗不过他,便只好带他过来了。”郑芝虎赶忙回答道。   “我记得令侄是有功名在身的吧?”洪承畴又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是正理。”   “回督师的话,末将的侄儿乃是南安的廪生。只是中了这个秀才之后,却不肯老老实实的准备考举人,一天到晚的说要做圣贤。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郑芝虎赶忙谦虚一下。   “读书人读圣贤书,本来就是为了要做圣贤,却也算不上是不知天高地厚。舍弟来信,也经常向我提起令侄,以为是我福建第一奇才。”洪承畴笑道,“他写的那些书,我也看过一点,天授之说,也算得别开生面。我也早就想见见这位少年了。”   “督师,郑总兵的侄儿如今正等在门外面呢。”吴三桂突然插嘴道。   “哦?那为何不带进来?”洪承畴道。   “督师这里乃是讨论军国大事的地方,未得召唤,末将却哪里敢将不相干的人带进来?”郑芝虎赶忙道。   “如今也没什么大事。”洪承畴道,“就请郑总兵将令侄唤进来,老夫看他的书,有些地方也不是很了解,正好可以和他切磋一番。不知道郑总兵可同意让他在我这里多呆几日?” 第250章 美妙的相持   郑森在洪承畴的临时府邸里呆了下来。洪承畴先是考校了一下他的儒学,然后就又谈起了他的,显然,这部作品还是形成了一些影响,以至于洪承畴不但听说过了,甚至好像也读过。   “大木,你的这格物天授之学,的确是别开生面,粗听起来,好像很是怪异,但细细思考,却又实实在在的有道理。只是这从天而人的过程中,好像还是不够踏实。不过以你的年纪,有这等见识也是难得了。”洪承畴道,“舍弟写信来,多次提到你。他对你的这些学说是大大的不以为然的,但是对你的才华人品却是赞不绝口。”   “我来之前,也去见过老夫人和三先生。老夫人和三先生都只让我带话给督师,让督师尽忠报国,勿以家认为念,三先生却并没有向我提起格物之学的事情。”郑森回答说。   “老三自己不走正路,心思都花在了写字画画这样的小道上了。”洪承畴摇头笑道,“他当初说道理都说不过你,何况此时?他那是自己藏拙罢了。其实我倒是很喜欢你的那套治学的做法,踏踏实实的,比起那些只谈心性的强多了。”   “其实谈心性,谈悟道,也没有不对。只是悟道并不是空中楼阁,而且有真有假,有些人自以为悟道了,其实不过是假悟道罢了。”郑森回答道。   “什么是假悟道,什么是真悟道?”洪承畴却是来了兴趣。   郑森想了想道:“督师,这就像是下围棋,遇到了一个难局,冥思苦想了半日,终于突然灵光一现,想出了自以为绝妙的一手,只以为有此一手,危局顿解,前途一片光明。然而却不想对手悠悠然的来了个三十三手镇神头,反倒是自己的棋一下子就全崩了。督师,这自以为解开了危局的悟,便是假悟。若是不能试以实事,用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是脑袋里想来觉得应该如此的道理,大多都是假悟。而世间又总有人,自以为悟道,试以实事而不能,却不冤自家没有真悟,反而以为不当萦怀于俗事,这便是流入佛道之类的异端之中,失去了圣门本意了。”   “说得好!”洪承畴抚掌赞道,这些年来他在朝廷里也是见惯了无数的如郑森所说的那样的说起心性道德一套套,办起事情来却只会捣乱拖后腿的家伙了。比如如今在军中就有这么一个。   “大木,我知道你做学问乃是为了治国平天下的实用。我听老三说,当初荷兰人寇边的时候,你就跟着令尊参赞军务,想来在军务上也有些经验。你觉得如今这锦州之围该如何解?”洪承畴又突然问道。   郑森听了忙道:“这样的军国大事,小子怎敢胡言?”   “我叫你说,你就说,怕个什么?”洪承畴笑道。   “如此,小子就僭越了。”郑森拱手行礼道,“督师,建胬其实也是人,一刀下去照样砍得死。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类的话,不过都是那些打了败仗,丧师辱国之人为了推卸自己的罪责弄出来的东西。要击败他们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建胬自从作乱以来,几乎未有大败,却也不是偶然。对上这样的敌人,自然要谨慎。   督师,为何建胬作乱以来,胜多负少?学生以为,天下之事自有其内因外因。建胬作乱,一旦事败,必合族诛灭,无有退路,故而悍勇敢战。此彼能胜之内因。然我大明立国以来,遇到过的悍勇之寇难道就少了吗?昔日这蒙元,其后之倭寇,难道就不悍勇了?然天兵一出,所征者服,所讨者平,何也?以天下之所顺而攻之,安能不胜。天下所顺在何?在能合天下之力。以天下击一隅,安有不胜?然而自张太岳之后,朝内日益无人,天下之事,不但不能合天下之力,反而处处掣肘。结果不但不能合天下之力以讨叛逆,反而……使朝中复有一张太岳,安有今日之事。”   “唉……”洪承畴也叹了口气道,“如今说这些却也没用。你只说如今你觉得该如何?”   “督师,建胬屡战屡胜,积威以成。我军多有未战而怯者。如此,安能求胜。况且建胬老兵多,我军新兵多。贸然决战,恐怕难有胜机。当今首要还是居于不败之地与之周旋,多求小胜,不急于求大胜。这样小胜多了,军中也就知道建胬不过如是,恐惧之心既去,乃可有战胜之机会。且建胬毕竟地小人少,长期相持,我大明都费力,彼等自然越发如此。督师当先为不可败,以窥其隙。督师十余万大军,只要营寨严整,粮草不绝,就没有脆败之理。故而保粮草是重中之重,有此则无败。   督师今以海运保粮草,实为良策,建胬兵力虽强,不能威胁海道,如此粮草无忧。只是若是相持到了冬天,海上封冻,船只便难于靠岸。督师可以留重兵于塔山杏山,将一部分粮草囤于笔架山。使精锐守护。   笔架山三面是海,只有落潮之时有一段陆桥于岸相连。实在是天险。若使人在笔架山对着陆桥的地方筑墙,又于海上布置水师舰船。比如向荷兰人租借夹板战船,布置在陆桥左右。荷兰人夹板船一面有红夷大炮十门左右,两侧各布置一条便是二十门炮,再在墙头上布置几门大炮,则粮道无忧。我军便可慢慢于敌人相持,结硬寨,打呆仗。建胬全国最多能有十万余丁,我军便是用两个人耗他一个人,这样即使将我军耗光了,彼之精锐就也耗光了,就必定会破亡。所以彼等断断是不敢和我们这样耗下去的。如此,就有解围的机会。”   “屯粮于笔架山?”洪承畴道,“这地方却是不错,只是到了冬天,却也会结冰,到那时海船也靠不过去。却也危险。当年觉华岛便是因为结了冰,结果……”   “督师可以租借荷兰兵防守。”郑森道,“荷兰国远在数万里外,船只一路来这里,都需要在沿途的一些地方修建港口货站,用以修理船只,翻晒货物。数万里以来,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少。其中很多地方也都有强盗,荷兰船上携带的货物和银子,那些盗寇岂有不想要的,只是荷兰人善于筑城,善于防守。虽然他们在那些港口留下的人很少,但却也不是别人轻易就攻得下来的。两年前的静海之战,督师可听说过?防守那个货站的就是荷兰人带着日本人。况且荷兰距离我大明数万里,能派到这边的兵加在一起,也不过数百人人,加上流亡国外的日本浪人,也不过一两千人。也不担心有将来他们反客为主。他们所求的不过是贸易赚钱而已。花上些钱,就能保证粮道安全,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有这些人守着,督师就能腾出更多的精锐用于作战,这样做岂不美哉?”   洪承畴想了想道:“你这话也有些道理。尤其是‘结硬寨,打呆仗’这六个字,确实大有想法。你觉得这笔架山本官改派谁去守呢?”   郑森道:“内举不避亲,小子觉得家叔是最好的人选。”   “说说理由。”洪承畴道。   “家叔善于海战在,笔架山三面环海,正好能用上家叔的长处。况且将来要和荷兰人合作的话,我家和荷兰人做买卖非止一日,家叔手下也有不少人听得懂荷兰话,如此配合起来就更为方便。”   ……   郑森有把握自己提出的措施应该是很对洪承畴的胃口的,因为这一套大部分都是他在原本的历史上的安排。包括屯粮笔架山也是一样。只是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可没有郑芝虎来给他海运粮草。结果他将粮草囤积在笔架山,却被满清偷袭,抢走了粮食,结果军队因为缺粮,一下子就溃散了。   郑森觉得,明军在松山败得太惨,这对于他的计划不利。因为如今郑家和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争夺只怕很快就要进入摊牌的阶段了,在这个时候,通过一场大规模的消耗战,让我大明和我大清都消停一会儿,对郑森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郑森也明白,即使没有了被劫粮草的事情,即使打成了消耗战,我大明获胜的几率还是很低的。这一来是因为我大明特产各种拖后腿的,二来也是因为我大明没钱了。我大明虽然地盘比满清大得多,也富庶得多,但是我大明如今的组织度却是稀烂,远远不如满清,所以能集中起来的物力还真多半比不过建胬。而且我大明的各种漂没更是出了名的,若是洪承畴这里要用一两银子,我大明各级官员从税收开始,一路漂没下来,怕是一开始的税收要是没个十两银子,到洪承畴手上就还真的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到了。相形之下,满清匪帮至少在这个时候爱没有普遍的败坏,拼动员能力,洪承畴还真不一定能拼得过。 第251章 “荷兰”雇佣军   塔山堡距离锦州已经不远了,如果以后世工农红军的行军速度,一天左右就可以抵达锦州附近的松山。不过下定决心“结硬寨,打呆仗”的洪承畴可不会走得这样快,他在塔山堡又呆了下来,开始整治用于“结硬寨,打呆仗”的各种装备。   首先是各种木料,洪承畴不断的派人四出伐木,以作为搭建营垒的原料,又让木匠们大量制作拒马、大盾、长枪什么的,同时还下令让郑芝虎在笔架山建造营垒仓库,用以储备粮草。   这些事情当然非常的耗费时间。要知道这可不是只需要四十八个小时就能建起一座立交桥的后世,工程什么的总是要花非常多的时间的。如果这当中还夹杂着小规模的战斗,自然就更是如此了。   自从洪承畴带兵除了宁远,满清负责围困锦州的将领济尔哈朗就不断地派出侦骑打探明军的动静,如今明军大举伐木,济尔哈朗自然不会不知道。于是他便派出骑兵,不断袭击出来伐木的明军。洪承畴虽然不愿意和立刻就和满清决战,但是对于小规模的战斗却并不回避。他手中的军队的整体训练程度虽然远远不及八旗兵,但是要论少数精锐的战斗力,却并不比清军来的差。比如说曹变蛟的亲兵们都已经装备上了一水的“荷兰”铠甲和刀剑,虽然样式上和我大明军队常用的有些不同,但是论起质量,比起我大明工部弄出来的那些东西,真是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就比如说那身铠甲,又轻又坚固,一般的刀剑根本就砍不动它,至于弓箭,除非是用强弩近距离射击,否则就是那些白甲兵用步弓射出的重箭都无法击穿它们。而且“荷兰人”还很贴心的准备了弧形的面甲,这下连那些白甲兵重箭射脸都不用怕了。   还有那些荷兰刀剑,样式虽然和大明的不一样,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刀刃上夹了钢的,不像我大明工部弄出的那些样子货,杀个牛都杀不死。   靠着这样的东西,曹变蛟的亲兵们,就算是和建胬的白甲一对一的干,也没吃过亏。而对上一般的旗丁,还有什么蒙古八旗,那都是占着上风。   除了曹变蛟,吴三桂的亲兵更是如此。在我大明的那些军头中,除了南安的郑家之外,最有钱的大概就是辽西将门的祖家将吴家将了。所以他的亲兵的装备还要更好一些,甚至还装备上了上等的“荷兰鸟铳”。虽然这“荷兰鸟铳”其实也不过是火绳枪而已,出于维持对我大明和我大清(清军在战斗中有很大的机会缴获到明军的鸟铳)的装备优势的考虑,郑家的冒牌“荷兰东印度公司”并没有向我大明提供燧发枪。但是这些鸟铳却是真材实料的打造出来的,不要说我大明工部的那些每次射击都不敢装足火药的货,就是曹变蛟他们买到荷兰鸟铳,只要拿过来和吴三桂的亲兵们手上的一比,那也是明显的差了一大截:曹变蛟他们的火铳实际上都是模范军还叫护厂队的时候就淘汰掉了的那批正版的荷兰火绳枪,枪管还是用熟铁板卷成的。但是吴三桂的亲兵们用的,可是在模范军用旧了的燧发枪的基础上进行了改退(从燧发枪改成火绳枪)的上等货,那枪管是钻孔钻出来的,连条焊缝都看不到。几个月前,曹变蛟他们看到这样的鸟铳的时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靠着这样的装备,吴三桂的亲兵们对上哪怕稍微多一点的建胬白甲,都能略占上风,至于一般的旗丁什么的,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当然,无论是曹变蛟还是吴三桂,他们也只有手下的那些亲兵还算有点战斗力,但是他们手下其他的士兵的战斗力就完全是渣渣了。我大明这个时代,贪污军饷已经成了习惯,一来二去的,各个军头也只肯花钱养着完全属于自己的家丁,业只有家丁亲兵还有战斗力了。而此时基本的战斗方式就是家丁亲兵先冲前面,打垮了对手,其他的战兵再跟着上。而万一战败了,这些兵跑得慢一点还能掩护一下家丁和主将。   所以无论是曹变蛟还是吴三桂手下,除了家丁以外的士兵,不管是战兵还是辅兵,都吃不饱饭,都有不同程度的营养不良。装备更是一塌糊涂,战兵勉勉强强的还有些不成型的刀剑,到了辅兵那里,有时候连结实点的木棍都没有。相形之下,在八旗兵那边,所有的战兵都基本上能吃饱饭,有至少是合格的武器。所以真要大队人马的对砍,我大明多半要麻烦。   但是此时的小规模的作战倒是让这个弱点隐藏起来了。所以虽然在冲突中,明军倒是不断地取得了一些胜利。当然,那些负责伐木的辅兵被满清杀了不少,抓走了不少,但是辅兵本来就是随便抓来的,算不得人,死了就死了,也没谁在乎。   不断的小胜让军队的士气有了一定的上升,但同时也给洪承畴带来了更大的麻烦。这些天的胜利让张若麒变得更加的活跃了。在此之前,八旗兵的积威对张若麒还是有些影响的,但连续的胜利,让张若麒忍不住也产生了“八旗兵其实不过如此”的感觉。于是他自然就更起劲的催促其洪承畴来了。   不过张若麒的催促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洪承畴继续着他的慢动作,而那些原本好像更倾向于他了的总兵们,在提到大规模进攻之后,却都突然的怂了。包括和陈新甲以及高起潜关系都不错的,据说勇冠三军的吴三桂都是一样,总之,在到达塔山堡之前,张若麒说洪承畴走得慢了,还能找到一些人赞同,如今说要马上进军,在军中却已经找不到支持者了。也许他只能想办法再去要一道圣旨了。   ……   一转眼就是六月了,郑芝虎在笔架山上的码头以及城寨仓库都已经建好了。大量的粮食、物资不断地被运到了岛上,装进了笔架山的仓库里。当然,依照着我大明的传统,所有走海路而来的粮食、物资、钱财都很自然的在海上漂没了两层。虽然在海运过程中,郑芝虎没有损失哪怕一条船。   洪承畴依旧没有进军的意思,不过据说毫无办法的张若麒已经派人上书崇祯皇帝,讨要一份直接命令洪承畴进军的圣旨去了。不过如今圣旨还没到,所以洪承畴还可以继续呆在这一带进行最后的准备。   洪承畴知道,张若麒肯定能拿到他所想要的那份圣旨。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位皇上,知道他是个急性子,再加上陈新甲在一边帮腔,皇帝下这样一道圣旨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只是张若麒的信使要到京师还需要一段时间,就算到了京师,这样的决定也不是仓促之间能做出来的。等大家讨论完了,下了圣旨,然后再一路送过来,大概就要到七月份了。洪承畴也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没法再继续拖延了,就必须去和清军决一死战了。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要抓紧时间,把准备工作做好。   这天洪承畴到笔架山来视察工作了。   洪承畴首先视察了负责笔架山的防御工作的“荷兰”雇佣军。   “不是说都是荷兰兵吗?怎么我就看到了几个红夷,其他的看起来都是中国人呀?”看完了“荷兰”雇佣军的队形变换表演、射击表演之后,洪承畴很是疑惑的向郑芝龙问道。   “回督师的话,这些人里面确实是只有几个人是正宗的荷兰人。其他的有的是日本人,有的是朝鲜人,还有的是南洋的华人。”早有准备的郑芝虎回答说,“雇佣他们比全部雇佣荷兰人便宜很多。”   “可是这些人真的能打吗?”洪承畴身边的一个幕客有点不太放心的问道。   “您看看这些兵的体格,那绝对是每天都能吃饱饭,还能吃到肉的人,才能有的。您再看看他们的胸甲和火枪,还有那些大炮,那都要花大价钱的。荷兰人养着他们,可没少花钱。如今还把这些大炮也交给他们。要是他们不能打,他们那里会把这么些好东西都给他们?”郑芝虎解释道,“其实,当年的静海大捷的荷兰军中,也是大半都是这些人。”   “原来是这样,当年静海……”   对于这些“荷兰兵”能不能打,洪承畴倒是并不怀疑,他也是打老了仗的人,自然能看出什么样的军队能打。在他看来,这些“荷兰”雇佣军中,真正上过战场的并不多,但是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对得上“训练有素,武备精良”这八个字。尤其是刚才的阵型变化表演,更是让洪承畴叹为观止。洪承畴知道,要完成这些复杂的阵型变化,需要相当高的组织度,而一支军队,如果组织有力,那就几乎不可能不会打仗。只是,他原本以为荷兰人本国太远,人数又少,断断是不会对大明构成威胁的,而如今看来,他们居然能把华人、日本人、朝鲜人训练得这样好,怕是弄得不好,也会成为我大明的心腹之患了。 第252章 呆仗   总的来说,洪承畴觉得笔架山的防御还是做的不错的。涨潮的时候自然不消说,不要说建胬如今已经万全没有水军了,就算他们手上的水军最强的时候,也不是郑芝虎手里的水师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两条“荷兰”夹板船助战。而即使到了退潮的时候,路桥的宽度也非常有限,一次性能冲上来的人也不多,两条夹板船因为担心搁浅,不能靠太近,但是它们的炮弹还是能打到陆桥上面的,而且其他的吃水更浅的战船倒是能靠上去,那些船上的弗朗机炮也能起作用。当然,如果战事拖延到入冬,海水结冰之后,可能会有一些麻烦,不过现在距离冬天还早,而且到那时候,岛上的防御应该已经更加坚固了。   又过了十多天,张若麒终于等到了他盼望已久的圣旨。于是洪承畴的十余万大军开始离开塔山堡,向着锦州前进。   济尔哈朗攻击锦州的方式几乎是黄台吉围攻大凌河的翻版:四面挖长壕彻底切断锦州和其他地区的联系,然后一边在锦州附近种田(这是史实,清军不但抢了锦州城外明军屯田的庄子,还干脆就在明军开垦出来的田地里种上了田,也算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锦州城内积蓄很多,清军要不是靠这一招,还真不一定耗得过祖大寿),一边慢慢的和城里的守军耗,同时等着明朝派援兵来。然后集中力量,在野战中消灭明朝的援兵,然后再靠着击败援军的威势威胁守军,迫使守军投降。   只是这次明朝居然一口气派出了十多万的军队,这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了济尔哈朗此前的预料,于是他一边让军队扎好营垒做好迎战的准备,一边向黄台吉求救。   在原本的历史上,黄台吉当时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据说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正在大流鼻血,于是用碗接着鼻血,一路赶到松山,据说鼻血流了好几碗。而此后在松山之战中,他最喜欢的老婆海兰珠死了,又让黄台吉大受打击,据说一度昏迷。然而在这个时空里,大概是因为海兰珠的那个短命鬼儿子居然没死,还顶替了后来大玉儿的儿子的名字。海兰珠自然也就没有因为丧子之痛而重病,连带着黄台吉的身体状况也比原本的历史上要好得多。虽然因为肥胖引起的高血压什么的依旧会时常让他目眩,但是相比历史上的时不时流鼻血昏迷什么的却要好得多。至少不至于给他处理政务带来太多的麻烦了。   于是黄台吉也立刻下令进行了总动员,将国内剩余的丁壮几乎全征发出来了,打算和明军进行一次战略决战。   到了七月初,洪承畴的大军终于到达了松山,再往前,就是包围着锦州的满清大军的军营了。   此前洪承畴依据打探到的情报认定在锦州城外的清军有大约十万人左右,他觉得自己这里有十三万大军,再加上锦州城里的祖大寿手里也还有好几万人马,应该是能勉强解围的。却不知道此时锦州城外的八旗兵,加上蒙古人,再加上包衣汉奸什么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二十万。   洪承畴在松山城外,花了好几天功夫,又建构了一套坚固的营寨。而他对面的清兵也没闲着,从洪承畴从宁远出发的时候起,他们就在挖壕沟了。这天一早,洪承畴将辅兵辎重留在大营中,和曹变蛟吴三桂以及张若麒一起带了些骑兵,前往探察清兵的营垒。   清兵占据了靠近官道的几座山,他们将山上的树木几乎都砍光了,在山上建有营垒,放眼望去,这些营垒旌旗招展,壁垒森严,一看就很难攻打。再往官道上看去,只见锦州城外的官道上已经被挖出了好几道大大小小的壕沟。远远看去,这些壕沟里面最大的大概有一丈多宽,挖起来的土都堆在靠着锦州城的那边,堆成了一堵土墙,而在土墙上面,清军还架着大炮,炮口也是朝着这边的,显然,这些壕沟针对的并不是锦州城里面的祖大寿,而是针对前来解围的自己的。   配合着这道大壕沟,官道上纵横交错的还挖了好些小的壕沟,这些小壕沟只有三四尺宽,士兵们应该可以轻松的跳过去。不过盾车什么的要过去就困难了。在这些小壕沟后面一点,还摆了一些拒马,据马上面还斜靠着一些超长的据马枪。这些据马枪比一般的长枪都要更长一些,需要将枪杆放在拒马上面才能使用。几个清兵站在拒马后面,见到明军的骑兵却并不惊慌,只在那里冷冷的望着他们。而在后面更远一些的地方,清兵还用木料搭起了一些好几丈高的瞭望台。再远一点的地方又有清军的几处营寨。   “二位将军,你看这建胬的营垒如何?”洪承畴向曹变蛟和吴三桂问道。   “不太好对付。”吴三桂摇了摇头道,“督师你看这道路上,建胬不但挖了着许多壕沟,还把路上挖的到处都是坑。这是防我们的盾车的。督师你看那道壕沟后面的土台上的大炮,若是地上没这些坑,我们推着盾车过去,鞑子那边也只有这些炮能打得动这些盾车,其他的什么弓弩标枪飞剑什么的都打不动。但是这些炮打得慢,半天才能开上几炮,又不能保证每一炮都打得准,所以我们让那些辅兵推着盾车,顶着炮击上去,几下子就能把前面的那些小壕沟填了。他们就只能靠士兵和我们硬打了。如今这路上都是坑,盾车推两步,就要停下来填坑,这样一来,上去得就慢了,然后鞑子就可以用那些大炮慢慢悠悠的打我们了。要是没有盾车掩护,直接让无甲的辅兵上去填那些坑,督师你看,那些小的壕沟距离这些坑不远,鞑子要是躲在里面,有没有人,有多少人我们全看不到,突然间杀出来,那些辅兵怕是都要完蛋。”   “吴总兵说的是。”曹变蛟接口道,“督师,您看着些小的壕沟,纵横交错,就像是棋盘一样。建胬的人在这些壕沟里跑,哪里有多少人,怎样调动的我们全然看不到。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弄得不好,就容易被他们玩出前后夹击的花样来,确实不好打。督师你看,这附近的高处都被建胬占据了,他们从上面居高临下,那条壕沟里有人都看得见,您再看那些个高塔,怕也是用来施发号令的。”   “那曹总兵觉得该如何对付这些壕沟?”洪承畴又问道。   “这……”曹变蛟又看了看那些壕沟,然后道,“只能是一点点的填了,而且要一线平着填,只是这样做,那些壕沟里有没有建胬重兵也不知道,所以只能是每一处填的时候,都派出战兵掩护,只是……”   “要这样打,却打到猴年马月去了?”一直不太做声的张若麒突然道。   “是小将考虑不周。”曹变蛟赶紧道,他可不是洪承畴,张若麒是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心腹,得罪了他,很多时候会被穿小鞋的。   “末将觉得,要对付这些壕沟,第一重要的是先拿下旁边的这两座山!”吴三桂插嘴道,“若是拿下了这两座山,居高临下,就能看清楚鞑子在壕沟里的动静,到时候,要打他们也就容易多了。要不然,多少人都不够填这些壕沟的……”   几个人在满清的营寨前指指点点的,满清那边自然也不是看不到。   “主子爷,有一群明军在山下看我们的阵势。都是骑兵,大概有三百来骑的样子。”一个清兵跪在地上向坐在军帐正中的多铎禀告道。   多铎是努尔哈赤最小的嫡子,很的努尔哈赤喜爱。所以当初努尔哈赤留给他的兵力也最多。如今单以手下牛录而论,作为正白旗旗主的多铎是八旗中实力最为雄厚的人物之一。   因为前一段时间的小规模作战中,满清吃了点亏,所以黄台吉将当时负责这些战斗的多尔衮调了回去,换了多铎的镶白旗过来。多铎这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黄台吉正要用他的锐气来对抗一下明朝最后的精锐。而且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他们是同父同母的,而且他们的生母也是被以黄台吉为首的四大贝勒逼死的)手里的力量也太强了,黄台吉也不能没有想法。   为了分裂这三兄弟,黄台吉对阿济格打压更多,但对多铎却拉拢更多,再加上多铎手里实力强,所以多铎一向跋扈,目中无人,经常喜欢搞出些出格的事情来。如今听说有明军跑到了他的军营前,他顿时来了兴致,便站起身对手下的几个佐领道:“都跟我出去看看!”   一行人出了军帐,从山上居高临下向下一看,正看到三百来个明朝骑兵在山下,其中的几个人还在朝着山上指指点点的。   “主子爷,那个在中间的老一点的据说就是明军的主帅洪承畴。皇上也多次提到此人知兵,能打仗的。”一个军官在一边解说道。   “看他们这身装备,这些人怕是明国那边的精锐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的样子货。”多铎道。既然前面有人提到黄台吉称赞过洪承畴,多铎就忍不住要贬低对手一下。   “主子爷,是不是样子货,打一下不就知道了?”那个军官道。   “好!哈宁阿,带上你的人,就带三百,去称量一下那些明军!”多铎下令道。 第253章 粮道   吴三桂远远地望见那边山上清军的寨门打开了,便道:“督师,有鞑子出来了,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洪承畴也抬头看了看,他看见一队满清骑兵正从山上下来,虽然看看人数并不比自己这边多,但他还是点点头道:“我们回去吧。”   这也是很自然的做法,毕竟他们只是出来看看清军的营寨的,身边带的部队并不多,如果在那些鞑子的门口和那些鞑子陷入混战,被那些鞑子拖住了,怕到时候出来的就不仅仅是这么点人了。   “督师和张大人先走,末将和吴总兵来断后。”曹变蛟也道。   洪承畴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马术不算好,还是早点走比较好。一个亲兵在旁边扶了一下,洪承畴就上了马。这时候,张若麒也上了马,相比洪承畴,他的马术就要更差一些了,洪承畴至少还可以自己控马行动,他却需要两个亲兵骑着马跟在一边,一个看着他,防止他从马上掉下去,另一个则帮他控制方向。   满清骑兵也没有快速冲下来,双方还有一定距离,这个时候就放马狂奔,到时候被人家打个以逸待劳,反倒是要吃亏了,所以他们也只是由着马匹慢慢的小跑着逼近明军。   “曹总兵,我们也可以慢慢退了。”吴三桂看了看正在逼近的清兵,对曹变蛟说。   “好。”曹变蛟应了一声便翻身上马,顺手接过一个亲兵递过来的长枪,然后道:“你们先走,我老曹给你们压阵。”   吴三桂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同样上了马,便向骑兵们发出了撤退的命令。于是明军骑兵开始向后撤退……   ……   撤退并不算一帆风顺,满清的骑兵还是追上了他们的尾巴,不过断后的曹变蛟的手艺很不错,并没有让清军占到什么大便宜。而且明军军营里也派出了军队来接应,所以最后大家还是很安全的撤了回来。   第二天明军开始对清军的营寨发起了攻击。洪承畴知道清军控制的小山是战斗的关键,便将攻击重点放在这里。显然直接仰攻是非常不利的,清军居高临下,无论是射箭的威力射程还是白刃冲锋时候的冲击力都会有很大的加成。所以洪承畴采取了逐渐包围小山的方略,他用盾车掩护,让辅兵们挖掘一条环绕这座小山的壕沟,以便切断小山上的清军于官道后面的清军之间的联系。这种做法使得清军不得不主动的从山上和侧翼发起反击。双方鏖战了一天,明军几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不过似乎也没有吃什么亏。   当天晚上,多铎组织了一次夜袭,不过也没有太大成果。   ……   郭怀一和已经被升任模范军第二团团长的常乐一起站在杏山堡的城楼上,俯视着杏山堡外面一圈又一圈的壕沟、拒马。在原本的历史上,满清赢得松山大战的决定性行动就是他们对杏山堡和笔架山发起的袭击,洪承畴急于攻破满清的防线,对满清的反击预计不足,以至于没有再杏山、塔山和笔架山布置足够的兵力,导致这三处据点的失陷。笔架山的失陷使得大量的粮草落入了满清手中,而塔山和杏山的失陷则使得大军从宁远获得补给的粮道被切断,这最终导致了明军的溃败。而在如今,郑森出于让双方消耗,以及不希望洪承畴落入满清手中的考虑,让郑家参与了这场混战,当然不能让这样的局面再次出现。所以郑芝虎主动请缨,将杏山堡的防御任务也接了过来。   如今在杏山堡这个不大的堡垒里,模范军放进了两个步兵营以及一个新组建的炮兵营加上其他的辅助人员。足足有差不多两千人,以及多达二十四门大炮。这些大炮,有十二门是最新铸造的12磅火炮,在技术水平上,这些采用双层炮管,钻膛技术生产出来的火炮已经不亚于后世的拿破仑炮了。郑森觉得,满清应该很难直接攻占这样的堡垒了。   当然,如果满清像围困锦州那样,玩玩长期围困的话,也不是没有攻下它的可能。但是要长期围困杏山,那就意味着要越过洪承畴在松山的十多万大军。这样做别的不说,洪承畴轻松的就可以切断这些长期围困杏山的清军的粮道。因为松山也有一部分存粮,到时候,多半是那些打算长期围困杏山堡的清军要先断粮。这可不像原本的历史上,袭击杏山堡的清军,直接就从杏山堡和笔架山获得了足够十万大军吃接近一年的粮食。   几天前,满清的侦骑就出现在杏山堡附近过。常乐就满心期待的等着清军来攻击这处城堡,但是直到现在,满清还是没什么动作。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防御准备做得太充分了,以至于吓着那些鞑子了。   “要我说,郭叔,我们就不该把这面旗挂起来。”常乐抬起头,望了望飘扬在自己头顶上的那面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说,“那些鞑子上次在静海的时候,在我们的防御工事面前吃了大亏,一定记得这面旗了。而且这两年,济州岛的舰队三天两头的去朝鲜和建胬控制的沿海抢劫,他们肯定也认得这面旗。这些胆小鬼肯定是看到这面旗吓着了,不敢来了!”   “常团长,当初挂这面旗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郭怀一笑呵呵的说,“那时候,你跟我说什么上次我们在静海狠狠地揍过鞑子,海军的家伙还三天两头的打着这旗帜在海上欺负人家,那些鞑子下不了海,只能看着他们抖威风。如今我们把这面旗挂起来,那可是最能拉什么仇恨的,你还说,建胬看了这旗子,多半要嗷嗷叫的跳过来报仇什么的。”   常乐恨恨的道:“我哪知道,这些鞑子这么没种……郭叔,你说他们会不会跑到笔架山去了?”   “笔架山那个地形,还有摆在那里的几条船。要是建胬觉得他们能打下笔架山,那他们肯定更觉得自己能打下咱们这座城堡,那就肯定来打咱们了,要是他们连咱们都不敢打,还该沿着那么窄窄的陆桥,去冲笔架山?”郭怀一摇摇头说,“他们要么不来,要来就一定会来我们这里。咦,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过来了了?”   常乐赶忙往那边望了望,然后摇摇头道:“几个侦骑而已。”   “不是。”郭怀一道,“你看后面扬起的尘土,那绝对不是几个侦骑!”   “是吗?”常乐赶紧拿起了望远镜。在望远镜里,他看到前面的确是一些骑兵,然后林子那边突然一下子,转出来了不少步兵。   “狗日的,等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来了!”常乐放下望远镜,将两只手放在一起搓了一下道,“看来这面旗,还真的很拉仇恨呀!”   ……   “那面旗就是那些荷兰人的旗子吗?”多铎望着杏山堡上的那面旗向旁边问道。   “主子爷,这就是荷兰人的旗,奴才在海边见到过的。”一个白甲兵回答道。   “那些荷兰人上了岸怎么样?”多铎问道。   “奴才没和他们对上过。不过听说火器犀利,不太好对付。而且听说那些上岸的其实都是荷兰人雇佣来的倭人。”那个白甲兵回答说。   “倭人是什么鬼东西?”显然,多铎对于日本毫无印象。   “听说就是万历年间打过朝鲜,差点打得朝鲜亡国的那些海寇。后来被明国和朝鲜联军打败了的。”另一个侍卫回答说。   “打个朝鲜都没打下来,还什么‘差点’!最后还被明国和朝鲜联军打垮。看来也不怎么样嘛!听说十四在对上那些荷兰人的时候吃了大亏,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的!”多铎不屑的说。虽然上次吃了亏的多尔衮是他的亲哥哥,但是一向高傲的多铎也并不因此就给多尔衮留面子。   “十四贝勒当时已经在回师的途中了。大概是已经抢够了,不想再拼命了吧。”一个白甲兵回答说。   “你别说,我十四哥还真是这样的人!”多铎突然笑了起来。接着他将马鞭向前面一指道,“今天我们就来给他做个榜样,让他看看该怎么打仗。”   多铎虽然喜欢吹吹牛,但也不是完全的二世祖,打仗之前的准备还是会老老实实的做的,比如说侦察敌情,进行相关部署什么的。   “这些荷兰人,嗯,应该是倭人这守城的套路和我们围城倒有些像啊?你看把这地面挖的!”围着杏山堡转了一圈,多铎向身边的人说道。   “主子爷,这城不好打!”哈宁阿道,“您看要填这些壕沟,可不是一下子的事情,那城头上我看见有好几门大炮,虽然看着都是老式的炮,但是架在高处,射的就远了,怕是不好对付。”   “嗯。”多铎点了点头,他也看到了架在城头上的几门炮了。那是些老式的铁炮,能发射的炮弹不算重,但火炮本身却非常重,不可能随军作战,所以洪承畴也没有带走它们。   “先吸引它们开炮,这种炮多打几炮就要停下来半天,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另一个军官说,“无非就是死一些包衣罢了。主子爷,这攻城可一定要快,要不然,说不定城里的人就要自己烧仓库了。” 第254章 假货   “胡说!”多铎喝道,“就凭着这面旗,他们就不可能没有炮用!呵呵,我们最好的几门炮,还有明国最好的炮,都是从哪里来的?十四哥打仗虽然不怎么样,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吃亏的!他们肯定还有炮,只是不知道藏在哪里。”   上次在静海的失败让多尔衮很是丢脸,而黄台吉自然也趁机打压了多尔衮一番。但是在对这一战的总结上,黄台吉却相当认真,实际上对锦州的包围中,清军的壕沟布置中,就有不少从静海得到的经验。这些东西,多铎自然也知道,甚至没事的时候,也推演过如何才能攻克这样的防御。   不过就多铎自己推演的结果来看,除了长期的围困,似乎也就只有拿人命来填了。如果可能,多铎真不想攻击这样的堡垒,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干就退回去。而且,偷袭明军的粮道也是多铎自己坚持的。因为如今顶在抵挡洪承畴的攻击线上的都是他的牛录。虽然在所有的旗主中,他的牛录是最多的,(多铎手中的牛录数有三十个,比多尔衮和阿济格都多了一倍,而且这还只是算牛录数,多铎手中有十五个牛录是原来努尔哈赤的直属牛录,无论是人数还是白甲兵的数量都高于其他牛录。)但持续的消耗下去,他也觉得受不了。   洪承畴的进攻组织的不错,他几乎是用自己的防御工事一点点的堆到多铎的防御工事前面来,然后采用蚕食的手段,一点点的沿着山脚推进,以隔绝山上的清军和大路上的清军。洪承畴的每次进攻规模都不大,投入的部队却相当精锐,每次只要拿下一丁点地方,他就开始回收防守,把拿下的那点地方认认真真的巩固起来。虽然进度很慢,但是却一直都在前进,而且从双方的交换比来看,洪承畴似乎也没吃太大的亏。这种情况也让明军那边的士气起来了不少,甚至一些原本不算太精锐的队伍,在防御的时候,也能顶住一两轮了。   于是黄台吉提出了两个计划,其中的一个就是袭击洪承畴的而后路,断掉他的粮道。如果这个几乎能成功,那洪承畴的十多万大军几乎肯定会不战自溃。为了这个结果,多铎觉得冒险试试还是可以的。   “主子爷说的是,是奴才糊涂。”那个军官回答道。   “十五贝勒,你说这会不会是洪承畴让人插个旗子在这里吓唬我们?”另一个将领道。   “鳌拜,本王先让那些包衣们准备好盾车。”多铎对那个将领说,“然后我们先攻一下试试。是不是试一下就知道。你带上你的人跟在后面,要是突得进去,你就让你的人突进去。”   鳌拜是镶黄旗的人,他是黄台吉的亲信,如今带着三百来个甲兵跟着多铎来抄明军的后路,免得人家觉得黄台吉有意利用明军消耗两白旗,这也是黄台吉的一种平衡手段。   鳌拜抱拳道:“如此,奴才就先去准备了。”   在静海一战之后,满清根据作战的结果对盾车又进行了一些改进。如今满清的盾车都是双层的,两层木板之间平时是空的,到了战死就填入用草木灰水煮过几次然后又晒干压结实了的棉花,再倒入水浸透。依照满清的实验,这样的盾车虽然在近距离依旧挡不住大炮,哪怕是满清仿制的小号红夷炮的实心炮弹,但却足以在近距离挡住任何火枪,或者是24磅红夷炮射出的霰弹了。而且因为中间的浸水棉花的影响,即使被实心弹击穿,带来的碎片乱飞的杀伤也小了不少。   当然这样的盾车的重量大大的增加了,所以盾车的把手也被加长了,负责退盾车的人也更多,而且盾车的轮轴也变得更容易损坏了。很多时候,即使没有遭到攻击,这些盾车也有可能走到一半距离就因为轮轴故障而瘫痪掉。但无论如何,相比原来的盾车,这种盾车在面对大炮的时候显然要好用不少。   多铎这次是奔袭而来的,盾车带的不多,只有五辆。命令下达之后,包衣们就开始忙碌的给盾车装棉花,灌水……   ……   “看来他们还真的要进攻了,你看他们的盾车好像玩出新花样了。”在城楼上,郭怀一指着远处的满清盾车道。   “像是在临时往里面填东西,嗯……在往里面灌水,那看来应该是填了些棉花,变成了一个大号的棉甲。”常乐放下望远镜,点点头道。   “你猜这东西防御力怎么样?”郭怀一笑道。   “提说海军那边也玩过类似的东西,当然,他们是用来做船板的,好像还有些效果。我觉得,要是我们还在用三磅炮,那估计就是实心炮弹,也要够近才能打穿它了。不过我们如今已经在用12磅炮了,实心炮弹应该能轻松打穿这东西,不过霰弹估计就不太好用了。”常乐皱着眉头说。   “反正才那么几辆,咱们有这么多炮,一轮齐射就能把他们打烂了。”在一边的炮营营长张庆喜说。   “别,你要这样,那些建胬还不立刻转头走人?没我的命令,你的那些炮一门都不许开火。”常乐赶紧说,“先只允许用这城墙上给他们看的这几门炮打。打慢点,不许打太准!”   “团长你放心,就这几门炮,有每个准心,有没个射表,还有也不知道能装多少火药,会不会炸膛,而且这么厚的铁炮,怎么打,都快不到哪里去,也准不起来的。”张庆喜说。   这时候满清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五辆盾车慢慢的被推了上来,推车的自然是镶白旗的包衣,但是第一波跟在后面的那些甲兵倒大都是鳌拜手下的。   黄德水身子前倾,费力的推着盾车。一个穿着棉甲,手持云梯刀的鞑子跟在他后面。   “你这个尼堪,还不加把劲!敢偷懒老子砍死你!”那个鞑子将云梯刀侧过来,拍击着推车的包衣们的后背,又压低声音用汉话道,“后面的都是镶黄旗的白甲主子,他们的脾气可不好,说杀人可真会杀人的!”   黄德水知道这个鞑子并不会真的砍了自己,因为自己是他们家的包衣,要给他们家种地的,算是他们家的财物。没人会无缘无故的为了点小事就杀了自家的牛马的。而且他们家也只分到了自己这一个包衣。这个鞑子也不是个真鞑子,他其实是个抬了旗的汉人。据说原本是在大凌河之战中被抓走的,如今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被抬了旗,变成了鞑子。   盾车开始缓缓的向前前进,这个二鞑子提着刀继续走在黄德水旁边,低声道:“一会儿那边要开炮了。开炮了你不要慌,不要乱动,要不然,那些白甲主子一刀砍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更不要想跑,后面的白甲主子都是神箭手,你跑不过他们的箭的。万一有炮弹打穿了盾车,你就可以立刻倒下来装死了,知道了不?老子还等着你回去给老子种地呢!”   黄德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轰”“轰”,远处的城墙上响起了炮声。黄德水猛地一缩脖子。那个二鞑子伸出手,一把揪住他大声道:“继续推,使劲!”   说着他有回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那些跟在后面的镶黄旗白甲,又低声道:“那炮还远着呢,打不中的。你现在就躺下,不被砍死才怪。”   黄德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推车。   就像那个二鞑子估计的那样,城头射出的炮弹根本就飞不了这么远,刚飞过最外面的壕沟,就落在了地上,然后有气无力的蹦了一下,然后就停了下来。   “这么远就开炮,结果炮弹才飞了这么点远。这说不定真的就是那些明军在拿旗子吓唬我们呢。”多铎远远地望着开炮的“荷兰兵”笑道。   盾车越推越近,很快就到了壕沟旁边,然后在那里停了下来。第二层壕沟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弓弦振动的声音,接着一阵箭雨就从空中落了下来。其中的一支箭落到了那个穿着棉甲的二鞑子的肩膀上,居然没有射进去,而是跳了一下,就掉在了地上。还有几个包衣也挨了几箭,不过也都是些皮外伤而已。   “轻箭抛射,轻箭还这么轻,射的倒是够远,一点威力都没有,还真是尼堪的做派。”鳌拜也这样想着。   这时候城头上的几门炮终于又响了。只是依旧没有一发命中。在盾车的掩护下,几个包衣扛着几块厚木板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从盾车旁边绕过去,将木板铺在壕沟上。这时候又射来了一阵箭雨,射倒了两个包衣(他们是没有任何盔甲的)。不过更多的木板很快被铺了上去,然后盾车碾上这些木板,继续向前。   城头上的火炮又打响了一轮。还是没有命中,鳌拜突然觉情况还想有点不对,只是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盾车继续向前,清兵们跟着盾车过了第一道壕沟,低头看去,壕沟里一个人都没有。   当盾车抵达第二道壕沟前面的时候,城头上打下来的一发实心炮弹终于击中了黄德水他们推着的这辆盾车,盾车猛的一抖,然后……那枚炮弹居然没能击穿这辆盾车。 第255章 相持 2   城上射出的炮弹没能击穿盾车,这让盾车后面的清兵得到了很大的鼓舞。而且这个时候,清军也注意到了城上的那几门炮开炮的速度非常缓慢。这当然和这几门炮太过老旧有关,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能看出城上的明军的训练程度不够。   盾车很好的挡住了来自城头上的火炮的攻击,如今防御一方唯一能对他们构成一点威胁的也只有那些明军抛射的箭雨了。明军射出的箭倒是不少,不过基本上都是轻箭。这些箭能从较远的位置发射,采用高炮弹道,能越过盾车,打击盾车后面的目标。不过这些轻箭的杀伤力很有限,尤其是对披甲目标的杀伤力更是非常有限。只能对彻底无甲的包衣们构成一定威胁,对于披甲的战兵,却没有任何威胁,哪怕是那个二鞑子身上穿着的棉甲,也足以挡住这样的攻击。至于白甲兵身上的铁甲,就更不是这样的轻箭能击穿的了。   如今盾车暂时停在壕沟前,推车的包衣自然不能站着不动,虽然他们很想直接跑去靠着盾车的厚木板(这样躲在死角里,抛射过来的轻箭就不会伤着他们了)但是他们必须负责将壕沟填起来。盾车后面还跟着一些推车,上面装着一些厚木板,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帮助盾车越过壕沟的。在满清甲兵们的呼呵之下,黄德水和几个包衣跑过去将一块厚厚的木板费力的抬了起来,他们要抬着这些东西绕到盾车前面,将它们铺在壕沟上。这意味着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会完全暴露在明军的火力下。   清军的这些举动,守军在城墙上自然也看得到,于是抛射的箭雨越发的密集了。一支箭落了下来,正落在黄德水的肩膀上。这样的轻箭虽然威胁不了那些穿着各种铠甲的满清甲兵,但却足以杀伤只有一件破布衣服的包衣们。那支箭毫无意外的扎了进去。黄德水痛呼一声,手一松,便将抬着的木板扔在了地上。   一个甲兵瞪了黄德水一眼,正要上前,却见那个二鞑子已经冲了过去,用刀鞘狠狠的扇在黄德水的脸上,打得他鼻血直流。   “狗东西,没用的尼堪!还不赶快把板子抬起来!老子就一刀斩了你!”那个二鞑子厉声喝道。   黄德水忍着疼弯下腰把那块木板又搬了起来,那个二鞑子押着他往前面去铺木板。   “一会儿对面的射你一箭,射在身上,或者用火枪打了,你就倒进沟里装死!”二鞑子低声的说。   黄德水没有吭声,他咬着牙扛着木板绕过盾车向着前面的壕沟跑去,更远一点的那道壕沟里突然有几个人冒出头来,用火枪朝着这边开枪,黄德水还没来得及把木板架好,就倒了下去,一下子掉进了壕沟里。   “狗日的!他到底被打着没有?”二鞑子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他的这个包衣到底是真的被火枪打中了还是在装。   几个包衣又被赶着冲上去铺木板,在他们的身后,几个白甲兵也从盾车后面闪了出来,用强弓重箭向着那些露头出来开枪或是射箭的射击。   又有几个包衣被火枪打中,倒在了地上——这是真的打中了,因为他们的血流的满地都是。不过木板倒是铺上了。   “你,快去推车!”二鞑子正贴着盾车的木板,趁着对面的一轮枪响过了的空隙,伸长了脖子,从盾车的边上往那边看,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将他往后面猛地一拉。   二鞑子扭过头来,却看到是一个白甲,顿时满脸是笑的道:“奴才马上……”原来刚才包衣被打死了好几个,推盾车的人手边不够了。   只是那个白甲兵却并不理会他。于是二鞑子赶紧抓住了盾车的把手。   盾车又开始向前,城上的大炮还在射击,还是有不少炮弹击中了盾车,但是,却并不能阻止它的前进。   ……   在城墙上,常乐和几个军官正在商量着。   “准备做好了吧?”常乐问道。   “放心,都准备好了,保证能炸开!”张庆喜回答说,“咱们当初在炮厂里玩过的大炮多的去了,绝对没问题。”   “那好,我们先躲远点。”常乐道。   ……   多铎远远地望着杏山堡,他的那几辆盾车正在继续前进,从前面的壕沟里,已经有一群明军跑了出来,不过他们并不是向着清兵发起冲锋反击,而是向着杏山堡跑去,同时手舞足蹈的像是在喊上面的人开城门让他们进去。而这时候,在杏山堡的城头上,突然发生了爆炸,烟雾腾起老高,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   “哈哈!这些傻瓜自己把大炮打炸膛了!”多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大明在打造武器的时候,各种偷工减料,各种不负责任,这是多铎等人都知道的。就比如说鸟铳什么的,我大清就缴获过不少,也知道这东西很容易炸膛,不过在登莱之乱之后,孔有德等人带着工匠什么的投了我大清之后,我大清却发现,这些工匠只要没人逼着他们偷工减料什么的,打造出来的鸟铳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炸膛。威力还是很可观的。   当然,即使是这样的鸟铳或者大炮,和在水师彻底被干掉之前,弄到的那些“荷兰”货一比,那又完全就是破烂了。如今,对面城头上的大炮居然炸膛了,这说明什么?这不就说明了对面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大明军队吗?   “主子爷,看样子这城里的还真不是荷兰人,这城他们守不住!要不要让我们的牛录也上去?”哈宁阿问道。杏山堡是明军的后勤支撑点,里面一定有很多好东西,要是被镶黄旗的一鼓而下,只怕在分东西的时候,镶白旗就要吃亏了。   “主子爷,尼堪败势已成,让奴才们上吧!”另一个军官说。   “哈宁阿!”多铎想了想道,“你带上两个牛录,也上去!”   ……   盾车已经推进到第二道壕沟前了,这道壕沟不深,但是却宽了不少,足有一张多宽,好在我大清准备充分,也带着很长的厚木板,足以在这养的壕沟中架起桥来。刚才一大群明军从壕沟里跑了出来,向着城门那边跑了过去。如今这壕沟里已经没人了。只是这时候盾车距离城墙已经比较近了,城墙上的大炮已经可以用霰弹打到盾车这里了。虽然这些霰弹打不动盾车,但是却打死了不少准备架木板的包衣。   “你!去把木板架起来!”一个白甲兵指着二鞑子道。   “主子爷,我还要……”二鞑子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个白甲兵的手握住了刀柄。   “我这就去!”二鞑子赶忙喊道,同时向着前面跑去。他和另一个旗丁一起费力的抬起前面倒下了的那个包衣丢下的木板,好在这时候那些明军大概是在装炮弹,而且他们的大炮少了一门,火力也减弱了不少。所以如今并没有大炮向着他开火。   ……   “小常,你把那门炮搞炸膛还真有用呢,你看,镶白旗的人也上来了。”郭怀一道。   “嗯,等他们上来,你们就可以开始打了。”常乐说。   “我去准备去了。”张庆喜道。   ……   就在镶白旗的这些旗丁们赶上来了的时候,二鞑子也已经铺好了木板,然后像中了箭的兔子一样,窜回了盾车后面。   “主子爷,我来推车!”二鞑子看到那个白甲兵还在瞪着他,赶忙这样说。   盾车慢慢的压上了木板,此时盾车后面有了更多的甲兵——那都是刚刚赶过来的镶白旗的旗丁。而前面只剩下最后的一道大壕沟,那是一道差不多有一丈多宽的壕沟,挖出来的土堆在壕沟的那一边,堆出了一堵矮墙。在那堵壕沟后面,还可以看到一群明朝兵还在向着城上大喊,而城门依旧没有打开。   “尼堪果然都是不堪一击的胆小鬼。”二鞑子一边推着车,一边这样想着,不由得又想起了城里面该有多少东西,银子、布匹、还有粮食……   这个时候,对面的那堵矮墙的一些部分突然倒下了,露出了几十门早就准备好了的大炮。   还没等清兵们反应过来,炮声就响了起来。首先打响的是几门12磅炮,在这样的距离上,对着盾车这样的目标射击,对于模范军的炮兵来说,几乎没有不中的道理。12磅的铁球轻松的击穿了盾车,双层的木板,浇水的棉花,全都挡不住12磅炮发射的实心炮弹。   二鞑子正扶着盾车的把手,盾车就猛地裂开了,好在浇水的棉花还是多少起了点作用,飞散的木头少了很多,但是盾车还是一歪就栽倒在壕沟里。二鞑子也跟着掉进了壕沟里,然后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死了。   几辆盾车几乎都落到了同样的下场,除了两辆还没来得及推上木板的之外,都栽倒在了壕沟里,而那两辆盾车也歪倒在地上——炮弹在击穿木板的时候带来的巨大力量也震断了它们的车轴。于是原本躲在盾车后面的八旗军大部分都直接暴露在模范军的炮口前。   “轰!”又是十来门炮一起打响,这一次这些炮打出的都是最为致命的霰弹。数以千计的葡萄大小的铁珠像雨点一样向着那些八旗兵扫了过去,仅仅是这一轮炮击,就将冲上前来的数百八旗兵一扫而空,只有那两辆还歪在地上的盾车后面,还有几十个清兵在苟延残喘。 第256章 相持 3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多铎几乎傻了眼。多铎以前也见过天佑军的炮兵的射击,只是天佑军的炮兵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炮击城墙之类的东西,对步兵射击的时候很少。前一段时间在锦州,祖大寿的骑兵出来打反击的时候,天佑军的炮兵也曾经向祖大寿的人开过炮。不过他们的炮击的时候,双方的距离足有好几百步,炮击的准确性自然没办法和模范军的这轮炮击相比。对付远距离的目标,天佑军自然用的是实心炮弹,这样的炮弹如果打中了,那当然是威力大大的,尤其是他们从“荷兰人”那里得到的两门24磅炮,如果打得准的话,足以把一个行军纵队从头到尾打个对穿。但是相比模范军,天佑军的炮兵既不懂三角函数,也缺乏足够的训练,炮击的精度自然就更差。让他们打打固定的城墙或者结阵的难以高速运动的步兵还行,打运动目标,那个命中率完全惨不忍睹。所以多铎从没想过,大炮还能一次性的造成这样的杀伤。   “快!快让他们撤下来!”多铎高喊道。   其实已经不用多铎发出命令了,前方的清军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所有还活着的人都知道,他们不能再呆在现在的位置上的。用不了多久,对面的大炮就能完成装填,然后,几门大炮的齐射瞬间就能把残存的两辆盾车打成粉碎。然后……所以他们必须在前面的那些荷兰炮兵完成再装填之前,马上冲上去或者退回去。   前面隔着一道一丈多宽的壕沟,冲过去就不要想了,不过退回去还有可能。所以剩下的,只要还能动的清兵都转过头去,趁着火炮还在装填的时间,拔腿就向后跑。只是这时候,从那堵土墙后面又冒出了不少的士兵,他们用燧发枪向着那些清军射击,又打倒了其中的好几个。   鳌拜一向习惯带队冲锋,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作为未来的大清第一巴鲁图,鳌拜的运气不错,他前面的那辆盾车并没有掉进壕沟里,所以他得以躲过了紧接着的霰弹齐射。而在后退的时候,鳌拜也非常的幸运的没有被火枪的齐射击中。不过鳌拜并没有感到安全,因为他知道,身后的大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出第二轮的齐射,而这个时候,他还没能跑出大炮霰弹的杀伤范围。   好在前面又有一条壕沟,鳌拜猛跑几步,然后一个鱼跃就扑进了这条壕沟里。几乎就在同时,在他的身后响起了炮声。   鳌拜砰的一下,砸在一具“尸体”上面,一下子把这具“尸体”砸“醒”过来了。让这具“尸体”发出了一声惨叫:“哎呀!”   这具尸体就是倒在壕沟里装死的黄德水。突然砸在他身上的鳌拜碰到了插在他胳膊上的箭,让他忍不住大喊了起来。   鳌拜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活过来的尸体的打扮,就知道这肯定是个包衣。不过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追究这个包衣刚才是不是在装死,他在壕沟里站起身来,朝着两边望了望,看到似乎没有更多的人跳进来。这让他的心里一沉,他知道刚才还剩下的那些人恐怕凶多吉少了。不过这也给了他一个机会,他知道火药可是金贵的东西,一般来说大家都不会奢侈到用大炮来轰击一个单兵的。当然他如今的这身一看就是将军的铠甲是一个问题。   “狗奴才!”鳌拜拔出刀子喝道。黄德水吓得浑身一抖就跪倒在地上。   “主子爷,奴才刚才是真的晕过去了,不是……不是装死!”   鳌拜已经迅速的把身上的铠甲脱了下来:“快把这个穿上,然后往那边跑,要不然老子砍死你!”   黄德水这时候已经差不多明白大清天兵大概是打败了,而这时候这位“主子爷”把铠甲脱下来让自己穿上绝对没什么好心眼。不过看着鳌拜手上的刀子,黄德水也说不出反对的意见,只得慢慢的穿了起来。   “狗奴才,快点!”鳌拜喝道,他隐隐的听到了一点响动。他知道多半是有荷兰兵过来查看了。   鳌拜一把揪住黄德水的辫子,将铠甲硬是套在他身上,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只一用力,就把黄德水抛出了壕沟,然后自己也跳了出去。   “往左边跑!敢靠过来老子就砍死你!”鳌拜喝道,然后朝着右边跑去。   排长叶开正带着十多个士兵追了过了,刚才他们看得清楚,有一个穿着一身精良的铠甲的建胬抢在开炮前跳进了壕沟,躲过了那致命的炮击。看那铠甲,说不定就是个什么大官,于是他就带着人追了过来。却不想,突然从前面的壕沟里跳出两个人来了。   这两个人一跳出来就往左右两边飞跑。叶开一愣,然后就立刻注意到跑在左边的那个穿着那身铠甲。这时候他身边的几个士兵举起了手里的枪。   “不要开枪!追上去抓活的!”叶开大喊道,同时向着那个穿着铠甲的“大官”追了过去。   这“大官”倒是跑得不快,才跑了几步就被叶开从后面追了上来。叶开将手里的燧发枪掉转过来,一枪托就打在那个“大官”的腿上,那个“大官”立刻就滚倒在地上。   “狗鞑子!你他妈的跑呀!跑呀!”叶开一脚把这个“鞑子大官”翻了个面,很是得意的将刺刀一直伸到黄德水的鼻子前,欣赏着黄德水满脸的恐惧的表情。其他的士兵也都围了上来,燧发枪上的刺刀闪闪发光。   “主……大……大爷,我……我不是……不是鞑子……这铠甲是那个……给我的……”因为恐惧,黄德水的声音断断续续。   叶开吃了一惊,再细细一看,这个“鞑子大官”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一副平时没饭吃的样子,再要细看时,却突然闻到了一股骚味,往下一看,却见仰面躺在地上的“鞑子大官”的两腿之间已经湿了一大片。   “狗日的,上当了!”叶开赶紧向着那边望过去,却见那个没穿铠甲的家伙已经跑出好远了。而自己带着的人却没有一个去追那个家伙的。   “该死!你们怎么都不知道去追那个?”叶开忍不住道。   “排长,我们看着这边是个大官……”一个士兵说。   这时候一队满清骑兵已经跑到了鳌拜身边,领头的骑兵大概是认出了鳌拜,便让出一匹马给了他。   这时候,远处模范军的炮兵又开始开火了。当然这次他们使用的是实心炮弹,在更远的距离上向着满清的骑兵开炮。显然,无论是炮本身的精度还是炮兵们的技术水平,模范军都远远超过了满清以前见识过的那些炮兵,无论是明军的那些炮兵,还是满清自己的炮兵,都从来没能把炮弹打着这样准过。第一轮炮击,模范军的炮兵就将十多枚实心炮弹打进了清军的骑兵队中,当时鳌拜刚刚上了一匹马,正要和领队的那个镶白旗的牛录章京说句话,就突然看到那个牛录章京一下子炸裂开来,喷了鳌拜一身的血雨。原来是模范军打出的一枚炮弹直接命中了这个倒霉蛋,直接将他打成了碎片。鳌拜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但这样惨烈的情景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觉得好像有些什么温热的东西挂在了他的头上,便伸出手摸了一把,然后他就摸到了一截肠子——那正是刚才那个牛录章京身上的。   刚才的一轮炮击,打中了六七个骑兵,这些被打中的骑兵几乎都是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了了账。鳌拜胯下的战马也被吓坏了,乱跳了起来,差点就把鳌拜甩下去,鳌拜也顾不得更多,赶忙控制住马,就朝着远方逃去其他的骑兵也都跟着逃走。模范军又进行了一轮炮击再次打倒了五六个骑兵。   鳌拜一直逃出很远才渐渐的平静下来,他一直跑到多铎的将旗附近,才跳下马,走上前去跪下向多铎请罪。   “这一战败了不是你的错,实在是因为敌人太狡猾。”多铎知道鳌拜是黄台吉的亲信,还轮不到自己来处置,而且反正死的大部分都是镶黄旗的人,所以就这样说道,“只是的些荷兰人的大炮还真是……还真是……”   他连说了两个“还真是”,却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王爷,奴才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凶残,这样准确的炮火,和他们一比,天佑军的那些大炮就像是小孩子玩意儿一样。”鳌拜也叹道。   “以后要是看到这些荷兰人守着的城堡,一定要小心。”多铎点点头道。   其实多铎和鳌拜都不知道,他们其实太过高估了模范军的炮兵。模范军的炮兵虽然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比起天佑军,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但是今天他们能有这样的表现,尤其是最后两轮炮击,他们在那样的距离上依旧能保证对于运动目标的命中精度,却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对射程内的任何一个区域都进行了试射,并制作了详细的射表。如果没有这些,他们也是打不出这样的效果的。 第257章 相持 3   “鳌拜,你说这处堡垒我们还打不打?”多铎斜着眼睛望着鳌拜。打心里说,多铎是一点都不想再在这堡垒下费那个事了。满清一向就不擅长攻城,早年攻克抚顺辽阳什么的,大多都是靠的用间。在得到孔有德等人的投靠之后,满清攻城的能力大大的增强了,但这个大大的增强只是在满清原本就非常烂的基础上的增强,在面对一些真正防御严密的城市,比如锦州之类的城市的时候,其实除了长期围困,其他的办法也不多。如今多铎带着的人马也只是来袭取杏山堡的,事先也没有做好长期围困的准备,而且如今的局面也不允许他玩什么长期围困——他的队伍如今到了洪承畴的主力和杏山堡之间,洪承畴的粮道的确是被他切断了,但是他的粮道一样也被洪承畴切断了。所以他是无法长期围困这个堡垒的。但是如果强攻的话……多铎又抬头看了看那边的杏山堡。如今那些“荷兰兵”已经不再隐蔽,在满清骑兵退远了一点之后,他们的人正拿着带着那种短剑的火枪,在那里清理战场,也就是对留在那里的清朝伤兵补刀。   要拿下这座城堡,强攻的话,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到时候就算攻下来了,死的可都是他的镶白旗的人。到时候这些人死光了,难道老八(黄台吉)还会补给他不成?要按着多铎的想法,最好是直接走人。只是刚才鳌拜带着镶黄旗刚刚吃了大亏,如今自己打都不打就走人,到时候似乎有些不太好交代,所以多铎非常希望鳌拜能说出“吾其还也”这样的话来,只要鳌拜露出一点不想打了的意思,他就可以就驴下坡,直接带着人回去了。   “是不好打,至少白天不好打。”鳌拜恨恨的望着远处的杏山堡,皱着眉头道,“王爷,只是皇上说了,这一战至关重要,而且我军跑这么远,稍有小挫,就退回去,与军心不利。王爷,奴才看着天色,也已经快下午了,洪承畴他们得到情报,怕也来不及做什么反应了。今晚又没有月亮,那些荷兰夷兵白天的时候,火器犀利,确实不好对付,但是晚上看不远,他们的那些火器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奴才觉得不如先让将士们休息一下,等到晚上我们再攻一次。若是攻不下来,再退回去也不迟。”   多铎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样吧,我们先后退一段,做出退走的样子,等走远了再扎营休息,等到后半夜,我们再杀回来。”他又恨恨的向杏山堡望了一眼道,“鳌拜,你还能动不?”   “奴才还能动。”鳌拜赶紧说。   “那好,你带上你下面的那些骑兵,和……幸纳,你也带上一队骑兵,和鳌拜一起断后,别让那些狗东西跟着我们。”多铎说。   “嗻!”一个甲喇章京应道。   不过多铎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那些“荷兰人”并没有派出骑兵跟着他们。也许这些荷兰人并没有骑兵。   ……   一转眼,就是后半夜了,多铎和鳌拜又一次带着军队到了杏山堡的附近。这个夜晚没有月亮,只有一天的星星,借着微弱的星光,多铎远远地眺望着杏山堡。在微弱的星光下,借着天空的背景,杏山堡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已。   几个白甲兵已经朝着杏山堡摸过去了,不过多铎看不到他们,在这样的夜晚,即使是没有夜盲症的多铎,也看不了多远。不过他知道,这些白甲兵都是来自大山里的猎户,在黑夜里行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一会儿他们要是摸过去,拿下了城门,就会发出信号,然后你们就跟过去,巩固了道路和城门之后,就可以点起火把来了。”多铎压低了声音,对准备第二批出发的另一些甲兵道。   “奴才们都知道了,主子爷放心。”那些甲兵也都压低了喉咙回答道。虽然他们和杏山堡的距离还很远,这样的声音,即使在安静的深夜里,也应该传不进城上的人的耳朵。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如今一点动静都没有。”多铎道。   “王爷,没有动静,就说明顺利。”鳌拜在一边低声说。   ……   达尔哈伏低了身子,用手向前面摸了过去。果然在路上摸到了几个铁蒺藜,这些东西在这样的夜晚中完全看不见,但是要是一脚踩上了,那脚上顿时就是一个血洞。达尔哈将一个铁蒺藜拿到鼻子边上嗅了嗅,果然是在马粪中泡过的。踩上了这样的铁蒺藜,很容易就会染上外邪,得上重病,甚至死掉。就在刚才,另一个士兵就不小心踩上这东西。好在打头阵的这些都是打惯了仗的老兵,知道轻重,虽然被这东西扎穿了脚板,但那个兵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手势告诉左右的其他人,这地上有东西。   达尔哈干脆趴下来,伏在地上向前慢慢爬行,这样他的眼睛距离地面更近,到还有可能提前看到一点什么。拨开了那些铁蒺藜,又前进了一段,前面的路上好像有个圆圆的东西,也是达尔哈趴在地上才看得见,若是正常情况,多半是看不到这东西的。   达尔哈向后举起了手,其他的人也就立刻停了下来。达尔哈又细细的看了看这东西,借助着微弱的星光,他勉强看清楚了,这是一个生铁做成的什么东西。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他觉得还是不要碰它为好。   这个达尔哈没见过的东西即使不过是个捕兽夹子而已。在这个时代里,因为铁器珍贵,所以即使是猎户们也没有见过要用不少铁甚至还包括一些铜(做弹簧)的捕兽夹子。   “狗日的荷兰人,花样还真多。”达尔哈这样想着。   如果达尔哈能看到如今放在杏山堡城墙上的东西,那他一定会更觉得大开眼界的。在城墙上,有两个很大的木头架子,在木头架子上则安放着好几个铜制的,看起来好像是一组喇叭的东西。这些喇叭最后都分左右分别通入两根铜管,而这两个铜管又都通向一个耳塞。   这是后来二战时期常用的防空听音器的山寨品。防空听音器虽然是二战时候的东西,但在技术上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只不过是造了个架在架子上可以转动的大型外耳而已。在二战的时候,防御的一方利用这种东西,来监听夜空中的敌机的情况,以便提前发出防空警报,而利用处在不同位置上的听音器的反应,甚至还能计算出敌机的大致方位。   郑森弄出这东西来其实原本是打算给海军用的。海军的家伙们在夜间的时候,可以利用这种东西搜索,并跟踪可能存在的敌舰。如今这东西却被拿到这里来做起了测试。   “燕七,听到什么没有?”王大路问道。   燕七一下子跳了起来:“狗日的王大路,早跟你说过了,不要在正面说话,不要在正面说话!很震耳朵的好不好!”   “兄弟,不好意思。什么都没听到吗?”王大路憨笑着赔礼道。   “听到了,蛐蛐叫,还有不知道什么虫子叫。”燕七说,“你来听听,我歇歇。”   “诶。”王大路应了一声,看起来他对这东西很有兴趣。   “燕七,我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像在那边。”刚刚戴上耳塞,王大路就突然说道。   “真的假的?这么巧?”燕七道。   “真的,那边,我又听到了!”王大路道。   ……   “小心点,前面壕沟那边牵着绳子,绳子上挂着铃铛,都小心些。”达尔哈压低了嗓门说。   “知道了。后面的小心绳子,上面有铃铛的!”在达尔哈后面的人也低声的向后传话。   这群白甲兵小心翼翼的越过了挂着铃铛的绳圈,前面不远处就是杏山堡的城门了。达尔哈带着抛钩,找个角落,利用这东西,他们就能很容易的爬到城上去,然后……然后,那边突然传来了狗叫声!   “该死!这些家伙居然养着狗!”达尔哈知道自己等人肯定暴露了,他估计了一下距离,自己这些人肯定是来不及退回去了,不过他猜想,对方如果不是严阵以待的话,说不定,往上冲还能有一点机会。   “冲上去,把城门抢下来。”达尔哈喊道。   然而就在此时,几个小火星从那边抛了过来,然后落在地上,砰的一下立刻就变成了一个明亮的小火堆。这是一个装满了火油的瓷瓶,瓶口塞着布条,点燃了抛下来,用以照明。   周围一下子燃起了十多个火堆,在火光中,达尔哈等人的身影一下子就展露了出来,紧接着,就响起了一排枪声。   达尔哈被两颗子弹击中了,他无力的倒在地上,还在想着,狗才刚刚叫,这些荷兰人怎么就已经准备好了?   ……   “主子爷,那边打起来了。”一个白甲兵对多铎说。   “狗日的荷兰人有防备!”多铎道。   “主子爷,怎么办?冲不冲?”另一个白甲兵问道。   多铎想了想,他觉得无论如何,在这样的黑夜里,荷兰人的大炮总不可能像白天那样准。于是他说:“吹号,让大家冲一次!” 第258章 相持 4   一般来说,我大清其实并不喜欢玩夜战这样的花样。这主要是因为夜战会大大的降低军队的可控性,很容易使得双方的军队都陷入到失控的状态中去。和一般想象的并不一样,满清军队对明军能不断的获得大交换比的胜利,其实依靠的并不是什么个人的勇武,而是远远超过明朝军队的组织度。黑夜会使得双方的组织度都大幅度下降,对明军来说,这倒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反正他们的组织度就非常有限,再降低,也低不到那里去。但对于满清来说却不是这样了,夜战就等于是自己将自己的而组织度降低到对手的程度,这样做的结果肯定是得不偿失。除此之外,因为营养的原因,在这个时代里,夜盲症是很普遍的情况。我大清的贵族,军队的上层,乃至于白甲兵什么的,倒是时不时的能弄到些肉吃,从而避免了维生素缺乏带来的夜盲,但是大部分的旗丁,尤其是包衣,连吃饱都未必能保证,营养什么的更是顾不上,所以在他们中,夜盲的现象也不少。而没有了这些人的支持,满清的战斗力也会大幅度下降的。所以,正常状态下,满清军队并不愿意主动进行夜战。而此时多铎做出了夜战的决定,也就意味着他实际上已经承认了,对手在白天的战斗力是要超过清军的了。   按多铎的想法,夜战中自己这边的组织虽然是一片混乱,但是那些荷兰人的火力优势也很难发挥出来,这样一来就会形成混战的局面,而这种局面,对于在白天毫无优势的满清来说,绝对是有利的。   大队的清兵向着杏山堡冲了过去,黑夜中,他们的队列很快就散乱了。不过敌人的大炮并没有打响,显然,黑夜也干扰了对方的发挥。   但是当混乱的队伍越过了第一道壕沟,靠近了第二道壕沟的时候,在他们身后,突然出现了好几个燃烧的火堆。那是模范军早就准备好了的照明设施。这些火堆其实都是浸透了鲸油的棉被,被放在挖好的坑中。在坑里还有一根竹管子从地下一直通到百余步外的最后一道土墙后面。管子里装着导火索。等清军逼近了第二道壕沟的时候,模范军就点燃这些导火索,然后就能引燃后面的这些火堆,于是乱成一团的清兵就立刻暴露在火光之下。   “开炮!”张庆喜大喝道,他身边的一个士兵则向天空中射出了一枚火箭,这枚火箭在空中炸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火球。   随着这个信号的发出,模范军的几十门大炮都几乎同时打响,这些火炮此时装填的都是霰弹,这些霰弹就像一把大扫帚一样,将前方老大一块区域的清兵一扫而空。   突然出现的火光,以及雷霆般的炮击,让冲上来的清军顿时乱成了一团。这时候,模范军的排枪也响了起来。混乱之中,就有一些清兵开始往壕沟里面跳,试图跳进壕沟里躲过打击。只是那些跳进壕沟的人却都突然惨叫了起来,原来在壕沟中如今插满了削尖了的木棍或者干脆就是头部朝上的矛头。跳下去的人的结果可想而知。   在暗夜中,又连续的遭到这样的打击,清军的建制立刻就乱了,如今也没有谁再能指挥谁了,只能是大家到处乱跑,有的人想要向前冲,也有人想要向后跑。先前冲的,冲到大壕沟前,却过不去(端着梯子的早就死的死,抛下梯子乱跑的乱跑了),然后被那边的火枪打死在那里;而向后跑的有不少一不小心掉进了壕沟里,被那些矛尖和尖木桩刺死,但也有不少真的就跑出去了。   要是在白天,在冲锋的队伍后面,自然有白甲兵压阵,这些往后跑的,自然是要被他们用箭射死,用刀砍死的。然而如今,是晚上,却也没有什么督战的能在这漆黑的夜里把逃兵都拦住,所以这些人倒是顺利的跑出去了不少。   即使是这个时候的八旗兵,在失去了指挥的混乱中也不会有太强的作战意志,所以虽然没有鸣金收兵什么的,但是,在连续挨了几轮炮击和火枪齐射之后,他们还是遵从了自己求生的本能,都跑了。   ……   天很快就亮了,多铎派出骑兵到处搜罗晚上跑散了的人马,直到中午才开始撤退,这时候,洪承畴那边也已经发觉了多铎的举动,洪承畴立刻向杏山堡派来了增援。不过这时候,多铎已经带着自己的人马撤了回去。   这一战之后,杏山堡和笔架山再也没有受到清军的袭击了。而对“荷兰人”的装备眼热不已的洪承畴,也多次提出希望能“借用”他们的大炮,只是都被这些“荷兰人”的高的吓死人要价挡了回去。   此后的战斗就进入了相持的阶段,洪承畴不断地发起攻击,祖大寿也经常发起袭击,配合洪承畴,而满清则依托着工事不断地消耗着洪承畴的兵力。同时也在不断的调集更多的军队,准备和洪承畴的最后的决战。   ……   “洪承畴打仗的确有两下子。不过他对我们的力量其实一无所知。”黄台吉在大帐中侃侃而谈,前一段时间,尤其是抄后路不成之后,黄台吉很有点心急,据说又开始头晕,不过现在,黄台吉显然已经恢复过来了。   “皇上说得对,如今洪承畴还在不断的攻击我军营垒,他是打定了盘算,觉得我们和他耗不起。他大概以为我们最多也就能动用个十万人,却不知道如今在这锦州附近……呵呵……”济尔哈朗也笑道,“如今他大概觉得我军已经把全部的力量都放到阻击他那里去了吧。”   “阿巴泰,你一向善于用兵,你觉得我们该如何打?”黄台吉问道。   阿巴泰抬起头来道:“皇上其实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想来比我的想法周全。我觉得,我们缓缓阻击,缓缓后退,等到退过了松山,便加强防御,死战不退。洪承畴一定觉得这是到了关键的时候了,到时候他大概会把手里的力量全压上来,以求一举破围。只是实际上我们的兵力远超过他的估计,他便是用上了全力也是攻不破这里的防御的。等到到了中午,他人困马乏,准备收兵的时候,我们就把生力军投入进去,一举打垮他们。就算打不垮他们,估计这一战之后,好些天他们都不会有再战的能力。而且他们这时候也已经向前推进道松山这里了,我们可以趁着这时间动用包衣挖掘长沟,将他们和锦州一起围在松山。到时候,明军必败……” 第259章 大事   满清打算如何对付洪承畴,这已经不是郑森需要关心的事情了。他这时候已经在回福建的路上了。如今郑芝虎那边已经不可能出什么大事情了,郑森自然不能长时间的呆在那里。毕竟郑森如今是非常忙的。   首先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如今台湾的行政架构的搭建。几年来,台湾的人口增加了很多,大量的流民,加上从南洋地区弄到的女人,这些年下来,整个台湾岛上的人口已经超过了百万。   在台湾刚刚开始开发的时候,郑家整个台湾岛的行政架构是非常简单,也非常扁平化的。整个的台湾岛以北港为核心,围绕着北港,沿着海岸和浊水溪建起了数百个村庄。而这些村庄在那时,基本上还是自然经济,除了和当地土人的斗争,以及粮食种子水牛之类的事情需要麻烦郑家之外,更多的时候,自治的成分更多,所以倒也用不上太多的管理。因此当时郑家的管理方式就是在北港筑城,然后按时间去收税而已。   但是后来情况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是自给自足的经济模式渐渐地被种植园经济取代了。相比传统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种植园经济更能赚钱,组织度也更高,但是它的运行也更加复杂,管理起来,自然更为麻烦。   另一方面,最开始的时候,移民点距离北港都很近,最远的也不过只有一天左右的路程。但是随着新移民的不断地到来,新的移民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远。另外,对于沿海的那些移民点而言,海路的交通比陆路要方便得多,所以新的港口不断的出现,到如今,整个台湾已经有大大小小的移民点两千来个,大小港口五十三个。当然这些港口大部分都是移民们自己建立的小型的私港,一般来说,这样的港口只有一个很小的栈桥,只能够停靠一些小渔船之类的船只。不过单独以北港为核心来直接管理这么多的移民点已经有些不方便了。   而且随着台湾日渐富庶,郑家内部也不断有人提出,需要在台湾分设郡县,以便管理。这些人,大多都是郑芝龙的老部下,他们当年跟着郑芝龙,在日本混过一段时间,如今看到台湾发展的不错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日本模式,居然打起了学习日本玩封建的主意,说什么这些地方管起来不方便,不如就当做奉行地,托付给可靠的人来打理。   这样的反动的主张当然是郑森无法接受的,然而麻烦的是郑芝龙似乎对这种提议很有兴趣。同时,这两年来,台湾越来越成为了郑家的力量的核心地区,无论是在武力还是赚钱的能力上。而郑家其他的人,甚至包括郑芝龙,都在台湾缺乏足够的影响力,台湾如今已经越来越像是郑森的独立王国了。郑森想,这是不是也引起了郑芝龙的一些警觉?   郑芝龙对郑森的看重,这是无可置疑的。而且,在郑芝龙的儿子中,郑森是嫡长子,他的地位从礼法上来讲,只要自己不作死,那就是无可动摇的。加上郑森不但是嫡长子,也是所有兄弟之中,才华能力最出众的那个,无论是立长还是立贤,都只能是他。不过郑森也知道,权力,或者说控制欲,对一个人有着怎样的吸引力。当年李渊和李世民,未必没有过父慈子孝的时候;李建成和李世民也未必不是兄友弟恭。但是面对权力,他们最终还是会反目成仇。   郑森担心,郑芝龙之所以会对那些“老部下”们这里面未必没有往他的系统里面掺沙子的意思。老实说,郑森并不反对其他人,尤其是他的那个老爹参与台湾的事务,事实上,目前台湾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他一个人也已经很有点忙不过来了。他如今颇有些怀念郑芝凤还在台湾,做他名义上的主官,而自己给他当副手的时候了,那时候,很多的常规的事务都有郑芝凤帮着打理,比如今轻松多了。   “也许应该想办法把三叔再弄回台湾来。”在赶往安平的船上,郑森忍不住这样想着。   除了台湾的事情,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郑芝龙需要和郑森商量一下,那就是郑森的终身大事。在这个时代里,人们结婚的时间比后世要早很多。在原本的历史上,在这一年,郑森就迎娶了担任过吏部侍郎的董飏先的女儿,也就是在金庸的《鹿鼎记》中被黑得一塌糊涂的董国太。   在这个时空里,因为各种事情很多,所以这事情倒是耽误了,不然的话,依着时间,这时候也早就该到人家那里去提亲了。不过郑芝龙对于给自己的儿子找个儿媳妇的事情很是关心,所以如今趁着北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郑森有了时间,赶紧叫他回来,和他商量一下。   “不知道这次老爹又看上了什么人家?”郑森忍不住这样想着,“不过从原来的历史上看,老爹的眼光应该还是不差的。而且以武官的身份,能够给自己儿子娶到一位进士的女儿,想来老爹还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虽然在《鹿鼎记》中,郑芝龙为郑森挑选的那位董国太(董酉姑)被黑得一塌糊涂,但是在原本的历史上,董国太的表现其实非常不错。在原本的历史上,郑芝龙降清,郑森起兵抗清的时候,身边并没有多少财物,董酉姑变卖了自己的首饰来支持丈夫,而且亲自带着其他女眷纺织,以补贴军用。钱财的数量虽然有限,但是这种行为却值得称道。后来在顺治八年,清军总兵马得功袭击厦门,当时郑成功的主力并不在厦门,守将郑芝莞望风而逃,岛上乱成一团,人人都忙着逃命,其他人在逃亡的时候,都尽可能的携带财物,只有董酉姑在逃难之时,随身携带的却是郑森的母亲的灵位和郑成功军中的机密文件。   在这个时代里,郑森并不期盼着能有一场什么基于自由恋爱的婚姻。因为这并不现实,在这个时代里,会让一般男人有机会见到,而且还有机会搭上话的女子,一般来说,不是极为底层的穷苦人家的杨喜儿,就是沦落风尘的了。前者肯定是文盲,而且因为营养不好,普遍颜值也不会太高。至于后者,倒是可以谈谈恋爱什么的,比如李香君就是,不过这样的女子,在这个时代里是当不了正妻的。而那些大小姐什么的,那可绝不是外姓男子随随便便能看得到的。郑森还记得上辈子读高中的时候,学过的《林黛玉进贾府》中的一个细节,那就是林黛玉的轿子到了贾府的门前面放下,轿夫们退下去,然后林黛玉并没有从轿子上下来,而是由贾府的小厮们抬起轿子,进到垂花门前,再等小厮们退走了,才有丫鬟婆子们上前来掀开轿帘,扶她下来。在整个过程中,外面的人,是绝对没机会看到她的。   同样,在元朝,王实甫写《西厢记》的时候,还能安排男女主人公见个面什么的,到了我大明,汤显祖的杜丽娘,就只能自己做个春梦,然后就着春梦里梦见的男子生相思病。因为在我大明,即使是编故事,要编出大家闺秀偷偷地见到了一个外姓男子之类的东西来,也肯定会被合理党痛骂的。   所以,综合起来看看,郑森居然觉得,原本的那位董酉姑其实也不错。她的父亲是进士出身,做过知府和礼部侍郎,所以想来她应该受过不错的教育。而且从历史上她的一些表现来看,性格也很是坚定。虽然个人能力未见得很突出,但是这个时代里,对于女子的个人能力的要求本来就不高。郑森上辈子并不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即使到了这个时代,郑森也一样觉得让女人们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在家里,是对生产力的极大浪费。所以在郑森的计划里,女人干活,甚至是进工厂当女工都是有的。但是解放妇女什么的,却还远远不在他给自己制定的目标范围内。   “多想也没有用,说不定到了安平,才发现,老爹看上的和历史上不太一样呢。”郑森笑了笑,站起身来,从船舱里走了出去,来到了“飞燕号”的甲板上。这时候海上正有些东南风,“飞燕号”迎着风,船头劈开海浪,正在高速航行。   “如今到哪里了?”郑森问道。   “少将军,刚刚过了长江口了。”船长郑海生回答说。   郑森道抬起头向着远处张望。不过他并没有望见什么,这也是正常的,为了锻炼水手利用海图和六分仪远洋航行的能力,飞燕号并不是像一般的小帆船那样靠着海岸线航行的,即使是最近的陆地,距离“飞燕号”也有上百里,在这样的距离上,即使用望远镜也是看不到海岸的。   “这次倒是很快呀。”郑森说。 第260章 大事 2   郑森的船是在第三天的清晨到达安平的码头的,和几个月前相比,安平的码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在郑芝龙刚刚接受招安,并在安平建造府邸的时候,整个安平镇有过一次大变化,尤其是安平的港口,更是如此,许多的海上贸易都要通过这里的港口,后来随着安平的棱堡的建造,大量的建材都要通过海上运来,安平的码头又得到了扩建,整个安平也一度非常繁忙。不过如今安平的码头却变得安静多了。这一方面是因为安平的棱堡和炮台都已经完工了,已经没有那些装满了各种建材的船只来这里停靠了。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如今安平作为贸易港口的地位下降了。   其实不仅是安平,就连泉州港的地位都有所下降。这是因为这几年来,越来越多的贸易被转到了台湾的那些港口,比如北港,比如在上次战争中,从西班牙人手里夺取的鸡笼港。甚至还有并没有完全被郑家控制的镇江。台湾的港口依托着整个台湾,有大量的糖、鲸油、樟脑、铁器以及各种武器出口,也有各种船只:捕鲸船、商船来来往往。而镇江,相比安平和泉州,它处在长江的入海口,景德镇的瓷器,江浙的丝绸和茶叶都可以利用长江水系,非常方便也非常便宜的被送到这里。相形之下,这些东西要被送到泉州,就要跋山涉水,运输的难度和成本都上升了很多。   望着相比北港,已经显得有点萧条了的安平港,郑森突然意识到,安平已经不再是郑氏家族的利益的核心地区了,它也已经不再适合作为郑氏家族的统治核心了。郑芝龙长时间待在这里,的确很容易就会觉得自己被边缘化了,自然就难免会产生一些猜忌的想法。   “也许,其实倒不一定要把三叔弄回到台湾,其实,其实爹爹他如今在安平其实也没多少事情不是吗?要是可以的话,说服爹爹,让他到台湾去主持局面其实也不错呀。”郑森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郑森并不担心郑芝龙到了台湾,会架空了自己。台湾的经济模式,运转方式,发展方向都已经和传统的方式差别很大了。郑森相信,在这个时代里,其他人,哪怕再惊才绝艳,也很难在把控台湾的全新的经济模式的大局上超过自己了。   船轻轻的靠上了码头。郑森从辽东返回之前就派出人员告知了郑芝龙自己要回来的情况,不过因为一路上航程非常的顺利,风力风向都非常的合适,以至于到达安平的时间要比预计的早了一天。不过在“飞燕号”靠近港口的时候,安平要塞的瞭望哨还是发现并且认出了这条船。所以,当船靠上码头的时候,还是有一队士兵在码头上等着他们了。   见到郑森下了船,那一队士兵赶忙在一个军官的带领下迎了上来。郑森认得那个军官,那是个日本人,是郑芝龙的护卫,叫做藤原敬。这人原本是个浪人,后来加入了郑家的船队,因为忠诚勇敢,很得郑芝龙的信任。   “少将军,您回来了。家主吩咐了,让我在这里等着您。”藤原敬走上前了,先是鞠了个躬,然后用一口流利的福建话这样对郑森说。   “辛苦你了。”郑森回答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少将军,已经是卯时了,家主应该已经起来了。”藤原敬恭恭敬敬的回答说。   “我爹爹还是起得这样早呀。”郑森道。   “家主大人还是和往常一样,每日早起,都会在家中演练武艺,从不松懈。”藤原敬回答道。   两人说着话,后面就有士兵牵来了马车。郑森便上了车,而藤原敬则骑上马,跟在一旁。   从码头到郑家的府邸并不算远,不过半刻种时间,马车就到了家门前。郑森从马车上下来,突然发现家里的大门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在以前,郑家的大门虽然也是三间的大门,上面涂的却只是绿油漆。如今这大门却被漆成了大红色,而且大门上的牌匾也从白底黑字变成了蓝底金字。   郑森下了车,望着大门微微的皱了一下眉毛,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几个亲兵从侧门里走了进去。   郑森进了府邸,便直接去郑芝龙的院子给他请安。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做儿子的只要在家里,每天清早就要起身,到父母的房间外面等着,等他们起来了,向他们请安。郑森又是读书人,自然要遵守这个礼节。   等到郑森到了郑芝龙的院外的时候,早有人已经将他回来了的消息告诉了郑芝龙。所以如今院门敞开着,一个童仆等在门口,见郑森过来了,就忙说道:“少将军,老爷说,你若是过来了,就直接进去。”   郑森点了点头,问道:“我爹爹演习武艺可结束了?”   那童仆回答道:“还没有呢。”   郑森便进了院子,穿过前庭,到了后面,却听到一阵木棍相互敲击的声音。郑森望过去,却见郑芝龙拿着木剑,正在和一个同样拿着木剑的亲卫打斗。   郑森也不做声,只在一边站定了看。却见郑芝龙挥舞着木剑连连进攻,而那个亲卫则步步后退,眼看就顶不住了。郑芝龙却突然收了木剑叹道:“阿宏,你越来越缩手缩脚,和你练习,越来越没意思了。”   “大帅武艺高强,小的本来就不是对手。”那个“阿宏”笑着为自己辩解道。   郑芝龙笑着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郑森从站在一旁的仆人手里结果毛巾,递了上去。   郑芝龙接过毛巾,对郑森笑笑道:“路上还顺利吧。”   “还算顺利。”郑森笑着回答到。   郑芝龙擦了把脸,却不将毛巾再递给郑森,而是直接抛给旁边的阿宏道:“你也擦一把。”然后又转过头来道:“昨日在船上,你可休息好了?若是不累,就先陪着你爹我吃早饭,然后还有些事情我也要和你谈谈。”   郑森应了一声,便跟在郑志龙后面出了小演武场,先去吃了早饭,郑芝龙就带着郑森进了书房。   “先说说你二叔那边的事情吧。”郑芝龙道。   “爹爹如今的情况是这样的……”郑森一边说,一边拿出了辽东一代的海图,将它铺在郑芝龙的那张大书桌上面。   “爹爹你看,这里就是笔架山。二叔的人马如今就驻扎在这里,守着大军的粮草。这是个半岛,三面都伸进海里,只有这么窄窄的一条和陆地连着,每天涨潮的时候,这些地方就会被海水淹没,只有在退潮的时候,这里才会露出海面。”   郑芝龙盯着海图看了半天,才道:“这个位置倒是很坚固,摆上几门大炮,便很难攻上来。再加上左右两边还可以摆上战船,那就更是万无一失。只是我听说这里冬天会上冻?”   “爹爹说得对。”郑森回答道,“辽海那边,天气严寒,到了冬天,能把人鼻子都冻掉。海上也会结冰上冻,冰层厚实的时候在上面跑马都不是问题。到那时候,建胬确实能踏冰而来。不过到海水上冻结冰还有些日子。这些日子里,二叔那边也不会闲着,我们也会把最近新铸造的大炮,还有舰队的一些淘汰的大炮都给他运过去,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二叔建起一道足够坚固的防线了,而且,等到那时候,二叔手上好几十门大炮。还怕建胬打来了?而且北方容易结冰,对预防的一方也是有好处的。”   “有什么好处?”郑芝龙道,“你二叔手下,大多是南方人,到了冬天,一个个冻得像死鱼,有个什么好的?去年冬天,你二叔在山东,带信回来就已经说是快被冻死了,手下的水手也一个个的冻得够呛。如今又向北了一大截,怕是到了冬天,不用建胬来打,自己就快冻死了。”   郑森见郑芝龙虽然这样说,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担心的意思,知道他其实也就是说说罢了,并不是真的特别担心。事实上自从去年冬天郑芝虎叫过苦之后,不差钱的郑芝龙就给那些在北方的水手们都配上加厚又加厚的棉袍子。   “爹爹,咱们的人是怕冷一点这不假。但是这满天下的,还有谁家的人能穿得比咱家更暖和的?”郑森笑道,“到了冬天,难道那些建胬就不冷了?他们还在野外呢。而且爹爹,您也知道,如果要在关键的地方建起夯土的棱堡,那可不是几个月就能搞好的,而如果只是用土堆出棱堡的样子,那就容易多了。当然,正常情况下,这样堆出来的棱堡没什么用,因为它不够结实,很容易就会垮掉。但是在北方冬天,就没有这样的问题了,因为土会冻住,变得和石头一样硬。这一点,我们在济州岛上实验过得。如果建胬在冬天打过来,就会发现,笔架山上只要是能走人的地方,到处都是坚固的棱堡。所以,建胬绝对威胁不到二叔。”   “嗯,”郑芝龙点了点头道,“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这样一来,不管朝廷是胜是败,你二叔肯定出不了事了。那我们就来谈另一件大事了。那就是,嗯……阿森,你也不小了,你爹我也不年轻了……” 第261章 大事 3   郑芝龙提到的这个“大事”,郑森知道,应该指的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这的确是一件大事,即使在后世,这也是人生中的大事,而在这个时代,更是如此。因为在这个时代,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更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   “你如今也不小了,该考虑成个家了。”郑芝龙说,“最近,我也托别人打听这些事情。最后我觉得比较合适的有这么几家,你自己看看如何。”   “这样的事情,父亲大人自己做主便是了,那里轮得到孩儿说话?”郑森赶忙道。   这话倒不是矫情,在这个时代里,这才是婚姻的通例。在这个时代中,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不是个人,也不是两夫妻的小家庭,而是家族。婚姻在这个时代里,更重要是实现家族的利益。所以这样的事情,当然应该是由家族的掌控者来决定了。   “虽然论道理的确是这样。若是你弟弟他们,我还就真的直接定了。不过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长子,自小的时候起就聪明能干,所以爹爹也希望能听听你的看法。”郑芝龙满面笑容的回答道。显然对于郑森前面的那个表示完全尊重郑芝龙的权力的表态,郑芝龙还是很满意的。   “全听爹爹的安排。”郑森道。   “好吧。”郑芝龙说,“我看上这么几家。第一个是洪先生提到的董家的小姐,她的年岁倒也正合适,而且是进士家里的女儿。要是再早几年,咱们家是万万攀不上这样的人家的。即使今天,如果不是因为阿森你考上了秀才,在学问上又很有些名气,怕是根本就没法去向人家提亲的,人家理都不会理你的。她的父亲做过礼部侍郎,不过如今似乎无意仕途。不过毕竟是考上过进士的人。”   说到这里,郑芝龙略停了一下,又道:“若是从前,这样的人家,若是能攀得上,那是绝对不能错过的。只是阿森,按你的说法,如今的天下又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了。进士什么的怕是比不得从前了。”   “除了这一家,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样的。”郑森问道。   “还有严家,他们家也是诗书礼乐之家,单说门第,怕是还有胜过董家。他们家里出过一位尚书和两个进士。不过这位小姐却是另一个支脉的,他的父亲却只是一位贡生,在家族中也不太受重视。”郑芝龙解释道,“还有就是王家,这个门第就更差一点,父亲也只是个举人。另外,还有几家,都是些将门的女子。”   郑森想了想道:“不知爹爹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若是董家能成,那自然是董家最好。如果董家不成,那就再看其他人家吧。毕竟,进士的嫡女,教养肯定是好的,将来相夫教子肯定是不错的。总之,如今我们家,其实也不太需要依靠姻亲的力量了。所以门第什么的倒也罢了,你的妻子,一定要以德行好为主。”   郑森听了,忍不住笑道:“这却是旁人很难知道的,只能打听一下她父亲的情况了。一般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此事倒也不急,孩儿倒有一件大事想要和父亲商量一下。”   “这怎么能不急呢?”郑芝龙道,“不过你有什么事情?”   “爹爹,”郑森先朝着郑芝龙鞠了一躬道,“孩儿想要让爹爹住到台湾去。”   这话顿时让郑芝龙大吃一惊,他瞪大了眼睛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爹爹,孩儿这次回来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安平的码头似乎远远不如从前繁忙了。”郑森却先谈起了安平的变化。   郑芝龙知道郑森后面肯定还有要说的,所以也没有打断他,只是听着他继续讲下去。   郑森便继续道:“爹爹,我知道前一段时间,如今从安平港走的船只已经少了很多了。我家的生意,除了银子需要送到安平,其他的,越来越不需要走安平了。原先到安平的船,现在大多都在台湾了。这是因为台湾如今已经基本上开发出来了。以前我家的生意,主要来自转手的茶叶、瓷器、丝绸、布匹。如今随着台湾的开发,我家又多了糖、武器、药物、樟脑、鲸油什么的,这些也都出自台湾。加上台湾没有其他人多事,在那里贸易也相对方便。所以大量的贸易都跑到北港和鸡笼去了。而另一边,二叔和彩叔在镇江那边,买下了不少的土地,也修起了港口。爹爹,这瓷器出自江西,丝绸棉布都出自江浙,这些东西要到镇江,可以顺着长江东下,又省钱,又省力,极其方便。可若要到安平,就需要多换一趟海船,或是从仙霞关那边,一路翻山越岭的过来。无论采用哪种方式,花的钱和时间都要大大的增加。这样一来,能到镇江交易的又有几个愿意到安平来交易呢?”   郑芝龙点了点头,但依旧没有说话。   “爹爹,我家的根基其实已经从福建移到了台湾了。爹爹是一家之主,自然应该坐镇台湾才好。如今我家的生意说得上是风生水起,台湾那边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爹爹坐镇那里,也能就近了解情况,要不只听人家说如何如何,听得再多,人家说得再详细,总还是比不上自己去看的。这就像一个从小做和尚的人,光听人家说红烧肉是什么味道,听得再多,也是不知道的。”   郑芝龙听了笑道:“这个比方倒是有意思。老实说,总听你说台湾如今如何如何,但是台湾到底如何,我还真不太清楚。”   郑森赶忙道:“正是这个道理。而且爹爹,如今台湾人多事多,我又年轻,很多事情都拿不定主意,也镇不住人。以前三叔在台湾的时候,大事他拿主意,孩儿只做些具体的小事,倒也方便。只是后来三叔到镇江去了,台湾就孩儿一个人撑着,各种事情又多,孩儿便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更何况孩儿本来就很愚钝呢。孩儿一直都想再找个叔叔过来,把担子甩给他。二叔就不用想了,他如今忙着呢。四叔呢,济州岛也少不了人。于是孩儿就想,用什么办法能把三叔再弄回来。只是如今我家的生意大了,哪里都少不了人。镇江那边也是重要的据点,三叔怕也是很难离开。而且三叔和二叔一样,好歹是挂着朝廷的官衔,不好擅离职守。所以,我又想着是不是能把彩叔调到台湾来。只是彩叔毕竟不是我家嫡系,便是到了台湾,也扛不起三叔当年丢下的担子。而且松江那边也少不了他。真把他挖过来了,怕是三叔以后要抱怨我了。”   郑芝龙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所以你这臭小子就把主义打到你爹我头上来了?想要抓我的差事了?也亏你想得出来。”   “爹爹,孩儿怎么敢抓您的差?只是孩儿想,安平这边其实也没多少事情了,爹爹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到台湾去转转,也算是散散心。而且,孩儿也可以借着机会多和爹爹学上两手。”郑森赶忙笑着说。   “你呀!”郑芝龙道,“不过我就不是挂着朝廷的官衔,不能擅离职守的吗?”   “爹爹你是福建总兵,巡查福建沿海不正是爹爹的职守吗?”郑森道,“爹爹就说出海去剿灭海盗,一去几个月才回一次,这不正是忠于职守吗?有爹爹在台湾带着孩儿,孩儿做起事情来,也更安心一些。”   “这事情却还要从长计议。”郑芝龙道,“不过,我是要找个时间先到台湾好好走走看看了。不过这不着急,如今最大的事情还是你的终身大事。”   郑芝龙没有提起让一些老部下到台湾当封建地主的事情,郑森当然也不会主动提。于是两人又转而谈论起了当前的局势。   “阿森,你的眼光一直不错,你倒是说说,关外这一战,输赢如何?”郑芝龙问道。   “关外这一仗,我大明几乎不可能有胜算。”郑森道,“洪督师如今采取了相持之策,单就这处战场来看,这也是最保险的做法了。但是如今我大明的国力,根本就没法和建胬持久。前些日子,流寇连陷名都,亲藩失陷贼手。更重要的是,就算原本还能算是朝廷的财源,流寇一过,立刻就变成了国家的负担。结果是国家财力日蹙,又那里能支持这么多军队长时间的相持。所以,长期相持的结果,就算是前线还能坚持,后方只怕也支撑不下去了。就算朝廷什么都不顾了,一力支持下去,最后真的给祖大寿解了围,又有多大可能能重创建胬呢?如若不能,付出整个中原糜烂的代价,不过是救了一个祖大寿,真的值得吗?当年大凌河的时候,流寇的势头远远比不上今天,朝廷都没能给大凌河解围,如今又怎么可能有力量给锦州解围?” 第262章 大事 4   “那照你这么说,难道朝廷还眼睁睁的看着锦州完蛋?”郑芝龙道。   “当然不是。”郑森笑道,“不看不就得了。朝廷真正最好的做法是趁着建胬在全力对付锦州,把用于救援锦州的军队用来镇压那些流寇,这样说不定还能多续一段时间的命。反正祖大寿早就不听调遣了,花这么大代价救他,不值得。”   “朝廷不救,祖大寿要是投降了建胬怎么办?”郑芝龙问道,接着他又说,“虽说这事情和我们的关系不大,但是……”   “祖大寿怎么舍得投降建胬。他不投降,朝廷每年要给他几百万两银子。他要是投降了,建胬能给他什么?不但什么都给不了,他在辽东的土地、屯户、还有多年来攒下的银子,只怕都要变成建胬的了。只要还可能支撑下去,不到生死关头,他绝对是不愿意投降的。自打大凌河之后,祖大寿杀了何可纲之后,朝廷多次召他入京觐见,他都托故不去,对朝廷已经是听调不听宣了。这些年来,他甚至连辽东巡抚所在的宁远都不愿意去。一心一意的把锦州当成老巢来建设。锦州城中的蓄积一定不少,他应该愿意和满清赌一赌,看看谁能撑得住。他至少撑一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如果朝廷再做出点要救援的样子来,他还能撑得更久。有了这一年的时间,朝廷用这是十多万军队,干点什么不行,干点什么不好?”郑森冷笑着回答道。   “你这话也有些道理,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嗯,要是最后还是败了,你二叔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过了半天,郑芝龙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这个“攘外必先安内”把郑森吓了一跳,自己的老爹怎么就突然说出了这样反动的言论了?郑森想了想,确定了老爹绝不是穿越者,于是就回答道“即使前线大败,二叔也只会有功,不会有什么过失。”   “我是担心有人会把战败的责任推到你二叔头上。关宁军还有朝廷中的那帮家伙……”郑芝龙没有继续多说,只是摇了摇头。   “朝廷如果输了这一仗,哪还有追究二叔的力量?”郑森不以为然的道。同时他忍不住想到,将来有那么一天,李自成杀进京城了,他是不是可以提前准备,到时候在混乱中救一位皇子出来,以便将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崇祯有四个儿子,分别是太子朱慈烺,三子朱慈炯,四子朱慈炤,五子朱慈焕。后来李自成打进北京后,这几个人都失踪了。其中那个老五,后来好像改了个名字叫王士元,隐姓埋名,一直活到了七十多岁。最后好像还是被‘宽厚仁慈’的康麻子抓到了,然后,嗯,然后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是因为他姓朱,而且是崇祯皇帝的儿子,于是就被康麻子仁慈的判了个凌迟。”   郑森的脑海里冒出了后世的有关崇祯皇帝的几个儿子的故事。而他记得这些,还真亏得当初满屏幕的那些辫子戏中的有关“朱三太子”的各种东西。   “这个王士元就是传说中的‘朱三太子’,在天下纷纷以他的名义相号召,一次又一次发起反清起义的时候,这位朱三太子却一直躲着只想保全性命。看起来倒很像是一个胆子有限的怕死的,没什么权力欲的家伙。这样一个家伙倒是个合适的用来挟持的对象。”   郑森原本打算在南明垮掉的时候,挟持仓皇出逃的弘光皇帝,然后用他来做号令天下的傀儡。郑森之所以打算选择这位皇帝,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位皇帝是个著名的昏君。毫无志向,只知道胡闹,名声也很差。郑森觉得,这样的人可能容易控制。但是现在,郑森对于弘光皇帝到底是不是《桃花扇》中描绘的那样的昏君,却感到没什么把握了。因为弘光的所谓荒唐,大多都是浙东史派的那些家伙说出来的,说得更明白些,就都是东林党和复社的那些人说出来的。郑森虽然对东林还有复社并没有那么多的成见,但是也知道,弘光出自福王一系,而福王一系,和东林党可是有世仇的。因而从他们嘴里描绘出来的弘光皇帝的形象,到底靠不靠谱,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而且,郑森隐隐记得,当初弘光逃到江南,江南的那帮子搢绅并不打算拥立依照礼法除了崇祯的儿子之外,最有资格当皇帝他,而是打算以“立贤”的名义,立据说很有“贤德”的璐王。而如果璐王被立,那当时身为福王的弘光,估计不是被杀,就是要被软禁终身了。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弘光迅速的利用太监,拉拢了江北四镇,获得了他们的支持,一举确立皇位。这一系列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一个变态白痴能做出来的。现在想想,《桃花扇》中完全将弘光写成了一个变态的白痴,这多半是不靠谱的。而且这个弘光皇帝说不定还是个很有政治野心的人。   相形之下,一直表现得怕死,没有野心的朱慈焕也许是个更好用的傀儡呢。而且他的身份,也更有号召力一些。所以,郑森此时又迟疑了起来。   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长远的事情的时候。因为他的耳边又传来了郑芝龙的声音。   “阿森,我打算就在这几天请人道董大人家中去求亲。若是得到了许可,等到文定之礼之后,我就跟你一起去台湾看看。”   “全凭爹爹安排。”郑森拱手道。   ……   郑芝龙请到的媒人是洪承畯。因为郑森的关系,洪家和郑家的关系比起历史上要亲密不少。虽然郑森后来提出的理论让洪承畯不是很喜欢,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双方的交情。而且在明朝后期,惊世骇俗的理论洪承畯也见的多了,尤其是泰州学派的那些家伙,甚至都打算把孔子从至圣大成先师的圣位上拉下来。洪承畯照样也能和他们谈笑风生的。所以儒学理论上的不同,并没有影响到他对郑森的看法,最多只不过有时候会感叹一下道:“阿森这孩子如此立论,将来未必不能成一代儒宗,只是想要在科场上进步却不太容易了。”   洪承畯以前没有做过媒人,不过这次做媒倒还顺利。其实此前他也隐晦的向隐居在家的董飏先提起过此事,董飏先也并没有回绝此事,只是说“要回去和山妻商量”。后来在见到洪承畯之后,还何洪承畯提到了郑森的《物种起源》,虽然董飏先也并不赞成郑森的理论,但还是给了个“才气过人”的评价。   后来,董酉姑在帮郑森整理一些书籍的时候提到过,他的父亲第一次向她提及郑森时的情况。   “当时我正在跟着王嫂子学界线(一种刺绣的手法),却有丫鬟来说:‘老爷和夫人找小姐去。’我便放下了女红,跟着她到了爹爹的房里。却见爹爹和我娘都坐在那里等着了。我便上去向他们二位请安,爹爹就让我坐了下来,却对我说:‘你如今也不小了,到了及笄之年了。如今又为老友代人来向为父求亲。这人我和你母亲打听了一下都觉得还不错,所以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我当时只是低着头,也不敢多说话。却听见我母亲道:‘这男家是福建总兵郑芝龙的儿子郑森,虽然是武将家里的子弟,却也是一个读书种子。几年前考中了南安的廪生,也是出了名的才子。听人说,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我爹爹又接着说:‘本来这事情,我和你娘定下也就好了。只是这个郑森,却有些地方和一般的书生不太一样,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和你谈谈,听听你的意思。你娘刚才也说了,这郑森是个读书种子,论到读书,你的几个兄弟都远远比不上他。不过如今他谁若是能已经是个廪生了。但我估计不出意外,他这辈子怕也就只是个廪生了。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我便答道:‘女儿不知。’心里却也有些好奇。我爹爹便道:‘这孩子一心想要当一代儒宗。小小年纪,在学问上却已经能成一家之言了。只是他的那一家之言,和如今科场上考的东西差别太大。而我看他的那些书,也是要大花力气才能写得出来的。这样一来,他多半就没有余力来顾及科场。所以,为父若是许了他家的求亲,我家女儿日后怕就没有凤冠霞帔受诰命的日子了。’   我便道:‘难不成又是一个何心隐?’我爹爹便笑道:‘就他的学问来看,大胆之处,还要胜过何心隐,稳健之处却也要胜过何心隐。怕是在他心中,还不只是想做一个何心隐呢。不过若是他真的像何心隐,你怎么看?’   我便道:‘女儿都听爹爹的。’   我爹爹便笑道:‘这孩子虽然未必能有中举中进士的一天,但如今天下混乱,做官也未必就是什么安稳事情。而这孩子做学问,单就目前的成就,就足以名穿后世了。而且如今不比张江陵的时候,朝廷也没空管这些何心隐。所以我觉得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嗯,为父这里有他的一套书,你可以拿回去看看,再来告诉我你的意思。’” 第263章 巡视   董家既然没有回绝郑家的意思,下面的进程就推进的很快了,很快就是纳采了,依照古礼,郑家向董家送上一双大雁。大雁并不容易抓到,所以到了明朝,民间在纳采的时候,都已经采用了变通的方式,用家鹅替代了大雁。不过在士大夫之家,依旧是要用大雁的。   接着就是问名,也就是媒人带着一对大雁再去代替男方向女方询问女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好用来占卜这场婚姻是否合适。这占卜的一步正式名称叫做纳吉,这一步倒是需要郑芝龙和郑森都参与:在媒人送来了女方的名字之后,他们需要到祠堂中,请人加以占卜。一般来说,祖宗对于晚辈娶媳妇之类的事情总是非常的喜闻乐见的,所以这种占卜,几乎很少有结果不是上上大吉的。郑森这次自然也不例外,焚香,祷告,然后占卜之后,果然也不出意外的得到了一个上上大吉的结果。于是大家都很高兴,负责占卜的道士也得到了不少的礼钱。   再接着就是“纳征”了,也就是男方将占卜的结果通知女方,并且正式的向女方送出聘礼。这一礼节又叫做“文定”,到了这一步,两家的姻亲关系也就确定下来了。聘礼中自然又少不了一对大雁,然后在南方必不可少的还有茶叶。此外就依据各自的地位和财力来确定了。郑家在福建,乃至在整个大明,都是少有的富豪了,送上的聘礼自然也是极为丰厚。以至于董飏先都有点担心,这样的彩礼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紧接着按照流程,便应该是“请期”和“亲迎”了。不过郑家却通过媒人告知董家说近来海上又有海寇出现,郑芝龙可能要出征剿灭海寇。所以这两步却要先缓一缓了。   勤于王事也是应该的事情,董家自然也不能有什么意见。于是这件事情也就暂时的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对于郑森来说,真正的大事就要来了,那就是迎接郑芝龙巡视台湾。郑森必须借这个机会,让郑芝龙全面的赞同自己对台湾的控制模式,让他感受到台湾乃至整个郑家在自己的领导下的良好的发展前景,以及让他明白,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作用是何等的不可替代。   不过这事情倒也不太需要准备,因为台湾目前的状态本身即使不准备,也足以给郑芝龙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八月二十八日,郑芝龙在郑森的陪同下,到达了北港。   依照计划,郑芝龙首先将视察岛上的农业。郑芝龙做事情一向不喜欢拖沓,所以第二天一早,在郑森的陪同下,他就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乘上四轮马车,开始了他的巡视。   “爹爹,我们现在去甲一营。这是我们在台湾最早的移民村庄之一,这个村子距离北港也最近。”在马车上,郑森开始向他父亲介绍起即将要接受巡视的这个村庄的情况了,“如今这个村子已经有一千多人了。这个村子以甘蔗种植业为主,属于最早种植甘蔗的一批村庄,如今靠着种植甘蔗,村里的人大多都已经娶上了媳妇,有些能干一些的人还不止娶了一个媳妇。不过他们的媳妇大多都是南洋的土人……”   在郑森的介绍中,车队很快就到达了这个村子。   马车在村子里的一块很大的空场地上停了下来。郑芝龙在郑森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就看到已经有一群村民等在那里迎接他们了。   “小民拜见大老爷,愿大老爷公侯万代!”那些村民们见郑芝龙下了车,赶忙跪下行礼道。   “哈哈,”郑芝龙走上前去,将那个跪在最前面的村民扶了起来道,“大家都起来吧,不必多礼。我也早想要老看望看望大家了,只是一时挤不出时间来,直到今日才有时间来这里看看。不知道大家如今这日子过得可还好?”   那人听了郑芝龙的话,赶忙回答道:“托大人的福,如今小人和其他乡亲能到了台湾,过上这样衣食无忧的日子,真是做梦一般。大人将我们送到这样的好地方来,还派少将军带人赶跑了那些蛮人,又派来技术员,教我们种甘蔗,又帮我们娶媳妇,实在是我等的再生父母。我等平时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回想起得到大人救助之前的日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时候,便是做父母的,也都保不住自己的孩子,甚至还有为了活命,抛了自家的孩子的。大人,那种苦日子,我们大家都过过的。如今突然过上了这等好日子,大家都说,这真是爹亲娘亲不如大人亲!大人对我等的恩情比山还高,比海还深!”说到这里,那位村长忍不住流出眼泪来,又跪倒地上给郑芝龙磕了两个头。其他原本已经站起来了的村民们也跟着跪下磕起头来。   “老乡起来吧。”郑芝龙又将他拉了起来:“我要在村里走走看看,不知道你能不能带着我们走走看看?”   那人赶紧道:“小人这就给大人带路。不知大人想看些什么?”   “就先看看你们种的庄稼吧。”郑芝龙说。   几个村民带着郑芝龙一行人穿过村子,向着那边的甘蔗园过去。   “台湾这地方有疟疾,当年我们最早到这里的时候,因为这个还死了不少的兄弟。你们如今住在这里,怕是也有不少人得过这个毛病吧?”郑芝龙一边走,一边和那个村民聊着。   “大人说的是打摆子的病吧?这病确实是凶险,早几年的时候,村子里还真的因为这个死了些人。不过后来少将军派来了技术员,教我们怎么防病,带着我们把多余的水坑都填了,把村子附近的杂草杂树都清理了,蚊子就少多了,然后的这个病的人也就少了。再到后来,少将军又派人找到了专门治这个病的神药,因为这个病死掉的人就更少了。大家都说,少将军是天神下凡,就是瘟神爷,也要卖少将军面子呢。”那个村民满脸是笑的回答道。   “一个小孩子而已,哪能这样夸奖。”郑芝龙很得意的笑道。接着他转过脸来,向郑森问道:“这技术员是怎么回事?”   “爹爹,这甘蔗,还有这防疟疾的法子,还有这药都是从泰西人那里弄来的。这里面的法门,我们一般的人都不明白。孩儿就让他们把法子写出来,然后翻译成汉字,再教给我们收留的那些孤儿,然后让他们去传授给各个村子的村民。”郑森回答道。   郑芝龙点了点头,这时候一大片甘蔗林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不少的农夫正在甘蔗种植园中劳动。   郑芝龙在甘蔗园中走了走,又随便的问了两个问题。这时候时间也不早了,依照计划,郑芝龙下午还有去另一个村子,视察那里的药物生产。于是从甘蔗园中出来后,郑芝龙很快就上了马车,准备先回北港。   “阿森,这个村子人数不少,但是我看他们居然一点水稻都没有种植,平时吃的粮食全靠从外面买,这农夫不种粮食,好像不太好吧?而且,我们下午要去的那个村子好像是种植药物(其实主要是罂粟和金鸡纳)的,他们该不是也一点粮食都没有种吧?”在车厢里,郑芝龙皱着眉头问道。   “爹爹,下午的那个村子的确也没有种粮食,因为种甘蔗和罂粟比粮食赚钱。爹爹,我们用同样的田地来种植这些东西,然后做成糖和药物,然后贩卖出去,得到的钱再在南洋买上这些田地能种出来的粮食,再拉回来,还能剩下不少钱。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还要种植那么多的粮食呢?”郑森回答道。   “但是如果出现什么变故?”郑芝龙还是很不放心。   “在这片海面上,还有谁能打得过我们?”郑森回答道,“只要在这片海面上没人打的过我们,我们购买粮食的通道就不会有问题。而且,前一段时间,我们找到了一种很适合在济州岛种植的作物,也可以当粮食吃,而且又好打理,产量又高。如今这东西的种植正在济州岛铺开,到时候那里产的粮食也能支持我们。”   “你说的是什么作物?”郑芝龙问道,“在台湾这边有种的吗?”   “是一种和番薯有点像的东西,不过在台湾没有,因为这东西怕热,在台湾种不好。”郑森回答道,“这东西一亩地种的好的话能产上千斤,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东西不夺地力,种植它的田地越种越肥沃。”   郑森所提到的其实就是土豆。这东西在这时候已经开始传入中国了。只是因为战乱什么的并没有大规模的推广开。后来我大清的所谓盛世,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建立在这一类的高产作物的普及上的,倒不是因为有什么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的酋长。   “除此之外,”郑森又道,“这样的要靠卖掉自己种出来的东西,然后买粮食的村子,相比一般的村子,越发的依赖于我们郑家的力量,因为没有我们,他们种出来的东西没地方卖,他们也没地方买粮食。所以他们和我家的联系自然就更紧密,真的要他们为我家去效死的时候,他们也更愿意。所以孩儿刻意的让很多的村子不自己种粮食。” 第264章 巡视 2   对于台湾的这种自己不种粮食的,却要靠到外面买粮食的农业,郑芝龙总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虽然在理智上,他也承认,郑森说的似乎没什么问题。首先,种甘蔗什么的是比种水稻赚的银子多,而银子存放起来也更简便。其次,至少在目前,郑家从南洋地区购买水稻的通道非常畅通,短时间内似乎也没有谁有能力阻断这条通道。至于济州岛的土豆什么的,到底如何郑芝龙并不清楚,不过他知道,郑森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乱吹牛。所以,粮食安全方面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不过,多年来的习惯还是让他对于农村中不种粮食的做法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抵触。所以他想了半天才道:“你说的虽然不是没有道理,但世间的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所以手中还是要存有一批粮食才行。嗯,阿森,北港的粮仓里面可有多少存粮?”   “爹爹,北港的粮仓里按照规矩有足够北港的军队和工人什么的吃三个月的粮食,省着点吃,吃个六七个月也是撑得住的。这样就算有什么变故,也够新的粮食种出来了。至于乡间,那就看他们自己存下多少了。”郑森回答道。   “大帅其实不必担心。”陪在一边刘德跟着解释道,“其实如今来岛上的人,都是挨过饿的,他们存起粮食来,怕是比我们在北港存的都多。他们的粮食都是通过我们购入的,虽然我们还做不到记录每家每户购入了多少粮食,但是总量我们还是知道的。平均下来,每家都有够吃一年多的粮食了。”   刘德的说法在下午的视察中也得到了证实,郑芝龙随便找了两个农户,查看了一下他们的粮仓,发现的确和刘德说的那样,这些农夫家里都有足够的存粮。   接着几天,郑芝龙又去看了几处庄园,然后又去查看了于这些种植园相关的账目。然后对郑森道:   “阿森,你干的确实不错。当初你爹爹和其他一些兄弟刚上台湾的时候,只知道台湾岛很大,空地很多,若是移民过来,开荒收租子,也能赚些钱,虽然不能和海贸相比,但是胜在稳定。如今你主持着这台湾,却把这种地也弄得这么赚钱了。真不容易,比你爹爹我强呀!”   “爹爹,台湾的开发,最艰难的地方都是爹爹打下了基础,后来三叔又掌了一段时间的舵,到完全上了道之后,才交到孩儿这里的。这就像是种桃树,树是爹爹栽下的,这浇水施肥抓虫子是三叔干的,孩儿不过是做了最后摘桃子的事情罢了,那里当得起爹爹如此夸奖。”郑森赶忙谦虚道。   “呵呵。”郑芝龙只是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三弟当初是怎么主持台湾的,那基本上就是当了个日本天皇罢了。   “阿森,你上次说起,不让他们种粮食,便于把他们捆在我家周围,却也是大有道理。如今我看这些村子,有我们在,他们的日子都不错,若是没有我们协调,没有我们购买他们的东西,贩卖粮食给他们,他们顿时就没有这样的日子过了。这样一来,将来我们要用人的时候,要干大事的时候,就不怕没人跟着我们干了。呵呵,想当年,李成梁有八千家丁,称雄一时,如今我家靠着这些移民,怕是忠心耿耿的八万人都弄得出来了。”说到这里,郑芝龙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爹爹,我家在台湾,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将台湾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联系在一起,拧成一股绳。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爹爹,如今台湾的上百万人,生死福祸都依靠我家,我家的政令,哪怕最为细微的,也可以通过收购人员和技术指导人员的使用,而遍及任何一个角落。即使是乡村中,那些农民也一样要接受军事训练。爹爹也知道,孩儿和三叔当初刚到岛上的时候,岛上还遍地都是生番,这些生番都躲在山里,要派兵去打,他们往山里一钻,我们也打不到他们,花钱多,效果却很有限。后来我们就干脆卖给各个村子武器,派人教他们作战之术,让他们自保。后来我们模范军大量用火枪了,也顺手就把火枪卖给了他们,也一样的教他们阵列。如今这些农夫都在我们这里记着名字,军务司每月都会派人检查他们的训练,每半年,各个村子之间还有一次大比武,若是训练的不好,表现得差,模范军招兵的时候就不招他们的人。爹爹你也知道,模范军虽然打仗不少,但伤亡其实不多,军饷也高,而且优先安排买媳妇。在台湾,一般的移民,若不是模范军出身的,断然是讨不到中国媳妇的,就连朝鲜媳妇都难,所以他们一个个练得也很认真,虽然比不得模范军每日都有操练,但也基本都能保证三五日的能操练一次。爹爹你看日本,德川幕府治下的人口远远比台湾多。但是若是比能拉出多少人马来,德川家能拉出的人马能比我们多吗?”郑森又道。   郑芝龙想了一下,回答道:“单论人数,倒是能拉出比我们多的人。但是那里面真能打的,却没有多少,真正忠心的有多少也很难说。真打起来,在海上断然不是我们的对手,就是在陆上,呵呵,他们的人里面有几个这辈子见过饭团是啥样的人?若是这些农夫真的三五天就连过一次,那打翻幕府手下的那帮子只有竹枪的兵还是不成问题的。”   “再过两个月就又到了大比武的时候,爹爹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郑森又道。   “到时候再说吧。”郑芝龙笑着回答说。   郑芝龙知道郑森和他讲这些,不仅仅是向他汇报成绩,实际上也是在告诉他,如今台湾的治理方式对郑家是何其的有利,轻易是不能做大的变动的。   “除了这些移民,其实为父更看重你建起来的那些工厂,还有你练出来的那些兵。我如今很想看看那些。”郑芝龙又说道。   “爹爹连日的奔波,孩儿怕爹爹累着了,爹爹不如先在北港休息两日,然后孩儿再陪着爹爹到处看看。”郑森回答道。   “你倒是有孝心。”郑芝龙笑道,“只是你爹爹如今还没老呢,那里就这么没用了?想当年,你爹爹我……不过我看台湾的事情管得这么细致,便是农村里,每一个人你们都快要管到了,事情自然少不了。你倒是如何管下来的?”   郑森道:“就像爹爹说的那样,这台湾不大,事情却格外的多。孩儿一个人,无论如何是忙不过来的。孩儿如今不过是将各种事情分成条条块块的,如今在台湾岛上,孩儿吧各种事务分成了这么几类:工业类,农业类,渔业类,军事类。每一类又分成好几个小类别,孩儿将自己的随从分成几个组,分别负责整理和这些东西有关的事情,然后再上报给我。这些随从都是从北港学堂出来的,虽然书读的不多,但也能写能算,尤其是数学,比大多数地方官的幕客都好,勉强也算能用。时间长了,他们也都熟练了起来,各种事情又慢慢上了正轨,也就好处理多了。孩儿又请了有经验的人来帮着照看具体的事务,比如冶炼部门就从广东聘请了不少的好工匠。而在造船那边,爹爹当年找来的那两个泰西人分别管着一处船厂,也算不错。说起来船厂距离我们这里最近,爹爹要是不累,明日倒是可以去船厂看看。”   郑芝龙点了点头道:“船厂倒是真要去来看看。这些年他们那里出了不少的好船,如今他们那里又有什么新东西没有?”   郑森听了便回答道:“我去北方之前,工业局冶金司向船厂招标,要求两家船厂各自建造一条用于运输煤炭的大海船。用于跨海的煤炭运输。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刘德,你去帮我查查,看看这事情怎么样了?”   刘德听了,忙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从外面抱着一卷文书进来道:“大帅,少将军,这两条船都在建造中了,这里有他们交上来的计划书,您要不要看看?”   “拿来给我看看。”郑芝龙说。   刘德就将那些文书递给了郑芝龙,并且轻声的解释道:“大帅,这是设计图,这是报价单,这是……”   “这么大?这已经不比奋进号小了,快要赶上当年三宝太监的宝船了吧?”郑芝龙看了看设计,吃了一惊,“这样大的船,龙骨难道用奋进号那样的?那可就太贵了!”   “爹爹,这不过是运输船,自然不可能用奋进号那样好的龙骨。”郑森解释道,“而且我们在让他们争夺这种运煤船的生意的时候,可是规定了最高的价格的。至于他们怎么做到的,既然这船已经在造了,明天孩儿和爹爹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265章 巡视 3   第二天一早,郑芝龙就和郑森一起首先来到了北港的法比奥造船厂。郑芝龙要到造船厂来视察的事情,法比奥自然早就知道了。甚至于,为了“大帅”应该先到谁家的造船厂视察的问题,他又一次的和劳伦斯发生了争执。法比奥知道,如今大家正在为了新的运煤船而竞争。据冶金司的说法,这种船只将用于琼州和大越国之间的煤炭运输,考虑到今后对金属的需求量会持续上升,这种船只的需求量也会非常大,这绝对是一个大买卖。   在法比奥看来,如果能让郑芝龙先到自己的船厂视察,那么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大帅倾向自己的可能性就大了。而且他也准备了不少的,可以吸引大帅注意的新花样。顺便还可以给劳伦斯上点眼药——虽然劳伦斯将自己的设计严格保密,但是法比奥还是打探到了不少的消息。   劳伦斯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而且也很努力的争取,但在法比奥看来,他天然的处于劣势——因为他的船厂距离“大帅”下榻的地方更远一些。所以最终,法比奥还是获得了胜利,当然,为了胜利他也采用了一些不太光明的办法,比如让人写了一份信给刘德,并在信中附上了一张银票,还留下了劳伦斯的名字。他知道,刘德是个有野心的人,绝不会为了这点小钱就动心的。结果法比奥的船厂就成功的获得了第一顺位。   郑芝龙到达船厂的第一道大门口的时候,法比奥就已经等在哪里了。马车在进入船厂第一道大门后,转到旁边的一处空场地停了下来——依照规矩,船厂是高度保密,高度敏感的区域,禁止任何外来车辆进入核心区域。所有进出车辆都需要经过严密的检查,便是郑森的车,也不例外。况且从这里到船厂的核心区域也不远了,厂内的道路又很是繁忙,到处都是运输材料的轨道,本来也没有可以供一般的马车行驶的道路。   郑芝龙从马车上下来,四面一望,就见这船厂几乎就是一座城池。刚刚进来的不过是第一道门,在这道门后面又有更高的一堵城墙,城墙上还架着两门大炮。郑芝龙认得,那两门炮不过是老式的三磅炮而已,大概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毕竟,这座船厂可是在北港附近,那里是那么容易受到攻击的。   法比奥领着大家进了第二道门,然后走到一道台阶前道:“大帅,您以前没来过,这船厂里给人走的路却是架在空中的,下面的地方却要留给那些重载马车。”   郑芝龙点点头,便跟着法比奥走了上去。上面却是用木板架在空中的栈道,底下用柱子撑着。郑芝龙站在这里向着下面望去,正看到一辆马车,上面装满了木料,由两匹马拉着从下面经过。郑芝龙估摸着这木料很是不轻,但看着两匹马拉着却不显得十分费力,便问道:“这马看着也寻常,如何拉得动这样沉重的木料?”   “大帅。”法比奥赶忙回答道,“大帅您细细看,这马车是跑在少将军发明的轨道上的。这轨道用硬木制成,再在外面裹上一层熟铁皮,然后抹上鲸油,便格外的光滑,地面又非常平,马匹拉动起来,自然就不用费太大的力气了。只是这么一来,马车一旦跑起来了,却轻易停不下来。所以若是下面也走人,就容易发生马车撞人的事故。所以我就想了个点子,建起了这样的架在空中的栈道,这样人和马车就都安全了。”   郑芝龙点点头道:“法比奥,你想的这个法子确实不错。”   “只可惜少将军的秘书处不肯承认我这个办法有专利。”法比奥瘪了瘪嘴道,“他们说栈道这东西几千年前就有了,算不得我的发明。当然,我得承认,他们说得也有道理。我这个人一向一五一十的。只是一想到劳伦斯那个小偷居然一分钱都不用花,就把我想出来的办法拿去用了,也在他的船厂里建起了这样的栈道,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这个家伙就会抄袭人家的想法。”趁着劳伦斯不在,法比奥赶紧创造机会诋毁他。   不过无论是郑芝龙还是郑森都没有接上这个话茬。郑芝龙又看了看下面跑着的重载马车,然后道:“法比奥,我们去看看你的厂里正在造的船吧。”   法比奥带着几人沿着栈道又走了一段,就到了船坞附近了。在那里有一个高台,登上去可以俯瞰整个船坞。法比奥带着几个人上了高台,指着其中的一个干船坞道:“大帅,少将军,您们看,那就是正在建造中的大型运煤船。   郑芝龙朝着他指向的方向望去,看到左前方最大的一个船坞里有一条海船正在建造。看着这条船的样式倒很像是中式的福船。   “这条船的样子很像是福船呀。”郑芝龙说。   “大帅,您说得对。其实中国式的船只也有很多的优点,比如说载重大,造价低廉,而且水手也容易培养。综合起来,作为货运船只,在成本上相对于欧式船只有明显的优势。”法比奥说,“尤其是这条船将用于琼州和大越之间的运输,这没多少距离,而且这一带平时的风浪也不算大,再加上煤炭也不是什么对时间敏感的货物,所以,我就放宽了长宽比,这条船的长宽比被我放到了三点五比一。这样做当然会付出速度明显下降的问题,但是却大大增加了运载量,用相同的木料,做出来的船就能运输更多的东西。”   “这条船似乎也没有做隔舱呀?”郑森皱着眉头问道。   中国式样的海船是有隔舱的,可以保证某个船舱进水了,整条船也不会因此沉没。这正是福船的一大优点。如今法比奥的这条船已经快要建好了,就差最上层的甲板还没有铺设了。从这边望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条船并没有采用隔舱设计。   “是的,少将军,我没有采用隔舱设计。”法比奥说,“您知道,从琼州到大越,海路都在一个半封闭的海湾里,风浪并不大。如果采用隔舱设计,会增加这种船的成本的。我认为这没有太大的必要。当然,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采用隔舱设计,会使得装卸货物的速度变慢。您看这样的一条船如果要保证在装满了货物的情况下,有一个隔舱进水不会沉没,那我们就必须给他提供多达五个隔舱。这样一来,每一个隔舱都需要开一个舱口,而每一个舱口实际上都没办法开很大,结果反而不如一到两个大舱口来得方便。依照我们的计算,这样做能节省出三分之一左右的装卸时间。大帅,少将军,您知道,码头时间是非常宝贵的。要是每条船卸货都能减少三分之一的时间,那带来的效率就非常高了。我绝对为此付出一点代价也不是不可以的。而且这是一条使用中国帆具的船只,上面需要的水手并不多,真的出了事,船上带着的那条大舢板就可以把所有的人都放下去。再加上即使是在航线最远离海岸的地方,其实距离海岸也不会太远,水手们甚至自己都可以靠着在我特别设计的舢板上的一张小小的折叠船帆自己航行到岸边。更何况这样的船只总会是编队航行的。”   “不过法比奥,隔板的存在,不仅仅是防止进水,也起到了加强船只的结实程度的作用,如果没有隔板,这条船足够结实吗?不会在装满了货物的情况下,因为一个涌浪,就自己碎掉了吧?”郑芝龙也有些不放心的说道,“那一带海上是相对平静,可那毕竟是海,不是大池塘。”   “大帅,依照计算,结实程度是足够的。只要水手们不在台风中架着他们出海。相比一般的船只,这种船要粗短很多,这本身就让它变得结实了一些,尤其是在面对涌浪的时候。”法比奥回答说,“如果大帅不放心,我也可以给它增加隔板,这不是问题,不过增加隔板的话,采购价格也需要稍微提高一点。大帅,少将军,我得说,冶金司的家伙们实在是太抠门了,他们为一条海船出的价钱,如果按单位载重来算,居然不比一条用于湖泊和河流的船只多多少!”   “到底如何,光靠计算,很多时候也不一定靠谱。还是要等造好了之后,开到海上去试试才知道。”郑森说道。这是真话,因为这个时代的材料力学还完全是一片黑暗,在这样的学术基础上的计算,其实真不一定靠谱。   “少将军说的是。”法比奥立刻顺着杆子就爬了上来,“这船再有半个月就能下水了,到时候就可以开到海上去试试了。若是大帅和少将军到时候有空,不知道能不能光临船厂,参加船只下水的仪式。”   “到时候再说吧,如果抽得出时间来,我倒也想来看看。”郑芝龙笑道。   “还有,少将军您也知道,按照泰西规矩,船只下水的时候,需要让一位夫人在船头处砸碎一瓶酒,算是个岁岁平安的好彩头。不知道能不能劳动您的那位美丽的如夫人来做这件事情?”法比奥赶紧又说道。他可不打算放过任何可以和大老板拉拢关系的机会。 第266章 巡视 6   对于法比奥的这个要求,郑森却没有作声,到是郑芝龙皱起了眉头。法比奥不知道,自己提出这个要求是有些失分寸了。他虽然在远东也呆了好几年了,但是这几年里他主要都待在台湾。台湾这地方要放到大陆上去讲,如今绝对算得上是礼崩乐坏。从大陆到台湾岛上来的人原本都是流民,这些人大部分本来就都是社会底层的文盲,对于礼乐规矩什么的本来就不太懂。而且千里迢迢的逃荒中,原本的家族什么的大多数也都跑散了。后来到了台湾,在被分配到各个移民点的时候,郑森又刻意的让人将这些人的姓氏、宗族、籍贯都打散,不允许出现同族、同姓、同籍贯的人聚居。这样一来,原本的宗法制度,家族势力在台湾自然也就没什么影响了。依附于其上的礼法规矩的影响力自然也就小得多,再加上台湾的经济模式已经不再是自给自足的封建经济模式,而是商业化的种植园和工厂,那些移民们即使娶了老婆,一般也会让老婆参加生产劳动,好尽快的把娶老婆(卖老婆)花的钱挣回来。所以在台湾,女人很少有躲在家里不出门的。   至于说大户人家,台湾岛上如今的大户人家也就郑家一家,偏偏这家的女眷李香君却也是经常出来活动的。她跟了郑森之后,本来论条件,郑森绝对是可以来个金屋藏娇,把她藏起来的。只是郑森是从后世的那个“妇女能顶半边天”的中国穿越来的,又不是教徒,自然不会有什么女人约等于雌性动物,应该用罐头盒子装起来,和空气隔绝的奇怪思想。穿越过来之后,虽然学了不少“封建思想”,了解了不少的封建礼法,但是作为穿越者,郑森看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带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的批判的眼光的,自然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另外李香君本人以前也习惯了到处乱跑,加上郑森又没有要约束她的意思,反而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让她出来办事。自然也不会自我约束。法比奥就曾多次见过李香君,他自然也觉得,在中国,女人出现在公众面前是很寻常的事情。却不知道,在大陆上,有钱人家的女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但是郑芝龙却不同,郑芝龙的确不太讲规矩什么的,至少,在他还是海寇或者海商的时候,他是不讲这些的。但是如今,他的身份却变了,他已经是官员了,而且他的儿子还是廪生,而且还准备和士大夫之家结亲了,他自然会受着那些“大户人家”的影响。和身为穿越者的郑森不一样,他是无法像郑森那样俯视甚至是鄙视和无视的当时流行的“封建礼法”的。甚至于对于这些,他还是处在一种仰视的状态下的。在这样的状态下,让儿子的媳妇(哪怕只是一个侧室)抛头露面,在他看来都是难以接受的。   因为知道郑芝龙的这种想法,郑森甚至让李香君暂停了工作。当然如果真的能让郑芝龙长时间呆在台湾,负责主持台湾的工作(其实肯定会变成给他打下手),那郑芝龙的这种错误的,会导致劳动力的严重浪费的思想是一定要加以纠正的,不过,这并不着急。   “这事还是由您的夫人来做吧。”郑森说,“以前一向是她在做。而以前您的厂子的表现也很好。既然如此,就不要轻易改变这些程序。”   郑芝龙也点了点头道:“阿森说得有理。既然以前都不错,那就不要随便改。”   法比奥隐约地觉得郑芝龙似乎有点不太高兴,虽然不太清楚是为什么,但是他知道,最好不要再这样的事情上纠缠,便也点头表示了同意。接着他又带着郑芝龙参观了其他的船坞,向他展示了正在建造中的战舰,以及一些正在新建中的捕鲸船和商船……   第二天,郑芝龙和郑森又前往劳伦斯的船厂视察。   劳伦斯的船厂的基本设计其实和法比奥的差不多,当然按照劳伦斯的说法,那是因为法比奥无耻的抄袭了自己的创意。当然两个人都没有说瞎话,他们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   不过在运煤船的设计上,劳伦斯的设计和法比奥倒是有很大的不同。   “大帅,少将军。您们看我的这条运煤船。的确,我承认,使用了相同数量的木材的情况下,它的载货量是要低于法比奥的那种设计的。但是法比奥的那种船,除了用在那条特定的航线上之外,几乎就毫无用处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向二位吹嘘他的那条船的——真见鬼,这样的东西他居然好意思说它是船。他的那条船,最大速度如果能超过4节,我就敢把灵魂卖给魔鬼!是的,最大速度!大帅,少将军,您们后是行家,都知道事实上要跑出最大航速没那么容易。最大航速4节,平均航速顶了天也就3节。而且一旦遇到风浪,他的那条船,既躲不过,又扛不过。如果离开那个小海湾,就是死路一条。这完全是在浪费水手生命!您们再看看我的这条船吧!它采用了全纵帆设计,以及在‘奋进号’等船只上得到了验证的船型,能够达到10节的最高速度。是的这是最高速度,平均速度不会有这么快,但是六到七节是毫无问题的。这样一来,他的船跑一趟,我的船就能跑一个来回!而且我的船还能在其他地方用呢。”   郑森看了看已经在刷漆了的那条新船道:“不过劳伦斯先生,您的船有四根巨大的桅杆,光这四根桅杆,只怕就不便宜。而且您的这船几乎比‘奋进号’都长了,这样的船只的龙骨也不便宜。虽然事实上您的报价已经超过了冶金司给出的价格的上限了,但我在看到你的这条船的时候还是觉得奇怪,您怎么能在不偷工减料的情况下把成本压缩到那样的地步?”   “是的,少将军,购船成本是个让我伤脑筋的问题。”劳伦斯辩解道,“冶金司的人应该考虑到船只使用起来的综合成本,而不是一次性的买船的钱。为了压缩成本,法比奥的那种船的使用寿命肯定也有问题。综合算起来,他的船未必比我的便宜。另外少将军,我采用了一些新的技术,使得那些桅杆和龙骨的成本下降了不少。和‘奋进号’不一样,这条船上的桅杆和龙骨都是拼接而成的,使用的木料要便宜得多。当然,这样做并不是我发明的,很久以前,造船师们就会这样做了。只是要把拼接的桅杆和龙骨做好,花费的人工很大,其结果也一样造成了成本的上升。不过我简化了其中的一些工艺,我不再完全依赖木头之间的相互咬合,而是在它们外面用熟铁箍紧来提供一部分的向内的约束。这样一来,在保证了强度的前提下,大大的降低了制造难度。大帅、少将军,就我所知,因为冶炼技术上的进步,虽然市面上的金属价格并没有太大的下降,但实际上我们自己生产熟铁的时候的成本却下降了很多。所以虽然用的材料更多了,但事实上,桅杆的成本下降了很多,龙骨其实也是这样。”   郑森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点意思。不过这条船还是瘦长了一点,这影响了它的载重。我刚刚计算了一下,在运载同样的重量的煤炭的时候,你的船的花掉的钱是法比奥的船的五倍。即使考虑到你的船更快,同样的时间里能跑更多的次数,以及可能的使用寿命上的优势,单就运煤而言,法比奥的船型还是要更便宜一些。”   “但是我的船还有使用的灵活性上的优势。”劳伦斯道,“少将军您如果有紧急需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调动我的船用,但法比奥的船——有人敢把它开到正常一点的海面上去吗?所以我希望大帅和少将军能更多的考虑一下我的船的这些优势。”   当然,在真正的试航之前,无论是郑森还是郑芝龙都不会做出最后的决定。很快郑芝龙就结束了对劳伦斯的船厂的视察……   ……   “劳伦斯真是个聪明人。”再返回住处的马车上,郑森这样感叹道。   “他的这船是设计的不错,就是贵了些。”郑芝龙也说道。   “爹爹,其实我估计劳伦斯把船设计成这样,只怕是另有用意。”郑森笑道。   “什么用意,你说来听听?”郑芝龙问道。   “爹爹,劳伦斯因为最早发明了干燥室,最早将它投入使用,所以他储备的好木料最多。因而他接到的军舰的订单也比法比奥多。而军舰的建造耗费的时间要更长,当然,造军舰的利润也更高。所以他的船厂能腾出来用于制造运煤船的船坞数量很有限。运煤船的买卖他本来就吃不下去。他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压缩一下法比奥的那种船的利润,顺便为今后我们可能需要的远洋商船提前做好准备罢了。” 第267章 巡视 7   两家船厂的各种在建的船只,以及诸如包铁的轨道,比如大型的起重滑轮组这些郑芝龙以前没太见过的玩意儿也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真正让郑芝龙大开了眼界的还是另外的一些工厂。   “爹爹,这是李师傅听说您要来视察,特地用我们自己的坩埚钢,花了两天时间为您打造了一把宝剑。”郑森双手捧着一把装在绿色的鲨皮剑鞘中的宝剑,将它举过头顶,弯下腰来恭敬递给郑芝龙。   郑芝龙接过了那把宝剑。从熠熠生辉的黄铜护手和配重,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把宝剑确实是新打造的。他轻轻地将宝剑抽了出来,细细的看了看。这把剑的剑身打磨的非常的光亮,以至于都能当镜子用了。甚至于就是一般人家的铜镜,也没有这样明亮的。郑芝龙将宝剑斜了一个角度,又细细的看了看,从这个角度上,可以看到剑身上隐隐的花纹。   这时候一个工人推过来了一辆小车,在小车上,竖着一个木头人,那木头人的身上还穿着一身的铠甲。   “大帅,这上面穿着的是我们卖给大越国、关宁军还有左良玉的铠甲。他们用了都说好。大帅可以用剑试一下。”陪在一边的铁匠李同忠道,这人原本是佛山那边的铁匠,后来被郑家用高工资请了过来。   郑芝龙点了点头,将剑向后一引,然后猛地一剑刺了过去。嚓的一声,那剑就刺穿了木头人身上的铠甲,深深的扎进了木头里。   “不错!”郑芝龙轻轻地摇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剑,然后将它拔了出来,又细细的查看了一下剑身,明如秋水的剑身上什么划痕都没有。他又忍不住去看了看木人身上的铠甲,那是一件熟铁的半身甲,虽然是熟铁,而且是卖给人家的猴版货色,比不得自家用的淬过火的高档货,但确实也是真材实料的东西。   “不错,钢口不错!做的也好!”郑芝龙忍不住又称赞了一句,然后挽了个剑花将宝剑插进了剑鞘里。   “李师傅,你打造这把剑只用了两天?”郑芝龙收好了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回禀大帅,单论打造这剑,其实只用了一个上午,其他的时间其实都用在开锋、磨光上面了。”李同忠双手抱拳回答道。   “这么快?”郑芝龙吃了一惊。在他看来,两天打造出这样的一把宝剑出来,已经是快得难以想象了,却不想,实际的打造过程竟然比这还要快。   “我看这剑上的花纹,这剑叠打了好多遍吧?这么快就能打好?”郑芝龙又问道。   郑芝龙知道,这剑身上的那些隐隐的花纹,其实是铁匠们不断地锻打,折叠钢条的结果,这个过程会花掉很多时间。   “大帅,这都亏了少将军让人炼出来的好钢,小人打了这么多年的兵刃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的钢材,便是百炼钢也比不上少将军的坩埚钢。还有带人建起来的水力锻台。”李同忠回答道,“有了这东西,锻打起来就容易的多了。大帅又是有兴趣,可以到那边看看。”   “水力锻机?是不是和刚才我看到过的那个水力冲压机相似的东西?”郑芝龙道。就在刚才,他就参观了用来制造板甲的冲压车间,那台在水力驱动下能够一下子就把一大块熟铁板冲压成半片铠甲的机器让郑芝龙颇受震动。   “爹爹说的是。”郑森点了点头道,“和那个类似,不过是把那个挤压用的模具换成了锻打的锤子罢了。李师傅这里的水力锻机是小号的,在那边还有一个更大号的,可以用来锻造火炮的。”   “先去看看李师傅的那些小号的吧。”郑芝龙道。   ……   台湾的浊水溪因为落差太大,除了入海口附近的一段之外,不是一条适合通航的河流,在运输上作用有限。不过这条不大的河流却也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能提供相当方便的水力资源。   如今沿着这条河,郑森一口气建起了四个水坝,以给附近的武器工厂提供动力。在石墨坩埚钢开始生产之后,这些工厂的机器又进行了更新,将很多关键传动材料换成了高强度的坩埚钢,使得整个的加工效率又有了进一步的提高。而原本因为铁桦木不足,而没能用上水力锻机的冷兵器部门也有了高大上的水力锻机了。除此之外,据说最近又有人研究出了水力纺纱机和水力织布机。并从郑森这里得到了专利特许和贷款,准备在这附近再建造一座水力纺织厂。   李同忠在前面带着路,郑芝龙和郑森跟在后面,很快就到了一座两人多高的机器前。这台机器方方正正的,在正前方又一个铁砧,铁砧的上方是一个锻锤。而在旁边的地上还有一个脚踏。   李同忠的一个徒弟用铁钳从旁边的炉子里夹起了一根通红的铁条,将它放在铁砧上,然后用脚轻轻的踩下了踏板,锻锤立刻就重重的打了下来,火星四溅之中,铁条迅速的变形,那个徒弟依照着锻锤下落的节奏,不断地调整着铁条,通红的铁条很快就被锻打成了一大块铁板,然后又被折叠起来,然后又很快再次被锻打成薄板……。   “这是那个什么坩埚钢?”郑芝龙问道。   “大帅,他在打造的是卖到普通老百姓的东西,哪里用得上坩埚钢这样好的东西。”李同忠回答说,“不过是些熟铁而已,最后再夹上一点钢就够了。不像大帅这剑,剑身用的是软坩埚钢,剑刃用的是硬坩埚钢,那可都是最好的钢材。”   “就算是熟铁的,这锻锤每一下子,怕是也有上千斤的力道吧?”郑芝龙叹道,“而且还不怕累,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时候,那个徒弟已经将那根铁条打成了一把砍刀的模样,然后又将它放到炉子里烧红,接着摆到一个已经摆满了类似的半成品的架子上退火冷却。   “这把刀就这样打好了?”郑芝龙问道。   “还没有呢。”李同忠回答说,“如今先把它放在这里退火,等退好了火,就再烧红,然后淬火,然后打磨开锋,就好了。这种东西简单,大帅的这把剑就复杂多了。要经过退火,正火,淬火,回火四道工序,尤其是淬火,用的法门还和一般的刀剑都不一样。自然比这个花时间。不过比起传统的做法,还是要快很多。”   这时候,那个徒弟走了过来,先是向郑芝龙和郑森行礼,然后对李同忠说:“师傅,那边的枪刺已经退好了火,如今放回炉子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淬火了。这批货是要给模范军的,淬火的事情还是要您来做的。”   淬火在武器的热处理中是最关键的一步,如果做不好,要么很容易因为内部应力太大,导致刀剑直接碎裂报废;要么因为淬火不到位,导致产品的硬度和韧性都不够好。这批枪刺是要装备给模范军的,自然要求有更好的质量,所以淬火的事情,就要由有经验的老师傅来做了。   李同忠点点头,向郑芝龙和郑森道:“大帅,少将军,淬火的时候有些气味不太好,请您们二位退远一点,到上风的位置上去。”   郑森点点头,便和郑芝龙退开了一些距离,那个徒弟又给郑森和郑芝龙递上了口罩。郑森帮着郑芝龙戴好了口罩,两人一起朝着李同忠那边望过去,却见他也已经戴上了口罩,李同忠走到一个火炉边。在那里有好几十把已经打造好了,等着淬火的刺刀。这些刺刀都被夹子架着固定在一个铁架子上面然后插入到炉膛中,如今被烧的白亮白亮的。   李同忠摇动一个把手,铁架子慢慢上升,这些刺刀也随之离开了炉膛。然后连着铁架子一起被转到了另一个炉子上方。这个炉子中放着一口大埚,只是埚的盖子还盖得很紧。有工人过来,摇动把手移开了盖子,李同忠便将那些白热的刺刀放入到了这大锅中。   “这锅里面是什么?神神秘秘的。”郑芝龙问道。   “爹爹,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些烧热了的碱水而已。”郑森回答说。   随着红热的刺刀被放进碱水中,一股白色的蒸汽一下子冒了起来,李同忠稍微等了一下,便又将那些刺刀从碱水里面拉了出来,然后对徒弟说:“等它们凉透了,你再去给他们做个回火就好了。”说完就又朝着郑芝龙他们走了过来。   “李师傅,你这里可有已经完全弄好了的东西给我看看不?”郑芝龙问道。   “有的,大帅,有的。我们有一批刀剑要卖到南洋去,已经做好了,就等着拖出去装船了,大帅可要看看?”李同忠道。   ……   “即使是卖给外人的普通刀剑,其实质量也已经算是非常好了。”再回去的马车上,郑芝龙对郑森说,“只可惜炼钢的厂子已经搬到琼州那边去了,看不到那个坩埚钢是怎么弄出来的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这几天,爹爹发现,阿森呀,你这家伙……”   说到这里郑芝龙又叹了口气道:“你这家伙还是不是人呀!怎么就弄出了这么些东西来了?如今这台湾,我看也只有你自己管才管得好了。你爹我要接手你如今的位置,怕是立刻就要出洋相……”   “爹爹,孩儿……”郑森想要辩解几句。   “你不用说了,”郑芝龙道,“我已经决定了,这地方只有你能管。至于你要帮手,我会想办法把你三叔弄回来帮帮你,另外,你的那几个弟弟,我全都丢给你,你带着他们,再过几年他们也能帮点忙了。至于你爹我……”郑芝龙笑了笑,“我总不能来给你打下手不是?而且看了台湾,我也放心了,正好可以逍遥逍遥了。” 第268章 溃败   洪承畴对于当前的局面很满意,如今的进展虽然慢,甚至很多时候一整天打下来都不会有什么进展,有时候甚至会被击退一段,很多时候甚至是好几天才前进那么一点点,结果,清军一个反扑,就又被打回去了。但洪承畴还是非常满意。   这首先是因为那个一直催着自己出战的张若麒如今不在军营里,让他的耳边安静了很多,做事情也少了很多的掣肘。前两天,张若麒又催促洪承畴大举攻击,洪承畴便拖着他一起到前线督战。结果建胬反攻的时候,一直冲到了距离他们站立的不过一箭之地的地方,建胬的弓箭手抛射的轻箭已经能零零落落的落到他们身边了。不过此时洪承畴已经看出,建胬的这一轮反击的势头已经过去了,不太可能真的冲到自己面前了,又看到看到张若麒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便故意来了个“大呼酣战”,就是不退,甚至还提出要继续往前一点。说是:“为人臣者,当杀身报国,马革裹尸,只有前进,哪有后退的道理?诸将听了,若有人敢后退,便是我,也一刀斩了!”结果,那一战之后,张若麒就找了个借口,说是要督促粮草,然后就跑到笔架山那边去了。   另一个让洪承畴感到满意的地方就是经过每日里的这些规模都不算特别大的战斗,军队中对于建胬的恐惧心理大大的减轻了。其实明军的家丁,单论战斗力,已经不在建胬的一般战兵之下了,而曹变蛟和吴三桂的那些家丁,尤其是吴三桂的那些家丁,因为装备精良,甚至就算是对上建胬的白甲兵,也不一定会落下风。洪承畴知道自己手中的军队,整体战斗力上,还是不如对面的建胬的,因为除了这些家丁,自己军队中的一般的战兵的战斗力和建胬那边的甲兵还差得很远。不过这样的阵地消耗中,这个缺陷被尽可能的掩盖住了。   洪承畴知道,在这样的消耗战中,自己一方的损失要比建胬更大一些,但他觉得,建胬对于伤亡的承受能力是远远低于自己的。所以他觉得,满清主动解围而去的可能也是存在的。不过如果洪承畴如果知道他面前到底有多少的清军,他可能就不会这样想了。这些天来在战场上,他们也俘获过一些满清的包衣什么的,从他们那里,明军也大致的知道满清八旗每一个旗都有人参战了,但到底参战了多少人,这些包衣自然是不知道的。如果洪承畴手中有一只现代化一点的情报队伍,那肯定能从这些被俘的包衣的供词中找到更多东西。但洪承畴手中并没有这样的队伍,所以他一直以为对面的建胬最多也就有七八万人。却不知道,在他的对面其实已经聚集了超过十二万人。   ……   “给明军守后阵的是大同总兵王朴,这个人我们也和他打过一些交道。”黄台吉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色。而围绕在他身边的其他的清军将领也都发出了不屑一顾的笑声。   “洪承畴急于解围,所以他把所有能打的都拉到了前面,留在后面的全是不堪一击的废物。”黄台吉继续道,“明日估计洪承畴还是会照例来攻一下的,我们先让他攻一下,到快中午的时候……”   ……   沙子龙站在寨墙上,朝着远方张望。   “大哥,看到什么了没有?”另一个士兵说。   “三胜,你也在这里,你看到什么了?你没看到,我就看得到?”沙子龙道。   “谁不知道大哥你的眼神比我们兄弟都好。以前我们走镖的时候,那些剪径的毛贼,躲在树丛里都逃不过大哥的眼睛。”那个士兵回答说。   沙子龙原本是在陕西一带开镖局的,靠着一手枪法,在江湖上闯下了一个“神枪沙子龙”的名号,再后来,流寇闹起来了,沙子龙和他的几个趟子手就被裹挟成了流寇。后来朝廷剿匪,沙子龙看了个空隙,带着几个趟子手就投了官军,因为能打,他还有他的几个兄弟,比如旁边的这个王三胜就都成了王朴的家丁。   “那边是什么?”沙子龙突然道。   远远地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因为隔着远,有点看不太清楚。   “应该是送粮草的队伍吧,今天是应该有一队车队要过来的。”王三胜说。   这时候车队也已经靠近了一些,沙子龙已经能看清车队上的旗帜了,的确是明军的旗帜。   “是我们的人。”王三胜说。   这时候远远的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干什么呢?不是该收兵吃饭了吗?还嚷嚷什么呢?”王三胜嘟囔道。   ……   鳌拜也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喧哗声,他知道,这是清军已经在向这明军发起大规模的反击了。他的任务就是化妆成明军,接近明军后阵,拿下王朴所在的营垒的大门。   “稳住,不要让他们看出破绽来了。”鳌拜道。   车队渐渐的靠近了营垒。一个穿着明军的军装的叫做张忠旗的包衣先走了过去,喊道:“快开门,老子们快累死了!”   “兄弟你等一下啊!”王三胜喊道,“咱们去禀告一声就给你开门!”   “快点!老子们都快饿死了!”张忠旗大声喊道。同时其他的运粮车也渐渐的靠近了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千总到了营门处,朝着张忠旗喊道:“号令!”   “抚远!”张忠旗也毫不犹豫的回应道。   “不错。”那个千总道,“开门。兄弟们辛苦了!”   几个士兵便过去开门。   沙子龙眯着眼睛盯着对面的车队,车队很正常,看不出什么毛病,但是沙子龙就是无端的觉得心跳得厉害。沙子龙很迷信自己的这种感觉,当年在江湖上走镖的时候,这种感觉不知道多少次救过他的命。那个车队上的人确实好像没什么问题,衣服、武器、铠甲还有号令都没问题。但是……但是……沙子龙瞳孔猛地一缩:他看出问题来了,这些人,除了叫门的那个,其他的都很粗壮,都有功夫!运粮队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足够给大帅当家丁的人马?   “慢着,别开门……”沙子龙喊道。   但是这时候门已经被拉开了半边。开门的士兵听到沙子龙的喊声,楞了一下,却并没有立刻关门,而是掉头看那个千总。   “那些人有问题!快关门!”沙子龙一边大喊一边跑了过去。   一支重箭突然出现在开门的那个士兵的脸上,那个士兵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接着旁边的两个士兵也被射倒在地。然后沙子龙就看到几个穿着铠甲,手持刀盾的家伙冲了进来。   沙子龙大喝一声,挺着长枪就朝着带头的那个家伙冲了过去,一枪就朝着那人的头部刺了过去。那人举起盾牌就挡,但沙子龙要的就是这人举起盾牌。盾牌会遮挡这人自己的视线,沙子龙手上一使劲,长枪银光闪闪的枪尖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朝着那人的小腿扎了过去。等到那人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沙子龙的长枪直直的扎在他的左边膝盖上,这人惨呼一声,便倒在地上。   沙子龙收回长枪,就准备结果了这人,却猛听到弓弦震动的声音,沙子龙顾不得再伤那个敌人,赶紧往旁边一闪,一支重箭就擦着他的头射了过去。沙子龙身上顿时冒出了一阵冷汗,这一箭要是射中了,绝对会要命的。   一箭不中,鳌拜又拉开了弓,箭发连珠向着那边的那个拿着长枪的明军射了过去。那个明军是个好手,刚才见面只一招,就放倒了一个白甲兵,要不是他赶紧一箭射过去,那个白甲兵只怕就已经交代了。   沙子龙左躲右闪,朝后急退,显然距离那个弓箭手越远,就越容易躲开这种要命的重箭。   鳌拜连射了三箭,都被那个精瘦得如同一只长臂猿一样的明军躲过去了,不过那个明军也退出了好远。鳌拜便不再向他射箭,而是转向那个正准备组织其他人反击的千总。他开弓一箭,正射中拿千总的胸部,沉重的重箭一下子就击穿了那个千总身上薄薄的链甲。那个千总捂着胸口,挣扎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冲进来的清兵也越来越多了,已经差不多有百余人了。一百多个白甲兵,轻松的将附近的毫无准备的明军打得溃不成军。同时从另一边的寨墙上也传来了惊呼声:“鞑子,鞑子杀来了!”然后大批的明军就从鳌拜的眼前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鳌拜知道,那些正在惊呼的明军是看到了正在急速赶来的后续部队,而他的任务就是在他们赶来前控制住这座大门。拿下了大门,他们就胜利了。从如今的情况看,这应该不难。他忍住追击这些人的欲望,制止了手下的追击。   “把我们的旗帜立起来!我们守住大门!”鳌拜喊道。 第269章 溃败 2   王朴知道营门失守的时候,营地中已经完全乱成一团了。王朴站在东边营门,眺望着南门那边的战斗。   “大帅,督师派援兵来了!”有人喊道。   王朴朝着那边望过去,看见有一支人马正朝着这边过来了。他赶忙迎上去,却见一位领着一队人马正赶了过来。领头的将军却是八总兵之一的白广恩。这白广恩原本是个流寇悍匪,一开始是流寇混天猴的部将,砍起官兵百姓格外的卖力。后来又投降了朝廷,砍起流寇来也是格外的卖力,结果一来二去的,就当上了总兵。这人也算能打仗,肯打仗,不过他没什么基础,钱财什么的除了靠朝廷少的可怜的那点赏赐之外,就只能靠就地征集,也就是就地抢劫了。只是如今,天下疲敝已久,等闲也抢不到多少钱。真正有钱的人,却也都有背景,他也不敢随便抢。所以这人手里也一直缺钱。既然没钱,当然武器装备也就好不到哪里去,和吴三桂、曹变蛟一比,便是这人的家丁也像乞丐。   王朴知道如今前方各处营垒也在竭力抵挡清军的猛攻,如今洪承畴还能调遣还算能打的白广恩来支援自己,却也实在是不容易了。   “白总兵,白总兵!”王朴赶忙迎上去。   “王总兵,怎么回事?”白广恩迎上来问道。   “鞑子大概是伏击了我们的运粮队,从他们那里知道了各种号令,然后装成运粮队,骗开了营门。他们都是老兵,握着你一时攻不下来,有白总兵您来了,我就放心了。”王朴抱拳道,“白总兵,您看,就在那边南门,敌人有两百来人,我打算这样,我带着儿郎们从东边攻上去,白总兵带着儿郎们从西边上去。两面夹攻,他们人少,肯定守不住!我们要快,要不然建胬援兵来了就麻烦了!”   白广恩鄙夷的看了王朴一眼,但他知道这会儿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想想王朴的建议,好像也还不错,便道:“那就如此。”   “一会儿小弟先发起进攻,等鞑子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之后,小弟就点起号炮,然后大哥您就带人杀上来。”王朴又补充了一句。   “好!”白广恩来不及多想,答应了一声就带着自己的家丁朝着那边过去了。   王朴看着白广恩离开,便转身道:“儿郎们,且跟着某去杀鞑子!”   从东门到南边营门并没有多远,一路上到处都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的民夫和辅兵。王朴让自己的家丁们把这些人都拦了下来,带在身边。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南门。这时也有人跑过来告诉王朴:“白总兵已经到地方了。”白广恩路上没有抓这些辅兵什么的,速度倒是比王朴要快一些。   “让那些辅兵和民夫先冲锋。”王朴道。他知道,守着营门的都是建胬的白甲,这可不是容易对付的家伙,那些牲口一个个都是神箭手。如果自己就这样冲上去,怕是不知道要死多少家丁。倒不如让这些不值钱的家伙冲前面,若是建胬开弓射杀他们,好歹也能耗费那些建胬的体力。   这些辅兵和民夫哪里敢冲,无奈王朴的家丁们大刀砍下来,这些人便只好拿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冲了过去。   “嗯,打起来了,好了,兄弟们,放号炮!”王朴下令道。顿时便有家丁点起了号炮。过了一会儿,从那边也传了了喊杀声。   王朴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道:“老白真是个实在人,真的冲上去了。”   “大帅,我们要不要上?”刚刚从乱军中归队了的沙子龙问道。   “再等等,再等等。”王朴道。   又过了一会儿,王朴跳上马背望了望,又侧耳听听声音,觉得白广恩那边似乎有点顶不住了,而建胬的注意力似乎也都转到白广恩那边了。于是他便道:“儿郎们……”   就在此时,营墙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嚣声,王朴朝着那边望去,却见在那边的树林后面,冒出了大群的建胬骑兵。   “大帅!我们怎么办?”一个士兵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王朴估计了一下距离,他觉得,在这些建胬骑兵冲上来之前,他多半是夺不回营门的。   “完蛋了!狗日的!快!快往东边去!”王朴道,“这仗败了!我们走!”   一边喊王朴一边拔出到来又道:“大家往东去,去笔架山!”   王朴知道要跑就要趁现在。那些清军一定急于攻克后寨,切断大军的退路,对小股的逃跑的部队肯定是顾不上的。至于往笔架山而不是向松山城方向的洪承畴大营逃跑,原因也很简单,王朴打仗不怎么样,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战场嗅觉不好。实际上,对于战败的危险,王朴有着很敏锐的直觉。他知道一旦后寨被攻占,整个大军的退路就断了,然后大败就在眼前。如果这时候跑回洪承畴那里,那就肯定会被围住,就是死路一条,只有逃到笔架山,那里是天险,靠着大海,又有船只,无论如何都围不死,那里才是活路。   “让那些辅兵都冲上去!然后我们悄悄走!”王朴又道。   ……   “大帅!建胬……建胬的……援军上来了!我们打不动了……”一个士兵朝着白广恩喊道,他的头盔已经不见了,右边胳膊上也满是血迹。   “狗日的!王朴呢?”白广恩骂道。   “王……王总兵……听说已经跑……”那个士兵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狗东西,我就知道这狗东西不是个好鸟!”白广恩骂道。   “大帅,我们怎么办?”旁边的一个亲兵问道。   “怎么办?凉拌!狗日的跑得,老子就跑不得了?赶紧把兄弟们叫回来,跟着老子跑!”白广恩喝道。   ……   在王朴和白广恩仓皇逃走之后,清军迅速的占据了后寨,截断了明军的后路。   “让那些包衣们,还有俘虏赶紧开始挖壕沟,就像围住锦州一样!”在刚刚夺取的明军后寨中,黄台吉正在发号施令。   “皇上,此战一胜,天下可定了!臣等恭喜陛下!   “陛下英明神武,一战而定天下。臣等为陛下贺!”   几个汉臣纷纷跪倒在地向黄台吉贺喜。黄台吉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诸位爱卿平身,这一战若不是诸位爱卿协调后勤,主持耕作,我大清也没有这么容易获胜。”   “全赖陛下洪福!臣等不过依陛下旨意办事而已。”几个汉官赶忙道。   “皇上,今日我军断了敌军的退路,而且我军的实力也展示出来了,臣弟担心敌军会趁着我军的长壕还没有挖好就突围。”济尔哈朗说道。   “嗯,济尔哈朗说的事情你们觉得如何?”黄台吉问道。   “奴才(臣弟)觉得郑亲王所言有理。”臣子们纷纷回答道。   “范文程,你觉得呢?”黄台吉又道。   “陛下,微臣不懂打仗的事情,不过微臣觉得,陛下英明神武,一定考虑到了这一点,陛下应该是故意留给他们一个看起来好像能逃的机会。”   “哦?”黄台吉微笑了起来,“你继续说。”   “是,微臣觉得,若是这些明军抱成一团,守在松山城中,我军又要长期围困,虽然是必胜,但是长期围困,也颇为耗费国力。皇上一定是觉得倒不如让他们自以为有生路,然后突围逃跑。一旦突围逃跑,明军必定乱成一团,这便给了我们在野战中一战消灭其大部的机会。”   这时候,外面有人通报道:“贝勒多尔衮求见陛下,向陛下缴令。”   黄台吉示意让他进来。多尔衮进到军帐中向黄台吉缴令道:“臣弟奉命截击逃跑的明军,一路追击,大破明军。明国总兵王朴只身逃入笔架山。我军如今正在搜索其他逃散了的明军。”   “十四弟辛苦了,你可以回营先好好休息一下,今晚说不定,又要让你们劳累一下了。”   ……   “好了,没人了,出来吧。”沙子龙先是将头从一块大礁石后面伸出来四面望望,然后向着后面小声说。   刚才他们在逃跑的路上,遭到了清军伏兵的袭击,逃亡中毫无斗志的军队一下子就崩溃了。沙子龙也和其他人跑散了,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就只有王三胜一个人了。   “大哥,我们往哪里去?去笔架山吗?”王三胜一边惊恐的四处张望,一边问道。   “往那边的路上一定到处都是鞑子兵,现在去是送死。我们先等等,等天黑了,再往那边去。”沙子龙回答说。 第270章 溃败 3   沙子龙一把把王三胜的脑袋按在地上,远处,几个建胬骑兵正从前面经过,月色下的大平原无遮无拦,沙子龙和王三胜趴在地上,只希望那些建胬远远地看过来,只把自己当作一个小土堆。   建胬的骑兵并没有发现荒原上趴在地上的两个人,远远地径直离开了。沙子龙抬起头来,警觉地四处望望,然后小声道:“三胜,没事了。我们走。”   王三胜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道:“大哥,狗鞑子怎么这么多,越靠近笔架山越多,天亮前我们到不了笔架山了。”   沙子龙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月亮,然后道:“天亮前?后天天亮前都到不了。我们上次也到过笔架山,前边路上要经过了一片林子,你还记得不?”   王三胜点点头道:“记得,大哥,你是说我们先到那片林子里面躲上一躲?”   “嗯,我估摸着,今晚我们能走到那林子里,就差不多了。白天就在那林子里面躲着。我想建胬应该不会没事进林子来搜查吧。”沙子龙道。   ……   洪承畴连夜将手下的几个总兵召集过来讨论战局,大家在军帐当中乱成一团。   “大人,如今后寨丢了,后路被人切断,粮草就运不过来了。此地已成死地,不可久留呀!大人要早做决定呀!”总兵唐通大声道。   “不错,大人,敌军刚刚攻下后寨,此时还没来得及挖好壕沟,若是再不突围,等建胬挖好了长壕,我们就出不去了。粮道断了,我军绝对难以持久。还请大人早下决心,立刻趁夜突围为上!”总兵马科跪倒在地,大声道。   洪承畴环顾了一下军帐中的其他人,然后沉声问道:“你们怎么看?”   吴三桂和曹变蛟互相看了看,吴三桂便走上前一步道:“督师大人,小将有句话说。”   “吴将军请讲。”洪承畴道。   “小将觉得,连夜突围极为不妥。今日我军于敌军大战一日,士卒都极度疲惫,不休息一晚怕是无力战斗。小将觉得,明日一早突围才好。”吴三桂道。   “吴将军,兵贵神速呀!若是隔了一晚上,被敌军挖出了长壕,那就晚了!”唐通大声道。   洪承畴伸出手捋着胡子,看起来很是迟疑。   “大人。”曹变蛟也上前一步道。   “曹将军请讲。”洪承畴道。   “督师大人也是打老了仗的了,自然知道,这夜间作战的弊病。”曹变蛟道,“夜间大军作战,必然导致混乱。”   “建胬夜间也是一样。”马科大声道,“这样我们才容易突围出去呀!大人,下令连夜突围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夜间我们是能突围出去,但是等天亮了怎么办?”曹变蛟先是盯着马科问了一句,又转向洪承畴道,“督师大人,我若是建胬统帅,夜间肯定只会用些小部队纠缠我们,制造混乱。反正天亮之前,我们是跑不回杏山、塔山或者笔架山的。而且连夜突围,军队乱成一团,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这时候,建胬再把休息了一夜的军队投入进来,建胬都有马匹,轻松就能追上我们,而我军疲敝混乱,又怎能抵挡建胬?只怕一战之下,立成齑粉。大人,等到天明,不过一夜,建胬那里就能这么快的挖好长壕?然后大白天的硬碰硬一战,倒是更有几分突围出去的把握。而且突出去了还能给朝廷留下能打的军队。若是夜晚突围,乱了队伍,到白天被建胬一打,就算我等能跑回去,又有几个士兵能跑出去?”   吴三桂知道曹变蛟的意思是舍不得手下的那些兵,因为他在这些兵身上砸了不少钱。吴三桂自己也是一样,他的这些家丁来之不易,要是晚上突围必定会跑散,然后到了天亮之后,在被成建制的清军一打,到时候十个人里面都未必能剩下一个。这些家丁,正是吴三桂的地位的根本,若是没了这些家丁,他吴三桂又算得什么?于是吴三桂也上前一步道:“督师,如今我大明的可战之军已经基本上都在这里了,若是连夜突围,小将觉得,到时候能跑出去的,十个里面也未必有一两个。如此我大明危矣!小将也支持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突围不迟。明日一早突围,小将愿为前锋!”   曹变蛟也跟上道:“小将也愿意带头冲锋,为大军打开通道。”   吴三桂和曹变蛟的意见显然很合乎洪承畴的意思。洪承畴知道,这一战如今已经输了,但他还是希望不要输得太惨,不要把朝廷的那点本钱全输光。于是他点点头道:“今日大战,战士们都辛苦了,想来敌军也是如此。今晚一晚上,他们断断挖不出那样的长壕。本官觉得,还是明日一早再突围不迟。诸位将军可以先回自己的营寨中先做准备,明日一早,听老夫号令,一起突围。”   “督师!”马科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洪承畴将脸色一板道:“马总兵不要光考虑着自己,还要多为大明,为圣上想想。”   唐通本来也想要说话,听了洪承畴这话,便不做声了,只是跟着众人领了命,便出账去了。   回到自家的军营中,唐通将自己的家丁部将都叫到一起:“如今的局面你们都知道了,我们的后路被建胬断了。若是等建胬围起了长壕,我们就都死定了。我向督师提出要连夜突围,督师却听了曹变蛟和吴三桂的话,要拖到明日天亮再突围。吴三桂和曹变蛟还说他们愿为前锋,狗日的吴三桂曹变蛟,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老子还能不知道?吴三桂他爹吴襄,那个老狗日的,最会的功夫就是逃命,当初在大凌河……”   “将主,这关宁军的家伙最不是好东西了,这些年来不知道坑了多少人。他们明日打前锋?将主,他们的家丁可都是有马的,出了圈子,他们一准骑上马就跑,用我们拖住建胬……”一个家丁喊道。   “将主,那曹变蛟他也是关宁军出身的,他们肯定勾结好了的。关宁军最会坑人了,这次一定是又要坑我们了……”另一个也喊道。   “喊什么喊!”唐通怒道,“老子还不知道这些家伙的那点鬼心眼?你们倒是说说,老子如今该怎么做?”   “将主,要我说,我们干脆今天晚上自己先走。”一个家丁道,“我们走了,其他人肯定会跟着出来,建胬要尽力堵住他们,有哪里还顾得过我们?而且这里距离杏山堡和笔架山都不远,我们跑快点,一口气跑到杏山堡,然后再去笔架山上船,就跑出来了。”   “要是朝廷……”唐通还有点迟疑。   “将主,如今只要你手里还有兵,朝廷又哪里真能如何?要真能如何,锦州城里的祖大寿早就该被杀头了!再说,过了子时,就算早晨了。”一个家丁道。   “那好!奶奶的,你不仁,老子也不……让我们的人最好准备,我们子时突围!”   ……   沙子龙和王三胜已经进到了一大片林子里面。树林里高大的树冠将天空全挡住了,便是白天,这林子里也很昏暗,夜里更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沙子龙用手里的长枪探路另一只手拉着王三胜,摸到了一棵大树边上。   “三胜兄弟,你会爬树不?”沙子龙问道。   “会呀。”王三胜说。   “我们从这棵树爬上去。摸黑爬。到树上躲一夜,天知道这林子里有什么。”沙子龙便将大枪斜背在背上,抱着树干向上爬去。   “可惜跑得急,没带火镰。”王三胜小声的抱怨了一句,便跟着爬了上去。   两个人越爬越高。   “三胜兄弟,再上来点,你那地方不够高。”沙子龙说。   “大哥,已经很高了,至少有两丈高了,这里有个大树杈,坐着很舒服。”王三胜道。   “这边的林子里可是有老虎的。”沙子龙道,“老虎的眼睛,再黑都看得见人。老虎虽然不会上树,但是平地一跳,都能够到三丈多高。猛跑过来,顺着树干冲几步,能上到四五丈高。你不怕死,就留下面。”   说完这话,沙子龙继续像上面爬去。   “大哥,你等等,我上来。”王三胜也跟着向上爬。   两人爬到高处,这里树冠稀疏了很多,月光也能照进来一些,勉强算是看得见了。沙子龙将大枪钉在一处树枝上,一边架过来,在另一根树枝上夹住。然后又用腰带将自己绑在树上。   “三胜,你也把自己绑好,免得打个盹的时候掉下去了。”沙子龙道。   时间过得很快,王三胜才刚刚打了个盹,就被叫醒了。   “大……”他的话还没出口,嘴巴就被沙子龙捂住了。   “三胜,有鞑子过来了。别被他们发现了。”沙子龙压低了喉咙,凑在王三胜的耳边说。   王三胜立刻就醒了,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沙子龙的意思,然后也有样学样的把嘴巴凑到沙子龙耳边低声道:“大哥,鞑子在哪里?”   “就在下面,大概是埋伏着准备伏击谁。这树叶子密,又高,我们不动,他们在下面看不见我们……嗯,你看,那边是我大明的军队过来了……” 第271章 溃败 3   昨天晚上,唐通刚刚做好子时突围的准备,不想才刚到亥时,外面就传来一片喧哗。唐通赶忙打发人去看看,那人刚出去立刻就回来回报说总兵马科已经带着队伍开始突围了。   “狗日的,真是‘莫道君行早,自有早行人’!居然有比老子跑的还快的。也好,他马科带头跑了,老子跟着跑,谁都找不出老子的错!吩咐下去,让兄弟们都跟着老子突围!唐富贵,让咱家的兄弟都跟我跟紧点,尽量不要跑散了。万一跑散了,我们到笔架山会合。”唐通立刻下达了命令。   “将主,为何不直接去杏山堡或者塔山堡,那两个地方不是更近吗?”那个唐富贵却问道。   “你个狗才都知道杏山堡塔山堡近,建胬打老了仗的,他们能不知道?吴三桂和曹变蛟两个家伙虽然都不是好东西,但是他们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天亮后建胬一定有伏兵攻击我们。你个狗才倒是说说,你是建胬,把伏兵放在哪里?还不快去传令!”唐通骂道。   喧闹声也惊动了其他人,只是这些人未必有唐通准备得那么好,所以当唐通跟着开始突围的时候,其他人大多还来不及做准备。   “督师大人,督师大人,不好了,马科和唐通带着兵跑了!”一个亲兵冲了进来,对洪承畴道。   “这两个狗才,坏我大事!”洪承畴听了,不由得大惊失色。   “快,快派人去拉住他们!”洪承畴又道。不过洪承畴也知道,这多半是是没有用的。如今最重要的是稳住其他人。洪承畴觉得曹变蛟和吴三桂还都算老实,肯打仗,胆量也不错,应该不会有问题。所以他立刻就决定,马上到王廷臣的军营里去,稳住王廷臣。   ……   “将主,马科和唐通都跑了!”一个家丁急匆匆的对吴三桂道。   “什么?他们都跑了?”吴三桂吃了一惊。虽然在我大明,官兵在面临大敌的时候,不战而逃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尤其是关宁军,对于如何临阵脱逃,更是经验丰富。在这方面,几乎不做第二人想。这一次居然有人跑得比身为关宁军的自己还快,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我们的人做好了立刻动身的准备没有?”吴三桂问道。   “将主放心,我们的人立刻就能准备好。”那个家丁回答说。   这倒也在吴三桂的预料之中,毕竟,论起跑路,整个大明还真没有几只军队能和关宁军比的。尤其是在面对着几乎天下无敌的八旗兵的时候,即使此前的情况还算顺利的时候,吴三桂的手下也没有放松过对逃跑的准备,更何况现在局势这样危急。吴三桂敢肯定,虽然自己昨天通知的是一早准备突围,但是他手下的将士们一定早就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   洪承畴急匆匆的赶到了王廷臣的营中,果然王廷臣正在指挥手下收拾东西。   “王总兵,你在干什么?”洪承畴喝道。   “督师,马科唐通跑了呀。”王廷臣道。   “你以为他们这样跑跑得出去?”洪承畴喝道,“就这样乱跑,谁都跑不出去。先稳住阵脚,要突围,我们几支人马合力突围才有安全突出去的可能呀。我已经传令给曹总兵和吴总兵了,我们合兵一处,天一亮就一起突出去。”   “督师,天亮了之后……”王廷臣道。   “吴总兵曹总兵打前锋,他们的家丁你也见过,如今马科唐通一跑,建胬越发来不及挖壕沟了,等天亮了害怕出不去?”洪承畴道。   “末将都听督师的。”王廷臣道。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亲兵跑进来大喊道:“将主,将主!吴三桂……吴三桂他也跑了!”   ……   黑夜之中,建胬的拦截果然不算太有力,马科很快就冲了出来。只不过黑夜之中,大队人马乱跑,又看不到旗号,加上除了家丁,很多士兵都有不同程度的夜盲,所以,虽然建胬的拦截不算太有力,(如果不是依托工事作战,他们同样容易在夜间发生混乱)他的队伍还是乱成了一团,因为看不清,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导致紧张和混乱,甚至是自相残杀。所以当马科带着人在一片混乱中冲出来的时候,不但他的军队已经全乱了,就连他的家丁也跑散了很多。   不过马科可不敢在这里整顿队伍,他现在只想着跑得距离建胬越远越好。他抬头看了看星星,确定了一下方向,然后就带着还跟在身边的那些人朝着杏山堡的方向跑去。   而在另一边,唐通也带着他的人乱成一团的跑出来了。刚才在一片漆黑中,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突然乱喊起“建胬来了”,结果军队顿时乱成一团,甚至自相残杀起来,就连唐通,都差点被人砍死。如今大家跑是跑出来了,但是却完全没了建制,唐通的身边,更是连个家丁都没了。不过大家实现都说好了,往笔架山的方向去,所以唐通和他的那些乱成一团的兵将门也还是一窝蜂的朝着东边跑去。   到了天亮的时候,唐通慢慢的把自己的队伍收拾了一下,至少是努力的把家丁聚拢起来。不过昨夜太过混乱,很多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唐通只收拢了二十多个家丁,另外乱七八糟的跟在他身边的士兵还有好几百人。   唐通不敢停留太久,白天里的风险他也是知道的。建胬随时都可能出现,而他的队伍如今的状态,哪怕遇到十个以上的建胬白甲,都只能是一败涂地。所以稍微收拾了一下队伍,唐通就急匆匆的向着笔架山的方向跑去。他记得就在前面,有一片林子,他可以带着这些人躲到里面,躲到天黑后再往笔架山走,这样,说不定就可以躲过建胬。   唐通没有记错,那片林子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唐通带着士兵,朝着那片林子一路狂奔而来。   ……   沙子龙和王三胜在树上一动都不敢动,就在刚才,一群明军朝着林子跑过来,然后埋伏在林子里的建胬突然杀了出去,虽然那队建胬的人数并不多,大概也就一个牛录而已,但是已经疲敝极了,而且编制全乱了,并且被吓破了胆的明军根本就不敢和这些建胬交战,看到建胬之后,只是抛下武器就跑。只是这些人已经跑了一夜了,有哪里跑得过蓄精养锐,而且还骑着马的建胬,除了几个骑着马的人之外,其他的人都要么被建胬从后面追上一刀砍翻在地,要么就跪在地上,向建胬投降。那些建胬让这些跪地投降的人排好队,然后用一根长绳子将他们捆在一起,就想赶着一群羊一样,赶着他们远远地去了。   建胬已经走远了,但沙子龙和王三胜依旧躲在树上,在这漫长的一天里,在这棵高大的落叶松的树冠的掩盖下,沙子龙和王三胜亲眼看到一群群的溃兵被建胬追上,然后一些人被砍翻,更多的人跪地投降。然后一队一队的被建胬押走。   “大哥,你说建胬把这些人抓去干什么?”在建胬渐渐的远去了之后,王三胜小声的问道。   “据说是抓去当奴隶。给他们种田。谁知道呢。”沙子龙摇了摇头道,“做奴隶种田倒也罢了,只是要把头剃成那个样子,以后有什么脸去见祖宗?”   这时候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沙子龙道:“三胜兄弟,我们下去,继续往笔架山走。”   ……   常乐站在杏山堡的城墙上,举着望远镜向着远方瞭望。不久前,总兵马科带着几个人,连滚带爬的跑进了杏山堡。常乐亲眼看到马科骑着的马在距离杏山堡不过几百步的地方倒了下去,马科从马上爬起来,看也不看那匹马,就朝着杏山堡飞奔过来。负责警戒的模范军士兵抓住了他,然后从他嘴里知道了明军大败的消息。此后有陆陆续续的有两百来人跑到了杏山堡,然后……直到现在,再也没有新的溃兵出现了。   “阿乐,若是前面败了。杏山堡也就不保险了。等建胬解决了前面的洪督师他们,怕就要转过头来对付我们了。”郭怀一道,“单论打,我们还真不怕他们。只是我们人少,杏山堡又不靠海,建胬完全可以把它围起来,就像把锦州围起来一样。到时候,还真有点麻烦。我听少将军说过,目前似乎还不打算在北方大规模用兵,因为南方可能很快就又要和西班牙人开战了。所以,我觉得这座城堡没什么继续据守的必要了。我们还是撤到笔架山去吧。”   “郭将军。”常乐道,“少将军临走的时候和我们说,他估计这一仗朝廷很难打——你看看刚才跑回来的那个马总兵——朝廷里尽是这样的孬种,不败了才怪呢。今晚我们肯定走不了,夜间行军,尤其我们还带着这么多的大炮,多有不便。不如明日一早,我们就向笔架山转移吧。” 第272章 撤退 1   在微白的月光下,沙子龙已经在一棵高大的落叶松上面搭好了一个可以让他坐的舒服一点位置。王三胜同样也已经在树上找到了一处还算舒服点的地方,坐了下来。接着他们就只等着天亮了。   天亮之后,在道路上到处都可能遇到建胬,所以是不能离开林子的。不过他们却必须再下到地面上来,尽可能的找到一点能够填一下肚子的东西。在逃出来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来得及带上干粮什么的,一路的奔逃又非常的耗费体力,他们必须想办法尽可能的给自己补充能量。   “三胜兄弟,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先在树上打个盹,一会儿太阳升高了,林子下面亮些了,我们还要下去找点吃的东西呢。”沙子龙道。   “嗯。”王三胜应了一声,奔波了一夜,他也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天很快就亮了,微红的晨光里,林子里到处都是鸟啼声。沙子龙伸了个懒腰,对王三胜说:“三胜兄弟,我们该下去了。”   沙子龙和王三胜白天待在林子里,晚上才出来走路。力求在天亮之前赶到下一处林子。而他们在进入新的一处林子的时候,必然是在黎明前。这正是最黑的时刻,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林子里往往可能会有各种猛兽,如果在这样的漆黑的环境中,遭到猛兽的袭击,沙子龙和王三胜虽然都有一身还不错的武艺,而且还带着兵器,但也会非常危险。因此,两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是绝不会深入森林的。他们总是在林子边缘找一棵大树爬上去。   但是到了白天,这个位置就不太安全了,因为这里距离林子的边缘太近,很容易被从这里经过的建胬发现。所以在天亮之后,沙子龙和王三胜都要从树上下来,往林子里多走几步,到林子深处去,先找点填肚子的东西,然后再找一棵大树呆一个白天,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再出来。   “嗯!”王三胜点点头,两人开始从树上往下下。才下了几步,沙子龙突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三胜兄弟,别动了!”沙子龙小声道。   王三胜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停了下来。   沙子龙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为什么感到不对劲了:原本正在欢唱的鸟儿都不叫了,周围安静得向坟墓一样。   沙子龙想起了他当年走镖的时候,从一位当过猎人的前辈那里听到过这种事情。那位前辈说,虎林和一般的林子的区别就是,在虎林中,是没有鸟啼声的。如果在一大片林子里,突然听不到鸟叫了,那就说明,有一头老虎已经到了附近。   沙子龙向下张望,但是林子下面还很暗,他什么都没看到。但是他知道,危险是真实存在的。老虎,或者其他的东西就在林子里。   沙子龙虽然有一身好武艺,但是要说下到林子里去和老虎比划比划,他也是不愿意的。于是他朝着王三胜打了个向上爬的手势,两人又一起向着上面爬去。   等到爬高了一些,王三胜才凑近来问道:“大哥,怎么了?”   “下面有老虎。”沙子龙小声说。   “老虎?大哥你看到了?”王三胜吃了一惊。   “你没听到,周围都没有鸟叫了吗?”沙子龙说,“我们先带在树上,等有鸟叫了再下去。”   两人又再次回到原本坐着的树杈,这时候太阳已经渐渐的升高了,林子里也渐渐的亮了起来。沙子龙一直低着头向着林间的地面张望,这时候他终于找到了那只老虎。那是头巨大的老虎,即使不算尾巴,这只老虎的身长也超过了一丈。如今这只老虎正趴在距离沙子龙所在的那棵树不远的地方,似乎正在打着盹儿。   在各种猛兽中,猫科的那些家伙几乎是最懒的了,无论是老虎,还是豹子,或者是狮子,乃至于家猫,一天中大多数时间其实都在打盹睡觉。不过沙子龙知道,别看这畜生现在看起来睡着了。但如果你从树上下来,只怕它立刻就能醒过来。   “大哥,怎么办?”王三胜道。   “在树上等着呀。等什么时候,这头畜生睡够了,总会走的。”沙子龙道。   等了好一阵子,那只老虎却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   “它要走了?”王三胜想道。   那只老虎似乎发现了什么?它朝着树林外面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   “大哥,老虎走了!”王三胜说。   “再等一等,保险点,万一被一头畜生杀了个回马枪,就是做了鬼,也是丢人的。”沙子龙道。   不过很快,沙子龙就明白了那只老虎为什么离开了,因为他从树冠的缝隙里向外望去,却见有一支队伍正从远处慢慢的走来。   这是一支很大的队伍,足有好几千人。一般来说,此时公然的出现在大路上的军队都只可能是建胬的军队,但是沙子龙远远望去,去发现那支队伍打着的旗帜好像和建胬的不太一样。最前面的一面旗,远远地看看形制,好像是我大明的参将旗,而后面的几面旗帜,虽然沙子龙并不认得,但他也能肯定,那绝对不是建胬的旗帜。   “难道还有那支官军还能这样大摇大摆的在大路上走的?”沙子龙想。   这时候,这支队伍渐渐地走近了,沙子龙已经可以看得清那支队伍的一些细节了。这支队伍有大概三千多人,其中看起来像是战兵的人大概有一千人左右。只是他们的武器比较奇怪,都是清一色的火枪,并没有其他的什么长矛或是刀盾。其他的看起来更像是辅兵或是民夫,他们驱赶着二十多辆马车,有些马车后面还拖着一些大炮。不过这些大炮比沙子龙见过的任何大炮都要小巧,几乎不比大号弗朗机或者虎蹲炮大多少。   另外,这支队伍中拥有的马匹数量也相当庞大,以至于几乎每一辆马车,都能有至少四匹马来拉,而那些拖着看起来更大一些的大炮的马车,更是奢侈的使用了六匹马。仅仅是二十来辆马车,就使用了上百匹马匹。而且在沙子龙看来,这些拉车的马,每一匹都算得上的高头大马,放在别的地方,都足以被用来做战马。   “这是谁家的家丁呀,真有钱呀!”沙子龙忍不住想道。   这时候一阵晨风,将这支队伍中的士兵们的高亢激昂的歌声吹进了沙子龙的耳朵:   “从本州岛直到英吉利海峡,咱们的模范军最强大……”   沙子龙抬起头,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了一片黄色的尘土。沙子龙知道,这是有大队的骑兵靠近的预兆。而在这一代,如今还能有大股骑兵的,除了建胬,还能有谁呢。   沙子龙站得高,首先发现了这一状况。不过那些“模范军”也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也发现了个情况。在如今的局势下,如果是我大明的军队,此时估计很可能已经不战自溃了。不过那支“模范军”却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除了一些民夫之类的人显得有些慌乱之外,以及歌声停了下来之外,整支队伍的队形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而且整支队伍很快就做出了反应,他们迅速的上了附近的一个小山包,并将马车围成了一圈,摆出了防御的架势。整个动作非常快,但偏偏又不给人任何慌乱的感觉。   这支军队布好阵之后不久,那些建胬骑兵就出现在了沙子龙的视野中。这些骑兵催马飞奔,迅速的赶了过来。数量上大概有两三千人。   “这是西胬还是建胬?”王三胜问道。   “是建胬。”沙子龙道,“西胬不会这样不惜马力的。”   所谓的西胬,指的是那些依附于建胬的蒙古人。和满洲八旗兵不一样,蒙古人更习惯于骑马作战,因为采用了骑马作战为主的战术,所以,他们对于马匹的状况非常在意。像这样飞奔而来,就算追上来了,马匹也会因为太过疲劳而失去战斗力的。   但是满洲八旗就不一样了。满洲八旗的战士虽然几乎人人都有马,但在大多数时候,他们实际上只是骑马机动的步兵而已。(这一点倒是和模范军的龙骑兵很像。)在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是要靠下马步战来解决问题的。所以他们对于马力的依赖要比蒙古人小得多。这使得他们在追赶敌人的时候,刚愿意不惜马力的追赶。   果然,那些骑兵靠近后,骑在马上的士兵们就纷纷的跳下马来,排成整齐的队列,准备向撤退中的“模范军”发起攻击。   模范军的迅速撤退,其实并没有出乎满清的预料。但是这支军队行军的速度却远远地超出了满清的预料。即使是带着大炮,这支队伍行军的速度依旧明显的超过了满洲八旗。所以,多铎安排下来准备拦截他们的军队还没来得及完成拦截动作,就被模范军抛在了后面。因为吃了亏,一心想要报仇的多铎只好让手下抛弃掉那些沉重的盾车什么的,不惜马力的追赶上来。 第273章 撤退 2   常乐站在小丘上,望着下面正在聚集起来的清军,转过头对郭怀一道:“郭将军,我总听人说建胬善战,今日一见,却觉得好像有些言过其实。你看,我们从杏山堡出来的时候,建胬的侦骑就发现了我们。可直到现在,他们的人才追上来,而且还是这样追上来的。不要说大炮,就连盾车都没有。这是来送死的吗?”   郭怀一听了,忍不住笑道:“小常,建胬如今能追上来,还真说明他们不差。这天底下,有几支队伍,行军的速度能和我们模范军比的?他们以前见惯了一天走不了三十里路的我大明军队,啥时候见过向咱们这样的,正常情况下,一天能走一百里,真要强行军,一天能走一百五十里的队伍?而且他们也看到我们带了这么多东西。按一般的情况,带上这些东西之后,走起来就更慢了。我听说我大明的炮队,一天也就能走十多里而已,能走二十里都像是做梦了。建胬的大炮更重,行军的速度也不会太快。可是我们的情况却不一样,我们的炮比他们的都轻,大轮子也更适合走路,而且,我们的马又多又好。我估计这些建胬一开始是把咱们当一般的明军对付的,结果等他们准备好了,却发现,我们已经跑得很远了。跑得他们都够不着了。所以,他们也就只能这样赶过来了。”   “这样赶过来又能有什么用?”常乐冷笑道,“除了送人头之外。”   “他们没见过我们打野战,不知道水有多深。”郭怀一笑道。他曾经见过模范军的也战训练,知道模范军的野战水平并不低。   “那今天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常乐狠狠的说。   ……   “这支队伍完蛋了。”沙子龙坐在树杈上,眺望着远方的战场,一边摇着头,一边这样对旁边的王三胜说,“三胜兄弟,你看他们才多点人,如今居然不是躲到车子后面防御,反而跑出来拉开队形准备硬拼,这不是找死吗?”   “大哥,我觉得他们也是没办法。他们要是躲在车阵后面,那人家建胬也不见得会冲上去硬拼。他们只要拖住他们,过上一段时间,说不得就有更多的建胬赶过来,还有盾车、大炮,到时候也是个死呀。不过,这些人的脑袋还是有坑!要是咱们将主,那肯定是直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丢掉,让家丁们都上马,然后撒腿就跑。他们的那些马都一路飞跑赶上来的,多半跑不过这边的拉车的那些马。大哥,你别看这边都是些拉车的马,但我敢说,这些马都是好马,不比建胬那边的差!以前咱们镖局的那些马跟这些马完全不能比。”   “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家丁,东西都这么好。可惜不会打仗。”沙子龙又摇了摇头。   “大概是郑总兵的吧,我听人家说过,郑总兵家里做买卖赚了大钱。据说比关宁军都阔气。听说他家的家丁,天天吃肉管饱呢!”王三胜羡慕的道。   “这大概是那些什么泰西兵。”沙子龙道,“将主提到过的,说是洪督师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听说……”   两个人正说话间,两边的阵势都已经拉开了,准备要开打了。   “大哥,这些泰西人好奇怪呀,把阵势拉的这样宽,这样薄,这哪里经得起一冲呀?”王三胜忍不住说道。   “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谁知道呢。”沙子龙道。   远远地,“泰西人”的阵列中猛地冒出了十多股白烟,接着沙子龙就看到在他们对面的建胬的队列中一下子就倒下了好多人。然后,一阵炮声才传入沙子龙的耳朵。   “他们这炮打得真准呀。”沙子龙道。   ……   “你们炮兵搞的什么?炮怎么打的?这么近,居然也打空了好几炮?”常乐朝着张庆喜喝道。   张庆喜黑着脸也不答话,只是转身朝着炮队大喊:“炮口下降四毫,准备第二轮炮击!”   ……   “嘿,这些泰西人还真有点门道,你看这炮,打得真快,简直比火枪都快!”看到远处的“泰西人”以惊人的速度打出了第二轮,第三轮炮击,沙子龙忍不住赞叹道。   “他们要是躲在车阵后面,光这些炮,就能让建胬吃一壶了。不过……建胬开始向前逼近了……它们干啥这么急着要上去打……”王三胜道。   “不上去还能咋地?难不成停在那里挨炮?要说建胬还真是厉害,你看人家,挨了这么多炮了,走得还是不紧不慢的,而且基本的队形还在。”   “他们也不是不想走快,可是这么远就冲的话,冲到跟前,只怕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了,还打个屁呀。不过建胬真强,要是换了我们,让人家这样炮轰,只怕早就四散而逃了。”   ……   “常团长,这真不能怪我们,这地方的地面太软,炮弹落在上面不太跳,狗日的,地面要是硬一点,老子们早就把建胬轰崩溃了!”张庆喜懊恼的对常乐道,“不过团长你等着,下一波就该换榴霰弹了,到时候有他们看得!……炮口抬高十,换榴霰弹!”   榴霰弹是炮厂新开发出来的一种炮弹,在靶场上获得过相当不错的效果,但是用于实战却还是第一次。这种炮弹实际上就是一个预先切割出了裂口的铁皮罐子,里面装满了铁珠和一个特大号鞭炮。使用的时候,炮兵们计算好时间,确定炮弹引线的长度,并点燃它,然后再用大炮把它打出去。当这个铁皮罐子被射出去一段之后,大鞭炮爆炸,正好把铁罐炸开,然后里面的铁珠就会像雨点一样的倾泻下去。   这种炮弹的造价较高,可靠性也远不及普通的实心弹和霰弹,但它却有着这两种弹药难以比拟的优势。它能像霰弹那样打击更大范围内的目标,而且还能打得几乎和实心弹一样远。   ……   达尔哈是老白甲了,但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炮打得这么快这么准。本来如果对面的那些家伙打算缩在车阵中相持的话,他们倒是不介意一边相持一边休息休息的——反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能赶到的友军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就有盾车可以用来破这个车阵了。不想这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奇怪的明军,居然不躲在车阵里,而是出来摆了一个根本就经不起冲击的横队,倒像是要和大清巴鲁图们来打一场野战了。说起来,论到野战,我大清怕过谁?(至少这时候,他们还真憷过野战)   不过那些家伙也没有直接一头扑上来,而是在距离达尔哈他们还有一里多到两里路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然后就朝着这边开起了炮。   说起大炮,达尔哈也见过,对面的明国那里还有我大清都有这东西。不过在达尔哈的记忆中,这东西也就用来攻城和守城有用,野战中用来打人可不太好用,现在双方还距离这么远,大炮虽然能打这么远,但要打准可不容易。所以听到炮响的时候,达尔哈一点都不担心,甚至还在想:“这帮子蠢蛋,隔着这么远就开炮,他们打不了多久就会把炮管打得通红。然后就打不了炮了,然后我们就可以轻松的上去收他们的脑袋了。”   然而,此后的情况完全出乎了达尔哈的预料,对面的那些牲口的炮打得又快又准,才一会儿工夫,对面就打出了三轮炮弹。几乎每一轮炮击都能打中十多个人。要是再继续站在这里,那有多少人都不够死的。也不知怎么的,达尔哈就想起浑河之战中的那些白杆兵了,那些白杆兵军阵严整,战斗力顶呱呱的强,只是摆好了阵势之后,移动不便,结果就被我大清,不,那个时候还是我大金用大炮轰开了阵型……我大清的步兵移动起来却比以长枪为主的白杆兵方便多了,想到这里,达尔哈颇有点庆幸。   只是对面的那些牲口的炮实在是打得太快太准,就在刚才,对面又打出了一轮炮击。一枚炮弹先是落在清军的阵势前面一点的地方,然后反弹起来,啪的一下,就打在达尔哈旁边的一个士兵的腰部。这颗炮弹在一瞬间就将这个士兵撕成了好几块。然后又连续击中了好几个士兵。被击中了躯干的士兵顿时就死了,死亡来得如此之快,甚至让他们连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而那些没有被击中躯干的士兵就更惨了。炮弹往往只是从他们身边擦过,顺带着将他们的手呀,脚呀什么的带走了而已。比如在达尔哈的前便一点,就有一个士兵,两条腿从大腿处都没了。他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如一只虾子一样弯着腰,努力的用双手想要按住腿部正在流血的断口,同时嘴里发出惨痛的嚎叫。达尔哈认得,这人是和他一个牛录的塔克谭。不过如今达尔哈也帮不了他什么,这样的伤势,在达尔哈看来,其实已经是必死无疑了。也许帮他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一刀。   不过达尔哈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还要继续前进,在经受了几轮炮击之后,队伍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而且队形也开始出现了散乱…… 第274章 撤退 3   达尔哈注意到一些士兵已经开始小跑了起来,在正常的状态下,这并不是一种合理的做法,双方的距离还远,这时候就开始进入小跑,对体力是一个很大的消耗。更重要的是,在小跑的过程中,阵型就很难保持了。不过达尔哈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办法,如果继续慢慢前进,以对面的那些牲口们开炮的速度和准确性,这当中不知道还要死掉多少人。   这时候对面的那些家伙的炮却沉寂了下来,没有再向前面那样连珠箭一样的打过来了。达尔哈不知道对面的大炮为什么停下来了,他也顾不得多想,他只知道,要趁着这个时间赶紧在走近一点。   ……   “他们的大炮一定是太热了。”沙子龙说。沙子龙也见过明军使用大炮。大炮这东西威力虽然大,但是持续作战的能力并不好。连续开炮之后,炮身的热度会越来越高。到后来甚至会高到,火药倒进去之后就会自燃的地步。这样一来,大炮自然就无法再使用了。必须等它凉下来才能再用。什么?你说为什么不直接用冷水来冷却?发热的炮管在遇到冷水之后,外层剧烈收缩,内层收缩却要慢得多。这就会形成巨大的内应力,导致炮身上出现裂纹,然后当你点燃下一发炮弹的时候,就很可能发生炸膛事故,不但会要了炮手的命,也会导致昂贵的火炮的损失。   在沙子龙看来,下面的那支军队的大炮,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打出了这么多轮炮弹了,想来他们的炮管也应该已经热得一塌糊涂了。然而他并不知道,模范军的火炮和他见到的那些大炮有多大区别。   我大明,甚至包括真正的泰西人,他们因为没有掌握多重炮管自紧技术,没有掌握锻造钻孔技术,以及低燃速火药技术,所以为了保证不炸膛,他们不得不把炮管壁造得很厚。这虽然有热容量更大,升温慢的优势,但也造成了散热太慢的问题。最终带来的结果就是模范军的大炮的持续射击能力远远超过沙子龙所熟悉的那些火炮。   ……   一个模范军士兵将一个铁皮桶塞进了炮膛,在张庆喜的口令下点燃了导火索。然后赶紧躲到一边,紧接着,大炮就打响了。   十多枚霰榴弹被以一个比较高的弹道打了出去,因为这种炮弹比球形实心炮弹要更重一些,所以它们的初速也更低。张庆喜完全可以凭借肉眼看到这些炮弹。   这些炮弹在张庆喜的眼中嗖的一下飞上了高空,然后速度就变慢了,似乎在高空停住了,不过接受过基本的教育的张庆喜知道,那只是因为视线角度造成的一种错觉。接着这些铁皮桶就猛地一头栽了下去,然后随着一阵小朵的白烟冒出来,就在空中炸裂开来。   张庆喜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这些榴霰弹的可靠性还是存在问题。十多枚榴霰弹中,真正炸开了的只有一半,而这一半中,真正在最合适的高度上炸开了的也只有一半多一点,其他的几枚,不是炸开的位置高了点,就是炸开的位置低了点,总之,就是没法做到完美覆盖。   “听说炮厂那边正在研究一种不用点,只用一拉就可以点火的东西,准备用在这上面。也许那东西成了,这种炮弹就好用了吧。”张庆喜这样想着。   ……   在张庆喜看来,这种炮弹还相当的不完美,不好用,但是在达尔哈看来,这种炮弹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这些炮弹在距离达尔哈他们五六十步的半空中炸开来,数以百计的铁珠被抛洒了出来。达尔哈只听得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就像是夏天里,一阵冰雹突如其来的砸在一大片麦田里的声音。接着他看到周围的地面上腾起了一片尘土,而他的口鼻中顿时都满是尘土的味道。同时他周围的那些甲兵,无论是刚刚成丁,这才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手,还是打老了仗的白甲,或者是刚刚从深山老林里被抓出来的生女真,也都像冰雹中的麦子一样,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其中的一些人被从空中突然洒下来的铁珠直接打穿了脑袋,当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断了气,另一些人则不幸被打中了其他的部分。虽然他们的身上都穿着厚厚的铠甲,有些身强体壮的白甲兵甚至还给自己披上了两层的铠甲。但是这样的防御,在这些不起眼的小铁珠面前却并没有什么用。这些霰弹轻松的就击穿了这样的铠甲,并且在他们的背后炸出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这些人倒在地上,一时间却还没有死亡,只是不停地发出惨痛的叫声,让达尔哈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身处人间。   达尔哈的运气不错,因为几枚霰榴弹的起爆时间上出了偏差,所以他正好处在了一个没有被霰榴弹抛下来的铁珠覆盖的空隙中,在这样的冰雹一般的霰弹雨的打击之下,他居然毫发无伤,不过这样的一击也让他不由得停下了向前的脚步。不过很快一个声音就唤醒了他。那是从后阵传来的冲锋的鼓声。   “快,快向前冲!他们这种炮弹装起来慢,再不快点冲上去,再来一家伙就死定了!”一位牛录章京大喊道,同时朝着前面猛冲过去。   现在距离那边还有差不多三百步,达尔哈,还有其他的幸存的士兵身上都披着沉重的铠甲,而距离上直接冲上去,对于体力是个不小的消耗。不过这时候不冲,如果让那边的那些家伙们再打两轮这样的炮弹过来,估计全军不用打就要崩溃了。大概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后面才敲响了冲锋的鼓声。   达尔哈在这鼓声中清醒了过来,虽然他如今对前面的那些大炮满怀恐惧,但是习惯,以及对军法的敬畏都使得他还是跟着向前猛冲了过去。   ……   “娘呀,这是什么炮呀?一家伙就能打死这么多!”王三胜的舌头都快缩不回去了。   “难怪他们敢出车阵来打。难怪……”沙子龙喃喃的道,“这也就是建胬呀,要是换了别人,怕是根本就不需要别的兵了,有这几门炮就足够了!”   ……   如今清军的队列已经全乱了,他们还在往前冲只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总是胜利带来的习惯,以及对于自己的人数优势和肉搏能力的自信。包括达尔哈,所有的八旗兵都相信,虽然那些家伙的炮打得实在是厉害,但是只要能让他们冲到跟前去,八旗的巴鲁图,一个能打那些家伙八个。   在冲锋的途中,对方的炮队又进行了一轮炮击,不过这一次射出的炮弹全都越过了达尔哈的头顶,落到了后面。达尔哈也顾不得回头看,他举着盾牌和腰刀继续向前猛冲。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他已经可以看清对面正在操作火炮的那些尼堪炮手的脸了,那些尼堪炮兵打完了最后的一炮,就抛下大炮,从火枪兵的队列留出的空隙中向着后阵跑去。   如今已经只有五十步左右了,达尔哈见对方的炮兵跑了,便降低了速度,一边也喘口气,同时从背上拿下自己的大弓,弯弓搭箭,就向着那边的火枪兵射了过去。   这支箭射中了如今已经站在了最前面的团长常乐的胸口,不过它并没能击穿常乐身上的胸甲,只是发出了叮的一声响,就掉在了地上。   “举枪!”常乐不为所动的发出了号令。火枪兵们举起了手里的燧发枪。   有有几只箭飞了过来,叮叮当当的射在常乐的胸甲上,然后掉在地上。   “预备……”常乐拖长了声音,同时也用右臂举起了自己的手铳。   又有一只箭射来,射中了常乐的左臂。为了活动方便,火枪兵们的手臂和小腿上并没有太好的防护,只有一些用熟铁丝编成的铁网包着。这种东西在防御刀砍的时候还有一定的效果,但对付穿刺类的攻击,却只算是聊胜于无。所以这一箭倒是起了作用,锥形箭轻松的击穿了铁网,插在常乐的左臂上。   “预备……”常乐咬着牙判断着距离,双已经只有三十步了。   “开火!”常乐喝道,同时他右手的手铳也冒出了一股白烟。   ……   对面的一千多支燧发枪同时发出了轰鸣,在这样的距离上,燧发枪已经可以提供非常高的命中精度了。这一轮齐射,将冲在最前面那一批清军几乎一扫而光。达尔哈突然发现,原本跑在他前面的那些甲兵突然都倒下了。而在他前面不过三十步,那些火枪兵却已经在好整以暇的半蹲下来,开始装填弹药了。   达尔哈狂呼着,努力的猛冲上去,他知道,火枪兵装子弹很需要时间,趁着这个时间,他们可以冲上去,然后就可以通过肉搏来彻底消灭这些火枪兵了。   达尔哈看准了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那家伙的左臂上还差着一支箭,如今他也正在给自己的手铳装弹药。达尔哈大喊着冲了过去,那个军官却只是望了他一眼然后就继续专心致志的装子弹。   达尔哈已经冲到距离那军官不过十多步了。这时候那个军官也已经装好了弹药,站起身来,然后举起了手铳,对准了达尔哈。 第275章 撤退 4   常乐的手铳打响的时候几乎就已经顶在达尔哈的鼻子上了。达尔哈毕竟不是火云邪神那样的能在近距离用手指头家住子弹,来一个“你有科学,我有神功”的非正常人类。在这样的距离上他根本无法避开常乐的射击,子弹击中了他的前胸,轻松的击穿了他身上两层铠甲,然后夹带着铠甲的碎片打进了他的胸口。   这个时候达尔哈正高高的举起手里的腰刀大喝着向常乐劈砍过去。在刚才达尔哈已经注意到了,常乐身上的铠甲,至少是躯干部分的铠甲非常坚固。直接刺击,未必能造成多大的杀伤,不过达尔哈知道,无论铠甲多好,一刀砍在脖子上,也能解决问题。   不过这样的一击需要很大的力量,然而此时,手铳射出的子弹打进了达尔哈的胸膛,铅制的子弹迅速的在他的体内变形减速,将巨大的动能都传递给他的内脏,他的肺,以及心脏都被这股力量向着两边猛烈的推开,从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腔。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肺部被撕成了两半,而他的心脏上也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紧接着巨大的空腔形成的负压,使得原本在心脏中的大量的鲜血被吸入其中,瞬间就导致了达尔哈其他器官严重缺血。于是也几乎就在这一瞬间,达尔哈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他高高举起的刀无力的垂了下来,而他的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就像一个装满了土的口袋一样,扑通一下倒在了常乐的脚边。   就在常乐打响了他的手铳的同时,其他的模范军也打出了第二轮的齐射。一千多只燧发枪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喷吐出的烟雾使得大多数人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了起来。这一次射击时双方的距离更近,命中率自然更高,几乎一下子就打翻了五六百个清兵。   如今清军前排的士兵几乎全都被打倒了,后排的那些士兵则刚刚承受了最后的那次炮击,同样损失不小,如今在这样的打击下,一时间都乱了方寸,有些人还要向前冲,有些人却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还有人甚至还打算转身逃走。而在刚才的炮击和冲锋中,清军的建制也出现了一些混乱,此时更是没人能一下子将散乱的军队组织起来。   常乐收起手铳,将挂在腰间的一把铜哨子放到了嘴里,用力的吹出了一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一般的喊话声,是很难被人听到的。所以很多指令的发出都必须依靠哨音。这一组哨音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步兵上刺刀冲锋”这七个字而已。   事实上,再打完这一枪之后,立刻就上刺刀冲锋,本来就是战斗发生前,就已经预定好了的。所以此时很多士兵已经从腰间拔出了刺刀,将它套在了枪管上。然后呐喊着向前冲去。   ……   “这么快又打响了一枪?”在远处的落叶松上,沙子龙瞪大了眼睛,模范军装填开枪的速度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但紧接着他更看到了让他惊掉下巴的事情,一群火枪兵竟然主动向着对面的清军冲了过去发起了肉搏战。   沙子龙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了,在那些火枪兵的枪口上似乎多出了一截东西,看上去好像是一把小匕首。这样一来这些火枪也就变成了一柄短矛了。   “嗯,这些家伙的短矛的技法好像有点不太对呀……也对,这东西毕竟不是真的短矛,滑杆之类的技法都没法用。”沙子龙在心里暗暗地点评着。   ……   的确,即使是加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单就肉搏而言,也还是比不过真正的短矛的。但是这个缺陷却被其他的一些因素很好地弥补了。首先他们的对手的士气和战斗意志已经被打下去了,而且阵型和编制也被打乱了,在战斗中也发挥不出全部的水平了。其次良好的护甲弥补了武器上的缺陷,虽然模范军步兵在手臂和小腿处的防御不算太好,熟铁丝编制的铁网防御力有限,但是躯干部位的胸甲,以及头上的覆面甲却提供了非常好的防御,这使得普通的冷兵器很难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事实上,清军手中常用的腰刀、云梯刀、顺刀什么的基本上都拿模范军的胸甲毫无办法。而相反,模范军的三棱刺刀却能比较容易的刺穿清军的各种铠甲。前排的清军亲眼看到过他们射出的轻箭和重箭是如何被对面的“明军”的铠甲挡住的,还会对这些“明军”的铠甲的防御力有一个基本的印象。然而,这些人却基本上都被模范军最后的一轮齐射打死了。而且,模范军还有个问题是他们的胸甲都有布面,看过去根本就不起眼。   所以一开始清军在和模范军肉搏的时候,还是依照一般的打法来,一刀一枪的朝着模范军的躯干上招呼,然后他们就发现,模范军的那些家伙一个个都不要命,根本就不格挡,直接来个以命换命的一刺刀捅过来。然后,那些觉得自己能抢先一步干掉模范军的那些火枪兵的清兵就都死了,而剩下的一些发现自己的每一次攻击的结果都是“我们未能击穿他们的装甲”的时候,他们的士气就不可避免的崩溃了。   于是大群的清军开始向后溃退,虽然他们的人数依旧要多得多。   ……   王三胜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火枪兵追得人数比他们多得多的建胬飞跑,不停的从后面一刺刀一个的放倒那些建胬。   “娘啊!这也太凶恶了吧?居然把建胬追成这样。”   “先是用大炮逼得建胬不得不提前发起冲锋,让他们的体力在半路上就消耗掉,同时打乱他们的阵型,再近了就是一排火枪齐射,又打死一大排,一般来说,冲在前面的总是最为悍勇的一批,这些人死了,后面的哪还有士气呀,自然……就这样了。”沙子龙叹了口气道,“这也就是建胬,要是换了别人,甚至都冲不到他们跟前来就已经溃败了。”   说完这话,沙子龙又是连着叹了几口气。   “大哥,这建胬打了败仗,你干嘛叹气呀!”王三胜不解的问道。   “哎,三胜兄弟,我是想呀,面对着这样的军队,我们一辈子练的那些武艺,还有个什么用处呀!”沙子龙叹道。 第276章 撤退 5   “可惜,可惜!”常乐望着正在溃逃的清军,摇着头叹息道,“要是咱们带着龙骑兵,哪怕只有一个连的龙骑兵,这会儿该砍下多少脑袋了——那可都能换银子。”   “其实已经不错了。”郭怀一微笑着用手指着远处正在溃逃的清军道,“小常,要不是这些建胬水平差,只怕我们的追击还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呢。”   “嗯,肉搏战才刚开始就崩溃了……不过,郭将军,您说的水平差指的是?”常乐突然反应过来郭怀一说的那个“水平差”,好像和他一般理解的水平差不太一样。   “我是说他们太不善于逃跑了。”郭怀一摇着头笑道,“我们人少,他们人多,他们要是分开跑,我们难道还敢分开追不成?这要是我大明的官军或者是流寇,我们追击的战果多半还没这么大。”   常乐听了,也望了望正在溃逃的清军,忍不住也摇头笑道:“这便是‘不如大国之数奔’了。”说完这话,他看看,却发现郭怀一毫无反应,便又想起来,郭怀一并没有在当年护厂队的学校里接受过文化教育,自然也没有学过这些古代战例。和他说这话,自然得不到回应。于是他自己笑了笑又道:“这些家伙可真是……死脑筋。”   不过再死脑筋的人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在被模范军追杀了好几百步之后,建胬终于四散而去。而追赶他们的那些杀星们也停了下来——他们并没有得到过分散追击的命令,如今不知道该追赶那一股了。而且他们也发现了一个更有吸引力的目标——建胬的马匹。发起攻击之前,清军将马匹放在后方,这些马都太过疲劳了,不适合用了冲阵了。而且无论是满清或者是蒙古人的骑兵其实都不适合干冲阵的事情。所以在发起进攻前,那些清兵就把这些马匹留在了后面,好让这些马匹免遭大炮的杀伤。结果当他们溃逃的时候,被留下来看马的几个人便首先骑上马,又伸手拉上了几匹马跑了,剩下的马便被抛在那里。刚才那些清兵就是不跑散,很大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们打算跑过去骑马跑。   只不过他们距离马匹远了一些,加上模范军的家伙追得又急,再加上双方的体力差距又大,所以他们还是没有跑到战马的旁边,就被追上,又死了不少,然后就四散而逃了,虽然有些跑得快的已经抢到马跑了,但是剩下的马匹还是不少。   ……   “三胜兄弟,你说这些人是我大明这边的吧?”沙子龙对王三胜说。   “应该是吧,大哥你看他们打的那面参将旗,上面是个啥字?”王三胜回答说。   “风吹得乱动的,而且风向也不对劲,看不太清楚……不过看那形制,肯定是我们大明的旗帜。”沙子龙皱着眉头回答道,这时候风向略微的变了一下,从向着他们迎面吹来,变成了侧向他们。   风向变了,那面参将飘动的方向自然也变了,沙子龙眯着眼睛又看了看道:“是个郭字。我记得郑总兵手下有个郭参将,难道是他?”   “大哥,我们要不要下去跟着他们一起走。看着他们这样,建胬应该挡不住他们了。我们跟着他们一定能安安稳稳的退到笔架山的。”王三胜说。   “人家会带着我们吗?万一……”沙子龙还有些犹豫。   “大哥,你还怕人家砍了你的脑袋请功不成?”王三胜道,“大哥,你看看这满地的真夷脑袋,还缺咱们这两个一看就是假的的脑袋?”   沙子龙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三胜兄弟你说的是,要我们自己走只怕还要一天一夜才能到笔架山,天知道那时候,笔架山是什么状况?还是下去和他们一起走来得保稳。”   ……   模范军的少年兵们正在忙着收拢马匹。几个建胬在骑马逃跑的时候,虽然没能把所有的马匹都带走,但是他们却解开了不少马匹的缰绳,让它们自己乱跑。虽然这些马并不会自己跑回去,最后多半还是会落在敌人手里,但是这样做至少可以拖住更多的敌人给自己人逃跑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班长李铁和几个士兵刚刚控制住了一匹马,他牵着马缰绳,几个战士跟在他的身边,正准备回小丘上去,就看见从树林那边走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手上还拿着一支带着红缨的长枪,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两个圆圆的东西。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李铁大声喊道,几个士兵也向着那边的那两个人举起了枪。   那边的那两个人站住了,其中一个高声喊道:“长官,别开枪,别开枪,是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   “把东西放下,把手举高,举过头顶,还有你,也是这样!然后再慢慢过来。”李铁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而他身边的几个士兵依旧用枪指着那两个人。   那个拿着红缨枪的人,小心翼翼的将长枪搁在地上,又将另一只手上的那两个园东西放在了地上。接着就依照着李铁的命令,慢慢的向他们走来。   李铁点点头,像两边的士兵们做了个手势。于是就有士兵走上前句,查看他们放在地上的东西是什么。   “班长,他们带着两个人头,好像都是建胬的!”一个士兵喊道。   ……   沙子龙和王三胜刚刚从树林里出来,就遇到两个正在往树林里跑的建胬。   迎头遇到了建胬,王三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要转身往树林里跑,却不想那两个建胬见了他们,却并没有猛扑上来,而是直接转身就跑,动作居然比王三胜还快!   王三胜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两个建胬居然都是赤手空拳,连把顺刀都没有。身上也没有穿铠甲,或者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扔掉了。总之,这两个建胬在逃跑的过程中,已经自己解除了自己的武装。如今沙子龙手里还有一柄长枪,王三胜手里也还有一把虽然不太锋利的腰刀。相对于这两个建胬,也算得上是武装到牙齿了。更何况那两个建胬本身也是打了败仗逃走了,正是惊弓之鸟。他们今天一路骑马飞奔赶来,然后再打一场败仗,然后逃跑,到这时本来已经疲惫不堪了,还要担心如果和沙子龙他们纠缠起来了,那些追兵会不会追上来。所以他们自然是急着逃走了。   沙子龙的反应比王三胜要快不少。那两个建胬刚刚出现的时候,沙子龙就做好了动手的准备。这时见那两个建胬转身就跑,便一个跨步,就赶了上去,照着那个建胬的后背心里只是一枪,咔嚓一声便将这个建胬刺倒在地。另一个建胬这时候也才跑了不过三五步。沙子龙提起一口气,大喝一声,便追了过去。这建胬原本就已经跑得腿都软了,又如何跑得过以逸待劳的沙子龙,不过刹那之间,沙子龙就追了上去,同样是抬手一枪,直刺入那建胬的后背。那个建胬顿时便也了了账。   王三胜这时候才刚刚反应过来,赶忙摸出腰刀,跑过来帮着砍人头。   ……   “你们就这样杀了两个建胬?不错,好汉子!”郭怀一看着沙子龙道。   “当不得大人夸奖。”沙子龙赶忙道,“这两个建胬被大人击败,遇到小人的时候已经早就被大人吓破了胆,只会转身逃跑,这才给了小人机会。要不然,小人要拿下这两个建胬却也没难么容易。”   郭怀一点点头道:“我听你刚才说起杀死这两个建胬的过程,干脆利落,也很不简单。这位沙兄弟的武艺很不错呀。”   “大人,我大哥原本是镖局里的镖头。一杆大枪,走南闯北从无对手,人称‘神枪沙子龙’的名号。这武艺,尤其是枪法那的的确确是有真功夫的。”王三胜赶忙在一边夸耀道。   “果然是壮士!”郭怀一又赞叹道,“王兄弟,我听你前面讲,你是王总兵的亲兵?如今王总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而且,王总兵防守不力,又带头逃走,只怕……你可愿意倒我们这边来,屈就一个枪棒教头?”   “大人抬爱,小人哪里有不愿意的。只是小人的枪法,出自杨妙真的梨花枪。这枪法虽然本来是用于战阵的上乘枪法,只是小人当年却是个走江湖的,教小人枪法的师父也是个走江湖,这江湖中的厮杀却与战阵不同。小人的这枪法却也跟着有些变化。若是用于几个人十来个人的拼杀,倒是不错,但要用在打阵之上,却不见得好使。况且小人刚才看将军击败建胬大军的打法,似乎也用不上小人的这枪法。”   郭怀一听了点点头道:“你说的也不是全没道理。不过我既然和你讲这些,自然就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可愿意到我们郑家做个枪棒教头?”   沙子龙听了,便下拜道:“小人全听大人安排。” 第277章 突围 1   吴三桂的逃跑让整个明军都乱成了一团。此前因为在一次一次的小规模的战斗中没吃什么大亏而好不容易才压制住的对建胬的恐惧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等到洪承畴好不容易控制住军队,才发现,十多万的大军,在这一夜之后居然只剩下了不过四万多人,其它的大多在混乱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依照原先的计划,洪承畴本来应该在天一亮的时候,就立刻发起突围。然而这一夜的变乱却使得原本的计划全乱了,他原本安排的,第二天天一亮就要用来作为突围的箭头的吴三桂跑了,用来保护侧翼的唐通他们也跑了。剩下的那些人,也都一个个惊恐万分,就连一向勇敢的曹变蛟也不例外。   更重要的是,如今剩下的军队也都乱了套,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完全失去了控制。在白天,以这样的状态去突围,那几乎就和送死没什么两样。所以如今虽然已经是天亮了,但是突围却无法立刻组织起来。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洪承畴才总算是将军队的大致组织恢复了一个大概——至少,将军们和他们的家丁都算是弄整齐了。   就在整顿队伍的同时,洪承畴也没忘记排除侦骑去看看建胬在干什么。派出去的侦骑很多,但是满清那边的反应明显要比他更迅速,他们早就撒出了大批的骑兵进行战场遮蔽。那些侦骑几乎一出去就会遭到建胬骑兵的攻击,所以大多数回来的侦骑都是一无所获,直到中午时分,才有一个侦骑背上插着两支箭跑了回来,带回了一个让大家都近乎绝望的消息:   “督师大人,建胬已经在我们后面挖出了一道壕沟,这壕沟如今已经有一丈多宽了。至于有多深,小人看不太清,一直延伸到哪里,小人也没来得及看清。不过官道早已被挖断了。小人一路查看过去,也没找到这壕沟的缺口……”   此后陆陆续续的又有派往其他几个方向的侦骑回来,也都带回了他们也发现了壕沟的消息。这些消息让大家的心都沉了下去。所有的人都知道,在一天之前,这些地方是不存在这样的壕沟的,仅仅一天的时间,建胬就完成了这样的一条壕沟的挖掘,这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建胬如今手里能动用的人力物力远远超出了洪承畴等人的预计。   “督师,事不宜迟,我们马上突围吧!”曹变蛟道。   在剩下的这些人中,曹变蛟的军队的组织度,训练度,以及装备的情况都是最好的。在今天凌晨的混乱中,他的军队也跟着乱了一下,但是收到的损失也是最小的,至少他的家丁队伍可没乱。所以,如果立刻就发动突围,他的军队,至少他的家丁,倒是立刻就能动起来。   “曹总兵,如今敌情不明,我们又……”开口的是王庭臣。   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洪承畴到了他的军帐中坐镇,只怕当时他就跟着吴三桂等人跑了。但到了这时候,他却开口反对立刻突围了。   在曹变蛟和洪承畴看来,王庭臣的这个表现其实并不奇怪。他们都知道王庭臣是怎么想的。在王庭臣看来,如果昨晚上连夜逃跑,黑灯瞎火的,大家跑出去的可能性都差不多大。而现在,他的军队明显更弱,也干不了当前锋的事情,只能是用来保护侧后。到时候如果没突出去倒也罢了,就算是突出去了,建胬多半也会衔尾追杀的。到时候,曹变蛟肯定是顾不得他们,只会一个劲的带着自己的家丁往回跑。这就像是被老虎追一样,曹变蛟肯定跑不过建胬这只老虎,但是他绝对能跑得比其他的那些人都快。   其实如果只是要损失些兵,王庭臣也不在乎。但王庭臣却担心自己的家丁损失得太多。自己不比曹变蛟有钱,家丁都有马匹。   “王总兵,如今若是迟疑,等建胬将包围巩固了,这天下还有没有可以用来救我们的军队你也清楚。”洪承畴开了口,“我们不尽快突围出去,便是十死无生。我知道王总兵你担心什么。本官这一战败了,自然要受到朝廷的查处。别的也不敢像将军做保证了。但是本官却可以保证,本官给圣上上书的时候,绝不会把责任推到将军头上。”   洪承畴知道王庭臣这时候最担心的其实还不是家丁全都丢光了,他最担心的是家丁全丢光了之后的后果——没了这些力量,到时候大家就都会把责任推到他的头上来。这样的大败,朝廷一定会追究的。如果那些跑出去的家伙,哪怕是带头逃跑的家伙,只要他们手里还有听话的,能打的家丁,那用不了多久就能弄出一支队伍来。而如今的朝廷已经那那些手里还有兵的将领没什么办法了,到时候,只怕朝廷追究其罪责,真正会被杀头的倒反而是他这样的手里没了军队的将领。所以他才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只不过这番话有没有效果,洪承畴的心里也没有把握。   “大人说的哪里话,小将哪里敢如此想?小将担心的只是这仓促之间实在难于准备罢了。”王庭臣道,“小将想,这突围一定要集中全力才行,要不然,多半冲不开建胬的防御。若是督师信得过小将,小将愿意带上本部精锐,给曹将军打个边鼓。只求能把最能打的那些儿郎带几个出去。这也是为我大明留下一支能战之军呀。”   洪承畴向曹变蛟看了一眼,然后问道:“只是这侧翼也需要人管着,不知道王总兵有什么打算?”   “大人,侧翼小将自然安排手下副将带着。断不会拖了大人的后腿。小将便领着自己的家丁,跟在大人后面,给大人做个预备队,大人看哪里还差一把劲,就让小将带着家丁上去。大人你看如何?”   ……   “济尔哈朗,你看,明军已经出来了。怎么样,有信心堵住他们不?”黄台吉站在一处高台上,眺望着远方的明军,这样对济尔哈朗说。   “皇上放心,明军胆气已丧,肯定是冲不出去的。”济尔哈朗很有把握的说。   “还是小心一点为好,”黄台吉道,“正所谓困兽犹斗,不可大意。” 第278章 突围 2   到了下午未时四刻,洪承畴整顿好了队伍,开始准备突围。这个时候他的营寨附近已经出现了大量的建胬侦骑,洪承畴知道,自己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在建胬的眼皮底下了。要是正常状态下,他自然应该派出军队,将这些侦骑逼退。但是此时,他手中用于突围的那些精锐部队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将体力浪费在驱逐侦骑这样的事情上的。而他身边的其它部队呢?几天前的时候,这些部队虽然战斗力也有限,但是用来逼退一下建胬的侦骑,倒也不难。只是如今,自己这边的士气低落,那些普通的战兵的战斗欲望和战斗意志也都非常可疑了。洪承畴怀疑,如果让他们出去和建胬作战,哪怕是和那些没有重甲,一般并不会和明军肉搏的侦骑打,他们也会被人家轻易打崩溃。   “算了,就让他们在那里闹腾吧。”洪承畴摇了摇头想道,“如今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然后他挥了挥手,对曹变蛟等人道:“出发吧!”   军营的营门缓缓地打开了,首先出营的是王庭臣和他的军队。王庭臣牵着一头大黑马,几个家丁也牵着马簇拥在旁边,(这时候还不是耗费马力的时候,若是现在就骑着马,马匹累了,等到要逃跑的时候,便跑不远了)更多的士兵则都是手持刀盾跟在后面。   王庭臣挥了挥手,这些刀盾兵就在一些家丁的驱使下分向两边,把守住营门的两翼,接着便有弓箭手和火枪手拿着弓箭火枪站到了刀盾兵的后面。   这时候那些建胬的侦骑也渐渐的靠拢了些过来,这些侦骑大多都是蒙古人,他们的身上可没有满八旗的士兵的铠甲,最多也就是一件轻便的皮甲而已。而且他们的装备和马匹其实也不适合冲阵(事实上,因为马匹负重能力的限制,整个东亚都没有什么真正有冲击力的骑兵队伍)。所以这些骑兵并不能对出营的明军造成太大的威胁。   这些蒙古骑兵聚集在了一起,然后突然狂呼着从远处冲了过来。王庭臣知道这些蒙古骑兵也就是过来抛射轻箭骚扰一番而已。于是他挥了挥手,让火枪手和弓箭手上前。后世的很多对战争一知半解的人都会觉得骑射似乎是一种非常非常有威力的作战方式,当年成吉思汗就是靠核动力蒙古马和蒙古狙击弓吊打了几乎全世界。然而事实上,骑射只是一种骚扰手段而已。骑兵骑在马上,开弓的时候很难用到腰腹的力量,几乎完全只能依靠手上的力气,再加上还要控马,所以他们是无法使用强弓的,所有的弓骑兵,使用的都是威力有限的软弓,蒙古骑兵也不例外。软弓抛射的轻箭射程和威力都很有限,不要击穿对手的铠甲,甚至于对方的只要厚一点的羊毛毡都可以挡住这样的箭。再加上战马跑起来颠簸得很,骑手们也没有给自己的胳膊安装双向稳定系统,所以射箭的精度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根本就无法进行精确射击,只能是大概的抛射。因此,骑射的意义从来就不是靠它来杀死敌人,而只是骚扰,降低对手的组织度,让对手露出破绽。如果对手组织度足够高,骑射什么的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步弓手们手里的弓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精度更高。只要步弓手能得到有效的保护,不用担心那些弓骑兵突然丢掉手里的软弓,拔出弯刀冲上来,那他们之间的对射的交换比,往往会悬殊得一塌糊涂。就像当年狮心王理查率领的十字军在阿苏夫战役中,用十字弓和传奇的英格兰长弓教训萨拉丁的弓骑兵一样。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弓骑兵的对面的那些家伙必须训练有素,士气高昂。然而如今这两个因素都不存在。   那些蒙古人开始加速靠近,眼看就要进入火枪兵和步弓手的射程了。“嘭!”不知道是谁由于紧张先打出了一枪,然后火枪手们就噼噼啪啪的将手里的火枪全都打响了。   在这样的距离上,火枪的射击自然没有什么战果。不过火枪手们却借此得到了暂时站到刀盾兵后面去的权利。虽然很快,王庭臣的家丁们就会逼着他们装好子弹再回到前面去的。   蒙古骑兵也没有趁机冲上来,他们这类侦骑其实根本就没有冲阵的能力。所以在火枪兵的枪响了之后,他们就拐了一个弯,又和明军拉开了距离。   等到火枪手们再次就位之后,他们又一次发起佯攻,明军的火枪手则被上一次“吓跑了”蒙古骑兵的战绩所鼓舞,在距离蒙古人足有一百多步的地方就开了枪,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打中。   就这样,火枪兵们噼噼啪啪的打得热闹,很快,他们的前方就满是浓浓的烟雾,而他们的火枪也因为过热,难以继续射击了。   而不断射击造成的浓烟也让步弓手们看不到前面的情况。这时候前面又传来了蒙古骑兵的呼和声,慌乱的明军士兵们便向着浓烟的那边胡乱的用步弓射击甚至用三眼铳乱射。接着就有一些轻箭从硝烟那边抛射了过来,这些箭射的毫无准头,也几乎没有威力可言,但却在明军中造成了一片混乱,要是这时候那些蒙古侦骑真的冲过来,说不定就能直接造成这一部分明军的溃败。不过,蒙古人的视线也被浓浓的战场迷雾遮挡住了,他们也什么都看不清。   这时候,曹变蛟的队伍也出了军营,他亲自带着家丁打头阵。而在他的后面一点,就是带着标营的洪承畴。   蒙古人在完成了几次抛射之后,便退了开去。而王庭臣手下的那些负责保护侧翼的军队,还在那里用火枪盲射呢。   曹变蛟的家丁骑着马打头,其他队伍跟在后面,剩余的明军开始沿着官道像东南方向前进。而王庭臣也勉强的镇压住了两翼的混乱。让自己的这些战兵跟上了队伍。   走了没多远,队伍开始离开官道——前面再走就是被满清攻占的后寨了。后寨本身就有不错的防御,在被建胬攻克的时候,王朴跑得太快,大炮什么的也全都丢给了满清。洪承畴不觉得自己的军队能够啃得下由建胬占据的,还拥有不少火炮的后寨。   当然,不从官道上走,很多的辎重就难以携带,尤其是大炮什么的。果然,还没走多远,洪承畴就得到报告,有两门大炮轮子陷入了土中,拉不出来了。洪承畴知道,自己此时没有耽搁时间的本钱,便下令道:“那就先丢下它们。”   好在没走多远,建胬挖出的长壕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经过一夜多的挖掘,这道壕沟已经有一丈多宽了,不过深度还不算深,只有一人多一点。如果没有守军的话,越过这道壕沟并不算难。即使有守军,越过这样的还没有挖深,也没有插上竹钉子的壕沟也好是要好对付得多。壕沟中被挖起来的土也没有运走,只是堆在壕沟的那一边,堆成了一堵矮墙。不过看得出,这堵土墙还没来得及被夯实。这也意味着,建胬不可能将大炮架上矮墙上射击。   不过,洪承畴的胜算依旧不大,因为对面的守军的人数并不比他们这边少,而且在对面还竖着黄台吉的大旗。   长期和建胬战斗,我大明边军在进攻方式上也明显受到了建胬的影响。洪承畴的攻击同样是大量的使用盾车的。甚至于双方的盾车的形态都相当接近。如果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因为满清手里的火炮相对更少,火枪更是几乎没有。所以明军的盾车相对来说更加轻便一些,当然,防御效果也更差一些。不过挡住建胬常用的床子弩都是没问题的,至于弓箭射出的轻箭和重箭当然更不在话下。   前些天洪承畴还处在攻势状态下的时候,明军就准备了不少的盾车,如今倒是节省了不少的准备时间。   洪承畴一出发,黄台吉就得到了情报,于是他立刻亲率军队,挡在了这里。   “皇上,洪承畴的动作还是快了点,他要在慢点,我们就能在这里架上大炮了。”黄台吉的庶出的哥哥阿巴泰指着对面的明军道。   “洪承畴其实还是不错的。”如今已经胜券在握,黄台吉倒也愿意给对面的明军统帅一个相对比较好的评价,“他自然也知道,拖得时间越长,他突围就越艰难。阿巴泰,我们这里没有大炮用,你觉得我们守得住不?”   “皇上,老汗的时候,我们哪里有大炮了?我们满洲人可不是离开了火器就不敢打仗的尼堪。别说我们这边能动用的人员更多,就算人再少些,他们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这时候,明军的盾车已经慢慢地接近了壕沟。它们在壕沟旁停了下来,然后就有人从盾车后面钻了出来,用弓箭和土墙上的清军对射,同时一些辅兵抬着一些长长的原木从盾车后面钻了出来。 第279章 突围 3   这些辅兵刚一露出头来,壕沟对面的建胬立刻就箭发如雨。这时候双方之间不过隔着一道一丈多宽的壕沟,在这样的距离上,建胬射出的重箭足以射穿一般的铠甲。而那些辅兵身上不过只有一件单衣而已,顿时便被建胬的重箭射翻了一片。   与此同时,曹变蛟的家丁们也在盾车的掩护下,用火枪向着对面的建胬开火。在这样近的距离上,即使是三眼铳也能有效的杀伤那些轻甲目标了。而曹变蛟的家丁们用的都是从郑家购入的火绳枪。这些东西虽然比不上模范军使用的燧发枪,枪管是用钻机钻出来的,又轻巧又结实,但是也老老实实的用熟铁管卷出来,认认真真的锻打焊接出来的,虽然比起朝廷工部制造的鸟铳重了很多,需要用支架架起来才好用,但比起那些装足了火药就会炸膛的鸟铳,这些火绳枪至少在使用安全上还是很有保证的,而且威力十足,在这样的距离上,足以轻松地击穿哪怕是四五层的铁甲,就算是一匹马,一头牛,挨上一家伙,也是死定了。   曹变蛟的家丁们用这些重型火绳枪打了一轮齐射,便又缩回到盾车后面装子弹。这一轮的射击也打死了一些建胬。这时候那些辅兵们也慌乱的跑向盾车的后面,躲避建胬的弓箭。   几个辅兵将用来搭桥的原木抛在地上就往盾车后面跑。曹变蛟弯弓搭箭,连珠箭发,便将这几个辅兵射杀在阵前。   “勇往直前者重赏,畏缩不前者斩!”曹变蛟高声喝道,他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不拼命就会没命。而他的家丁们也纷纷拔出腰刀,开始砍杀那些躲到盾车后面的辅兵。这些辅兵顿时就都被砍翻在地,短短数十息的时间内,就有上百名辅兵被砍杀在阵前。   “再上一批,你带上一队人马督战!有后退者,杀无赦!一定要把桥搭起来!”洪承畴对自己的亲兵队长下令道。   “遵命!”亲兵队长单膝跪下道。接着便站起身来,拔出刀子,带着一队人向着前方走去。不一会儿,在他们的监督下,又一队辅兵被派上了战场。   “你们听着,战兵们会开枪开炮掩护你们,枪声一响过后,立刻冲出去捡起地上的原木,把它们架在壕沟上!畏缩不前者,杀无赦!原木架好了之后才准到盾车后面躲避,没有把桥架起来,就退回来的,杀无赦!”洪承畴的亲兵们带着满脸的杀气对着这些辅兵喊道。   “总爷,要是,要是那梯子掉进了沟里面怎么办?”一个辅兵突然问道。   “那就跳下沟去把它捡回来,架起来!要不然,建胬不射死你,老子们也砍死你!”亲兵队长冷冷的回答道。   辅兵们在洪承畴的亲兵的押送下,到了那些盾车的后面,做好了出击的准备。盾车后面满地被斩杀的辅兵的尸体,让那些辅兵们的脸都白了。   这时候曹变蛟的家丁们也已经将手里的重型火绳枪重新装好了,几门轻便的虎蹲炮和弗朗机小炮也做好了准备。曹变蛟一声令下,哪些刚刚被拍出来的辅兵立刻就被驱赶了出去,动作稍微慢了一点的辅兵,便被砍杀在当场。   其余的辅兵们呐喊着冲出来,弯下腰不顾一切的捡起被前一批辅兵抛在地上的梯子,抬着它就往对岸架。对面的建胬当然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梯子搭起来,便用弩箭、强弓甚至还有飞剑向着这边投射。辅兵们顿时又被射倒了一大片。   趁着建胬集中火力攻击辅兵的机会,曹变蛟的家丁们从盾车后面冲了出来,用火枪、虎蹲炮向着对面又打出了一个齐射,顿时对面的人也倒下了一片。趁着这个机会,那些辅兵们努力的将梯子驾到对面的矮墙上。很快,一架又一架的梯子被架了起来。   对面的建胬自然不能看着梯子架起来,便有包衣被赶出来将那些架上来了的梯子掀掉。这些包衣,自然不是出于促进民族团结的伟大理想自愿出来干这样危险的事情的,只不过如果不出来,结局和对面的辅兵一样罢了。这些包衣当然也迅速的被对面的火力打得尸横遍野。   “差不多了。”洪承畴站在马车上眺望了一下前方,然后对身边的人说,“让曹将军发起冲锋吧!”   一个辅兵正在帮曹变蛟的亲卫队长张厚照穿铠甲,这是一套花了大价钱从红毛夷那里买来的全身铠甲,这铠甲有足足四十斤重,全都是实打实的好铁。而且穿在身上却并不显得那么沉。(全身板甲可以均匀的分配身体承受铠甲重量的受力点,不至于像一般的铠甲那样,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肩膀上,所以给人的感觉要比同重量的其他铠甲更轻一些。)实在是难得的好东西。这样的铠甲,便是已经跑了的大款——吴三桂那里也并不多。曹变蛟手里更是只有两套。一套如今就穿在曹变蛟的身上,还有一套就给了作为亲兵队长,准备带头打冲锋的张厚照。   铠甲穿好了,张厚照便操起了自己的武器——一把从倭人那里买来的倭刀,以及一柄沉重的钉头锤。上好的铠甲,使得他不需要再另外持盾。锋利的倭刀适合用来攻击那些无甲的包衣,而沉重的钉头锤则适合用来攻击那些穿着几层铠甲的建胬白甲兵。   鼓声响起来了,赵厚照看了其他的家丁一眼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死是活,就看着一锤子买卖了。兄弟们跟着老子上呀!”便带头冲了出去。   张厚照刚冲出去,就有一只重箭迎面射在他的胸口上。理论上,再这样不过一丈多一点的距离上,那些白甲兵用强弓射出来的重箭,是有机会射穿张厚照的铠甲的。但这只是理论上的机会而已。如果将这身铠甲立在那里,让张厚照自己用强弓重箭,在这样近距离射击,的确有可能击穿它,但是做到这一点的前提却是铠甲自己不会动,使得张厚照能让自己射出的箭垂直的击中它。但要在激烈的战斗中做到这一点却并不容易,这件铠甲的躯干部分被做成了鸡胸形状,打磨得非常光滑,而且还上了一层油,大多数时候,箭矢射在上面都会滑开。这一次也不例外,这一箭从他的胸口处滑开了,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张厚照大喝一声跳上了前面那架已经架好了的梯子,右脚向后一蹬,就向前扑去。对面的矮墙上突然刺出来一柄长枪,这一枪刺的极快,就像是一条眼镜蛇向人发起攻击一般。张厚照落脚的地方并不适于腾挪躲闪,他只能用左手的倭刀将这柄长枪向旁边拨了一下。只是这一枪刺得非常的突然,速度又非常快,这仓促的一拨并没能将长枪完全拨开,枪尖依旧刺到了他的左肋,然后在那里一滑,就滑过去了。   这个结果显然让对面的那个建胬吃了一惊,以至于没能立刻刺出第二枪。张厚照也趁机冲过了木梯,跳上了矮墙。   他的脚刚刚落在矮墙上,便有五六把刀子向着他砍了过来。张厚照不格不挡,只是右手抡起战锤照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建胬的脑袋砸了过去。   那个建胬一手举起盾牌向上档,另一只拿着腰刀的手也跟着架上去,想要架住这一击。不想张厚照的这一锤却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倒是趁着他双手上架的机会,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小肚子上。   张厚照的脚上的鞋子也是铁鞋,而且脚尖部分很尖,几乎就是一把破甲锥。这一脚直接便将那个建胬踢了一个跟斗,那建胬抛下刀盾,捂着肚子,试图将已经从伤口流出来了的肠子再塞回去——刚才那一脚,不但击穿了他身上的棉甲,还在他的腹部拉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时候,好几把刀也都砍在了张厚照的身上,砍得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差一点就又跌进了壕沟里,不过这几刀同样都没能击穿他的铠甲。   这件铠甲这样的防御力让张厚照士气大增,他大喝一声,又向前冲去,这时候其他的几个家丁也跟着冲了过来。   这些人的装备可就没有张厚照这样好了,他们普遍都只有一件胸甲,并不能给腿部和手臂提供什么帮助。所以他们往往会在胸甲的里面再穿上一件链甲,以提高防御。   这些人的不断加入让局面向着对明军有利的方向缓缓地倾斜。靠着几乎刀枪不入的铠甲,张厚照连续的斩杀了数名清军(其中还包括两个白甲兵),依据控制住了十多丈的一段矮墙。   阿巴泰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有些不太好了,一群明军已经在长壕的某些位置上取得了突破,建立起了几个小小的桥头堡,甚至这几个桥头堡还在迅速扩大,几乎马上就要连成一片了。   不过阿巴泰并不惊慌,比这还严重的局面他也见过不少。而且他的手中还有一支两千多人的预备队,其中的白甲兵就有两百多。如今也许是该把他们投入战场的时候了。 第280章 突围 4   张厚照扶着一杆旗枪,大口的喘着气。在刚才的战斗中,张厚照至少砍翻了七八个建胬,此时只觉得步子都快迈不开了。肉搏战总是最为耗费体力的,评书故事里,那些猛人们,经常能一口气就来个大战三百回合,从天亮打到天黑,或是在百万军中杀个七进七出什么的。但这也就是评书而已,张厚照觉得,这也就是在瞎吹牛。至少,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猛人。   好在这个时候,局面也已经打开了一些。他和其他的一些家丁已经砍出了一块地方,护卫着后面的战兵们纷纷涌了过来。这些战兵们平时打仗都怕死不出力,但是如今他们也知道突不出去就是死路一条,而且后面还有洪承畴的亲兵队拿着刀子督战,迟疑不前乃至后退的都会被当场斩杀。所以这一次他们的表现比起平时也要好不少。如今他们正打得正面的建胬节节败退。   张厚照揭开面甲,拿起水壶喝了口水。这一仗还没完,他喘喘气,还要再上。他已经看到在不远处的一片小山坡上面,一组建胬正在结阵,看样子马上就要被投入到战场上来了。张厚照注意到,这些建胬不但都是生力军,而且其中的白甲兵的比例还非常高。张厚照知道,别看如今他旁边的这些战兵的表现还不错,但那不过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打开了局面。如果他不赶紧恢复一点体力,到前面去顶住那些建胬,等到那些建胬冲过来,这帮子战兵说不准就又崩溃了。   这个时候,那队建胬动了,只是他们并没有朝着张厚照这边过来。张厚照只觉得长长的出了口气。看来也许是那边的局面更紧张,所以建胬才朝着那边去了吧。   “老七,这边明显要被冲开了,你为什么却往那边增兵?”多铎问道。阿巴泰虽然算起来是他的哥哥,而且在满清也算是战功卓著的将领了,但他是庶出的,向来不被重视,如今也不过是个多罗贝勒而已。身为八旗中实力最强的镶白旗旗主的多铎,一向是不太把这个哥哥放在眼里的。所以问话的时候就多少有了点质问的味道。   “正面太乱,到那里去,我们自己就乱了。而且在那边他们的劲头已经上来了,我们正面冲上去,事半功倍。相反,我们从那边打过去,先把那边的势头按下去。这边他们就算是冲开一个口子,这个口子又能有多大?而且有了这个口子,看到有人从这个口子里突出去了,其他人难道不想赶紧从这里脱身?这样一来人人都想着先跑,又有几个人还肯死战?总共就这么大一个口子,这么多人想跑,自己不乱了套才怪呢。他们就是跑出去一些乱军,前面还有一道壕沟,皇上亲自带兵堵在那里,他们还能跑得出去?”阿巴泰用马鞭指着那边解释道。   “哼……”多铎知道阿巴泰说得有道理,所以他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就不再多说话了。   张厚照休息了一下,回复了一些力气,便又和一队家丁们一起,向着正前面的建胬发起了攻击。正面的建胬本来就已经快撑不住了,再遭到张厚照等人的一击,他们的阵线顿时就露出了一个口子。   依照事先的计划,张厚照带着家丁们转向右边,试图进一步扩大这个缺口。不过张厚照马上就发现局面有些不对了,那些刚才还很拼命的战兵如今却似乎一下子就松了劲头。甚至于已经有一些家伙不管军令,直接就通过已经冲开了的那个口子,向着东南边跑了。   只是,对于这些不守军令的家伙,如今不管是张厚照还是其他家丁,甚至是曹变蛟和洪承畴都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他们不可能在这些人前面也摆上督战队。   更多的士兵越过壕沟,冲了过来,然后却没有投入到扩大缺口的战斗中,而是直接就从缺口那边朝着前面奔逃了。而那些建胬对他们也不加阻挡,任由他们逃远。只是不断地从两侧向缺口施加压力,似乎是要从两侧压过来重新封闭缺口。   “督师,缺口打开了!”曹变蛟指着那个不大的缺口对洪承畴道。   “缺口打开了!缺口打开了!”王庭臣也喜道,“督师!我们快……”   “这个缺口还太小,还不足以让大军通过。”洪承畴摇摇头道。   “督师,末将愿意亲率家丁,去扩宽缺口!”王庭臣又道。   “督师,小将也愿意去。”一个将领道。   洪承畴转头一看,却是副将夏承德。洪承畴眼中精光闪动,却道:“诸位将军勇于杀敌,本官很是欣慰。不过诸位将军还要和本官一起居中策划大事,不宜轻动。各位可以挑选手下信得过的将官,率领精锐健儿,去扩大缺口,诸位和本官一起坐看小儿辈破贼便可。”   如果这个时候,真的有一名高级将领亲率卫队上阵冲杀,对于士气的确是非常大的提升,但是看到已经出现了不少士兵已经开始直接从缺口向南逃跑,以及经过了昨晚上那些将领带头逃跑的事情之后,洪承畴对于这些将领的节操非常的没有信心。比如说现在,他就很担心,这些将领会趁着这个机会,带上最宝贵的家丁,直接跑了。所以他最后拿出了这样的一个办法。在我大明,家丁的利益是和将主紧密的捆绑在一起的。家丁们依靠着将主,过的日子都算不错。按后来吴襄对崇祯皇帝说的,他老吴家的那三千家丁,平日里吃的都是细酒肥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如果没了将主,这些家丁就算跑出去了,也绝对没有这样的好日子过了。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家丁们自然也是愿意为了将主拼命的。如今洪承畴将这些将主都留在自己身边,只让他们的家丁过去。为了他们的将主,这些家丁肯定是要出力的。   既然洪承畴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么不管那些将领此前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这时候也只能依着洪承畴的意思去办了。这些人的家丁在人数、装备乃至训练方面都比不过曹变蛟,但是比起一般的战兵还是要强很多的,这些人被投入进去之后,缺口那里的局面就稳定下来了。只不过因为建胬也将预备队投入到缺口附近,所以想要进一步扩张缺口却也不容易,双方暂时就形成了僵持。   “督师,敌军势众,这里若是拖延下去,小将只怕建胬的援军转瞬即到。到那时,大家就都出不去了。”曹变蛟对洪承畴道,“儿郎们如今奋力维系着这样的通道,也已经不容易了。督师要赶紧趁早让大军过去……”   说到这里,他又凑近洪承畴,压低了声音道:“那些辅兵什么的,就丢掉算了,反正……”   洪承畴捋了下胡子,想了想,他知道曹变蛟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的。建胬的主力随时可能出现,如果真的拖到了这时候,那真的就一个都出不去了。   于是洪承畴点点头道:“安排各部从缺口通过,不过……我们要慢点走。”   洪承畴知道,要是自己和这些将领们过了缺口,那些奋力撑住缺口的家丁们只怕立刻就会跟着撤退,然后缺口就会立刻被封闭住。为了多跑点人出去,为了让逃出去的人还多少能有点组织,他必须压后出去才行。   ……   “老七,你的招数不是很管用呀,对面的那些家伙很沉着呀。那个叫洪什么的尼堪,八哥说他还不错,看来还真有两下子,老七你要麻烦了。”多铎用马鞭指着前面的缺口,幸灾乐祸的笑道。   阿巴泰没有接口,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跋扈惯了,加上手里的实力又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只是阿巴泰不吭声,多铎倒越发的来劲了,有道:“老七你也算是打老了仗的,却没玩过一个书生,真是……”   “擦尔钦。”阿巴泰对手下的一个章京道,“你带上你的人,骑上马,跑远点,到那边山包后面去闹出点动静出来!明白吧?”   “嗻。”那个章京应了一声,便带着一队骑兵离开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老七你倒是真有点诸葛亮的味道了啊。真是越来越像个狡猾的南蛮子了。”多铎还是不阴不阳的说。   ……   “督师,督师,你看那边!”王庭臣突然指着远处大声道。   洪承畴朝着那边望过去,只见那边的树林和小土丘后面隐隐约约的又尘土扬起。   “完了完了,一定是建胬的援军来了!”更多的将领们惊慌的喊道。   “督师,不能再等了。我们过去吧!”王庭臣带着哭腔道。   洪承畴把眼光转向曹变蛟,却见曹变蛟也变了脸色。洪承畴点点头,道:“可惜了这些大炮。”显然,要赶紧通过,大炮这样的东西就都要抛下了。不过如今已经突破了长壕,大炮本身也就没有太多的意义了。 第281章 突围 4   自古以来,撤退都是最为困难,最为复杂的战斗方式。历史上有太多的军队都不是在正面的战斗中被击败,而是在撤退中因为各种原因而崩溃的。而反过来,如果一支军队能有效地在强敌的压力下进行有序的撤退,那这支军队的组织度和战斗力一定都非常的出色。至于能进行长达上万公里的撤退的某支军队,那士气和组织度简直就都是开挂级别的。   显然,我大明军队是没有这样的组织度。真要有这样的士气和组织度,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所以随着洪承畴等人的帅旗向着缺口移动,整个明军中都响起了一片慌乱的呼喊声。士兵们都担心,一旦这些大人物过了缺口,那些还在奋力战斗的家丁们就会后退,然后还来不及冲过缺口的他们就都会被无情的抛弃掉。于是顿时都抢着向缺口那边挤了过去。洪承畴的亲兵连砍了好多人才保住洪承畴等人越过了缺口。但是整个队伍的混乱却是越来越难以制止了。   当洪承畴等人穿过了缺口之后,那些原本还在和建胬奋战的家丁们也开始不约而同的撤退了,反正将主都已经出来了,还在这里为了那些一钱不值的小兵拼命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就想预料的那样,突破口迅速的收拢。而与此同时,明军也也发的混乱,更多的人不顾一切的向着缺口涌过来,他们拥挤做一团,相互推挤,甚至用武器相互攻击。甚至就连建胬收拢包围圈的努力,都被这样的混乱的人群给挡住了一阵子。   当然建胬最终还是成功地再次封闭了缺口,将差不多一半的明军截断在了长壕的里面。这些明军到多都是辅兵,而且完全失去了指挥——几乎所有的级别稍微高一点的军官都跟着洪承畴他们跑出去了。如今这些明军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弃子。当建胬最终封闭了通道之后,这些明军一开始还远远的眺望着洪承畴旗帜,希望能看到他们再杀回来,虽然他们也知道这种可能很小。但是这些旗帜却毫不停留的远去了,留给这些辅兵的只有绝望。   于是这些明军有的转过身漫无目的的逃走,有的干脆失魂落魄的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过清军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他们。他们只留下了不多的人马在这里,其它的部队则继续跟在洪承畴的那些军队后面衔尾追击。这对于明军来说是最可怕的作战方式了,因为在这种战斗中,落在后面的部队都知道,自己不可能从前面的战友那里得到任何的援助。任何遭到攻击的部队,如果停下来和后面的敌军交战,他们就会被前面的部队抛弃,被他们当成壁虎尾巴。他们一定会很乐于看到这些部队和敌军拼命,然后为自己赢得逃跑的时间。而那些“壁虎尾巴们”,就会陷入到优势敌人的围攻中,并被迅速的歼灭。   但是如果不停下来作战,那无非就是让敌人从背后追上来砍了。不是所有人都是令狐冲,都能背对着人家使出什么独孤九剑的。背对着人和人战斗,基本上也就是只要被追上了,就是死路一条。   如今的大明军队就陷入了这样的困境,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跑得比建胬更快,让他们根本就追不上。就像后世的某支传奇性的军队在进行长达一万多公里的战略性撤退的时候那样,做到靠着两条腿,一天行军上百华里甚至是上百公里,把那些追赶自己的敌人活活拖死。甚至于等追兵因为追赶的速度不同,相互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差距之后,这支队伍还能迅速的杀个回马枪,吃掉胆敢追得太近的追兵,让那些追兵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追得太快。   然而,还是那句话,我大明军队要有那个水平,还用得着转进吗?还用得着突围吗?直接上去刚正面,保证也能打得建胬屁滚尿流的。别的不说,一支能在山地中做到一昼夜急行军一百多公里,建制不乱,而且到了地方之后立刻就能投入到攻坚作战中的军队,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们就算拿着木棍,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任何军队能够抗衡的。   既然做不到这一点,我大明就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不断地靠牺牲落后的部队来拖延敌人,换得继续转进的机会。就这样,大明军队没命的逃,多铎和阿巴泰在后面紧追不舍,渐渐地明军的队列越来越散乱。不过洪承畴觉得,就现在这样的局面,如果不出更多的变故,他们逃出去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因为建胬也是人,他们除了要追赶,还要不断的消灭落后了的明军。就算那些掉队了的明军毫无组织,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就算他们都是猪,那也是好几千上万头猪。要抓住这些猪,也是要花不少时间的和力气的吧。这样一来,他们怎么可能一直能追在自己后面呢?所以洪承畴对于自己能逃出去还是充满了信心的。事实上也是,没过多久,他所在的队伍就已经将追兵抛下了很长的距离,以至于他甚至都已经有空开始考虑一旦逃出之后,该怎样向朝廷交代这场大败的问题了。   “这战败的罪过当然首先是王朴的!只是……”   就在这时,前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洪承畴吓了一跳,正要打发人去看看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却见已经有人来报告道:“督师,前面又出现了一道壕沟,好过对面有大队建胬,他们打着……”   说到这里,因为紧张和恐惧,前来报告的那个侦骑甚至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到底如何?你快说!”焦急的曹变蛟甚至把刀子都拔出来了。   “他们打着的是胬酋的旗号……”那个侦骑脸色苍白的回答道。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个炸雷一样的打在了众人的头上。黄台吉的旗号在这里,那就是说黄台吉在这里,黄台吉在这里,那就是说建胬最为精锐的军队都在这里以逸待劳。就算是平时,对上这样的队伍,如果人数不明显占优,明军也肯定是干不过人家的,如今一路跑来,人困马乏,再对上建胬最为精锐的部队,怎么看都是毫无胜算。   “督师,我们到前面去看看……”曹变蛟道,他还有些侥幸的心理,希望是侦骑看错了,或者是建胬在虚张声势的吓唬人。   “也好,我们去看看。”洪承畴也这样道。   几个人一起骑着马到了队伍前面,放眼望去,前面果然又有一条壕沟,这条壕沟还没有上一条壕沟宽,算算大概只有七八尺宽,深度也不过一个人深。若是对面没人,倒也不难过去,比如说,马匹就可以直接跳过这样的壕沟。只不过如今这壕沟后面却站满了建胬怕是有好两三万人。洪承畴看了看,这些建胬果然打出来的是黄台吉的旗号,而且看这些建胬的装备,也都相当精良。洪承畴看了不觉心中一冷,在马上晃了两晃,如果不是旁边的曹变蛟扶住他,他差一点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曹将军,古人云,狭路相逢勇者胜。又说‘哀兵必胜’,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力气再带着儿郎们冲一冲?”过了一会儿,洪承畴才这样问道。   曹变蛟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这次冲阵可不容易,且不说对面的建胬人数又多,又极为精锐,士气也比这边高不少。而自己这边人困马乏,那些用来攻坚的东西,比如盾车,比如大炮也全都丢了,又怎么可能冲得出去?不过到了这时候,是死是活也就是这一下子了。曹变蛟觉得,也只有死命一冲了。他放眼向着对面望过去,看了一会儿便转过头来对洪承畴道:   “督师,你看那边的旗帜下面的那个身穿金甲的人,多半就是胬酋了。这一战,要冲,末将觉得别的地方多半是冲不出去的,只有先让其他队伍从别的方向发起冲击,吸引胬酋的注意力,等胬酋身边的兵力被调开了一点,末将再率领精锐直击胬酋。也不求能击毙胬酋,只求能迫使胬酋退避,战场上只要胬酋的旗帜一移动,大人就让人大喊‘胬酋死了’,这样说不定倒是能制造些混乱,让我们突围一些人出去。”   洪承畴知道,带兵突击黄台吉谈何容易?黄台吉带的兵这样多,就算是调动一些军队到别的方向去,他身边的兵力也削弱不了多少,曹变蛟朝着他的方向突击,更大的可能就是陷在其中,军覆身死。甚至就算他迫使黄台吉后退,导致建胬出现混乱,出现的局面也多半是其他地方的建胬向着黄台吉的方向增援,也就是说,曹变蛟需要面对的敌人会更多。就算明军最终能有人突围出去,这突围出去的人也多半不会是曹变蛟。   于是洪承畴向曹变蛟拱手道:“曹将军真是忠义过人,一身是胆!将军多加小心!” 第282章 突围 5   王庭臣和他的家丁们承担起了打佯攻的责任。王庭臣知道,即使是打佯攻,也是要认认真真的拼死战斗的,否则就无法让黄台吉调动身边的部队去增援,就会直接影响到曹变蛟的突击的效果。而如果曹变蛟的突击失败了,那就意味着整个突围行动的彻底失败。这样一来,就算没有死在这一战中,自己又能到哪里去呢?再回到松山去?那就是死路一条,不过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至于剃了头发投降建胬,王庭臣觉得这事情他还真不太做得出来。既然如此,那这一战就绝对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兄弟们,狗日的建胬这是不给老子们活路呀!没别的办法,只有和他们打了。老子这次带队冲,要是冲不出去,大家就都要交代在这里了!”王庭臣对自己的家丁说,“人活百世总有一死。俗话说,要死卵朝天是不是?一会儿老子带着你们往左翼攻击,是死是活就看着一锤子了。大家先吃点东西,死了也是个饱死鬼!”   说着话,就有人送上来了牛肉干。这在当时是在行军作战中补充体力的高档食物,尤其适合这种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埋锅造饭的情况。   张厚照就着水,把一口嚼烂了的牛肉干吞了下去,马上就要冲锋了,他也明白这很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的一次冲锋了,他们的攻击目标是胬酋,那里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是敌人防御最强的地方,即使有人佯攻什么的,即使建胬真的上当,调走了一部分军队,直接向胬酋发起突袭也一样是九死一生。小曹将军接下这个任务,自然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而自己作为他的亲兵队长,自然也应该。   张厚照将最后的一口牛肉咽了下去,他向远处望去,却见王庭臣已经带着自己的家丁冲上去了,大批的战兵跟在他们后面。看得出王庭臣这次也是在拼命了,张厚照远远地就看见他手持一杆长枪冲在队伍的最前头。建胬箭如雨下,只见王庭臣将长枪挥舞得犹如风车一样,挡住了不少的箭,但还是有不少箭射中了他。好在他身上的铠甲很好,那些箭也都没能击穿他的铠甲,给他带来什么伤害。哪怕是建胬白甲兵射出的重箭也是一样。   一转眼王庭臣就冲上了刚刚由其他人搭起来的一道长梯。从对面猛地刺过来两杆拒马长枪,王庭臣在长梯上躲闪不便,只闪开了其中的一支,另一只则刺中了他的胸口。不过鸡胸形状的胸甲保护了他,那支枪带着火星从一边滑开了,王庭臣一个踉跄,险些从长梯上掉下去,不过他很快站稳脚跟,挺着长枪向前猛地一扑,同时将长枪向着对面的建胬猛刺过去。而他的家丁们也都跟着他向着建胬扑了过去。   “王庭臣是在认认真真的拼命了呀。”一边的曹变蛟道。这时候,一个家丁也正在帮着曹变蛟换上铠甲。   其实不仅是王庭臣,其他的几路佯攻也都是在拼命。事实上,如果明军任何时候都能像这样拼命,其实他们的战斗力并不比建胬差多少。这一阵猛攻居然让建胬的队伍开始向后退缩了。   “将主,你看那边有建胬往左翼去了。”一个家丁指着那边对曹变蛟道。   “嗯,胬酋开始吧部队往那边调动了。好了,我们准备上阵了。”曹变蛟道。   “曹将军,多加小心。”洪承畴也到了旁边,对曹变蛟这样说。   ……   大概半个月后,郑森得到了这一战的结果。   “大明已经完了。”放下情报,郑森叹息道。   “怎么了?王师败了?大哥,二叔不会有事吧?”在一旁的郑渡问道。   “二叔不会有事。”郑森又叹了口气,“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郑渡又问道。   “没什么……”郑森却不肯多说。   依照情报,这一战的结果,比原本的历史上还要惨痛。据说曹变蛟带兵突袭黄台吉,眼看就逼近了黄台吉的大旗,却被黄台吉的亲兵挡住了。正僵持间,多铎和阿巴泰却带着军队从后面杀了过来,前后夹击之下,明军全面崩溃,曹变蛟,王庭臣等人都死在乱军之中。至于洪承畴等人则生死不知。据说,也许,可能也是死在乱军之中了。   郑森又查问了郑渡一些学习上的问题,就挥手让他离开了。看着郑渡离开,郑森又突然叹了口气。   “夫君可是在为洪督师担心?”李香君走了过来。   “是,是有些替他担心。”郑森回答道,他又看了一眼李香君,突然又问道,“香君,你说洪督师怎么样了?”   郑森和洪家的关系是大家都知道的,如今出了这事情,郑森表现的很关心倒也正常。   李香君咬着下嘴唇想了想,道:“督师多半是殉国了吧?”   郑森点点头道:“就怕被建胬抓到了。若是……”   “奴看过洪督师的诗文,其中一腔忠肝义胆,堪照日月。想来他就是被建胬抓到了,也定然不会偷生。”李香君道,“当年张睢阳、颜常山也被叛军抓到,反倒是成就了他们的名节。文丞相曰:‘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后世洪督师也当与张睢阳、颜常山齐名,显荣于身后,斯固百世之遇也。夫君何必担心这个?”   “希望吧。”郑森摇了摇头,“我上次曾在军中见到过洪督师。回来后和你说起过没有?当时督师对朝廷颇有不愤之气。这些日子,我细细的研究了胬酋的各种情报,虽然是个蛮夷,但……万一督师做了王猛……不过我想督师对于大节应该还是把持得住的。”   知道历史的郑森当然不会相信洪承畴能把住什么大节,不过如今洪承畴到底是死是活,他还真不知道。毕竟历史改变了,原本的历史上,洪承畴的军队是在松山城中完蛋的,而这一次却是在乱军之中,在这样的混乱中,就算黄台吉下达过一定要活捉洪承畴,难道建胬的士兵们在砍人的时候,还要先问一句“你是不是洪承畴”?难道把刀子指向他的时候,他的头顶上还会自动的冒出“洪承畴”三个字?所以,洪承畴死在乱军之中的可能性也确实不小。   “希望他是死在乱军之中了吧。”郑森这样想道,“这对于华夏,对于他的家族也都是好事情。当然,万一他没死,万一他和历史上一样投降了满清,当了汉奸,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全新的经济模式支持下的吸收了历史上的近代军事革命精神的军队如果还不能碾压一群制度落后,军事技术落后的野蛮人,那还要穿越者干什么?的确,玩谋略什么的,我多半比不过洪承畴,肯定比不过黄台吉,但是超越一个时代的智慧可不是用来玩宫斗的。在一切的智慧中,种田的智慧才是最高的智慧。”   “你说得对。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督师能吉人天相的逃出来。”郑森道。   “洪督师真的要是逃回来了,反倒未必是好事,至少,对于洪家未必是好事。”李香君道。这个时代的人的某些看法,和后世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好了,先不说洪督师和建胬的事情了。北方太远,如今我们还有迫在眉睫的大事要办呢。”郑森道。   “夫君说的可是要迎娶董家姐姐的事情?”李香君说道。郑森抬起头来,看到她脸上隐隐的有些忧色。   “这虽然是大事,但却不能用迫在眉睫这样的词。”郑森笑了,“南边的那些家伙又有些不太老实了……”   “其实不是他们不老实,我看倒是夫君您希望他们不老实吧?”李香君突然又高兴起来了。   “乱说真话可不是一种好习惯。”郑森也笑了。   上次的战争中,郑家还没有拿下马尼拉的力量,所以只好和西班牙人妥协。算是达成了一个共同开发菲律宾的协议。但对于这个协议,双方其实都是很不满意的,西班牙人自不必说,做梦都想着把在上次战争中失去的东西连本带利的抢回来,就是郑家,在如今已经有了更强的力量,尤其是在马尼拉附近有了可靠地立足点之后,对那个共同开发的协议,其实也是不满的。正所谓“穷则共同开发,达则自古以来”,如今在郑森看来,正是到了“自古以来”的时候。如今他缺乏的只是一个借口了。不过这个借口并没有让他久等,因为西班牙人也一样忍耐不住了。 第283章 事变   “罗梅罗少尉,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的小镇是中国人的地盘了。再往前走不太安全。”列兵阿拉贡对少尉罗梅罗说。   “怎么?难道菲律宾已经不是西班牙的领土了?难道有规定说,在菲律宾还有西班牙军队不能去的地方?”罗梅罗少尉很是不满的问道。   “少尉,这里自然是我们西班牙的领土。不过依据我们和中国人的协议,那些中国人的住宅,除非得到了他们的保民官的批准,我们无权进入。”阿拉贡回答说。   “但是我并没有打算带着大家进入他们的住宅。难道他们住宅旁边的街道我们也不能走吗?”罗梅罗问道。   “这……理论上这当然是可以的,但是……少尉……您刚刚从欧洲过来,您不知道,这些中国人非常仇视我们,我们进入到他们的聚居区,很容易受到袭击的……”阿拉贡期期艾艾的回答说。   “什么?”罗梅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就在西班牙王国的领土上,有人敢公然袭击王国的军队,而你们居然还一直放任这样的行为,甚至还妥协退让,以至于都不敢到这片地区来了!”   “其实……少尉,其实也没有袭击那么严重,只不过,他们会故意从街道两边的楼上将脏水泼到我们身上,或者是故意装作乱扔东西来打我们。你知道,那些中国人都非常痛恨我们……”阿拉贡解释道。   “那你们就不采取措施?不把那些该死的野蛮人抓起来,然后绞死,再把他们的尸体挂起来风干?”罗梅罗怒道。   “少尉,事实上……事实上我们毫无办法,因为我们不得进入中国人的住宅,除非得到……”   “除非得到中国人的那个什么保民官的批准对不对?活见鬼,我敢用你的灵魂的得救来打赌,那个中国保民官绝对不会同意我们为此进入中国人的住宅的——阿拉贡,我说的对吗?”   “您说得对,少尉,事实上那个中国佬从来就没有及时签发过任何一张允许我们进入中国人的住宅的许可证。您恐怕很难想象,就在上个月,就在这边在过去一点,一个叫埃雷拉的土著——虽然是个土著,但他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而且加入了我们的警卫队,也算是我们的人——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得到安宁,他那天不知道是发了什么毛病,居然跑到了距离中国人居住区这么近的地方。于是……上帝呀,一个野蛮的中国人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突然袭击了他,一刀就把他的脑袋砍掉了,而我们的巡逻队就在不过二十多步之外……然后你猜猜结果怎么样了?”阿拉贡用夸张的语气讲道。   “接着怎么样了?”罗梅罗问道。   “那个野蛮的中国人抓起被他砍掉了的人头,然后就跑进了一户人家的房子。然后……我们就把房子围了起来,可是我们不能进去,我们必须先取得那个该死的许可证。”阿拉贡说。   “当时你们亲眼看到那个野蛮人跑进了房子,你们居然还要傻乎乎的等许可证?你们手里的枪都是烧火棍?”罗梅罗怒道。   “少尉,那时候我们都用的是火绳枪。可是这里的中国人,包括女人和孩子,每个人至少都有两支枪,一般是一支手枪加上一支燧发枪。这一代住着好几千中国人,真要打起来,我们这点巡逻队,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阿拉贡摇了摇头道。   “那后来呢?”罗梅罗问道。   “后来,自然是那个中国保民官用各种方式拖延拖延拖延,足足拖了半个月,然后我们才获准派两个人进去搜查十五分钟!少尉您想,足足半个月,我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土著,在这里守半个月不是?而且就算想守着,那些中国人也会用脏水泼我们,用东西砸我们,直到我们灰溜溜的溜走为止的。过了半个月,还怎么可能发现什么?我们随便派了两个人,进去转了一圈,五分钟都不到,就一无所获的出来了,然后,嗯,那个可怜的土著就白死了。”   “这……”   “少尉,所以我说,这边很危险,我们不能继续往前走了。”阿拉贡摇着头说。   “活见鬼!这简直就是……”罗梅罗说不出话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街道,过了好一会儿在从牙缝里冒出了一句:“我们回去!”   不过两天之后,罗梅罗又一次来到了这个地方,而在他的旁边,还有更多的西班牙军队,甚至还包括好几门大炮。马尼拉城外的这个华人聚居点位于马尼拉城道马尼拉港口之间偏南一点的位置上,距离马尼拉的城墙其实也不过一炮的距离。因为距离马尼拉城,以及马尼拉港太近,一直都是西班牙人心中的一根刺。因为在当初签订停战协议的时候,西班牙人一直坚持,华人在马尼拉附近不得建筑城堡,所以这个小镇只有高度不过八尺,厚度不过一尺的一道围墙。这样的围墙显然是无法挡住炮击的。   这时候从镇子里出来了三个人,他们迎面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了西班牙军队队列前。   “举枪!”罗梅罗看到指挥官桑托斯少校摸了摸胡子,立刻依照约定发出了这样的指令。前排正对着那几个人的两百来的个西班牙士兵一起向着那三个人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他们。   那三个人吃了一惊,其中一个更是腿一软,差点就坐到了地上。剩下两个人倒是迅速的就恢复了正常。其中一个人还伸出手,扶了那个腿软了一下的人一把。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那个刚才腿都软了的人用西班牙语喊道,罗梅罗可以从他那不太标准版的西班牙语中听出明显的颤音。   “我方在附近进行军事演习,有一名士兵失踪,需要进入小镇检查。”桑托斯少校慢吞吞地说,   那个会说西班牙语的中国人先是把桑托斯的话翻译成汉语讲给那两个人听。那两个人很是激动的说了些什么,然后还是那个会西班牙语的人回答道:“我们镇上没有西班牙士兵。你们得到了保民官的批准了吗?你们是要破坏我们之间的和平吗?”   “保民官的许可?不,你的消息过时了。”桑托斯微笑着回答道,“如今不需要保民官允许了,只需要我们的舰队允许就可以了。”显然,陆陆续续从欧洲赶来的舰队给了他很大的信心。如今在马尼拉,西班牙人的军舰的数量和总吨位都已经明显超过了郑森手中的那支西式舰队了。   那个中国人的脸都白了,不过他还是先把桑托斯说的话翻译给了那两个同伴,他们又在一起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那个中国人便回答道:“我们需要将您的要求告知镇长,由他来做出决定。”   “你们最好快一点,我的时间非常宝贵。”桑托斯说。   三个中国人不再多说话,转过身,直接返回了镇子。不一会儿,镇子里就升起了一股浓烟。   “他们在用这样的方式通知其他的中国人。”桑托斯说,“好了,时间到了,开炮吧!”   镇子的高度不过八尺,厚度不过一尺的围墙自然挡不住炮弹,仅仅打了几炮,这堵围墙就倒了一大边。   “前进!如有抵抗,格杀勿论!”桑托斯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挥。士兵们就在军乐的伴奏下,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着镇子前进。镇子里一片沉寂……   士兵们很快就越过了倒塌的围墙,进入了镇子。镇子里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所有的大门都紧闭着。   “把门砸开,进入所有的住宅,寻找失踪的我方士兵——如遇抵抗,格杀勿论!”罗梅罗高声喊道。   士兵们都欢呼起来,他们自然知道,所谓的搜寻,其实就是抢劫。他们开始分成一个个小组,朝着那些紧闭着门的房子扑了过去。   列兵阿拉贡一脚踹在一扇黑漆的大门上,大门咣当一声就开了。几个士兵一下子就抢到了踹门的阿拉贡前面,朝着门里面直扑了过去——华人的富裕可是出了名的。紧接着,阿拉贡就听到了一声枪响,然后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就全都倒下了。   阿拉贡吓了一跳,赶忙躲到旁边,然后朝着门里面胡乱的开了一枪。里面除了倒下的那两个西班牙士兵的呻吟之外,就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过这座房子里面没有声音,但是镇子上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枪声。原本似乎消失了的镇民突然出现了,街道两边的房子的窗口,不断地喷射出致命的霰弹。西班牙人则手忙脚乱的还击,但是在这样的交战中,那些藏在屋子里面,使用霰弹枪的中国人占据了明显的上风。   霰弹枪的射程一向很差。如果是在野地里,这种枪并不好用。但在如今的环境中,霰弹枪却意外的有力。双方的交战距离不过二十米,霰弹枪射程不足根本就不是问题,而他近距离覆盖范围大,瞄准快速,射击命中率高的优点却变得非常突出。再加上中国人还有房屋作为防御工事,于是西班牙士兵一下子就陷入了困境。 第284章 事变 2   “冲,冲进房子里去!”桑托斯少校躲在几个士兵身后大声喊道。   西班牙士兵的训练相比土著还是要强很多的,虽然遭到袭击后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但是他们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并且组织起了抵抗,一些士兵向着窗口开枪压制小镇中的居民的火力,另一些人则朝着那些有人开火屋子冲了过去。   阿拉贡跟着罗梅罗冲进了一间房子里,刚才他们都看到,在这栋房子里至少有三个人从不同的窗口向着他们开火。然而当他们冲进房子之后,却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遇到负隅顽抗,或是瑟瑟发抖的敌人。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如果不是破碎的窗户,还有墙上的弹痕,阿拉贡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仔细找,一定要把那些胆小鬼找出来!”罗梅罗少尉喊道。   几个士兵将整个细细的找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活见鬼!这些中国人都到哪里去了?都飞到天上去了吗?”罗梅罗吼道。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其他的房子里,总之就是哪怕前一秒钟,这所房子的窗口还在向着外面喷吐着子弹,但等到西班牙人冲进房间的时候,房间里总是什么人都没有了。但是,当西班牙人继续向前的时候,其他的房间里又总会冒出新的火力点。   西班牙人的人数并不多,在他们看来,控制一个镇子而已,用不上多少军队。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几乎每前进一步,都会受到抵抗,而那些已经被“占领”了,证实了里面已经没有了中国人的房子,西班牙人前脚刚一撤出,后脚就有人突然冒出来向西班牙人发射子弹。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桑托斯少校大骂道。   “少校!少校!我们又发现!您快来看看!”在刚刚“攻占”的一座房子里,一个士兵突然从窗户里伸出头来高喊道。   桑托斯少校立刻带着几个士兵,进到了这座房子里。   “少校,您跟我来,您看,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地道入口。”那个士兵把桑托斯少校带到了一张大床边。床上的被褥什么的已经被丢到了地上,床板也被掀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洞口。从洞口往下一看,还可以看见一条阶梯向下延伸到黑暗中。   “这房子里的中国匪徒被打伤了,流了很多血,我们沿着血迹找到了这个洞口。”那个士兵说。   “干得好,桑丘下士。”桑托斯少校说,“现在我们知道,这些老鼠都跑到哪里去了——你们谁敢下去把这些老鼠揪出来?”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不做声。显然,钻进一条情况不明的地道相当危险,尤其是在对手有枪的情况下。   “桑丘下士,你一直是最勇敢的战士,现在我命令你带上你的人进去把那些老鼠都抓出来。”桑托斯干脆点将了。   “是,少校!”桑丘无奈的回答道,“但我需要一个会说中国话的人。”   这样的人西班牙人倒还真的带着有。在他们的队伍里有一个叫冈萨雷斯·吴的华人,虽然是个华人,但却是一个诚实的基督徒,是一个可信赖的好人。当初在华人们阴谋叛乱的时候,他坚定地站到了天主和正义这边,为粉碎华人们的阴谋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如今……   “很好,冈萨雷斯,你和他们一起下去。”桑托斯道。   “长官……”冈萨雷斯·吴的声音有点发抖。   “你不用担心,我们的战士会保护你的。天主也会保护你的。怎么,你对我们没有信心?”桑托斯少校很和蔼的对冈萨雷斯·吴说。   “长官,我愿意为西班牙,为天主效力。”冈萨雷斯·吴坚定地回答道。   “很好,愿上帝与你同在!”桑托斯道。   几个士兵很快就做好了准备,他们用房间里的桌子腿和床单做了几个火把。桑丘先让冈萨雷斯·吴朝着地道里用汉语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发现了,马上缴枪投降,还可以得到伟大的西班牙王国的宽大处理……”   地道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桑丘点燃了一个火把,将它抛了下去。火把把地道照亮了一点,隐隐的可以看到前面地道好像转了个弯。   “见鬼,这地道还真的很深。”桑丘骂道。他原以为这只是个能藏几个人的地窖,没想到,里面这样深。   “我们下去吧。”桑丘说,“吴,你走前面。”   几个人进了地道,前面的地道还算好走,弯着腰就能走。走了大约六七米,地道转了个弯,然后前面突然变窄,只能让人爬行通过。   桑丘将一根绳子拴在冈萨雷斯·吴的腰上,让他首先爬过去。   冈萨雷斯·吴磨磨蹭蹭的弄了半天,直到桑丘拔出刀子来,他才哭丧着脸向前爬去。两个西班牙士兵弯着腰,在后面看着,其中一个举着火把,另一个手里拿着上好了子弹的燧发枪指着那边。   过了一会儿,冈萨雷斯·吴那边似乎有点响动,接着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快,快拉绳子!”桑丘道。几个士兵七手八脚的把绳子向后拉,很快冈萨雷斯·吴的尸体就被拉了回来,在他的胸口上有一个大大的伤口,应该是长矛之类的东西造成的。显然在这段低矮狭窄得只能让一个人匍匐前进的地道下方,可能还有一层地道,有人从下面预留的口子上,用长矛轻而易举的刺杀了根本就无法躲避的冈萨雷斯·吴。   “下士,我们怎么办?”一个士兵问道。   “当然是回到地面上去。”桑丘说,“难道你还想像这个傻瓜那样爬进这样的甬道,然后让人用长枪刺死吗?”   几个士兵回到地面,桑丘像桑托斯少校展示了冈萨雷斯·吴的尸体,又细细的讲述了地道里的情况,然后说:   “这一段只能让一个人爬行的甬道应该就是他们的防御工事。我们可没法过去。我想,他们躲藏的地窖应该就在这后面。”   桑托斯想了想道:“桑丘下士,你去吧这房子里的各种能烧的东西都找些来,然后塞进去,点燃它,接着我们把地道口堵死。”   燃烧是需要大量氧气的,而且还会产生大量的浓烟。它们会迅速的消耗掉地道中本来就不多的氧气,并且让地道中充满致命的毒烟。在桑托斯看来,这是对付那些冥顽不灵的地老鼠的最好的手段。   不过桑托斯还是太低估这里的地道了,这不是一个有防御工事的地窖,而是真正的地道网,整个镇子所有的房子都又可以相互连通的地道。这些地道甚至一直通到镇子外面。这些地道的灵感来自于很多年后的一部叫做的教学电影。在那部教学片中,讲述了后世抗日根据地的地道战,那里面土八路设计的地道,有着针对敌人钻洞、放毒、放火、灌水的相应的设计,根本就不在乎桑托斯的这点小玩意儿。   桑丘这时候已经把火点起来了,然后他们盖上了地道口,想象着里面的那些中国人在火焰和浓烟中恐惧窒息的样子,却不知道,在地道里面,那段低矮得甬道的那一头,一扇盖板也被盖上了,然后准备好的湿土被盖在了盖板上——无论是火焰还是浓烟都无法更进一步了。   付出了数十人的伤亡之后,桑托斯的队伍只是勉强的攻入了镇中心,但他们一个中国人都没有抓住,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找到。而且,他们还在不断地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放火,把镇子烧掉!我们撤!”最后桑托斯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火焰很快在几处房子上燃烧了起来。小镇上的房子依旧是传统的中国木结构房屋,虽然墙壁都是用厚实的青砖垒成的,但是屋顶依旧是木结构的,加上小镇中的道路不宽,房屋和房屋之间的距离也不算大,所以火焰很容易就可以从一处屋顶窜到另一处屋顶上,用不了多久,整个小镇都会熊熊的燃烧了起来的。   桑托斯的士兵们正在放火,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听声音,这枪声是从大炮那边传来的。   “该死,他们袭击了我们的炮兵!快,我们快去保护大炮!”桑托斯喊道。   因为觉得在镇子里面用不上大炮,所以在进入镇子的时候,桑托斯把大炮留在外面了,并留下了五十多人守卫那两门大炮,后来随着镇子里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他又从外面调了三十多人来增援,如今在外面看守大炮的只有十来个人了。   小镇的一处地道出口正好在距离西班牙人的大炮不远的地方。当西班牙人开始在小镇中放火的时候,转移出来的镇民兵就向着看守大炮的十多个西班牙人发起了袭击。   桑托斯带着军队迅速的后撤,但是,他们刚才占据过的那些房屋中突然又响起了抵抗的枪声。西班牙士兵不断地被打倒在地,无心恋战的桑托斯也顾不得再去“占领”那些房子,他们一边盲目地开火压制干扰镇民的射击,一边迅速的撤退,再又丢下了十多具尸体之后,桑托斯和他的士兵们总算是从镇子里跑了出来,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两声剧烈的爆炸。 第285章 事变 3   也就在同一天,马尼拉附近的好几个小镇都先后受到了西班牙军队的袭击,依照西班牙人原本的计划,这些攻击活动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就是尽可能多的俘获那些中国人。即使得到了来自欧洲本土的增援,使得马尼拉的陆军实力和海军实力都大大的增加了,西班牙人依旧认为他们现在不可能彻底的摧毁郑家的力量,所以最终,无论胜败,他们依旧需要和郑家,和大明进行谈判。而谈判一旦开始,这些俘获的中国人就能成为非常重要的筹码。尤其是在战败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然而这几次攻击却都没有取得他们想要的结果。在马尼拉附近的那些镇子大多都有着复杂而高效的地道系统,有些镇子的因为地质方面的限制,地道系统没有桑托斯他们遇到的那样庞大,但也足以保证镇子里的人迅速转移。而那些距离马尼拉更远一些的华人据点,则更难对付一些,这些据点一句以前的协议可以建造大型的围墙,经历过两次屠杀的华人,非常认真的将这些围墙建成了简易的棱堡。   这些棱堡虽然相对简易,但是防御力却还是不错的。即使因为对火炮的限制,使得这些棱堡上的火炮数量少,口径小,射程和威力都远远不如西班牙人手中的大炮,但是棱堡的城墙却是专门针对大炮的轰击而设计的。实心炮弹砸上去,也就是一个小坑,并不会出现大规模的塌陷。在没有爆破弹的时代,单靠火炮摧毁一座棱堡,哪怕是简易的棱堡,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要打破这些棱堡,要迫使躲藏在棱堡里的中国人投降,又不能付出太多的伤亡,在这个时代就只有一种办法了,那就是长期围困。   在上次停战协议签订之后,郑森就知道,这个协议不过是一份临时的休战书而已。所以吕宋岛上的华人和西班牙人一样,一直都在为战争做准备。再棱堡中储存了不少的粮食和弹药,足以维持相当长的时间。   不过如果没有援军,一座孤城中的物质囤积的再多,也有消耗一空的时候。就像祖大寿的锦州,何尝不是务必坚固,物资充足,但是被满清长期围困之后,还是有最后撑不下去的时候。   因此,能否攻克这几处棱堡的关键也就变成了能否在海上击败郑家的舰队从而阻断郑家派遣军队前来增援了。   也就在这一天,西班牙驻马尼拉总督弗朗哥紧急召见了保民官吴天德,就华人发动叛乱一事向吴天德提出了最严重之抗议。并且表示,为了迅速的恢复秩序,他必须暂停安平条约的实施。   吴天德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表示,他需要将这一情况上报给“朝廷”,然后就离开了总督府。西班牙人也并没有对吴天德采取什么行动,因为在台湾,一样有西班牙人。   当天下午,吴天德就乘船离开了马尼拉。在船只出港的时候,正好遇到巡航的西班牙舰队,领头的是两条威风凛凛的战列舰,后面跟着一串的巡防舰。这些船故意从吴天德乘坐的快船旁边驶过,还故意打开炮门,露出众多的火炮来向他示威。   吴天德是在四天之后到达北港的,但是他的信鸽却更早的到达了台湾,将事变的消息告知了郑森,所以当吴天德到达北港的时候,他眼前的北港正忙作一团。   ……   在法比奥的船厂里,郑森正在查看那些正在进行改装的远洋捕鲸船。在采用了直接在船上炼制鲸油的工艺之后,捕鲸船已经可以长期出海,到更远的地方捕鲸,而不需要赶在鲸脂变质前紧急赶回来了。所以这些船做得更大了,加上在木材处理上的优势,使得郑家的手中的能用的好木料不少,因而越来越多的远洋捕鲸船在建造的时候,采用的标准已经很接近军舰了。如今在得到事变的消息之后,两条正好回港的远洋捕鲸船刚卸下货物,就被紧急征用,送到这里来,进行作战改装。同时,一批高速联络舰也被迅速派往捕鲸船的活动海域,以召回那些还在进行捕鲸作业的远洋捕鲸船。   一门大炮被造船厂的起重滑轮吊了起来,送到了正在进行改装的捕鲸船的甲板上。捕鲸船毕竟不是战舰,比如这条六百多吨的捕鲸船只有最上面一层炮甲板。而同等重量的巡防舰肯定能有两层炮甲板。而且这条船的船壳的厚度也不如正规的巡防舰。为了保证它能和敌人的军舰作战,射程更远,更精良的火炮也就必不可少了。   如今被吊装上去的是一门12磅炮,这门炮原本是在郑森的舰队里的正规的巡防舰上服役的,不过如今在正规的巡防舰上它开始被一些更新的火炮所替代。就被转到了这些捕鲸船上。不过这门炮虽然是老炮,但也是采用了双层炮管和锻压钻管技术的火炮,射程和威力都要超过西班牙版本的12磅炮。对于用来打杂的改装军舰而言,这样的火炮已经非常不错了,有了这些火炮,即使面对西班牙人的巡防舰,这些捕鲸船也不是没有一战的能力了。   而那些正规的巡防舰以及向奋进号这样的家伙已经开始采用更新的长管12磅炮了,这种专门为舰队研制的加农炮有着在这个时代看来非常变态的三十倍口径的身管。这样长的身管使得这门炮的射程远超过一般的火炮,但是也使得这门炮相比其他的十二磅炮几乎重了一倍,造价上更是超过了普通的12磅炮的三倍。当然,这并不是郑森为他的军舰装备的最好的武器,在“奋进号”和它的姐妹舰上,一款18磅,30倍口径身管,内层炮管采用坩埚钢制造的划时代的线膛加农炮也开始装备。   “少将军,估计其他的捕鲸船也会在最近的半个月内陆续回到北港。”法比奥借着机会表着忠心,“依照您的命令,船厂已经腾出了一部分船坞用于对它们进行必要的改装。我保证不会让您的船只等船坞的。您知道,这虽然会干扰了我造船,当然也减少了我的收入,但是我知道……”   “一个月后,我希望你能完成这12条远洋捕鲸船的改装,我不会忘记你的贡献的。”郑森道。   而在另一边的劳伦斯的船厂中,新的运输船占据了所有的船坞。因为在对西班牙的作战中,一种更大,航海能力更好,速度也更快的运输船显然有着很大的优势,所以他的设计得到了支持,如今正在加紧生产。   几天之后,正在琉球附近海域执行训练任务的“奋进号”舰队得到了快速通讯船“青鸟号”的通知,开始转向南方,执行监视西班牙舰队,掩护其它舰船集结的任务,并在半个月后返回北港,一个月后,一支包括两条“奋进”级大型巡防舰,八条巡防舰,以及十二条经过改装的,每条船有十二门炮的远洋捕鲸船的舰队被集中了起来。   八月底,在郑芝龙的主持下,战前准备会在北港召开。   “爹爹,我们这次作战的目标是这样的。”作为前敌指挥的郑森正在向郑芝龙以及其他人说明自己的参谋班子拟定的作战计划,“我们的第一目标是消灭西班牙人在吕宋岛的舰队。然后登陆吕宋岛,在当地华人的支持下,对马尼拉进行长时间围困,以迫使西班牙人投降,从而彻底夺取这个岛屿。而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如何打垮西班牙舰队。”   “大海这么大,西班牙人的舰队在哪里我们怎么找到它?”郑芝豹问道。   “四叔,西班牙人的舰队也会主动找我们的。如今他们的舰队比起以前强了很多,他们之所以敢于挑起事端,也就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舰队能够击败我们。”郑森回答道,“他们如今有两条一等战舰,这样的战舰还从来没有被派到马尼拉过呢。这些战舰每条都有近百门炮……”   说到这里,郑森看到郑芝豹的脸色变了一下,赶忙补充道:“不过这些炮大部分都是小炮,数量虽然多,但是比起威力来却都不如我们的‘奋进号’上的大炮。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另外,他们最近还调过来了两条二等舰,大概每条船有六十门左右的大小火炮,不过还是小炮居多。然后就是巡防舰,他们如今也有十条巡防舰,再加上一些武装商船,他们觉得这样的舰队应该能对付我们了,所以,他们肯定也会主动求战的。”   郑芝龙这一段时间经常往船厂和舰队跑,对于舰队的情况也更了解一些,听了郑森的话,他笑道:“西班牙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大炮早就不如我们了,在海上打败他们应该不难,我觉得困难的是如何将足够多的人送到岛上去。”   “爹爹,我们在附近建造的镇远港能够供舰队使用。另外在马尼拉附近,我们也还控制着一处私港。这个私港的规模不大,但是如果我们排除了西班牙人舰队的威胁,就可以一边慢慢的运人上去,一边慢慢的扩建它。反正依照计划,这一战也不是短时间能够解决的。说不定还要慢慢的打个两三年,到时候就是阿渡都有机会去练练了呢。”郑森笑道。 第286章 镇远港   天开始蒙蒙亮了,周围的森林里渐渐地传来了各种鸟类的鸣叫声。伴随着鸟啼声,镇远港要塞区的起床号也响了起来,接着整个港区就又一次活了过来。号子声,口哨声,甚至还有皮鞭在空中发出的噼啪声都响成了一片。   杨朝栋在这一片喧闹中起了床,他的一只黑奴给他打来了洗脸的热水。如今镇远港已经比初建的时候强了不少了。这是如今是南方的鸟粪石转运到台湾和福建的重要中转。随着鸟粪石在台湾和福建的推广,鸟粪石的效果已经是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如今就连下江一带的人都知道了一句话:“没有鸟粪石,怎么种庄稼。”所以在现在,几乎所有来到南洋和泰西人交易的中国船只在回去的时候都会带上一船的鸟粪石。而这种交易模式也打破了此前的那种船只从中国的港口开出的时候装满了各种精美的瓷器、丝绸、茶叶,返回的时候除了压舱的石头和卖货所得的银子之外就什么都没装的状态。   事实上,在和中国的贸易中,无论是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葡萄牙人,他们都因为一件事情而困扰,那就是他们找不到什么中国人大批量需要的商品。他们的船只装满了各种奢侈品回到欧洲之后,却只能几乎是空着驶往中国。这样的贸易在他们看来,完全就是在浪费船只的运力。如今这些欧洲人突然发现,中国对鸟粪石突然产生了巨大的需求,这自然是让他们喜出望外。所以他们开始在附近的岛屿上到处搜寻这种东西,用以和中国人交易。   郑家人因为先手的优势,控制了几个最好的产鸟粪石的荒岛,并且雇佣了荷兰人的黑奴在那里开采。这些鸟粪石先被集中送到镇远港,然后进行分级,并存放进镇远港的仓库。再出售给来自中国的海商们。因此这个港口很快就成了鸟粪石交易的重要港口之一。几乎每天都会有船只进出于这个港口。那些欧洲人甚至直接称呼它为“鸟粪港”。   悠悠然的洗好了脸,杨朝栋走出了他的小别墅,来到了别墅前的露台上。作为港口的管理者,他的小别墅建造在靠近码头的一座小山上,平时,从这露台上可以俯瞰整个的港口。不过这时候天虽然已经亮了不少,东方的天空已经变成了红色,但海上的雾气还没有消散。从露台上向着下面望去,只见一片青白色的海雾覆盖了整个的镇远港湾,只能看到两边的山脉以及在港口出口处的那个孤零零的陡峭的小岛。   半个多月前港口的到了关于战争的预警。整个港口都进入到了备战的状态。杨朝栋知道,镇远港在这一战中的地位非常重要。这个港口距离马尼拉更近,舰队以这里为基地,能够更好的封锁马尼拉。不过,他知道这一点,西班牙人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杨朝栋觉得,自己如果是西班牙指挥官,就一定会赶在郑家的舰队南下之前,抢先对这个港口进行打击,尽可能的对它进行破坏,以降低它对郑家的舰队的支持能力。杨朝栋相信,西班牙人不会比自己笨,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他们肯定会杀过来的。   此前为了不至于过多的刺激西班牙人和荷兰人,郑家在镇远港仅仅只部署了两条双桅快速护卫舰。这种军舰的排水量不过两百吨,仅仅装有四门六磅炮,这样的火力,甚至用来打击海盗都有些不够。好在这种船跑得够快,在速度上几乎不亚于“飞燕号”这样的快速交通船。用于巡逻倒是不错。   虽然镇远港的海上力量如此的薄弱,但是杨朝栋对这座港口的防御却不是特别担心。因为这座港口特殊的地形和布置良好的炮台为它提供了非常出色的防御力。   这个港口的出口处正好有一个陡峭的小岛,模范军在这座岛上建立起了一个炮台,这座炮台,配合着建在港口出口两边的另外两座炮台一起,构成了足以封锁进出港水道的交叉火力网。虽然这些炮台上使用的火炮都是海军退下来的较为老式的火炮,但是因为炮台的位置较高,这些炮的射程也得到了保证,尤其是建造在中央小岛的山头上的中央炮台,上百米的高度让它的射程大的吓人。   当然,西班牙人也可以先让陆军在附近的海滩登陆,然后向着两侧的炮台发起攻击,先拿下两侧炮台然后再突入港口。就像后来日军在甲午战争中攻击北洋舰队的基地威海卫那样。   然而,能在海滩上靠小船登陆的,只能是纯粹的轻步兵,因为大炮,哪怕是3磅的军团炮,也不是能够用小舢板登陆的。而镇远港口两边的那两座炮台却是用火山岩石建构的坚固的棱堡。只要不出内乱,不发生我大清那样的炮台守军见敌便逃的事情,这样的炮台,就不是西班牙人用轻步兵能拿的下来的。   不过即使如此,杨朝栋知道,镇远港口依旧不是完全安全的。如果他是西班牙舰队的指挥官,他还是有办法突入港口的。那就是找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趁着夜色的掩护突入港口。然后对港口进行破坏性的攻击。在那样的夜晚,炮台对于军舰的射击难度非常大,几乎就不可能有效命中。而一旦突破了炮台的交叉火力,从港口入口处,到港口的那些码头之间有相当大的一片海面,足以让舰队从容的行驶。西班牙舰队完全可以从容的向着码头发起炮击,然后在天亮前跑出去。   好在这一招也不是没办法破解,郑家有一样非常传统的手段特别适合用来对付胆敢这样冒险的西班牙人,那就是火船。在空间有限的海湾中,火船的威胁是不能忽视的。杨朝栋在得到战争预警之后,一口气就把港口的很多小船都改成了火船。   在做了这些尝试之后,他甚至都有些期待西班牙舰队的到来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海雾开始渐渐地散去。碧蓝的海面又一次出现在了杨朝栋的眼前。一只菲律宾食猴鹰展开翅膀,在海湾上空盘旋。远处的中央炮台上突然冒出了一股白烟,过了一会儿,从晨风中传来了沉钝的炮声。   “西班牙人来了吗?”杨朝栋想着。而他的那只黑奴也注意到了这白烟和炮声,立刻跑进了房子里,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只望远镜出来了。   “其实,黑人应该还是人,而不是猩猩什么的。他们能说人话,而且和能说人话的鹦鹉之类的绝对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懂得别人在说什么。虽然,他们还是显得笨了一点,但是,和他们一样笨的人也还是有的,而且不少。所以,黑人还是应该被算作是一种人的。”望着那个非常“通人性”的黑奴,杨朝栋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这样无聊的一个问题。   从那个黑奴手里接过了望远镜,杨朝栋向着中央炮台的方向望了过去,他看到有一条小船已经离开了中央炮台下面的码头,向着这边划了过来。   “看来西班牙人的确是来了。”杨朝栋想道。   ……   西班牙人的确来了,如今西班牙舰队已经出现在了镇远港的外面。镇远港的情况西班牙人其实也有所了解,西班牙商人和西班牙商船也不止一次到过这个港口,并在这里和中国人进行了鸟粪石交易。这个港口基本的防御状况,舰队司令官马尔克斯海军少将也是有所了解的。因为无论是中央炮台还是两翼的炮台,都是不可能隐藏起来的庞然大物,任何过往的商船都能看到它们。在上次的战争之后,西班牙人就已经知道,中国人铸造的大炮,在水平上并不比西班牙大炮差多少。考虑到炮台的高度带来的额外的射程,以及炮台本身相对于军舰在稳定度和抗打击能力上的优势,马尔克斯海军少将并不觉得和这些炮台硬拼是一个好办法。至于乘着夜晚突入港区的想法,他也有过,不过在有对东方更熟悉的人向他提起了郑家传统的火船战术后,他就放弃了这种不现实的想法。   好在要对付一个港口,有效的方法不仅仅只有炮击码头。在西班牙人的舰队中,除了正规的战斗舰船之外,还有十来条经过了改装的商船。面对这一战,无论是郑森,还是西班牙人都玩起了商船改装,只不过两边选择的改装船却是很不一样的。郑家改装民船用于战争的时候,征召的总是那些比较新的商船;而西班牙人选择的却都是由于使用时间长,或是保管不善,接近报废的商船。双方改装的方向也有很大的不同,郑家是尽可能把民用船只改成军舰,而西班牙人却将这些商船上原有的一点火炮也都搬走了,算是彻底的解除了它们的武装。这些船不是用来运送陆军的,它们的真正用途是通过自沉,堵塞航道。 第287章 封锁   镇远港的码头上也跟着忙乱了起来,火船开始升风帆出航,以对付可能冒着炮火冲过来的西班牙军舰。镇远港除了在出口处的三个炮台之外,在码头附近也还有一个规模略小一点的炮台,炮台上装备着两门从“奋进号”上退下来的18磅炮和两门12磅炮,以及四门更小的六磅炮。这些炮再配合上火船,也已经足以对付任何闯入到港区的敌舰了。   驻守在码头上的陆战队已经做好了抗击西班牙人的准备。虽然西班牙人的步兵不太可能在没解决前面的那三座炮台之前就出现在码头区附近,但是士兵们还是都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杨朝栋这时候也已经走到了港口附近最高的瞭望台上,从这里,天气好的时候用望远镜可以看到对面的中央炮台上的守军的旗语。今天早上虽然有些海雾,但是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能见度也越来越好,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那边的旗语了。这自然比从那边派交通艇过来的效率要高得多了。   杨朝栋看了看旁边的那个模范军士兵递上来的记录下来的旗语,道:“这些西班牙人想干什么呢?”   “团长,你说这些西班牙人就堵在港口外面乱转,既不冲过来也不走,他们是想干什么呢?”在中央炮台,18磅炮营营长莫怀远对团长张好古说。   “我又不是西班牙人,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在试探我军的炮火射程吧?”张好古道。   张好古是当初在护厂队学校里毕业的第一批学员。在上次对西班牙人的战争中立过功,便被提拔了起来,担任了镇远港的卫戍司令,莫怀远则比张好古要晚两届,当他离开学校的时候,那所学校已经改名为北港军官学校了。   “团长,你看那后面的那一队西班牙商船好像很奇怪。”莫怀远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下,放下望远镜说道,“团长你看,那些商船吃水都很深,好像是装满了东西。他们到我们这里来又不是来做买卖的,船只上能装满了什么呢?最可能的就是士兵了。可是团长,那么多的船,都装得这么满,他们那里能有这么多的士兵?”   莫怀远提到的那支由商船组成的船队的确很奇怪,那是一只由四十多条商船组成的船队,其中有一些西式帆船,但是更多的却是中国式的福船。这么多的船,都装满了东西,如果装的都是,不,如果有一半装的是人,那就是多达千人以上的军队了。如果动用这样多的陆军,那西班牙人的目标就应该只有一个了——攻克镇远港。然而,另一支由军舰组成的西班牙舰队却相对太弱了,他们只有不过四条巡防舰而已,那些战列舰一条都没有来。这样的海上力量,根本就不可能是中央炮台或是两翼炮台中的任何一个的对手。   张好古还记得当初在学校里,少将军给自己等学员讲过的这样的一句话:“一座设计良好的,只有一门炮的炮台,就足以对抗一条有哪怕一百门炮的军舰。”   这句话是郑森从后来的纳尔逊勋爵那里剽窃过来的。张好古当初刚听到这话的时候还觉得这话未免有些夸张,但是随着经验的增多,他越来越觉得这话确实是有道理的。比如如今他所在的中央炮台。最高的几门大炮的炮位要比海面高出两百来尺,这使得大炮的射程被大大的增加了。而且炮台是稳定不动的,不比军舰会因为海浪而晃动。再加上对于附近的海域,炮兵早就进行过试射,射击的精度也远远不是那些军舰能比的。再加上炮台和军舰的抗打击能力的差别更是天上地下。比如中央炮台,主体结构都是用坚固的火山岩构筑,然后用糯米和石灰粘接起来的,不要说西班牙人的巡防舰上的12磅炮,就是他们的战列舰上最大的炮,甚至于就是郑家自己最强的火炮,打在这些花岗岩的工事上,也就不过和挠痒痒一样。要想在炮战中干掉炮台的火炮,军舰就必须让自己射出的炮弹准确的直接命中对方的大炮。而炮台这边呢,却只需要能击中军舰就行了。因为军舰如果沉没了,上面的大炮再完好也没用了。军舰上的大炮的精度本来就远远不如炮台,加上炮台又高,舰炮射击炮台需要仰射,射程大大缩水,远距离对射肯定是死路一条。若是不怕死的冲上前来,近距离对射,本来倒是能提高精度,但是却又会出现仰角不够的问题。所以在张好古看来,这些军舰根本就不够看的。   如果军舰不能压制炮台,那单靠轻步兵攻击炮台,需要付出的代价就会非常大。张好古知道西班牙本国远在万里之外的泰西,在吕宋这边能够支持的兵力是非常有限的,他们死不起人。所以只要西班牙指挥官还有一丁点的脑子,就不会这样做。而且西班牙人也不可能对镇远港的防御一无所知,镇远港是重要的鸟粪石贸易港口,西班牙人也到这里进行过贸易,几座炮台都摆在明处,他们不可能看不到。所以这种带着大批的步兵过来,支持作战的舰队却这样的薄弱的情况怎么看都是非常不正常的。   这时候随着太阳的高度的变化,风向开始有了改变。从由港湾吹向大海变成了由大海吹向港湾。一般来说在晚上的时候海洋降温慢而陆地降温快,较热的空气会上升而较冷的空气会流过来补充。所以在晚上,一般来说风总是从陆地吹向海洋的。但是到了白天,陆地升温更快,海洋升温较慢,陆地上热空气上升,海洋上的较冷的空气就流过来补充,于是风向就会变成从海洋到陆地。   这时候随着风向的变化,西班牙的两只船队都开始动起来了,那四条巡防舰编成了一个纵队向着炮台靠近,做出了一副要炮击炮台的样子。   “让其他的火炮都不要动,李营长,你的12磅炮营负责打击这些敌舰,其它火炮待命!”张好古下令道。   在中央炮台上有一个18磅炮营,一个12磅炮营,以及一个六磅炮营,各有六门炮,这个规模本来算作连更为合适,但是考虑到将来扩编时候的需要,所以就被扣上了一个营的头衔。   “传令给两翼炮台,让他们的18磅炮暂时不要开火,注意敌人的商船队的动向。”张好古又吩咐道。   这时候西班牙人的巡防舰已经进入了中央炮台的12磅炮的射程,中央炮台开始对着这些西班牙军舰开炮了。因为事先对附近的海域都画过格子,进行过试射,所以中央炮台的炮击的效果相当不错,第一次炮击就形成了对领头的那条西班牙巡防舰的跨射。而在这个距离上,西班牙人的军舰还完全无法对炮台开火。   不过西班牙人倒也没有被这一轮炮击吓到,他们继续靠近。   中央炮台的第二轮炮击运气不错,有两枚炮弹击中了西班牙人的战舰。炮弹在领头的西班牙巡防舰的炮舱内摧毁了一门大炮,并造成了一片血雨腥风。不过运气这东西也是要遵守基本法的,那就是人品守恒定律,所以炮台的第三轮炮击无一命中。   西班牙人在顶住了三次炮击之后,终于也开火还击。不过他们射出的炮弹准确性太差,大部分的炮弹都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偶尔打在炮台的花岗岩的墙壁上的激发炮弹,也都反弹了回去,造成的破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对,西班牙人的舰队即使在炮击我们的时候,也没有减速,他们这样做肯定是无法保证射击精度的。他们这样做肯定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那些商船肯定有鬼!”张好古想道。   这时候那些商船也分成两队,分别驶入了进港和出港的航道。   “你去通知莫营长,用18磅炮射击敌人的运输船队!通知李营长,不要管西班牙军舰了,集中火力打击他们的运输船!”张好古对传令兵道,说完他又举起望远镜向着那些运输船队望过去,然后他的发现了一个此前没注意到的细节——那些商船上面的桅杆似乎多了点,那些原本只应该有三根桅杆的泰西式商船如今居然都有了五根桅杆。而且本来使用硬帆,因为硬帆太重,无法挂的太高,因而也没有太高的桅杆的中式帆船上的桅杆居然也长了不少,而且和那些泰西船一样,他们的甲板上都多了好几根桅杆。   “轰轰!”18磅炮开始开火了,炮弹如雨点一般落在这些商船的附近。突然有一条船在航道上停了下来,然后几个水手从这条船上跳下了海,接着,这条船上就突然地开始了下沉。 第288章 封锁 2   是的,有一条船正在迅速的下沉。即使不用望远镜仔细看,张好古都敢肯定,这条船并不是被击沉的。在这个还没有广泛使用爆破弹的时代,火炮发射的实心炮弹往往能把敌人的军舰打得到处是洞,给敌人造成巨大的伤亡,但是想要击沉船只,却是非常艰难,甚至是近乎妄想。因为入射角的缘故,一般的炮弹很难击中船只的水下部分,而偶尔没有发生弹跳的炮弹,也会在水中急剧减速。等到它们击中船只的水下部分的时候,它们的动能多半已经不足以击穿船板了。即使开炮的一方运气很好,炮弹击穿了敌船水下部分的船板,也只能打出一个相当小的洞,要堵住它一般也不难。所以,在这个时代,想要依靠炮弹来击沉敌人的船只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这条船刚才其实并没有被炮弹击中,而且从它下沉的速度就可以看出,那可不是炮弹打出的一点点小口子能造成的效果。从望远镜中张好古可以看到,船上的西班牙水手也没有做任何的挽救船只的努力,他们倒是好整以暇的抛了锚,放下了舢板,然后都上了舢板,向着外海划去。除了他们,船上并没有其它的人,或者说得更明确一些,并没有想象中的西班牙陆军的人从船舱里跑出来,然后跳进海里。   “这不对劲!”张好古对自己说。   紧接着,第二条船在越过了那条正在缓缓下沉的船只之后,也落了帆,抛了锚,然后放下了舢板,接着,张好古看到那条船也抖动了一下,然后开始下沉。显然,这些船是有意要沉在这里的。   “他们都特意装上了那么长的桅杆,这一定是……”张好古一下子明白了西班牙人的想法。那些西班牙人想要将这些船沉在这里,用来堵塞航道。他猛地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件事情。   那天一条西班牙商船满载着鸟粪石驶入了港口,在船只在码头上靠好了之后,几个西班牙水手以出去钓鱼为借口划着船在航道附近活动,偷偷地测量航道的水深。结果被警觉的模范军战士发现并逮捕。当时被捕的西班牙人只承认这是出于商业原因的刺探行为,如今看来,至少从那个时候起,西班牙人就在打着用沉船来堵塞港口航道的主意。   那几个被捕的西班牙水手后来被用于交换一些因为太过接近马尼拉要塞而被捕的华人。如今看来,这个交换未必划算,虽然那几个西班牙人在被捕前探测的位置很有限。   “那些船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桅杆,多半就是为了便于制造障碍!”张好古想道。他知道镇远港是一个深水港,中央炮台两侧的航道的水深都很深。单纯的将船只沉下去,未必就能封锁住航道,甚至于,如果是那些福船,因为桅杆比较矮,即使沉下去,一般的船只也还是可以从它上面行驶出去。所以这些西班牙人还特意给这些船装上了根本就没有挂帆的高桅杆,以确保能够有效地阻断航道。   “所有火炮,立刻换链弹,打击敌人的商船队!打断他们的桅杆!”张好古立刻下达了命令。如果能够在敌人的船只到达合适的位置之前,就打断他们的桅杆,让他们失去航行的能力,他们就难以准确的将船沉没到合适的位置,这样一来,他们对于港口的封锁也就更容易被破解。   不过炮台上的链弹其实很少。这一来是因为链弹的成本更高,产量有限。而这些炮弹总是优先的提供给舰队而不是炮台。二来也是因为一般来说,炮台也不太需要链弹,链弹的射程较近,而且飞行轨迹不太稳定,或者说远距离射击精度不好,稍微远一点,命中就只能靠信仰了。航道的中线距离炮台也不算太近,用实心炮弹倒是足以保证射击的命中率,但要是用链弹,虽然不是打不过去,但要打中,实在是太考验人品。   结果,炮台上仅仅只打了三轮齐射,就消耗光了几乎所有的链弹。而射击的结果呢,就像预料的那样,仅仅命中了一发。而这侥幸命中的一发也未能打断任何一根桅杆。张好古沮丧的认识到,自己事实上并没有阻止西班牙人用沉船封锁航道的有效手段。   在炮台绝望的射击中,一艘又一艘商船行驶到了合适的位置,然后抛锚,放下舢板,然后将船沉下去,然后水手们划着舢板离开。   “为什么我们就没有装备榴霰弹!”张好古忍不住在心里抱怨道,“如果我们有榴霰弹,那至少可以打死不少的西班牙水手。而在东方,西班牙的人力资源是相当有限的,每一个西班牙人都是宝贵的,那些有专业技能的水手则更是如此。”   西班牙人将所有的船只都依照计划沉好了。他们的那四条巡防舰依旧在向着炮台开火以掩护那些乘着舢板的水手们撤退。当然,因为任务的性质,所以这些西班牙人也完全不在乎他们的炮击是不是真的给炮台带来了什么损失。如今该沉的船也沉了,炮台上的火力重新集中到了他们这里,他们自然也就越发的不在乎自己的炮打得怎样,而只在意于如何躲避炮台上的炮击了。   那些西班牙人的舢板如今是顶着风往回划。他们要划出火炮的杀伤范围还需要相当的时间。舢板这样的目标很小,炮击这样的目标,即使对于炮台来说,命中率也不见得很高。但是只要命中,甚至只要近失,都能让这些小舢板倾覆。不过这时候,张好古却多多少少有了些另外的想法。在他看来,这一仗他的失败已经是不可逆转了。就算多打死几个西班牙水手,也是于事无补。但是,如果他能摧毁或者重创一条西班牙军舰,那多少还能挽回一些面子。   “团长,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炮击那些舢板。”莫怀远说道,他的18磅炮被安置在岛屿的最高处,所以他就在张好古的旁边。   张好古没有说话。   “团长,我们先不管那些军舰,集中火力打那些舢板。敌人的军舰现在还不后退,一定是想要吸引我们的火力,来掩护那些舢板。他们如今在远处高速游弋,我们要打中他们不容易,而且距离这样远,就算打中了,也未必能重创他们。我觉得要重创他们,我们就先要把他们勾引近一点,让他们的速度放慢一点。我们先集中火力打那些舢板,他们要掩护的话,就一定要靠近一些真的把炮弹打到炮台上才能有一点用。到那时候,我们就猛然的调转炮口,向着他们猛击,倒是更有重创他们的机会。”莫怀远继续说道。   “嗯,说的不错!”张好古道,“就这么办!怀远兄弟,你还有什么招数没有?”   “最好,最好还是能让杨督港的那两条船开出来。他的那两条船都小,吃水浅,应该能开出来。那船虽然对上西班牙人的巡防舰万万不是对手,但是用来欺负这些舢板还是足够的。如果他们把那两条船开出来,西班牙人如果不想让他们的水手都变成俘虏,就必须靠近过来,放慢速度,用炮火驱赶我们的小船,而这时候,他们就变成了我们的靶子了。”   ……   “胡蜂号”和“蝇虎号”巡逻艇本来就已经离开了码头,在炮台后面的港区里待命,准备在敌人的船队突入港区后配合火船作战。如今接到了旗语的指令,立刻就向着前方驶来。这时候航道的中间已经沉了不少的船只,有些船只的桅杆还有半截露在水面上。若是一般的船只,此时已经很难进出了。不过“胡蜂号”和“蝇虎号”都是小船,吃水也浅,航道边缘的那些稍微浅一点的地方,那些用来堵塞航道的船走了不了,自然也不可能将这里也堵住,两条船兵分两路,就分别从左右两条航道的边缘轻松地行驶了出去。   这两条船的出现对是让那些还在舢板上拼命挥动着船桨的西班牙水手们乱成一团,他们的军舰还在远处,而敌人的巡逻艇却是飞快的就追了上来。   “胡蜂号”首先追上了一条舢板,这条舢板上面有十多个水手,虽然他们都拼命的划着船,但是在逆风的状态下,舢板的速度相当慢。而“胡蜂号”巡逻艇却是一条纵帆船,最适合迎风行驶了。所以几乎只是一眨眼功夫,“胡蜂号”就追上那条舢板。“胡蜂号”并没有朝着舢板开炮,她只是从侧后方直接的撞了过去,轻轻地一碰,舢板就倒扣了过来,那些西班牙水手们就和下饺子一样落到了海里。   不过这时候“胡蜂号”也顾不得理会他们,而是继续向着前面的其它的几条舢板追赶了过去。 第289章 封锁 3   “胡蜂号”和“蝇虎号”的突然出现然西班牙人吃了一惊,不过他们也立刻就做出了反应,四条巡防舰转头开始向着“胡蜂号”和“蝇虎号”逼近,试图驱逐这两条巡逻艇。   不过“胡蜂号”和“蝇虎号”都没有太理会西班牙人的巡防舰,西班牙人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还不足以威胁他们。他们反倒是尽快加快了速度向着那些其他的舢板杀过去。   那些被追赶的西班牙舢板,顿时就像是被大白鲨追赶的鱼群一样朝着四面八方散开。这样做并不能让中国人的巡逻艇追不上自己,但却可以让它们每次追赶下一个目标的时候都需要进行一次转向,从而使它们的速度降下来,撞沉这些舢板的速度变慢,为自己的军舰赶过来争取时间。   “蝇虎号”已经连续撞沉了三条舢板了,不过连续的转向,使得她的速度开始明显的减慢。当然,即便如此,她的速度依旧是要远远超过那些靠人力划桨的舢板的。就在她转向第四个目标的时候,海面上突然响起了一排炮声。   这一轮射击是从西班牙巡防舰“席德号”上打出来的。双方距离还远,在这样的距离上,对“蝇虎号”这样小的目标,“席德号”的炮击命中的可能性并不大。舰长特里尼达下令开炮,在很大的程度上也只是希望能通过炮击,干扰对方,迫使对方放弃对己方的舢板的袭击。   就像预计的一样,那些炮弹都落在了距离“蝇虎号”很远的地方。不过这种炮击,毕竟是一种威胁。“蝇虎号”在面对舢板的时候是庞然大物,但和巡防舰比起来,其实也是小船。也是绝对经不起巡防舰上的12磅炮的射击的。只要被命中一两发,就会遭到重创。所以即使是远距离的,精度不够的炮击,“蝇虎号”也是无法完全的无视的。   于是“蝇虎号”开始加速,对于一些需要大的转向才能攻击的舢板采取了暂时放弃的做法,最多不过是用船上的小炮打一下,碰碰运气。   在“蝇虎号”再次追上一条舢板,并将它撞翻之后,“席德号”开始逼近了“蝇虎号”,不过这时候,“蝇虎号”的速度已经提升了起来,加上双方是相向行驶,“蝇虎号”只是轻轻地转了一下舵,两条军舰就交错而过了。在这当中,“席德号”打了一个齐射,但是因为目标很小而且速度又很快,所以理所当然的没有命中。至于跟在“席德号”后面的“圣地亚哥”号的齐射同样落了空,因为她和“蝇虎号”的距离更远。   两条巡防舰开始减速转向,再向前他们就要冲到自己刚刚设置的沉船暗礁里去了。但是在这个位置上的减速和转向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她们如今是在炮台的大炮的射程内的。   就在西班牙人的巡防舰开始减速转向的时候,中央炮台和两翼炮台开始向着他们猛烈开火。在刚才,炮台上的火炮的命中率并不高,但这主要是因为这些巡防舰和炮台的距离远,而且还一直保持着较高的速度,并不断地改变航向。但是如今他们和炮台的距离小了很多,而且为了尽快的转向,他们的速度也严重的降低了,这使得炮台的射击精度大大的提升了,仅仅是第一轮炮击,就有两发18磅炮弹击中了“席德号”巡防舰。   第一发炮弹打在左舷,18磅重的炮弹轻而易举的击穿了橡木的船板,一头钻进了炮舱。然后再在另一边的船板上反弹回来,又在这边的船板上反弹回去,噼噼啪啪的一阵乱跳,打死了六七个炮手,打坏了一门大炮。   至于第二发炮弹,则更为致命。这一炮打在了舰首部分,不但将舰首上的雕像打飞了,而且还打伤了舰首斜桅。炮弹从舰首斜桅伤擦了过去,舰首斜桅上啃出了一个不小的缺口,还造成了一道明显的,差不多有半米长的裂纹。   西班牙人的巡防舰都是横帆船,横帆船在逆风航行的时候,主桅杆上的横帆是起不到推进作用,甚至还会起反作用的。在这个时候船只必须将主桅杆上的风帆收起来,主要依靠舰首斜桅和前主桅上挂着的三角帆来抢风航行。在这个时候,风帆产生的推进力就要完全作用在主桅和舰首斜桅上。当舰首斜桅受伤的时候,推动力就会在损伤处集中,然后进一步撕裂损伤处,如果这股力量够大,就很可能导致舰首斜桅从这里折断,而舰首斜桅一旦折断,战舰就只能依靠两条主桅之间的一些小帆了。这些小帆的推动力极其有限,仅靠它们,军舰只怕连一节的航速都没有。在遭到两面的炮台的交叉齐射的时候,如果损失了舰首斜桅,那就真的要损失军舰了。   为了避免舰首斜桅折断,“席德号”不得不收起了两张三角帆,进一步降低速度,增加转弯半径,以减小舰首斜桅的受力。这自然也使得她成了两边的炮台的最好的打击目标,炮弹不断地在她旁边落下,溅起巨大的水柱。几乎每一轮齐射,都会有一枚甚至是几枚炮弹击中她,水手们、炮手们都已经从炮舱里面跑了出来,显然,在露天甲板上要比在炮舱中安全得多,因为即使有炮弹击中了上层甲板,也不过是在上层甲板上跳了一下就飞走了,万一你正挡在它飞行的路线上,那当然是死无全尸;但是,如果你不在这条线路上,那至少你不用担心它会在撞到对面的船板之后又反弹回来,不用担心它虽然在第一次反弹,第二次反弹的时候都没打到你,却在第三次,第四次反弹的时候要了你的命。   炮台相比战舰的另一个可怕之处又表现出来了。军舰上也有纵火弹。但是军舰上因为担心失火,炉子的数量是有限的,大小也是有限的。但是炮台不同,炮台里有配着大号鼓风机的大炉子,一次就可以准备好好多枚烧红了的纵火弹(在那个时代,所谓的纵火弹或者燃烧弹就是先将实心铁炮弹在煤炉子里烧红,然后用大炮射出去,如果打进了敌人的船舱,就有可能导致火灾)。所以炮台上可不缺乏纵火弹,加上炮台空间充足,可以配备人数更多的炮组,是用纵火弹带来的射速下降的问题也得以缓解,结果当“席德号”转向困难的时候,大量的纵火弹就被打向了她。很快,从“席德号”上就冒起了浓烟。   水手们顶着炮火,拼命地救火。“席德号”总算慢慢的转过弯来了。但是因为转弯半径太大,它现在已经越发的接近了中央炮台。结果,中央炮台的12磅炮和18磅炮对着她又是一个齐射,这一轮竟然直接命中了四发炮弹。其中一发纵火弹还击中了一个火药桶,导致火势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把三角帆张开一张!张开最大的那张!”“席德号”的舰长特里尼达下令道,如今他必须冒一点险,要不然,再让对方的炮台打上几轮,随着水手伤亡的增加,火势就会无法控制。   三角帆全都张开了,它们在迎面而来的海风中胀得满满的。“席德号”的舰首斜桅发出咔哧咔哧的呻吟声,船只在缓缓地加速。   炮台上又打出了一轮齐射,再次有三枚炮弹击中了“席德号”。其中的一枚炮弹击中了距离特里尼达不远处的一个木头箱子,木箱顿时变成了一大堆飞舞的碎屑,其中的一大块碎木头狠狠地扎进了特里尼达的前胸,一下子把他击倒在地。   “船长,船长你怎么了?”大福罗德里格斯冲过来,跪下去,用手抱起了特里尼达的头,将它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我……”鲜血从特里尼达的口和鼻子中涌了出来,“我支持……不住了……你……接替……”说到这里,特里尼达就晕了过去。   “医生,医生!”罗德里格斯高喊起来,“快来看看船长!”   在嘈杂的甲板上,他的声音没有几个人听得见,他又喊了两声,终于有水手听见了,跑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也许只有半分钟,也许……总之罗德里格斯已经搞不太清楚时间了——他就看见布兰科医生挥舞着沾满了鲜血的双手跑了过来。   “船长怎么了……让我……”他一边在甲板上跑一边喊道,然后就被一枚炮弹直接命中,顿时就变成了一团血雾。   “快,加速,把所有的三角帆都张开,快!要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罗德里格斯脸色惨白,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最后的一面三角帆张开了。船只开始加速,罗德里格斯,还有那些幸存的水手们都睁大了眼睛盯着舰首斜桅,口中都念念有词的向着上帝祈祷。   船只继续加速,舰首斜桅继续咔哧咔哧的乱响。一个木匠正手忙脚乱的给它上铁箍,他突然看到,那道原本只有半米来长的裂纹突然活了过来,迅速的沿着木头的纹路延伸。   “危……”木匠只来得及叫出第一声,舰首斜桅就一下子折断了。巨大的舰首斜桅倒进了海里,它上面的那些缆绳缠住了木匠,将他一起拖到了船底下。整条船一下子就瘫痪了。   “怎么了……”特里尼达又醒了过来。   “船长……你醒了……舰首斜桅断了……”罗德里格斯断断续续的说。   “你把我……把我抬高点,让我看一眼……”特里尼达忍着疼痛说,豆大的汗水从他的头上像瀑布一样的流了下来。   “好的……好的……”罗德里格斯一边应着一边努力的把特里尼达的头抬起来了一点。特里尼达朝着四面看看,四面到处都是火焰,显然,火灾已经有些失控了。   “弃船……”特里尼达的声音很轻,哪怕的自己,都觉得这声音轻的像风中的蒲公英。   “好的,船长,我马上找个担架……”罗德里格斯道。   “不……不用……把我放平……放舒服点……然后你就带着大家走……”特里尼达喃喃的说,虽然不远处已经燃起了大火,但他却感到全身都在发冷,生命力正在一刻不停的从他的伤口流逝,他知道,自己的时候到了。   罗德里格斯将特里尼达平放在了甲板上,又脱下自己的衣服包成枕头枕在他的头下面,然后站起身大喊道:“弃船!弃船!” 第290章 封锁 4   弃船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如今“席德号”已经基本上失去了动力,而且折断的舰首斜桅还通过一系列的缆绳拖住了船,使得船只越发的动弹不得。同时船上的火势已经有些失控了,两边的炮台还在不断开火,所以继续试图挽救“席德号”只能导致无谓的伤亡了。   罗德里格斯下达了弃船的命令之后,水手们就各自抱着木桶呀,木板呀,其他的一些东西呀扑通扑通的跳进了水里。   看到“席德号”的水手已经开始弃船了,炮台也就将火力转移到了跟在它后面的“圣地亚哥号”。此前的交战中,“圣地亚哥号”已经被击中过三发炮弹了,不过一发打在上层甲板上,打断了几根缆绳,但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另外的两发,一发打进了厨房,引起了一场小火灾,不过很快就被扑灭了,只不过“圣地亚哥号”失去了他们的厨师长;另一发打进了炮舱,击毁了一门大炮,打死了五个炮手。不过总的来说,“圣地牙哥号”损失有限。   看到“席德号”开始弃船,“圣地牙哥号”一度也想要减速来救助“席德号”上的船员。不过就在此时,又一发炮弹击中了她,这枚炮弹打在了“圣地牙哥号”的水线附近。在紧贴着海面的地方打开了一个口子,海浪立刻就打了进去。   这一炮造成的损失其实并不大,水线附近的那个小口子很快就被水手们堵上了。但是这一炮,以及其他的几发近失的炮弹都给了“圣地牙哥号”一个警告:如果减速,他们的结果会和“席德号”一模一样。   于是“圣地牙哥号”再也顾不得救助“席德号”的事情了,也顾不得对付“蝇虎号”的事情了,她不断的加速、转向,躲避炮弹,想要尽快的逃出炮台的火力范围。在这个过程中,炮台又连续的击中了她四次,造成了二十多人的死伤。并引起了两处火灾。好在火势都被迅速的控制住了。   “圣地牙哥号”慌乱的从炮台的火力范围下逃了出来,抛下那些还在眼巴巴的等着她来救援的舢板,直接跑出了炮台的火力圈,然后再在远得可笑的距离上,用炮火射击“蝇虎号”,算是给那些舢板们一点精神上的支持。   很快,在另一边的航道上去救援那些舢板的另外两条巡防舰以带着满身伤痕逃了出来。这三条军舰在港口外等了一段时间,将一些侥幸逃出的舢板上的水手接了上来,然后就杨帆而去。   “真没想到西班牙人还有这样的一手。”杨朝栋站在中央炮台的顶部,俯视着两边的航道,对陈光苦笑道,“陈先生这下子倒是可以清闲一下了。”   杨朝栋如今是镇远港的主官,不贵很多具体的事务,尤其是物资钱粮的往来方面的事务,都是由陈光在帮着处理。如今港口被堵上了,短时间之内陈光倒真的无事可干了。   陈光听了这话,也跟着苦笑了一下道:“这些西班牙人这次倒真是下了大本钱了。二十多条船,哪怕是旧船,就这么一口气沉下去,真是……杨大人可有疏通航道的法子没有?”   “这还要派人下去看看下面的情况再说,现在哪里就能有什么办法——还好这次我们好歹是干掉了他们一条船,抓住了两百多个西班牙水手。这样的损失,我想,西班牙人也一定非常的心疼,另外,西班牙人跑掉的三条船也都受了伤,至少短时间内,他们的舰队要少掉三条巡防舰了……”杨朝栋说。   ……   “我们已经得到了消息,郑家已经完成了舰队的集结,也许立刻就要南下了。”一个军官正在向弗朗哥总督报告情况。北港也是一个重要的贸易港口,如今郑家和西班牙的贸易虽然中断了,但是和荷兰人,以及葡萄牙人的贸易却并未中断,所以西班牙人依旧可依靠收买荷兰和葡萄牙商人来获得一些相关的情报。   “杜克少将,我想知道,我们的舰队如今是否做好了击败郑家舰队的准备。”弗朗哥向着海军少将杜克问道。   “舰队本来做好了准备,不过在上次对镇远港的突袭行动中,我们损失了一条巡防舰,其他的三条巡防舰也不同程度上受损。这个损失超过了我们预先的估计。四条巡防舰,对于我们的舰队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杜克停顿了一下说,“如今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赶在中国人的舰队南下前,修复受损的军舰。”   “这些军舰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好?”弗朗哥问道。   “总督阁下,这三条战舰受损情况都很严重。以我们船厂的力量,至少要一个半月才能完全修好。”一位官员回答说。   弗朗哥看了看杜克。   “不行,这太慢了。”杜克皱着眉头说,“也许郑家的舰队已经出发了。我们没有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只是要求将这三条战舰恢复到基本能战斗的状况需要多久?”   “将军,即使这样,也至少需要半个月。”那个官员回答道。   “不行,我最多只能给你三天时间。”杜克说,“三天之后,舰队就要出发。你们必须在三天之内,做好基本的修复,让这三条战舰恢复航行的能力,至于其他,你们可以把原料和人员带到军舰上去,在航行中慢慢修补。”   “为什么这样急?”弗朗哥问道。   “总督阁下,我们前面对镇远港的袭击虽然出现了超出我们预计的损失,但是从战略上来说,我认为依旧是一次胜利。如果镇远港还能正常使用,中国人的舰队就可以在镇远港获得补给、修补,以及在台风到来的时候,在镇远港避风。这样一来,他们在马尼拉附近作战的能力会增强很多。但如今失去了镇远港,他们的舰队的活动能力就会大受影响。   总督阁下,中国人要赢得战争,就要运输大量的军队在马尼拉登陆。马尼拉的那些中国据点,也许能提供一些粮食补给,但大量的补给,包括粮食补给,恐怕还是要依赖于海运。这样一来,从台湾到马尼拉的这条海运线的安全与否,将决定战争的结果。对于中国人来说,最好的局面莫过于他们的舰队能把我们堵在港口里。马尼拉的炮台虽然很强——中国人在镇远港的炮台已经证明了军舰在炮台面前是何等的脆弱——但是,既然我们能用沉船堵住镇远港,中国人就一样可以用沉船来堵住马尼拉。所以,舰队必须保持随时都能出海的状态,一旦发现中国舰队,我们的舰队就必须能立刻出海。   另外,如果他们真的带上一大群的船只来堵塞港口,那他们肯定和我们一样,只会用那些老旧的船只来干这种事情,而且他们也不会给这些船只配上足够多的水手。这样一来,这些船只在海上的航程中就会变得很脆弱。一旦遭到纵火弹的攻击,因为人数不足,他们就很难控制火势。我们一旦知道他们出发的消息,舰队就必须立刻出发,到海上去拦截他们的堵港口的船队,或是运兵的船队。在得到消息后,我们的舰队出发得越快,在海上尽快找到他们的几率就越高,这样我们就更有机会在海上彻底消灭他们。   不过中国人的舰队的规模也不小,战舰的数量并不比我们少。虽然他们的军舰的水平,还有他们的士兵的训练水平肯定比不上我们,但是也不能小看。毕竟,他们除了这支舰队,还有一支规模很大的戎克船队,我们如果在和他们的战斗中损失过大,就很难有效的拦截他们的戎克船队。另外,我们的对手不是只有一个中国人,如果我们损失太大,天知道那些尼德兰叛逆会干些什么?为此,我需要更多的能投入到战斗中去的战舰。”   虽然在这个时代里,兰开斯特方程还没有被总结出来,但是一些经验性的东西,当时的指挥官们还是能感觉到的。他们凭借经验也知道,兵力对比带来的交换比的变化可不是直接的加减。他们知道,在战斗中,交换比总是对人数更多的一方有利,人数差距越大,这一趋势就往往越发的明显。这就像双方武艺差不多的情况下一对一白刃格斗,两败俱伤的可能性很大;但要是变成二打一,那人多的一方就有很大的机会以更小的损失消灭掉对手。要是变成十个打一个,那正常情况下,人多的一方,就有非常高的几率无伤消灭对手了。所以,在双方主力舰队的战斗中,多几条船的意义是非常大的。   ……   庞大的舰队依次驶出了北港,最前面的是这支舰队的旗舰“奋进号”,跟在她后面的是她的姐妹舰“勇敢号”,紧接着是八条巡防舰。   “我们先前往澎湖,在那里和武装捕鲸船队伍以及运输船队会和,然后就前往马尼拉。”老杰克意气风发的站在船头上下令道。 第291章 海战 1   郑家的舰队出击的消息迅速的通过信鸽被传到了马尼拉。   “将军,敌人出发了。”一个军官对杜克少将说。   “啊,何塞,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杜克少将放下手里的茶杯问道。   “将军阁下,是两天前的上午八点钟。”那个叫何塞的军官回答说,“一共有两条战列舰——就是他们的那种有着一级战列舰的体型和略强于巡防舰的火力的军舰,以及八条巡防舰——他们的巡防舰和我们的倒是差别不大。不过我们有数量上的优势。”   杜克少将点点头道:“那就是说,距离现在快三天了。啊,何塞,去把海图拿出来。对了,有敌人的运输船的消息了吗?”   何塞打开抽屉,从里面抱出了一堆海图,一边在大桌子上将它们拼接了起来,一边回答道:“没有,将军。不过他们也有很多港口,这些运输船队也许会从其他港口出发。您知道,有些港口是不对外国人开放的。”   杜克少将用尺子和圆规在海图上画了半天,然后说:“何塞,我们要马上出发了。”   “是的,将军。”何塞回答说。   西班牙舰队的出动同样没能瞒过郑家的眼睛,就像上次一样,潜伏在丛林中的模范军战士,发现了西班牙舰队的行动,甚至于相比西班牙人,他们还有更为有效的追踪手段。   “将军,您也许该到甲板上去看看,有条船一直跟着我们。”何塞对杜克少将说。   “是中国人的船吗?”杜克少将一边戴上帽子,一边问道。   “是的,应该就是中国人的那种快船。”何塞一边将杜克少将的指挥刀递给他,一边说。   西班牙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郑家的快速交通船了,对于这种跑得飞快的船,他们也有一定的了解。他们也打过仿制这种船只的计划,不过却并不顺利。所以至少如今,在西班牙舰队中,并没有能追的上快速交通船的舰船。   杜克少将蒋智慧岛挂在了腰间,然后从船舱走了出去。一位海军上尉等在门口,看到杜克就向他敬礼。   杜克还了礼,然后道:“索尔多,今天是你值班?那船在哪里?”   “是的,将军。那条船在我们的右后方。他们的色彩涂得很怪异,很容易被忽视掉。”索尔多回答说。   杜克朝着右舷走了过去,何塞和索尔多跟了过去。   “就在那里,将军,您看,就在那里。”索尔多朝着那边指了过去。   杜克举起望远镜,朝着索尔多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海天茫茫,似乎什么都没有。   “在哪里呢?”杜克问道。不过不等索尔多回答,他就又立刻说:“啊,我看到了,真是不容易看到……你是怎么发现的?”   杜克的确看到那条高速交通艇了,那条船的底色是灰蓝色的,远远望去几乎掩盖在大海和天空的蓝色底色中。除了灰蓝色的底色,那条船的船帆、船身上还都被用或深或浅的各种蓝色或是紫色再夹杂着一点白色抹成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一块一块的,这使得整条船的轮廓都被破坏了,远远望去,只看到或深或浅的色块,就像是泛着白浪的大海,或是飘着白云的天空。而几乎无法看到完整的船的轮廓。所以,如果不是索尔多事先说了这里有船,并且还用手指出了方向,杜克肯定发现不了她。事实上,就在刚才杜克问“在哪里呢”的时候,他手里的望远镜已经从目标区域晃过去两次了。   “将军,对面的家伙也用望远镜看我们,他们的望远镜反光。”索尔多上尉回答说。   “将军,我们要不要派条船去驱逐他们?”站在一边的何塞问道。   “没必要。”杜克少将摇了摇头,“我们的船速度比他们慢,我们总不能留下一条巡防舰来专门和这种小船纠缠。”   “但是……他们也许会利用信鸽不断地将我们的情况和位置都告知给敌人的。”何塞道。   “何塞,你说的不错。不过细细想想,我们的舰队的规模,他们已经看清楚了。就算现在我们能成功地驱逐他们,这个情报估计他们已经用信鸽送出去了吧。至于我们的行动,他们就算用信鸽把这些消息传回去了。那些中国人又能有什么办法把这些情报送到他们的舰队手里呢?用船送消息吗?这当然可以,但是,这样做,等他们的舰队拿到消息的时候,估计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这些消息的意义就有限了。不过我们的确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跟在我们后面。到了晚上,我们……”   ……   郑森的主力舰队在澎湖和等在这里的十二条武装捕鲸船,以及四条快速交通船成功会和。同时他也得到了西班牙人舰队从马尼拉出航的消息。   “少将军,西班牙人出来了。倾巢而出。我们是否继续南下寻求决战?”老杰克问道。   “您觉得我们如今的力量是否能在战斗中获胜?”郑森问道。   “我们肯定会获胜。”老杰克先是毫不犹豫的回答说,但停了一会儿之后,他又补充道,“但是,这次敌人那里毕竟有重型战舰,我们不太可能再像上次那样轻松地获胜了。我们可以击败敌人,但是少将军,我们也许也要付出很多舰船被摧毁,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内,舰队都将失去战斗力的代价。”   郑森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出发,去和西班牙人决一死战。我们现在将舰队分成三个部分。首先是前导舰队,由四条快速交通舰构成,负责在主力舰队前方搜索敌人舰队。这支舰队就由——就由黑岛仁一郎船长统帅。你们遇到敌舰后,不要过分接近,保持距离,看清楚他们的数量和构成,为主力提供可靠地保障信息,就是这一战的头功。”   黑岛仁一郎的父亲原本是死了主家的流浪的武士,后来成了郑芝龙的亲卫。武士的儿子自然也应该做武士,于是郑芝龙便让他跟着郑森,后来郑森就把他丢到老杰克那里去学如何驾驶欧式帆船,再后来又担任了“青鸟号”的船长,而“青鸟号”长期以来都在执行远洋航海和侦察之类的任务,所以郑森便将这个位置交给了他。   黑岛仁一郎听了,顿时站起身来,向郑森叩拜道:“愿为少将军效死。”   “嗯,黑岛,我不需要你和那些西班牙人拼命,只要你找到他们,然后尽快将消息传递给我们就可以了。另外,我打算让阿渡上你的船,好让他跟着你学学。”郑森道。   黑岛仁一郎听了,知道这是郑森对他的信任。立刻道:“属下一定拼死保护好二公子。不会让二公子遭遇什么危险。”   郑森点了点头,道:“如此就拜托你了。”然后又转向老杰克道,“剩下的舰队,我将它分为两个支队,第一支队以‘奋进号’为旗舰,第二支队以‘勇敢号’为旗舰,每个分舰队都是四条巡防舰和六条武装捕鲸船。我自己担任第一支队的指挥官,杰克先生就由您来担任第二支队的指挥官,您看如何?”   老杰克想了想问道:“少将军为什么要将舰队分成两个支队?”   郑森听了便道:“杰克先生,我的确是有一个想法……”   郑森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搬照纳尔逊勋爵在特拉法加战役中的战术,利用双纵队突击战术一举打垮西班牙舰队。   一般来说,双方舰队交锋的时候,都会将自己的舰队组成一条纵队,并且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战舰的船舷对着敌人的船头,也就是抢到对方的纵队的t头位置,以便发挥自己的火力并且限制对手的火力。但是在特拉法加战役中,在面对法国和西班牙联合舰队的时候,数量上处于劣势的英国海军,在纳尔逊勋爵的指挥下,将舰队分成两个支队,以纵队方式,直接让出了t头,然后顶着联合舰队的炮火,插入到他们的战列线中,从而让双方的军舰形成了双十字交叉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中,采用了双纵队的英国舰队的每一条战舰都能同时用两侧所有的火炮有效的攻击对手,尤其是处在英军的双纵队的夹击中的那些法国战舰,更是腹背受敌。而联合舰队则一方面队形被打乱,另一方面火力难以发挥,虽然他们也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最后还是被英国舰队以相对较小的代价,彻底击败。通过这一战,英国皇家海军彻底的打垮了任何可能的挑战者,从而确立了在整个世界范围内一百年不可动摇的海权。   “少将军,您真是一位天才的海军将领。”老杰克听完了郑森的设想,感叹道,“我敢肯定,利用这样的手段,您一定可以在这一战中彻底的打垮西班牙舰队。而且我们的损失也会比预想的要小得多。但是,少将军,您打算用自己的旗舰作为攻击的引领者,这意味着,您的旗舰将在一定的时间里处在被西班牙舰队集中火力打击的处境——这是不是危险了一点?”   “杰克船长,您作为另一支队的指挥官,您的旗舰也一样会处在这样的状态中,您也要多加小心。不过,战争本来就是危险的事情,甚至航海本身就是危险的事情,不是吗?自古以来,那些成就了伟业的英雄,谁没有冒过风险,哪里有一点风险都不冒就可以成功的事情呢?” 第292章 海战 2   火红的太阳从海面上升了起来,将战列舰的船帆照的一片通红。这时候正是夏天,海上又热又潮,一大清早,水手们都脱得只剩下一件裤衩,在船上忙忙碌碌。只有军官们才依旧一丝不苟的穿着一身鲜艳的军服。   杜克少将也不例外,他满身盛装的走到了甲板上,然后向正在值班的军官问道:“昨天晚上,我们摆脱了那条中国船了吗?”   “没有,将军。那条船还在那里,她一直跟着我们。”那个军官回答说,“早晨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们看不到她了,我还以为我们摆脱他们了呢,但是您看,在那边,几分钟之前,他们又找过来了。”   杜克少将点点头,伸手接过何塞递给他的望远镜,然后将望远镜拉长,向着那边张望了起来。随着望远镜的移动,这次他很快就找到了那条中国船,因为那条船朝着空中发射了一枚火箭。   这枚火箭斜着飞到半空中,然后“砰”的一声爆炸了开来。在天空中留下了一朵灰色的小云团。   杜克少将知道,这是那条中国船试图联系他们的舰队的做法。那些和中国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天空中发射一枚火箭,如果中国人的舰队正好在附近,就可以靠这个提前发现西班牙舰队了。   为了摆脱这条船,在昨天晚上趁着夜色和风浪,西班牙舰队玩了一个转向,然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看到中国人发射的火箭了,所以包括杜克在内,大家都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摆脱了这条船了。然而,天亮之后,这条船似乎又阴魂不散的找上来了。   然而,杜克少将很快就发现,如今的情况有了变化,因为就在第一枚火箭在空中炸开之后,很快从另一个方向上也升起了一枚火箭。   “敌人的舰队就在附近!”杜克想道,他看了值班的军官一眼道:“萨尔瓦多,你不应该立刻发出警报吗?”   “是,将军!”那个军官敬礼道,然后他就拉动绳索,挂在桅杆上的钟声立刻悠扬的响了起来,水手们,士兵们立刻忙乱了起来。一些士兵上了端着燧发枪上了甲板,还有一些爬上了桅杆。而在下面的两层炮甲板中,炮手们也开始迅速就位,做好了战斗准备。   杜克少将走到另一边,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向着刚才升起了另一枚火箭的方向装望过去,不出所料的,他看到了一条和跟了他们两天的那条中国船几乎一模一样的另一条船。然后在更靠后一点的地方他还看到了第三条这样的船,然后是第四条,第五条。而在最前面的那条船的船头,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举着望远镜向着自己这边张望。   “二公子,对面应该就是西班牙的舰队了。你看,那边的那四条大家伙,应该就是他们从泰西那边开过来的战列舰。”黑岛仁一郎将手里的望远镜递给郑渡说。   “好像还是没有‘奋进号’他们大。”郑渡举着望远镜一边观察着对面的情况,一边说,“他们把战列舰和巡防舰混编在一起,除了打头的两条巡防舰之外,每一条战列舰后面都有两条巡防舰,成一路纵队。他们为什么不将战列舰和巡防舰分别编队呢?这样好像要灵活得多。”   “二公子,这个问题,您应该去问少将军或者是杰克提督。我只是一个侦察船的船长,从来就没有指挥过海战,怎么能回答您的问题呢?”黑岛仁一郎回答说。   郑渡却不再说话了,他将望远镜还给黑岛仁一郎,然后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在上面记录起西班牙舰队的情况,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抬起头来,对黑岛仁一郎说:“黑岛舰长,能不能在靠近一点,我想在看清楚点。”   “二公子,我们已经看到需要看的东西了。”黑岛仁一郎说,“少将军禁止公子做任何不必要的冒险的事情。”   “那好。”郑渡道,“我已经把敌人的情况都记录下来了。我们就回去,把具体的消息报告给我哥哥,正好,我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问问他。”   黑岛知道郑渡不过是想要找个借口,好上战舰上去参与这一战,便道:“二公子,您记录下来的东西,可以让其他的船只送回去,我们这条船负责监视敌人,却是不能离开的。”   “青鸟号”无论是顺风还是逆风的速度都比西班牙人的船只快,只要不主动的冲进西班牙人的舰炮的射击距离,就不会有危险。黑岛知道,这也是郑森将郑渡送到这条船上来的原因。显然兵凶战危,郑森并不希望郑渡直接参战。   “那我上那条船可以吗?”郑渡又道。   “少将军让二公子跟着小将这条船的。”黑岛回答道。   ……   郑森的主力舰队其实距离这里并不远,事实上此时他已经看到了侦察船队发射的火箭,半个时辰之后,他就接到了返回的快速交通船“飞廉号”送过来的情报。   郑森在海图中研究了一下,大致的确定了自己一方舰队和敌人的交汇位置,然后就下令舰队满帆,向西转向15度。依照郑森的计算,双方的舰队将在一个时辰之后遭遇,如果双方的航向不出现大的变化,郑森将有很大的机会抢到西班牙舰队的上风位置。   ……   “敌人有一条船离开了。”何塞向正在低头看着海图的杜克少将说。   “嗯。”杜克少将正在看着海图,听到何塞的话,他并没有抬头,只是哼了一声,以示自己已经听到了。   杜克少将继续在海图上忙碌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对站在一边的何塞说:“何塞,如果你是中国人那边的那个老海盗,你会怎样指挥舰队拦截我们?”   “将军。我不知道中国舰队所在的位置,所以,我没法模仿那个老海盗。”何塞回答说。   “是呀,这真是个大麻烦。敌人却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不是吗?”杜克少将说,“不过即使不知道敌人在哪里,我想他们也一定在计算着我们这边的情况,然后在确定航线,争取能抢占上风……所以,我必须每隔一段时间,进行一次转向,这样他们对我们的预计就也一定会难以进行。好了何塞,去告知各舰,做好转向的准备。” 第293章 海战 3   虽然西班牙人又进行了几次转向,但是他们毕竟只是盲目转向而已。这些转向最多不过是给郑森带来了一些麻烦而已。刚到午时,双方的舰队的瞭望员就都看到了对方的桅杆。   西班牙人再次开始转向,以抢占t头。   “何塞,我们没有弄错中国人的速度吧?”杜克少将问道。   “虽然我们没法像测量我们自己的速度那样准确的判断敌人的速度,但是将军,我觉得我们的人的经验不至于在这方面出现大的误差。”何塞回答道。   “你说的不错,不过,这不就意味着,我们很轻松的就能获得t头优势了吗?”杜克少将道。   “是呀,将军,这难道不是好事情吗?”何塞道。   “何塞,我问过那些参加过上一次海战的士兵和军官,他们对于敌人的指挥的评价都很高,而且从作战的过程来看,敌人的指挥的确不错。他们不可能不懂得t头的优势,因为他们在上次的战争中就曾经利用这种优势击败过我们的舰队。而且在航速上,他们应该是略有优势的,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样老老实实的让出t头优势。”杜克皱着眉头,又举起了望远镜,向着对面的中国舰队望了过去。   “将军,也许,也许那个老海盗……我是说,也许现在我们面对的指挥官不再是那个老海盗了。那些中国人才搞不清楚应该如何使用欧洲式样的战舰呢。”何塞猜测道。   “就算是中国人,跟着那个老海盗打了那么几仗,也该多少懂一点了,也不可能这样——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中国人的舰队硬是要往送给西班牙人一个t头的方向上跑,西班牙舰队也不好拒绝吧。所以虽然满心的疑虑,但是西班牙人并没有对舰队如今的航向做出什么调整,因为在这种双方成九十度夹角前进的时候,稍作调准,影响了速度,说不定就会导致自己被对手占据t头位置。   双方舰队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让一支队和二支队分开。”郑森下令道。   虽然在数量上,郑森的舰队是处于劣势的,但是郑森却一直坚信自己能以相对较小的代价击败对手。这里面的一个原因就在于他的舰队掌握了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先进的通讯技术——旗语。通过这种技术,他的舰队可以在远远超过声音的传播范围的距离上进行复杂的调动和配合。而西班牙人呢,他们还停留在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呢。这就意味着在战斗中,郑森的舰队要比西班牙人的舰队有更高的组织度,能完成更复杂的战术配合。比如现在这个在行进中将舰队一分为二的战术,看起来简单,但对于一支通讯基本靠吼的舰队来说,却也是非常难以完成的战术。   第一支队和第二支队的舰只分别向左或者向右偏航了一点,一路纵队就变成了两路横队,两支舰队迅速的拉开了距离,跟在后面的舰船也加快了速度,填上了前面移走的舰船留下的空间。   “将军,您看,中国人改变了队形!”何塞道。   “我看到了。他们是想要来一场混战吗?”杜克少将皱起眉头来说,“他们的训练度多半不如我们,混战也是个办法。”   “他们让我们占据了t头,混战之前,我们就能重创他们。”何塞充满自信地说。   双方的舰队继续接近,西班牙战舰“费迪南号”首先打响了这场海战的第一炮。   “少将军,您必须进入到防炮指挥室里去了。”刘德提醒道,“我们已经进入了西班牙人的射程了。”   “距离还远呢,西班牙人的炮火在这样的距离上还不足以击穿‘奋进号’的船板。”郑森不以为然地说。   “少将军,您的岗位在防炮指挥室。只有您到了那里,战士们才能安心的作战。”刘德继续说,同时还向两边的几个卫士使了个眼色。   “好吧,我去。”郑森站起来道,“省的你们又把我推进去。”   “属下不敢。”刘德等人道。   此时的防炮指挥室已经进行了一些改进,房间里多了一套潜望镜,这让郑森即使躲在里面,也有办法看到外面的战斗状况。而且它的顶部也抬高了一些,即使不用潜望镜,也通过几个小窗口看到外面了。除了郑森,防炮指挥室内还有两个传令兵,他们随时可以出去传达郑森的命令。   西班牙人的第一轮射击并没有命中,不过这只是开始而已,在郑森的支队插入敌人舰队的阵型之前,西班牙人还有机会打出好几次齐射。而且随着距离的接近,西班牙人的炮火的命中率也会越来越高。   “咚!”这是一枚炮弹击中了“奋进号”的船板发出的声音,“奋进号”近一米厚的橡木船壳挡住了这一炮,炮弹在“奋进号”的前左侧滑开了,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保持航线,加速,冲进敌人的阵型,然后左右舷一起开火!”郑森对着传令兵喊道。那个传令兵应了一声便爬上上层甲板传令去了。   “啪!”这是又一枚炮弹击中了“奋进号”,这一炮却是打在了上层甲板上上,炮弹在舰首处的甲板上弹跳起来,打断了好几根缆绳,然后一头扎进了大海。而一根被打断的缆绳横扫出去,抽打在一个水手的胳膊上,顿时就如刀砍上去一样,在他的手臂上切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顿时就涌了出来。   随着“奋进号”不断的靠近西班牙人的阵线,西班牙人的炮击也越发的准确起来。一开始是时不时的有几发炮弹命中,但到后来,竟然变成了暴风骤雨般的“啪啪啪啪”,郑森知道,这每一声都意味着又一发炮弹击中了“奋进号”。奋进号的上层甲板上的水手都趴在船板上,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炮弹击中而死亡。不过更让郑森担心的还是奋进号的桅杆和风帆。如今“奋进号”的风帆已经被西班牙人发射的各种链弹撕开了不少的口子,而她的桅杆也不止一次被链弹呀什么的直接命中了。不过这些采用了整棵巨树制成的桅杆经受住了考验,并没有被西班牙人的炮弹打断。   “这条中国战舰真是坚固呀!她的船体难道是钢铁铸造的吗?”望着“奋进号”硬顶着炮火直冲过来,而那些打在奋进号上的炮弹纷纷崩落入海中,何塞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加速,不然我们会被她撞上的!”杜克少将也喊了起来。就前面“奋进号”顶住那些炮弹的状态来看,真要被这家伙撞上,那真是非常危险。   “费迪南号”打出了又一轮齐射,炮弹噼噼啪啪的打在了近在咫尺的“奋进号”上,但即使在这样的距离上,西班牙人的炮弹还是没能击穿“奋进号”奢侈的橡木船板。逼近这个时代还是战列舰刚刚出现的时代,战舰上的火炮的水平和后来还有很大差距。   就在硝烟和纷飞的木屑中,“奋进号”一马当先冲进了西班牙人的队列,“奋进号”左右两侧的四十个炮门被打开了,一门门大炮的黑洞洞的炮口伸了出来。   在指挥室,有好几根铜管,分别通向炮甲板或是船长室。郑森站在其中的一根铜管子前面,对着管子大喊:“瞄准敌舰,开火!”   炮声顿时响成了一片,“奋进号”就像一条愤怒的火龙一样疯狂的向着周围喷吐着浓烟和火焰。浓密的硝烟使得整个天空似乎都黯淡了下来。郑森的视线完全被这些硝烟挡住了,以至于他根本就看不到“奋进号”这一轮两舷齐射的效果。   好在海风迅速的吹散了硝烟,郑森朝着左舷的方向望去,他看到在那边有一条西班牙战列舰,而那条西班牙战列舰的尾部,破了好几个大洞。   郑森知道,一般来说,风帆战舰什么的最脆弱的位置都在尾部,这里的船板一般比较薄弱,只要击穿了外面的船板,炮弹就能一口气从这里一直打到船头,从而给整条战舰带来巨大的杀伤。   “快,趁着他们还在我们的火力范围内,再狠狠地给他们一家伙!”郑森想道。   “轰!”“奋进号”以快得让西班牙人震惊的速度又打出了一轮齐射。郑家舰队的大炮采用了丝绸药包,在装填的时候节省了大量的时间,所以在炮管过热之前,能够以更快的速度开炮,加上炮手们的训练也不错,所以郑家的这些战舰,在短时间内,他们的火炮射速几乎是西班牙人的两倍。也就是说,郑家的一门炮,有些时候能当西班牙人的两门炮用。   郑森觉得,在这样近的距离上,这一轮炮击,肯定能给那条西班牙战列舰以沉重的一击,至于右舷的那条西班牙巡防舰,在这样近的距离上,连续的遭到了两轮齐射之后,同样损失惨重。   与此同时,在左边更远一些的地方,老杰克率领的第二支队同样也插入了西班牙人的阵列,“勇敢号”的齐射同样将她前面后面的西班牙战舰打得乱成一团,西班牙人的队列开始动摇了起来。 第294章 海战 4   “奋进号”继续向前航行这个时候,双方的阵型已经形成了两横一竖交叉的状况,双方互相垂直于对方但是因为郑家舰队分成了两个支队,所以他们的队列要短不少,相形之下,西班牙的舰队队列在长度上要长很多这就导致西班牙人的舰队首尾的那些舰只于郑家的一些舰只之间的夹角对于他们很不利,他们几乎无法向着郑家的舰艇开火,而郑家的那些军舰却可以不断地将炮弹射向他们。   因为在刚才T头状态的时候,“奋进号”和“勇敢号”用坚固的船体,遮挡了其他的船只,充当了吸引火力的磁铁,所以跟在它们后面的那些舰只并没有受到什么打击,它们也火力全开,向着西班牙人的军舰不断地射击。   西班牙人此时已经发现局面对他们不利了,但是因为没有旗语,而喊话之类的手段,在平时也许还有点用,但在如今这样的到处都是大炮在轰鸣的条件下,这种原始的手段可以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套一句话就是“你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听得见!”   因此,西班牙人的舰只在应对这样的局面的时候就发生了混乱,有些船只想要绕回来,和郑家舰队形成舷侧对射的局面,还有一些则急着要逃出郑家舰队的火力网,胡乱的转向外侧,整个编队顿时乱成了一团。   “奋进号”如今有向前了一段,射击角度已经不是特别好了于是郑森下令船只向左转向,追上刚刚被他们从尾部打了好几轮齐射的那条西班牙战舰郑森估计,那几轮齐射应该已经给了这条西班牙战舰非常沉重的打击了,这时候,这条西班牙的战列舰应该以将失去了大部分的火力,所以他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一举将这下西班牙战舰打瘫痪。   “奋进号”迅速的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圆弧,向着前面的“费迪南”号逼近。   在刚才的炮击中,“费迪南”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伤亡了近两百人,这使得这条船甚至出现了水手不足导致的操控困难的问题,所以很快,“奋进号”就追上了她。   “费迪南”号首先开炮了,不过这一轮炮击却让郑森突然想起了柳宗元的。   “驴不胜怒,蹄之”这就是郑森对刚才“费迪南”号的那一轮炮击的评价右舷上原本有超过三十门大炮,但是在刚才的射击中却只有十多门炮打响了,这意味着这条船在刚才的炮击中损失了一半以上的火力。   “靠近过去!我们一轮齐射彻底打哑它!”郑森下令道。   “奋进号”向着“费迪南”号继续逼近,就像是一个狞笑着的歹徒在逼近一个娇弱的西班牙女郎双方的距离迅速的接近到了百米左右,“费迪南”又打出了一轮齐射,这次打响的大炮甚至比上次更少还没有等所有的大炮完成装填就急匆匆的开火,这说明,对手陷入了恐惧和混乱。   这些炮弹打在“奋进号”的舷侧,顿时碎屑纷飞但是“奋进号”还是顶住了这一轮炮击,船板基本无恙,没有一颗炮弹成功地打进舱内。   双方的距离逼近了了百米左右,郑森一声令下,“奋进号”左舷的二十门大炮迅速的打出了一轮齐射,硝烟一下子遮住了郑森的视线。   “赶快装填!”炮舱里响起了一片呼喊声炮手们开始迅速的清膛,装填,复位火炮郑森知道,西班牙人也一定在忙着这些动作不过丝绸药包和未被击穿的船板使得“奋进号”的再装填速度明显的比西班牙人更快,当“奋进号”再次开炮齐射的时候,“费迪南”号依旧没有能开炮还击。   连续的两轮炮击之后,“奋进号”继续向“费迪南”号逼近,双方的距离已经只有四五十米了。   “费迪南”号的还击几乎和“奋进号”的第三轮炮击同时打响,不过瞭望哨观察到,西班牙人的战舰的这次还击已经只有五门炮了而且他们还看到,“奋进号”的第三轮炮击几乎全部命中了目标,18磅加农炮的炮弹轻易的就撕开了西班牙人的战舰据此,郑森估计,到下一轮,能够打响的西班牙大炮就会更少。   “让上层炮甲板的大炮换装葡萄弹,清洗敌舰甲板让陆战队做好接舷战准备”郑森下令道。   “少将军,有一条敌舰从右舷向我逼近!”一个传令兵向着郑森喊道。   郑森转过头转动潜望镜向着右边望去,在硝烟中,果然有一条西班牙战舰正向着自己逼近,在这条战舰的主桅杆上,一张海军少将的将旗正在迎风飘扬显然,他们发现“费迪南”号的危局,赶忙杀了过来,准备救援“费迪南”号。   郑森皱起了眉头,显然,继续逼近,然后发起接舷战,俘虏眼前这条几乎已经被打瘫痪了的西班牙军舰的行动必须推迟一下了,因为接舷战的时候两条船靠在一起,速度都会很低,这就降低了自己的反应能力,而且接舷战势必要将大批的陆战队派到那条西班牙战舰上去,而如果这时候,另一条西班牙战舰也靠拢过来玩接舷战,自己就可能会面临兵力不足的问题了。   “保持和左舷敌舰距离,右舷火炮做好齐射的准备!左舷继续炮击敌舰!陆战队待命”郑森立刻修正了自己的命令。   左舷再次打出一轮齐射,敌舰经过这一番炮击,已经是伤痕累累,郑森估计她可能已经失去了接近一半的船员了只要再来两轮射击,这条战舰就可以说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了。   右舷的敌舰继续逼近,这次,“奋进号”首先向敌舰开炮了在出发前,奋进号进行了改装,其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将原本的24磅炮更换成了长管的18磅加农炮相比原来的24磅炮,新的18磅炮因为加长了炮管,采用了更多的新技术提高了炮弹初速,所以相比老的24磅炮射程更远,而且穿透力也并没有明显的下降,而装填速度和大炮复位的速度却明显的更快。   因为距离的原因,第一轮的炮击命中的炮弹并不多,二十发炮弹中只有两发炮弹击中了敌舰,其中的一发炮弹在敌舰的木质船壳上打出了一个不小的坑,但却未能击穿对手的船壳另一枚炮弹的运气更好一些,勉强的击穿了那条西班牙战舰的船壳,但是却也耗尽了力量,并没能给这条西班牙战舰带来太大的杀伤。   不过在这样的距离上,敌舰的射击依旧能击穿自己的船壳,这还是让西班牙人大吃一惊。   “将军,敌人击中了我们两发,其中的一发击穿了船壳,打伤了一位水手”何塞向杜克少将说,“敌人的大炮水平很高!”   “不错”杜克少将点了点头,如今西班牙舰队的困境,以及敌人的速度很快的炮击都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他们此前都低估了那些中国人这些中国人训练有素,至少他们的指挥官和他们的炮手都不亚于西班牙人。   “敌人指挥得当,训练有素如今我们通过通常的炮战,只怕很难扭转局面现在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敌舰试图继续攻击‘费迪南’号的时候,迅猛的靠近上去,和他们进行接舷战,在接舷战中击溃他们!”杜克说道,如今无论是依靠编队战术还是炮术,他都觉得不可能占到中国人的便宜,所以他只能试试接舷战了在他的印象里,海上的接舷战中,西班牙人对上那些非欧洲国家,优势还是很明显的当然,中国人不是那些野蛮人能比的,虽然他们不信仰上帝,但是,他们绝对是文明人所以拿野蛮人的情况来推断他们未必靠谱,不过在这个时候,杜克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鼓劲了。   “让军舰加速靠上去,让我们用刺刀来为西班牙的战旗赢得更多的荣誉吧!”杜克下令道。   “以现在继续射击,三轮射击后,敌人就能靠近到距离我们五十米左右,在这样的距离上,敌人也有机会击穿我们的船壳”郑森观察着西班牙人的旗舰的动态,在心里盘算着,“不过,西班牙人的战舰也只有底层炮甲板的24磅重炮有机会击穿我们的船板,其他的那些12磅炮什么的都没什么用他们最多也只有10门能击穿我们的大炮,我们却又二十门能在更远的距离上击穿他们的船壳的大炮,加上我们的射速更快,对射什么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他们应该是想要冲上来和我们玩接舷战吧?”   “准备加速,我们先消灭右舷的敌人再来对付这条死鱼”郑森下令道在他看来,已经挨了很多轮炮击的“费迪南”号已经完全是一条死鱼了。   但就在这时,那条“死鱼”的二层甲板上突然有一门炮打响了那只是一门12磅炮而已,但是这一炮却准确的击中了“奋进号”的前主桅在此之前,前主桅已经被更重的炮弹击中过,虽然没有折断,但却也早就有暗伤了如今挨上这一炮之后,前主桅终于承受不住了,它发出咔咔的声音,向着右侧倒了下去。 第295章 海战 5   一直以来,“奋进号”凭借着强大的防护和出众的速度,在各种类型的海战中都一直占据着上风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却让“奋进号”第一次陷入了危险之中前桅杆倒了下去,不但让战舰失去了好几面横帆,也让战舰失去了所有的三角帆也就是说,这一家伙,就让这条无敌的战舰失去了近四分之一的顺风动力和几乎全部的逆风动力如今,她不但变得缓慢,而且还变得笨拙了起来。   倒入海中的前桅还通过很多绳索挂在“奋进号”上,这使得“奋进号”的速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而且船头不由自主的向左急转,一头就撞在了几乎已经瘫痪了的“费迪南号!”   “快!砍断绳索!陆战队!掩护!”郑森高呼着,刘德赶忙跑去传令去了,郑森便想要从防炮指挥室里面冲出来但是一个传令兵却死死的拦住了他。   “少将军,你不能出去,外面太危险!”还剩下的那个传令兵说。   “放屁!”郑森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脏话,同时就硬要往上爬出来,那个传令兵手忙脚乱的想要拦住郑森,却不想郑森突然往下一缩,同时还伸出手带了他一下结果那个传令兵脚下一滑,就一家伙摔进了防炮指挥室里,要不是郑森拉了一把让他变成腿朝下摔下去,弄的不好,这一下子就会把他摔伤的。   趁着短时间无人看管,郑森从防炮室里爬了出来他不是不怕死,也不是故意要出风头他只是知道,“奋进号”和她的船员们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局面,在这样的危局中,郑森觉得,如果作为最高指挥官的他,却躲在防炮室里,这恐怕会对士气造成损失。   郑森爬出了防炮室,看到的情况倒是比想象的好一点,也许是敌人在此前的伤亡太大,所以“费迪南”号上的西班牙陆战队并没有立刻越过船舷杀将过来,只是噼噼啪啪的朝着这边开枪几个水手正手忙脚乱的在用斧头砍着绳索,有两个正在砍帆索的水手不幸被打倒在甲板上,血顿时就流了一地模范军陆战队也迅速开枪还击,因为在人数上占据了明显优势,所以他们迅速的就将西班牙人的火力压制了下去。   “甲板炮!甲板炮准备!一排,控制对方的甲板炮,不要让他们开炮!”郑森冲到甲板炮的旁边高喊道。   在当时的战舰的露天甲板上,有一些较为灵活的小炮,用于发射霰弹,压制接舷战时候的敌人这些炮都很小,可以较为容易的转向多个方向,是近战的利器。   模范军的士兵们转动甲板炮,指向了对面,对面也有两个西班牙士兵试图冲过去使用他们的甲板炮,但是陆战队一排的士兵用一轮齐射将这两个西班牙人打倒了。   这时候水手们已经砍断了最后的一根绳索,“奋进号”终于摆脱了前桅的拖累只是战舰此时还和敌舰靠在一起,军舰又失去了三角帆,一下子却也难以摆脱。   “让左舷所有火炮齐射!”郑森看到刘德慌乱的跑来过来似乎想要对他说什么,便先用这样一道命令堵住了他的嘴而郑森的出现,以及他的镇定倒是让刘德也跟着莫名其妙的镇定了下来。   “奋进号”左舷的大炮迅速的打出了一轮齐射,由于距离很近,这轮射击全都命中了目标不过这并不是郑森想要的效果,郑森此时想要的其实是开炮的一个副效果——后坐力二十门炮齐射的后坐力将“奋进号”从“费迪南号”身边推开了一点,然后在顺风的吹动下,“奋进号”终于和“费迪南号”脱离了。   不过这时候,右舷的那条西班牙战舰已经非常接近了,他们又打出了一轮齐射,其中的一发炮弹带着吓人的呜呜声,从郑森的头顶呼啸而过,带起的疾风吹乱了郑森头盔上的红缨另外的几发炮弹则噼噼啪啪的打在右舷上,其中的一发甚至击穿了“奋进号”厚实的船壳打进了炮舱不过也许是因为在击穿船壳的过程中耗尽了力量,这枚炮弹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少将军,这里太危险了,您必须……”刘德忍不住又说。   “正因为危险,所以我才需要在这里”郑森盯着刘德的眼睛说,他眼中的寒光堵住了刘德后面的话。   “让右舷还击一炮,然后上层炮换葡萄弹,射击敌人上层甲板陆战队做好准备,准备和敌人的接舷战”郑森看了一眼正在逼近的西班牙战舰,从对方逼近的速度,郑森估计对手是打算要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接舷战了如果可能,在敌人的兵力没有遭到严重损失的情况下,郑森并不愿意和敌人直接进行接舷战不过在这时候,他的战舰损失了太多的动力,已经很难阻止对手这样的企图了。   “接舷战之前,先用葡萄弹射击一轮,然后甲板炮和第一排齐射一轮第二排在齐射火力的支援下跳帮上敌舰作战,第三排上刺刀跟上,第一排随后上刺刀跟上,第四排……”说到这里郑森略停了一下,第四排是由整个陆战队中最好的射手组成的,他们都被安置在桅杆上的桅楼里,居高临下的射击敌人,然后,刚刚前桅的折断,让整整十二个射手掉进了海里在激烈的战斗中谁也没有时间来顾及他们总之,接舷战还没有开始第四排已经损失了一个班了。   “……第四排负责火力支援”郑森说。   对着继续逼近的西班牙战舰,“奋进号”用右舷的一轮齐射还以颜色相比西班牙人的射击,“奋进号”的射击要精准得多,二十发炮弹有一半都击中了目标,而且全部击穿了对手的船壳西班牙人的战舰就排水量而言其实比“奋进号”要小不少,却装上了三层炮甲板,以及更多的火炮,更多的炮组人员,这自然要付出代价,而这代价就是他们的船壳的厚度是远远不如“奋进号”的如此一来,自然就无法在这样的距离上挡住奋进号的齐射。   十枚炮弹打进了西班牙战列舰的炮舱中,在其中不断反弹,每一次反弹,都有可能碰到西班牙人的炮手或是大炮那些炮手只要被这样的炮弹擦上一下,就必然重伤失去战斗力,一旦被直接命中,就会被打成粉碎就是那些沉重的大炮,只要被打中,多半也会翻倒在地,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所以,仅仅这一轮射击就造成了西班牙人数十人的伤亡,并让西班牙人损失了三门大炮。   “真是可怕的炮击,他们拥有比我们好得多的大炮,而且他们的炮手也更加训练有素!”虽然没有下到炮舱里去查看,但是仅仅看到炮弹轻而易举的击穿船壳,以及感觉到船身上不断传来的震动,杜克少将都可以想象得出炮舱中的惨烈的状况。   “快速靠上去,不要再给他们炮击的机会!”杜克大声喊道,“陆战队,做好作战准备!接舷之后,立刻发起进攻!”   两条战舰迅速的靠近,在相距四十米左右的时候,“奋进号”再次抢先打出了一轮齐射由于距离很近,炮击的命中率自然很高底层的十门炮发射的实心炮弹全部命中,而上层的十门大炮发射的葡萄弹也横扫了西班牙战舰的上层甲板。   杜克少将蹲下身子躲在一堆木桶后面,躲过了这一轮的炮击,他的耳边满是噼噼啪啪的急雨一般的响声,夹杂着士兵们惨痛的呼喊声杜克少将知道,这是敌人的葡萄弹打在上层甲板的各种东西上发出的声音。   炮击结束了,紧接着船身上传来了震动,杜克少将知道这是双方战舰的船舷已经碰到一起了他站起身来,拔出指挥刀,高喊道:“为了上帝和西班牙!”   水手们向着“奋进号”抛出绳钩,将两条船拖在一起,士兵们则都跟着杜克少将高喊着“为了上帝和西班牙!”端起手中的枪向着对面的“奋进号”甲板扑去同时西班牙战舰上的甲板炮也指向了对面。   在对面的战舰上也猛地站起了一群士兵,双方的士兵在十来步的距离上,举枪对射,同时,双方甲板上的两门甲板炮也同时打响在枪炮的轰鸣声和弥漫的硝烟中,双方的士兵倒下了一片。   “吹号!冲锋!”郑森道。   号角声响了起来,模范军的士兵们也向着对面冲了过去,冲在最前面的是二排的三十多名战士二排的战士手里的枪比较特别,他们手里的枪比其他人手里的枪都更短,枪管也更粗,而且这支枪上面有两根枪管!   这是专门为了接舷近战而设计的双管霰弹枪,一次装填,可以射击两次,每次射击都能向着前方打出12枚铁珠,在近距离上,射击命中率非常高,而且杀伤力很强,有时候甚至可能一枪就打倒两个以上的敌人而连开两枪的设计更是能让那些习惯了近距离只能开一枪就要进入肉搏的对手一头栽进一个大坑里。 第296章 海战 6   当二排的士兵们从“奋进号”的船舷上跳到对面的西班牙战舰上之后,首先就遭到了西班牙人的射击在非常近的距离上,双方相互射击,这时候,模范军手里的霰弹枪的优势就显得格外明显,无论是命中率还是杀伤威力,它都压倒了对面的燧发枪更要命的是,当西班牙人好不容易挺过了第一轮的射击,满心以为对手手里没有子弹了,又看到对手手里的枪比自己的短,而且又没有刺刀,于是挺着刺刀冲上来,准备欺负一下人家的时候,却不想,人家手里的枪居然又响了,于是啪啪啪的又倒下了一排。   这样的意料之外的一击,不仅打死了很多西班牙人,更让剩下的西班牙人的士气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其实这个时候,如果西班牙人依旧毫不犹豫的扑上来,二排的战士们倒是绝对打不出第三枪了,他们就只能抛下手里的双管霰弹枪,拔出腰刀来对抗西班牙人的刺刀了而腰刀这东西,对上刺刀,还是很有些吃亏的。   不过这一轮枪击,却让剩下的西班牙人都被吓住了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主桅和后主桅上的桅楼里的战士们,又用燧发枪给了他们一个齐射,噼噼啪啪的又打倒了好几个西班牙人而此时第一排的士兵们也抓着带刺刀的燧发枪冲了过来,双方用刺刀杀成一团。   刺刀战总是最为凶险,也最考验部队的组织度和士气的模范军的士兵们三人一组,相互掩护,每次总是先由一位战士做出攻击的架势,吸引对手的注意力,然后由另外的战士发起突刺而西班牙人因为此前在二排的霰弹枪面前吃了亏,本来就有些慌乱有些士气低落,在刺刀战中很快就落了下风而这时候,二排的战士们又迅速的装填好了子弹,然后直冲过来,在近距离,在自己人的刺刀的保护下,不断地开枪轰杀西班牙人,西班牙人一下子就崩溃了。   “顶住!顶住!”何塞喊道,他拔出腰间的手铳,向着前面冲过来的中国人胡乱的开了一枪,然后转过头对杜克少将道:“将军,您往后面退一点,这里太危险了!”   杜克将军正要说什么,突然感到脚下猛地一阵震动,同时耳边也传来了炮声。   就在双方的士兵们在上层甲板上厮杀的时候,下面的炮舱中的炮手们也没有闲着大家都在忙着给大炮装填炮弹在这样的距离上,无论是“奋进号”上的18磅炮,还是西班牙人的底层炮甲板上的24磅炮,都有足够的力量撕开对方的船壳了这个时候,大炮的射速就将非常重要了在此之前,“奋进号”已经先打了一轮了,按道理,西班牙人有很大的机会抢先开炮不过“奋进号”上次的射击也肯定会严重干扰对手的再装填,加上模范军采用的丝绸药包技术,以及他们的艰苦训练,使得他们的再装填速度本来就比西班牙人快,所以“奋进号”还是抢先打出了这一轮齐射。   就在“奋进号”打响这轮齐射的时候,西班牙24磅炮组指挥官罗贝托正在指挥着士兵们完成了一门24磅炮的装填就在他准备将烧红的铁钎从火门插下去的时候,一枚从近在咫尺的“奋进号”上射过来的18磅炮弹一下子击碎了他前面的船板,打了进来。   这枚炮弹并没有击中罗贝托,也没有击中他的大炮但是,这枚炮弹在击穿船板的时候,将无数的碎木条木块向着四面抛射罗贝托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铁钎也飞落到了一边。   罗贝托过了一会儿才醒了过来,他觉得胸口很疼,全身都没有力气他费力的伸手摸了摸胸口,有一根很粗的木桩子正钉在那里,那是刚才从那块被打碎的肋材上飞出来的一块碎片罗贝托努力的扭过头,朝着四面望望,在他的视野里,乱七八糟的倒着好些人,在这些人当中,还点缀着人体的各种碎片不过他的那门炮却还很完好,依旧矗立在那里,炮口直指向对面的那条可怕的中国战舰。   罗贝托又努力的往四处望了望,他的视野变得很模糊,只能看见很近的地方不过他还是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那根铁钎,那铁钎距离他不远,而且的顶部似乎还有点暗淡的红色。   罗贝托费力的支起上半身,向着那铁钎伸出手,中指头很勉强的够到了铁钎的把手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用中指向会拨了拨那铁钎,于是无名指也够到了它,然后……他终于将铁钎重新握到了手中。   废了很大的力气,罗贝托的左手摸到了大炮的轮子,他努力的将手向上伸,抓到了炮身上的一个耳环,然后靠着大炮,他努力的爬了起来他把身子半依在滚烫的炮身上,细细的在炮身上找了一下火门,然后吃力的将铁钎移了过来,对准了火门然后他朝着炮门外面望了一眼,只不过他什么都没看见——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那么远的地方了然后他微微一笑,将铁钎插了进去。   大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同时向后猛地一退,将罗贝托撞倒在地如果不是因为有铁链拴着,这门炮多半会直接从罗贝托身上碾压过去不过即使只是撞击,也是足以致命的罗贝托被撞飞出去好几米,倒在地上,顿时就断了气。   这时候,在上层甲板上,西班牙人已经退到了船尾,其他大部分地方都已经被模范军控制住了剩下的西班牙人躲在一些箱子后面,和模范军对射。   就在刚才,有一条西班牙的巡防舰想要靠近过来支援,但是这条军舰却被另一条中国巡防舰和一条武装捕鲸船拦住了杜克少将四面望望,他绝望地看到,在另一边,一条西班牙二等战列舰已经燃起了大火,而另一条西班牙二等战列舰则不见了,也许是见势不妙,率先转进了吧如今,那条和对面的那条战舰一样大的中国战舰正缓缓地驶来……   “大局已定,我们战败了”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杜克却不得不承认,继续抵抗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   “不要打了,我们投降吧”杜克少将说。   “清点一下我们的损失情况”在接受了杜克少将的投降之后,郑森向整个舰队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这一仗的战果当然是相当的辉煌,整个西班牙舰队,只有一条二等战列舰和两条巡防舰成功逃走,其他的战舰中,不是被烧毁就是被俘获而在被俘获的战舰中甚至包括两条一等战列舰。   不过郑家的舰队付出的损失也不小以郑森的旗舰“奋进号”为例,靠着坚固的防御,这条战舰在炮战中受到的损失还算比较小的,她虽然损失了前桅,但是却只被敌人的炮火击穿了几次,四十多门大炮中,只有一门被击毁,炮手也只牺牲了四个相比和她交战的那两条战舰炮舱中的修罗场一样的惨状,这样的损失几乎不值一提倒是在上层甲板上的水手和士兵,在炮战中战死了二十人。   不过在接舷战中,虽然模范军在交换比上一样获得了明显的优势,他们打死了近两百个西班牙人,而自己只付出了二十二人战死,四十五人不同程度受伤的代价但这样的损失却也远远超过了前几次的海战。   而其他的船只,尤其是那些防御相对薄弱一些的武装捕鲸船,因为在战斗中被敌人的火炮击中而蒙受的损失股机会更大就算是“勇敢号”,远远望去,也是伤痕累累。   大约一个小时后,舰队的统计出来了“勇敢号”失去了后桅杆,舵机也被敌人的炮弹打坏了,虽然经过紧急的维修,暂时还能勉强用用,但是最好肯定还是要回去好好大修一下此外在炮战中她被击穿了四处,战死了十二名炮手和十五名水手以及陆战队员其他的几条巡防舰的损失也都不轻,至于武装捕鲸船,“蓝鲸”号武装捕鲸船在战斗中起火,最后火虽然被扑灭了,但是船只严重受损,估计即使能返回港口,也多半要报废了,“灰鲸”号被五发炮弹击中,死了三十多人,剩下的人员甚至都不足以来控制船只了最后总的统计下来,在这一战中,郑家损失了一百二十名水手,一百八十名陆战队员,所有的船只都遭受了相当程度上的损伤,急需回去大修。   “虽然赢下了这一战,虽然西班牙人的损失肯定数倍于我们,但是……”郑森叹了口气,忍不住想道,“至少半年之内,我们的这些战舰怕是很难再出现在战场上了而西班牙人逃走的那条战列舰也不知道损毁情况如何,要是这条船在简单维修之后还勉强能出海战斗的话,那似乎我们暂时还真找不到能在大洋上对付她的战舰了难不成这一战的结果会变成我们获得了辉煌的胜利,但西班牙人却赢得了今后好几个月的制海权?” 第297章 风暴 1   据说后世的那位为大英帝国奠定百年海权的伟大将领,纳尔逊勋爵在他一生中最后的,也是最辉煌的那一战之前,面对着实力超过自己的法国西班牙联合舰队,做出决一死战的决定之前,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们这一战当然可能会失败,但是即使我们失败了,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敌人也无力做出些什么事情了,而有这样的一段时间,英格兰就能做很多事情了!”   如今,眼望着自己的残破的舰队,郑森忍不住也想起了这一句话,如果西班牙人剩下的那条战列舰受损不算太严重,如果它能及时修复,那即使是只有这一条战舰能够出海作战,郑家要往吕宋岛增兵也会非常危险。   好在郑森的那些快速交通舰并没有加入战斗,所以也没有受损,而且这种船只凭借着高航速,基本上也可以无视西班牙任何军舰的威胁所以郑森立刻就将其中的“青鸟号”、“吉光号”、“鬼车号”派去追赶那几条西班牙军舰郑森给他们的命令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确定这几条西班牙战船的损失情况为此后的决策提供依据。   在将这三条船派出去之后,郑森便带领着舰队转向,准备返回北港几条被俘获的西班牙战舰也在其中同时老杰克也乘船来到了“奋进号”上,和郑森一起商量后续的事宜在处理这些事情上,他毕竟比郑森更有经验。   第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可能的用手头上有的东西来修复受损的战舰   “奋进号”的水手们将舰首斜桅上面原本连接在前主桅上的缆绳系到了主桅上,这样,三角帆就重新张开了,“奋进号”也重新恢复了一部分的逆风航行能力其他的船只也就进行了一些紧急修复当然问题最严重的还是他们俘获的那几条西班牙军舰,这些战舰不但都挨了很多炮弹,而且很多还发生过火灾,虽然大火最终被扑灭了,但是船只受损的程度却也是远远超过郑家的那些战舰的更大的一个问题就是,这些船上如今严重的缺乏人手。   这些西班牙战船之所以会向郑森的舰队投降,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在海战中人员的损失太大以被俘获的这几条战舰为例,他们的船员和士兵普遍的都战死了三分之一左右,如果再加上受伤而暂时没有了工作能力的,这几条西班牙船上,能够干活的人还不到她原有的人手数字的四分之一这么点人,干起活来当然不够,而郑家这边也拿不出什么人力来帮着他们修船,甚至还需要消耗人力来看管他们这些船的修复情况当然就更差,在天完全黑掉之前,他们仅仅只是用木板将一些被大炮打出来的,接近水面的破洞钉了起来而已而郑家的一些家伙为了修复自己的战舰,甚至还派人拿走了那些被俘的西班牙船上的一些物资所以,经过了紧急的海上维修之后的这些西班牙船只也只能称之为勉强可以航行而已当然,因为人力、材料以及设备方面的问题即使是郑家的舰只,在海上的紧急修复只能是临时的应应急而已。   舰队返回的速度要比他们来的时候的速度慢得多,这不仅仅是因为风向,更是因为大多数战舰都不同程度的受损了。   战斗结束的时候就已经是接近傍晚了,等舰队整好队开始掉头返航,夕阳就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一丝余晖了。   舰队进入了夜航,各条军舰之间依靠信号灯来相互联络这个时代还没有白炽灯,当然更没有氙气灯和LED灯,只有亮度要暗得多得鲸油灯而已所以有些时候,灯光很容易就会淹没在满天的繁星里又有些时候,海上起了一点雾气,灯光就更看不见了不过在今天,倒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因为周围并不存在其他的威胁,所以舰只完全可以采用更为明显的方式——使用焰火来相互联系。   在舰队进入到夜航之后,郑森将舰队的指挥托付给了值班军官,然后就会自己的舱室睡觉去了即使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很不错,但是一天的激战还是让他很有些疲惫。   郑森如今的这个年纪,正是容易睡着的年纪,所以虽然上床的时候,他还在想着诸如如果西班牙人跳掉的那几条军舰损伤不大,那他应该采取哪些应对措施之类的事情,但是等到舱室里的蜡烛一灭,他的脑袋在枕头上一碰,他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里,郑森突然被敲门的声音惊醒了,随着敲门声,还有刘德的略有点焦急的声音:“少将军,少将军!”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郑森醒了过来,他一边坐起身子,一边赶忙问道,同时他也感到,“奋进号”摇晃得似乎比白天的时候要厉害一些。   “少将军,我们遇到风暴了,可能躲不开了”门外传来刘德焦急的声音。   “见鬼!”郑森一下子全醒了整个时候,这只伤痕累累的舰队要是再撞上一场风暴,那简直就是……弄得不好,好不容易缴获的那些西班牙军舰就要全完蛋了。   这一战损失虽然不小,但是能缴获这么多的西班牙战舰,尤其是能缴获两条战列舰,这还是非常让郑森满意的,一旦这些战舰被修复,郑家的海上力量就能有大的飞跃,在远东就更没有任何人能与之抗衡了,郑森的殖民计划要推行起来也就更容易了。   然而如果真的遇到一场风暴,那些本来就损毁严重,又缺乏足够的人手来维护的西班牙战舰,很有可能就会在风暴中沉没。   郑森这个时候已经起了床穿好了衣服,他打开了门,看到刘德提着一盏玻璃风灯和几个人已经等在外面了。   “我们上甲板去看看”郑森说。 第298章 风暴 2   郑森登上上层甲板的时候,海风比起白天的时候已经明显大了不少,不过抬起头来,却还能看到北斗七星、北极星以及灿烂的银河。   “少将军,你看南边。”刘德说,“值班军官发现,南边的星空被挡住了。”   郑森赶忙往南方望去,果然,南斗诸星已经不见了,南边的天空中一片漆黑。很显然,有什么东西把南边的天空遮住了。而能一家伙把那么大的一片天空遮住的,也只有是大片的乌云了。   “刚才还能看得到南斗星的。”刘德说,“就在一刻钟之前。”   仅仅一刻钟的时间,这些乌云就遮挡住了南斗诸星,而现在,郑森抬起头来,就清楚的看到了牛郎星也消失了。一颗颗明亮的星星,就在郑森的眼前消失了。这说明这片乌云在以高得惊人的速度逼近。而这片乌云逼近得这样快,这也说明了,这块乌云只代表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风力渐渐地大了起来,虽然因为光线的原因,郑森无法看到海面上涌起的波浪,但是船只的摇晃得加剧也说明了海浪正在加大。   郑森盯着南边的星空看了一下,估计着乌云移动的速度。他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的舰队已经无法躲开这一场风暴了。而且在附近,也没有适合避风的港湾。   “把钟敲起来,发射焰火,命令所有船只立刻做好抗击风暴的准备。将那些关押着的西班牙人都放出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的船顶不住今晚的风暴,那就没有谁能救得了他们。”郑森下令道。   “少将军,如今的情况非常危急。即使采取这样的措施,我觉得也未必能保住所有的军舰,尤其是那些西班牙军舰。因为他们上面的人手不足以在这样的风暴中保住船只。也许,少将军,我们应该趁着风暴还没有完全追上我们的时候,抛弃掉我们俘获的那些较小的,抗风暴能力较差的军舰,将它们上面的人员集中到那两条战列舰上。这样集中起人手,我们或者有机会保住那两条战列舰。”老杰克也赶了过来。   “但是这样,万一他们发动叛乱试图逃走……我们可以将那两条战舰上所有的火药都抛弃掉,并且转移这两条战舰上所有的淡水。啊,风暴中有降雨,这就有了淡水,也许我们还应该收走这两条战舰上的风帆,反正在风暴中,用不上它们。这样他们如果试图逃跑,那就等于自寻死路。好吧,就这样处理。向其他军舰传达命令。”   所有的战舰都停了下来,风帆都被收了起来,以减少渐渐加大的风力的影响。每条船的船头都燃起了焰火,以标示位置。一些西班牙俘虏被用救生艇紧急转移到了那两条西班牙战列舰上,同时当着那些西班牙人的面,中国人将战列舰上所有的火药、风帆、淡水和大部分的粮食都装上救生艇运走了。   “你们听着,马上就会有一场大风暴追上我们。”一个模范军的军官对着那些西班牙俘虏说道,“你们也都是老海员了,你们也知道,在如今的情况下,遇到一场风暴会怎么样。如果我们继续把你们丢在你们的那些损毁严重的巡防舰上,我敢保证,你们肯定活不过今晚。所以我们将你们转移到这两条更大一些的船上来了。的确,这两条船也受损严重,但是它们更大,本来的抗风浪能力也更强。而且如今还有了这么多的人,各种修理的配件也正在从被抛弃的那些巡防舰上集中到这里。如果你门能团结一心,说不定就有机会活过这场风暴。好了,祝各位好运气。”   在说完了这些话之后,模范军的士兵们开始从这两条战舰上撤退,回到他们的战舰上去了,毕竟,郑家的战舰在这个时候,也需要尽可能多的维护人员。   风暴来得很快,人员的转运刚刚结束,风暴就追上了船队,于是继续向那两条战列舰运送修船用的物资的行动被迫中止。这个时候,整个天空中已经看不到一颗星星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倾泻而下的暴雨的声响。   郑森也失去了对整只舰队的控制,倾盆的大雨让能见度急剧下降,各条战舰桅杆上挂着的风灯的微弱的光亮已经不足以穿透雨幕了,就算是临时点燃的焰火,能照亮的范围也非常有限。   狂风越来越猛,海浪也越来越高,在这个时代里已经称得上是巨舰的“奋进号”在这犹如沸腾的汤锅一样的大海里也变得渺小如同一片树叶,海浪轻而易举的就能把它举到高处或是让他一下子沉到海底。   郑森穿上了一套救生衣,同时将自己通过一根绳子绑在了船上,这样可以避免在颠簸中被直接从船上抛出去。在这个时候,若是落了水,周围一片漆黑,那真是神仙都救不了他了。当然,为了保证万一船只要沉没了的时候,能够迅速的离开船只,郑森的手上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可以迅速的割断绳索。   四周一片漆黑,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奋进号”就像过山车一样,一会儿直冲上去,一会儿又直落下来,似乎会一直坠落到十八层地狱之中。   有时候,天空中的闪电也会不时的将整个海面照得一片通明,每当这个时候,郑森就会趁机四处张望,想要看看其他船只的情况如何。不过闪电照亮海面的时间很短,而暴雨也干扰了郑森的观察,所以他只有一次隐隐约约的看到了另一条船的桅杆,但一转眼,闪电就消失了,整个大海就又沉入到黑暗中去了。   还有一次,当闪电亮起的时候,郑森发现自己和“奋进号”都正好在波谷之中,巨大的海浪直接从他的头顶上拍了下来。   “奋进号”在此前的战斗中,结构上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船壳上只有几个小洞而已,但在这样的海浪的拍击下,依旧出现了漏水的现象。士兵们在颠末中,忙忙碌碌的四处堵漏,又用脚踏式抽水机拼命的往外抽水。   这样的狂风巨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才稍微有点减弱。天亮后郑森举目四望,却发现,在这片海域中,除了一条被俘获的西班牙战列舰之外,其他的战船都不见了。这其实也是正常的现象,因为在风暴中,舰船失散本来也是常有的事情。只要这些船还没沉,还能航行,他们自然能回北港去的。但郑森依旧对整个舰队的状况非常担心。至于那条俘获的西班牙战列舰,它虽然撑过了昨天晚上的风浪,但看上去它比前一天战斗刚结束的时候还要凄惨,郑森也不能肯定它是不是能撑过这个白天。 第299章 风暴 3   白天的时候,风浪稍微小了一点,但却也远不是风平浪静。不过如今至少眼睛看得见东西了,要保住船只也就相对更容易一点了。“奋进号”虽然依旧无法张开主船帆,但已经可以在舰首斜桅上张开最小的一面三角帆,以控制战舰的舰首的朝向了。   一般来说,让大浪从船头方向打过来要比让它从侧面拍击更好,船头的形态天然的就更能劈开波浪,从而让整条船的结构损伤减到最小。   一个大浪打来,浪头的高度甚至超过了“奋进号”的舰首,大浪从舰首那边沿着上层甲板涌了过来。郑森扭过脸,避开这巨浪的直接冲击,虽然这浪头从舰首那边冲过来,经过甲板上的各种东西的阻拦,已经削弱了不少了。   这浪头打到郑森身上的时候,力道已经弱了很多,但还是冲得他立足不稳,若果不是有缆绳拴在腰间,也许他就要被冲下海去了。   这样的狂风恶浪又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到了傍晚时分,天色却突然明亮了起来,黑沉沉的乌云开始变薄,一线阳光甚至透过云层照射了下来,风暴终于就要过去了。   海风开始渐渐地减弱,远方虽然还不时的传来雷声,但这雷声也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隐隐的一点点影子了。郑森让人攀上主桅,向着远方眺望,想要找到更多的其他舰只,但是海天茫茫,却只看到稍远一些的地方,依旧漂浮在海面上的那条西班牙战列舰。   “先靠近过去,让陆战队做好镇压的准备。派人登船,控制住战舰,然后再给他们安装风帆……”郑森说。   “少将军……”老杰克又开口了,他的帽子在刚才的风浪中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满头稀稀疏疏的白发都湿漉漉的贴在脸上,一身鲜红的军装也湿漉漉皱巴巴的。   “杰克船长,有什么问题吗?”郑森问道。   “那条船受损不轻,所以还必须不断有人维护,我们没法直接将这些西班牙人全都赶入船舱关起来,而给他们了船帆,他们就有了发动叛乱逃亡的可能。所以,我们只需要给他们一根缆绳,然后用‘奋进号’拖带他们就行了。”杰克船长说。   天色暗了下来,一颗又一颗明星依次在渐渐黑暗下去的天幕上浮了出来,“奋进号”张开了所有的风帆,拖着那条西班牙战舰,缓缓地向着北方前进,不时的,从“奋进号”的船尾,会有一支火箭升上半空,然后伴随着一声钝响,炸出一朵五色绚烂的礼花。在黑夜里,这样的方式最便于进行联络了。   然而,周围并没有出现响应的烟花,似乎整个大海上除了他们这两条船,其他的船只都消失了。疲惫不堪的郑森等了一个多时辰,见没什么反应,加上战舰上的那些事情基本上也都在控制之中了,便将战舰的指挥托付给值班军官,准备回去补上一觉。   回到自己的船舱,郑森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间船舱也进了水,所以郑森的床位自然也都湿透了,好在装在抽屉里的绳网吊床倒还是干的,如今才是初秋,在南海上,便是晚上也不会冷,郑森便将绳网吊床挂起来,躺了上去,因为非常疲劳,所以不一会儿功夫,他就进入了梦乡。   然而才刚刚打上两个呼噜,郑森就又一次被叫起来了,不过这一次倒是好消息:他们刚刚发射的礼花得到了回应。   听到这个消息,郑森的疲惫顿时就消失了。他赶忙跑到甲板上,正好看到远处的天空中有一朵礼花正在盛开。作为一个见惯了各种焰火礼花的穿越者,郑森对这个时代的那些让别人惊叹不已的礼花,可以说一直是没什么感觉的,但这一次,他却觉得这是他这辈子乃至上辈子加在一起见到的最漂亮的礼花。   “算出我们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了吗?”郑森问道。   郑家的船只上使用的联络礼花的制式是一样的,所以大多数的礼花能够达到的高度也是基本固定的,所以,依据观察到的礼花的高度,就可以非常约略的推知对方的距离了。   “少将军,大约还有十五海里。可能会偏差个五六海里左右。”值班军官回答说。   这时候,“奋进号”的甲板上也升起了一枚礼花火箭,每隔一刻钟,双方就会各自发射一枚礼花火箭,来指示自己的方向,以便于相互靠近。   如果双方之间的距离真的是十五海里,考虑到对方那边的船只的情况也未见得能比“奋进号”来得好,所以郑森估计双方还得有一两个时辰才能碰到。   “不知道是哪条船。”郑森这样想着。   两条船的碰面倒是比郑森估计的要早不少,仅仅一个时辰之后,哪条船就出现在郑森的视野里,从那条船在月光下黝黑的轮廓,郑森就可以判断出,这正是“奋进号”的姐妹舰“勇敢号”。   见到“勇敢号”依旧安全,郑森不由得小小的松了口气。此后的两个时辰里,通过礼花,郑森陆陆续续的又和其他的一些舰只取得了联系,到天亮的时候,郑森的舰队中大部分的舰只都聚拢起来了,清点一下之后,郑森发现自己的舰队中少了两条武装捕鲸船和一条巡防舰,至于俘获的西班牙军舰,除了“奋进号”后面拖着的这一条之外,其他的就都不知去向了。   郑森让老杰克带着舰队中目前状况最好的“勇敢号”继续在这一代多逗留一天,以搜寻可能还存在的其他船只,自己则带着伤痕累累的舰队继续向着台湾返航。   “这场风暴是从南边袭来的,这正是西班牙人的那几条战舰逃走的方向,这样一来,他们肯定会在我们遭遇到这场风暴之前,就遭到了风暴的袭击。也不知道西班牙人的那条战列舰能不能逃回去。另外,青鸟号他们也在那个方向,他们可千万不要出什么问题。”在回程的路上,郑森很担心的想道。   这一战,郑森虽然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是付出的代价之大也是前所未有的。八月十日,郑森的舰队回到了北港进行修整,两天之后,老杰克带着“勇敢号”也回到了北港,他并没能找到任何其他的船只。   …… 宝 书 网 WWw.b a o s h u 2 。COm   在距离马尼拉港不过几十里的一处海湾中,有一个华人控制下的私港,这是个很小的港口,码头前面是大片的滩涂,这里水不深,进不来大船,平时也就是一些小渔船在这里出入。到了落潮的时候,甚至就连大一点的渔船都有在它的航道上搁浅的危险。战争爆发后,这里也偶尔会有郑家的快速交通舰出入。西班牙人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从陆地上要到达这个港口,需要穿过大半片华人聚居区,在如今的局面下,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至于从海上封锁这个港口,却也不容易,因为这个港口附近水很浅,即使是涨潮的时候,军舰也根本无法靠近。而中国人的那种快速交通舰却可以在涨潮的时候从广阔的滩涂上出入。   这天,一条快速交通舰出现在这个港口的外海,静静地等待着涨潮。   “二公子,在那个港口里有信鸽,通过他们,我们就能把消息传回去了。”黑岛仁一郎指着那边的港口道,“我们这条船,居然真的在风暴中坚持住了,这可真是妈祖保佑。”   “另外的两条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郑渡说,“还有那几条西班牙巡防舰,我们也没有看到它们。”   “是的,不过我们可是亲眼看到了那条战列舰的情况的了。”黑岛仁一郎说。   “可惜那条船并没有沉没。”郑渡又叹了口气。   “二公子,那条船虽然没沉,但是整个舰首,连着舰首斜桅都被海浪打掉了,前桅也断了半截。船身上到处都是口子。这条船要修好可不容易。我听说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造船厂规模很小,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没办法修好她。而且就算他们能修好她,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那需要时间,需要很多的时间,也许半年时间都不一定够。等他们把她修好了,我们的舰队早就堵在马尼拉的外面了,嗯,还是带着俘虏的那些西班牙军舰来的。”   这时候海潮开始上涨了,灰色的滩涂渐渐地被海水淹没了。黑岛仁一郎举起望远镜,向着港口那边张望。   “二公子,你看那边立着的漆成黑色的那根木头了吗?就是上面画满了一道道的白圈的那根。那是用来标注水位的,等到水位上涨到第三个白圈,我们就可以进港了。只是这个港口并没有维修我们的这种船的能力,而我们的船损伤得又很严重,也没法再长途航行了。所以二公子,我们恐怕要在这里住上好一阵子了。” 第300章 围困 1   齐建业齐建勋兄弟跳进了齐腰深的水里,然后就在夜色的掩护下上了岸。他们上岸的地方叫做甲米地,这里是西班牙在菲律宾最重要的军港之一。前些天有传说,说西班牙舰队“胜利”归来后,驶入了这个港口修整。   这处港口处在一个小小的半岛上,这处半岛和吕宋岛相连接的地方非常狭隘。在安平条约中西班牙人规定,华人不得在这个半岛上居住。所以对这处港口的监视就变得相对的困难了起来。在这一战之前,郑家往往使用快速交通舰高速抵近侦察,但是在这一战之后,因为遭遇风暴,几条快速交通舰都在不同程度上受损,这一手段也就无法使用了。为了确定甲米地港口中的西班牙舰队的情况,如今就只有采用最危险的人员潜入侦察的方式了。   在甲米地港对面,有一处华人的聚居点。这处名叫张家堡的聚居点如今成了西班牙人最痛恨的眼中钉之一,并一度遭到过围攻。只是在海战的消息传回来之后,西班牙人才解除了对张家堡的围困。这也许是因为他们预计到了,在海战中取得了那样辉煌的“胜利”之后,菲律宾将长期被中国舰队封锁,地面上的攻守形式也必将逆转,所以他们才不愿意为了攻击坚固的堡垒而消耗太多的宝贵的物资。   张家堡和甲米地隔海相望,中间的距离只有七八华里。找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划一条小船过去倒也不难。齐建业转过身,向海上望了望,海上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他知道,有一条小船正在那里掉头离开。   借着微微的星光,齐建业和齐建勋迅速的离开了海滩,跑向前面的一片森林中。凌晨时候会有一次涨潮,海水会推平他们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   虽然甲米地没有华人居住,但是因为它一直是郑家高度关注的目标,所以这处地方的地形郑家却还是通过各种方式弄清楚了。甲米地地方不大,但是西班牙人在远东人口不足的弱点却使得他们即使要维持对整个的甲米地半岛的严密控制都感到困难。和菲律宾大多数地区一样,这座半岛上面到处都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热带雨林。只有在靠近甲米地港口炮台的地方才稍微开阔一些。西班牙在半岛和吕宋岛相连的最狭窄的地方建构了关卡,战争爆发后,他们又组织了巡逻队,沿着半岛海岸往来巡逻,不过这些招数都只能说是聊胜于无,茂密的雨林就是齐建业齐建勋兄弟最大的朋友,只要钻进雨林中,西班牙人就很难发现,抓住他们。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们在进入雨林之前并没有被西班牙人发现。否则,当地西班牙巡逻队养的狗可不是好对付的。   两个人到了雨林边上,从挎包里拿出一些药物来,抹在腿上和身上所有皮肤裸露的地方。雨林里有各种毒蛇和毒虫,这是不能不加以防范的,尤其是在晚上。两人迅速的做好了准备,然后就消失在了茫茫的林莽中。   ……   “爹爹,爹爹,有最新的消息了,是二弟送回来的。”郑森拿着一张小纸条,兴冲冲的对郑芝龙说。接着又赶忙道:“孩儿得到二弟的消息,一时高兴,竟然忘了应该先向爹爹请安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二弟有消息了?”郑芝龙道。这一战对于郑家的意义,郑芝龙是很清楚的。吕宋那地方郑芝龙以前也去过好多次了,他知道,如果这次真的能拿下吕宋,那可就真是“秦地可尽王”了。将来,进可以窥视天下风云,退也可以自立一国。   “是的,爹爹。二弟的船到了吕宋,他的人很安全。另外,他们在海上还找到了那条逃跑的西班牙战列舰。根据他传回来的消息,他们亲眼看到,那条船的舰首都被海浪打掉了,舰首斜桅,还有前桅都没了。虽然二弟没有看到这条船最后到底沉了没有。但这样的损伤可不是短时间能够修复的,孩儿觉得,等我家的舰队都修好了,他们说不得还在船坞里趴着呢。没了这个心腹之患,吕宋的战局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这次二弟可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郑森到最后又补上了这一句。   “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郑芝龙虽然一边摇头,一边这样的说,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掩盖不住的。   “爹爹,孩儿觉得,别的什么本事都是能学得会的,只有运气好却是在哪里都学不到的。可是很多时候要做大事,却是断断不能没有好运气的。”郑森也陪着笑道。   “你说的也不错。”郑芝龙笑道,“不过这事情还是要多小心。最好还是要先证实了才好。”   “孩儿已经安排人去侦察了。”郑森回答道。   ……   齐建业将望远镜从树林里伸出来,向着前面的海湾眺望,在甲米地海港的泊位上,停着好几条大大小小的船只。齐建业一边仔细地观察,一边小声的说:“两条巡逻船,一条巡防舰,没有其他的大船了。”   “没有战列舰吗?看清楚没有?另外,那条巡防舰的状况怎么样?”齐建勋问道。   “没有战列舰。那条巡防舰船身上有不少破损,主桅也折断了半截。其它情况看不明白。”齐建业回答说。   “看来,那条西班牙战列舰真的沉了。”齐建勋点了点头。   “等等,有船过来了。”齐建业突然说。   远远地的确有一条船过来了,而且看过去就是一条大船,船上的白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船很快,不一会儿就靠近了甲米地港口。齐建业看到甲米地的炮台突然喷出了几股白烟,过了一会儿,就有炮声传进齐建业的耳朵里,同时他也看到炮台射出的炮弹在距离那条大船比较远的地方落下来溅起的水柱。   那条船没有继续向前了,只是贴着炮台的射界,来来回回的兜了两个圈子,然后就转头朝着马尼拉的方向去了。   “看旗帜好像是葡萄牙人的船,他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齐建业说。   ……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郁金香”号武装商船缓缓地靠近了马尼拉。(虽然她挂着葡萄牙旗帜,但她其实是一条荷兰船)虽然西班牙和中国如今处于战争状态,但是马尼拉港的贸易活动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当然,在现在,是不会有中国商船在马尼拉出入了,但是来自其他国家的商船却依旧可以进入港口贸易。   “郁金香”号落了帆,静静地等待着西班牙的引水船。在甲板上,船长文森特正在和他的儿子埃德蒙说话。   “父亲,您觉得上次海战到底是谁获胜了?”埃德蒙说。   “毫无疑问,获胜的肯定是中国人。你比尔叔叔在北港亲眼见到了被俘获的西班牙战列舰。而且也证实了虽然中国人的舰队损失惨重,但是最重要的几条战舰却都还在,而且都能在几个月之内修复。如今唯一的问题就是,西班牙人到底受到了多大的损失。弄清楚这一点对于公司非常重要。”文森特回答说。   “公司是打算动宿务?”埃德蒙问道。直从西班牙和中国开战之后,在东印度公司内部,趁机插西班牙一刀,夺取宿务以及整个的棉兰老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甚至于,就连趁机夺取马尼拉的声音也不小。当然,后面一种声音目前还不是主流。   “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到底要干什么首先是要立足在充分掌握情报的基础上,而不是想当然。”文森特道,“先不要想这些,我们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就行了。至于和谁开战,在哪里开战,这些事情,就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了。”   这时候一条小船从马尼拉港过来,靠在“郁金香”号旁边。水手们放下舷梯,几个西班牙人就从舷梯上爬了上来。   “你好,我是港务局的税务官,你可以称我为‘卡洛斯’。”一个公务员模样的人说,“你们是要到马尼拉贸易?如今还来这里的人可不多。你们的船上有些什么?”   “如今来这里的船不多?”文森特笑道,“那看来我是来对了。上帝呀,我是多么的热爱战争呀。我的船上装着什么?还能是什么?有来自广东的铁钉,质量非常好;有来自巴达维亚的绳索,质量也非常好;还有来自台湾的布匹,以及同样来自台湾的鸦片,这东西的质量还用说吗?我想,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你们现在急需的东西,如果你们能给我一个好价钱,而且能免去一些该死的苛捐杂税,也许我还能赶紧给你们带来更多的,你们用得上的东西。”   “先生,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如果你想要谈谈这些事情,进入港口后,您可以去和港务官谈谈。”那个税务官说,“现在,可以给我看看货单,再带我到货舱去看看吗?” 第301章 围困 2   就像文森特预计的一样,西班牙人对文森特带来的东西非常有兴趣,而且还向他表达了订购更多的类似的物资的意向。而文森特也借这个机会确定了在马尼拉港中并没有大批的军舰。   西班牙在远东的海军几乎全军覆灭的消息几乎在同时被送到了台湾和巴达维亚。   “爹爹,已经确定了,西班牙人的战列舰沉没了。至少我们在吕宋岛上的几个港口都没有发现它。而西班牙人也不可能把它藏到远离主战场的宿务那边。就那条船的受损程度,不进入吕宋的港口,却跑上千里到宿务去,那简直是找死。所以我肯定,那条战列舰已经沉没了。甚至于以我们的侦察,他们逃回来的军舰只有一条巡防舰,而且损失还非常严重。肯定已经不具备战斗力了,所以爹爹,我建议,我们立刻应该派出船队在吕宋登陆,并开始对西班牙人的港口的全面封锁和围困。”在安平,郑森这样对郑芝龙汇报道。   “嗯,要是这样,我们的确可以动手了。不过不知道那些荷兰人如今在做什么打算。所以我觉得还是先缓一缓,先看看荷兰人的举动。反正如今我们在吕宋岛的那些据点也不是西班牙人短时间之内能拿下来的。其实我觉得与其让我们去打西班牙据点,还不如让西班牙人来打我们的据点。嗯,阿森,你觉得爹爹说的有道理不?”郑芝龙却摇了摇头,这样说。   “爹爹,你得到什么风声了?有关荷兰人的?”郑森赶忙问道。郑森知道,郑芝龙在荷兰人那边有不少的耳朵。   “荷兰人那边打算对宿务动手。荷兰人想要动西班牙人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我们获胜之后,荷兰人又有些心动了。我估计,一旦确定了西班牙人的损失,荷兰人就会动手。”郑芝龙说。   “即使荷兰人动手,西班牙人也不会因此调动在吕宋岛的力量的。”郑森说,“他们不会因小失大。不过这样至少我们不用担心荷兰人会突然和西班牙人勾结起来。”   “荷兰人不会在明面上和西班牙人勾结的,他们巴不得西班牙人完蛋呢。”郑森说,“孩儿觉得,我们如果没什么动静,他们是不会动的。”   ……   在巴达维亚的一处欧式花园里,几个男人正坐在一张长桌旁聊天。两个孩子跑了过来,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苹果,转身递给另一个孩子,然后又转身拿了一个。   “亨利,你带着弟弟到一边玩去,爸爸要和叔叔们说些事情。”一个男人弯下腰,伸出手在那个孩子脸上拍了一下。那孩子就拉着他的弟弟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夏洛克,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利用眼前的局势?”那个男人直起身子,端起一杯酒,向另一个男人说。   “最容易的做法当然是趁着这个机会对西班牙人动手。西班牙人在远东的海上力量的崩溃使得他们很难抵挡我们对宿务动手,拿下宿务,其实并不难。只是韩麦尔先生,您知道,这几年来中国人的变化实在是让人担心。”身材矮胖得就像是一个装啤酒的橡木桶一样的夏洛克回答说。   “是呀。中国人如今变得很有点像一个欧洲国家。这也不知道是忧是喜。”韩麦尔点点头道,“如今在海上,中国人的确非常强势。逼近这里距离他们太近,距离欧洲太远,单就人力而言,无论是西班牙人还是我们,都无法和他们相比。不过相比以前,他们在贸易方面的态度有非常的让人欣喜。以前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需要从中国输入大量的商品,但我们却很难买到这些东西,而且中国人几乎不向我们订购什么东西。这使得白银单方向的向着中国流动,而且让我们的船只驶往中国的时候几乎就是空载,这可绝对是大浪费。但是现在,中国人每年都向我们大量订购各种物资,比如稻谷,比如各种铜矿石和铁矿石,比如鸟粪石,等等等等。我们购买中国的茶叶、丝绸、瓷器,运回欧洲,大赚一笔;然后我们又可以卖给中国人的东西,又能小赚一笔,所以综合下来,公司这些年来在和中国的贸易中获得了巨大的利润,整个公司的收益因此几乎翻了一倍。我想,任何人都不可能和这样巨大的利润过不去。只要中国人继续让我们这样赚钱,我们就不可能主动做任何和中国敌对的事情。”   “这我也知道,但是,韩麦尔先生,我还是担心,如果有一天,中国人打算像对付西班牙人那样对付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夏洛克皱着眉头说。   “首先,这只是一种可能,为了将来的某种未必会实现的可能,我们就要在现在付出巨大的利润的代价。你觉得公司会做这样的事情吗?而且,我们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来降低和中国人发生战争的可能。比如说,让战争变得对他们同样得不偿失。”韩麦尔说。   “让战争对他们同样得不偿失?”夏洛克重复了一句。   “是的,夏洛克。中国之所以有这样的优势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在于他们在很多方面都是唯一的供货商,而销售商却有很多。我们,西班牙人,英国人,法国人。这样的局面天然是不平衡的,要达到平衡,我们就必须让我们成为唯一的,或者至少是不可替代的主要的销售商……”   说到这里,韩麦尔暂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西班牙正是和我们地位接近的销售商,在干掉西班牙之后,我们就是最主要的,短时间内无可替代的中间商。这样一来,短时间内,至少在我们完成自己的任期,回到欧洲之前,中国人都不可能对我们动手了。至于长时间,这样长的时间,加上因此获得的更多的利润,只会把我们和中国人之间的关系绑的越来越紧。所以至少现在,我们的问题不是站在哪一边的问题,而是怎样用更少的代价,获得更大的利益的问题。对西班牙人动手是不可避免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在什么时候动手,是在中国人对马尼拉发动攻击之前还是之后。一般来说在中国人之后动手,难度也许更低,但是相应的收获也会小一些。” 第302章 围困 3   1641年10月11日,南海的某处岛屿。这座岛屿因为没有淡水,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类居住。但是不久前,这一局面改变了,因为郑家在这座岛上发现了鸟粪石。为了开采岛上的鸟粪石,郑家在这座岛上建起了一个小据点,包括一座瞭望塔,一座码头,一些仓库、住房,以及一个专门用来储存淡水的储水池。战争爆发后,这个据点的工人大多都被调离了,只留下几个人看守这些设施。   剩下的这些人中,高老三是带头的。如今工人们都走了,几个人呆在这荒岛上也没什么事情,每日里除了聊天打屁,就只有到海边钓鱼了。这天上午,高老三和往常一样带着鱼竿,到了码头的栈桥上钓鱼。这里的水面相对平静,钓鱼也更方便一些。   下了钩,高老三坐在栈桥上,摸出了一支卷烟,这是台湾去年才出的新东西,吸烟的习惯在明朝就已经有了,但是卷烟却是一种新玩意儿,相比烟斗之类的,要方便不少,所以也很受欢迎。   陪在一边的刘家小子立刻凑过来,挥动火镰点燃了一点引火的东西,给高老三递了过去,高老三凑上去,点燃了卷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悠悠然的吐出了一口烟雾。   刘家小子也在一边坐了下来,将脚伸到了海水里,对高老三道:“高三哥,你说那些西班牙人会不会打到我们这里来?”   “西班牙人又不闲得慌。”高老三右手夹着烟卷,又吸了一口,“他们要是打得赢,自然先和那些要紧的打,哪里有空来管我们。要是打不赢,他们又哪里还能有力气来管我们?”   两个人正这样说着话,突然看到远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队帆影。   “那是?”两个人顿时也顾不得鱼竿了,赶忙跑向瞭望塔。两人急急忙忙的登上瞭望塔,举起整个据点唯一的一具望远镜,向着那边望过去。   “小刘,你看好像是两队船在打仗呀!”高老三说。   “啥?三哥给我看看。”小刘立刻凑了过来。   “给你。”高老三把望远镜递给他,“看起来像是荷兰人在和西班牙人打仗。”   小刘忙不迭的接过望远镜望去,在望远镜里,他看到两条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帜的军舰正在追赶两条挂着西班牙旗帜的商船。当初战争爆发前,郑家也经常雇佣西班牙或者荷兰的商船来运输鸟粪石,所以无论是高老三还是小刘都认得这两家的旗帜。   两条西班牙商船,在面对着荷兰人的军舰的时候,能做的事情其实很有限,一开始他们试图利用顺风航行的方式,摆脱这两条荷兰军舰,但是,荷兰人的航海水平可不是菜鸟,他们很快就追了上来,就在高老三他们的视野内,荷兰军舰开始向西班牙商船开炮警告。   “三哥,你看,那两条西班牙船落了帆。他们投降了!”小刘说。   海战中落帆等于放弃了逃走和作战,就等于是投降了。   没过多久,两条荷兰军舰就放下了小船,小船靠上了西班牙船,不久之后,这两条西班牙船就降下了主桅上的西班牙旗帜,升起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然后,风帆再次扬起,四条船转了个方向,渐渐地远离了高老三他们的小岛。   “小刘,看来我们多半赢了,要不然,荷兰人不会对西班牙动手的。”高老三说。   ……   就在荷兰人的军舰开始拦截西班牙船只一个星期之后,一支郑家的船队驶入了马尼拉湾。这几条船在一处华人控制区的海岸附近下了锚,接着几条小船从船上放了下来,将一些人员和物资运上了岸。   这些物资并不是武器弹药,而是一些药物。这些上岸的人员也不是战斗人员,而是工程人员。因为在前不久,西班牙军舰用炮火摧毁了这些中国人控制的私港的栈桥。到了如今,修复这些栈桥就成了最为急需的事情。   就在这几条船在卸货的时候,另一组战船迅速靠近了甲米地军港。   甲米地在当时是西班牙在吕宋最重要的军港,在它的左右,陆地向海洋延伸,形成了一个“C”字形状的小港湾。在“C”字的开口的两端,西班牙人设置了炮台,这使得这座港口的防御力非常出色。但是在后世,这座港口在军事上的地位却明显的下降了。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这座港口也有不少明显的弱点。   这座港口的最主要的弱点就是这个海湾实在是太小了一点,容量有限,容不下后世的大舰队,以及配套的大量的设施。而在此时,这个港口一样存在容易被封锁的弱点。   后世的马汉在他的中提到军港的时候,特别提出过这样的一个要求:有两个独立的出口,使得敌方舰队必须采用分兵的方式才能将一处军港封锁住。而甲米地军港这只有一个狭隘的出口,更是容易被封锁住。而西班牙人在镇远港的表演更是让甲米地的这个弱点更加的明显了。要用沉船堵住甲米地可比堵住镇远港要容易得多。   这次行动的指挥是是施大宣。不过这一次他所接受的任务却并不是堵住甲米地港口的出口,而是用一场火船攻势,彻底干掉还在甲米地港口紧急维修的那条西班牙巡防舰,为此后大规模的登陆行动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   船队渐渐的靠近了甲米地炮台,在接近甲米地炮台大炮射程的地方停了下来,紧接着,几十条全新的火船从战船的后面绕了出来。   这些火船是专门为了远征马尼拉而设计的,也是郑家手中的第一种专用火船。在以前的时候,郑芝龙不止一次的靠火船战术击败过自己的对手。不过那时候的火船还都是利用了一下普通的小船或者是舢板改装而成。而这一次,郑家的火船却是专门设计的。这是一种采用铁骨架和皮革包成的船,船身狭长,长度达到了四十尺,但宽度却不过四尺。长宽比达到了一比十,样子像极了后世的奥运赛艇。只是为了保证在一定的海况下的稳定的航行能力,在狭窄的艇升两侧增加了两个用木棍连接起来的小型浮筒,构成了一个简陋的三体船。   在这条船的船头上装着一个铁制的倒钩,在撞击敌舰后,可以将火船牢牢地挂在敌舰上。在铁钩后面是一段长长的船舱,里面装满了用鲸油浸泡过的茅草,以及硫磺之类的东西。在这段船舱后面,就是一张可以转动的轻便纵帆,为了减轻重量,使得一个人就可以控制,帆布甚至采用了昂贵的丝绸。而在纵帆后面还有三个深深地埋入船身的座位,每个座位两旁都安置着两只划桨。如果风力合适,这种火船在短距离也可以跑出七八节的速度,比起原来的那些火船快了不少。   当然这些火船不适合远洋航行,甚至都不适合在稍微高一点的海况下航行。不过它重量相对较轻,体积也不大,所以用特制的,带起重滑轮的福船一船就能装好十几条,而施大宣一口气就放出了九十多条火船。   西班牙人在甲米地的炮台在建造时的假想敌主要是荷兰人,无论是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在远东都很少大规模使用火船战术。   西班牙人此时自然也已经注意到了郑家舰队的举动,炮台上的西班牙人也都做好了准备,然而蜂拥而来的火船还是让他们傻了眼。他们的炮台上总共只有十二门大炮,而且还都是相对较为老旧的大炮,虽然郑家的这种火船结构薄弱,基本上只要挨上一发炮弹,立刻就要完蛋,但是甲米地港的那个C形缺口的宽度却有大约四公里,两侧炮台上的大炮的射程虽然足以打击在这个范围内的目标,但那是在使用实心炮弹的前提下,而使用实心炮弹,要想打中这样小的目标却很不容易。   所以当郑家的火船开始向着港内冲去的时候,两边的西班牙炮台开始疯狂开火,然而,这个时代的火炮的射速是非常捉鸡的,算起来两三分钟才能打出一炮。而使用实心炮弹在两公里左右的距离上,射击像火船这样的运动小目标,如果换成我大明或者我大清的炮手,正常状态下的命中率只怕连二十分之一都没有,所以他们的第一轮炮击的效果非常不理想,十二门大炮一起开火,结果却没有一发炮弹命中。   不过西班牙炮手的训练水平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起我大明或者是满清还是要强出许多。到第二轮炮击的时候,他们就成功的击中了一条火船,炮弹轻而易举的就将这条船拦腰打成了两段,西班牙人的炮台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 第303章 围困 4   第二轮有了命中,这大大的鼓舞了西班牙人的士气,于是他们飞快的打出了第三轮齐射,这一轮齐射再次命中了一条火船。不过西班牙人也知道,靠这样的命中率,是远远不足以拦住这些火船的。   在凄厉的的警笛声中,阿罗约船长的巡逻艇离开了码头。在甲米地军港中,除了正在修理中的巡防舰“圣地亚哥”号之外,勉强能称得上是军舰的就只有四条巡逻艇了。这些只有几十吨的排水量巡逻艇上面没有装备火炮,所以西班牙人紧急将陆军的士兵们派上了船,他们手里的燧发枪将为这些巡逻艇提供输出的火力。考虑到如果能有效地杀伤火船上的中国水手,就能阻止火船发起有效的攻击,这样的火力也勉强够用。   只是这些巡逻艇在此时却有一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它们的速度太慢。如果不是在风力很小的港湾里,这些巡逻艇有时候倒是能够跑到八九节,比起那些火船倒还稍微快一点,但是港湾周围低矮的丘陵和丘陵上的树木阻挡了海风,使得港湾里面风平浪静。在这样的情况下,阿罗约的巡逻艇最多也就能跑出个三节的速度,这样的速度和那些火船相比,实在是慢了太多。   “快,快点!”阿罗约喊道,“他们的目标是‘圣地牙哥号’,我们将船开到‘圣地牙哥号’和他们之间去!”   阿罗约知道,自己的船不可能和那些火船玩追逐游戏,他只能将自己的船开到敌人的船只的必经之路上,充当拦截敌人的第二道浮动的炮台。   阿罗约的巡逻艇和其他的三条巡逻艇行驶到了“圣地亚哥”号巡防舰前方一千米左右,在这个距离上,船只就不至于干扰到“圣地亚哥”号本身的火力。   “落帆!下锚!我们就在这里,我们绝不移动!”阿罗约喊道。   落了帆下了锚,船只就完全失去了移动的能力,这会让这些船本身也容易遭到攻击,向阿罗约的巡逻艇这样的小船,被一条火船装上,就肯定会完蛋。但这样却可以提供给一个更稳定的射击平台。在如今,这一点极为重要,甚至超过了保护自身的安全。   “所有人检查枪支,做好作战准备。”被分配到这条巡逻艇上的西班牙陆军少尉卡莱斯望着渐渐逼近的那一片帆影,大声喝道。   士兵们开始检查枪支,装填子弹。   与此同时,大批的西班牙士兵也被派到了“圣地亚哥”号的上层甲板上,他们将以排枪的形式来保护这条战船。“圣地亚哥”号上靠着海那边的炮门全部打开了,炮手们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等敌舰进入射程后,先用普通炮弹射击两轮,然后立刻换葡萄弹射击一轮,然后换霰弹!”大副德罗巴正在传达指令。对付乘员暴露的火船,能进行范围攻击的葡萄弹和霰弹是最为合适的,只是霰弹的射程太近,葡萄弹稍远一点,但是远得有限,而且覆盖面积也不如霰弹。   当然如果发起火船攻击的一方是西班牙人,而防御的一方是郑家的话,估计在大炮使用的武器中又会多一种能兼顾射程和范围杀伤的榴霰弹,这才是对付火船之类的小船最有效的弹种,但在此时,西班牙人的武器库里却还没有这样的东西。   这时候,火船队伍已经越过了炮台的封锁,在通过炮台的封锁区域的时候,总共有六条火船被炮台击中而损失,但这样的数字,相对于火船巨大的数量,根本就不值一提。   “举枪!瞄准!”卡莱斯少尉一边端着燧发枪,瞄准了正在渐渐靠近的一条火船,一边喊道。   “不要划桨,稳住,不要划桨!”在另一边,郑家的火船上,掌帆的舵手们也在喊话。在非常靠近目标之前不划桨,这是此前就规定好了。划桨可以大大的提高航速,在这个时候,速度越高当然就越安全。但是人不是机器,人的体力是有限的,这时候就用力划桨,到了真正最需要速度的时候,也就是当火船进入到“圣地亚哥”号的葡萄弹和霰弹的杀伤距离的时候,反倒要因为体力耗尽而划不动了。   火船距离西班牙巡逻船越来越近,但是卡莱斯少尉一直没有发出开火的命令,直到双方逼近到不过六十多米的时候,卡莱斯才喊道:“开火!”同时打响了手中的燧发枪。   十多杆枪射出的子弹横扫了前面的一条火船,卡莱斯可以看到那条船上的水手们在子弹的射击下抽搐扭曲,然后那船顿时就失去了控制。只是就在这时,卡莱斯还看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一条火船的船头突然燃起了火焰,然后朝着巡逻船笔直的撞了过来。   “快,射击那个点了火的!”卡莱斯大喊道。   又是一轮齐射,卡莱斯看到那条船上的那个操帆的水手一头就栽到了海里,失去了对风帆的控制,那条火船的速度猛地就降了下来。不过卡莱斯来不及松一口气就看到另一条火船已经直扑上来了。   “快,快装弹!”卡莱斯喊道。但是在这个时代,燧发枪装弹的速度并不比大炮装弹的速度快多少,加上人往往越是紧急的时候便越是容易慌乱,结果装弹的速度反而下降了,他们中有的人勉勉强强的依照时间完成了装弹,但更多的人还在忙乱。   “自由射击!”看敌人的火船越来越近,卡莱斯也顾不得组织齐射了,虽然齐射更能保证命中率,但是时间上却已经来不及了。   “啪、啪、啪。”西班牙士兵们慌乱的打响了手里的枪,结果却并没能命中目标,那条火船船头上忽的一下子腾起了橘红色的火焰,笔直笔直的撞了过来,就在快撞上的时候,几个水手从火船上一下子跳进了海里。   火船撞在了巡逻艇的右舷上,船头的抓钩直直的刺进巡逻船的船体,将两条船牢牢地固定在一起,火焰一下子就窜了过来。   火船的燃料中加入了硫磺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除了助燃,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能产生大量的毒烟。这些刺激性的毒烟使得任何人想要上来救火都会变得非常困难。火焰很快就点燃了巡逻船。一开始,卡莱斯还试图指挥士兵们继续向其他的火船射击,但是火势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士兵们也顾不得卡莱斯的指挥,纷纷抛掉枪支跳进了海里。   “不要跑!”卡莱斯喊道。   “卡莱斯少尉,不行了,我们快撤吧!”一个人高喊着,一把拉住了卡莱斯。卡莱斯正要破口大骂,回过头来,却看见是阿罗约船长。   “少尉,这船不行了,快逃吧。你会游泳吧?”阿罗约船长一边说,一边将一块木板递给他,“抱着这个,跳海里去!”   也就在这短时间里,其他的几条巡逻船也先后起火了,四条巡逻船成功的拦截了大约十条火船,剩余的火船则越过还在飘在海上熊熊燃烧的巡逻船的残骸,向着码头的方向冲去。   “轰!轰!”“圣地牙哥”号上的火炮朝着逼近的火船开火了,第一轮炮击没有击中任何目标,只有几枚炮弹近失。在使用爆破弹的时代,在水里爆炸的近失弹有时候能产生比直接命中更大的损伤。但在这个时代,近失也就仅仅是近失而已。   西班牙人的动作很快,他们很快就打出了第二轮齐射,这一次齐射因为距离更近了,他们获得了两个战果。接着“圣地牙哥”号上的炮火暂时沉寂了,西班牙人正在换弹种。   火船上的水手们开始在掌帆的水手的哨子声中飞快的划起了桨,火船的速度开始迅速增加,火船如箭一样朝着“圣地亚哥”号巡防舰猛扑过去。   “距离一百五十,仰角十二,开火!”在“圣地亚哥号”的炮舱里,西班牙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两层炮甲板,十六门大炮轮流开火了。   十六门大炮射出的葡萄弹像一阵密雨一样向着那些火船洒了过去。   葡萄弹的效率要比实心炮弹强出许多,仅仅这一轮炮击,就有五条火船被击中失去了控制。不过更多的火船却加速冲了上来。   西班牙人手忙脚乱的清膛,装炮弹,将大炮复位,然后又打出了一轮齐射,这一次使用的是霰弹,而且射击距离更近,所以命中率也更高,这一轮射击竟然有十条火船被击中。不过这个时候,大批火船已经距离“圣地牙哥号”只有几十步远了。火船上的引火物也已经被点燃了。   “瞄准!开火!”“圣地亚哥”的上甲板上,以及码头上站着的西班牙士兵纷纷用手里的燧发枪向着那些火船开火,又有不少的火船被击中失去控制。但是更多的火船还是涌了上来,而且在这样的距离上即使船上的水手被都打死了,火船依旧会因为惯性冲过来。很快,第一条燃烧着的火船就撞在了“圣地亚哥”号的舷侧,然后是第二条和第三条…… 第304章 围困 5   连续几条火船撞上了“圣地亚哥”号,大火立刻熊熊的燃烧了起来。西班牙人的射击立刻就停了下来,士兵们,水手们都慌乱的从船上逃走。而此时,其余的一些火船,则对其他的次要目标,比如栈桥之类的设施,或是干脆掉头试图再次冲出港口去。   当然,想要冲出港口去,当然就要再次通过西班牙炮台的封锁线,这当然让他们再次蒙受了损失。最终,为了彻底摧毁这条巡防舰,郑家付出了四十多条火船的代价。不过在带兵的施大宣看来,主动杀进敌方的军港,摧毁其中的舰只,这简直就是百万军中取下上将首级,而且这些火船也不值钱,能用这么些不值钱的火船,干掉一条将来可能会威胁到海上的航线的西班牙军舰,这个结果并不算差。   在解决了这最后的麻烦之后,向吕宋岛增兵的最后障碍就消失了。半个月后,在郑家的一支船队大摇大摆的在马尼拉港附近的华人控制区的私港卸下了第一批军队以及相关的武器。   这一批军队主要是从北方的笔架山战场上撤退回来的,而当然统帅的却是郑芝虎。在松锦之战尘埃落定之后,郑芝虎在笔架山收拾了逃出来的残兵,便上书朝廷,说是建胬攻势很猛,笔架山虽是天险,但恐将来海水结冰之后就难以防守,所以他请求朝廷允许他撤回登莱。   然而朝中却对松山还有幻想,迟迟不肯批准郑芝虎撤退。郑芝虎便又向朝廷提出,若要坚守,朝廷就要拿出银子来才行。朝廷当然拿不出银子来,于是郑芝虎便干脆不管朝廷自顾自的就回了登莱,反正到这这个时候,朝廷拿那些军头们毫无办法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了,像郑芝虎这样要退之前还和朝廷打个招呼的,已经算是非常的恭敬的了。临走的时候,郑芝虎也没闲着,便将朝廷积蓄在笔架山的粮草物资全都一股脑的搬到了济州岛,接着在笔架山上放了把火,然后就上报说,建胬攻得急,朝廷又没有银子来,他只得撤退。为了避免笔架山上囤积的物资被建胬抢走了,他只好一把火把它们烧光了。反正,朝廷的粮食物资被建胬抢走,或是被自己烧掉不是一次两次了,抢呀抢,烧呀烧的,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离开了笔架山,郑芝虎直接让自己手下的副将带着几条破船回了登莱,自己却是连登莱都不回,只说是不习惯北方的气候,加上前一阵子又累,弄得身子不太好,要回南方去将养一下,就直接回了福建,然后又遇到了这一战。在北方各种气闷不舒服的郑芝虎立刻就主动请缨,要担任这一仗的指挥了。   郑芝虎的任务其实相对简单,就是完成对马尼拉的包围圈。将马尼拉和西班牙人的其他的据点分割开来。然后先行将一些小据点吃掉,再通过长期围困来迫使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投降。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郑芝虎要做的就是首先在野战中击败西班牙陆军,然后再效法建胬,围着马尼拉城,挖几道深深的壕沟,以配合舰队隔绝内外。   ……   “十一月三日,晴。   今天又是个闷热的日子,马尼拉殖民地真不是一个好地方,他距离某一头怪兽实在是太近了。而只要那头怪兽注意到了我们,它就可以靠着无穷无尽的人力来压倒我们,这都怪该死的海军,他们真应该知道羞耻……我越发的相信,我到这里来是一个错误……”   弗朗哥总督又像往常一样翻开日记本记起了日记,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总督先生,您在里面吗?有重要的事情。”门外传来副官的声音。   “啊,菲尔德,请等一下。”弗朗哥总督停下笔,用吸水纸将笔记本上的墨水吸干,然后拉开抽屉,把它放了进去。   “好了,菲德尔,你可以进来了。”弗朗哥总督说。   黄铜的门把手转动了一下,包着皮革,镶嵌着各种雕花的房门被推开了。弗朗哥总督的副官走了进来。   “总督大人,我们的人发现中国人在马尼拉城外构筑工事,就在我们的大炮射程外不远。”副官说。   “这些该死的异教徒,偶像崇拜者!带我去看看。”弗朗哥总督说。   弗朗哥总督带着一群人登上了马尼拉要塞的城墙,远远地望去,果然看到远处有很多的中国人聚在那里,就像是一群忙忙碌碌的蚂蚁。   “他们在干什么?”弗朗哥总督皱着眉头问道。   “像是在建设某些设施,也许是炮垒或者什么。”城防司令劳尔一边说,一边将一直黄铜镜筒,装饰华美的望远镜递给了弗朗哥。   弗朗哥举起望远镜观察情况,而劳尔则在一边解释说:“总督大人,他们是在半个小时前出现在这里的。如您所看到的那样,他们带了几门大炮过来,不过,中国人的大炮比我们的小得多,毕竟,那是轻便的步兵炮。然后他们就开始在那里挖土,并且把挖出来的土堆在另外一边,我想他们或许是打算在那里建造一座炮垒。”   “建造一座炮垒?他们的炮能打那么远?”弗朗哥放下望远镜问道。   “总督大人,只要炮垒堆得足够高,而且据说他们俘获了我们的战列舰,那上面的大炮比我们炮台上的这些都更新,如果高度相当,射程也更远一点。如果他们将炮垒建得很高,的确有机会打到这里。不过就算能打到,精度和威力也很有限的,根本不可能动摇城墙,也无法击毁我们的处在战斗室保护下的大炮。”劳尔回答道。   “但是它依旧会威胁到我们的士兵,不是吗?”弗朗哥道。   “您说得对,总督。它的确会给我们的士兵带来很大的威胁。”劳尔回答道。   “那么我们有什么措施?”弗朗哥问道。   “有的,总督阁下,我打算在敌人的工事还没有来得及完成的时候,派遣一支部队,攻击他们,并摧毁他们的未完成的工事。在野战中,他们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劳尔握着拳头回答说。   “我记得在战争开始前,你告诉我从此前他们和那些土著的战斗来看,他们的作战能力远远不如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民兵罢了。一旦开战,我们能轻而易举的摧毁他们的抵抗。然而陆军在前一段的进攻作战中表现得并不太好。虽然占领了一些地区,破坏了一些设施。但是实际上,那些地区很多都可以被视为是敌人主动放弃的。真正最为关键的一些据点,您一直没能打下来。”弗朗哥皱着眉头说,“我希望您这次的表现能让我们感到满意。”   “总督阁下,这次您看好了就是了。请您允许我失陪一下,我要下去部署这次反击了。”劳尔很有信心的回答说。   “好吧,愿上帝保佑西班牙。”弗朗哥总督这样说道。   劳尔敬了个礼就下去了。   在另一边,郑芝虎也举着望远镜在往这边张望,几个少年跟在他身边。这些少年都是从当年护厂队的学校里出来的,打过几次仗之后,如今也都成了军官,这时候他们跟在郑芝虎的身边更多的是充当他的顾问团。   “阿渡,对面西班牙的大官上城墙了,估计很快他们就会出来反击了吧?”郑芝虎对郑渡说,当初郑渡乘着青鸟号到达了吕宋之后,因为青鸟号需要大修,所以他也就留在了吕宋,如今正好跟着郑芝虎来看看如何围攻马尼拉。   “应该是吧。”郑渡说,“如今西班牙的海军已经完蛋了,马尼拉一条船都进不来。如果让我们把他们和其他据点之间的联系也切断了,他们就只有困守穷城了。”   说到这里,郑渡忍不住得意地笑了笑,接着道:“西班牙人为这一战做了不少的准备,相信这城里头的物资一定是很充足的。但是物资再充足,只是消耗,总有耗完的那一天。就像二叔前两天和小侄讲起的锦州,那锦州城里,物资何其丰富,鞑子四面围住,然后只要时间够长,照样能让祖大寿再当一次食人魔。我们如今的形势比建胬还好,我们后面又可以持续耕作的大片田地和耕种它的农民,有足够的粮食储备,大家比着吃粮食,肯定是他们先吃完。到时候这些西班牙人不投降,就只有和祖大寿一样当食人魔了。”这称呼祖大寿为“食人魔”的叫法,自然是从他大哥那里学来的。   这时候,西班牙军队渐渐地从城里出来了,他们在要塞火炮的覆盖范围内排成了严整的方阵。在这些方阵中,甚至还可以看到竖立着的,如同森林一样的长枪。   “他们还有不少的长枪兵呀!”郑芝虎放下望远镜道。模范军早就是全火枪了,而郑森和他说过这种全火器的做法是从泰西学来的。如今对上了正宗的泰西人,他却发现西班牙人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长枪,这也让他很是吃了一惊。其实如今他对面的西班牙人排出来的已经不是改良版的西班牙方阵了,长枪兵的人数比起原版已经少了一半了。而在西班牙军队中,彻底的取消长枪兵,还要到18世纪初。如今曾经领先世界的西班牙陆军,在模范军面前已经是一支落后于时代的军队了。 第305章 围困 6   对面的西班牙人已经列好了阵势,慢慢的向着这边走了过来。这时候模范军也做出了反应,首先做出准备的是随行的五门6磅炮,然后模范军的散兵也开始前出。   在西班牙方阵开始流行的时期,大炮还不是一种适合野战的武器,即使现在,在欧洲,对大炮用得最为出神入化的北欧雄狮古斯塔夫陛下,他的军队在野战中,能够使用的火炮也只是小型的3磅军团炮而已。而且古斯塔夫陛下的军团炮还是减装药版本的,这种火炮的威力相当有限,也许称之为大号火绳枪更合适一些。   但是模范军的炮兵却截然不同,因为使用了锻造钻孔炮管,多重炮管自紧等超越了时代的技术,使得模范军的野战火炮在重量上大大的减轻了,虽然因为重型挽马的培育还需要时间,加上手中的码头太过简陋,所以郑森梦想中的,一炮可以击穿一整个连队的行军纵队的12磅野战炮暂时还没法投入战场,但是6磅炮的威力也远远不是3磅减装药的军团炮能比的。   西班牙方阵层数很多,这使得他们在遭遇到炮击的时候,遭到的杀伤要远远的大过采用线列阵型的军队。对上采用线列队形的军队,除非将火炮埋伏在侧面,否则,一般来说,就算被炮弹击中了,损失也不过是两三个士兵而已。但西班牙方阵却不同,密集的大方阵即使在纵向上也有数十人之多,一旦被炮弹击中,往往就能一连串的打倒好十几人甚至是几十人。   “距离三千尺,仰角12,五号装药准备!”炮兵指挥官张庆喜高喊道。   炮组迅速的做好了准备,回应的红旗不断举起。   张庆喜看看各个炮组都已经举起了红旗,便站上发令台,将手里的红旗高高举起然后猛地劈了下去。   随着这个动作,五门6磅炮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发射。   炮兵观察员们都站在树立起来的人字梯上仔细的观察着炮弹的落点,而炮组乘员却顾不得看自己的炮弹打中了没有,而是赶忙上去,将大炮复位,给大炮清膛,做好下一次设计的准备。   就在炮组的忙碌中,五枚炮弹越过的近三千尺的距离,落在了西班牙人的方阵前方。炮弹落在地上激起一团灰土,然后弹跳起来,一头就扎进了西班牙人的方阵中。因为西班牙方阵规模大,人员密集,所以这一轮的炮击的结果甚至比模范军以前炮击建胬的阵列都要好,五枚炮弹中有四枚准确命中,还有一枚在落地后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弹起的时候突然往左边歪了一下,结果打空了。   但仅仅是这一轮射击,就给西班牙人造成了百人左右的伤亡,这样的杀伤效率让在城墙上观看西班牙军队向野蛮人进攻的那些西班牙官员们一个个面如土色。   “我们的炮兵呢?我们的骑兵呢?为什么不向敌人开火!”弗朗哥怒吼道。   只是司令官劳尔却并没有回答他,他这时候正瞠目结舌的望着前面遭到炮击的方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四枚炮弹,在差不多六百多米的距离上就能相当准确的命中目标,而且仅仅是四发炮弹就给方阵造成了这样大的损失。劳尔突然觉得,似乎只要对方有足够多的大炮,西班牙方阵,哪怕是改良型的方阵就都已经过时了。   “传令,让骑兵向对方的炮兵发起攻击,掩护方阵进攻!”劳尔终于做出了反应,“让炮兵向前推进,一直前进到能够到对方为止,然后发起攻击。”   西班牙人的骑兵开始向着模范军的炮兵冲去。不过这个时代的西班牙骑兵,却不是一支拿破仑时代式的习惯于短兵相接的战斗的骑兵。在这个时代,因为火器的影响,以及一直以来直接上前砍人的封建骑士被瑞士穷光蛋用长矛,甚至还包括被西班牙方阵各种教做人的影响。欧洲的骑兵,除了东欧那边还有一些经常和各种游牧民族玩对砍的骑兵之外,大都变成了火枪骑兵。他们的战术往往是在远处引诱步兵开枪,然后再趁着对手装子弹的空隙,冲上去,用手枪向敌人射击。(真的是用手枪,因为在马上不好用沉重的火绳枪或是燧发枪)直到古斯塔夫陛下,骑兵才开始渐渐恢复的用马刀肉搏的传统,但在这个时候,欧洲骑兵的主流依旧是手枪骑兵。不过在马尼拉殖民地,西班牙的骑兵倒还没有这样完全的火枪化,因为他们还有镇压土著的任务,而这些土著可没有组织严密的长枪方阵,所以用马刀砍人是更便宜更有效的做法,因而,在马尼拉,西班牙人的骑兵倒还更有冲击力一些。   模范军这边一样有骑兵,不过他们都不是能进行马上战斗的骑兵,他们是龙骑兵,严格来说,除了在执行追击任务的时候,他们就只是骑马的步兵而已。   龙骑兵们迅速的做出了反应,他们奔跑到炮兵的旁边,下马,列队,准备抗击西班牙人的骑兵。炮兵也迅速的在完成了第二轮炮击后将炮口调转过来,并装填霰弹,准备抗击骑兵。   西班牙骑兵也知道直接冲上去,多半会倒大霉,所以他们一直保持着和模范军的距离,只在一边牵制并不立刻投入到战斗中去。   趁着这个时间,西班牙人重整了方阵,继续向前推进,然后,他们就遇到了模范军的散兵。   在燧发枪时代,最经典的战术就是步兵线列战术,也就是所谓的排队枪毙战术。不过除了作为主力的排成严整的队形的线列步兵,这个时代一样是有散兵的。这些散兵往往装备着精选出来的燧发枪,零星的在线列步兵之前投入战斗。他们的任务主要是扰乱对手,打乱对手的阵列,以及吸引对手首先开枪。   在后世,某位有良心的历史发明家曾经这样饱含感情的称赞欧洲人的绅士精神。他说,欧洲人在打仗的时候,也是非常绅士的。他们的线列步兵在战争中相遇的时候,会继续秉持着温良恭俭让的精神,向对面喊道:“对面的绅士,请你们先开第一枪吧!”当然,对面的绅士自然也有这样的崇高的精神,于是自然也回应道:“对面的绅士,还是请你们先开枪吧!”   这样的事情有没有呢?还真可能有。不过原因却和什么温良恭俭让毫无关系,因为这个时代的步枪都是滑膛枪,远距离精度低,加上装弹又慢。如果能吸引对手在足够远的距离上开枪射击,那就能趁着对手装弹的机会迅速逼近过去,在更近的距离上还击对手一枪,以获得更高的战果。真要是这样有绅士精神,还打个啥子战争,大家都和和气气的谦让一下,来个“让他三尺又何妨”,不就行了吗?   在步兵线列前面放上一些散兵,由散兵首先向对方的线列步兵开火。散兵要射击的目标是整个的步兵线列,而敌人的线列步兵要射击的却是单个的散兵,双方的命中率差别是很大的。散兵在射击的时候,瞄着对面的威廉开枪,就算打偏了,也有很大可能歪打正着的打中了站在他旁边的老查尔斯。但是当线列步兵还击的时候,情况就不同了,首先,如果威廉站住开枪还击,他一停下,整个的阵列都必须立刻停下来。要不然,整个阵列就会乱了套。要是整个队列都乱了套,那对方的骑兵,或是对方得线列步兵肯定会趁乱攻击,然后……   所以,线列步兵要么只能忍受着散兵的不断射击,坚定地缓步前进,用伤亡换距离最后逼近上去和敌人的线列步兵拼命。要么就只能出动骑兵来驱逐对手的散兵。然而对方的散兵往往距离本方的线列步兵不远,骑兵出来了,他们就往后退一退,然后用手里的枪和骑兵对射,骑兵因为所用枪支的枪管短,装弹不便,以及射击平台不稳定,自身目标更大等一系列原因,如果真的和散兵对射,那肯定是要吃亏的,如果干脆拔出马刀冲上去砍他丫的,又很容易一头撞进后面的线列步兵的火力范围,被人家一个齐射,打得不要不要的。   所以,在线列步兵时代,对抗散兵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自家的散兵上去对付敌军的散兵。   然而这一套战术,乃是线列步兵战术进化到拿破仑时代的产物,这个时代的西班牙军队中,可没有这样的兵种。而且,散兵对于兵员质量的要求也要明显的高于线列步兵,线列步兵只需要能一丝不苟的依照命令作战就可以了,但是散兵必须具备积极求战的意志,自主作战的能力。这个时代,即使是欧洲的军队,如果没人管着,如果让他们自己在战场上乱跑,那结果多半就是,散兵们自己都跑到安全的战场外面去了。另外什么时候开枪,什么时候前进,什么时候后退,都需要他自己做主,需要他们自己能对局势做简单的判断。这就更不容易了。所以,在没有民族主义,没有普及教育的时代,散兵就像家丁一样,是一种需要用很多的钱才能砸出来的东西。   即使是不差钱的郑家,如果单纯靠用银子砸的方式,也是砸不出多少散兵的(因为线列步兵也需要很多的钱来砸),所以郑森从一开始就以护厂队学校的形式进行民族主义洗脑,到了后来,护厂队扩张成模范军之后,原本的护厂队学校也变成了模范军士官学校,规模也随之扩大。另外,从炮厂开始的各种学徒培训班也扩大为技术学校,这也给民族主义洗脑提供了条件。靠着学校洗脑,加上各种戏剧文艺活动洗脑,郑森总算是给模范军配备上了一批能用的散兵。 第306章 围困 7   随着散兵的推进,他们身后的线列步兵也开始加速推进。模范军采用了后世典型的散兵战术,散兵线很快就推进到距离西班牙人的方阵不过七八十步,散兵们纷纷以半跪姿势开枪射击,随着他们的枪声和一股股浓密的白烟升起,西班牙人的方阵外层不断地有士兵倒地。不过西班牙人并不能停下来反击,因为停下来很可能再次遭到炮击,如果再像刚才那样被大炮打个几轮,那不用和中国步兵交锋就该直接崩溃了。   但是这样不断地被散兵杀伤,也使得西班牙人的阵型受到了动摇。逼近不断地直挺挺的挨打却难以还手实在是一件伤士气的事情。   改良的西班牙方阵也配有用于小规模出击的分遣队,但这种分遣队,并不是散兵而是独立的连队,它的作战方式依旧是列阵而战。西班牙人的分遣队也并不具备分散作战的能力。使用起来的灵活性也远远无法和散兵相比。   不过虽然分遣队其实并不适合用来对付散兵,但是,在这个时候,西班牙人能拿出来的对策也就只有用这种分遣队来驱逐中国人的散兵了。   很快,这只分遣队被派了出来,他们脱离了方阵,先是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前进了一段,然后站定和附近的散兵对射,以掩护方阵的前进。   只是三百人的分遣队在本质上其实也就是一个缩小了的方阵,方阵的一切弱点,分遣队也一样都有。方阵人员高度集中,能控制的区域自然就小了,分遣队也是一样,所以分遣队并不能完全挡住散兵对本阵的攻击。方阵如果停下来准备齐射,高度灵活的散兵就会立刻后退,只有一两个散兵会在射程边缘向方阵射击,而方阵一旦开过了一枪,那些在安全距离上装好了子弹的散兵又会迅速逼近,对着方阵开火。这个困境在分遣队这里也是一样的。虽然分遣队采用了分段射击的方法,以保持火力的连续性,暂时将散兵们逼远了一点,但很快,持续的分段射击带来的另一个问题又变得严重了起来。那就是不断射击造成的战场迷雾。   这个时代所有的火枪,用的都是黑火药,至于说后世的我们更习惯的那种无烟火药,那还要等好几百年才能有。而使用黑火药的枪支,在射击的时候都会产生出浓郁的硝烟。连续几轮的排枪,就会在射击者的前方造成一层足以遮挡视线的烟雾,在当时,这种烟雾就被叫做战场迷雾。   战场迷雾一旦出现,分遣队就无法观察到敌人的散兵是否在接近。也无法做出有效的瞄准和射击。但是对于敌人的散兵来说,却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虽然敌人的分遣队被战争迷雾笼罩导致他们也看不清对手在哪里,但是,分遣队的方阵毕竟是一个大目标,大体上的位置还是容易判断的,所以朝着大体上的位置射击就是了,至于是击中了威廉,还是击中了查尔斯,说老实话,散兵们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于是分遣队也很快就陷入了被动,为了摆脱这个困境,分遣队必须移动,走出眼前的战争迷雾,然后才能继续有效的战斗,而在这个过程中,为了保持队形,分遣队同样是无法进行射击的。所以他们必须先忍受着对面的中国散兵的攻击走上一段,然后再立定,准备反击,然后就又是一次循环。   而在这个时候,更大的打击又从天而降了。西班牙的骑兵就在刚才,遭到了沉重的一击。   西班牙马尼拉殖民地的骑兵一直都在试图牵制模范军的炮兵,他们不断高速接近,然后又从霰弹的有效射程外迅速的转向退走。模范军的炮兵向他们开了两次炮,但是他们发射的实心炮弹并没能对高速移动的西班牙骑兵构成什么有效的杀伤。   “换榴霰弹,让那些西班牙土包子们见识一下。也让他们知道,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在我们炮兵面前都是渣渣!”张庆喜喊道。   随着越来越多的新技术在炮兵这里的运用,再加上因为炮兵需要很多数学方面的知识,导致炮兵中军校毕业生的比例也比其他兵种更高,在模范军的炮兵中,所谓的“大炮兵主义”思想开始流行了起来,而有一次,郑森的一句“高科技战争就是炮战”的戏言,又更让他们得意得很,如今,有些军官,比如说张庆喜就已经在战法讨论中,明确提出了陆军的战斗应该以炮兵为核心,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在战斗中的首要任务都应该是为炮兵的攻击提供辅助。   士兵们开始摇高炮口,小心翼翼的装填榴霰弹,并且依照计算开始安排引信。张庆喜则仔细的观察着西班牙骑兵每次行动的规律,判断着最为有利的炮击位置。张庆喜注意到每次西班牙人的骑兵在转向之后都会先横着跑一段,然后再转向一次,返回出发位置。而在第二次转向之后,他们背对着自己,而且他们也因为不在霰弹的射程内,加上为了节省马力而明显放慢了速度。他觉得这个时候正是对这些骑兵进行一轮榴霰弹覆盖的好时机。   西班牙骑兵果然一头撞进了这个陷阱,五门大炮射出的榴霰弹一次就干掉了二十多个骑兵,而这里面还包括了西班牙人的骑兵队长。这样的出乎西班牙人想象之外的一击,顿时摧毁了西班牙骑兵们的战斗意志,而此后,模范军的骑马步兵们又再次上马向着西班牙骑兵发起了一轮攻击,拥有要好得多的马匹的西班牙骑兵居然没有迎战,而是直接跑了。   西班牙骑兵的威胁的消失使得模范军的炮兵可以将注意力转回到对西班牙人的方阵的攻击中。对于更容易击中的西班牙方阵,张庆喜可舍不得用榴霰弹,而是重新使用实心炮弹攻击,但西班牙方阵厚达20行的纵深也使得实心炮弹同样具有了巨大的杀伤力。   这个时候西班牙人的炮兵勉强算是赶了过来。为了和中国人野战,西班牙人在战前从国内运来了一批3磅炮。这种炮完全是仿照瑞典人的军团炮的产物,虽然轻便但是射程有限,在使用霰弹的时候射程甚至不比燧发枪远多少。所以这些火炮还没有到位,就不断地受到模范军的散兵们的攻击,不得不陷入到和散兵的战斗中,根本顾不上支援方阵。   结果就是西班牙方阵必须顶着不断地炮击前进,而每一轮的炮击都能给他们带来上百人的伤亡。即使是后世,也很少有军队能够承受这样的伤亡,仅仅是三轮炮击之后,西班牙人的方阵就开始出现了溃散的现象。   “小常,我们的大炮打得不错呀。”郑芝虎乐呵呵的看着前面被大炮轰得晕头转向的西班牙人,“我看他们已经撑不住了,我们一个冲锋,应该就可以打垮他们了。”   常乐赶忙道:“二将军说的是。现在是冲锋的时候了。”   模范军的进攻方式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也是非常独特的,模范军并不是保持着严整的横队前进的,他们在前进的时候采用的是纵队方式。这种做法,原本是在后世法兰西革命之后才出现的。大的横队要快速推进,往往很容易导致队形散乱,而且在行进过程中要对队形进行变换也很难。法国革命后,遭到整个欧洲的围攻,为了对付这些干涉军,法国人大量的使用了训练不足的义勇军。这些义勇军虽然很有勇气,但训练不足,根本就没法在战场上保持严密的横线推进。所以法国人就发明了先用纵队方式前进,在逼近敌军后再迅速展开成横队的作战方式,结果发现,这样的方式不但使得步兵们的运动速度更快,也使得他们在逼近对方前,敌人对他们的射击的命中率大大下降。勇气过人的义勇军们甚至可以一直用纵队顶着敌人的射击冲到距离敌人不过三十米左右的距离然后迅速展开横队,狠狠的给对手一个齐射。自大法国人发明了这一手之后,这一招就被广泛的学习,成了排队枪毙时代的标准战法之一了。   模范军自然学习了这种最先进的战法,他们在向着西班牙人推进的时候就是以连队为单位成纵队向前冲锋,然后在指挥官发出命令后,再展开成横队。然后再依照后世威震天下的龙虾兵的打法,近距离齐射一轮,然后刺刀冲锋。   “他们还来得及干啥?”望着冲上去的步兵,张庆喜摇了摇头,“等他们冲上去的时候,老子又轰那些家伙一轮了,那些西班牙人也该溃散了。他们冲上去还能干啥?”   事实就像张庆喜预计的那样,在步兵们逼近西班牙人的那段时间里,他的大炮又打出了一轮,结果西班牙人的方阵真的就被轰散了。从战斗开始,西班牙人不断地被炮弹砸,被散兵打,然后又被炮弹砸,已经伤亡了近四分之一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直到对手的步兵发起冲锋,这才崩溃,已经可以算是表现得很顽强了。 第307章 围困 8   虽然一般来说,一支军队,在战斗中遭受的最严重的伤亡,往往不是在激烈的正面冲突中,而是在崩溃后被敌军追击的时候。不过崩溃的西班牙军队并没有像大多数在战斗中崩溃的军队那样遭到太严重的杀伤,因为他们距离自家的棱堡实在是太近了,所以只要转身逃跑,用不着跑多远就能跑进自家火炮的射程之内了,而模范军也没有冒着西班牙人的棱堡上的火力继续追击的必要,对他们来说,如今的战果已经非常令人满意了。   这一战的结果的确非常让郑家这边满意,这并不全是因为这一战打死了好几百个西班牙人,让原本就人手不足的西班牙人陷入了严重的困境。这一点从这一战之后,西班牙人将武装平民都送上了城墙就可以看出来。最让郑芝虎,乃至郑森他们满意的是,这一战打掉了西班牙人出城野战的信心。如今无论郑家的人如何在城外挖壕沟,垒土墙,西班牙人都坚定地缩在棱堡后面,就是不出来了。   “二叔,这好像都变成了第二个锦州了嘛。”在两重壕沟完工的那天,郑渡站在土墙上,眺望着对面的棱堡,突然这样对郑芝虎说道。   “你这不是把我们说成鞑子了吗?”郑芝虎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又接着说,“要说如今的局面,还真有点像。只不过那西班牙人的老家离着更远,要来救援怕是也更不容易。”   这一战的失败也让马尼拉城中一片惊惶,所有那天在城头上观看了这一战的人都明白,在野战中,西班牙人根本打不过那些中国人。至少是仅仅靠着马尼拉城里的这么点西班牙人是不行的。虽然中国人并没有向城市发起攻击,甚至连试探性的攻击都没有发起过,这让弗朗哥有机会向城里的西班牙人宣传中国人根本就拿马尼拉坚固的防御毫无办法,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马尼拉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城,即使它再坚固,在得不到补给的情况下,它终究还是有一天要陷落的。   紧接着更多的噩耗随着信鸽飞了过来,荷兰舰队封锁了宿务,要求宿务投降。他们的士兵在舰队的支持下在宿务附近登陆,并切断了宿务和其他地区的联络。宿务可不比马尼拉,马尼拉为这一战做了很多准备,本身又是吕宋岛的统治核心,所以物资的储备是相对充足的,至少是足以支持到西班牙本土派出的解围舰队到达的。但是宿务就不同了,宿务虽然是西班牙在吕宋最早的殖民地,但是却并没有太多的物资储备,甚至于在开战前,一部分的物资储备还被运到马尼拉去了,而在那场决定性的海战之后,趁着中国人的舰队还没有恢复,西班牙人又从宿务运走了一批人员和物资。这导致事实上如今的宿务几乎就是个空城。所以在给弗朗哥总督的信件中,宿务的守备司令更是直接要求总督允许他们投降。弗朗哥其实知道,这事实上只是个通知,其实在海战失败后,他还从宿务调走物资和人员的时候,他就已经允许宿务守军在必要的时候投降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有一次接到了宿务过来的信鸽传来的消息,正式告知他,宿务守军在和优势敌军奋勇作战,并给敌人以沉重打击之后,因为弹尽粮绝,不得不向敌军投降的消息。   坏消息当然不仅仅是这一条,在荷兰人趁火打劫的时候,中国人也没有闲着,他们虽然没有对防御严密的马尼拉发起攻击,但是却对西班牙控制的其他一些据点不断地发起攻击,而这些据点可不像马尼拉,有坚固的防御体系,再加上也缺乏足够的守备部队,很多据点的守军甚至除了军官,大部分都是土著,所以这样的据点自然也很难守住,到了一个月后,在整个吕宋,西班牙人已经只剩下马尼拉和甲米地这两个据点了。   紧接着,模范军对甲米地的攻击就开始了,在这一个月里,模范军的工程部队可没闲着,新建的临时港口的规模扩大的很快,更多的武器和人员被不断的送到了岛上,其中就包括专门为了攻击甲米地而送来的两门18磅炮。   18磅炮并不是陆军的火炮。在郑森的计划里,即使有了足够多的重型挽马,陆军的野战炮到12磅就到顶了。至于攻城炮,这种不用考虑机动问题,可以花上几个月等它到位的重型火炮倒是完全可以做得更大一些。虽然在模范军如今的序列中并没有这东西,但是在未来的计划中的通用攻城炮已经被设定为36磅炮了。不过如今这种火炮还完全在计划书中,甚至连图纸和模型都还没有,因此,海军的18磅炮就被拉来临时冒充一下攻城炮。   海军的18磅炮的威力已经不亚于一般的24磅炮了,射程上还有优势,而且甲米地港的炮台被布置在港口两侧的缺口处,它们的设置主要是用来对抗海上目标的,而港区本身的防御倒是很有限,只有简单的小型棱堡,上面有几门最多不超过6磅的小炮。18磅炮的射程足以在它们的射程发起攻击。   当然,相比其他的据点,甲米地至少在防御的人手方面倒还不算太缺乏。   11月的最后一天,天才刚亮,模范军就出现在了甲米地的小型棱堡前。守军只是用火炮进行了警告性的射击,并没有派出步兵作战。模范军便开始在甲米地堡垒的火炮射程外构建两座炮垒,当天薄暮时分,西班牙守军组织了一次不成功的夜袭,试图破坏炮垒,但却被随军的军犬发现,白白的死了十来个人,却一无所获。   12月5日,在大量的华人劳工的帮助下,两门18磅炮被推上了高度超过了甲米地棱堡的炮垒,当天中午,模范军向甲米地的西班牙守军派出了军使,要就守军立刻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这一旨在减少战争损伤的合理要求被西班牙守军断然拒绝。模范军的军使在得到答复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选择了立刻返回。随着使者的返回,对甲米地军港的攻击行动正式的拉开了序幕。 第308章 攻城 1   事实上,作为海军据点,在失去了最后的军舰之后,甲米地对于郑家的军事行动已经不再构成什么威胁了。对它的攻击对于郑家来说,主要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要救回在上次袭击甲米地军港的时候被俘的水手。在上次的行动中,损失了不少的火船,这些火船上的不少的水手就都成了西班牙人的俘虏;另一个目标则是进行相应的攻坚的演练。为将来在其他地区可能发生的攻坚战提供经验。   这次在吕宋岛的战斗距离福建和台湾都很近,相反距离西班牙却很远。再加上本地华人的力量,这些给郑家带来了后勤方面的压倒性的优势。所以在陆上,郑森可以依靠长期围困的战术来对付西班牙人,而在海上,他也有信心在以逸待劳的条件下,击败任何从西班牙本土赶来的舰队。但郑森的野望并不仅仅是在东南亚这么一块地方,这个世界上指的争夺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澳大利亚,北美,南美的智利和阿根廷,还有拥有大量的黄金的南非,还有……总之,在争夺这样的区域的时候,郑家也许将不再拥有后勤和时间上的优势,也许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完成攻坚作战。郑森本人虽然知道一些这个时代的军事技术,但是对如何攻坚,所知也有限,只能通过这样的作战,积累数据,才有可能得到更好的攻坚办法。   甲米地军港的地形非常的有意思,它是位于一处半岛顶端的一个C型的港湾,整个的半岛的样子很有点像是一只龙虾钳子。在战争开始前,西班牙人在半岛较为狭窄的地方修了一段墙,禁止华人靠近,不过如今这堵墙因为反正守不住,所以也就被抛弃了。   半岛上满是森林,只有在接近港区的地方才有空旷的地方和道路。这也给模范军的兵力展开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因而,在攻击行动之前,模范军甚至不得不动用华人劳工砍伐树木来清理出一片空旷些的营地。   除了伐木清出营地,工程人员们还在营地附近建起了临时的码头。这时候的甲米地港并没有直接和马尼拉相连的陆上的道路,以前他们之间的物资和人员的往来走的都是海路。此时要支持模范军的攻击行动,自然也只能依靠海路。   两门18磅炮已经到位了,临时堆起的炮垒使得它开火时候的高度已经超过了对面西班牙人的小型棱堡。上面的炮组也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模范军向西班牙守军派出了军使,要求西班牙守军无条件投降。这种劝降在西班牙人看来是毫无诚意的,甚至是带有侮辱性的。事实上,“无条件投降”这个词语本来就是当年罗马人发明出来,用来羞辱和他们对抗了很久的迦太基人的。在这个没有日内瓦公约的时代里,无条件投降,那就意味着他们的个人财产会被剥夺一空,而且本人也可能沦为奴隶。这样的结果,自然是那些西班牙人难以接受的。所以这样的劝降自然就被拒绝了。不过虽然西班牙守军都觉得这样的劝降是对自己的侮辱,但是他们也没敢为难模范军的军使。这不是因为什么契约精神,也不是因为什么文明,而是因为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模范军手里有足够多的西班牙战俘,另一个原因则是战局如今明显不利,他们必须给自己留点后路。   军使离开后,不过十五分钟,模范军的大炮就向着这座小型棱堡开火了。   18磅炮是海军的炮,操作大炮的也是舰队的炮手,而配合他们作战的,同样也是来自舰队的陆战队。宋染如今已经是连长了,他带着自己的连,负责第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依照进攻计划,炮兵会使用榴霰弹对敌人的小型棱堡上的暴露的步兵开火,以压制敌人步兵的火力,并尽可能的杀伤人员。而陆战队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在将敌人引诱到榴霰弹的打击范围内减少自己的损失。   为此,陆战队向满清学习,也利用当地的树木,临时制造了一批盾车。这些盾车肯定挡不住实心炮弹的轰击,甚至也不足以在近距离挡住西班牙人的大炮射出的霰弹以及西班牙人的重型火绳枪射出的弹丸,因为它们的木板其实非常轻薄,老实说这些木板甚至都不能挡住好一点的弓弩,只能起到点遮挡视线的作用而已。但是陆战队也没有想过要靠这样的东西一直推到棱堡下面去。   “全体都有!准备进攻。”宋染发出了命令,士兵们推起了五辆所谓的盾车开始向西班牙人的棱堡接近。因为那上面的木板是如此的轻薄,所以只需要一个人就能轻松地推动它。   西班牙人的反应也很快,他们的炮兵立刻就开始向着模范军发射实心炮弹,不过因为距离的原因,第一轮射击中,他们的四门火炮没能获得任何一个命中。   西班牙人的开火,让他们的大炮的位置一下子暴露出来了,在炮垒上,两门18磅炮也很快做出了反应,换上了榴霰弹对刚才开火的那四门炮中的两门的位置发起了一轮射击。   如果想要直接摧毁对方的火炮,在这个时代,就必须用实心炮弹直接命中。只是海军的18磅炮是长管的加农炮,单就精度而言是要明显超过陆军的那些火炮的,但是它毕竟是滑膛炮,在精度上无论如何是没办法和后来的线膛炮相比的。如果线膛炮能保证精确的命中一千步外的一座大别墅的房门,那么18磅炮最多只能保证能够命中这座别墅而已。这样的精度,如果想要用实心炮弹直接命中对手的大炮,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所以模范军采取了使用榴霰弹覆盖的手段,不求能摧毁对手的大炮,只求能借此机会杀伤对手的炮手。西班牙人的炮手的数量也是有限的,只要多打死一些,后面的攻击就会容易不少。   甲米地港附近的这个小型棱堡的火炮都是直接露天架设在城墙上的,并没有半封闭只在炮口方向的一定角度开口子的战斗室,所以榴霰弹的确能有效地打击到操控大炮的炮手,18磅炮的这一轮射击,立刻就打死打伤了十多个西班牙炮手。 第309章 攻城 2   18磅炮的榴霰弹攻击完全出乎了西班牙人的预料,一下子功夫他们就损失了两个训练有素的炮组。不过好在甲米地的西班牙人并不缺乏炮组,“圣地亚哥”号巡防舰被烧毁了,但是因为就在码头上,所以炮组的损失到不是很大,只是大炮都沉入了海中,而很多港口设备也在那次火攻中被烧毁了,所以短时间内还捞不上来,所以在棱堡上,如今还是只有四门小炮。   另外两门炮的炮手自然也看到刚才那两门炮的炮组的遭遇,他们自然也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下一轮射击的目标。这些炮手们几乎忍不住就要抛下大炮跑路了,不过对于皮鞭的恐惧让他们暂时的停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为大炮装填弹药。他们的炮比对手的小,装填自然应该要快得多,所以在他们打出这一轮射击之前,中国人应该是来不及对他们开火的。   虽然非常的紧张,但是一直以来在皮鞭下的训练还是起了作用,他们还是完成了装填,而这时候,中国人的盾车似乎又逼近了一点。   “仰角9,准备,开火!”小队长佩佩高喊道。两门炮同时发出了轰鸣,两枚炮弹向着对面的盾车射了过去。也就在与此同时,他也看到对面的炮垒上,闪出了两道红光。   “快隐蔽!”佩佩大喊一声,就从向着旁边飞扑过去,想要尽可能的躲开敌人的那种射程远得夸张的霰弹的攻击。   就在佩佩冲出去的同时,模范军发射的榴霰弹已经飞到了他们的头顶上。其中的一枚顺利的炸开了,密集的弹雨,又带走了大半个炮组,而另一枚炮弹却出现了故障,炮弹没有炸开,而是从佩佩的头顶上飞了过去,砸中了港区内的一所房子。   惊魂未定的佩佩伸出头去向着对面张望,看到敌人的盾车少了一辆。   西班牙人第二轮射出的两枚炮弹中倒是有一枚击中了目标,不过这次进攻只是佯攻,盾车后面除了推车的士兵之外,其实并没有其他的人,炮弹轻易地就击穿了盾车薄薄的木板。和建胬的使用双层厚木板,中间再加上湿棉被的盾车不一样,模范军的这种完全只是用来装样子的盾车木板很薄,所以炮弹在击穿它的时候,并不能将多少能量传导给它,这也使得它的碎片不像建胬的盾车被打碎后的碎片那样致命。但是这枚炮弹依旧造成了伤亡,这枚炮弹在击穿了盾车之后,居然直接击中了一个推车的士兵,直接就将这个士兵打成了碎片。   不过这样的伤亡还不足以阻止模范军的推进,剩下的四辆盾车依旧缓缓地向前推进,而西班牙人也咬着牙,顶着损失,派出新的炮组,向着模范军的盾车继续开炮。在又付出了十多个炮手的代价之后,终于成功地将剩下的四辆盾车全部“击毁”。   “停止进攻。”宋染下达了命令,于是第一次佯攻就这样结束了,在进攻中,模范军付出了一死一伤的代价,演练了通过榴霰弹覆盖压制对手炮兵的作战手段,并给对手带来了数十人的伤亡。在交换比上获得了很好看的数字,不过这并不足以动摇西班牙人的防御。   “也许明天一早,西班牙人就能拿出对策来。”这是在后面观战的郑芝虎的看法。   要说郑芝虎的预感还是不错的,到第二天天亮后,郑芝虎发现,对面的西班牙人果然拿出了办法。   “这些西班牙人的速度还是挺快的呀。”郑芝虎放下望远镜说道。   在西班牙人的小型棱堡的城墙上,西班牙人用木头支架在炮位的上面架起了一个天棚,上面盖着一层原木,原木上面又铺了几层棉被之类的东西,郑芝虎估计,棉被上面多半还浇透了水。   “我们的榴霰弹能击穿这东西吗?”郑芝虎问。   “要是实心弹估计能轻松击穿,但是榴霰弹肯定无法击穿这些东西。”一个年轻人回答说。这个年轻人是炮厂派出来的观察记录榴霰弹的表现的技术员,姓石,叫做石磊。   “那可以用实心炮弹打这个吗?”郑芝虎问道,不过问完了他自己就先笑了起来,“算了,要是能直接用实心炮弹打这个,就可以直接用实心炮弹打他们的大炮了。”   “二将军说的是。”石松回答说,“要直接用实心炮弹打他们的大炮,就只有等少将军说的那种炮了。”   “其实还是有办法对付那个东西的。”一个炮兵军官突然说,“他们的支架不够粗壮,应该经不起链弹的打击。不过我们这里没有现成的链弹。”   链弹是海战中常用的武器,这次是陆战,所以虽然18磅炮是配有链弹的,但是却并没有带链弹过来。   “链弹?”郑芝虎眯着眼睛盯着对面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好想法,不过还不急……”   十天后的清晨,雾气迷茫,空气潮湿得好像拧一把就能拧出水来。郑芝虎用手摸了摸陆战队新做出来的一批样子比较怪的盾车,又用力地推了推它厚实的挡板,然后问道:“这东西真的能挡住那些西班牙人的炮弹?”   “二将军,我们用缴获的西班牙炮试过了。这东西应该能在百步左右顶住西班牙人的炮弹。而且,西班牙人的炮弹很容易从上面弹走的。就是太重了一些。”宋染赶忙回答说。   这种盾车是结结实实的用了两层厚厚的木板,在中间又夹上一层棉絮,然后还在最里层又包上了一层用来防止盾车虽然没有被击穿,但背面却飞出一大堆木刺伤人的生牛皮。不过这还不是这种盾车最为奇怪的地方,最为奇怪的地方是这种盾车前面的放盾并不是垂直放置的,而是和地面有一个非常大的斜角。在使用了这样厚的木板的情况下,有采用这样大的斜角,这自然使得这种盾车要比建胬的盾车沉重得多。所以如果不是这一段的地势很平坦甚至还带着点小下坡,宋染觉得,还真是很难推动这东西。   这时候太阳出来了,晨雾渐渐的要散开了。郑芝虎眯着眼睛望了望远处的西班牙棱堡的方向,然后说:“开始吧!”   清早起了雾,西班牙人就加强了警戒。值班军官费雷拉睁大了眼睛望着前方,不过雾气迷茫,他什么都看不见。又过了一会儿,猎狗瓦瓦突然狂吠了起来,显然,它可能听到了什么。   “所有人警戒!准备战斗!”费雷拉果断的敲响了警钟,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几分钟后,城防司令弗兰中校也赶到了城墙上。   “是敌人过来了吗?这该死的雾气!”弗兰道。   “司令,我们的猎犬发现那边有动静,可惜雾气太大,看不清楚。”费雷拉回答说。   “那一定是那些中国耗子在那里干什么。我们的猎狗能闻到他们的臭味。”弗兰说,他又环顾了一下周围,看到周围的几个士兵都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便点点头道,“弗兰,你做得很好。这样的天气,他们要是不来,那就怪了。”   这时候从远方渐渐地传来了木质包铜的车轮在地面上滚动的辘辘声。   “他们上来了!应该是盾车。”弗兰说。   这时候太阳已经又升高了一些,雾气开始渐渐地散开了一些。远方的八辆盾车的轮廓慢慢的从雾气中浮了出来。   “炮兵准备射击!步兵做好射击准备!”弗兰发出了准备战斗的命令。   在这十天里,西班牙人也没有闲着,他们将原本只是覆盖了几个炮位的顶盖扩展到覆盖了几乎整个棱堡城墙,不但为炮兵,也为步兵提供了相当不错的对榴霰弹的防御能力。而且还想办法从海里捞上来了两门小炮。   盾车继续逼近,这时候西班牙的炮兵开始向着盾车开火了。   太阳越发的明亮了,雾气基本上已经散尽了。弗兰终于看清楚了对面的那些奇怪的倾斜着的盾车,同时也看到了他的大炮射出的实心炮弹居然会在打在那些盾车的防盾上之后,就高高的向上弹起,然后远远地落到盾车后面。   “该死,这东西竟然这样结实!我就不信打不动它!”弗兰骂道,“继续打!”   突然一辆盾车在挨了一炮之后猛地一歪,就停了下来,显然,这一炮虽然发生了跳弹,没能击穿他们的装甲,但是还是使得这辆盾车的行走机构发生了损坏。不过其他的几辆盾车依旧在慢慢的向前推进。这些盾车一直推进到了距离棱堡上的几门炮百步左右的地方,然后停了下来,紧接着几门小炮就从盾车后露出了炮管。   能跟着盾车前进的,人力就可以推得动的炮当然不可能太大,实际上,这都只是些3磅小炮。这种炮在模范军中已经没有了,不过当初郑家把这些东西买了不少给马尼拉的华人,所以临时要弄几门过来倒也不难。   靠着盾车的掩护,模范军开始在百步左右的距离上用三磅炮向着西班牙人的炮位射击。而西班牙人也用大炮以及重型火绳枪向着这几门三磅炮开火。   也就在此时,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海军的两个炮组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第310章 攻城 3   两门18磅炮早就装好了链弹,如今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两门18磅炮同时打响。两枚链弹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旋转着抖开来,链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犹如一条乌黑发亮的毒蛇。同时,两块圆盘也从空中掉了下来——那是在发射链弹时用来保证气密的软木弹托。   两枚链弹带着呼啸一头扎了下去。其中的一枚射的略高了一点,打在了西班牙人搭起来的木棚子的顶上,打了几个旋就飞走了,几乎没能造成任何的损害。但是另一枚且表现的不错,直接飞飞过去,击中了一根支撑着木棚子的木柱子,将它打成了两段,这根柱子一断,顿时上面的那些厚木板就倾斜了下来,只是因为还有其他的柱子,所以暂时倒还没有倒塌下来。   不过模范军这边炮兵的动作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快,炮垒上,炮手们迅速的清膛转入药包,塞进软木弹托,用推弹杆压紧,装入新的链弹,用绞盘辅助拉动大炮复位,然后就又打出了两枚链弹。   弗兰已经看出了那些狡猾的中国人的用意了,他们是想要用链弹将他们刚刚搭建起来的,木头顶棚的柱子全部打断。只要这些柱子一断,这些木头顶盖就会倒下来,压在他们的头顶上,两层的厚厚的木板,加上两层浇透了水的棉被或者是其他的纺织物,这样的东西压下来,足以把下面的士兵都压死,即使因为有大炮以及其他的东西挡着支撑起一点空间,但那也会让大多数的士兵根本无法有效地进行射击,这样一来,对面的中国人就能趁着这个机会迅速的杀上来。   不过这个时候才识破中国人的诡计却已经晚了,至少,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弗兰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而在敌人的那两门大炮开火的空隙里,被推到盾车之间的空隙中的那几门三磅小炮也在不停的向着棱堡开火,虽然有好几个中国炮手在开炮的时候被击中,但也有不少的西班牙士兵被这些小炮射出来的霰弹击中的。   这时候又陆陆续续的有好几根柱子被链弹打断了,如今模范军的炮击精度越来越高,有些区域的顶盖已经倒了下来,压住了不少的西班牙士兵,其他的地方也都岌岌可危了。比如说就在刚才,就在弗兰的身边,一块顶盖就突然的倒了下来,差点把弗兰压在了下面。   “司令官,我们要想个办法!”费雷拉说。   “费雷拉,你带上你的人,立刻去仓库,搬一些原木来,要快!让去他的平民也帮着搬运!”弗兰突然想出了一个点子,赶忙道。   “遵命长官!”费雷拉立刻带着二十来个士兵下了城墙,向着仓库的方向跑了过去。   等费雷拉带着人扛着原木跑回来的时候,城墙上的木棚顶盖已经又垮下来了不少,好在这时候,西班牙士兵更有准备被压在下面的并不多。不过大炮却是没法跑出来的,所以如今已经有一半的大炮被压在下面,无法再开火了。   费雷拉等人赶忙扛着原木跑上去,将原木架起来,以补充那些被打断了的柱子,然而他们立刻就面临了一个新的麻烦:这些原木有的长有的短,长的在这里根本就立不起来;短的呢,立起来了却顶不到上面的木板。   “快!快去找木工,快去……快拿几根长短合适的去加强炮位附近的……”费雷拉赶紧像手下发命令。这时候又有两枚链弹飞了过来,断了两根柱子,又碰倒了刚刚立起来的两根原木。轰的一声,又是一大片顶板倒了下来,好几个士兵,还有一门大炮又被压住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模范军的两门18磅炮和西班牙人的拆柱子和立柱子比赛了。在又打倒了一片顶盖之后,双方似乎形成了一种平衡,拆的速度和立的速度差不多了。   “二叔,西班牙人的大炮只剩下两门了,而且还在同一方向上,好几处位置已经没有大炮照顾了。我们是不是该发起攻击了?”郑渡在一旁对郑芝虎道。   “嗯,是差不多了。”郑芝虎点点头,“不过还要先让我们的炮兵换上榴霰弹,做好对突破区域的攻击的准备。你大哥当初提出过步炮什么……”   “二叔,是步炮协同。”郑渡答道,说到大哥郑森,他的眼睛里满是小星星。   “对对对,是步炮协同。不知道陆战队练得怎么样。”郑芝虎道。郑芝虎也知道郑森的一些想法,郑森希望在将来步兵冲锋的时候,能用榴霰弹来提供有效的火力掩护,理论上最好是一轮榴霰弹的钢铁之雨下完,挺着刺刀的模范军就正好冲上来,让敌人根本就来不及整理队列,做出反应。不过郑森自己也知道,这是做不到的,榴霰弹因为引信的问题,炸开的时间总是无法做到很精确,所以覆盖的范围的变化也很大,如果让步兵跑得太快,说不准就会被自己人的榴霰弹给打了。所以出于安全考虑,步兵就必须和榴霰弹的攻击区域保持一定距离。不过尽可能的组织好,减少从榴霰弹炸开到步兵冲上来之间的时间差也还是非常必要的。   这时候两门18磅炮已经换好了榴霰弹。炮垒上向着指挥台这边举起了红旗。   “二叔,你看,炮兵已经准备好了。”郑渡喊道。   “好,那就让陆战队准备总攻吧。”郑芝虎对身边的传令兵道。   那个传令兵便上了高台,向着前方躲在盾车后面的那些陆战队员们挥舞着手中的红白两色旗帜,这是海军的旗语,用来向远方的士兵们传达指令。   “兄弟们,检查装备,作好准备,一会儿听我吹哨子,大家就一起向着二号目标冲过去!到了城墙下,一排负责往上冲,二排和三排负责掩护。”宋染对着身边的士兵们说,身边的士兵们又立刻将这命令传到更远一些的士兵那里去。   之所以选用哨子,主要是因为这东西便于携带,而且稍做训练,指挥官们就能用它吹出好几种明显不同的哨声,以传达一些常见的战术命令。而且哨声尖锐,即使是在枪炮轰鸣的战场上,也有不错的辨识度。   宋染朝着四面看了看,看到士兵们都做好了准备,他又侧过耳朵,注意听着对面的炮声,等他听到对面的两门炮先后打响之后,他便将挂在胸前的一枚铜制的哨子放到了嘴里,然后鼓起了腮帮子。   随着哨声的响起,士兵们都挺着上好了刺刀的燧发枪从盾车后面闪了出来,向着前面低矮的城墙冲了过去。   在他们前面的这一段城墙,因为顶盖都塌陷了,而那边的两门炮刚刚开过炮了,这时候正在装填,也来不及射击,所以这一段至少不用担心敌人的火炮了。不过在那些顶盖倒下来之后,一些没有被压住的西班牙士兵原本正在努力的要掀开这些沉重的顶盖,这时候看到模范军冲过来了,自然也顾不得下面还压着的其它士兵了,都拿上武器,踏上倒下来的顶盖,冲到各自的位置上准备防御,虽然他们的人数少了不少,而且也有些散乱,但是棱堡曲尺一样的形态保证了,如果发生对射,能形成交叉火力的西班牙人会大占上风。西班牙人努力的跑到了位置,做了好了迎击的准备,但就在此时,远方模范军的18磅炮却再次发出了轰鸣,两枚榴霰弹覆盖过来,顿时就打翻了二十多个西班牙士兵,并让其他的士兵一片慌乱。   “保持镇定!保持镇定!”弗兰高喊道,看到这一段已经如此危急,他也赶了过来。   趁着榴霰弹的一击,陆战队的士兵们已经冲到了城墙下。棱堡为了能有效地抵挡炮击,城墙都不高,而且坡度也都相对较大,这使得登上城墙变得容易了不少。再加上这只是一个简易的小型棱堡,外面连壕沟都没有。要登上它,甚至于都用不上什么云梯了。两个战士冲到城墙下,然后将燧发枪背到背上,将四只手交叠在一起,一个战士直冲上来,一脚踏在他们的手上,他们也像训练的时候一样,一发力向上猛地一抬,那个战士借着这股力量一下子就跳上城墙。   不过他刚刚踏上城墙,就有好几发子弹迎面打来,这个战士胸口中了两枪,一头栽到在城墙上。不过这个时期的枪支,装填速度一向是一个大问题。而更多的陆战队士兵却接二连三的登上了城头,他们上来后,立刻就用手里的燧发枪向西班牙人射击,然后就挺着刺刀和西班牙人战成一团。很快他们就控制住了一小段城墙。如果他们的攻击目标是马尼拉要塞那样的标准的好几层的棱堡,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被第二层棱堡上的交叉火力打得抬不起头来,只是如今他们要对付的棱堡却只是一座只有一层的简配货。   “二叔,我们的人上去了!我们要赢了!”郑渡远远地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幕,兴奋的大喊起来。   “还早呢。”郑芝虎说,“后续的人上去了才算。”   在前方,只有一个连而已。靠着一个连是打不垮西班牙人的,甚至于要守住如今已经拿下来了的这个缺口都不容易。要拿下这座棱堡,就必须尽快将其他部队投入到其中去。 第311章 攻城 4   在陆战队冲上了一段城墙的时候,龙骑兵就已经在向着棱堡冲过去了。棱堡上的守军原本正准备将剩下的两门大炮掉转过来,支持那段城墙上的争夺战,但看到滚滚而来的龙骑兵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快!快瞄准敌人的骑兵开炮。”刚刚从和模范军陆战队的肉搏战战场上退下来的弗兰赶忙道。将大炮调转过去攻击占据了一处城墙的中国人固然重要,但是如今那些中国人正和西班牙军人进行着肉搏战,双方纠缠在一起,使得大炮很难找到合适的开火的机会。相形之下,那些狂奔而来的龙骑兵倒是更好打一点。而且如果不能阻止中国人的增援,那棱堡和港口的陷落几乎就是肯定的事情了。   只是西班牙人如今能用的火炮实在是太少,仅仅两门炮而已,面对着潮水一样涌过来的龙骑兵,它们的射击就像是往潮水中丢了两个石子,虽然大倒了两匹战马,但却于事无补。   龙骑兵们很快就冲到了被控制住的那段城墙下面,这时候已经有人在那里搭好了梯子。士兵们跳下战马,将马匹抛在一边,几步就上了城墙,其中的一部分向着还在激烈战斗的地方冲去,另一部分则从另一边下了城墙,向着港区冲去。   看着中国军队不断地登上城墙,又不断地从另一侧下来,杀向后面的港区,弗兰脸色苍白,他知道,甲米地的沦陷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司令,敌人从另外一边绕过来了,我们被包围了!他们人太多了,我们……”费雷拉很有些慌乱的说道。的确已经有一些冲入城中的龙骑兵又从另一边绕过来了。虽然因为缺乏火炮,他们的进攻还不算太犀利,但是这些人已经切断了他们和港区的联系,将他们包围在这段短短的城墙上了。即使中国人打不上来,只要保持着围困的态势,连水都没有的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先停火,派出使者和他们商量投降的事情。”弗兰叹了口气说。既然败局已经不可扭转,那么再无谓的牺牲就没有必要了。   “可是,司令官阁下,他们要求无条件……我们投降了,他们会不会……”费雷拉磕磕巴巴的说。   “中国人也是文明人,应该……再说现在,我们不投降就真的只有死了——死了,钱就一样没有了。”弗兰苦笑着说,“上次战争中被俘的士兵大部分也都活着回来了,不是吗?”   甲米地陷落之后,吕宋岛上的战争就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模范军和华人民兵将马尼拉团团围住,但却并不发动进攻,只是每天都在加强那道围着马尼拉的土墙。而西班牙人呢,也基本上不再出来发起什么像样的攻势。总的来说,吕宋岛上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已经停止了。   围绕着马尼拉的长壕已经挖好了,夯土墙也已经建好了,而且这些时日里,从台湾来的船只不断地把更多的人员和物资运到了这里。此外甲米地的棱堡和炮台上的大炮也都被运到了这里,甚至就连沉没在甲米地的“圣地亚哥号”上的那些大炮也都被郑芝虎派人打捞了起来,送到了这里,如今在这一圈的夯土墙上面架着多达六十余门火炮,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固若金汤。   一转眼就已经是快年底了,这天一条快速交通舰驶入了郑家控制的港口,这条船是“飞燕号”,她给郑芝虎带去来了郑芝龙的一封信件,让他暂时将军队交给常乐,跟着这条船回安平过个年,顺便商量一些事情。   回家过个年当然是重要的,但是即使是郑芝虎也明白,后面的顺便的事情恐怕才是最关键的事情。郑芝虎便将军队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了常乐,吩咐他不得主动发起任何攻击,便上了“飞燕号”。   “飞燕号”靠近安平码头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两天前福建下了一场大雪,如今雪也没有化,郑芝虎放眼望去,只见陆地上一片洁白,便和陪着他的亲兵郑勇道:“老子去年过年,在北方,下大雪,冻得像条狗。今年寻思着怎么着也能过个暖和年了,谁知道,回到家里,居然也下雪了!”   “二将军,家里比起山东那边已经暖和多了。”郑勇也缩着脖子回答道,“要说暖和,还是吕宋最暖和。小人和那边的一个土生的汉人聊过,他都三十岁了,居然从来就没见过下雪,没见过结冰。而且吕宋那里,听说夏天也不热,真是好地方。”   “早些年的时候,福建也是不会下雪的。不像如今,一年冷似一年。”郑芝虎道。   “二将军,外面风大,要不我们还是回船舱里去吧。”郑勇道。   “还回什么船舱?马上就要到了。嗯,阿勇,你看那边码头上是不是有人来接我们了?去,帮老子把望远镜拿来。”郑芝虎道。   码头上确实是出现了一队四轮马车,在安平,除了郑家,其他人家都没有这种源自西方的四轮马车。所以毫无疑问,这是郑家的人来迎接郑芝虎了。郑芝虎举起郑勇递过来的望远镜向着码头方向张望过去,看到那几辆马车在码头上停了下来,一个穿着一身裘皮的少年从车上下来,赶忙到另一辆车前又接着一个同样穿了一身裘皮中年人,却不是他大哥和郑森还是何人。   船慢慢的靠了过去,最后靠上了码头。不等船停稳,更不等码头上的人搬过跳板来,郑芝虎便猛地一下,从船上直接跳到站台上,对着迎上来的郑芝龙道:“大哥,这大冷的天,你也来了?”   “老二呀。”郑芝龙瞪了郑芝虎一眼道,“你如今也是总兵了,二品的大员,下个船还蹦蹦跳跳的,也不怕人笑话。”   “他们谁敢笑话我!”郑芝虎故意瞪起眼睛朝着四面环顾道,“阿森,你敢笑话我么?”   “小侄不敢。”郑森忙行礼道。   “阿凤,阿豹,你们呢?”郑芝虎又故意道。   “当着面自然不会。”郑芝凤却也笑道。   ‘“好了,少装了。”郑芝龙笑道,“先上车,回去说话,在这码头上也不怕冷。老二,这次难得大家都回来了,我们家有些事情可以办了,有些事情也可以好好的商量一下了。” 第312章 大事 1   郑芝虎跟着郑芝龙上了马车,其他人也上了马车,不多时就进了总兵府。郑芝虎很敏锐地发现,整个总兵府中似乎都充满了一种喜庆的味道,虽然如今是年底了,是该有喜庆的味道了,但是这个味道似乎比往年都来的浓烈。进了二门,府中的女眷们也都迎接了出来,然后就摆下了宴席,大家吃完了饭,郑森等人又陪着郑芝虎说了些话,便陆陆续续的退下了。   郑芝龙却对郑芝虎和郑芝虎的妻子道:“老二,你远道回来,想来累了。倒是该和弟妹一起回去好好歇息歇息了。哦,你的院子换了个地方,你原来的那个院子夏天虽然凉快,但到了冬天就有点冷了。所以我就让弟妹他们搬到我旁边的那个院子,嗯,就是原本留给阿森的那个院子里了。反正阿森马上就要娶媳妇了,也该换个地方住了。”   郑芝虎听了,赶忙问道:“是什么日子?定下来了吗?大哥也不早说,早点说我在吕宋怎么着也要带点礼物回来呀。”   郑芝龙笑道:“已经说定了,今年正月二十三是好日子。我已经和那边商量好了,就在那天去接新妇。至于说礼物,老二,不是大哥说,弟妹不在身边,你也买不好的。而且弟妹也已经准备好了。”   “大哥,恭喜了!”郑芝虎满脸是笑的拱手道,“再过两年,大哥就能抱上孙子了。”   “呵呵,”郑芝龙也笑了起来,“老二呀,现在后悔找媳妇找晚了吧?你儿子要娶媳妇还很要等些年呀。而且老二,你看看你,到现在你儿子还都不会说话,你和弟妹要抱孙子就够等了。”   郑芝虎前些年一直南征北战的没顾上娶媳妇,这几年安顿下来之后,却又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的,直到三年前才算是娶了一门媳妇,去年给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这怎么能和大哥比呢?”郑芝虎笑了起来。   “这一次兄弟们都聚拢来了,一来是准备阿森这小子的婚事。”郑芝龙又道,“二来也是借着过年,一起来讨论一下我们家今后的一些事情。不过你今日刚回来,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等过完了年,拜过了祖宗,我们再一起商量一下。”   郑芝龙知道自家如今的盘子是越来越大了,确实是有不少事情要细细的商量一下了,便点点头道:“那行,我都听大哥的。原本这次回来,有不少事情想找阿森问问的,只是如今他要娶媳妇了,只怕也忙,倒是不好去问他了。”   郑芝龙听了却笑了起来:“要说忙,平时他倒是比现在忙。如今轮到他娶媳妇了,他倒好,就像没事人一样,看着大家忙,自己倒成了闲人了。你要有什么事,只管去找他,他如今哪有什么事情,那些事情还不都是我们在替他操办。”   郑芝龙对郑森的这个描述不算太公正,因为这时候,郑森并不是真的在家里无所事事。事实上郑森依旧很忙,这些天,他都在李香君的帮助下整理各种情报,为过完年后的那次家族大会作准备。   “看来朝廷真的没钱了呀。”李香君一边将一叠京城中的情报汇总收了起来,一边感慨说。这些情报大多来自郑家在京师的商号,内容大多也不是什么机密,不过是市场上的物价,各种商品的买卖数量以及税收之类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虽然不起眼,但是汇总起来,却能说明不少的问题。   “朝廷如今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郑森也感叹说,“无论是对付建胬还是镇压流寇,他都需要大量的钱。但是要有更多的钱,就需要收更多的税。而收更多的税,又会迫使更多的人成为流民或是流寇,这就一方面增加了敌人的力量,一方面有削减了自己的税收来源。”   “那夫君你若是首辅,可有救时的办法?”李香君问道。   “我要是首辅?”郑森笑了,“那我除了赶紧当个大贪官,贪污上一笔钱,然后偷偷准备一条能装下全家人出海的船,一有不对就立刻跑路,就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夫君怎么能这样说自己。这不是把自己说成一个大奸臣了吗?”李香君转过头来笑道。   “香君,你以为那些奸臣都是自己想当奸臣的?嗯,你知道什么叫囚徒困境吗?”郑森笑道。   “什么‘囚徒困境’?”李香君这时候已经把那些文件放好了,慢慢的走了过来。   “有两个贼做贼的时候被差人抓到了,县官知道他们还干了些别的事情,却没有证据。又不想严刑逼供,若是两个人都不招供,便只有按现行的罪行,判他们一个徒一年杖六十了。于是县官将他们各自关在一间屋子里,分别告诉他们,若是他们两个,有一个招供了另一个没招供,那就把那个招供了的杖六十,把没招的充军三千里;如果两个人都招了,就都徒三年杖一百。嗯,你说这两个贼人会怎么做?”   郑森并没有等李香君回答,便继续说道:“这两个贼都要担心,自己要是没招,对方却招了,那就惨了,所以虽然明知道两个人都不招比两个人都招了要好,但是对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来说,都是招了比不招好。所以,最后两个贼都会招供。嗯,你听说过李闯攻陷洛阳的事情了没有?就是最好的范例。”   “怎么个最好的范例?”李香君问道。   “洛阳城中的福王据说很有钱,后来李闯打过来了,就有人劝福王拿钱出来捐助军饷,军队有了钱,才打得过流寇。福王一开始并不肯给,因为他觉得,就算他出了钱,这钱先在当官的手里面克扣掉一笔,再到各路大帅手里再克扣一次,然后再到他们手下的部将那里再克扣一次,便是给的钱再多,也没有钱能落到当兵的手里。当兵的没拿到钱,自然也不会出力打,然后,该打不赢,还是打不赢。而且那些经手的官员军将,也断断没有不克扣的道理,因为你不克扣,别人也会克扣,反正最后,那些当兵的还是一文钱都拿不到手的。所以,还不如不给呢。”郑森冷笑着回答说。   “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给了总比不给强吧?”李香君道。   “然而还真的不如不给。”郑森苦笑着摇摇头,“后来流寇兵临城下,福王还是怕了,便给了犒军的银子,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还能怎样?自然是因为分银子分得不匀,反而起了争执……接着就有觉得银子分少了的守军闹了起来,然后干脆打开了城门,把流寇放进来了。然后,洛阳就陷落了,福王殿下,也丢了命。”郑森揭开了谜底。   “啊!怎么能这样?”李香君大吃一惊。   “如今的朝廷,基本上可以说是烂透了。这已经不是一个首辅能解决的了。打个比方说,你也知道,我家很有钱。如今我手中能动用的银子,怕是比当今圣上能动用的都多。但是香君,你觉得若是我们捐一笔钱给圣上,能有多大用?”郑森又问道。   李香君想了想道:“怕是也没什么用,这就像是往一个破了洞的水缸里面倒水。”   “何止是破了洞的水缸,如今的朝廷几乎就是个没有底的水缸,给他多少钱,都没用了。说起来,要是朝廷还只是个破了个洞的水缸,那我还真愿意往里面倒点水呢。”郑森说道。   郑森说的倒不是假话。如今控制住吕宋岛之后,郑家对于人口的需求又上了一个台阶。同时郑家的很多收入,也不仅仅是来自于外贸了,国内的市场也越来越重要了。如果真的像原来的历史中那样,让满清杀进关来,然后乱打一通,打个十室九空,那对于郑家的事业,无论是殖民还是生意都未必是好事情。在以前,郑森觉得先让满清打进来,先把那些麻烦的既得利益阶层杀一遍,然后自己再来收拾,可以免得脏了自己的手,这样似乎也不错。然而郑森现在却觉得,手弄脏了就脏了,毕竟,实实在在的利益恐怕更为重要。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家族,以及自己的军队还都没有做好席卷天下的准备。因此,郑森觉得,如今郑家的扩军速度也许需要进一步加快,并且扩张的方向也许也要加以调整。当然这都需要时间。所以至少在目前,郑森现在倒是真的需要让崇祯的大明再多撑住一段时间。其实这也是次家族会议中要讨论的最重要的问题之一了。   只是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郑森一时间还没有拿定主意。要加强朝廷,实在是困难,不过,也许想办法削弱一下朝廷的其他对手会是一个不错的方向。只是郑家的力量投放能力却是一个问题,除非建胬或者是李闯他们自己跑到距离港口不远的地方,否则郑家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第313章 大事 2   项羽说:“富贵不归故乡,若衣锦夜行,其谁知之?”正因为这句话,项羽还被人放了个楚国人都是猴子的地图炮。受郑森的影响,郑芝龙这些年也看了些书,尤其是看了些史书。看到《项羽本纪》中的这段记录的时候,郑芝龙也曾鄙薄过项羽放弃表里河山的秦地,只想回老家耍威风,实在是眼界太小,活脱脱的就是个乡巴佬。但是轮到了他自己,做事情的时候,却也和乡巴佬没太大区别。至少,就喜欢在老家人面前炫耀这一点来说,还真是没什么区别。   腊月二十三,祭灶的时候,郑芝龙就在安平一口气杀了几百头猪,给镇子里每家每户都发上十多斤猪肉。好好地炫了一把富。等到了年三十的这天,更是一口气摆出了两百来桌流水席,让全镇子的人都从早到晚的狂吃了一顿,到了晚上,又把郑森他们造出来用于舰只夜间联络的火箭拿出来放了焰火。好在海上的兄弟们也早就知道安平晚上要放这东西,要不然倒是真可能玩出个“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来了。   过年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直忙到年初四,才算是大体上结束了。到了初六,郑芝龙便将自己的几个兄弟,以及郑森、郑渡、郑袭都招拢在一起。   “今天让大家聚在一起,是阿森的主意。你们也知道,我性子懒,很多事情都丢给阿森在管。今年这一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变故很多,阿森还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情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想趁着这个机会,让我们这些长辈提点提点他。”   其他的几个兄弟听了都道:“阿森干得很不错了,比我们都强得多,哪里轮得到我们来提点他?”   “阿森在怎么能干,也是个嘴上没毛的孩子。”郑芝龙笑道,“如今我们家的生意越来越大,有些事情还是要让他说说,好让大家知道知道。嗯,阿森,今年的一些情况你给叔叔们说说吧。”   听了郑芝龙的话,郑森赶忙站起身来道:“爹爹,各位叔叔,今年我们郑家主要做了这样的几件事……虽然赚钱的项目多了,但因为这几件事的开销都很大,加上和西班牙人的那一战带来的对海运的影响,今年我家的收入相对于去年是有所下降的。壹看书·”   “今年打了这么多仗,如今天下又乱,赚钱本来就不容易,我家还能有赚的已经是很不错了。而且,我家如今投入虽多,但这些投进去的钱,将来都能连本带利,好几倍的赚回来。”郑彩道,“如今少赚点也不要紧。”   “就是就是。”郑芝豹也道,“如今这吕宋基本上就已经到了我们的嘴里面了。那吕宋,当年我和大哥可是去过的,那可是个好地方,那里从来没旱灾,一年能种三季稻子呢。这做买卖呀,赚钱快,但是不稳呀。只有田产,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可以传给子孙万代的不是?这一家伙,咱们不就等于是买进了大片的良田?要我说,这一仗实在是太赚了。不过阿森,我听说西班牙也是大国,一下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怕也不会甘心的。他们会不会再杀回来,我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四叔,要说西班牙确实是大国,单论军舰,比我们可多多了。只是西班牙太远。各位叔叔,这是小侄从泰西人冒险家格里尔斯先生那里高价买来的地图。”郑森一边说,一边将一幅地图在桌上摊开来。   郑森的几个叔叔都围了上来。   “阿森,这图上那里是我们福建?那里是吕宋还有西班牙?”郑芝虎问道。   “二叔,福建在这里,这里是吕宋,然后这样过去,这里是马六甲,如今被荷兰人占着在,再过去,这里是天竺,嗯,就是当年三藏法师取经的那个地方,如来佛祖的老家。然后在往这边,就是天方,那些回教就着这里传来的。然后再沿着海岸线南下,这就是泰西人所说的非洲,那些被我们租来挖矿的黑人就是这里出的。在这样绕过那个叫风暴角的尖角,在一路北上,到了这里,就是西班牙了。”郑森一边说一边在图上指着。   “老天,这西班牙人的老家,比西天都远好几倍呀!”郑芝虎感叹道。   “是呀,所以一去一来,顺风顺水的至少也要一整年。这西班牙最大的弱点也就是太远了,什么东西,什么人都要从几万里之外运过来,这样还怎么打仗?他们派来的人少了,打不过我们。派来的人多了,这一路上的补给,避风、修整的港口就都成问题了。而且听说西班牙还在泰西和好几个不亚于它的大国打仗,如果传言可信,他们也抽不出多少人手和军舰到这里来。而且,等他们本国知道战败的消息,再组织远征军,再过来,怕是怎么着也要个一年半到两年,甚至更久。等那个时候,我们早就在吕宋站稳了脚跟,而且我们的舰队也比现在更强了。”郑森回答道。   “我们的舰队如今怎么样了?”郑芝凤问道。   “三叔,我们的舰队的那些受损舰只的修理基本上已经完成了。新订购的四条快速战舰也快要下水了。再加上训练的时间,如果西班牙人的援军要一年半之后到达,他们就会发现,我们已经有了六条快速战舰,一条缴获的西班牙战舰,以及二十条巡防舰了。而受限于这一路上西班牙人控制的港口所能提供的支持,他们不可能派出超过我们的力量的舰队了。所以西班牙那边其实已经不足为虑了。”郑森回答道,“真正让我担心的其实倒是我大明国内的问题。”   “国内的什么问题?”郑芝龙问道。   “爹爹,您看看这一年多来,北方的生意的收入情况。”郑森道,“比起前年还下降了不少……”   “阿森,这不是正常的吗?北方都打烂了,谁还有钱买我们的东西呀。”郑芝虎刚忙接口道,他如今待在北方,北方的生意和他关系密切。   “二叔说的有道理。”郑森道,“如今北方都打烂了,我们的东西能买得起的人就少了,北方打烂了倒也罢了,我家的生意大头还是海贸。而我们卖给泰西人赚钱的主要东西——瓷器、茶叶、丝绸、棉布之类的东西大多都是南方出产的。只要南方不出问题,至少我们的货源就不会太受影响。但是如今南方到底会怎么样,还真是难说。”   “阿森你是说……”郑芝虎道。   “二叔,朝廷在锦州一战中,已经把最后的有战斗能力的,能指挥的动的军队都赌进去了。结果……”郑森摇了摇头,又转向郑芝龙道,“爹爹也知道,自古以来,有那个朝廷到了这种地步,还能不垮台的?这一战败了,已经可以说,大明气数已尽了。”   郑芝龙听了,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们所需的瓷器、丝绸、棉布都出自江南,但是如今朝廷还有多少力量用来保住江南?早两年的时候,朝廷官兵对上流寇,以一击十,尤有胜算。一千官军,就可以追着上万人的流寇砍。但是如今呢?一万官军已经不见得敢于和一万流寇野战了。在湖北那边,靠着卖人口给我们,左良玉还能弄到一些钱,所以好歹还能保证手下的士兵能有口饭吃,能有把可以砍人的刀用。不至于让手下的军队拿着木棍子上阵。不过湖北那边却也已经被左良玉糟蹋得不成样子。以至于张献忠宣称要‘剿灭左良玉,还湖广一片朗朗乾坤’,在湖广那边真还有乱民与之响应。   而且,左良玉军纪败坏,虽然武器还是被张献忠,李闯强,但是军队的战斗力却也不能和以前比了,最近也连吃了好几个败仗。相反无论是建胬、还是李闯、还是张献忠,都是越来越强。江南只怕迟早也会顶不住的。若是让这些家伙杀到江南来了,无论是瓷器,还是茶叶、棉布的生产都会大受影响。战乱之中,商道也难保通畅。我家的收益只怕会大受影响。尤其是无论是流寇还是建胬,甚至还有官军都好杀人。再好的地方,让他们过来打个转,多少年都恢复不过来。爹爹,各位叔叔你们想想,要是张献忠,或者是左良玉带着兵跑到景德镇去打个转,我们还能买得到多少瓷器?只怕那些瓷窑都要被他们一把火烧了,那些瓷工都被他们抓去充了军,然后莫名其妙的就死光了。要是让这些家伙到了松江,来一个抢得了的抢光,抢不了的烧光杀光,不要说那些棉布作坊,丝绸作坊,都保不住。就是丝绸和棉布行业,怕是多少年都恢复不了。   此外,真让他们杀到江南来了,也会带来大量的人口损失。我家对外用兵,夺取更多地盘的计划也会受到影响。”   “阿森你说的有道理。”郑芝龙道,“那你有什么建议没有呢?” 第314章 大事 3   “爹爹。”听了郑芝龙的问话,郑森深深的吸了口气道,“现在到了这一步,我家有几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后退一步。少赚些就少赚些,总还是有的可赚的。而且我家如今已经有了台湾和吕宋,便是关起门来自己称王,也不是不能了。”   说到这里,郑森故意停了一下,注意着自己的父亲和几个叔叔的反应。   “要我说,这样也不错。我们家已经赚得够多了,如今能守住这份基业也不错了。”郑芝豹首先开了口。   郑芝龙却没有表态,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其他人。   “爹爹,如今天下正是大争之世,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家若是这时候退了就真的保得住富贵?”开口的却是郑渡。这些年来他跟着郑森学,而且郑森也不止一次的给他讲过武装殖民化夷为夏的三代之政。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能实行三代之政,就意味着他也能成为一方诸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当然要反对这种退一步的建议了。   “闭嘴!诸位叔叔都还没说完,哪里轮得到你胡扯!”郑芝龙呵斥道。   郑渡满脸不甘心的闭上了嘴。   “阿森,你接着说。”郑芝龙喝退了郑渡,然后又对郑森说道。   郑森向郑芝龙行了一礼道:“爹爹,其实弟弟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等到天下出个什么结果来,然后我们还能不能独占海贸的利益的确很难说。而且,哪个朝代新建之后,能容忍卧榻之侧有我们酣睡?到时候他们必定会大建水师,至少要把我们从台湾和琼州赶出去才能安心吧。可是爹爹,我们要是失去了台湾和琼州,怕是未必就能压制住西班牙了。所以,一步退弄得不好就是步步退。况且,我家这样有钱,不知道有多少人红眼,我们退一步,人家进一步,反倒未必好。”   “那你说要是不退,该如何进呢?”郑芝龙问道。   郑森忙道:“爹爹,你看如今天下,还有那一家比我家的军队正能打的?海上且不说了,我家自然是天下无敌,就是陆上,又有几家能和我家相比?李自成、张献忠之类的流寇,不事生产,只能到处流窜,裹挟流民。他们的军队不但装备破烂,训练也非常差,真正有战斗力的核心部队其实很少,加上物资匮乏,饭都吃不饱,根本就没法和我们相持。至于其他的军头,什么左良玉吴襄之类,爹爹你觉得他们和我们比怎么样呢?”   郑芝龙听了,先是呵呵了一声,然后对郑芝虎道:“老二,你和吴襄他们打的交道最多,你说说我们和他们比如何?”   “吴襄?”郑芝虎笑了,“这人做买卖不错,人也不错,但是打仗嘛——论临阵脱逃的功夫,他认老二,这世上怕就没人敢自认老大了。倒是他儿子打仗还有两手。不过要是和我们模范军比,我们一个可以打他们八个!”   “爹爹,我们和左良玉也有来往,还有贺人龙,还有……总之他们的军队的战斗力最多也不过和吴三桂的相当,论打,我们都不怕。就是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建胬,我们也打过,无论是守城还是野战,我们都是上风。单论军力,天下并没有谁能比我们强。所以,进取的武力,我们不差。”郑森又道。   郑芝龙点了点头。   “除了军队能打之外,粮草后勤也非常重要,过去本朝太祖皇帝曾有过‘高筑墙,广积粮’之策。汉太祖高皇帝屡次被项羽击败,但因为有关中为基地,粮道不绝,所以能屡败屡战,最终击败项羽。如今我家控制了台湾和吕宋,台湾吕宋都能出产大量的粮食以及其他军资,济州岛很快也能提供战马。他们谁家能有我家这样厚的家底?”郑森又继续说道。   “话是不错,只是我家的军队人数,尤其是步兵的人数还是少了点。人家建胬一对一虽然干不过我们,但是人家可是有十多万精锐的。而且如今这些军队中能动的不多。”郑芝龙道。   郑森知道,郑芝龙这话不错,郑家以海洋为基础,所以自然是将海上的舰队看得很重,模范军的军费大多数都花在了舰队身上,舰队造一条战舰花的钱,比整个陆军所有装备花的钱都多。导致陆军的人数相对较少,如果不算陆战队,正儿八经的模范军陆军作战部队其实也就不到七千人。就算对上建胬,一个能打八个,似乎也还是有点不够,而且这么点军队,如今一部分还要放在吕宋和西班牙人泡蘑菇,一部分也还要在台湾和济州岛布防,剩下还能动的军队的确不多。   “爹爹,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其实除了模范军的步兵,我们还控制着不少的民兵,这些人野战未必靠谱,但是如果用来守备城堡,还是不错的。”郑森点点头道,“当然如果确定我们要采用进取的策略,就肯定要增加军费,增加陆军人数。我觉得这一两年朝廷应该还能勉强维持,所以在这一两年之内,我们要将模范军的陆上部队扩张到至少三万人,同时将用于守备的民兵扩张到七八万人。另外内河舰队也要大规模扩张。一旦有变,我们就能立刻做出反应。”   郑芝龙点了点头,又道:“若是一两年后有变,你打算如何反应?”   “爹爹,我们一方面安排人手,在京师做好准备,一旦有变,最好是能救一位皇子出来。然后依靠内河舰队,控制长江和淮河沿线。依托水路,我们能快速运兵,所以我们的兵虽然依旧不多,但却能一下子送到要命的地方。比如说……”   “比如说如果鞑子或是流寇过了淮河,顿兵于瓜州渡,然后我们从淮河杀过去,立刻就能断了他们的粮道。”郑渡忍不住又开口了。   郑芝龙又瞪了郑渡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二弟其实还不止如此。”郑森道,“沿着海岸线,我军能迅速的出现在很多地方,甚至包括辽东。所以我们完全可以靠着这个优势,保住整个的江南。”   “只是江南的那些士大夫们可未必会听我们的。”郑芝龙道。   “那是他们还没弄明白乱世是什么意思。”郑森冷冷的说,“等他们弄清楚了,自然就听话了。” 第315章 布局   郑森的这句杀气腾腾的回答让自己的那几个叔叔都吃了一惊,不过他们倒也没有说什么。郑森便继续开口道:   “当然,教训这些人,甚至是杀人的事情,最好还是让别人来做。可以让流寇做,可以让建胬做,甚至,也可以让他们自己人做。江南有不少人和我们都有生意上的往来,诱之以利,再用兵甲震慑,应该还是能不真正大动刀子的。当然,这些人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太贪婪,不教训一下也是不行的。”   郑森经常用自己上辈子学过的某种哲学来分析自己的事业。显然就阶级属性而言,郑家毫无疑问是大地主以及新兴的资产阶级。郑森也不打算在十五世纪就搞起什么无产阶级革命,这不现实,也不符合郑森自己的利益。郑森的目标很明确,趁着这个殖民主义的黄金时代,领导一场资产阶级革命,最后建立起一个万恶的资本主义的全球帝国。郑森认为资本主义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相比,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资本主义革命更容易于革命对象达成妥协。   资本家毕竟本来就是从地主阶级中发展出来的,在中国这一点就更为明显,所以郑森觉得如果他要带着大家走上资本主义的邪恶的道路,估计虽然有人会反对,但是只要在这条道路上能获得足够的利益,还是有更多的家伙愿意追随的。当然,一些家伙的过分的,有碍于资本主义的发展的既得利益时必须打破的。比如对文官队伍的垄断,比如财政上的特权,这些都是郑森设想的,将来的资本主义邪恶帝国所不能容忍的。   郑森知道,后世的那些资本主义大帝国,在走上资本主义道路的时候,都是流过血的。即使是所谓封建残余比较大的大英帝国,如果不是出过护国主克伦威尔,不是毫不客气的砍掉了查理一世的脑袋,就不会有和平的,不流血的光荣革命。所以,杀人什么的,有时候也是必须的。   “你觉得朝廷还能撑多久?”郑芝龙突然问道。   郑森想了想回答说:“这两年应该还是撑得住的。在北边,建胬虽然在锦州大胜,锦州完蛋已成定局。但是鞑子人少,国力其实终究有限。这样的一场大战,打完之后,他们也是要休养生息的。所以今年鞑子断然没有再入寇的道理。至于中原,就看朝廷如何用秦军了。如今朝中还有一人能带兵打仗,若是能用他,还能支撑一阵子。只要朝廷不要太着急。”   “你说的是?”郑芝龙道。   “我说的是如今关在牢狱中的孙传庭。”郑森回答说,“平心而论,孙传庭打仗也还算不错的。如今朝廷下面也就甘陕的军队还稍微能打,也还稍微听话一点。如今要靠他们镇压李自成他们大概是不行了,但是要是用于防守勉强还是能支撑一阵子的。只是不知道我们的那位圣上忍不忍得住。”   “孙传庭这个人,我从洪督师那里也听说过。据他的说法,孙传庭确实也算是个能打仗的人。秦军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郑芝虎插嘴说,“只是如今的秦军也和几年前的不一样了,如今的李自成张献忠和从前也不一样了。而且听说朝中有不少人不喜欢他,包括当今圣上。而且当今圣上的性子又急切,怕是……”   郑森知道,所谓朝中有人不喜欢孙传庭,指的是杨嗣昌。杨嗣昌虽然此时已经因为一系列的战略性失败,离开京城到外面去督师去了,但是崇祯皇帝对他的信任却并没有减少多少。他对崇祯依旧是相当的有影响力的。在原本的历史上,如果不是杨嗣昌死了,孙传庭还真未必能出狱重新得到任用。   “最近张天如来书,说道朝中之事。周玉绳重新入阁拜相已成定局。我家在此事上出了不少力。所以张天如给了我家几个保举官员的名额。我们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让朝廷重新启用孙传庭。在如今的形势下,能多拖一些时日,对我家总是有好处的。”郑森又道。   “周玉绳重新拜相,上台之后,如果首先提议启用孙传庭,以他的地位,相信应该是做得到的。不过这个推荐干系很大,怕是要消耗我家在这件事情上得到的很多人情。”郑芝龙道,“阿森刚才你提到了我家要沿着长江淮河,利用水路上的优势,也需要在这些位置上安排上一些我们的人的。尤其是江淮一带,尤为重要,在那里我们要安排一个能用得上的人。”   “这个问题应该不大。”郑森道,“我家的财力,张天如和周玉绳多少都是知道一些的。他们也知道如今要办事情,处处都少不了要用钱,再说杨嗣昌又不是他们的人,他们不会在这事情上卡我们的。江淮那里要安排一个人的话,孩儿想把马士英安排在这里。我家在镇江已经有一个军事据点,只是没有能做文官的人,运作起来还是不容易。马士英此人虽然不见得有多大的能耐,但是却是个讲义气的人,若是得了我们帮助,得了官。一定愿意给我们帮忙的。我们就有机会在江淮间的一些关键地方购入土地,建造小型的棱堡。将来作战的时候可以依托着作为支撑点。”   “这些事情,我家也只有你熟悉,你就放手去办就好了。”郑芝龙道。   “爹爹,除了这事之外,还有一件事也要爹爹拿个主意。”郑森又道。   “什么事情?”郑芝龙问道。   “孩儿想,最好能在崇明岛上驻扎一支一旦有事就可以迅速做出反应的军队。这支部队的规模不会小,只是不知道该由谁来直接掌管。”郑森回答道。   “这支军队怕是又有些什么不同之处吧?你先说说你打算弄出一支什么样的队伍,然后我们再商量。”郑芝龙道。   “爹爹,孩儿想,除了在一些重要的支撑点上安排下守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能有一支反应很快的,能迅速投入战斗的队伍。孩儿是这样想的。我们如今陆战,其实谁都不怕,就是建胬,正面摆开了对打,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只是我军如今越来越依赖于炮兵的火力。但是在沿着江淮活动的时候,我军的炮兵上下船只却非常的麻烦。爹爹你也知道,大炮就算轻的,也不是人能随便搬得动的,必须有专门的码头和设备,才能上船下船。一旦江南有事,我军士兵乘船行军倒是方便,我军的炮兵要想乘船却会遇上上下船不方便的问题。所以孩儿想要在崇明部署一支能迅速的上下船的炮兵。”郑森回答说。   “你打算如何让他们快速上下船?”郑芝龙问道。   “炮厂有一种新设计。”郑森道,“能在大幅度减轻大炮重量的前提下保持住相当的威力。只是他们是打算用钢来替代青铜才做出来的。所以这种炮却实在是贵了一些。一门炮要花掉原来好几门炮的钱。而且还需要专门的船只来配套,这些船能在比较简单的沙滩上将这些大炮快速的卸下来。只是,除了运送这类大炮,这些船却也没有其他用途了。要指挥这支军队的,必须是我们的步兵、炮兵的作战方式,以及组织运输都非常了解非常熟悉。孩儿这里的人都是些小毛孩子,他们往往都只会一样,要协调他们,还需要一位对这些都精通的大将。”   郑芝龙听了,便道:“这样的事情其实你三叔来做倒是不错。你三叔现在虽然对步兵和炮兵作战不是很了解,但是既然一两年内不至于有大问题,就让他认真的学一学就行了。你看老二,对于如何用模范军打仗,不是也会了不少了——芝凤,你本来就是镇江的守将,正好干这个事情。过了年,等阿森娶完了亲,你就跟着阿森去学学。”   “大哥,没问题。”郑芝凤道。   “大哥,这事情其实可以交给我来做呀。”郑芝虎就嚷嚷了起来。   “二叔,静海的那个据点非常重要。这一两年,我们要尽可能的强化它。有了这个据点,无论将来北方是在谁的控制之下,想要大举对江南用兵,都会很麻烦。这件事情,却还需要二叔来处理。而且我家在济州岛养着马匹,只要朝廷再能支撑一两年,我们就能在济州岛又练出好几千的骑兵。不过济州岛孤悬海外,我们在上面干什么,流寇和建胬都是一无所知。到时候,他们大军南下了,二叔就要带上大队骑兵,依托静海的据点,狠狠的从后面给他们一家伙。这很可能是能决定天下的归属的一战。所以北方虽然又冷又干,很不舒服,但是还是要有劳二叔了。”   郑芝虎听了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然后他又问道:“那如今吕宋那边谁来管呢?”   这个问题郑森其实已经和郑芝龙通过气了,他便回答道:“这一块就让阿渡先管一管,反正那边大局已定,不会有什么反复的。而且很快新的军舰就要造好了,我也正要带着舰队到那边走走,顺便也可以帮帮弟弟。” 第316章 婚姻   过了十五之后,郑家就又一次忙碌了起来,因为长子郑森的婚事就在眼前了。这对于郑家来说,是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因为依照传统,这意味着郑家的第二代领导核心已经长大成人。而作为土豪的郑家自然也准备大操大办起来,这倒不仅仅是为了炫富(当然,郑芝龙肯定有这样的意思),更是向本宗族,以及其他与郑家往来密切的人表明郑森的地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场婚礼其实还有类似于册封世子的意思。虽然郑芝龙并不是藩王,郑森自然也算不上世子。   从定下日子之后,郑家就到处发请柬,福建的士绅们大多都接到了请柬。巡抚张肯堂自然也接到了请柬。   “鹤林,你看这事情该如何处理?”张肯堂将这份请柬递给自己的幕客李玉山道。   若是依着明朝的惯例,总兵什么的,在巡抚面前,可以说是屁都不算。一个总兵的儿子结个婚,更是算个什么。若是以前,总兵的儿子结婚,这当总兵要给巡抚大人送请柬,应该是自己亲自来,而巡抚大可以先让他在门房里等上两三个时辰,然后再派个仆人收下请柬,接着就大可以把请柬丢到一边不加理会了,若是叫个家人(家仆),空着手跑去祝贺一下,就能让那个当总兵的感激涕零了。   只是如今,情况似乎又有点不太一样了。如今天下风雨飘摇,武将们渐渐地也开始军阀化了。尤其是在最近的一系列的战败之后,谁都知道朝廷已经拿不出什么力量来控制这些武将了,武将们就越发的跋扈了起来。一些地方武将(比如左良玉之类)欺凌地方,弄得地方文官往往要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早就不是新鲜事了。   相比左良玉等人,郑芝龙的表现其实也还算不错,至少,他不会有事没事派出军队到处抢劫什么的,而且即使是现在,一些常例的礼钱什么的也还是没有少过的。   “巡抚大人,这事情,您最好还是要亲自去道贺一下。”李玉山道,“礼物嘛倒是不用在乎,一幅字也就够了。但是人却还是要去一趟。要不然,如今这福建,各种生计买卖,就没有和郑家不相干的,若是……”   张肯堂自然知道郑家在福建的地位,一般来说,各地官场上都有一份所谓的护官符,上面列着各地不能轻易得罪的家族的名单。如今最新版本的福建的护官符中,郑家都是排在最前头的。也有些不太习惯时局变化的官员,得罪了郑家,结果很快就因为各种事情,什么地方不靖,治下发生民变呀,什么被人告贪污腐败呀,什么……总之就是都没得到好果子吃。比如去年,就有一个新来的县令,就因为朝着依附于郑家的米商乱伸手,导致米商罢市,进而引发民变。暴民们冲进衙门,把堂堂县令痛打了一顿。而衙门里的那些差役们,居然一个个自己跑了,连一个出来帮一把的都没有。等打完了,县令下令要抓人,居然连一个听话的差役都找不到。上报上官,上官也只是怪他多事,最后只好自己灰溜溜的请辞走人拉倒。经过这一件事情,福建上下自然都知道,郑家这种地头蛇,断断不是一般的人惹得起的。   “嗯,那就这样吧。我准备一幅字,其他的事情,鹤林你就帮我安排一下。哦对了,郑芝龙的公子,要娶的是董家的小姐。董家也算是书香世家,她父亲也是二甲进士出身,也是斯文一脉……你再帮我准备一份贺礼,送到永宁董家去。”张肯堂这样说。如今天下局势混乱,他也有很多事情必须借助于郑芝龙的力量。   “端哥,你大木哥哥送了份请柬过来了,他却是要娶亲了。为父还有些公事,没法亲自去道贺。你可能自己去不?”夏允彝放下请柬,向自己的儿子笑道。如今他在长乐县的县令任上已经做到第四年了,依着规矩,再有一年,任期就满了。这几年里,夏允彝在治理地方上很是花了一些功夫。他亲自到田间地头,督促开荒种地,推广郑森派人专门送来的海外良种,效果卓异。几年下来,长乐虽然说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至少,长乐县中的百姓都还有饭吃,日子还过得很是安定。如果不是邸报上的各种坏消息,以及时不时出现的流民,(好在这些流民很快就被郑家的人弄走了)单看这长乐县,倒还像是太平时节一般。   “爹爹,大木要娶亲了?他如今在安平?”正在看书的夏完淳惊喜的道。   “正是,他也是到了该娶亲的时候了。如何,我让吴伯陪你去,你可去得?”夏允彝问道。   “为什么去不得?从长乐到安平又不算远,坐海船不过几日功夫,能见着郑大木,最多晕晕船,却又算得什么?”夏完淳反问道。   “不错!这些日子,你怕是在他的书中,累积了一大堆的问题了。不过端哥,你是去贺喜的,人家要是很忙,你可就别……”夏允彝赶忙又叮嘱了一句。   永宁,董家。   距离郑家前来迎亲只有几天了,董夫人陈氏正帮着女儿做出嫁的女工,同时也抓紧时间和女儿絮叨絮叨,教教她做人家媳妇的规矩。   “阿酉,道理呢,你都知道,你的丈夫也是知书达理的才子。要说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陈氏一边将刚刚绣好的一件霞帔收起来,一边对女儿董酉道,“只是你这丫头,却一直性子刚强,有时候不知道变通。我就担心你吃这个亏。那天,我听你爹爹讲,说是你丈夫不但是才子,多半还是个英雄。说是将来说不得你就能弄一身的凤冠霞帔呢。”   说到这里,陈氏停了下来,打量着女儿,直看的女儿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我还听人说,你丈夫学问出众,人皆以为,将来必是大儒学宗。只是他自己却与别人说:‘古之圣人,若孔子,孟子者,又有哪个是一心想要做学宗的?孟子曰‘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孔子周游列国,这都是想要致太平于天下的英雄。如今天下混乱,天下人更需要的不是学究,而是一位能一匡天下的英雄。我要做,也只愿意做一个为万世开太平的英雄,却不做寻章摘句的老学究。’只是阿酉呀。”陈氏又道,“有一句老话,你也要知道。那就是‘自古英雄无善类’。这一心做英雄的,总是会有逆鳞的。你爹爹和他见过几次,每次回来都向我夸赞他是温润如玉的彬彬君子。但你要记住,他再温和有礼,你自己也要知道分寸……”   “娘,你都说了好几遍了。”董酉忍不住娇嗔道。   距离亲迎的日子已经只有两天了。永宁距离安平走陆路的话,差不多有一百里,其中还有不少山路,若是走陆路的话,那只怕路上就要走上两天了。不过好在这两处地方都靠海,所以可以走海路。不过走海路要绕好大一段,最终路上还是要花上两天,所以今天郑森就必须乘上船前往永宁。   郑家准备好了一支庞大的足有二十多条船的舰队,负责送郑森到永宁去。这天一早,郑森就披红挂彩的登上了停泊在安平码头上的“奋进号”。这一次,修饰一新的“奋进号”将为郑家迎亲的婚船使用。   很快,“奋进号”就升起了风帆,离开了安平码头,紧跟在她后面的则是她的姐妹舰和其他的几条巡防舰,再接着就是携带着各种礼物的福船。 第317章 婚姻 2   “奋进号”显然专门为这次婚礼进行了改装,在原来,这条船上要带上数以百计的水手、炮手和陆战队员,所以船虽然很大,但其实内部相当拥挤。不过如今这船上只带够了水手,其他炮手和陆战队都带得不多,所以腾出了大量的空间。这类西式的战船,建造的时候就没有分舱,后来的哪些舱室也不过是随意隔断出来的,如今要调整也容易。于是郑森在这船船尾上原本就宽阔的起居室就越发的宽敞了竟然成了一套三间的居室。而同样在船尾,就在郑森的套房的对面,也隔断出了一模一样的一套居室,这是给新娘子和她的侍女准备的。   这时候正是清晨,“奋进号”在微微的晨风中并没有张满帆,而是压着速度,和那些福船一起,慢慢悠悠的向着北方驶去。到了中午时分,从南边射过来的阳光,透过船尾雕花的窗户照了进来,暖洋洋的,格外舒服。   从安平到永宁,以“奋进号”的速度,本来半日就可以到,但是因为后面还跟着那些福船,速度自然快不起来,所以直到傍晚,红日西斜之时,船队才靠近了永宁的码头。   永宁并不是大的商业港口,平时只有些渔船,或是较小的货船停靠,它的码头自然也是规模有限。原本不要说停泊“奋进号”这样的巨舰,便是一般的走远洋的几百料的福船,都无法在这里停靠。但是在郑家和董家定亲之后,为了亲迎的时候方便(走陆路翻山越岭非常不便,走海路迎新妇若是用那等百料不到的小船,不安全且不说,也实在是太有损失郑家东海龙王的形象),郑家就派出了人员扩建了这处码头,如今这处码头上已经建起了好几条栈桥,其中的一处已经足够让“奋进号”这样的大船停靠了。   在通红的霞光中,“奋进号”在栈桥上停好了。水手们放好了跳板,郑森便带着随从们下了船。郑家在永宁已经买下了一处别院,倒是不用他们在船上过夜了。   此时已经是黄昏,若是在汉朝乃至更早的时候,这倒是去亲迎的好时间。古时候婚礼都是在黄昏时候进行的,所以才称之为婚礼。不过到了宋以后,黄昏时候,打着火把,架着墨车去迎亲的带着点更古老的时代的抢亲余味的习俗就渐渐改变了。到了如今,亲迎的事情都是在白天进行了。所以郑森还要再等上一晚上,第二天再去。   “半圭兄,明日之事,还要多多的劳动你了。你知道,这里面有些礼仪,我不是特别清楚,要是出了错,可就要被笑话了。”在别院住下来之后,郑森对前来给他做傧相的孔璋笑道。若是婚礼的规矩还和《礼记》中一模一样,那郑森倒是不会出错,但毕竟如今的风俗和《礼记》的时代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大木放心,我虽然没有多少本事,干不了大事,但这端章甫,为小相的事情,却还是做得来的。”孔璋也笑呵呵的回答道。   郑森听了,笑着摇摇头道:“半圭兄还是太谦虚了,半圭兄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孔璋听了,只是一笑,却不再说话了。心中却明白,郑森这时已经将他视为最为可靠的班底了。刚才他们的这几句话中,孔璋自称“端章甫,为小相”,这是当年孔夫子问自己的学生的志向的时候,公西华说的话。“小相”指的就是傧相,也正是明日孔璋要担任的角色。当时孔子说:“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也就是说公西华的过于谦虚,他的才能不只是能担任一个傧相。今天郑森用这话来作答,自然也有暗示在里面。   “阿酉,你早点睡吧,郑家的人已经到永宁了,明日就要过来迎娶你了,明日事情多着呢,早点休息吧。”陈氏用手里的剔子挑了挑鲸油灯的灯芯,对坐在一旁的董酉道。   “娘,我想多陪您坐一下。”董酉却忽的留下眼泪来了。   “哎,你这孩子!”陈氏赶忙掏出手绢给她拭泪道,“你去了,离家里也不远,不过几日就要回们的,日后也有归宁的时候,哭个什么?而且前日里,你弟弟送嫁妆过去,也见到了你丈夫,说是一表人才,人也很是和气,虽然是武将家里的子弟,却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娘,我知道,可是……”董酉道。   陈氏伸出手,将董酉拉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部道:“娘都知道,娘当年嫁给你爹的时候,也是这样。毕竟要离开爹娘,去一个生地方,怎么能不担忧呢。娘都知道。不过阿酉你看,娘不也过得好好地嘛。女人呀,都有那么一天的。你看看娘,就知道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而且你的夫君才学品德都是上上之选,我们阿酉也是德貌双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要我说,这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人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样的……”   “娘,你说什么呢……”董酉害羞的扭动了以下身子。   第二天依旧是个晴天,只是微微的有点风,清早的时候,还真的很有点冷。   郑森依着自己的习惯,天还没亮就起了床,先洗了脸,又在院子里舞了一会儿剑,就有仆人又送上面盆毛巾。郑森又擦洗了一下,便有人送来了早饭,而这时候,孔璋已经穿着一身的礼服走了进来。   “半圭兄你衣服都换好了?”郑森道,“可吃了早饭没有?”   “当然吃过了,要不然怎么会换上这身衣服?我不像你,早上起来了还要舞剑什么的,我是一睁开眼就去找吃的。”孔璋笑道。   “那我就不让你了。”郑森一边说,一边就端起碗吃了起来。不一会儿饭吃完了,便又有仆人送上新郎官的礼服。郑森换上了衣服,就在孔璋的陪伴下出了院子。这时候,马车也已经等在门口了。   放在汉朝那会儿,应该是新郎官自己架着马车去的。不过这时候,习俗已经变成新郎官骑着马,带着马车或是花轿去迎接新娘。郑家选择的却是有四匹重型挽马拉着的四轮马车。这马车也已照规矩都被涂上了大红的底色,车厢雕满了各色花鸟,以及古人的一些吉利的故事。   这时候街道上也已经挤满了围观群众,对于这个缺乏娱乐的时代的人来说,看人娶媳妇,却也是一种娱乐了。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而郑森发现,好像这些人关注的重点似乎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那些重型挽马身上。郑森甚至能听出他们都在谈论些什么。   “老天,这世上还有这么大的马!”一个人嚷嚷道。   “吓死我了!这怕是玉帝爷爷那里,大圣爷爷当年养的马吧?”另一个人也感慨道。   “我以前在南京,见过徐公爷家里的千里马,好像也没这么大呀。这马怕是能跑一万里吧?”又一个人感叹道。   拉花车的四匹马都是夏尔马,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马匹,肩高往往能有一米六到一米九。体重则高达六百到八百公斤,也就是一千多斤!比起这个时代中国人见得更多的蒙古马一米二到一米三的肩高,不超过六百斤的体重,这些夏尔马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巨兽一样。不过夏尔马其实并不太善于奔跑。就奔跑能力其实赶不上那些小小的蒙古马,更别说日行万里,日行五百都够这些大家伙喘气了。   郑森出了门,便有士兵牵着一匹装着金色的鞍具的通体雪白的安达卢西亚马过来。这匹马自然也是精选出来的,雪白的鬃毛从脖子上垂挂下来,几乎要拖到了地上。安达卢西亚吗本来就是最为漂亮的马种之一,这一匹,又是精选出来之后,又精心的打扮了一番的。自然就越发的漂亮,郑森甚至忍不住想,要是在这马的额头上装一个长角,那就可以冒充独角兽了。那个士兵将缰绳递了过来,郑森点了点头,接过了缰绳,便翻身上了马。   鼓乐声也随之响了起来,前面开路的人开始清出道路,接着车队就开始向着董家的方向驶去。   依着规矩,傧相骑着马在前面引领,郑森也骑着马,跟随在马车旁边。在他们后面则又是好几辆马车。这些马车用的却不再是夏尔马了,而是从济州岛上送来的其它品种的挽马。这些马的块头其实也远远比大家见惯了的蒙古马大,不过有前面大得夸张的夏尔马,所以这些马到没有引起什么轰动。这些马车上面都装满了各种点心、水果以及铜钱。随着车队的前行。这些车上的人,也不断的将车上的糖果以及铜线撒向两边的围观群众。周围的人也就围拢过来,跟着车队向着董家那边走去。不过那些高大得不成样子的夏尔马还是起到了明显的威慑作用,那些人都有些怕这种巨兽,所以他们自然不敢过于靠近,于是单靠这些高大威猛的家伙就保证了道路的畅通。   孔璋放慢了速度,让郑森跟了上来。   “前面马上就要到了。”孔璋说。 第318章 婚姻 3   天还没亮,董家就已经忙活起来了,天还没亮,便有一群妇人开始帮着董酉梳妆了。这婚礼前的梳妆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开脸”。所谓“开脸”,其实是就是用棉纱线拔除脸上的汗毛之类。这个过程,意味着女子从此之后要作妇人装扮了。   开脸的两个妇人都是董家找来的父母丈夫子女双全的有福气的全福女人,据说,用这样的女人来帮着新妇开脸,新妇就能沾上她们的好福气,将来也能这样宜其室家。两个妇人先将粉傅在董酉的脸上,然后便从梳妆匣子里拿出了双股的五彩棉线,在手上一绕,便将它绕成了一个三头的线节。然后那妇人将这线一头咬在嘴里,两只手一手拿着一头,再将棉线贴在董酉的脸上,扯开,合拢三次,将她脸上的汗毛和粉一起绞下来。旁边的妇人便唱起了开脸歌,道是:“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具体到底还唱了些什么,董酉心里慌乱,却也没太听清楚。   那两个妇人帮着董酉开了脸,又解开她的辫子,将她的头发向上盘起来,盘成发髻。一边盘,那个妇人好一边赞道:“小姐这头头发可真是好看!”这也是作妇人装扮的一部分了。然后又是各种头饰各种服装,慢慢的穿起来。而几乎每次换上以件妇人才用的服饰,都有一番仪式和歌祷。女人们梳妆原本就非常花时间,而结婚时候的盛装越发如此,董酉从卯时起来,一直忙碌到辰时七刻,才算是打扮好了。   这时候董酉的父亲董飏先和妻子陈氏也已经等在厅堂中了。又过了一阵子,听到有人来报告说,郑森他们的车队已经出发,往这边来了。董飏先便起身在主婚的陪同下,先去了自家的祠堂,向祖宗汇报了女儿出嫁的事情。接着便和陈氏一起出来,开了中门等在那里。不一会儿就听得那边传来了鼓乐的声音,接着就看到远远地看到车队过来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也都跟着跑。   车队渐渐地近了,陈氏赶忙睁大了眼睛盯着。说起来这个女婿,董飏先是见过的,但是陈氏却没见过,虽然董飏先对这个女婿很是满意,每每在闲谈的时候,将他夸得像是一朵花似的,但是没能亲眼看看,陈氏多少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的。   这时候车队已经近了,陈氏已经可以看到那个穿着一身红袍,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了。那新郎官在距离府门前一射之地下了马,将缰绳递给跟在旁边的而一个人,便在傧相的带领下走了过来,一个家仆则提着大雁跟在后面。   等郑森下了马,陈氏才发现,郑森的个子倒真是高大,比起周围的几个人都高了差不多半个头。郑森上前来,先向等在那里的岳父母作揖行礼,陈氏也就跟着丈夫还礼,就看那郑森抬起头来,果然是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晨星,唇如朱丹。顾盼之间,揖让之际,神采飞扬。便在心里暗暗地点了点头,对女儿的担心却又放下了一点。   董飏先于郑森见礼完毕,便带着郑森从中门进了庭院,到了正厅之前。主婚人上了东边的台阶,郑森则上了西边的台阶,他对随从则将大雁放在了台阶下面。董飏先夫妇则在北边正中的台阶上面朝南边站定。郑森便向着董飏先夫妇道:“小子郑森,受命于父,以兹嘉礼恭听成命。”主婚见董飏先点了点头,便道:“某固愿从命。”然后做傧相的孔璋便喊道:“鞠躬。”郑森便鞠躬。孔璋又道:“再拜。”郑森便向着岳父母拜了两拜。孔璋又道:“平身。”郑森便站直了。孔璋就过来领着郑森出了庭院。便有董家的人来领着郑森先去吃饭等着。   董飏先和陈氏就在正堂坐下,董飏先的侧室则站在一边陪着。这时候,就有侍女和妇人将刚刚梳妆好了的董酉带了过来。让她在厅堂中站住了。这也是婚礼中一个重要的仪式,新娘的父母要在这里送别新娘,并对她做最后的教育,教导她为妇之道。   董酉站好了,便听得主婚人道:“拜!”她便跪下来,向着父母亲拜了四次。想起自此以后,虽然还有归宁,但能见到父母的日子就少了很多,再加上对突然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陌生的人生活的紧张,董酉忍不住抽泣起来,泪流满面。   董飏先见女儿拜了四拜便抽泣起来了,不觉自己眼睛也有点湿润了,不过他还是依照规矩道:“往之尔家,勿忘恭肃。”董酉低声应了。董飏先便又看看陈氏,陈氏此时已经在流眼泪了,见丈夫望过来,忙用手帕擦了一把眼泪道:“夙夜以思,无有违命。”董酉又低头应了。董飏先的侧室便也道:“无违尔父母之命。”董酉也应了。便又有两个妇人持这一方彩绣斑斓的大红百子盖头(上面绣着百子图,寓意多子多福)上来,与董酉盖上。便着人扶着她出门去。   这时候郑森也吃完了饭,又到门外等着。等了一会儿,便见两个侍女各自拿着一支点燃的蜡烛从门口出来(这也是古时候黄昏亲迎的习俗的残余),又有两个侍女跟在后面,扶着一个满身盛装,盖着盖头的女子出来,岳父岳母也送了出来。郑森赶忙又行礼致敬。傧相孔璋则已经安排好了马车,仆人也已经打开了四轮马车的车门。两个侍女扶着董酉上了马车,在在马车上坐下,其中的一个便下去了,另一个则跟在董酉的身边。   董飏先和陈氏也出来,走到了马车跟前。董飏先便和郑森说着话儿;陈氏便到马车边上,拉着董酉的手,有絮絮叨叨的交代起董酉。其实她如今所说的话,这些天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但此时,她拉着女儿的手,流着眼泪,依旧说着。董酉也紧紧地抓着陈氏的手,不时的用带着哭调的声音应一声,虽然盖着盖头,看不到脸,但从她一耸一耸的肩膀上也可以看出她正在哭泣。   董飏先和郑森说了些话,又抬头看了看日头,便对妻子道:“时候不早了,女儿和女婿也该家去了。”   陈氏便又交代了董酉一句,然后便想要放开董酉的手,却不想董酉反过手来,将她的手紧紧拉住,哽咽着道:“娘我不让你走!”   “傻孩子,世上哪有出嫁的闺女带着娘的道理。”陈氏娇宠的道,“别说傻话了,松手,到时辰,该走了。”   董酉摇了摇头,只是不松手。   陈氏又笑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耍小孩子脾气了。哎,又不是不能回来看我们了。好了,不要耽误了时辰。”一边说,还一边用另一只手在董酉紧抓着她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   “那娘你要把我的那个房间给我留着。”董酉知道是该松手了,便带着哭腔回答说。   “好,给你留着。”陈氏道。   董酉轻轻地松开了手,陈氏退开了去。董酉觉得随着母亲的手的消失,她的心一下子空了。这时候又有仆人上来关上了马车的镶宝雕花的车门。董酉听着车门关上的声音,忍不住就哭出了声。   郑森也向自己的岳父告别,然后上了马。他骑着马,依照习俗,绕着马车转了三圈,便拨转马头,向着码头的方向而去,马车也跟着向码头的方向过去了。   四轮马车碾过青石街道,在鞭炮声,鼓乐声中慢慢前行,不多时就到了码头边。马车在码头上停了下来,这时候郑森也下了马。一个仆人过来打开了马车门,又有几个仆妇上前去扶着董酉下了马车,董酉的丫鬟也跟着下了车,看到眼前的那条巨大的战舰,她不由得吓了一跳。郑森这时候已经将马匹交给仆人牵走了,他在前面领路,先从跳板上上了船。董酉也在几个仆妇的搀扶下上了船。   上得船来,仆妇们就扶着董酉进了她的舱室,扶她在床前坐下,然后就鞠躬出去了。只有她的丫鬟藕花还跟在她的身边。   “小姐,刚才你没看到,我的天呀,咱们坐的这船真是好大好大呀。大得,大得就跟……”藕花一时间找不出什么形容的词语出来了。   藕花是自从小时候就跟着董酉的,她比董酉还要小几岁,如今也才刚刚豆蔻年华,很多时候还有不少的小孩子气。不过她毕竟是进士家的女儿的丫鬟,多多少少的还是跟着女主人读了一点书的,虽然比不上郑康成婢,但也不至于像这样描绘个东西都说不清楚。董酉知道这丫头只是看自己想着父母伤心,便故意扯出这些东西来,好转移自己的注意。   “这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来给我说说。”董酉道,刚刚的那阵子伤心已经过去了,而如今在这船上,周围除了藕花,就没有别的熟悉的人,董酉觉得自己格外的需要有个人能陪自己说话,所以虽然她其实对船只什么的并没有什么兴趣,却依旧这样问道。 第319章 婚姻 3   在董酉上船之后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奋进号迅速的升起了帆,率先离开了码头,这一次她不用再考虑哪些福船了,可以满帆航行了。   郑森知道董酉就在对面的舱室中,不过在现在,他还不能去见她,所以他也就呆在自己的船舱里和孔璋下围棋。两人摆好了座子,便你一手我一手的下了起来。两个人一开始下得都很快,不多时,榧木的棋盘上就满是棋子了,这时候,两人下棋的速度却渐渐地慢了下来。却原来是因为郑森连续脱了两手先去抢大官子,如今一条大龙却还摆不出两个眼来,虽然未必会死,但是在求生的过程中,只怕要让孔璋占不少的便宜了。真要下成这样,那倒还不如不去抢那两个大官子了。   “半圭兄,有一件事情我想拜托你。”郑森想了一阵子之后便一边将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一边这样说。   “什么事?”孔璋并不抬头,只是盯着棋盘,一边盘算着应招。   “我想让你去马瑶草那里去一趟,给他做个部将。”郑森道。   孔璋正将右手放在棋罐里抓着那些黑棋哗哗作响,听了这话便停了下来道:“有什么事情吗?”   “三件事,一是帮着马瑶草保住江南半壁。”郑森道,“左良玉那边又打了败仗了。张献忠获胜之后,保不住就会向着江南流窜。江南是我们的财源,可不能让他进来乱搞一气。如今朝廷已经准备重新启用周玉绳了,周玉绳能得到启用,我家是出了不少力气的。近日我家向周玉绳保举马瑶草为庐凤总督,这个任命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用不了多久,朝廷的任命就会下来。不过他手下的兵里面能打的不算太多。对上张献忠——尤其是最近左良玉大败,一家伙把一大堆的从我们这里买去的军械都丢给了张献忠——我觉得弄得不好,张献忠的老营的装备,比朝中大部分的官军都要好了。我给你一些模范军,你带着他们投到马瑶草的账下,他也需要一支人马来震慑住手下的骄兵悍将。   第二件事就是继续保证流民能不断流入我们手中。足够的人员是我们殖民……啊,是行三代之政的基础。如今吕宋一带至少还可以再容纳百万移民,而且从长期看,还会更多。中原的战乱导致大批百姓流离失所。张献忠,李自成等贼,习惯于裹挟流民,而我朝的官军,与贼兵交战的时候,若是败了倒也罢了。若是胜了……”郑森又苦笑了一下道,“若是胜了,流寇便抛下这些流民逃跑,我朝的官军每每也不愿意费力冒险的追贼首,而是一个劲的抓这些流民砍脑袋来换取功劳和赏金。结果每每不能给他们决定性的打击,还把原本可以被我们送到海外去的流民都砍了。再加上朝廷如今发不出军饷,有些官兵其实和流寇也没有太大区别了。他们也指望着让那些流寇流窜,然后他们跟着抢。你到了那里,尽可能的把那些被流寇裹挟的流民救下来,然后我们把他们送到台湾或者吕宋,也算是给华夏多保留一些元气。”   “左良玉怎么会输给张献忠的?他手下的兵怎么着都应该比张献忠的能打吧?”孔璋皱着眉毛问道。   “左良玉的兵强还是应该要强一点的,只是我担心左良玉怕是在玩养贼自重的把戏。”郑森道,“根本就没想和人家认真打,只打算等人家抢完了,他再去抢人家。结果……我听人说,张献忠诈败,将抢来的金银珠宝丢的满地都是。左良玉的军队顿时就失去控制,大家都跑去抢东西,甚至还为了抢东西发生内讧。结果张献忠带着他的人马反冲回来,左良玉顿时大败。然后,张献忠就从左良玉那里抢到了一大堆的武器和铠甲……”   “我知道了。”孔璋点了点头,然后又道,“你要给我配一个指挥班子去。兵凶战危的,我又不懂怎么打仗,最多不过是能跑些官面上的事情。真打仗的事情,我可搞不好。”   郑森听了,笑道:“以前不是经常听到半圭兄谈史论兵,每每以诸葛孔明自比吗?”   “君子不念旧恶。”孔璋睁大了眼睛道,“我说那等傻话,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大木还拿这话来说事情,却是太不忠厚!后来我在模范军的军官学校里面旁听了一段时间课,又看了和西班牙人的几次交战之后,却还说过这种话没有?真是太不厚道了,不是君子之风。”   孔璋一边嘟囔着,一边将手里的黑子放在了棋盘上。郑森盯着孔璋落下的那一子,然后哈哈一笑,从棋罐里拿起一枚白子,迅速的落在棋盘上道:“哈哈,活了,活了!”   “什么?”孔璋瞪大了眼睛,盯着棋盘,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这人太狡猾,关键时候就打岔,要不然我怎么会看不出这种小花样?这一局就算我让你……”却原来是棋盘上有一个倒脱靴的手段,只是差一口气,却还不成立。不过孔璋没有看到,就忙着去破郑森的眼位,结果就上了当。自己把自己这口气给紧上了,结果一下子被郑森吃住了四个子,那条大龙的两个眼顿时就出来了。这么一来,孔璋等于是先被郑森抢了两处大官子,已经亏了十几二十个子,然后不但放活了他的大龙,甚至还赔上了四个子。这盘棋顿时就没法看了。   “什么叫你让我?我这叫妙手,你懂吗?”郑森也笑嘻嘻的嚷嚷道。   “行吧,算是你的妙手吧。”孔璋也不再争论,只是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慢慢的收起来:“大木,还有第三件事情是什么?”   “马瑶草为了能有效的指挥军队,可能打算借一颗人头来立威。这事情自然也要接重于半圭兄。”郑森一边将棋子收进棋罐中,一边缓缓的说道。   “莫不是马瑶草打算动刘泽清?”孔璋道,“要说这厮倒是真该杀。”   “就是此人。”郑森点点头说。   ……   第二天一早,船就靠近了安平的码头。   “小姐,小姐,你看那边是什么?”藕花趴在靠着海的小窗户边,兴奋的道。她还是个半大孩子,什么离开了家什么的还不足以让她伤心太长时间。   董酉走过来,看了一眼,却见远远地海岸边似乎有一堵墙在那里。   “也许这就是安平堡吧。”董酉说,对于安平的情况,他的弟弟也告诉过她一些。   “那一会儿就是那里要开炮的吧?”藕花问道。昨天晚一点的时候,有人来告诉过他们,说是船到了安平的时候,安平堡会开炮致意,请她们不要惊慌。   “其实就是放几个大号爆竹。”前来传话的仆妇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我还没见过开炮呢。”藕花说,“应该比爆竹响亮吧?不知道和打雷比哪个更响?”董酉笑了笑,正要回答,就看到对面的安平堡上升起了几股白烟,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了闷雷般的轰鸣声。   “小姐,这就是开炮的声音?真的向打雷一样呢。”藕花说,“啊,对了小姐,马上就要上岸了,你要把盖头盖上了。”   “还早。”董酉摇了摇头。婚礼中,女子到男家,最好是在黄昏之时,所以船虽然一早就到了码头,但是他们人却是要等到中午过后才下船的。   ……   船在码头上停好了,却并没有人下船来。直到过了午时,郑森才首先下了船。卫兵给他牵过马来,郑森上了马,便带着一队人先向着总兵府跑去。依着规矩,他应该先到家门口等着,等董酉到了之后,再带着董酉一起进门去。   总兵府距离码头并不远,郑森一转眼就到了门口。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门口了。放眼一看,郑森就认出了顾绛、马士英以及站在他们旁边的夏完淳。   郑森从马上下来,将马匹交给随从,然后赶忙上去和他们见礼。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这些人能不远千里的跑来参加郑森的婚礼,郑森当然要向他们表示感谢。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细细说话的时候,所以只是略微的寒暄了几句。   接着新妇的马车也到了,依旧是四匹夏尔马拉的车,这样的高头大马,倒是把前来祝贺的人吓了一跳。   “想不到这世上真有这么高大的骏马!”马士英忍不住感叹道,“这怕要有快两千斤了吧?和这个一比,我之前见过的那些马,一个个就和毛驴一样!”   “这马这么大,跑起来不知道该有多快呀。”夏完淳也感叹道。   “马老,夏小友。”顾绛说,“这马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不过以前大木在给我的信件中倒是也提到了这种马匹,说是这马叫夏尔马,乃是泰西的马种,虽然块头大力气大,但是其实跑不太快。基本上在泰西也就是专门用来拉车的马。倒是刚刚大木骑着过来的那匹白马,倒真是善跑的骏马。”   这时候马车门打开了,藕花扶着董酉下了车,就和郑森一起进了门。在后世的所谓传统里,进门的时候,新妇要从一个火盆上面跨过去,据说这样才能红红火火。不过这时候却还没有这样的习俗。   两人进了门,藕花扶着董酉面朝着北方站定,郑森则面朝南边站定相互行揖礼。然后便一起进到屋子里去拜堂。   这时候的拜堂和我们后来习惯的所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什么的也不一样。在这一天,新妇是见不到公公婆婆的,正如朱庆馀在《近试上张水部》中写的那样:“昨夜洞房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公公婆婆)。”给公公婆婆行礼却是要等到第二日的。   至于给祖先什么的行礼,那就更要靠后了。所以这时候的拜堂其实只有夫妻对拜一样。只不过是要拜两拜而已。   拜过了堂,郑森便挑起了董酉的盖头。这也是和后世不一样的地方,后世的盖头,是要到洞房中才揭开的,但在明朝,盖头在拜完堂之后就揭开了。   接着就是坐堂(郑森扶着董酉在堂屋正中的右边椅子上坐好,然后自己再在左边坐好。)接着便是同牢之礼。然后紧接着就是入洞房了。 第320章 立威 1   第二天一早,郑森便带着董酉去拜见了郑芝龙,原本依照礼法,董酉还应该去拜见郑森的母亲,也就是郑芝龙的正妻田川氏。不过这时候,郑森的弟弟还没有成年,所以田川氏暂时还必须待在日本。   按照道理,郑森应该要好好的休息几日的,只是如今却有不少事情,比如接待那些士大夫们之类的事情,就非得郑森来办不可。而这当中,和马士英的交谈却是最为重要的。   “小子何德何能,劳动瑶草先生不远千里而来,令小子惶恐不已。”郑森一见到马士英,便向他致谢。   “哈哈,老夫虽然虚长大木几岁,但在心里,却一直是把大木当朋友的。老夫又是个好事的人,朋友的大喜之事,老夫只要还能跑得动路,就不能不来凑个热闹。再说老夫如今是个闲人,有的是时间,加上身体还不错,跑跑路算个什么?倒是打扰大木和郑帅了。”马士英满脸是笑的回答道。   郑森也笑笑道:“多谢瑶草先生抬爱。瑶草先生如今倒是清闲惬意,只是范文正公有言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如今天下动荡,君上忧虑,食不甘味;百姓惶惶,未能安生。瑶草先生身负天下之才,又怎么能一味只求自己清闲?如此,将置君王,置百姓于何地?小子斗胆而言,往先生不要见怪。”   马士英听了长叹一声道:“大木你说的乃是大道正理,正所谓爱人以德。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知好歹的怪罪你。只是我虽然也有报国之心,却没有报国之门呀!”   郑森也跟着叹息道:“唉,瑶草先生身负天下之望,本当致君尧舜上。只恨奸佞当道,排斥忠良,以至鸾鸟凤凰,日渐以远;燕雀乌鹊,巢于堂坛;露申辛夷,竟死林薄;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好在浮云终不能蔽白日,圣上圣明,终能辨识奸邪,斥退小人。小子听说,陛下有重新重用东林君子之意。周挹斋先生不日便将起复为首辅。挹斋先生是张天如先生的座师,一向看重张天如,前些日子还嘱托天如先生向朝廷举荐人才。天如先生也有书与小子,论及天下英才,小子以为,当今天下,舍瑶草先生其谁?且近者官军连败于辽东、洛阳、襄阳,张贼献忠,兵势逼于江南。如今中原败坏,朝廷的钱粮,全赖东南半壁。若东南有失,天下危矣!当此危急存亡之秋,小子与天如先生都以为非先生不能救此危局。我们准备向挹斋先生举荐先生,总督凤庐,以退张贼,保我东南半壁。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马士英自从被贬官之后,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赶忙正色道:“老夫也不是谦虚,老夫本来也就有能当个一州一府的本事,做总督实在是勉强,原也当不得小友与张天如如此推重的。不过若是朝廷危难之时需要人顶上去,老夫也不能袖手不管。张天如曾言:‘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老夫也愿意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郑森听了微微一笑,却又道:“得老先生此言,江南无忧矣!只是兵凶战危,小子虽然不肖,然亦尝从家君讨贼,略知战阵之事。今张贼献忠新败左平贼,得其战马铠甲兵仗无数。小子闻其亲军,皆有双马重铠钢刀,可谓甲坚兵利。而官军新败,士气大隳。且某闻江北诸镇,甲兵朽坏,本不堪战。且其为将者,多怯乎战贼,专意虐民,恐皆不能听先生之命,先生将如何战?”   马士英想了想道:“庐江总兵黄得功倒是能打一些,若是没有左平贼之败,仅黄得功所部,就差不多能挡住张贼的兵马了。不过老夫知道,黄得功所部这些年来拿到的军饷一直都不足,而且他敲剥地方也远不及刘泽清辈,手里没钱,所以养的家丁也少,军械也有限。如今再对上张贼,实在令人担忧。不知大木何以教我?”   郑森听了,笑道:“第一当然还是要多弄些兵来。老先生可以上书朝廷,让朝廷就近将山东刘泽清部,归于麾下。刘泽清此人奸猾虐民,然手下也有不少兵,若是愿意老老实实的打仗,也能有些用。”   马士英听了,摇摇头道:“刘泽清这人,老夫倒是知道,这人侵害百姓倒是一把好手,真的要打仗?怕是会望贼而逃,不但不顶事,反倒是……”   郑森听了,笑道:“老先生只要手中有一支能战之军,还怕压制不住向刘泽清这样的鼠辈吗?至于可用之军,老先生难道没有听说过‘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又昔年祖士稚以父老北伐,势如破竹。何也?俗语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也。我大明养士近三百年,岂无愿意率父老乡亲而仗节死义之人?老先生一方面可令民间结寨而自保,一方面可以招揽天下豪杰从军报国。到时候自然有忠义之人站出来。小子便认识一人,乃湖广生员孔璋半圭,其人通经济,善治理生计,与我家往来颇多。又通军略,素有报国之志。只要老先生许其通商于治下,并且给此人一道命令,此人必能率其父老,以助王师。老先生有此一军,一来可以抵敌张贼,二来,刘泽清若有不法之事,老先生也可以用此一举将之拿下。正好也可以借他的人头来震慑那些骄兵悍将。”   马士英知道,刘泽清和郑家有仇,郑家这两年来一直在通过各种手段抹黑刘泽清,而刘泽清也一直挡着郑家的商路。马士英也知道郑森实际上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公报私仇,不过他也知道,为了让周延儒复相,郑家可是花了大钱的。如今周延儒复相在即,郑家也到了拿到报酬的时候了。自己的这个官位,就是郑家和张溥给出来的。郑家给了自己这样大的好处,只是要求在辖区内通商无碍,另外就是处理掉一个名声坏透了的军头。这又算得什么呢?于是马士英笑道:“刘泽清贪赃虐民,早就该死了。如今看在正是用人之际,加上圣上仁慈,这才一直容忍了他,若是老夫真的能够起复,他还一味不知好歹,那就是自寻死路了。只是那位孔先生手里的团练,真的能打仗吗?”   “老先生不必为此担心。”郑森笑道,“老先生可听说过静海大捷?”   “可是斩首东胬数百的静海大捷?我听说乃是郑帅的大军打出来的。真是大涨我朝的威风的一仗。”马士英虽然赋闲在家,但是却一直关心着朝局,当年静海大捷也算是我大明对满清少有的胜利,马士英自然不会不知道。   “我家的功夫都在海上,这陆地上打仗的事情其实并不精通,当年我二叔在登莱,和建胬陆战,也是吃了大亏的。其实静海一战,出力的并不是我二叔麾下的官军,而是我家花钱雇佣来的泰西雇佣军。这些泰西人,在南洋收容日本流亡武士,以及当年漂流在外的华人,教之以战守之道,然后专门靠给人打仗赚钱。这些人老实说虽然死要钱,但是打仗真心不错。我也不瞒着老先生,孔半圭要组织的民团,中间就有这些人。这人数虽然有限,但是战力却还是非常可靠的。”   “如此,老夫就放心了。”马士英回答道。   听了郑森的话,马士英自然明白,这孔璋其实多半就是郑家推出来的代言人。郑家的生意越来越大,甚至于马士英同样也和郑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而如今各处地方动荡不安,郑家要安全的做买卖,确实要在重要的位置安置自己的力量,来保证自家生意的安全。   当天下午,郑森又找来了孔璋。   “半圭兄,马瑶草那边我都已经和他谈妥了。他一旦登上庐凤总督的位置,便会以防范张献忠之名,组织军队。半圭兄可以带着一支模范军去从军。”   “这支队伍的组成如何?指挥上如何安排?”孔璋问道。   “这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兵种却不少。”郑森道,“有些兵种的作战方法,还要在战场上演练一下,所以,这支队伍中将有一部分的用于冲阵的重骑兵,用于追击的轻骑兵,还有炮兵,有线列步兵和散兵。他们都需要在战场上试试身手,找找问题。”   “这么多兵种?”孔璋吃了一惊道:“那这支队伍该有多少人?”   郑森道:“人数要尽可能的少。一共是重骑兵一个连,一百六十人,两百匹马,再就是轻骑兵一个连,人马的数量也一样,这样就有了三百二十人了。然后是一个炮兵连,六门炮,配套各种马匹三十匹,士兵一百二十人。然后是线列步兵五百人,散兵五十人,再加上指挥参谋人员,就有一千多人了。这样一支力量,对付张献忠或者刘泽清都已经够了,人数再多,就有些太吓人了,而且我们也很难在还在和西班牙人对峙的时候在国内投入这么多的军队。只是配套的辅助人员却也少不了,真要算配套人员,怕是又要有好几天,不过这都可以交给我们的商行来处理。另外你也可以就地招募一些辅兵,这倒不是大问题。至于决策上的事情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大的方向,也就是是不是主动求战的决定由你来下。打到什么程度,也由你决定,当然,作出决定之前,你还是要和那些军官们商量一下,当然最后的决定还是你来做。”   说到这里,郑森停了下来,让孔璋有时间消化一下。然后又说:“不过具体的怎么打,军事上的细致安排,还是以他们的意见为主。当然,你也可以提出要求,发表意见。”   孔璋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第321章 立威 2   马士英在安平又呆了几日,期间郑森、孔璋以及夏完淳等人陪着他在安平附近游览,倒也开了两次诗社,结果呢,自然是十岁的夏完淳大出风头,不但压倒了索尽苦肠,才算是凑出了两首诗的郑森,(自从拿到了秀才功名,又不打算继续考功名之后,越发的不用写诗了,结果写诗的水平自然是越发的一般了)也压倒了孔璋和马士英。这一天,几个人又到了海边,登上礁石,眺望大海。其时,海风突起,整个大海顿时动荡了起来,海浪排空而来,撞击在礁石上,声如雷霆。夏完淳诗兴大发,又接连写出了两首不错的诗歌。   “大木,你小时候,怕还比不过这位夏小友。将来前途未可限量,只怕又是一位杨文忠公。”马士英也忍不住这样称赞道。   得到这样的夸奖,夏完淳虽然努力的做出一副很谦逊的样子,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十岁的孩子,眉宇之间的喜悦却还是掩饰不住。   “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到处惹祸的熊孩子呢。”郑森笑了笑,又转向夏完淳道:“不过我小时候顽劣,却也有一样好处,存古你可知道?”   “还请大木兄教导。”夏完淳双手一揖,一副俨然的样子。   郑森道:“我从小又是跑,又是跳,还带着弟弟和人家打架什么的,所以身体很好。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无论是读万卷书还是行万里路,身体不好可不行。而且,如今天下动荡。自古以来,除了三代之外,一朝一代到了三百年左右的时候,都是最危险的时候。若是顶得过,便有光武之中兴,若是……无论如何,都免不了干戈动荡。存古志向高远,在如今的时代里,除了文事,也要多留心于武事。”   “大木哥哥,我爹爹和陈叔叔也这样教导我的。”夏完淳道,“我也看过了《孙子兵法》、《六韬》、《李卫公问对》之类的兵书,还经常看史书上的那些名将以及关键战役之故事,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   “能看这些也算不错。”郑森道,“只是光看书可不够,尽信书不如无书。况且,很多写书的人自己不是兵家,所写的东西,又隔了好些年,不少内容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加上自家的想当然。错漏自然很多,不能全信。”   “那什么样的是可信的,什么是不可信的呢?”夏完淳又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复杂了。”郑森道,“就我的看法,一是要有多种印证的更对一些,比如若不知当时的山川地理,那看兵法,看战例就是笑话。第二就是要知道军队的力量的基础有哪些。否则就谈不上知兵。”   “这军队的力量的基础又有哪些呢?”马士英突然也插嘴问道。   “瑶草先生。”郑森点点头道,“小子姑妄言之,若有不当,还望先生指点。小子以为,军队力量的基础有两个方面,一个是物质方面,一个是精神方面。”   马士英点了点头,并不说话。郑森便接着说:“物质方面,一是军人的身体,一是军人的武器装备。小子先说武备。瑶草先生自然知道,当年萨尔浒之战之前,杨镐弄出来的尚方宝剑杀牛的故事。萨尔浒一战,我大明将士不是不拼死效力,只是武器装备实在是……甚至就连身为大帅的杜松,都没一个好头盔用。如此,我们的刀砍不动箭射不穿敌人的铠甲,敌人的刀却能砍透,箭却能射穿我们的铠甲,这样一来,我军死伤多而敌军死伤少,我军士气自然难保,自然也容易失败。昔年唐太宗言,‘吾所以百战百胜者,甲坚兵利尔’,也就是这个道理。   其次,除了武器,士兵们还需要有力量和武艺。而这些东西大多不是天生的,而是自训练而来。但是,训练却也要有基础。瑶草先生可知道为何一般军队旬日方有一操?”   马士英毕竟是做过地方官的,对于这些事情多少也是知道的,便回答道:“若是卫所兵,平日里都要种田,哪有时间操练?至于一般的战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吃饭都吃不饱,哪有力量操练?”   郑森听了便道:“瑶草先生说的乃是正理。小子听人说,‘穷学文,富学武’。这是因为学武首先要吃得好,其次练习中又要用很多药物,不是有钱人支持不了。老奴原本是辽东李帅的家丁。家丁之类,每日羔羊细酒,吃得很好,又不用种田,每日都可以操练。所以老奴叛乱的时候,人数虽少,但手中的人的战力却远超过一般的军兵。到后来,建胬掳掠汉人为奴,给他们种地纳粮,于是八旗之中,就多有可以不事耕作,吃饱喝足,日日操练的人。这些人吃得好,加上日日操练,力气自然比一般人大,武艺也远远超过一般士兵。有了这样的基础,他们就可以穿得动双层的铠甲,挽得动强弓,用得了重箭。而且驱驰数十里之后还有战力。这样一来不仅仅是战阵之上,大占上风。就是行军速度也比官兵来得快。兵法曰:‘兵贵神速。’何也?因为若是我军比敌军跑得快,我军的空隙,敌军就都难以利用,而敌军只要一动,便到处都是可以利用的空隙。所以,能让军队吃饱吃好,也是军队能战的基础之一。”   马士英听了,赞叹道:“此言大有道理。可惜,要做到却不容易。”   “正因如此,汉太祖才以萧何为第一功臣。若无萧何不绝粮道,虽有韩信彭越,又有何用?”郑森也跟着感叹道,“所以战争的成败很大程度上还是财力的比较。”   “可是本朝无论如何都比建胬有钱呀?”夏完淳突然问道。   “呵呵……”郑森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马士英却笑着摇起了头,“我朝还真不见得有建胬有钱。我朝摊子大,要用钱的地方多,结果能拿出来的钱其实就很有限了。啊,大木,你接着说。”   “瑶草先生,存古贤弟,除了这物质的东西,精神的也是至关重要的。”郑森继续讲道,“所谓的精神,第一是指军队的执行命令的能力。军队之所以是军队,而不是江湖上的好汉,乃在于军队是一个整体,能够在战斗中形成合力。比如戚大帅的鸳鸯阵,相互配合,威力远远超过同样数量的好汉。国内乱事刚起的时候,千多官军便能击败数万流寇,也就是因为这个。二者执行命令的能力,来自这样几个方面。首先是士兵本身。汉唐之时,以良家子从军。孟子曰:‘若民,有恒产乃有恒心。’凡良家子弟,皆有恒产,故有恒心,能从号令。是以汉时有‘一汉当五胡’之说,无他,一来甲坚兵利,二来士兵皆有恒心。此良民之军。汉唐以上,至于三代,则武人亦可称之为士,其时,士人无文武之别,军中诸将,乃至于能以车战者皆是士人君子。此更是‘无恒产而有恒心’者。以有恒心之将官,将有恒心之士卒,自然是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如此,其军安能不强?此士君子之军也。至于宋,以流民、地痞为士卒,以游侠儿为其长,是皆无恒心,无恒心则无意志,无纪律,故而莠民之军,虽众,未必能战。唯岳武穆,虽起于行伍,然真士君子也。其军也多用良家子,是三代之军复见于后世。故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之语,故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保住宋朝的半壁江山。只可惜岳武穆不得其主,否则‘直捣黄龙,与诸君痛饮’岂虚言哉!”   马士英听了,连连点头道:“如今看来,我朝之军,也多数都变成了莠民之军,难怪……多谢大木为我解惑,不过若建胬是何军?”   郑森道:“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欧阳文忠公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建胬上下,皆欲劫掠我朝以自肥。是小人之军,是残贼之军也。然兵法曰:‘上下同欲者胜。’彼亦可谓‘上下同欲’。如此,虽不如良民之军,也远远超过莠民之军。我朝如能有三代之君子之军,乃至其后之良民之军,犁庭扫穴,又有何难?只可惜……”   夏完淳听了也道:“古人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听了大木哥哥的话,才知道有这样的道理在里面。真是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小子受教了。”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骑士远远地从安平镇那边跑来了。那个骑士见了他们,便赶着马,朝着他们直奔过来。郑森眼睛好,一眼就认出了,过来的那个其实正是孔璋。不多时,孔璋便催马到了几人旁边,他猛地拉住缰绳,那匹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孔璋却借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拍了拍那匹马的脖子,然后将一份邸报递给郑森道:“皇上重新启用周先生为首辅了!” 第322章 立威 3   得到了周延儒被重新启用的消息之后,马士英在福建可就待不住了。郑森立刻帮他安排了一条快速交通舰,将他送到了松江府。原本到了松江府之后,郑家还安排了江船送马士英逆流而上前往南京,但是马士英觉得乘船逆流而上实在是太慢,于是不顾自己已经五十岁了(在这个时代,这已经可以算是老人了),坚持要从陆路赶往南京。   乘着马车,马士英一路飞奔,赶回了南京。然后又在南京呆了差不多一个月,才总算是等到了起复他的诏书,果然就像郑森说的那样,他被起复为庐凤总督。   马士英从崇祯五年被贬后,直到如今才得以起复,期间已经有九年的光阴了。在这期间,他寓居南京,为了能重返政坛,不知道走过过多少门路,花了不知道多少钱,几乎可以说是散尽千金,但却一无所得。如今却得到了起复,而且一下子就被提拔到了这样高的位置上,这真是让马士英喜不自胜。   马士英一当上官,家里立刻就热闹了起来。许多当年和马士英交往不多,不太搭理马士英的人也都纷纷找上门来拉关系,纷纷上门来送礼。马士英倒也是来者不拒,也不管是谁送来的礼物,都是只管收下来。不过几日功夫,算算竟然已经将过去九年中走门路送的礼差不多都收回来了。   “阿昌,阮先生回来了没有?”马士英送走了前来送礼的客人之后,又向自己的仆人马昌问道。   “回老爷的话,阮相公说是出了门,这两日就要回来了的。不过小的今天去的时候,却还没有回来。”马昌一边说,一边偷偷地抬起头,偷看了一眼马士英的表情,又说道,“小的知道老爷等着消息,便让小三待在那里等着,一看到阮先生回来了。就立刻回来报知老爷。”   马士英听了点点头道:“你做的不错。”   马士英所说的阮先生自然指的是阮大铖了。在原本的历史上,作为东林叛徒,阉党分子的阮大铖为了能当上官,也参与了张溥的运作周延儒复相的活动,并为此提供了至为重要的至少两万两银子的资金。而作为复社领袖的什么钱都敢要的张溥也表示,相信他当时是一时糊涂,相信他能改过自新。结果等到运作成功之后,阮大铖巴巴的找上门去,张溥却表示:您老先生的名声实在是太坏了,这个……运作您当官实在是有难度。要不,您另外找个人出来,您说让谁当官,我们就让谁当官。   无奈之下,阮大铖就推荐了马士英。因为在士林中,肯和他来往,而且名声还不算坏的人里面也就只有个马士英了。为此,马士英格外的感激阮大铖,等到南明建立后,马士英宁可和东林决裂,也要启用阮大铖也就是为此。   在这个时代里,张溥从郑森那里拿到了比历史上从阮大铖那里拿到的更多的钱,原本倒是不需要在拿阮大铖的“肮脏钱”了,但是谁会嫌弃自己的钱多呢?更何况是胆大包天,什么钱都敢拿的张溥。于是等阮大铖找上门来表示愿意出钱的时候,张溥照样毫不犹豫的就收下了他的钱。反正钱这东西,多多益善。   当然,和历史上一样,张溥虽然拿了阮大铖的钱,却从来没有真的打算为了阮大铖和整个东林以及以东林为代表的士林翻脸。所以等到周延儒成功复相之后,他又像原本的而历史上那样向阮大铖表示,他没办法让阮大铖当官,但可以让阮大铖推荐一个人当官。阮大铖想来想去,结果自然也是和原来的历史上一样,想到了马士英,因为这几乎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其实这个时候,马士英已经得到了郑森的推荐了,甚至于当什么官都已经确定好了。不过张溥却并没有将这些告诉给阮大铖。一件货能卖两家,这有什么不好的呢?当然,在对马士英提起这事的时候,他倒是提到了阮大铖。“瑶草先生的大才,大木和园海也都是很看重的,所以他们都向在下推荐了先生。以为先生的大才,足以为封疆之事。在下于……”所以马士英对于阮大铖着实是很感激的。   这次回到南京之后,马士英当晚就去拜访阮大铖,打算向他致谢。却不想阮大铖出门去了,居然一直到马士英得到朝廷的诏书,他都没有回来。   本来依着马士英的性子,拿到诏书之后,就应该立刻去上任了。他却在南京以准备为名,又多拖了好几天,就是想要见见阮大铖,向他当面致谢。   打发马昌下去了,马士英在厅堂里走了两步,又在交椅上坐了下来,自己叹了口气道:“这个阮园海,这时候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却说他哪里有需要跑出去处理这么久的事情?”   这话声刚落,却见本来已经下去了的马昌又小跑着进了厅堂。   “怎么了?”马士英问道。   “阮老爷,阮老爷来拜访老爷。如今在门房里等着呢。”马昌道。   “什么?”马士英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你这奴才,怎么让阮老爷在门房等着!快跟我去迎接他!”   马士英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走,顺手还整理了一下衣冠。   马士英急匆匆的到了门房,却见阮大铖正坐在那里悠闲的喝茶。马士英赶忙上前行礼道:“好个阮园海,你倒是终于舍得回来了!这些天,我都快把你家门槛踩烂了!且和我到屋里坐下说话……”   阮大铖微笑着看着马士英,却不说话,只是慢慢的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还了一礼。然后才徐徐道:“瑶草兄,恭喜了。等了十年,总算是……”说到这里,阮大铖的声音却突然低沉了下去,眼圈也似乎红了。   马士英上来,挽住阮大铖的胳膊道:“还是多谢园海呀,要不然,我又怎么会有今天?走走,里面去!”   两人进了屋,马士英便将两个儿子都叫出来拜见阮大铖,又一叠声的让下人去安排酒席。两人在厅里坐好了,谈论起来。   “小弟总算是赶在瑶草兄赴任之前赶回来了。”阮大铖道,“却是连自家都没来得及回去,如今倒是要麻烦瑶草兄派个人到小弟家里去报个平安。”   “这倒容易。”马士英笑道,“园海,你这一跑出去,就是一个月的,到底在忙什么呢?”   阮大铖笑了笑,从衣襟里摸出了一个小包,打开来却是好几张银票。阮大铖将这些银票递过来道:“我当时知道瑶草兄有机会起复了,真是喜悦不已。张天如告诉我说,瑶草兄可能被派去总督庐凤。我就想,如今这地方官不好当,庐凤一带,将来很可能遭兵。瑶草兄去了,若是手里没银子,很多事情做起来就不方便。小弟这些年,在自家的各处庄园里种桑养蚕,又开了纺织铺子,和福建郑家做了不少买卖,倒也赚了一些钱。只是这些钱,又在别的生意里面流动,一时间难得取出来,所以小弟就只好到处去跑跑,把这些钱先弄出来。这里一共是五千两,前一阵子花钱多,一时间也只凑出来这么点,也算是给瑶草兄的一份贺礼。”   “园海,我这个官,其实就是你出钱弄下来的,如今怎么好意思又拿你的钱?”马士英很有点感动的说。   “瑶草兄,我也不瞒你,我那钱原本是想要给自己求一个官的。你也知道,我虽然当年一步走错但……但又哪里是真的愿意就这样顶着骂名过一辈子的人?”阮大铖叹道,“只是……张天如也有难处,周玉绳刚刚复相,也不能一下子得罪那么多人……如今,也只能希望瑶草兄能够建功立业,然后再能伸手出拉兄弟一把了!”   马士英听了这话,便道:“园海,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想当初我被陷害罢官之后,近十年来,一直对我假以颜色的人,也就只有你和郑大木了。古人说,贫贱之交不可忘。只要有机会帮助兄弟,我绝不会坐视的。要不然还是人吗?”   “如此就拜托瑶草兄了。”阮大铖很感激的道。   ……   又过了一日,马士英拜别了前来送行的人,带着几十个家人,乘着船,沿着运河北上前去赴任,路上非止一日,终于到了凤阳。   话说这凤阳庐州,原本一向是让漕运总督兼管的。只是前些年,张献忠攻破凤阳,一把火烧了明朝皇帝的祖坟,一时间朝野震动。为了保护祖坟不至于再遭厄运,崇祯便专门设立了庐凤总督一职。一来保护皇陵,二来也是保护江南的门户。   马士英到任后,立刻查看了庐凤的防御,然后便上书皇帝,宣称兵备不足,又称发现张献忠又有来犯的迹象,要求朝廷允许他组织团练,同时就近将山东的刘泽清所部调到凤阳来救急。   马士英的这个要求自然得到了周延儒的支持,崇祯皇帝在听说烧过一次皇陵的张献忠又有袭击庐凤的可能的时候,自然也是格外紧张,加上周延儒刚刚上台,自然也不能不听他的意见。所以马士英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批准。 第323章 立威 4   拿到了朝廷的命令之后,马士英就忙碌了起来,首先,他发布了要求地方士绅结寨自守的命令,同时宣布准备新设立一个直属于总督府的亲兵营。   这直属于总督府的亲兵营自然是为孔璋的那些人马准备的。就在马士英到达凤阳之前几天,孔璋就已经带着一支二十来人的参谋队伍到了凤阳了。郑家在凤阳也有店铺,孔璋就在那里住了下来。等马士英一到任,孔璋就赶紧去拜访他。   几天的交道打下来,马士英对孔璋的印象相当的好。他发现,孔璋对于军事确实是真的懂,这一点也得到了他手下的大将黄得功的认可。   黄得功是京营中调过来守卫皇陵的将领,他出身底层,从一个小兵开始,靠着战功一步步升到总兵的位置上,在如今的明朝将领中,也算是很能打仗的了。而且尤其难得的是,他打仗的时候比较老实,花心思少,尤其是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花心思少。而且还有爱民之心,在原本的历史上,黄得功击退张献忠之后,抓到了被张献忠裹挟的万余难民。要是换了左良玉,刘泽清之类的人,说不定就要借这些难民的人头去领个军功了,然而黄得功却让他们各自回到家乡,又把缴获的武器、辎重全都上缴朝廷。这样老实的将领,在明末,真是比大熊猫都稀缺。后来因为拥立弘光有功,黄得功也位列江北四镇之一。左良玉借口南来太子一案发起内讧,黄得功又被调动过去拦截左良玉并击败了他的军队。再后来,满清南下,弘光皇帝朱由菘逃入芜湖黄得功营中,清兵分兵来袭,黄得功率军在荻港与清兵大战。此时已经投降了满清的明军将领刘良佐在岸上大呼招降,黄得功怒斥他,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了一箭射,正好射穿了他的喉咙,黄得功知道大势已去,便抽出刀自杀,他的妻子也跟着自杀殉国。这人的忠勇,在明军将领中很是出色,只不过这人弄钱的本事就一般了,手中缺钱,养不起太多的军队,所以至少在这个时候,他的实力还很有限。   黄得功是老老实实打过仗的,对于如何打仗自然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和孔璋一交谈,就发现这个秀才好像是真的懂如何打仗的事情。黄得功当上将军之后,也和那些秀才们打过一些交道,比如说如今他的幕中就有一位秀才在给他当师爷,负责起草各种文书。   一般来说,那些秀才们往往读了一点《孙子兵法》,知道几句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类的东西,就觉得自己精通兵事,堪于古之名将比肩。然而只要打过仗的人一听,就知道那全都是胡说八道。一开始,马士英向他介绍孔秀才,并说他通军务的时候,黄得功只把他当成了又一个大言炎炎的家伙而已。但当他们谈论起军务,说到如何行军的时候,孔秀才说的东西却让黄得功吃了一惊——这秀才是真的懂,而且很懂军务的!   孔璋说到的其实也只是模范军在战区一般的行军规定而已,比如在军队出发前,如何派出侦察部队确定地形,确定行军路线,大军营地;如何给所经过区域确定不同的危险等级并安排不同的警戒水平;在何时派出工程人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如何在行军队伍后方设置掉队人员的收容机构,在路线上设置兵站,保证补给线的畅通。有些方法,黄得功都不知道,但是细细想想,却也不是不可行。总之,如果不是孔秀才有时候提出的一些方法对士兵要求过高,几乎只能用家丁来做,单听这位孔秀才讲这些东西,黄得功甚至都要产生眼前这人并不是一个秀才,而是一个打老了仗的老行伍的错觉。   “孔先生亲自带兵打过仗?要不然如何这样熟悉这些事情?”黄得功还是忍不住问道。   “没有没有。”孔璋摇摇头道,“我说的这些不过是些道听途说而已。”   说完这话,孔璋看看黄得功,却见黄得功依旧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便知道,刚才的那个成语,只怕黄得功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毕竟,黄得功是从士兵砍上来的,本人并不知书,基本上就是个文盲。   “啊,就是说,我说的这些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孔璋便又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黄得功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觉得孔璋十分厉害,因为虽然这些东西是别人告诉他的,但是如今他讲这些东西的时候,却能和如今的形势联系在一起讲,而且基本上都不错,这就充分说明了他不但懂了这些,而且天赋还很不错。   “不知道孔先生是从什么人那里听来的?”黄得功又问道,他觉得能讲出这样一番道理的人,不应该籍籍无名,倒是可以结识一下。   “是一个叫做约翰的泰西人。”孔璋道,“我家也和福建总兵郑帅做些海贸买卖。我这人好玩,每每听他们说起海外的事情,就觉得很好奇。我和郑总兵的儿子是朋友,他告诉我,其实坐海船也没什么吓人的。我就借着一次卖货到吕宋的机会,上船跟到吕宋去看看。如今海上已经平静了,再没有大规模的海盗了。但是必要的防范还是要有的。所以船上往往会雇佣一些保镖。其中,要价最高,但是据说也最管用最能打的,就是一些泰西的雇佣军。我便是在那船上认识泰西雇佣兵队长约翰的。海上无聊,这约翰又正在忙着学中国话,就经常和我聊天,我就从他那里听来了不少东西。听他自己说,当年他在泰西那边也曾经风光过,只是后来卷进了王子们的争端,结果就只能跑到这边来避祸了。”   “从你说的那些来看,这泰西佣兵很懂行。这事情还真不一定是他在吹牛。泰西佣兵……该不会就是静海的……”黄得功是京营出身的,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年的静海大捷了。   “正是他们。按约翰的说法,静海大捷就是他们的人打的。”孔璋道,“其实泰西佣兵和以前的倭寇也很像,真正的泰西人其实不多,大部分都是些日本的浪人,海外的破落华人。泰西人用泰西军法来训练他们,发给他们枪械,然后再用他们去赚钱。上次他们在静海,据说赚了不少钱。”   黄得功点点头,这倒是他知道的事情,那些泰西人在静海大捷之后大卖人头,赚了不少钱。   “静海大捷关泰西雇佣兵什么事情?”在一旁的马士英似乎很惊讶的问道。   这惊讶在黄得功看来倒是正常的,因为朝廷在宣传静海大捷的时候,可压根就没提什么泰西雇佣军。说的完全都是大明官军。作为一位赋闲在家多年的官员,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也是很正常的。于是黄得功躬身道:“大人,这事情其实是这么回事……”   听黄得功说完了泰西雇佣兵和静海大捷的事情之后,马士英捋了捋胡子道:“既然这些泰西佣兵这么能打,那为什么不干脆雇佣他们去和建胬?”   “大人您不知道,这泰西雇佣兵其实人数很少,最多不过三四千人而已,其中有不少还要在海船上当保镖,真正能拿出来打仗的人最多不过两千多点,这点人,用来防守还能有点用,用来进攻野战,那就像是往大火堆里面泼了一瓢水,有个什么用呢?而且据说他们要价很多,朝廷也不愿意出那个钱。”孔璋道。   听了这话,马士英和黄得功都苦笑了一下,他们自然知道,朝廷怕不是舍不得这些钱,而是根本就拿不出这笔钱。   “半圭贤侄,本官有个想法。”马士英道。   “大人请讲。”孔璋赶忙站起身来道。   “你刚才说到,其实这雇佣兵中,真正的泰西人并不多。可见这些泰西人在练兵上还是有一手的。我想要雇佣一些泰西人过来给我练练兵,却不知价钱到底如何。贤侄你既然认识他们的人,不妨帮我打探一下。”马士英道,“若是价钱能谈得拢,便雇用一些过来。另外我听你说以前说过,这兵要能打仗,最好便是用良家子为兵,不可用浪荡子。我听说当年戚少保麾下的军队就都是乡间老实的农人。半圭一也可以帮我留意着,去找些这样的人来当兵。”   “学生谨遵大人之命。”孔璋道。   “嗯。”马士英点了点头,又道:“最近刘泽清给本官来信,说是愿意带兵过来帮忙,只是要本官给他一笔开拔费。否则,只怕军士们都不肯过来。”   “大人,刘泽清也要来?为什么要调他过来?”黄得功问道。   “刘泽清手下兵不少,而且距离这里也不远,如今张贼献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杀过来了,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马士英道。   “大人说的是。”黄得功道,“只是大人也许不知道,这刘泽清,打起仗来,极为滑头,从不好好打仗。祸害起百姓来,一点都不比张贼差。他来了也不见得能帮什么忙,如今不来倒好,他若是来了,这凤阳的百姓怕是一个个都要倒霉。大人莫要理他就是。末将倒是担心,这人将自己的驻地已经糟蹋得一塌糊涂了,怕是早就想换个地方来害人了。大人就是不给他钱,他只怕也会跑过来趁机劫掠的。” 第324章 立威 5   听了黄得功的话,马士英只是一笑,道:“怎么着刘帅也是官军,哪能如此。多半是人家以讹传讹罢了。这里面说不定就有流寇造的谣,黄帅也不可不察。”   黄得功听了这话,顿时心中一凛,便道:“大人说得有理,是小将糊涂了。”   “不过黄帅你说刘帅的兵打仗不怎么样,倒应该是真的。相比黄帅,刘帅的战绩确实不是很出色,这庐州凤阳的防御,尤其是皇陵的防御,还是要仰仗黄帅。”马士英又说道。   “末将愿为大人效死。”黄得功赶忙说道。   ……   这次谈话之后,孔璋便告辞离开了,过了半个月,他便带着一些人回来拜见马士英,据说,这些人便是他们雇佣来的泰西雇佣军的军官,不过看过去,这些人长得其实和中国人也没什么两样。   接着就不断的有更多的人到达凤阳。这些人在城外的一处荒地上建起了一处营垒。这处荒地原本是本地一家姓牛的大户人家的,只是上次张献忠破城的时候,这一家人却都被杀光了,佃户也都被裹挟跑了,这地就荒在这里了。如今就被马士英拿出来给孔璋的人做军营。   这些人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建好了营垒,此后越来越多的人都进到这营垒中,又过了些天,甚至还拉来了大炮。   ……   “大帅,马大人的那个亲兵营倒真是不错,小人看到,他们刚刚又弄来了几门大炮,还有一批骑兵呢。”一个亲兵半跪在地上,对正在那边练箭的黄得功说道。   “哦?还有大炮?”黄得功吃了一惊,便将手里的弓放了下来,问道,“有几门?是什么样的大炮?”   “启禀大帅,一共六门,只是那些大炮都用布包着,看不太清楚,小的也只是看着那个包着的样子像个大炮。具体什么样子的,小的可就不知道了,不过看起来都不大。”那个士兵回答说。   “嗯。”黄得功点点头,突然又道,“这孔秀才还真有能耐,连大炮都能搞得到。你说,他这大炮会不会是木头做的,拖出来安定人心的?”   “应该不会吧。”那个亲兵道,“大帅,我看他们的骑兵的马匹可真是好,匹匹都是高头大马,尤其是拉大炮的马,那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大象一样……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什么大象一样?你还见过大象!”黄得功笑骂道。   “大帅,俺没见过大象,只是听说书的人说过。”那个亲兵回答道。   “嗯,什么时候,我们去他那里看看?”黄得功说。   ……   “大帅,信上面说什么?”在刘泽清的府邸中,一个师爷模样的人问道。   “还不是劝说本帅去凤阳走一趟。”刘泽清将书信放到一边道,“周首辅答应,只要我带上兵马,去凤阳走一趟,他就给我恢复总兵的官职。王师爷,你觉得我该不该去一趟凤阳?”   王师爷赶忙道:“这等大事,自然是大帅自己拿主意,我也就会写个公文,怎么敢说这些?”   “你跟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还这样谨慎。随便说说,错了也不怪你。”刘泽清很温和的说道。   王师爷却忍不住想道:“就是跟着你久了,才知道不好说呀。”他知道自己如果说得全都合乎刘泽清的意思,他只怕会觉得身边有个能把他看透的人很不安全;如果说得不合乎他的意思,他只怕又会觉得自己太无能。   于是王师爷想了想便道:“大帅,这去,怕还是要去的。周首辅才上位,第一次号令若是都没人听,只怕会很恼怒。两个月前大帅亲自护送周首辅上京,送了两万两黄金,才算有了这个情分。若是这时候驳了他的面子,那前面的辛苦可不就是白费了吗?而且,去了才好报军功,才好要好处。所以去还是要去的。只是这军队也不可轻动,大帅也应该把困难和朝廷多讲讲,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这开拔银子没来,如何能去?还是请周首辅多拨点开拔银子来才好。”   刘泽清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师爷呀,你这人怎么说呢?做事情就是不干脆。你前面说的不错,我们不能不给周首辅面子。而且去了凤阳,也能捞点军功。到时候周首辅也好为我们说话。只是你后面的眼界就太小了。我前次上书提开拔银子,并不是真的就看中了那些银子。只是让朝廷知道知道我们不容易。哪里就是真的看上了这点银子?那还没我们送给周首辅的多呢。要给周首辅面子,就要给个整个的,你说是不是?”   王师爷知道,有一个理由刘泽清还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既然朝廷没给足开拔银子,那就不能怪他刘泽清自己在地方筹措军资了。(其实就是抢劫)不过他不会傻到去把这个话说出来,只是陪笑道:“大帅说的是。只是我这眼界小的毛病,也不是第一次犯了,怕是也改不了了。”   刘泽清听了也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道:“王师爷,你帮我写封回信,就说某家谨遵周首辅的命令,马上就出兵去凤阳。再给庐凤总督也写一封信,就说某家很快就能赶过去。”   ……   “孔秀才,你这马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能不能帮某也去买一批,价钱什么的都好说!”黄得功瞪大了眼睛盯着孔璋,连嘴角的口水都忘了擦。   黄得功一直觉得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什么样的好马没见过。就是七八百斤重的高头大马,他当年在和关宁军的人一起打仗的时候也见过!当然也只是见过,他手上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只有流口水的分。   不过关宁军的那些马,和如今在他面前的这些马一比,那简直就是乌鸦对上了凤凰。先说说那种拉大炮的马,那个块头,站着比自己高了一大截!问问重量,足足有一千六百斤,一匹马比当年让他羡慕不已的关宁军的战马重了一倍还有多的。虽然孔秀才说这马不是战马,太重了跑不快,但是,但是黄得功还是觉得这马怎么看怎么好看。而且这马有力气,拉起大炮来轻轻松松的。   不过更让黄得功羡慕的还是另外两种正宗的战马。   第一种是轻骑兵用的杂交出来的阿拉伯马。在郑森引进的战马中,阿拉伯马的体型是最小的,体重只有八百斤左右,和大一点的蒙古马其实也差不多。但是这种马的速度,可就不是蒙古马能比的了,甚至就连耐力,也不亚于蒙古马。事实上在后世各种正规的长距离耐力赛中,阿拉伯马经常都可以夺冠。只不过在对于饲料的要求上,这马要比蒙古马高一些,但也不是高到难以承受的地步。但是作为中国轻骑兵用的马匹,阿拉伯马还是有一个明显的缺陷的,那就是作为一种热带马匹,它抗寒的能力不算好。所以郑森只能用它来和那些耐寒能力较好的蒙古马配种,得到了如今骑兵们使用的混血马。   这些混血马的速度和块头似乎都比不上正宗的阿拉伯马,但是抗寒能力却有明显提高,而且速度和块头也不是一般的蒙古马能比的。如果不是再后来还看到了安达卢西亚马,黄得功几乎就要认定,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战马了。   第二种让黄得功流口水的马就是重骑兵的安达卢西亚马。这种马不但长得漂亮,说真话,黄得功从来没想过,还有马能长得这么漂亮。(要不后代的盛装舞步比赛为啥大家都喜欢用安达卢西亚马呢)黄得功忍不住提出能不能让他试着骑一下。这个请求自然不会被拒绝,结果他骑着这马围着军营跑了一圈之后,几乎都舍不得从马上下来了。这马实在是太好了,跑起来就像是一阵风一样,比一般的马快了一大截。   “关二爷的赤兔马大概也就这样了吧?”黄得功甚至这样想道。而且这马这样的高大,虽然没有拉大炮的那种马大,但是也比黄得功以前见过的任何一种马都大,足足有一千来斤重呢。块头大了,力气自然也大。据孔秀才说,这马披上马甲,在背上一个全身重甲的骑士,也能跑的比一般的无甲骑兵更快,当然,只是冲刺速度快,背上这么多,耐力就不行了。但是,这已经够好了不是吗?   “黄帅,这马是从泰西商人那里来的。”孔璋回答说,“不过那人已经没有马卖了。”   “别的商人那里还有卖的吗?”黄得功赶忙问道。   孔璋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有呢?黄帅你想,让一匹马坐船,一走上万里的过来,路上稍不留神,就会死掉。一船马最后都不一定能到半船,一路上的花用,还有在死马身上花的钱,都要算到这马价里面,所以这个马可不是一般的贵。一般谁一次能买得起那么多马?自然也就没谁做这种买卖了。”   黄得功听了,却不相信:“孔秀才,你这话不对呀!要是没人贩卖这个,你的这马是从哪里来的?”   “我这马是从福建郑家那里借来的。这马原本是福建郑大帅家出高价专门从泰西订购的。我和郑帅的大公子是朋友,嗯他前些日子成家,就用了这些马去拉彩礼,接新妇。当时马总督也去了,他也看见了的。后来马总督要建亲兵营,要战马。马总督就写信给郑帅,从他那里借了一部分过来。”孔璋辩解说。   “这样呀。”黄得功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口袋,觉得自己应该拿不出让人万里迢迢的送半船马过来的银子,变叹了口气又道,“孔秀才,那能不能送一匹给我!”   “这又不是我的。是借来的,将来等我们买到了战马,这些马是要还给人家的。”孔璋说。   “秀才,你想,这么长时间,中间还加上打仗,这马总要死一些吧?你和人家借这马的时候,说好的死了赔多少钱?我给你出,还可以出的多一些。你就当是死了匹马不就得了?”黄得功一转眼就想到了这样的一个办法。   “那怎么行?读书人对朋友有讲忠信!黄帅你这不是要我欺骗朋友吗?而且这是马总督借来的!另外,黄帅,马总督也不会骗朋友的。”孔璋立刻说道。   “对呀,这是马总督借来的!”黄得功突然高兴的喊道,“马总督的朋友够朋友,愿意把这马借给他,马总督也一定很够朋友,愿意把这马借一匹给我的!我这就去找马总督!” 第325章 立威 6   虽然刘泽清打算到庐凤来,但是军队的调动却不是短时间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军队的调动,哪怕是不长距离的调动花上半年也是常有的事情,别的不说,仅仅是做好开拔的准备,就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结果,直到三个月后,张献忠的军队出现在泸州一带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动身。   黄得功已经带着他的本部兵马到泸州一带去防御去了,在原本的历史上,黄得功和刘良佐联合击败了张献忠,并且活捉了张献忠的干儿子,外号三鹞子的王兴国。然而这一次的情况却不太一样,左良玉坑爹的一败,让不少的好东西落到了张献忠的手上。结果双方交战的时候,张献忠摆出的人马的装备比黄得功和刘良佐还要好一截。结果,一看到张献忠的军队的武器铠甲,刘良佐就向黄得功表示,“野地浪战,万万不可”。他认定,最好的办法就是据守坚城,先放张献忠在外面抢劫。   “张贼此来,正是气焰嚣张的时候,如果这时候和他们打,不说打不打得赢,就是打赢了,损失也不会小,这样打划不来。不如我们先守在城里,贼人不擅长攻城,他们要是来攻城,我们依靠坚固的城池,一定可以打败他们。他们要是不来。我们在这里,他们也不敢轻易的就越过我们到东边去。”刘良佐在见到黄得功之后这样和他商量说。   黄得功知道张献忠的人马的情况,知道刘良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甚至于他靠着从马士英那里借来的“宝马”还有从孔秀才那里大价钱买来的米兰甲,他还冒险带着骑兵亲自靠近张献忠的大营附近侦察。当时张献忠的骑兵也追了出来,黄得功压后掩护其它骑兵撤退,当张献忠的骑兵追近了的时候,黄得功反身一个冲锋,连续砍死了三个追上来的流寇骑兵。吓得张献忠的那些骑兵都不敢靠近。   “都怪左良玉,话说左良玉也是老打仗的,居然还着了这种花样。”黄得功先是骂了左良玉一句,然后又道,“只是我们也得牵制他们一下,好让城外的士绅百姓能进城躲着,能把东西搬进城里来,免得都被张贼抢去了。”   “万万不可呀!”刘良佐突然跳了起来,“黄帅,你想,张贼每每破城,最擅长的是什么,不就是让他的人装成难民混进城里来里应外合吗?而且,我们就是要让这些流寇抢到东西呀!黄帅你想,这些贼人,若是在没抢到东西,他们可不着急?他们要是知道好东西都在城里了,攻不攻城?这些贼人,谁要挡着他们抢东西,他们抽刀子砍人,士气倒是高得很,也很能打。到时候,里应外合起来,我们就算守住了,也要吃亏的。相反,要是他们在城外已经抢到东西了,他们的心思就都变成如何保命了。这时候来攻城,那些抢到了东西的要保命,不像使力打,而且一有变故,就会先逃跑。那些没抢到的就会和他们闹起来,然后,黄帅,我们才有机会呀!所以,万万不能放他们进城,更不能让他们把值钱东西都搬进来呀!”   黄得功皱了皱眉头,刘良佐这样的偷奸耍滑的想法让他很看不起。不过细细想想,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张献忠实力大涨的情况下,刘良佐说的倒是好像好有道理,居然让他也有点无言以对。而且他也知道,要是自己坚持要依着自己的来,只怕刘良佐这滑头弄得不好就会来个转进如风。想想看,把刘良佐放进城里,其实也不错,至少这样一来,有城墙围住了他,他就不可能撒腿就跑了。   “就依刘帅吧。”黄得功这样说,“不过人不能都在城里面,我带一队人马,在西门外和南门外分别扎营,刘帅你派人,带上人马,在北门和东门外扎个营,和城上配合,你看如何?”   一般来说,守城的一方是不能将所有的兵力都放进城中的,因为这样做的话,敌人就可以很容易的限制住城中的军队的机动能力,他们只要在城门口附近摆下一支部队,就可以防止对手在他们对某段城墙发起攻击的时候,派兵从侧面来袭击自己了。相反,如果城中的守军在城门附近结寨防御,那么,当他们向城门进攻的时候,他们就要防备营寨中的敌军从侧面袭击自己,而当他们向营寨发起进攻的时候,城内的守军不但可以从城墙上提供火力支援,也一样可以通过城门派出军队袭击他们的侧翼。因而除非城中的军队太少,或者是已经到了组织度极为低下,士气低到了负数,城墙的作用更多的不再是支持防御,而是圈住自己的士兵,免得他们逃跑的地步,守城的一方都会在城门附近结寨,而不是像某些据说罪名是功到雄奇的,擅长一炮糜烂十余里的防御专家那样,用砖头把城门洞塞起来的。   “就这样,不过黄帅还是留在城内,镇守城楼,指挥起来更方便一些。”刘良佐说。虽然黄得功有老实的名声,但是刘良佐还是有点担心,万一局面不对,这家伙在城外的话,会不会直接跑了。   “那就这样!”黄得功说。   两人依照商量,在桐城外扎好了营垒,没过多久,就得到了情报,说是张献忠的队伍出现在了城池附近。又过了一个时辰,黄得功就在东门的城楼上看到张献忠的大军像潮水一样的涌了过来。不过张献忠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他如今也是打老了仗的了,看看明军在城门外的布置,他就知道这城中的兵不少,而且,也还能打。   “老大,你看看这些龟儿子的好像还真有点能打仗的样子嘛!”张献忠骑着马,登上了一个小土丘,用马鞭指着桐城东门,对同样骑着马跟在他身边的一位将领道。   “只怕也是样子货。”那个将领回答道,“要不让孩儿去攻打一轮。”   “攻打,攻打你个蛋蛋!”张献忠骂道,“老子们走了这么远,才到这里,先安营,好好歇歇再说。老二,你和老大带上人盯着他们,只要他们不自己跑过来,就不要打。老三,老四,你们去安排安营的事情。再叫马武和三鹞子带几个人,围着城转转,看看其他几个门的情况。还有,你们两个把晚上的巡夜伏路都安排好,省的老子睡不好觉。”   “爹爹放心,孩儿一定安排妥当。”那两个将领回了话,便拨转马头,下了小丘。   ……   “大人,桐城那边的消息。”孔璋拿着一封信件递给马士英。   这并不是黄得功或者刘良佐送来的信件,而是桐城那边的商铺送过来的消息。   “张献忠亲率贼军和我军相持,另派贼将四出掳掠……张贼没有攻城?”马士英问道。   “流寇其实缺少攻城的本领,如果没有里应外合,很难攻破坚城。”孔璋回答道,“不过昨日黄帅来书,也说是贼人势大,而黄帅和刘帅手里兵力有限,暂时也只能坚守城池,等贼人自己露出破绽了。”   “这我岂有不知,只是如此一来,乡野间一定已经被张贼糟蹋得不成样子……”马士英叹道,“这样即便是最终击退了张贼,只怕桐城一带,多少年都恢复不了了。”   “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除非老大人让学生带上亲兵营再去支援,要不然,就只能这样打了。”孔璋道。   马士英听了摇摇头道:“亲兵营去了桐城,那万一张贼再来个突袭凤阳怎么办?这皇陵是再也出不得事情了!只可恨刘泽清到现在还没来!若是他来了,倒是可以把他也派过去。”   ……   “安营了,不走了!”叫喊声中,明军的行军队列停了下来,开始准备安营。   “老七、黑牛、花二郎,今天归你们带人出去巡视了。”刘泽清对手下的几个将官道,“好好地搜搜,看看有没有贼人偷窥我们!”   “某将等得令!”几个将官都喜洋洋的回答道。   刘泽清的军队清早出发,走了大概二十多里地便停下来安营。接下来按规矩,他们会在这里住上两三天,一边勒索地方,一边就是不断地派出军队,到处搜索所谓的偷窥军旅的流寇的探子,其实也就是以此为名到处劫掠。   这样抢个两天,周围十里八乡的抢得差不多了之后,刘泽清就让他的军队再向前走个二十来里,然后依葫芦画瓢,安营,派人去找地方官要粮食,派人出去搜索流寇(抢劫),作为官兵,行进在我大明官府的控制区内,也不用像流寇那样担心会突然遭到官军的袭击,所以,打劫的时候完全可以更细致,效率自然也更高。俗话说“贼来如梳,兵来如篦”,也就是这个道理。   不一会儿,几个军将便带着各自的人马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到了下午时分,军营已经安好了,士兵们刚吃过了饭,大家就看到,在远处有黑色的烟柱升了起来,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出去搜索的人要回来了。   果然到了傍晚,就看见一支支人马,拖着各种车儿,上面装满了各种物品,粮食呀、布料呀、还有女人什么的,慢慢的回来了。微风过处,传来了士兵们得意和叫喊以及女人们的哭声和尖叫声…… 第326章 立威 7   刘泽清在陆上又花了两个月,把沿途抢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和尚庙都没放过。然后慢慢悠悠的到了凤阳。   刘泽清的军队在凤阳城十多里的地方遇到了马士英派来迎接他的队伍,这是一只二十人的骑兵,都骑着七八百斤的大马,为首的却是个秀才。那秀才自称姓孔,是马士英的幕客,如今带着人来迎接刘泽清。   “刘帅,可把你盼来了!如今张贼大军压境,凤阳一夕数惊。马总督食不甘味,睡不安席,就盼着刘帅的大军了。”一见到刘泽清,孔秀才就从马上跳了下来,向刘泽清行礼道。   “岂敢劳先生迎接,末将紧赶慢赶,总算在张献忠之前赶来了。不知马总督一向可好?”刘泽清也笑道。   “马总督很好。多劳刘帅挂念了。马总督知道刘帅日夜兼程而来,队伍疲惫,所以特意命令在下在城北搭建好了一座大营,准备好了酒席,刘帅的队伍到了就可以吃一顿好的了。”孔璋笑嘻嘻的说道。   “哎呀,这真是太有劳先生了。”刘泽清道。   孔璋引着刘泽清,到了城外的营地,刘泽清放眼望过去,只见营地果然已经修好了,而且凤阳这边将这座靠近北门的营地建得格外的结实,营墙又高又厚不说,墙外还挖了深深的壕沟,壕沟里,还埋好了削尖的竹竿。而这时候从营寨中还传出了羊肉的香味。   “是羊肉吗?”刘泽清笑道,“有劳先生安排了。先生跟着一路过来,想来也饿了,不如一起进去喝上一杯。”   孔璋听了,微笑道:“在下将刘帅引到了这里,还要回去向总督复命呢。这杯酒,就等日后再来向刘帅讨了。”   刘泽清点点头道:“末将明日想要去拜见总督大人,不知道总督大人什么时候有空。”   “总督大人如今很忙,不过刘帅要见总督大人,总督大人总是能抽出时间的。待在下回去,问了总督大人,明日一早,便来告知刘帅如何?”孔璋回答说。   刘泽清挥了挥手,便有一个亲兵送上来一个包裹。“孔先生,实在是有劳您了,这小小礼物,都是山东的土仪,不值钱的东西,实在是不成敬意。”显然,这个孔秀才是庐凤总督马士英的亲信,刘泽清自然也愿意和他搞好关系。   孔璋也不矫情,接过包裹,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里面硬硬的,沉沉的,想来应该是些黄白之物,便笑道:“刘帅客气了。如此在下便回去复命了。”   孔璋带着那些骑兵,骑上马离开了营寨,向着凤阳城的城门走去。   “你们看刘泽清的军队如何?”进了城,孔璋突然问道。   “不堪一击!”一个骑兵很不屑的回答说。   孔璋又看看其他的骑兵,发现其他的骑兵都不说话,似乎对刚才他刚才的那个问题都不屑一顾。   “那么,明天我们有把握控制住他的军队吗?”孔璋又问道。   “堵住几个门,他们就跑不出来,然后就他们这种军队——行军的时候还带着抢来的女人的军队,除了老实投降,还能干什么?”一个骑兵不屑一顾的道。   “我倒真不想他们投降,这种杂种,不投降,杀光最好。”又一个骑兵道。   “少将军说过,军事上的事情,我听你们的。你们都这样看,我就放心了。”孔璋说道。   ……   第二天上午,孔璋就又带着几个骑兵来到了刘泽清的军营外。守着门口的小校赶忙一边去报告了刘泽清,一边就自己打开了营门。   “就这样轻松的就开了营门……”孔璋不觉在心中也对刘泽清的军队鄙夷起来了。   刘泽清很快就顶盔挂甲的迎了出来。孔璋赶上前去道:“刘帅,总督大人准备中午设宴给您接风洗尘。特派在下来知会刘帅,以便刘帅将营中的事情安排一下。”   “辛苦先生了。”刘泽清抱拳道,“末将将军中的事务稍微安排一下,便同先生过去。”   “刘帅请自便。”孔璋道。   刘泽清便将身边的事情安排了一番,然后叫上了五十个骑兵,上了马,带上了礼物,就和孔璋一起来到了城门口。   本来这个时间里凤阳城的城门应该是开着的,不过因为最近张献忠来袭的缘故,凤阳的城门即使是白天也是关着的。几个人来到城门口,一个孔璋带着的骑兵向着城上喊了一句话,城门便慢慢的打开了。几个人进了城,却见城门在他们身后又慢慢的关上了。   “这些文官,就是胆子小。大白天的,张献忠还隔着远呢,就紧张成这样子。”刘泽清忍不住在心里嘲笑了一下。   出了城门洞,就走上了街道。如今因为局面紧张,市面上明显有些萧条,很多店铺都没开门,不过沿着道路继续走了一段之后,就渐渐地热闹了起来,开门的店铺也多了,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毕竟是中都,还是很有点东西的。几年前张献忠不是抢过一次吗?居然好能有这样子,真不错。”刘泽清一边带着马和孔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边朝着四面望过去,习惯性的开始盘算这城里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虽然他知道,无论上面怎么纵容他,无论他用多少钱讨好过首辅,朝廷也不会容忍他纵兵掠夺皇陵所在的凤阳的。   穿过闹市,又走了一段便到了庐凤总督衙门。门口站着几个皂隶,见他们过来,有的便进去通报,其他的便迎上前来。孔璋首先跳下了马,将缰绳交给迎过来的一个皂隶,对他道:“你带着兄弟们到那边去歇着。”   那个皂隶接过缰绳,对后面的那些骑兵道:“各位军爷,且随我来。”   这时候刘泽清和他的骑兵也都下了马,那些士兵看了看刘泽清,刘泽清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带着这些士兵去见马士英,便朝他们点了点头,这些士兵也就牵着马,跟着那个皂隶走到侧门那边去了。   这时候,进去通报的那个皂隶也已经出来了,那皂隶对刘泽清和孔璋行了一礼道:“总督大人还有点公事,请刘帅和先生到偏殿先略等一等,会客完了,便请刘帅相见。请刘帅跟小人来。”   刘泽清道:“有劳带路了。”便跟着这皂隶从门口进去,到了左边偏殿里坐下,刘泽清将一个礼单递给那个皂隶,让他呈给马士英。接着便有仆人送上茶来。刘泽清喝了两口茶,便又和孔璋攀谈起来。   “孔先生可知道总督大人在忙什么呢?”刘泽清问道。   “大概是准备给庐州桐城那边派更多的人马和粮草过去吧。张贼势大,马军又多,总督担心他突袭凤阳,所以留下了不少兵马在凤阳。如今刘帅到了,大概就可以把这些人马派到庐州那边去了。”   “嗯,这样也是好事。”刘泽清忍不住又想道,“这些人调走了,劫掠乡野就更没人能管了。”不过他的口中却道:“有末将在,这中都定然安如泰山。”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看到又有一个皂隶过来道:“总督大人有请刘帅和孔先生。”   刘泽清便站起身来道:“孔先生,我们一起过去。”   “刘帅请先行!”孔璋道。   两人便跟着这个皂隶走到了会客的正厅前,那个皂隶在外面停了下来,对刘泽清道:“二位容我禀报一声。”便掀开帘子先进了进去,不一会便又出来,道:“总督大人请二位进去。”   刘泽清便和孔璋进了大厅,见马士英一身官服正站在对面。刘泽清立刻下拜道:“末将刘泽清,拜见总督大人。”   依着规矩,便应该是马士英请刘泽清起身了。若是马士英要表现得礼贤下士一点,还可以主动扶他起来。当然,刘泽清这样的武官是不够格叫做士的。   只是马士英并没有来扶,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话,刘泽清也不敢抬头看,过了好一阵子,才听马士英阴森森的说道:“刘泽清,你可知罪!”   这句话可是大大的超出了刘泽清的预料,他忍不住就想要握住悬挂在腰间的长剑的剑柄,不过他紧接着就听到马士英又道:“朝廷令汝兼程赶来,汝怎敢故意缓缓而行?”   听了这句,刘泽清倒是放心了,这句话涉及到的问题最多不过是骂上两句罢了,这总督要是见到武将,不警告一下,骂上两句,那还叫总督吗?于是他赶忙道:“末将知罪!”   谁知道,马士英的下一句话却又吓了他一跳:“刘泽清接旨!”   刘泽清赶忙把头低下去道:“臣刘泽清接旨。”   “奉天承运……”马士英便读了起来,前面四骈六句的,刘泽清也没太听懂,但后面却猛然听到:“查刘泽清纵兵劫掠,杀戮百姓,勾结流寇,罪在不赦!”   刘泽清猛地抬起头来,却见屏风后面已经闪出来了好几个人,都拿着鸟铳,指着自己。刘泽清知道,只要自己敢动,几支鸟铳轰过来,自己断然是挡不住的。于是他便大声道:“总督大人,末将冤枉呀!”   马士英却退了几步,道:“冤枉?你这一路上,纵兵行凶杀了多少百姓?朝廷使本官为总督,为的就是要整顿你们这样的奸贼!来人,与我拿下此贼!”顿时从左右两侧的厢房中又进来了好些士兵。   刘泽清站起身来,想要拔刀,但望着那些枪口,却又不敢。   “还不束手就擒!”孔璋也大声喝道。   刘泽清浑身一抖,却又跪了下来。 第327章 立威 8   几个士兵过来,按住了刘泽清,一个人取走了他腰间的佩刀,另外的几个人就用一根绳子将他捆了起来。刘泽清不断地大喊着“末将冤枉”,“尔等陷害忠良”之类的东西,马士英皱了皱眉头道:“把这厮的嘴给我堵上!”便有人将一块布塞进了刘泽清的嘴巴里。   控制住了刘泽清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要能控制住刘泽清手下的那些兵。这次刘泽清带来了总数大概一万五千人的兵马,不过这里面真正的战兵不会超过五千,其他的都是辅兵。而这五千战兵中,最为关键的则是他的四百多个家丁。   家丁相比一般的战兵,日子要好很多。在大多数士兵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家丁们却几乎是顿顿饭都有肉吃,有酒喝。有些世代镇守某些地方的将领,他们的家丁甚至还拥有从将领那里分配下来的良田美宅。比如说像关宁军祖家,吴家,他们的家丁往往能拥有上百亩的良田。   当然,刘泽清的家丁没有阔气到这样的程度,但是也绝对是过着天天有肉吃,有酒喝,有钱花的好日子的。他们因为营养跟得上,训练得也普遍较好,战斗力远超过一般的战兵。而且他们的好日子完全源自于将领个人,一般来说他们对他们的将领的忠诚度普遍很高。在战场上往往能真的为了将主拼死,而一旦将主战死,跟随他的家丁,往往也会战斗到死而不是选择投降。因为作为家丁,他们投降后不但不可能得到原来的待遇,甚至也不可能保住性命。因为他们的对手那边的将领如果相信他们是真心投降,那就会觉得,这些人得了这么多好处,还不愿意尽忠,自然也不存在忠于自己的可能,这样的人实在是该死,应该杀了给自己这边的家丁做个警戒;如果不相信他们是真心投降,那自然会担心他们打算玩什么君子报仇什么的,那自然也是直接杀了了事。   至于其他的士兵,在明朝的军事制度下,就是被将领欺压的奴隶而已,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忠诚,如果没有这些家丁的胁迫,怎么着也是不敢对抗官员的。所以,只要能控制住这四百来个家丁,刘泽清的这一万五千人的军队倒是不难控制。   一开始,孔璋和马士英考虑过控制住刘泽清之后,用假冒的刘泽清的命令将这些家丁都骗出来控制住的主意。而且,孔璋这边还有一位特别擅长仿照他人字迹的高手,用来伪造命令倒也方便。但是,一般来说,将领也没有单独将所以的家丁都叫出军营的道理,更没有不是派跟着去的家丁回来传令,而是让别人传令的道理。所以硬要这样做,反而容易露馅。于是这个想法自然就被放弃了。   第二招就是以犒赏三军为名,在食物中搞鬼,把他们都放倒。能起到这样效果的麻药不多,毒药倒是有不少,但是毒药可没法准确攻击家丁,而不伤及其他士兵,(这些兵对于马士英来说还是有用的。)所以,这一手也就是想想而已。   最后想来想去,孔璋还是觉得,简单粗暴的方式也许是最有用的。那就是直接把刘泽清拖过去,当着全军的面,宣读“圣旨”,然后就一刀砍了。到时候,大部分士兵肯定不敢胡闹,也只有那些家丁们会冲过来给他们的将主报仇了。   “他们要冲过来,我们就直接把他们杀光就行了。”孔璋当时恶狠狠地说。   马士英倒是有点犹豫,不过孔璋用一句“建胬都砍翻过,还怕砍不过刘泽清的那点家丁”成功地说服了他,但是他还是指出了这个计划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看到刘泽清死了,军队一哄而散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最后还是马士英想出了解决办法,那就是先在城门外建好军营,营墙建高点,壕沟挖深点,把士兵们都放在里面,就算他们要一哄而散,也没处跑去。   就在刘泽清被控制住的同时,马士英的亲兵营也开始了行动,他们迅速的出现在刘泽清所部的军营外面,并且控制住了军营出口的方向。   这支带着大炮的军队的突然出现,而且一出现就堵住了营门出口,这显然是不怀好意。不过如今刘泽清不在军营里,他的那些部将和家丁们也不敢自作主张的采取什么行动,只能是紧紧地守住营门。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他们后面的城墙上也出现了更多的士兵,他们甚至还在城上架起了大炮,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向刘军的军营。   刘泽清军营中的那些军官们赶忙聚在一起商量情况。   “大帅怕是出事情了!”刘泽清的副将郑隆芳道,“那城里多半有鬼,只是如今我们被堵在这军营里,却是如何是好?”   “不如我们杀出去!”另一位副将姚文昌道。   “我们直接动手杀出去,会不会害了大帅?”刘泽清的侄儿刘之榦却道。   “若是大帅无事,若是他们没有害大帅之心,我们杀出去,大帅最多也就被斥责,朝廷还要用他来收拾局面。若是他们真的有害大帅之心,我等冲出去了,他们也要投鼠忌器。”刘泽清的另一个部将李化鲸说道。   “我觉得还是要从长计议。”刘之榦摇摇头道,显然他还下不了决心。   “我觉得李化鲸兄弟说的有道理,如今事情紧急,已经不是从长计议的时候了,要从长计议,等冲出去了,在从长计议也来得及。”郑隆芳大声道。   “说的是,我们先将队伍集合起来,准备冲出去!”姚文昌也大声应和道。   刘之榦的态度其实也很摇摆,既然大家都这样说,他也就决定随大流,准备跟着突出去。   突出去的方法有两种,第一种是直接击败堵住门的那些军队,在郑隆芳看来,这支队伍也就只有三百来人,击退他们应该不难。另一种方法则是推倒围墙,然后填平壕沟出去,只是这壕沟挖的很深,要填平它却也不是一下子的事情。所以大家自然也就打算采用第一种办法。   就在他们准备发起突围行动的时候,突然有人喊道:“你们看城墙上!”   几人赶忙向着城墙上望过去,却见几个人押着一个军官走了过来,看那装扮,到正是刘泽清的样子。   “下面的人听着!”城墙上有人高声的喊叫了起来,“刘泽清勾结流寇,祸害百姓,圣上降旨,已经将他捉拿归案了!尔等速速归降,可保尔等无事,若是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则罪及家人,尔等切勿自误!”   “啊!这这这……这却如何是好?”刘之榦顿时慌了手脚。   “狗日的狗官!真的要害大帅了!”李化鲸大骂道,接着又转头对众人道,“大伙万万不可听那狗官的话,若是我们真的投降了,大帅和我等全都性命不保!”   “这我们哪有不知!这些狗官的话,一句都不能信。等我们杀出去,夺了这城池,救出了大帅,定要将这狗官碎尸万段!”姚文昌也大声道。只是他一边喊,却也一边悄悄地四面看手下的军队。他知道,对方在城墙上喊话,其实并不见得真的是指望他们投降,更多的目的怕倒是要动摇他们的军心。一军之中,真正死忠于刘泽清,愿意为他对抗朝廷的人其实也是很有限的,其他的那些辅兵和一般的战兵恐怕很容易就会被这样的喊话动摇。   果然他注意到很多士兵的眼中都尽是迷茫。他知道,若是此时,有人高喊投降,只怕有不少士兵就要跟着投降了。他知道如今必须当机立断,便断喝道:“儿郎们,随我杀进城去,救出大帅!”便带着本部的人马准备穿过已经被打开了的营门,向着对面的那些堵在营门外不远的军队杀了过去。其他的几个将领也忙带着自己的人跟在后面。   “轰!轰!”城墙上的人自然看得清军营中的动静,见到军营中的刘军开始准备突围,便开炮向下轰击,因为距离比较近,所以这几门大炮可以直接使用霰弹轰击,几炮过去,顿时就轰翻了不少人。营地里顿时就乱了起来。除了刘泽清的家丁之外,很多战兵都开始到处乱跑,好躲避炮火。姚文昌的队伍也差点就被冲乱了。   姚文昌知道,若是这次冲击失败,士气必将一落千丈,再想组织起有效的冲击就越发的困难了,所以,他便将最为精锐的家丁们全都摆在前面,力图一次就冲垮对面的那支队伍。   队伍刚到营门口,对面的队伍中就猛然打来了两发炮弹。   这座军营是孔璋等人给刘泽清建好的,所以从什么地方到什么地方有多大距离都是他们反复测量过的。这自然大大的提高了模范军的炮击的命中率,这两发炮弹都准确的击中了正在出营的队伍,轻而易举的就在密集的人群中趟开了两条血胡同,一下子就造成了三十多人的死伤。就连姚文昌都直接被其中的一发炮弹打中了前胸,顿时就被打了个粉碎!结果,这次冲击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第328章 立威 9   这次反击的失败对刘泽清所部的打击颇大,原本被带着的战兵们也都逃散了不少,不过家丁们还能勉强维持得住,但也是个个面如土色。只有李化鲸道:“不要慌乱,敌军也就两门炮!炮打完了装炮弹也要时间!”   刘之榦听了忙道:“化鲸兄弟说的是!如今之计,只有立刻把兄弟们带上,趁着敌人的大炮开炮的空隙,杀将过去!”   “你们几个去抓几个人过来,让他们先出门!”郑隆芳也赶忙向着旁边的几个家丁道。这几个家丁立刻就转身去驱赶其它士兵。郑隆芳又转头对其他人道:“如今城头上炮打个不停,我们在这里,便是死路一条。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家一起,带上所有能打的兄弟,一起杀出去,成与不成,就这一家伙,如何?”   “老郑说的是!我看就这样!”刘之榦赶忙喊道。   这时候,城头上的人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几门炮都换了实心炮弹轰轰的打了过来,又打倒了好十多个人。   几个家丁,赶着一群士兵从营门出去,然后,预料中的就挨了炮击。   “好了就是这时候,兄弟们,冲啊!”李化鲸拔出刀来高呼道,也不管队形,就带着手下的几十个家丁冲了上去。刘之榦、郑隆芳也都带着人跟着后面。   三人带着数百个家丁直冲过来,果然,对面的敌人的刚刚射击过的火炮果然来不及开火。家丁们也顾不上整顿队形,直冲出来。李化鲸觉得,等出了营门,越过了壕沟,然后再整队,这样就算敌人的大炮能再开一次火,因为队伍已经变成了横队,所以也打不死几个人了。   李化鲸带着士兵冲出了营门和壕沟,他看到在不远处,对面的士兵排成了简单而单薄的横队,那些士兵全都拿着火枪,竟然没有其他的比如拿着刀盾,或是拿着长枪的兵种配合。   “他们根本就不会打仗,我们一定能打垮他们!”李化鲸这样想道。在这个时代,有这样的一种说法,说是兵贵杂。也就是说,不同的兵种要相互配合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就像是戚继光大帅的鸳鸯阵,每个小队十一人,便有长牌、藤牌、狼筅、长枪、镗钯、火枪六种兵种,这样相互配合,远近皆能。戚继光大帅,用这种阵法,无论是对上倭寇还是北寇,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而如今,在他面前的这支队伍却完全的违背了这样的原则,他们居然全都是火枪兵,火枪这东西当然威力巨大,但是射击的速度却太慢,对上冲过来的敌人,也就能开火射击一轮就会进入肉搏战,而肉搏战中,火枪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李化鲸稍稍的压了一下速度,喊道:“慢下来,排好阵势!”让家丁们放缓了速度开始整队,如今他已经冲出了营门,而对面的敌军炮兵就算能射击,也打不死几个人了。而且如今距离敌人还有百步左右,在披着铠甲的情况下,百步的距离要是直接冲上去,家丁们也会喘不过气的,这样一来,自然也会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   家丁们慢慢停了下来,开始排成了阵势,然后几百个家丁,以长牌手在前,其他人拿着弓箭、腰刀、长枪,跟在后面,慢慢的向前逼近。   为了保持队列,事实上,家丁们在靠近对手的时候速度并不快。依照明朝时候的一般做法,士兵们每前进十步左右,就要停下来整顿一次队形,这一来是保持队形严整,而来其实也是试图引诱对手在更远的距离上开火。   所有的士兵都知道,若是到了近距离,比如说隔着四十步左右的时候,鸟铳这东西打得又准,威力又大,什么长牌、藤牌、铠甲都挡不住它。但是如果能引诱对手在百步左右的距离上开火,那他们射出来的子弹的命中率就会大幅度下降,而他们射出来的子弹,也不一定能击穿长牌手手中的大盾牌了。另外,缺乏训练得火枪兵,一旦开火,往往就会失去控制的胡乱开枪,然后他们的视野就会完全被硝烟遮挡住,他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而这会进一步增加他们的慌乱,他们就会不停地射击,直到枪管都被打红。却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根本就在他们的射程之外呢。当初我大明的军队,对上八旗兵的时候,就经常犯下这样的错误。结果在慌乱的射击中,打红了枪管,耗费了弹药和体力,然后被这时候才冲上来的建胬砍瓜切菜般的击败。   如今,李化鲸也想要试试能不能吸引对手在射程外开火。   家丁们慢慢逼近,在距离百步的时候,对手一动都没动,甚至连火枪都没有举起来。   “该死,这些家伙有点古怪。”李化鲸皱起了眉头。不过此时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刘泽清的家丁们继续逼近,一直到了距离八十步左右。   “弓箭手抛射!”李化鲸下令道。   明军的弓箭手一向喜欢使用轻箭,相比建胬们习惯的在十几二十步肚饿距离上才便于使用的重箭,轻箭射得更远,在抛射的时候甚至能射出百步之外。而在面对一些披甲状况不好,组织度有限的对手(比如几年前的流寇)的时候,远距离的抛射,不但能给对手带来一定的伤亡,有时候也能打乱对手的阵势,甚至导致对手不战自溃。   然而,轻箭的抛射对于郑家的火枪兵,几乎造不成什么威胁。他们都有头盔,身上也都穿着轻便的半身板甲,手臂上也有一层链甲,当然,腿部是个弱点,但是抛射的轻箭很难击中腿部,即使击中,也难以造成太大的伤害。所以那些火枪手一声不响的站在那里,完全无视了对手抛射过来的箭雨。   “弓箭没用!”后面一点的郑隆芳摇了摇头,“还是要靠肉搏才能解决问题。”   弓箭手们不再射箭了,他们也都拔出腰刀,跟在长牌后面慢慢继续逼近,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一转眼,距离已经到了七十步左右。这个时候,对面的两门炮又响了,这次这两门炮使用的是霰弹。这次射击一家伙就又打倒了二十多个家丁。   如果是一般的战兵,这样的一击,说不定就让他们崩溃了,但是家丁毕竟是家丁,在战斗意志上面远远地超出了一般的战兵,他们的队列虽然有点动摇,但是在几位将领的指挥下,动摇的阵列很快又变得严整了起来,一些原本在后排的弓箭手,建起了被打死的长牌手们手里满是窟窿的长牌,继续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着模范军的阵地靠近。   双方的距离大约只有六十步了。李化鲸看到对面的家伙举起了枪。他知道在这个距离上,鸟铳已经有一定的命中精度了,而且射出的子弹也已经有一定的机会击穿长牌了。不过在这个距离上挨一轮,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对面猛地腾起了一股白烟,接着李化鲸就听到自己阵前的长牌手们的长牌上响起了啪啪啪啪的,如同急雨打在荷叶上一般的声音,接着他惊讶的看到,整个的第一排,几乎所有的长牌手都被打翻在地。在这样的距离上,对手的射击就取得了这样高得命中率,而他们的鸟铳的威力也是这样的惊人。   “不要慌,不要慌,他们没时间打第二枪了!”李化鲸大喊道。好安抚那些开始慌乱了起来的家丁。   “不要捡长牌了!继续前进,他们没时间打第二枪了!”刘之榦也喊道。   家丁们继续前进,不过他们的速度明显的加快了。   如果对面是一支正常的明军部队,这时候他们就应该把火枪兵撤到后面去,让藤牌兵顶到前面来,然后是长枪什么的了。然而对面却只有火枪。所有还活着家丁都和他们的将领们一样相信,他们的胜利已经到手了。   对面的火枪手们依旧摆着单薄的横队,他们没有向后退,而是在原地开始装子弹。李化鲸知道,给鸟铳装子弹很花时间的,而且人在战场上会因为紧张而导致动作变形,他们装子弹的速度会进一步下降。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在他们的队伍走完这六十步的距离的时间里就完成装填的事情。   家丁们继续逼近,双方的距离越来越接近,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李化鲸都已经能看清楚对方的家伙的手指头了,而对面的那些火枪兵似乎依旧低着头在装子弹,就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准备……冲!”李化鲸喊道,如今距离已经只有十五步左右了,这样的距离正是发起冲击的最好距离了。家丁们纷纷喊叫着,挥舞着腰刀或是长枪,向着前方冲了过去,而这时候,对面的那些火枪兵们却也同时都举起了手里的火枪。接着便是一片如同过年时很多家一起放起了爆竹一般的爆响…… 第329章 立威 10   燧发枪在十来步距离上的这一轮齐射,一下子就把冲在前面的上百名家丁打倒在地。也让后面跟着的家丁们的脚步猛然的停了下来。家丁们虽然待遇好,训练好,士气也比一般的队伍高,不过他们毕竟是人,不是机器,他们的士气也不是无限的。今天突发的变故,一连串的打击不可能不影响他们的士气,而此时,一次性的打死了数以百计的家丁的齐射,顿时就让他们的士气见了底。   李化鲸也被燧发枪射出的一枚子弹击中了右肩,这枚子弹将他的整个肩部都打碎了。巨大的动能还将他撞击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不过临战时候大量分泌的肾上腺激素暂时抑制住了疼痛,使得他暂时还能保持住神志。他甚至还来得及四面望一眼,看看自己这边的损失,并判断一下下面的形式会如何发展。   “完蛋了,这一仗要输掉了。只要人家一个反冲,只怕就要垮掉了吧。”看到剩下的家丁们畏缩的样子,李化鲸忍不住这样想道。虽然他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什么“夫战,勇气也”之类的话,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上面的那样的判断。   这时候,在一阵尖利的哨声中,从前面的浓烟中,一排闪闪发亮的刀尖冒了出来,接着就是燧发枪长长的枪身,以及后面紧握着燧发枪的那些沉默的士兵。   “原来可以把一把匕首装在鸟铳上面当短矛用呀。”李化鲸这样想着,同时注意到他身边的那些原本停下来了的士兵开始乱了起来,有的狂呼的向前扑去,有的则尖叫着想要向后退。整个的队列顿时乱了起来。   几个首先冲上去的家丁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放倒了。李化鲸看得很清楚,正对着那些冲上来的家丁的士兵摆动手里的装着长匕首的鸟铳将冲上来的家丁们手里的武器拨到一边。同时旁边的一个士兵则一个滑步,从侧面一个突刺,就将那个家丁刺到在地。   “配合得这样纯熟,杀起人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这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家丁吧,真是能打呀……”李化鲸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   对面的那些火枪兵迅速的用刺刀放倒了冲上来的那些家丁,李化鲸又看到,一个特别善战的家丁一刀砍在一个火枪兵的胸口,手里的腰刀却高高的反弹了起来,然后这个特别善战的家丁就被好几把刺刀刺中了。   “这铠甲……这实在是打不过……”看到那些带着面甲,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敌方士兵正在有节奏的哨声中步步逼近,李化鲸很想爬起来,但是他的左手刚在地上一撑,右肩就传来一阵剧痛,然后他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在城墙上,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刘泽清亲眼看到了他最为精锐的家丁们是如何被那些人数上可能还要少一点的火枪兵轻而易举的击溃,并一路追杀,最后只有几十人连滚带爬的逃了回去。   看着这些家丁被击败,刘泽清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在被控制住之后,他还有一个幻想,那就是他在城外的那支军队能打垮马士英手下的那点子亲兵,并将他救出去。刘泽清知道,马士英管制下的其他军队,尤其是黄得功等人的军队已经被调到西边去了,他的身边只有一个亲兵营,千余人的兵力而已。一个新建立的营头,又能有什么战斗力?他觉得自己的下属一定能击败马士英的亲兵,并迫使他最终释放自己。然后呢,然后他就可以干脆扯旗造反,这绝对能让马士英吃不了兜着走。至于造反之后怎么办,不是还可以受招安吗。   然而如今,这些希望在马士英的亲兵营的打击下,就像一个掉在地上的瓷盘子一样,一下子就碎了。下面的情况他不用看也能想得到,既然连最有战斗力的家丁都惨败了,剩下的人自然谁都不敢再出来打了,而且失去了那些家丁之后,那些还忠于他的部将对军队的控制力也会大大下降,这时候,只要对面给出稍微过得去一点的条件,整个军队就都会投降。   马士英下令暂停了炮击,接着派出了一个大嗓门的骑兵朝着军营中喊话,保证除了刘泽清和他的亲属之外,其他人都不予追究。这通喊话过后没过多久,军营中就发生了一些骚乱,然后,就有一大群人开了营门,赤手空拳的跑出来跪倒在旁边,显然,这些人都投降了。   模范军的士兵们也上前去,用绳子将这些人一个个捆成一串。然后带下去看关起来,很快,整个营地就都被控制住了。   “总督大人,刘泽清所部叛军已经被控制住了。他的侄儿被决心反正的将官们斩杀了。人头就在这边。”孔璋上前来报告道。   “嗯,半圭,你干的不错。”马士英道,“那刘泽清通敌的证据可拿到了?”   “大人,我等在刘泽清的军帐中搜出了这些书信,都是和张贼和闯贼来往的书信。张贼这次敢来这里,便是因为有这贼子做内应。这贼子和张贼约定,等张贼一到,他便为内应开城!”孔璋一脸的义愤。   “果然如此,这刘泽清深受皇恩,不思报效,却和流寇勾结,真是罪该万死!”马士英摸了摸胡子也道,“可惜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老夫虽然擒住了他,却也只能先将他的罪行上报朝廷,有了朝廷的批复才好将他明正典刑!”   “大人,那刘泽清……”孔璋道。   “怎么了?”   “那刘泽清刚才突然暴起,挣断了绳子,打倒了卫兵,想要逃跑……”孔璋道。   “怎么样了……”马士英做出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士兵们追赶他,追得急了,他就从城墙上摔下去了……如今已是死了。”孔璋回答说。   “大人,这贼鸟真是罪有应得!”一个缙绅模样的人大声说道。   “这怎是老天有眼!只可惜,没能剐了这个奸贼!”更多的搢绅也都纷纷说。刘泽清这些年来横行地方,得罪的搢绅也很是不少,再说如今人也死了,自然不会有人帮他说话。   马士英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在总算没有被这贼子得手。这次斩杀了刘贼的侄儿的却是何人?”   “禀告总督大人,乃是刘贼麾下部将郑隆芳。此人虽然是刘贼麾下,却素有忠义之心,并不是刘贼的亲信。大人可记得,这次揭露刘贼与张贼勾结之事的,便是此人。”孔璋回答道。   “哦,你这一说,老夫倒是记起来了。此人这次立了不小的功劳,你代老夫问问,他要什么样的奖赏。”马士英笑呵呵的说道。   “学生知道了。”孔璋道,“这里是搜到的刘贼通敌的证据,老大人可要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些信件交了上来。这些信件自然都是伪造的,不过要说,郑家的人哪怕在伪造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还是非常的认真的。所以,这些信件上的笔迹不但是认认真真的模仿了刘泽清和张献忠,而且还老老实实的进行了做旧处理,有些信件一看就是最近的,而有些信件虽然没有标明日期,但看上去就知道是几年前的。甚至于这些信件中,还涉及到一些隐秘之事。都是当时的外人应该不容易知道的。所以这些“证据”送到朝廷上去之后,还真有不少人相信了,即使到了很多年后,历史学家们在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主流的意见也都是刘泽清与张献忠勾结,结果做事不密,被警觉的马士英发现,并果断的处置掉了。很多人还称道马士英在处理这件事情上表现出色呢。   马士英自然也知道这些东西是伪造的,不过他还是接过来一一打开来查看,甚至不时的让旁边的一些搢绅们也看看,这也是要当地搢绅表态的意思。当然那些搢绅们自然是一致痛骂刘泽清丧心病狂了。   靠着向这些军队里塞进一些指挥官,刘泽清的军队基本上被马士英控制住了,当然经历了这样的变故,加上家丁什么的几乎死了个精光,这支军队战斗力肯定是下降了,不经过一段时间的整编,肯定是不能用于野战的了。最多也就是用来守一下城门旁边的营地。好在刘泽清所部的战斗力水平本来就不算高,所以虽然下降了一些,但也有限。马士英本来也没打算依靠他们和张献忠野战。控制住这支部队的更大意义就在于让马士英可以将他的“亲兵营”作为机动力量派上战场去。   就在马士英解决掉刘泽清的时候,张献忠也完成了对桐城乡野间的扫荡。他亲自坐镇在桐城城外的大营里,盯着刘良佐和黄得功,并且在几次试探性的战斗中,都成功地打退了他们。当然,在黄得功和刘良佐看来,这几仗应该是他们主动出击,给了流寇以不小的杀伤,斩首数百之多。   其实他们的看法都有道理。在张献忠看来,他用那些裹挟来的流民配上小股的老营精锐,就打退了明军的进攻,将他们牢牢的围在城内,保证了其他部队在乡野间能顺利的进行劫掠,这当然是胜利。而在刘良佐和黄得功看来,他们在和优势敌军交战中,主动出击,还打出了不错的交换比,这当然也是胜利。   不过张献忠并不打算继续这样的双赢的局面了。他在乡野间已经抢到了不少的东西,足以支持他的部队向着更远的,也更有油水的目标前进了。   “明天一早,我们狠狠地攻一下城,也好让那些多余的人死掉一些,顺便吓唬吓唬城里的那些胆小鬼。然后我们就去凤阳!听说那里空得很,只有一个刘泽清而已!”这天下午,八大王张献忠在认真的算了算抢劫所得之后,这样对自己的几个干儿子说道。 第330章 突袭 1   在明末的那些“流寇”中,张献忠几乎是流动性最强的一个了。张献忠一向非常重视军队的机动能力,其核心部队,也就是他的老营,基本上都是骑兵,其中不少人甚至是双马骑兵,行军能力一向不错。甚至有过轻骑一日一夜奔袭三百余里的记录。张献忠击败杨嗣昌,靠的也就是利用自己的老营更出色的行军能力带着杨嗣昌的明军到处乱跑,最后像遛狗一样,把杨嗣昌指挥的明军都遛趴下来,然后再通过一个漂亮的急行军长途奔袭,拿下了战略重地襄阳,要了杨嗣昌的老命的。长途奔袭也一向都是张献忠的拿手好戏。   行军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体现了军队的战斗力。在人类的历史上还从没有一支军队又有很强的成建制高速行军的能力,却没有对应的战斗力的事情。张献忠的人马在人数上一直不算特别突出,至少和李自成相比,算不得突出。但要说他的老营的战斗力,却着实不错。明军不少能战的将领,比如曹文昭什么的,就是死在和他的老营的交战中的。后来,满清入关之后,西营的老营,在和八旗兵的对抗中也同样表现不错,甚至直到他死后,西营的那些将领,尤其是两蹶名王的李定国,在很长时间里都是满清最大的对手。   只是张献忠的高速流动作战的风格,也使得他的军队的人数很难扩大。因为裹挟来的流民组成的军队,无论如何是没办法在高速行军中追上张献忠的老营的。所以,张献忠一贯是把这些流民军队当做一次性军队使用的,基本上就是用完了就丢。如今在桐城附近,他也集中起了不少这样的一次性军队,人数也多到了张献忠很有点弄不太清楚,指挥不太过来了的地步。所以,他选择抛下这些一次性军队,对凤阳再次发起突袭,也就是很自然的了。   不过即使是抛下这些一次性军队跑路,也不能完全没有安排。如果桐城守军的指挥官是个会用砖头堵住城门的文官,那当然是太好了,张献忠只需要留下那些一次性军队,就可以让他们很长时间不敢出城。但是如今守城的黄得功和刘良佐不但没有做出堵城门的傻事,甚至每天都还会出来反击一下。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有那个黄得功这么干,后来,看着黄得功占了便宜,刘良佐也忍不住了,结果,这两个家伙几乎每天都要派人出来玩反击了。张献忠和他的老营如果还在,那自然没什么问题。哪怕黄得功和刘良佐打出了漂亮的交换比,张献忠也不在乎。那种一次性军队,死了就死了,还可以节约一点军粮。但如果张献忠将自己的老营一下子带走了,就凭着这些一次性军队的战斗力,只怕黄得功和刘良佐下一次出来反击,这些家伙就会整个的崩溃掉。然后,说不得他的后面就会吊上一支明军。虽然这也算不得什么,八大王的屁股后面有一队甚至是有N队明军,这已经是常态了。但是能没有,也还是没有最好。所以他决定留下一些人,一些部队来稍微维持一下,好为老营的转移和奔袭赢得时间。   “老二,老子这次把你和三鹞子留下来,继续围他一两天。”张献忠对自己的干儿子李定国说,“老子留下五百骑兵,一千匹马给你。你自己也留神一点,不要不小心被狗咬了。过两天之后,你就带上三鹞子他们,到凤阳来找老子。知道了不?”   “爹爹放心,不过就是看住那帮子蠢货两天而已,有个什么难的。更何况爹爹还给我留下了这么多的人手。要是连这点事都搞不好,那还算人吗?”李定国笑道。   张献忠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   安排下李定国和三鹞子断后之后,张献忠便带着自己的老营悄悄地离开了。张献忠的老营这时候也有差不多六七千人了,这样一支军队的离开,要想完全瞒过城里的明军并不容易。因为这样大的部队的行动,不太可能在夜间进行。这倒不是因为张献忠的老营缺乏夜间行军的能力,而是因为这样的行动,有可能给自己这边的那些“一次性军队”造成混乱,甚至是引发营啸。所以,转移只能在白天进行,虽然张献忠尽可能的利用了树林和山脉作为屏障,以阻挡明军的视线,但是利用高耸的城楼,明军多多少少还是能发现一些迹象的。   桐城之中,黄得功正在和刘良佐商量战局。   “今日有人看到贼军中似乎有人马离开。”黄得功道。   “本帅这里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个。不过,贼军这些天每天都有人马离开去四方劫掠,也每天都有人马回来。”刘良佐似乎并不以为意。   “这次不一样!”黄得功道,“走的都是骑兵,陆陆续续的走了不少。我觉得张贼是把附近抢光了,攻城又攻不下来,打算换个地方去抢劫了。”   “那这边这些人?”刘良佐问道。   “张贼什么时候真的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过?”黄得功道,“这些人肯定跟不上张贼,张贼多半是留下他们来拖住我们,自己趁机去偷袭别的地方。”   “万一张贼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来骗我们呢?到时候,我们要真的上了当,那才是……”刘良佐依旧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   “说的也有道理。”黄得功也点了点头道,“我们还是照旧每日里出去小小的反击一下,看看那些贼子的反应再说。”   黄得功的这种安然的态度倒是大大的出乎了刘良佐的预料。刘良佐忍不住问道:“黄帅你就不担心张贼去偷袭凤阳?”   “凤阳?”黄得功摇摇头道,“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去,凤阳那边也是好去的?他们要是真的去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嘿嘿,总督的亲兵营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觉得,我们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桐城守住。明天多派几个人,试探试探,要是张贼真的走了,我们就狠狠地在他留下的这些贼子身上咬一口,功劳应该就已经不小了。”   “总督大人的亲兵营听说只是新建的,有哪里能打仗?”刘良佐不太相信的说。   “老刘,你不知道,总督大人的这个亲兵营那是花银子砸出来的。我跟你说……你把耳朵凑过来一点”黄得功四面看看,做出了一副神秘的样子。   “有什么不能大声说的?”刘良佐皱起了眉头,不过他还是移动了一下椅子,并把身子靠了过去。   “我跟你说……”黄得功开始和刘良佐咬起了耳朵。   “真的?我不信!那得多少银子呀?马总督他已经赋闲好多年了……他要有这么多钱,早就……什么?我不信……不信!”刘良佐连连摇头。   “不信?我说的都不信?”黄得功瞪大了眼睛,很是不满的样子,“我跟你说,你别不信,你看见我那马了没有?怎么样?你以前见过这么好的马么?”   说到那匹马,刘良佐倒是有点信了:“老黄,你那马是从马总督那里弄来的?嗯,那马真是好马!老子第一次看见那马的时候,差点被吓死。你多少银子买来的?”   “多少银子也买不来。那马也不是马总督的,是马总督从福建郑芝龙那里借来的。闽海龙王郑芝龙,你听说过没有?”   “那怎么没听说过?他家的生意做得大,到处都是卖他家的鲸油灯的。另外,他家还卖铠甲和刀剑,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我的近卫的铠甲刀剑全是从他家的人手里买的。可惜价钱贵了点。不过东西是真好。嗯,张贼的那些精锐,手上也都是他们家的家伙,难惹得紧呢。”刘良佐道。   “都是左良玉太蠢,拿着这样的东西,居然也能输给了张贼。”黄得功摇了摇头,最近的战斗中,他也从张献忠那里缴获了一些武器,质量的的确确的是要比他的士兵的强不少。   “老黄,咱么别偏题,还是来说说你的那个马……”刘良佐赶紧把话题又扯了回来。   赵飞虎从马上跳了下来,将缰绳递给跟他一起的另一个骑兵,然后向着旁边的小山丘上面走去。这小山丘是这一带的制高点,登上顶部,可以望见很远的地方,只是这小山丘上长满了各种密密麻麻的灌木,马匹却是上不去。所以他只能自己爬上去。   山不高,但是却不好爬。赵飞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算是爬了上去。他在最高处的一块石头上站定了,向着远方眺望。   灰白色的官道就从小山丘附近经过,如今这一带在打仗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所以弯弯曲曲的如同一条死蛇一样的官道上看不见什么行人。赵飞虎又举起望远镜望了望,如今望远镜的产量虽然有了提高,但因为海军那边要得更多,结果望远镜在陆军这里依旧是金贵东西,除了营长级别的军官,也就他们这些执行侦察任务的骑兵有这个了。   沿着官道望过去,他突然发现,在那边七八里外,有几棵大树下面好像有动静。赵飞虎稳住望远镜,细细的盯着看,才看清楚那是一小队骑兵,这些骑兵现在正在树下面休息。   赵飞虎细细的数了数,大概有十来个人,却有二十多匹马,看那些人都没有披甲,只在腰间挂着腰刀,马鞍上面也挂着弓和箭壶。   “这多半是贼人的侦察骑兵。”赵飞虎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第331章 突袭 2   虽然明知道对方在没有望远镜的前提下是不太可能看到自己的,但是赵飞虎还是低下了身子,退到了一块岩石后面。他又看了一会儿,就放下望远镜,将它小心地放进挂在胸前的一个牛皮盒子里。又从腰间抽出一个牛皮筒,打开盖子,从里面倒出一支炭笔和一张卷在里面的白纸,大致的将那十来个人的位置,还有附近的地形画了一下。又小心地将这些东西放了回去,然后猫着腰向后退了几步,便转身下山去了。   下到山脚,就有两个战士迎了上来,这两人一看赵飞虎的表情,便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其中一个便赶忙问道:“班长,发现什么了?”   “嗯。”赵飞虎点了点头,别没有多说话,他一直走到其余的战士待着的地方,看着其他的几个战士都围了上来,才道:“我刚刚发现流寇的侦骑了。”   “班长,他们有多少人,离我们远吗?”又一个战士问道。   赵飞虎从牛皮筒里倒出那张纸,摊开来:“你们看,他们在沿着官道向前大概七八里的地方,那里有这么一个树林子,他们的人就在那里,我看到的大概有十个,没有披甲,用的应该是我们卖给明军的刀,他们的马匹比较多,我数到了十六匹,应该还有更多没数到的,他们应该是双马骑兵。”   “奶奶的,他们倒是阔气,双马骑兵!”一个士兵嘟囔道。   “双马怎么着,王海你信不信,你要是牵着你那匹马过去和人家换,人家给你两匹马绝对愿意。”赵飞虎不屑的道。   “班长,我又没病,咱们的马,是他们那种驴子能比的?别说两匹马,那才几个钱呢。前些时,你知道的,黄总兵那边有人跑来,偷偷的开出那么高的价,也都没人肯卖给他不是?”那个士兵摇摇头道,“班长,他们也只有十个人,我们这边也是十个人,你看我们是不是要抓个俘虏回去?”   模范军的骑兵们平时待遇不错,训练也很多,但是真正上战场的时候却很少。除了在吕宋那边小小的打了几场之外,几乎就没派上过什么用场。花的钱多,拿的钱也多,却没什么战绩,不但是海军那边的家伙们习惯性的要损他们,就是陆军里面,一些大步兵主义者或者是大炮兵主义者,对于骑兵也颇有微词。在这样的情况下,骑兵上上下下都憋着口气,做梦都想要在战场上搞个大新闻,好好的露一手,以证明,自己不是光跑得快而已。   “班长,我们打吧!”又一个战士道,“我们十个人打他们十个人,肯定能打赢。”   这种说法并不是没有根据,他们不但马匹更好,而且武器装备也更出色。虽然流寇的那些骑兵装备着的刀也是出自郑家的,质量很不错。但那毕竟是外贸的猴版武器,和赵飞虎他们手里的家伙一比,就明显的要差了一大截。   赵飞虎他们手里的马刀是用坩埚钢打造的,因为坩埚钢提供了更高的强度,所以他们的刀可以做得更轻、更长,挥动起来也更加灵活。加上合理的弧度,也能有效的减少劈砍的时候的反震。   不过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差别。更大的差别在于,赵飞虎他们是有铠甲的。   水力冲压的方式使得铠甲的生产成本大为下降,而坩埚钢的出现,也使得铠甲所需要的厚度大大的下降了,这自然也带来了铠甲的重量的变化。所以即使是执行侦察任务的轻骑兵,也可以配备上一件轻型铠甲了。这种铠甲这要求能防御一般的刀剑的攻击,相对于胸甲骑兵们的,要求能在一定距离上挡住火绳枪射击的胸甲要薄了一半,而且铠甲也只有前半边有,后背这样不容易在正面作战中被攻击到的地方,以及手臂和腿部这样即使被攻击到了,也不太致命的地方,都没有铠甲。不过很多轻骑兵自己买了个小盾,绑在了不拿马刀的左臂上。   除了马匹和武器的优势,赵飞虎相信,自己的人在训练上也有巨大的优势。充足的食物和药物,保证了他们训练的强度远高过周边的其他军队,至少在技术上,他们应该是有优势的。当然对手在作战经验上也许会占上风,毕竟,虽然模范军的这些轻骑兵们进行的对抗性训练很是不少,但是实战经验却是没有的。而对抗训练并不能完全代替实战。   “打是一定要打的,而且最好能把他们全都留下来,一个都不放过。”赵飞虎说,“我们来商量一下……”   ……   张彪吃过了饭,便又上了马,手里牵着另一匹马,继续沿着官道前进。他们是张献忠的老兄弟,这些年来跟着张献忠几乎打遍了半个大明。这么些年的仗打下来,张献忠的人马也从战争中学习了战争。以前张献忠行军的时候可不会派出侦骑在前面探路,但如今,他早就习惯这样做了。这样的做法使得张献忠被伏击的机会小了很多,而且也提高了他对战局的控制力。现在的流寇,至少是几个大流寇头目的核心部队,用明军的标准,已经可以称作是一支相当精锐军队了。   张彪他们走得并不快,快速走会严重的消耗马力,哪怕他有两匹马,他也必须考虑到节省马力。否则一旦遇到什么突发的事情,比如说和大队敌人遭遇,他们可就危险了。   走了一段时间,官道的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土丘,张彪挥了挥手,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   “三狗子,你先过去,去那后面看看。”张彪道。土丘挡住了他们的一部分视线,如果敌军埋伏在那后面,他们就可能遭到袭击。张彪本人就不止一次的遭到过这样的袭击,正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如今张彪在这些事情上已经变得非常的谨慎了。   “好的。”一个骑兵应了一声,便从自己骑着的马上跳了下来,又上了另一匹马,(这匹马他一直没有骑乘,以保持马匹的体力,这样在遇到什么特殊的情况的时候,他就可以跑得更快了。)然后朝着小土丘后面跑去。   他这时候并没有顾惜马力,而是让马匹快跑了起来,这样如果土丘后面真的有埋伏,当他们用弓箭什么的向他发起攻击的时候,更快的速度,可以大大的降低对方的命中率,同时也能让他更快的脱离危险。   “三狗子”骑着马很快就沿着官道绕到了土丘后面,消失在张彪的视线里。不过几乎就在下一刻,他又看到“三狗子”骑着马飞奔了回来。   “换马!”张彪喊道,他知道“三狗子”肯定发现了敌人。这个时候他们都需要换乘到更有力量的战马上。   “三狗子”跑回来的时候,其他人也都换好了马。这时候他们也已经能够听到从“三狗子”后面渐渐传来的马蹄声了。很快,一队骑兵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彪哥,怎么办?”三狗子这时候已经归队了,便骑着马凑过来说。   “十个人,一共十个,和我们一样多。干他娘的!”张彪把对面的人数又数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数错。既然对方的人数并不比自己这边多,张彪觉得最好还是打一下。自己并不知道对面的家伙的马力如何,如果直接掉头跑,对面的家伙的马力却很好,一家伙追过来,到时候,被人追着砍的局面一形成,任何胆敢停下来抵抗的,都会被对手集中优势力量首先干掉,到那个时候那才是哭不出来呢。   “干他娘的!”“三狗子”也跟着说道,同时抽出了自己的刀,那是一把从左良玉那里缴获的腰刀,钢口很不错。   赵飞虎勒住了马,既然不可能伏击对手了,那么就老老实实的通过正面作战和对手一决高下吧。这几年来,赵飞虎在济州岛的马场上不知道挥出过多少次马刀,但真正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却还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嘴巴有点发干,手也有点抖。不过他还是控制住自己,甚至还努力地想起了和敌人对冲的时候的要诀,并且对旁边的其他战士做了一下交代:“对冲的时候,先不要把速度提起来,等听到我的哨声之后,再全力提速。”   模范军使用的带着阿拉伯马血统的轻骑兵战马,由于血统的优势,它们在速度上是要超过国内的任何战马的。而且相比国内的那些战马,模范军的战马吃得要好得多,它们几乎就是用各种粮食喂大的,甚至于它们不但吃粮食,还要吃鸡蛋。这就更不是国内任何骑兵的战马能比的了。这也使得这些马匹的力量、速度、耐力都远超过通常的战马。黄得功还在凤阳的时候,他麾下的侦骑和模范军的轻骑兵进行过一次赛马。结果表明,轻骑兵的这些战马小跑的速度都已经接近对手冲刺的速度了。而它们冲刺的速度,更是远远比黄得功的侦骑的战马要快。   “敌人不可能知道我们的速度能有多快。等到快要接战的时候,我们突然加速,一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赵飞虎一边想,一边举起了手中的马刀。 第332章 突袭 3   张彪看着对面的那十个骑兵排成了前后两排,每排五人的密集的阵型,就像是一堵墙一样。   “排的这样密集,怎么活动?他们把骑兵当成步兵了吗?”张彪忍不住想道。   排成墙一样的密集的阵型向着敌人冲锋,这本来是胸甲骑兵的玩法。模范军的轻骑兵更多的是用于侦察和追击的,不过当他们需要独自面对敌人的侦察骑兵的时候,他们也能完成这样的骑墙式冲锋。这种战法使得骑兵队正面的密度上升了很多,降低了自己但同时也降低了对手的闪避能力。而紧密的阵型也使得他们在和普通的侦察骑兵交锋的时候可以做到两个甚至是三个人打人家一个。   对面的骑兵开始慢慢的加速,向着张彪他们冲过来了。   “一会儿,听我的命令我们从两侧绕过去,从侧面砍他们。”张彪也拔出了刀说道,“现在让我们冲上去!”   张彪不知道对手这样密集的阵型有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如果正面直接撞上去的话,硬碰硬的撞上,怎么着也讨不到什么好,所以他更愿意绕到对手侧面来打。   在对冲中,突然转向,让开对手,从侧翼纠缠过去,这个战术的难度不小,非常的依赖于指挥官对于时机的把握能力,无论是对双方的距离的判断,或是对于双方速度的估计,都是如此。只要有一项判断错误,绕向两边的动作早一点或者晚一点,最后都会弄巧成拙。不过张彪和他的兄弟们都已经是已经打老了仗的了,所以张彪觉得,自己的人完全可以完成这样的动作。   十个流寇的骑兵也开始控制着战马向着对面的敌人冲了过去。张彪小心地控制着马速,马匹从快走渐渐的变成了小跑。张彪也同时看到,对面的那些骑兵已经开始加速了,他们的速度已经提升的很高了。   “在这个距离上就跑的这样快,他们的马就算前面没走多远的路,只怕等相遇的时候也会后力不接了吧?”张彪忍不住想道。   双方的距离更近了,张彪已经让马匹全力奔跑了起来。   “一,二,三。转!”张彪喝道,同时拨转马头,打算从对手的侧翼绕过去。依照他的估计当对手冲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好能绕到对手的侧面。   然而下一刻,张彪的眼睛却睁的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对面的那些骑兵又一次加速了,而且速度快得离谱。张彪敢说,这是他这辈子见到过的最迅猛的冲锋了。看到这样的速度,他立刻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了。他让骑兵们往左右转向,如果对手的速度不是这样的快,那倒是能很好的绕到对手的侧面,但是现在,对手突然的加速,却让形势一下子变成了他们主动的将侧面暴露给对手。   敌军的骑兵就像一团火一样,忽的一下子就烧了过来。张彪侧着身子对着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战刀,准备防御。就在这种危急关头,他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响起了以前听的评书里,关二爷斩颜良,诛文丑的故事。   “文丑假装败走,却打算等关公赶近了,用拖刀计斩杀关公。列位,这拖刀计原本便是关公的成名绝技,关公如何看不出来?关公也不说破,只是驱动赤兔马,慢慢的追了几步,然后猛地一夹马腹,那赤兔马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直追了上去。只一眨眼功夫,便冲到了文丑身后,文丑没想到关公的马如此之快,竟然来不起举起刀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关公高举起青龙偃月刀,凤眼圆睁,大喝一声,一刀就……”   这时候,对面的官军骑兵已经冲到了跟前,靠着他最近的那个官军骑兵大喝一声,一刀照着他的头砍了下来。张彪知道这仗着马匹的冲击之力劈过来的一刀可不是那么容易挡住的,如果单手举刀格挡,很可能根本就格挡不住,被人家硬是压着砍下来砍死。所以他在将右手的刀高高的举起来格挡的时候,左手也扶到腰刀的刀背上,用两只手的力气来格挡这致命的一刀。   “噹”,一股巨力震得张彪双手发麻,但是他好歹是挡住了这一刀,那个骑兵也和他交错而过。只是与此同时,从另一边突然伸出了一把马刀,劈在了他的胸口上。   这一刀是赵飞虎砍过来的,他好歹记住了要抓俘虏,留活口,所以这一刀是用刀背砍过去的。而且也没有用什么力气,只是顺着马力带了过去。   不过赵飞虎知道,即使是这样,这一刀的分量也不轻,至少能打断那个老贼好几根肋骨。要是那个老贼运气不好,当场就死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当然,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这时候所有的轻骑兵都已经一冲而过了,靠着突然地,超出了对手预料的迅猛加速,在这一轮冲击中,他们击倒了四个流寇侦骑,自己无一损失。只有一个骑兵不小心,弄掉了他的马刀。不过马刀本来就是消耗品,所有的骑兵战士在上战场的时候,都带了至少两把马刀。所以他也不过是换了把刀而已。   轻骑兵们继续向前跑了一段,这才转过头来,开始重新整队,准备下一轮的冲锋。但这时候,他们看到,那些流寇侦骑却没有整队准备再战了,他们都一边疯狂的抛掉身上一切压分量的东西——披风、箭壶、弓、腰刀、刀鞘——一边疯狂的鞭打着战马逃亡。   如果这些家伙继续战斗,那也许还有机会给轻骑兵们带来伤亡,但是他们在看到第一轮对冲的结果之后,却都吓破了胆子,他们都知道,十对十的对冲中自己这边损失了四个人,对手那边却毫无损失,这就意味着下一轮对冲中他们要对抗更多的对手,战斗会更艰难,更危险,也许再对冲一次,就不会再有人能继续骑在马上了。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们做出这样的举动也是非常正常的。   这个举动也让赵飞虎松了一口气,毕竟正面的对冲,无论优势多大,总还是有不小的伤亡的可能的,但是,追击背对着自己的,甚至连武器都丢掉了的敌人,就要安全得多。至于说敌人会不会逃掉,赵飞虎根本就没有多想。他的战马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应该远远的超出那些流寇的马匹,毕竟,无论是品种还是饲养状况,他们都相差很多。   后面的战斗过程也证明了这一点。那些流寇的侦骑虽然抛掉了一切可以抛掉的东西来减轻马匹的负重,但是轻骑兵们还是迅速的追上了他们然后用马刀从背后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砍翻在地,接着顺手将他们的马匹带回来。这做得甚至比平时的训练都简单。   赵飞虎也追上了一个流寇侦骑,他不知道刚才被他击倒在地的那个流寇死了没有,为了保险,这次他同样是用刀背攻击了那个流寇,他是从背后追上去砍的。从这样的方向,刀上的力量自然要更小一些,所以那个人虽然被劈倒在地上,但他还能爬起来。赵飞虎没有管他,而是直接上去拉住了他的马,然后他带着那马转了回来,看到那个流寇正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跟着我走,不要耍花样!”赵飞虎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个流寇,冷冷的说。   当赵飞虎押着这个流寇回到刚才战斗的地方的时候,其他的战士也都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六个人头和另一个俘虏。   赵飞虎跳下马来,走到刚才他击倒第一个敌人的地方,他早就注意到了,在刚才的战斗中,这个流寇似乎是负责发号施令的那个。他走到那个倒在地上的流寇身边,看到那个流寇脸朝下扑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他用带着刀鞘的马刀将这个流寇翻了个面,想看看他到底死了没有。这一翻动,却让原本已经昏迷过去了的张彪一下子疼醒了过来,忍不住大声的呻吟了起来。   “还能哼哼,看来死不了。”一个轻骑兵正在旁边砍一个在刚才的对冲中战死的流寇的首级,听到这呻吟声,便提着人头,站直了身子,这样对赵飞虎说。   “嗯,看样子暂时死不了。”赵飞虎说,“我刚才注意到这人好像是他们的头目。倒是值得带回去问问。”   士兵们在官道旁边看了一颗小树,将张彪绑在了树干上,然后架在了两匹缴获的马上,两个战士则骑着自己的马,同时牵着这两匹马往回走,至于另外的两个俘虏,也被绑在马上带着一起回去。发现了敌人的侦骑,而且俘获了俘虏,当然应该赶快回去报信了。   一路上马匹走动的时候颠簸得厉害,将张彪疼晕过去了好几次。   回到军营,将情况上报,赵飞虎才知道,今天发现了敌人的侦骑,并且和敌人的侦骑发生了战斗的并不只有他们一支队伍,好几支队伍都遭遇到了流寇的侦骑,并与之发生了战斗。总的来说,模范军的轻骑兵在战斗中占据了明显的优势,但是也有些小队出现了伤亡。相形之下,赵飞虎的小队不但一个伤亡都没有,还全歼了敌人,并抓回了三个俘虏,这让上面非常满意。 第333章 会战 1   张献忠在不久之后也知道了这一系列的战斗,毕竟模范军的轻骑兵人数有限,是无法做到完全的遮蔽战场的。如果模范军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张献忠估计会立刻带上队伍,转身逃走的。因为这意味着对面的敌人的兵力强大得难以想象。张献忠派出的侦骑,除了走得太远的几支之外,大多数还是安全的回去了的。而即使是和模范军的轻骑兵遭遇了的侦骑,也有一些人跑了回来。听完了这些侦骑的报告,尤其是那些从轻骑兵的刀下逃回来的侦骑的报告。张献忠挥挥手让这些侦骑们下去了,而不是像某些将张献忠描绘为有事没事的喜欢杀人玩儿的变态那样,下令把那些侦骑杀光。   等那些侦骑下去了,张献忠在军帐中踱了两圈,然后依旧回到中间坐下,对坐在一旁的孙可望道:“老大,你怎么看?”   孙可望皱着眉头道:“爹爹,孩儿觉得这些官军的骑兵很是精锐,不过从我们和他们遭遇的次数看,他们的人数恐怕不多。而且我军在桐城和黄得功打的时候,也抓到过他手下的兵,他们说这中都有庐凤总督马士英的一个亲兵营,装备非常好。不过人数却只有千余人。孩儿刚才听那些侦骑汇报说,敌军的战马和武器都非常好,我觉得应该就是这支队伍了。”   张献忠点了点头道:“说的不错。接着说你觉得我们如今该怎么对付这些官军。”   “爹爹,孩儿觉得,从敌人的这些侦骑来看,这些人虽然是那个马士英临时拉起来的,但还是很能打的。若是他手下的亲兵营中的士兵都有这个样子,那就真有些麻爪子。不过孩儿觉得,这些人大概也是精选出来的家丁之类。马士英的亲兵营应该没那么厉害。而且就算都这样,也就千把人,在如今,这千把人能有个什么用?”孙可望道,“孩儿觉得,我们大可以继续侦骑四出,同时继续向凤阳进军。我估计他们明天就不太可能像今天这样四出拦截我们的侦骑了。毕竟,他们的马匹也不是不会累的。”   “要是马士英的那个亲兵营真的那么能打,那倒是个麻烦。”张献忠道,“我听说如今凤阳也有城墙了?”   “爹爹,是有城墙了。”同样待在一边的刘文秀笑着回答道,“上次被爹爹偷袭之后,那些当官的总算是愿意在凤阳建造城墙了。”   凤阳是朱元璋的老家,老朱家的祖坟就在这里。为了保护风水,凤阳要进行大的建造都要非常小心,城墙什么的,自然会对风水有影响,至于有什么样的影响,如何建才能确保只有好的影响,没有坏的影响,两百年来,风水师们争论过来,争论过去,都没个结论。结果就是凤阳一直都没敢建造城墙。直到张献忠奔袭凤阳,烧了皇陵,明朝才顾不得细细的研究城墙和风水的关系,赶紧建起了城墙,甚至还挖出了相当宽的护城河,只是到这时候,护城河还有一段没能完工。   “也不知道这些蠢货们如今把城墙建得怎么样了。”张献忠也笑了起来。   ……   就像孙可望估计的那样,第二天明军对于张献忠的侦骑的拦截力度大大降低了。更多的情报被送到了张献忠的军帐中,不过同时,张献忠的主力附近也出现了明军的侦骑。这些侦骑速度极快,以至于刘文秀所部组织的几次追击都没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如今的战场,在一定程度上对于双方都透明了一些。   “爹爹,凤阳的城墙已经建起来了,城墙围的圈子不大,但是城墙还很有些高。比桐城的还高。还挖好了护城河,足有三丈多宽。不过北边还没来得及挖好。马士英的那个亲兵营就在城墙北边建了一座大营,守在里面。”在军帐中,刘文秀正在对张献忠汇报侦察到的情况,“前些日子,朝廷把刘泽清也派过来帮忙,结果马士英借口刘泽清和我们有勾结,把刘泽清杀了,夺取了他的军队,这些人估计不太能打,不过躲在有护城河的城墙后面,还是不太好对付。”   “那皇陵呢?”张献忠又问道。   “皇陵也有军队守着,而且也建起了围墙,又在山上,很不好打。而且里面估计也没什么好东西。”刘文秀回答道。   张献忠不再说话,而是伸出右手,用两个手指在旁边的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着。   “凤阳城里估计也不会有太多的东西,这地方本来就不是富地方。不过不能突破这一线,我们就很难进入江南。”张献忠低声的自言自语道。   “爹爹,孩儿觉得我们到不如做出围攻凤阳的架势,把老二他们也招过来。只要我们施加压力,桐城那边的刘良佐和黄得功多半会跟过来,然后我们就集中力量干掉他们。”孙可望突然说道,“只要在野战中干掉了他们,桐城就指日可下,然后整个江南就都……”   如今明朝的颓势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就算是孙可望这些人,也都知道,明朝的灭亡就在眼前了。张献忠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如今对于他来说,抢劫已经不再是第一目标了,他也开始有了自己的一些长远的考虑了。   在东进之前,他和李自成有过接触。如今李自成手中的力量膨胀得厉害,已经开始有志于天下了。张献忠并不打算投靠李自成,至少,现在还不想。但他也觉得自己如今还无力直接和李自成相争,而且明朝还没完,也不是和李自成翻脸的时候。不过他也要为将来做些准备了。李自成如今在中原闹腾,张献忠则打着江南的主意。如果拿下江南,占据江淮,将来他也就有了和李自成分庭抗礼的基础。   张献忠想了想,便对孙可望道:“要是这样,那老二那边的那些人倒是不能胡乱扔掉了。你立刻派人过去,和老二联系一下……” 第334章 会战 2   黄得功从马上跳了下来,将头盔顺手丢给一个亲兵。刚刚他亲自带着人,在城下发动了一次反突击,又斩首了二十余级,然后张贼的亲兵便出现了,并迅速的稳下了局面,并发起反击。双方稍作交战,黄得功便退了回来,对方因为害怕城上的火力,也没有认真的追击。   这是黄得功这一天里的第二次出击了,流寇那边的表现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有等他杀到第二道壕沟边,才会遇到真正有力地抵抗,才会有穿着上好的铠甲的精锐贼兵出现。而这些贼兵也明显和其他贼兵不同,不但装备精良,作战勇武,更重要的是居然能做到进退有序,俨然比官军还像官军,便是黄得功的那些家丁,也不比这些贼人更强。   这两天贼人依旧每日里来攻两次城,不过都是虚应故事,城上稍微放两炮,他们就都退下去了。而黄得功和刘良佐在这几日却增加了出击的次数,原本他们每天出击一次,但如今,他们每天都要出击两次。   “先回去歇口气,然后过去看刘帅出击!”黄得功嚷嚷道。   依照黄得功和刘良佐的谋划,他们打算通过增加战斗的次数来探探对面的贼军的底细,看看张献忠是不是真的已经将精锐的部队带走了,而只留下这些消耗品来拖住自己。张献忠如果真的走了,为了拖住自己,多半还是会留下一点足以对付他们每日一次的小规模反击的精锐的。但是他留人肯定是按照前些天的战斗强度的需要来留的。只要加大战斗强度,贼人那边肯定就跟不上。这几日的消耗战打下来,黄得功觉得在刚才的战斗中,贼军那边似乎就已经有点跟不上了。黄得功相信,等一会儿刘良佐再次出击的时候,贼人多半就要露出马脚来了。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刘良佐派人带兵杀出去的时候,居然一直将包围圈杀透了,都没有遇到那些精锐贼军。   “黄帅,看来贼军的精锐果然已经走了。”刘良佐对黄得功道,“昨日便有消息说在中都发现贼军,我们还担心贼军精锐是不是真的都到了中都那边。如今看来,至少,这城下,的确是没有太多的精锐。”   “刘帅觉得如今该怎么办?”黄得功问道。   “这还用说?”刘良佐哈哈大笑了起来,“黄帅,你看城外面如今都是些什么?”   “都是什么?”   “都是人头呀!都是首功!”刘良佐道,“从这些天来看,贼军中精锐能战的最多不过五六百人。明日一早,我与黄帅同时两路出击,定能一举击破敌军。不知黄帅意下如何?”   这样的送上门来的功劳,黄得功自然也不会不要,便道:“如此明日四更造饭,五更便杀出去如何?”   “便依黄帅之意。”刘良佐也回答道。   “如此,我就先回去准备准备了。”黄得功站起来向刘良佐拱手道。   ……   天黑了之后,黄得功才刚睡下,却听见外面喧哗了起来。   “怎么回事?外面闹什么呢?”黄得功一边伸手摸放在床头的宝剑一边问道。守在门外的亲兵听到了黄得功的声音赶忙推开门报告道:“大帅,城外的那些贼人好想在跑!”   “什么?”黄得功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快,快来帮本将穿上铠甲!”   几个亲卫赶忙过来帮忙,不多时黄得功便披挂整齐,上了城墙。   上到城墙上,黄得功还没来得及走到垛口边,就听到下面传来的嘈杂声,便像是一大锅的开水正在沸腾。黄得功赶忙过去,扶住垛口向下一望,就见城下那些贼人的军营里到处都是火把。不仅仅是军营里到处是火把,甚至于放眼所及,能看到的地方,都到处是火把。这些火把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散布在天空中一般,布满了下面黑沉沉的地面。   “这些狗日的流寇,居然玩出这样的花样!真是该一个个抓住杀千刀!”黄得功忍不住骂道。他知道这些流寇正在逃跑,想来那流寇中也有懂一点事情的人,他们多半也看出了这两天自己这边增加出击次数的用意,估计也预计到了自己明天一早就会发起大规模反击。而他们也知道,他们打不过的,所以他们干脆趁着天黑开始跑路。   夜间行军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是一件很要技术的活,因为这个时代的军队的组织度本来就低,夜间视线差(而且这个时代的人因为营养的原因,夜盲的比例也高),夜间行军,几乎肯定会导致建制混乱,最后多半人跑到哪里去了都不一定。而城外的这些流寇,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临时裹挟来的,夜晚一跑,最后会跑到那里去了,真是天知道。   但是这对于黄得功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他已经确定了,明天他一定能彻底的打垮城外的这些贼人,如今城外的这五六万贼人在他看来,就完全都是会走路的首级。虽然如今朝廷在出首级银子的时候,总是不太干脆,但至少能算功劳,而且多多少少的也能有些银子。而现在才刚刚二更天,如果这么一晚上的就任凭这些贼人乱跑,等到天亮的时候,这些贼人肯定跑得到处都是,到时候要找到他们,把他们变成能换钱,能换功劳的首级,就要麻烦多了。   “别说五六万人,就算是五六万头猪,要是跑的漫山遍野都是的,没个五六天,也绝对抓不完呀!这真是……”黄得功忍不住都想要连夜出城去抢收首级了,就像城里的小娘们,听到打雷的声音,就想要跑到院子里来收衣服一样。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黄得功的军队同样缺乏夜战的能力,晚上出去砍人,肯定会乱了套的,搞得不好,自己人和自己人砍起来,一砍一整夜,最后把自己砍崩了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万一敌人有埋伏,有阴谋……所以,虽然明知道到明天天亮的时候再去追赶,很多的首级都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是要让黄得功在这样的漆黑的,连月亮都没有的晚上,带着人出去,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狗日的!这些流寇真不是老实东西!连个头都不肯老老实实的给老子砍!只有等明天天亮了用骑兵追了,也不知道最后能追到多少人头!”黄得功这样想。   ……   刘良佐同样也骂了一晚上的娘,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两人就带着军队从城里面杀了出来。然而,那些流寇们大概都觉得自己的首级还是自己随身携带着比较好,为了避免黄得功他们追上来砍自己的首级,天快亮的时候,流寇们在自己的营地里放了一把火,如今火势正旺,黄得功和刘良佐都被这火给挡住了,一时间追不出去。   “快,你这个狗才,动作快一点!还有你!不要把水洒了!”当刘良佐找到黄得功的时候,黄得功正在忙着指挥辅兵们救火。   “黄帅!你说怎么办?”刘良佐过去拉住黄得功道,“我们的首级都跑了!都跑了!成千上万个!”   “刘帅,你有多少骑兵?”黄得功问道。   “真正的骑兵有五百多,加上拉车的马和能骑马的人,能拉出差不多一千。”刘良佐道,“黄帅你有多少?”   “和你差不多。”黄得功道,“真骑兵五百,乱七八糟的加起来大概又有三四百。一会儿火灭了,估计流寇就跑远了,而且也跑散了。我们让儿郎们分头努力抓。那些假骑兵扔给他们,方便抓人头。我们带上精锐的骑兵,照看局面,免得前几天和我们打的那股子流寇和我们捣乱。如果我发现了敌人精锐,我就点烟柱通知你,你也一样!”   黄得功知道,如果不让队伍分散开来,那就抓不到几个首级,但如果让队伍分散开来,万一这两天来一直在和他们打的那几百个精锐流寇没有跑散,突然成建制的杀出来,只怕自己这边倒是要吃大亏。所以,黄得功要做这样的安排。   “黄帅说的是。”刘良佐说,“不过我觉得,那支流寇有马,如今多半已经走得不知道哪里去了。当然,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小心点好。”   这时候火渐渐的小了……   ……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大家都知道,但是真要这样做却并不容易。的确,那些首级都跑散了,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了,只要追上了,就能砍得到。然而,他们毕竟先跑了大半夜。而且几乎所有的流寇都知道,被官军追上了会有什么后果。别说自己是流寇,就是不是流寇,而是乡间种田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想苟全性命于乱世的散淡的人,遇到了官兵,也要当心他跟你说:“老乡,借你的人头去领个军功。”所以,这些裹挟来的流寇虽然未见得对张献忠有什么忠心,但是如今往张献忠那边使劲跑倒是不太需要督促。这半夜时间,也让他们跑出了好远。   本来黄得功是很好的控制了追兵,尤其是自己手中的那几百个骑兵的速度,从而避免了马力的过分消耗的。然而……   “大帅,我们要快点了。”一个家丁右手指着那边正跑得欢的刘良佐的队伍,对黄得功说,“您看,刘帅他们跑我们前面去了,要是让他们跑前面了,就不知道还能剩多点东西给我们……”   黄得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吐了口唾沫道:“狗日的刘良佐,不是好人!让兄弟们也跑起来!” 第335章 会战 3   黄得功带着手下的骑兵,又追上了一群贼兵。这群贼兵一看就不是精锐,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中间还夹带着一些女人。而且他们也没有任何的铠甲,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在逃亡的路上,他们早就把武器丢了。而且就算有,也很难对黄得功和他的家丁构成什么威胁,因为张献忠不会把好武器给他们浪费,他们的所谓武器很多时候,也不过就是一根用火烧出尖端的木棍罢了。如今面对着黄得功和他的骑兵,这些人只是本能的缩在一起,吓得瑟瑟发抖。   黄得功不打算在这些人身上花太多功夫,虽然这些人的肩膀上面一样有一颗可以算军功的首级,虽然黄得功知道,要是换了刘良佐,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所有人的脑袋都砍下来,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些人不过是被张献忠裹挟来的百姓而已,砍这些人的首级换军功,不是壮士所为。   不过,黄得功也不能就这样不管他们,他不管他们的话,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被后面追过来的步兵们砍杀干净。   “尔等可愿降?”黄得功骑着马,上前两步喊道,“投降免死!”   黄得功的下属们也跟着大喊:“早降!早降!”   在这喊声中,这些贼兵便都跪了下来,高喊着:“我等愿降!”   “田三。你带几个人,把这些人押回去看管起来。”黄得功道,“不要让人把他们都砍了,也不要让他们跑了。”   说完这话,黄得功却见田三好像还有些迟疑,便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砍了他们,朝廷如今又能有几个钱给我们。再说,我听人说郑家的人一直都在到处买人口到海外去种田。留下他们,说不定也能卖点钱。至于功劳什么的,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吃过亏?”   “将主,小的怎么敢这样想?只是我们如今跑到刘良佐前面了,小的押着这些人回去,迎头就会碰到刘良佐,小的可没把握能当着刘良佐保住这些人。”田三赶紧解释道。   黄得功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他转身朝着那边望过去,就见刘良佐骑着骏马,身上披着一件大红斗篷,挥舞着一把大刀直冲过来,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刘帅……”黄得功才来得及开口叫上一声,就听到刘良佐一边高声大喊道:“儿郎们,杀贼呀!杀贼!”一边催动战马直冲进那些贼兵中。   “杀!”刘良佐大喝一声,犹如天空中打了一个霹雳,同时大刀一挥,顿时就砍飞了一个觉得不妙,想要站起来的贼兵的脑袋。更多的骑兵也跟着刘良佐直冲过来,顿时杀声震天,不过一盏茶功夫,这一群贼兵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刘良佐这时候也骑着马靠了过来,一边笑嘻嘻的看着手下的人跳下马去收集首级,一边对黄得功道:“黄帅,您在这里休息呢?也是,今天可把我累死了!狗日的流寇,跑得东几个,西几个的。妈的,为了砍几个人头,把老子累得像狗一样。嗯,黄帅你们收获也不错呀,看看每个人都差不多有一个人头了呀!”   黄得功也朝着刘良佐的家丁们望了过去,见他们的马脖子上面普遍都挂着三四个人头,有壮年男子,也有老人和孩子。此外,他也注意到,刘良佐身边的骑兵似乎少了不少。   “刘帅你的人怎么就剩下这么点了?另外,这些人已经向我投降了的!”黄得功道。   “什么?黄帅你这时候还在受降,而且这些人有个什么值得招降的?”刘良佐将眼睛瞪得向铜铃一样。   “要不这样吧?”刘良佐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味道的表情,“我真不知道你们……他们投降了呢,我还以为你们砍累了呢……要不这批人头我留四十个给你?老实说,这些流寇杀了才是正道呀。”   黄得功其实也不想和刘良佐发生争斗,反正,人已经死了,头也砍下来了,还能怎么着?于是他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刘帅,你的骑兵怎么就剩下这么点了?”   “我让儿郎们散开,百人一组,这样方便一些。”刘良佐回答道。   “这样要是遇到贼兵大队,如何是好?”黄得功问道。   “贼兵大队?”刘良佐笑了起来,“贼人也不是铁打的,昨晚跑了一晚上,都跑散了,哪里还能有什么贼兵大队。黄帅太谨慎了。”   黄得功听了,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他也觉得自己有可能是太过小心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像刘良佐那样把手里的骑兵分散。   “好了,黄帅,你们继续歇着,我们先走了。”刘良佐朝着黄得功拱了拱手,便催着马转身离开了。这时候,他手下的那些骑兵也已经砍完了人头,他们将人头挂在马脖子下面,然后趁着刘良佐和黄得功说话的时间赶紧喘口气。有些人摸出了水壶,喝起了水,还有人趁机就着水,啃起了面饼。   “阿辉,去拿四十个人头给黄帅。”刘良佐道。   “嗯。”一个家丁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准备人头去了。   “都快点吃点喝点,然后我们接着去砍人头!”刘良佐大声喊道。   “一群人头狗!啥都不会,就他妈的会抢人头!”黄得功身边的一个家丁小声的骂道。   “我们走,换个方向,别和他们混到一起了。”黄得功道。   ……   李定国趴在在一个小土丘上的草丛里,举着一支望远镜,小心地查看着敌情。这支望远镜是前些时从左良玉那里弄到的,不过这东西太少,总共才缴获了两支。带兵打仗的人自然都知道这东西有多有用,所以张献忠把这东西看的和宝贝一样,不这东西就是宝贝。他自己随身带着一支,剩下的另一支,则往往根据作战需要,临时分配给他的几个干儿子用。这次,李定国需要独当一面,所以这一支望远镜就暂时归他用了。   望远镜能够在很远的地方发现敌人,这使得常规的伏击方式遇到了一定的麻烦。因为伏击的一方很难长时间的保持高度的隐蔽,至少,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军队都做不到让士兵呆在某个地方几个时辰一动不动,所以他们一般都是在敌人靠得足够近了,才进行隐蔽的。如果被伏击的一方有望远镜,说不定,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在伏击者发现自己之前,就已经发现了还没有来得及隐蔽起来的敌人。   李定国不知道对手手中有没有望远镜,所以他将自己的部队藏在了山后面,自己则躲在山顶的草丛中,用望远镜观察那边的情况。在山后面他藏起来两千人的骑兵,这里面大多都是老三刘文秀带过来的。   正常情况下,仅仅两千骑兵,是不足以干掉黄得功和刘良佐的,在这片战场上,他们手里的战兵加在一起有近三万人。仅仅是骑兵就有两千左右。但是李定国知道,他们如果出来收割那些满山遍野乱跑的首级,那他们的军队也会跟着那些首级们一起满山遍野的乱跑,并在这个过程中失去控制,而且一路追赶,一路砍人头,到这时候,他们的体力也会消耗得很厉害。如果在这时候遭到这两千骑兵的攻击,李定国觉得自己完全有机会将明军整个的打崩溃,哪怕只自己只有两千人,而对手比自己多了十倍。当然如果他们不出来,那也没啥,正好可以把那些裹挟来的消耗品带到凤阳去攻城。   这时候李定国已经可以在望远镜中看到零零散散的明军了,他们百来人一群,到处追砍奔逃的首级。看来,李定国的谋划很成功。不过现在还不是立刻发动反击的时候,李定国还要再继续看看。   很快,一队骑兵出现在李定国的视野里,这队骑兵的装备很不错,每个人都有铠甲,而且马匹看起来也不错,只是显得疲惫了一些,虽然距离远了点,但李定国还是能隐约的看到马脖子上挂着不少的人头,有些马脖子上甚至挂了一圈,就像是戴上了一圈佛珠。   “这肯定是谁的家丁。家丁都分散了。另外,这队伍中有个人的装备更不错呀。”李定国一边看,一边想,突然发现其中有一个骑兵的铠甲格外的漂亮。   敌人的家丁出现了,而且分散了,而且其中可能还有大将,李定国觉得攻击的机会很快就要到来了。   这时候,一群正在奔逃的首级引起了那支骑兵的注意,他们立马追了过来,一阵砍杀,然后就又给自己的战马增加了负载。李定国注意到这支队伍,无论是人的动作还是战马的动作都显得很疲惫无力。他们在砍杀了那些人之后,就都纷纷坐在地上休息。   李定国慢慢的向后退进深草中,然后从小山的背面下来。他的结拜兄弟刘文秀赶紧迎接上来道:“二哥,怎么样了?”   “来了,时机差不多了,让兄弟们上马,我们去灭了那些蠢货!”李定国说道。 第336章 会战 4   黄得功带着自己的家丁们继续追赶,他的家丁们的马脖子下面也都挂上了两三个人头。不过和刘良佐的家丁还是没法比。而且,黄得功如今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战马累了。   黄得功胯下的战马是从模范军那边借过来的安达卢西亚马,这种马的智力、承载能力以及短跑速度都不错,但是耐力却远远不如蒙古马。跑了半日,其中还包括几次冲击之后,这匹马累了。这匹枣红色的骏马全身是汗,大声的喘息着,从鼻子里不断地喷出白色的泡沫。黄得功一直非常的爱惜这匹马,按他妻子的说法,他对这马,比对自家儿子都好。如今见这马累着了,自然舍不得继续骑着它跑,便从马上跳下来,牵着马走了一段,等这马的喘息渐渐地平稳了一些,才停下来,又拿出口袋来,给那马吃点豆子。   黄得功知道,这马很要休息一阵子。此时也已经到了中午,黄得功就让家丁们也一起休息一下,顺便先吃个饭。士兵们都下了马,拿出干粮,就着水壶中的水吃了起来,刚吃了一会儿,便听得前边隐隐的传来了一阵声音。   这声音不大,但是黄得功和手下的家丁们都吃了一惊,忍不住都站起身来。因为这声音他们听得多了,很是熟悉,这声音乃是军队交战时候的喊杀声,其中还隐隐的夹杂着号炮的声音。刘良佐在他们前面,他一直在追杀那些溃兵,那些溃逃的贼军,都是些裹挟来的。便是流寇,也没太把他们当人看,在他们自然不会没事点号炮玩儿,而追杀零散的溃军,也犯不着用号炮指挥。   “快,快去个人到高处看看!”黄得功喊道。   一个家丁赶忙上了马,跑向旁边的一处高一点的地方。他上去只望了一眼,便拨马跑了回来,一直冲到黄得功的面前道:“大帅大事不好!”   黄得功见这个家丁的脸都白了,便道:“慌什么,出了什么事,赶紧说!”   “大帅,贼兵打来了,都是骑兵,怕是有好几千,都追着刘帅他们朝这边来了。”那个家丁说。   黄得功看了看周围的家丁,见所有的家丁都变了脸色,便叹了口气。他知道,虽然他比起刘良佐小心不少,一直没有让手下分散,但是经过这半天的追杀,他这边可谓人困马乏。而对手显然是养足了精神的生力军。而且在追击中,他的军队还有刘良佐的军队,都大部分都在追击中也跑散了,如今他能指挥的也就是手下这一千不到的疲敝之军。如果真的打算用这样的军队去迎击对手,那肯定是找死。而且就眼前的情况看,士兵们也没有战心。   黄得功跳上马,也跑上去看了一眼,便立刻做出了决定。“上马,撤退!”   黄得功知道敌军也都是骑兵,是生力军,马力也比这边的好,虽然如今距离他们还有点远,但黄得功估计,人家多半还是追的上的。让人家追击,一路追着砍,最后跑回去了,也肯定是损失惨重,不过无论如何总比死光来得好。   黄得功跑了一阵,他的马渐渐地又支撑不住了。渐渐地开始落后,而后面的喊杀声也越来越响了。黄得功的家丁严勇骑着马靠了过来道:“大帅,你这马不行了,不如和麾下换一匹马骑吧!”   黄得功回头看了一眼追兵,见追兵已经渐渐地靠近了。知道这不是谦让的时候,便跳下马来,与严勇换了马。两人上了马,又跑了一段,严勇的马跟不住了,便落后了。严勇大喊道:“大帅,某有妻儿,又有一弟,望大帅多加照应。”   黄得功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回头喊道:“汝妻子,我养之!”   李定国带着骑兵,在刚刚的一次突击中,将刘良佐的家丁们砍了个稀里哗啦。除了几个反应快,跑进了树林子的之外,其他的,几乎全被砍了个精光。李定国知道,这次反击的成败就在于速度,所以也顾不上派人进林子追赶,便带着骑兵席卷而来。刚越过一段土坡,远远地就看到一股骑兵正在奔逃。李定国远远一望,便认出了黄得功的那匹骏马。前些日子,黄得功每日里亲自带兵出击,便骑着这匹骏马,往来冲杀。这马不但高大,而且奔驰如飞,当时便让喜欢骏马的张献忠羡慕不已。甚至和其他人说:“可惜这样一匹骏马,居然让黄得功这样的蠢货骑着。”又下令道:“活捉黄得功,赏白银五钱;活捉了黄得功的马,赏黄金一百两!”(张献忠有时候喜欢故意用极低的赏金,来羞辱朝廷的而官员。)只是如今看来,这马的耐力好像不怎么好。   “追上去!活捉黄得功!”李定国一边催马追赶,一边喊道。   他身边的将士顿时也跟着高喊起来:“活捉黄得功!”只是不知怎么的,等到更多的人一起喊起来的时候,这喊声却变成了:“活捉黄得功的马!”   李定国听了,只是一笑,却也不纠正,只是控制好马速,继续追赶。   眼见着前面黄得功和人换了马,然后那马便渐渐地落后了。李定国此时已经追了上来,严勇回过头来,知道跑不掉了,便搭上箭,举起手中的骑弓,瞄向李定国。李定国瞪大眼睛盯着那个家丁,做好了躲闪的准备。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只有七八步远了,严勇的弓也渐渐的拉满了。就在这时,李定国突然大喝一声,恰似半空中打了一个霹雳。同时将身子猛地一闪。   很多评书之类的玩意中,将回马箭描绘得格外的厉害,但事实上,在奔驰的战马上向后射箭其实相当的难,实际上骑射的能保证射击精度的射程往往往往也就十步而已。而且骑弓的力道也不足,如果不能射中薄弱的要害,杀伤力其实非常有限。而且转身射箭,往往会导致马速的下降,更容易被对手追上,若是这一箭没有命中要害,下一刻多半就是要被人家一枪挑于马下了。所以准备射箭的人也是非常紧张的。李定国突然的一吼,严勇的手也就跟着一抖,箭就射了出去,只是却不知道射飞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李定国一夹马腹,战马猛地向前一窜,却是赶了上来,同时李定国手中的长枪顺势一挑,枪尖从严勇的右边腋下直刺进去,他手一抖,便将严勇从马上挑了下来。   李定国也不管落下马的严勇,他讲长枪交到左手,降低了一下速度,伸手扣住那匹悬赏百两黄金的骏马的笼头。而在他的身边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抓到黄得功的马了!抓到黄得功的马了!”   李定国放慢了一点速度,转头四面看看,却见很多骑兵也跟着放慢了速度,顿时怒道:“冯双礼,你这厮还不快追上去,活捉黄得功!还想和我抢马不成?”   周围的骑兵都大笑了起来,冯双礼猛地一夹马腹,向前冲去,喊道:“五钱银子也是钱!儿郎们,休要走了黄五钱!”   其他的骑兵也跟着大喊起来:“活捉黄得功!活捉黄五钱!”   李定国摇了摇头,忍不住也笑了,他将那匹大马的缰绳递给他的一个亲卫道:“好好照应着,这可是百两黄金。”便加速追赶了上去。   “二将军,哪一个是黄得功?”冯双礼见李定国追了上来,便扯着喉咙喊道。   李定国亲眼看到了黄得功与人换马,自然认得,便道:“那个披着红色披风的便是黄得功。”   冯双礼大喊道:“儿郎们,那个穿着红披风的是黄得功!抓到了赏白银五钱啊!”   旁边的骑兵也就都大声喊了起来:“穿红披风的是黄五钱!”“穿红披风的是黄五钱!”   黄得功正在催马逃跑,便听得后面一阵喊叫。“抓住穿红披风的!”“穿红披风的是黄五钱!”不由得恼怒不已,伸出手去,便将披风解了下来,抛在了地上。   李定国见了,哈哈哈大笑,又喊道:“那个戴着金盔的是黄五钱!”旁边顿时也一迭声的喊了起来:“那个戴着金盔的是黄五钱!”   黄得功听了,顿时又将金盔抛在了地上。   李定国扫了一眼,又喊道:“那个没带头盔的是黄五钱!”旁边的骑兵自然也跟着大喊了起来。   黄得功此时自然没有地方去再变个头盔出来,只能继续光着头跑,只听得后面一阵阵的笑骂。还有落后了的家丁不断地被杀死时候的哀嚎。不由得又是恼怒,又是羞愤。只能低着头一个劲的催马疾驰。却突然注意到后面的喊声渐渐地停了下来。他转头向后望去,却看到很多的家丁都自发的抛掉了自己的头盔。   李定国望着前面的那些抛掉了头盔的明军,收起了笑容,控制着马向冯双礼靠近了一点道:“黄得功能得军心,倒也真的不止值五钱银子。”   这时候,桐城的城墙已经不远了。 第337章 会战 5   刘良佐很小心的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一个死人往外面拨了一下,露出了一条缝隙,不过并没有明亮的天光漏下来——天已经黑了。刘良佐又仔细的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周围很安静,可以听到各种草虫的鸣叫声。这鸣叫声让刘良佐格外的放心,因为这些声音,好像都说明,附近没人。   刘良佐又使劲的把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具尸体推开。那是一具早上的时候被杀掉的流寇的尸体。当中午刘良佐看到流寇的骑兵呼啸而至的时候,吓得差点魂都飞了。当时他也顾不得许多,赶着马飞奔而逃。   论及逃跑的技术,刘良佐比黄得功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他先是趁着一个骑兵没反应过来,将他一把从马上推下去,然后一边骑着自己的马,另一只手牵着那个骑兵的马飞奔。猛跑了一阵子,他胯下的马已经有些跑不动了的时候,他又身手矫健的在不减速的情况下换到了那匹马上继续飞奔,同时也便开始将自己身上任何能压分量的东西——披风、武器、铠甲、头盔、弓箭、什么的全都扔掉。本来铠甲这东西可不是容易脱下来的,不要说是在飞奔的战马上,就是在平地上,没人帮忙的话,单靠自己,要把铠甲脱下来都不容易。但是颇有经验的刘良佐的铠甲却是他专门找人改造过的,脱起来却是容易不少,只要拿出匕首,将几根关键的皮带割断,就会自己掉下去。当然,在割断了皮带之后,匕首也被刘良佐扔掉了。   不过刘良佐知道,即使这样,他的马也跑不过后面的追兵,为了砍更多的人头,他和他的人追得太起劲,如今他的马已经很疲惫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前面有一片树林,能够稍微遮挡一下视线。而且就在那树林后面,刘良佐还记得那里还丢着一大堆的无头的尸体——都是他们刚才砍杀的。   一转过弯,刘良佐顾不得降低马术,就直接从战马上一跃而下,然后再血泊中打了个滚,弄得满身是血,接着又卧倒在尸体堆中,顺手拖了两具无头尸体压在自己的脑袋和身体上。这样猛地看过去,也就很容易将他看作是一具无头尸体。而那些正在飞奔的骑兵,估计也不会注意到他。   只不过有些情况却是刘良佐无法控制的。的确,没有一个流寇骑兵停下来检查尸体的情况,但是刘良佐当初杀人的时候却没有考虑到将来逃跑的时候的这种可能的利用,所以,这些尸体都直接扔在道路上。如今装尸体的时候,刘良佐自然也只能躺在道路上装尸体,虽然他已经很努力的倒到路边一点的地方了,但是还是有一只马蹄子就很自然的踩上了他的小腿,刘良佐自己都听到了小腿骨折断的时候发出的咔嚓声。   好个刘良佐,咬紧了牙关,继续像一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当然,这一蹄子不是刘良佐被踩上的最后一蹄子,没过一会儿,他的右手手掌也被狠狠的踩了一蹄子。这一家伙,几乎比上一次还痛,即使是意志坚定的刘良佐,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好在飞奔的骑兵们谁都没有注意到。   好在压在他身上的那具尸体,保护住了他的最要害的那些位置。骑兵跑过去了,但刘良佐依旧一动不动,就好像他真的死掉了一样。   如今已经是深夜了,刘良佐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尸体,很努力的坐了起来。他的左腿小腿断了,而他的右手也废了,踩在他右手手掌上的那一蹄子,将他右手的掌骨全踩断了。所以刘良佐几乎无法站起来。他借着月光,在地上摸起了一根一头削尖的长棍。这是旁边的某具尸体当初使用过的武器,如今刘良佐便把它当做拐棍,靠着他的支撑,很是费力的站了起来。   刘良佐将重心移到拐棍上,抬起头来看了看星星,分辨了一下方向。他知道如今无论是往桐城去还是往凤阳去,都很容易遇到流寇的大军,只怕都是死路一条,如今之计,只能是先找个无人的地方躲一躲再说了。   刘良佐一瘸一拐的向着东南方向走着,走一段,就找个死人堆坐下来休息一下。这样万一遇到了什么,装起死人来也更方便。天快亮的时候,刘良佐又在一处死人堆旁边坐下来休息。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什么声音。刘良佐也不多想,二话不说,就地一倒,一动不动的又装起了死人。过了一会儿,刘良佐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碰他的腿。但他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感到腿上一痛,就像是有人用一个大钳子夹住了他的腿,并且还用力的拉扯着。刘良佐有点愕然的睁开眼睛,却看到原来是几条野狗,其中的一只正在咬着他的腿往后拖,其他的几条也围在一旁呜呜的低鸣着,借着月光,刘良佐能看到它们通红的眼睛和流着涎水的嘴。   在这个混乱的年月里,到处都有死人。所以,到处也都有以吃尸体为生的野狗。刘良佐猛地将腿蹬了一下,那只狗吓了一跳,送开口跳到了一边,但并没有逃远,而是停在那里继续用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他。而另外的几条狗也都围拢了过来。   刘良佐抓住棍子,向四面一扫,将围过来的几条狗赶开了一些,然后将木棍撑在地上,奋力的站了起来。这几只狗也不叫,而是一声不响的又围拢了过来。刘良佐将木棍的尖端指向其中最靠近自己的一只,然后向前面一刺,想要把它逼开一些。只是他的一条腿断了,常用的右手又被马蹄踏烂了,只能用左手来控制棍子,所以他的动作远不如正常时候那样干脆。那只狗轻轻地一闪,就很轻松的就躲过了这一击。   这一击不但没有吓住这群野狗,反倒是有点暴露了自己此时的虚弱。如果这幅情景被郑森看到了,估计他立刻就会很不厚道的想起读中学的时候学过的那么一句古文:“驴不胜怒,蹄之。”   刘良佐此时的状态到真有点像那头踢了老虎一蹄子的黔之驴。这一下虚弱的进攻之后,几条狗都像得到了鼓励一样,呜呜的低鸣着一前一后的蹿上前来,刘良佐一不留神,脚上就又被咬了一口。刘良佐知道如今已经到了及其危险的时候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这个堂堂的总兵官,就要被一群野狗给吃了。于是他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流寇巡夜的夜不收发现,大声的喊起了救命,同时一边更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棍子,一边四面张望,想要找到一棵能够依靠着,并且将自己的后背掩护起来的大树。   在不远处真的有这样的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两个人都抱不过来,靠在那里,刘良佐就能把自己的后背保护得好好地,一点都不用担心从后面过来的攻击。   又看了大树一眼,刘良佐集中起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木棍狠狠的一个横扫。木棍划开空气发出“呜”的一声响。几条狗都被这一棍,逼远了一点。刘良佐趁着这机会,将木棍收回来,在地上一点,向着那棵树跳了过去。只要到了那棵树边上,只要背靠着那棵树,刘良佐觉得自己就有机会支撑下去。而那几只野狗,想来在满地都有肉吃的情况下,也未见得就真的愿意为了肉的新鲜程度而和自己拼命。   几只狗也跟了上来,刘良佐加快了速度,救命的大树眼看就在眼前了。就在此时,刘良佐的腿却突然被一根露出地面的树根绊了一下。这也很正常,这个晚上虽然有月亮,但晚上毕竟是晚上,慌乱之中,没有看到露出地面的树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于是刘良佐也很正常的摔倒在了地上,只不过摔倒的时间实在是太不巧了。更要命的是,在摔倒后,刘良佐手中的那根木棍也掉了。   好在木棍掉的并不远,伸伸手就可以抓到。刘良佐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摸木棍,然而,那些野狗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就在他的手眼看就要够到木棍的时候,腿上却猛地一痛,而且那根木棍突然向后一退,距离他变远了一点,正好让他的手够不到了。木棍显然不会自己往后退,只是有一条狗一口就咬住了刘良佐的腿,并且把他向后面拖了一下。   生死关头,刘良佐顾不得右手和左腿上的剧痛,奋力的向前爬,想要把那根木棍拿回来。只是又有好几只狗扑了上来,一起动嘴咬他,一起将他往后面拖。刘良佐虽然拼尽全力,却也敌不过这么许多条狗的力气,被拖得距离木棍越来越远。更多的狗上来了,咬腿的咬腿,咬手的咬手,刘良佐挣扎不能。好在分食他的毕竟只是野狗,而不是正宗的掠食动物,所以什么锁喉之类的一击致命的招数倒是没有哪只狗会用,这使得刘良佐还有机会大声的呼救。   “张大哥,你听那是什么声音?”一个流寇的骑兵对旁边的另一个骑兵说。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了,但是李定国的夜不收却还在活动。李定国要尽可能的把那些炮灰们再收拢起来,然后按照张献忠的命令,把他们带到凤阳去。或者,重新组织他们把桐城围起来,然后让人带信去,让八大王把主力再带回来。如今桐城的防御力量已经被大大的削弱了,拿下桐城,也许比拿下凤阳要容易得多。   “好像是有人在喊救命。过去看看。”那个“张大哥”说。   骑兵们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刘良佐,看到很多骑兵靠了过来,这些野狗便纷纷的逃到了一边,然后在不远处站住了,继续向着这边张望。   “张大哥”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刘良佐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刘良佐全身都是伤,不断地在流血,鼻子也被一只野狗咬掉了。只是依旧在用含糊的声音喊着“救命……救命。”   最开始听到他的呼救声的那个骑兵也走了过来,看了他一眼道:“估计没救了,张大哥,给他个痛快吧!”   张大哥点点头,从腰间拔出了腰刀,就准备动手。   “不要……不要……”刘良佐还保持着清醒,“我是总兵刘良佐,不要杀我!我是总兵刘良佐!”   “他在说啥?”张大哥道。刘良佐的鼻子被咬掉了,所以说话的声音也不太清楚。   “我听听……”那个骑兵说。   “我是总兵刘良佐,不要杀我!我是总兵刘良佐!”刘良佐还是听得懂他们的话,赶忙这样喊道。   “好像他在说他是刘良佐吧。”那个骑兵说。   “好像是这样说的吧。”“张大哥”这样说道。   “那就把他带回去了,交给二将军处理。”   几个骑兵便将刘良佐抬了起来,带了回去。 第338章 会战 6   黄得功皱着眉头望着城下,在那里,一队流寇的骑兵正在向着城上喊话。黄得功不认得城下的那个带着队伍的流寇头子,但是却认得那个流寇头目胯下的那匹马。那是黄得功前些天从马士英的亲兵营那里借来的,而且打定了主意不打算还回去了的那匹骏马。如今却被一个流寇骑在胯下。看到这些,黄得功就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人抽了两巴掌一样,热辣辣的疼。   在那个骑着他的马的流寇头目身边,还有一个流寇,用一支长枪挑着一个金盔在那里招摇,还有一个大嗓门在那里喊:“黄得功的人头在此!尔等早降,可免一死!若是负隅顽抗,大军杀进城中,定将尔等碎尸万段!”   又有流寇喊道:“黄得功,你这个为了逃命,连脑袋都不要了的狗才,可敢出来一战?可敢出来一战?”   黄得功虽然满腔愤怒,几乎咬碎了银牙,但要说出去一战,却还是真不敢的。在昨天的一战中,黄得功最后虽然逃了回去,但是他的家丁却几乎损失光了,剩下的加起来还不到一百。而另一位守城的将领刘良佐那边的情况就更加的糟糕了。刘良佐本人下落不明,他的家丁逃回来的也不到十个。就连步兵的战兵,回来的也不到一半,大部分都在昨天分散去追赶流寇,然后被李定国的骑兵各个击破的消灭,或者是直接投降了。所以如今城中的兵力,就连站城墙都有点勉强了,又哪里调的出人手来出城战斗。况且,没了绝大部分的家丁,没了大半的战兵,就黄得功手上如今的那些兵,出城去和士气正旺的贼军交战,那不是送死吗?所以,下面的流寇虽然骑着他的骏马,挑着他的头盔在下面对他百般侮辱,叫骂的内容也渐渐从挑战变成了黄得功和他寡居的妈妈的不能说的故事什么的,但是黄得功还是忍住了,没有出城,只是在心里暗暗的发狠:“有一天这泼贼要是落到了我的手里,我一定要让他后悔当人!”顺便督促城上的士兵骂回去。只是城上士气不振,叫骂的声音也不太响亮。   李定国在城下看着前去骂战的士兵扯着喉咙和城上对骂,摇了摇头。   “看来黄得功不出来了。”李定国说。   “那是,黄得功虽然有勇将之名,但是如今的局面下,他又怎么敢出来送死?别说黄得功,就是二哥你,要是在这样的局面下,多半也不敢出来应战吧?”刘文秀笑道。   “要是我,才不会守着这城呢。”李定国笑道,“等爹爹率领大军回来,这座城又能守得住几天?到时候我们把刘良佐拖出去,让他对着城上喊话劝降,虽然黄得功肯定不会因此投降,但也能进一步打击他们的士气。然后我们再趁猛攻,说不得就能一鼓而下呢。”   “只是那个刘良佐,脸上被狗啃了好几口,鼻子都没有。他的家丁都要花好大的功夫,才能认出那是他。再加上他的鼻子掉了,说话的声音也变了,就算让他在城下劝降,城上的人也未必认得出这是刘良佐,说不定还以为是我们从哪里弄出来的假货呢。”刘文秀听了却摇了摇头。   “那就留着他,等着爹爹回来了,拿他开开心也好。”李定国道。   “老二干得不错呀!哈哈哈哈!”军帐中,张献忠拿着李定国送来的信件哈哈大笑。   “老大,你二弟狠狠地黑了刘良佐和黄得功这两个蠢货一把,一家伙干掉了他们上万人。还活捉了刘良佐。如今他又把桐城围上了。刘良佐那个没用的东西,把桐城里面的那点底子都交代了个一清二楚。所以老二建议我们班师回去,一鼓作气把桐城拿下来。而且老二还说,他在审问刘良佐的时候知道了,桐城和凤阳之间有信鸽往来。估计这时候,凤阳那边的家伙已经知道桐城的大败了。老二说,我们一退,凤阳这边自然就知道我们要往桐城去了。他们自然也知道,光靠桐城中的那点兵力,根本守不住。他们要是向桐城派援军,我们就又有机会伏击他们一次。嗯,老大,你觉得你二弟的主意怎么样?”   孙可望道:“要说这时候再回桐城去,确实是比呆在凤阳好。凤阳防守得很是严密,城上又有大炮,要打下来还真不容易。所以孩儿也觉得我们应该杀回桐城去。不过二弟说的伏击凤阳过来的援军,只怕很难。孩儿觉得。凤阳这边的家伙只怕是不敢出来的。”   张献忠点了点头道:“虽然估计凤阳的家伙不敢出来,但是伏击他们的准备还是要做的。大军准备一下,后日回师。老大,这次还是由你来断后。”   “孩儿遵命。”孙可望道。   “半圭,快来,快来!桐城那边出事了!”接到桐城那边的飞鸽传书,马士英顿时慌了手脚。前一段时间,桐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都不错,至少没有任何要吃败仗的征兆,谁想一夜之间,却变成了这样。马士英发了一阵慌,便赶忙让人去叫孔璋来商量。这时候一看到孔璋,马士英便喊了起来。   “总督大人,出什么事情了?”孔璋对于飞鸽传书的内容还不是很清楚,但见马士英完全没了士人的镇定,也知道事情一定非常糟糕。   “黄得功和刘良佐出城攻击贼人,被贼人伏击,大败而还。黄得功还算是逃回了桐城,只是身边的军士却损失过半。刘良佐下落不明,说不定就殁于乱军之中了,他带着的兵马也几乎损失光了。这可如何是好!”马士英一边将情报递给孔璋,一边说道。   听了这话,孔璋也吃了一惊,他在听到马士英紧急找他的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肯定出了什么问题,只是没想到那边的问题居然会这么严重。   “这……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黄帅和刘帅加起来有好几万人……”孔璋赶忙看起了情报。   细细的看过了相关的情报,孔璋并没有立刻拿出什么意见来,而是对马士英道:“总督大人,此事太过突然,学生一时间也理不出个头绪,请容学生下去想想。”   马士英这个时候倒是已经平静下来了一些,他知道孔璋多半要下去和其他人商量此事。事实上,在以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孔璋在遇到一些军事上的问题的时候,往往并不能立刻拿出不错的建议。但是一旦让他回去想一个晚上,那倒是多半能有理有据的拿出不错的建议来。马士英猜想,孔璋的手下肯定有精通军事的人,孔璋的所谓下去想想,多半是回去和手下商量一下。便道:“此事也确实需要细细想想,不过半圭,此事还要注意保密,要不然传出去了,可是容易动摇军心的。”   孔璋赶忙一揖到地道:“此事学生自然明白。学生先行告退了。”   马士英点点头道:“半圭下去好好想想,想出了什么,不用管什么时间,便是三更半夜,也可以直接来找老夫。其实出了这样的事,老夫哪里还睡得了觉。”   孔璋点了点头就退了下去。   送走了孔璋,马士英便带上几个人,到城墙上去看看。   这个时候,张献忠的队伍刚刚在城外扎下了营寨。不过在昨天的试探性的交锋中,张献忠却吃了不小的亏,被马士英的亲兵营打了个落花流水。尤其是城头上的大炮,打得又快又狠,以至于张献忠的队伍都没来得及列好阵势就被打散了。所以张献忠退后了好大一段距离才搭建起了营地,甚至都没能完成对凤阳的包围。   马士英登上城楼,眺望着那边张献忠的营地。马士英是文官出身,对于如何搭建营地几乎是一窍不通,不过据其他人的说法,这些流寇的营地已经搭建得很有样子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马士英望着张献忠的营地,正在想着心事,突然有人来报告道:“总督大人,孔先生求见。”   “快请!”马士英赶忙道。   不一会儿,马士英就看到孔璋走上了城楼。   “学生见过总督大人。”孔璋依着规矩首先对马士英行礼道。   “半圭,你回去可是想到了什么?”马士英道。   “学生想,我要是张献忠,得到消息后一定会带着队伍重新返回桐城。桐城新败,多半挡不住张贼。一旦桐城有失,江南便要被此贼荼毒了。”孔璋回答道。   “如今你可有什么办法的?”马士英又问道。   “老大人可知道张贼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孔璋却卖起了关子。   “半圭贤侄,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说吧。是什么?”马士英道。不过孔璋道现在还能卖关子,这说明事情还没有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倒是让马士英的心情好了一点。   “张贼没有粮道。他只能走到哪里,抢到哪里,在他的军队后面,可没有补给,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孔璋回答说。 第339章 会战 7   “总督大人,张献忠在湖广一带抢到了不少东西,但是他们消耗也大,这些天他们围攻桐城,然后又移兵凤阳,想来消耗也不少。而且这次流寇用计,虽然让黄帅和刘帅吃了大亏,但是为了让黄帅他们上当,流寇肯定还是要抛弃不少物资的,这些物资有些能再找回来,但是,损失也是肯定少不了的。这样一来,学生估计,张献忠的军中的物资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只要桐城能守住很短一段时间,张献忠估计就只能撤退了。”孔璋回答道。   “道理是这样,但是桐城未必能守到那个时候。”马士英叹了口气道。   “学生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从黄帅的信件来看,如今桐城下面的那些流寇短时间内并没有攻破桐城的力量。他如今最担心的还是张贼会退回去和城外的流寇合流。所以学生觉得如今最为重要的就是,我们要拖住凤阳城下的这些流寇。不能让他们迅速的返回桐城,更不能让他们能集中力量攻击桐城。”孔璋说。   “我们如何能拖得住这么多的贼军?况且,贼军若是退却,我军怎么拖住他们?”马士英问道。   “当然是出城,一直跟在敌军后面,给敌军施加压力,让他们难以迅速撤退。”孔璋说道。   “万万不可!”马士英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半圭,你可知道黄帅和刘帅就是出城追击敌军,这才兵败的。如今城外的敌军人数虽然不比在桐城的多,但你以前也提到过,这些敌军都是流寇的精锐,我们出城追击他们,万一被他们再打一个伏击,那岂不是……”   孔璋知道,马士英对军事并不精通,有这样的想法很是正常。便回答道:“老大人,我们出城,和黄帅刘帅他们出城却不一样。黄帅刘帅他们出城,为的是追杀贼军,因为贪功,所以他们在追杀中自己降自己的队形都散开了,结果遇到伏击之后,就完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和反击。但我们不同,我们出去只是要拖住贼军,并不是为了追杀贼军。老大人,撤退几乎是军事上最为困难的行动之一。在撤退的时候,如果后面跟着一支敌军。局面就会非常麻烦。老大人你想,若是前面的队伍退的太快,后面的队伍岂不慌乱?后面的队伍若是慌乱了,便容易给敌军可乘之机。到时候后阵大败,然后蔓延到前面,弄得不好,就是一场淝水之战。所以如果有敌军追随,撤退就很难走得很快。而且我军的侦察能力并不差,敌人要伏击我们却也没那么容易。”   “要是敌军突然回师,包围我军该怎么办?”马士英又问道。   “老大人,那就让敌军包围好了。”孔璋胸有成竹的回答道,“我军的战斗力可不是他们随随便便就能对付的了的。敌军军粮不多,也不可能长期围困我们。所以只要我们带上足够的军粮,就不用担心敌人突然回师包围我们。”   “还是不妥,还是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马士英还是摇着头。   孔璋知道桐城也是江南的门户,若是真的失守,附近还真没有其他的机动的兵力能填上这个缺口了,这样一来,张献忠说不定就能带着人一口气打到南京城下。真要这样的,对整个江南都将造成不小的破坏。而对于郑家来说,江南的繁华还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江南是郑家的重要原料产地和市场,一旦张献忠进入江南,几乎就直接意味着郑家要在经济上蒙受巨大的损失。所以,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就这样看着桐城陷落的。   “总督大人。桐城一旦陷落,后果不堪设想。若是流寇进逼南京,只怕朝廷震怒呀。到时候……我们如果派出军队,拖住了张献忠,不求有功,只求能逼退此贼,便是大功了。局势如此危险,哪里还有不冒一点风险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孔璋说道。   “这……”马士英也犹豫了起来,他知道,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局面,依着如今的皇帝的性子,他这个官只怕也就做到头了。他马士英可是等了那么多年才得以起复的,如果刚一起复就又……那简直就是……   “若是将亲兵营派出,凤阳的防御不会出问题吧?”马士英问道。   听了马士英的这个问题,孔璋知道,马士英心动了。   张献忠发现,新任的凤阳总督马士英还真是个很有种的人,居然就敢派了一支两千来人的队伍一直尾随着他。而且这支队伍,装备还特别的豪华。两千多人的队伍中,有两三百匹马匹,甚至还带着有大炮。而他们的士兵,一个个的都有鸟铳(张献忠此前没见过郑家的燧发枪,只以为是鸟铳)和铠甲。   张献忠把自己的干儿子孙可望和艾能奇找来讨论如何作战的问题。   “老大、老四,你们说说这马士英派了这么几个人跟在我们后面是什么意思?”张献忠首先问道。   艾能奇先看了看孙可望,见孙可望皱着眉头并没有先发言的意思,便说道:“爹爹,孩儿觉得,这是马士英发了晕。这两千来人,能有个啥用。孩儿觉得,明天我们掉头先打他们,这么点人,一个上午就能全灭了他们。”   张献忠对艾能奇的话并没有加以评论,而是转过头对孙可望道:“老大,你别闷在那里,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孙可望在张献忠的几个干儿子中也算是文化人了,多少读过一些书,人也相对沉稳。在军事上,他尤其擅长组织撤退作战,张献忠的军队四处流动的时候,孙可望往往执行断后的任务,在张献忠军中,有“一堵墙”之称。自古以来,撤退、断后什么的都是最为复杂,对指挥官的能力要求最高的行动之一。同时这类任务,对于一支军队来说,也是最为关键的任务。在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善战的军队,最后都是在撤退中溃败的,比如后来的拿破仑一世皇帝,在和沙俄的作战中连战连胜,一路拿下了莫斯科。但他的百战雄师最后就是在撤出俄罗斯的过程中溃败的。孙可望能一直负责这样的行动,而且一直表现不错。这一方面可见张献忠对他的信任,另一方面也可见他本人的能力。如今的问题正是他最擅长的领域,所以张献忠自然希望能听听他怎么说。   “爹爹,孩儿知道马士英的意思。”孙可望很平静地说。   “知道就说,不要磨磨蹭蹭的。”张献忠道。   “爹爹,那马士英的打算估计第一是想要尽可能拖住我们。我们的军粮不多了,这附近也没有多少可以征集粮草的地方。我们要是走得快,就难免露出破绽来,被他们衔尾追击。爹爹,我看这些官军人数虽然不多,但看起来还是很能打的。而且他们马好,追击起来也很厉害。如果我们不小心,被他们咬上一口也够疼的。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先解决他们,然后再往桐城去比较把稳。”   张献忠点了点头道:“老子也觉得让这帮子家伙老是吊在后面不好。不过老子到不全是怕这帮狗才搞出什么事情来。老子是看着他们的马匹、铠甲、还有大炮眼红。他奶奶的,一口气吃掉这帮子官兵,把他们的马、铠甲什么的都抢过来,那些大炮……”张献忠摇了摇头,这几天他被大炮很欺负了一番,对于大炮的威力自然是有了一些认识,只是他虽然以前并没有接触过大炮,却也知道这东西要用火药,而且移动起来也不容易。对手只需要沿着官道移动到桐城,倒是可以带着大炮行军,而他,不光是很难搞到足够的额,平时也不一定什么时候都能沿着官道行军。所以这大炮……   “那些大炮融了也能换不少钱。”最后张献忠摇着头这样说道。   “爹爹,要不我们和二哥那样,安排一次伏击,干掉他们!”艾能奇说。   “试试吧。”孙可望说,“不过最好不要有太大的指望。这些家伙不比其他明军,他们精着呢,没那么容易被伏击。”   正如孙可望估计的那样,要伏击这队官军很是不容易,因为在他们的大部队到来前,他的的轻骑兵总会先在军队的行进路线上进行侦察,甚至会临时的占据几个制高点来强化观察能力,结果好几次的伏击都因为被对手发现而落了空。甚至于还发生了伏击部队被人家反伏击,在伏击地点遭到对手的密集炮击,结果损失不小的事情。   “别光想着耍花样占便宜的事情了。”孙可望说,“不是次次都能像老二那样遇到傻帽的。该认真拼命的时候,还是要靠认真拼命的。我们也别玩那些花了,叫我说,干脆就认认真真的和他们硬碰硬的打一场好了。哪怕这一仗损失大一点,只要能灭了这股敌军,光算算能缴获的东西,就已经很值得了。” 第340章 会战 8   下定了决心之后,张献忠的军队并没有立刻停下来寻求决战,而是继续向着南方行进了一天,以拉开后面这支队伍和凤阳的距离。   经过了几天的行军之后,双方都到了庐州境内。庐州境内大地平坦,几乎没有什么山脉,就连个稍微高点的小土丘都很难找到。这样的地形,一方面使得张献忠想要伏击明军变得困难,但另一方面,也使得具有人数优势,并且拥有大量战马的张献忠只要想要,就一定能和跟在他们身后的模范军进行决战。   张献忠让军队停了下来,同时派出大队骑兵绕过对手,以切断对手的退路。模范军并没有派出骑兵部队阻止对手的行动。事实上他们也不太在乎退路被切断了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张献忠手中的军粮有限,不可能长时间的围困他们。而他们带着的粮食却相当的充足。相比那个时代的军队,模范军的军粮,尤其是野战作战的军粮相对而言非常的高档。因为捕鲸业的发达,使得郑家手上有着大量的鲸油。这些鲸油如今的主要用途当然是照明,但事实上,这种高热量的油脂同样可供食用。它们添加在食物中,能为食物提供更高的能量。每一百克鲸油,能够提供大约九百大卡的热量,是一般大米饭的近九倍。这使得士兵们在高强度的行军中,需要携带的食物数量大大的减少了。所以,如果张献忠觉得这支军队带着的辎重似乎不是很多,想要和他们相持一下的话,那估计会让这只混合部队的实际指挥官,步兵营长甘辉笑掉下巴。正因为不担心补给的问题,所以甘辉只是让士兵们停了下来,让附属的辅兵将辎重车辆围成车阵,准备防御,并没有派出部队去打通后路。   甘辉是前两年才从模范军步兵学校毕业的。甘辉并不是流民,他是福建本地人,在福建也有家族,甚至家族环境还算不错,还不至于有饿死的危险,甚至于,他还在家族的学堂里读过一点书。然而,甘辉喜欢听侠义小说,喜欢舞刀弄枪,喜欢打抱不平,总梦想着自己是侠义故事里的大侠。结果有那么一次,甘少侠在行侠仗义的时候,一不留神,把族长的儿子打成了重伤,结果他只得从家族中逃了出来,到处流浪。甘辉原以为离开了家族的束缚,可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游侠了,结果却差点被饿死在大街上。最后为了填饱肚子,他就加入了郑家的移民队伍,然后因为年龄合适,身体有不错,就被选入了模范军,并送到模范军学校接受了低级军官培训。   郑森一直兼任着模范军学校的山长,每年的新生的名单自然也都要给他过目。甘辉这个名字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原本的历史上,甘辉是郑成功麾下最为出色的将领之一,只可惜死在南京一战中。郑森对这个名字自然是有印象的。虽然他不能确定这个甘辉,是不是就是原来历史上的那个甘辉,但仍然免不了的不时的关注他的情况。而甘辉也的确争气,在学校里表现很出色,毕业进入部队后,也表现不错,几次参与作战都立过一些战功。很快就升到了连长。在连长任上,他倒是没来得及打什么仗,不过他的连队在内部的考核中却获得了最好的成绩,于是随着模范军的扩张,他又成为了第一批从连长直升营长的人。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但这次行动,他和他的步兵营又被派出来执行消灭刘泽清和击退张献忠的任务,却让不少和他一样刚刚提升为营长的人各种羡慕嫉妒。因为在这次行动中,他将不仅仅是指挥一个步兵营,还将指挥临时配给他炮兵和骑兵队伍。有传言说,模范军的规模在将来还要迅速扩张,而且要进行混成式编制,一个指挥过炮兵,轻骑兵,重骑兵的军官显然更容易得到晋升。   甘辉也知道,他晋升得太快,模范军中有不少人对他并不服气,觉得他就是占了是福建人的光而已。所以,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打一个漂亮仗来堵住一些人的嘴巴。   这时候,后面的辅兵们也已经把车阵围了起来,做好了防御的准备。模范军的辅兵的战斗力其实也不容小觑,虽然不能和后世的某支拥有炊事兵战斗力加百分之两百的特技的军队相比,但是相比一般的战兵可能还要稍微强上一点。   车阵才刚刚布置好,张献忠的侦骑就出现在车阵附近,不过他们并没有靠近,只是隔着远远的朝着这边张望。甘辉也派出了轻骑兵,不过他并不是让这些轻骑兵去驱逐那些侦骑,而是进行战场侦察,确定敌军主力部队的位置。   张献忠的那些侦骑倒是试图拦截模范军的轻骑兵,不过他们的马匹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不如轻骑兵的混血战马,士兵的训练水平也跟不上。所以不但没能追上轻骑兵们,还被他们抓住时机,打了个时间差,干掉了十来个。于是张献忠的那些侦骑的战斗愿望立刻就下去了,他们对轻骑兵们的拦截行动也变成了纯粹装样子。   不过一刻钟左右,派出去的侦察骑兵就带回来了敌军的消息。张献忠的大军已经在靠近了。甘辉便传令步兵披甲,从车阵中出来,在车阵两侧排成三排横队。轻骑兵也离开了车阵,布置到了步兵的两侧,以照顾侧翼,炮兵则留在车阵中。   “对面的官军倒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呀。”张献忠骑在马上,远远的望着远处的车阵和车阵外的模范军军阵,对陪在旁边的孙可望道,“你看,他们的士气还真不错,就这么点人,就敢从车阵中出来列阵。”   “的确不错,孩儿听说那马士英当上这官的时间也不长,组建这个亲兵营花的时间更短,原以为这么点时间,这老儿最多就搞出点样子货出来,不想……单看这列阵的架势,倒是不比那黄得功的家丁差了。”   “到底差不差,还是要打过了才知道。”艾能奇道,“爹爹,这第一阵,还是让孩儿上吧。” 第341章 会战 9   张献忠知道对面的明军手里有大炮,这东西让他觉得非常的麻烦。如今,张献忠的军队也早就会列阵而战了,只是一般来说,列阵的时候,和对手的距离不能太远,否则逼上去就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因为缺少专门的训练,尤其是缺少足够的有一定水平的低级军官,那个时代的军队的军阵的移动是相当的缓慢的,几乎每向前走十来步,就需要停下来整一次队。如果对方的远程火力仅仅只是传统的弓箭什么的,那他们就可以在距离敌军百步左右的地方摆开军阵,然后再顶着不过三四轮的弓箭杀上去。虽然会受到一些损失,但这些损失也不是不能承受。但是换成大炮,情况就大大的不同了。大炮的射程可以达到数里。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在距离敌人百余步的地方结阵,那么在结阵的过程中,就可能不断地遭到对手的炮击。而军阵人员密集,让大炮这样轰,损失绝对不小,而且,张献忠觉得,自己的军队也还没有强到能在炮击下排成队列然后顶着炮击,每走个十来步就整一次队的走过至少两里的距离。   不过在昨天,张献忠已经和孙可望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利用骑兵,来吸引对手开炮。张献忠在攻占襄阳的时候,也缴获过大炮,知道这东西无法长时间持续开火。所以,如果能用骑兵引诱他们不断开炮,那么大炮很容易就会因为过热而不能使用。张献忠觉得如果能让对面的明军的大炮响不起来,那后面的作战就简单多了。   “老四,你带上一千骑兵,去他们前面转转,骗他们开炮。”张献忠说,“小心点,不要被人家的炮弹打着了。”   “爹爹放心,这世上没有能打中孩儿的炮弹。”艾能奇向张献忠拱了拱手,便跳上战马,带着一队骑兵小跑着向模范军那边靠近。   “营长,敌人的骑兵在靠近。”重骑兵连长余新对甘辉道,“要不要让我们的骑兵上去?”   “还不是时候。”甘辉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一阵子一来,轻骑兵们获得了不少的战功,但是重骑兵却还没开过荤,所以重骑兵们都有些急了。而且,因为战马的优势,他们虽然全身披挂,但是冲刺的速度却要明显的超过对手的那些侦骑。真要把他们派出去,一准能把对手的那些骑兵打得落花流水。但是甘辉也知道,重骑兵作为他手中攻击力最强的大锤,却不是这样用的。他必须用在最具有决定性的时候。   “放心,今天绝对有肉给你们吃。不要急。”甘辉又补充道,同时在心里想:“以前一直觉得余新这人还算沉稳,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流寇的骑兵越来越近,甘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下令道:“炮兵准备,步兵上刺刀!”   如今双方的距离还有大概五百步左右,炮兵开始调整炮管的仰角并装填榴霰弹。因为价格昂贵,在此前守城时候的几次试探性的战斗中,模范军并没有使用这种炮弹。   12磅炮射出的榴霰弹的速度并不算快,肉眼都能看得到。因为发射的角度比较大,所以在艾能奇的眼中他先是看到四个小黑点慢慢的升上半空,然后几乎一动不动的就悬挂在空中。但艾能奇知道,这东西看起来一动不动就正说明他在正对着自己砸下来,他赶忙一带战马,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就在艾能奇转向的同时,榴霰弹在空中炸裂开来,将数百枚铁珠射向地面。艾能奇只听到身后噼噼啪啪的一阵响,就像是下了一场冰雹。艾能奇赶忙回头一看,却见自己身后已经有二十多个骑兵连人带马被这些铁珠打倒在地。奔驰之中,艾能奇也看不太仔细,但是只看那满地的鲜血,他就知道这些被打倒的人多半已经没得救了。   “散开些!散开些!”艾能奇大喊了起来,敌人的这一轮炮击的效率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虽然张献忠给他的任务就是吸引对手的炮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张献忠就愿意承受这样的损失。   “四弟反应真快。这些官兵的这炮,真不好对付。”孙可望看张献忠沉下了脸色,赶忙说道。   “狗日的是厉害。”张献忠长长的吐了口气说,“怪不得老四,只是队伍散开了,就吓不住人了。老四胆子还是不够。”   骑兵的队伍太过散开,自然会影响冲击力。艾能奇带着的那些骑兵的队形本来就不算密集,如今再一分散,就越发的缺乏威胁了。既然如此,对面只怕也就不愿意多开炮了。   果然,就像张献忠预计的那样,对面的炮兵不再开火了。艾能奇带着骑兵向前冲了一段,看着那些全身披甲的模范军步兵,他也没敢真冲上去。张献忠手中的马不少,骑兵也不少,但真正能骑在马上战斗的却没那么多,大部分的其实都是骑马的步兵。   艾能奇只是带着骑兵们冲到他预计的火枪射程外,便转过头又跑远了。而在这个过程中,模范军的炮兵一直没有开炮。   艾能奇也知道这样不行,如果不能吸引敌人开炮,这样做几乎只是在浪费马力。带着骑兵跑远了一点之后,他停下马,让战马休息一下,同时将几个部下叫了过来,吩咐道:“等一下,我们还是要用密集一点的队形,慢步跑,不要怕,看到敌军开炮就加速转向。”   马队休息了一下,便再次向着模范军的军阵逼近。   模范军的大炮又响了起来,不过艾能奇他们这次组织的不错,每次看到对面有白烟冒起来,就立刻转向加速,连续几炮下来,也只打死了十几个骑兵而已。   “他们在吸引我们开炮,好让我们的大炮炮管打红。”望着不断转向的流寇骑兵,甘辉对泡兵连长陈鹏说,“要是我们用的是一般的大炮,到该还有几炮就该不能打了?”   “如果是我大明的一般的炮,现在就不能打了。”陈鹏回答说。   “那就不要打了。”甘辉说,“他们不停地让战马变速变向,现在他们的马已经疲惫了,就算冲上来,也冲不动我们了。就让他们以为我们的大炮已经不能打好了。”   “那帮子家伙的大炮有一阵子没响了,老大,你说他们的炮管是不是红了?”张献忠放下手里的缴获的望远镜,对孙可望说。   “他们已经打了十多轮了,打得又很急,想来炮管也该红了。”孙可望回答说。   “老子也这么觉得。”张献忠道,“现在,是时候攻上去了。”   孙可望听了,点头道:“爹爹,孩儿带着儿郎们上去了。”说完便转身上马,然后骑着马来到等在那里的大军的前沿,开始应旗。一支支队伍军旗闪动,接着大军开始向前前进。   首先上前的是冯双礼麾下的骑兵,这支队伍虽然说是骑兵,但严格来说,其实是骑马步兵。他们在战场上主要的作战方式是下马战斗。这支骑兵一直推进到距离模范军的军阵大约一百五十步才停下来。士兵们下马了,操起了武器,开始整队缓缓上前。接着其他的队伍也慢慢地跟了上来。最后面是孙可望和他直属的骑兵。   “敌人的主力上来了。营长,这得有上万人吧?”余新望着逼近过来,在距自己百步左右的地方整队的流寇主力,这样对甘辉说。   “怎么样,看到这么多人,怂了吧?一会让你的人冲上去,你敢不敢?”甘辉说道。   “那有个什么不敢的?在我们重骑兵面前,就是一堆肉而已。”余新道。   “陈连长,等一会儿,步兵齐射之后,你的炮兵用霰弹打一个齐射,然后……”甘辉转向余新道。“接着余连长就带着重骑兵就冲上去,你看到对手的那面将旗了吧,我要你朝着那边去,直接凿穿敌阵,斩杀他们的将军,或者迫使他退出战场。做得到不?”   余新望了望渐渐逼近的敌阵以及敌阵后面的那面将旗,点点头道:“斩杀敌将不一定做得到,但是将他驱离战场,使他无法指挥作战是没问题的。”   “轻骑兵会跟在你们后面攻击敌军,紧接着步兵也会发起冲锋。我们这一轮就要将眼前的敌军打散!”甘辉最后这样说。   就在说话间,冯双礼的队伍已经逼近到了百步左右的距离,其他的部队也跟了上来。如今他们在这个距离上停了下来,开始整队。同时冯双礼麾下的士兵开始借着顺风作战的有利条件,拉开弓,用轻箭向着模范军抛射。   “放下面甲,保持镇定,等待命令!”模范军步兵的队伍中响起了连排长们的喊声。士兵们纷纷放下头盔上附带着的面甲,然后笔直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张献忠所部射出的轻箭纷纷落在他们的头盔和护肩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但是却并没能取得什么像样的战果,一轮抛射下来,只有一两个士兵的缺乏保护的腿部被落下来的轻箭划伤,但都不算严重。   冯双礼的士兵们很快就完成了三次抛射,但是轻箭的抛射对于披甲良好的对手来说,实在是有点白费力气。不过借着这段时间,流寇们也整好了队形,孙可望一声令下,队伍开始缓缓地压上前来。 第342章 会战 10   如果是已经和模范军打过几次交道的建胬部队,那他们在面对着模范军的时候大概是不会每走十多步就停下来整一次队的,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这样慢吞吞的走,模范军的火力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杀伤,所以,宁可让队形散乱一点,他们也会努力的压缩双方接近的时间。因此,建胬通常会努力的保持速度一直走到五六十步外就开始加速冲锋,他们的白甲兵则会在冲到十多步远的时候,用重箭对模范军的阵列进行一次齐射,然后再进行肉搏(如果这时候他们还没有被打垮的话)。   考虑到建胬在最后阶段会发起猛冲,如果开枪过早,恐怕来不及开第二枪就要进入肉搏阶段,所以在模范军内部进行研究之后,有些人(这些人后来在模范军内部被戏称为刺刀一波流神教)觉得,在拥有重骑兵的前提下,除了散兵之外,应该让所有的火炮和燧发枪都应该等敌人逼近到极为接近的距离上,再完成最后一击,然后重骑兵趁着这一击带来的震撼,立刻发起攻击。步兵和轻骑兵跟随其后发起白刃突击,一举击溃敌军。而从小喜欢打架,在模范军陆军学校中肉搏科目满分毕业的甘辉自然也是刺刀一波流神教的信徒。模范军其实同样也没有多少和建胬之外的东方军队交战的经验,所以甘辉自然也就打算按照对付建胬的经验来对付张献忠的军队。   然而,张献忠的军队慢吞吞的逼近的方式却完全出乎了甘辉的预料,他们走到八十步左右的的地方停下来整了一次队,走到七十步的地方又停下来整队。   “就这样的速度,我们完全可以射击他好几轮了!”甘辉望着慢慢吞吞的推进的敌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既然对手的动作这样慢,甘辉觉得自己好像完全来得及打完一轮齐射然后再上好子弹打最后一轮。虽然他是刺刀一波流神教的人,但是能在肉搏战之前更多的杀伤对手,他也不会拒绝。   趁着张献忠的部队在整队的功夫,甘辉又将几个连长叫了过来,传达他的全新的命令:“敌军到六十步的时候,一定会再次停下来整队,趁着敌军整队的时间,大家听我的哨声的指挥打一个齐射,余新,你没听到我命令重骑兵出击的哨声可不要自己就冲出来了,知道不?”   “知道了,营长!”余新大声的回答道。   “那好,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甘辉这样说道。   就像甘辉预料的那样,对面的流寇果然在前进了十步之后,便有停下来整顿队形。这时候,模范军的炮兵和步兵也都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举枪!瞄准!”在车阵两侧列队的步兵那里传来了一连串的号令声。士兵们都举起了枪。甘辉看了一眼还在整队的流寇,将哨子放进嘴里然后猛然的吹出了一个长音。   就在哨声响起之后,紧接着就响起了一排枪声。六十步的距离对于制造精良的燧发枪而言,已经有相当不错的精度了。再加上是射击密集目标,所以这一轮齐射至少打倒了一百多的流寇。枪声还没有消失,车阵中的六门12磅炮又同时发出了轰鸣,将无数六钱重的铁珠喷向对面的目标,这一轮炮击又打倒了百余人。这一轮的齐射至少给对手造成了三百多人的杀伤。   这个伤亡数量其实相对于上万人的贼军来说并不算特别多,但是一瞬间造成这样的杀伤还是让包括张献忠在内的流寇将领们惊骇不已。   “妈妈的,这火枪,这大炮怎么这么厉害!老子这次怕是又要吃亏了!”站在远处稍高一点的地方的张献忠忍不住说道。   比起杀伤,这一轮攻击给流寇带来的更大的一个问题恐怕是混乱,这样的一击让很多靠前的士兵忍不住就想要往回跑,而流寇军和这个时代的其他军队一样,缺乏足够好的基层军官,很难立刻就把混乱控制住。等到孙可望的亲兵靠着砍人头好不容易把部队重新组织起来的时候,对面的模范军又打出了一轮齐射,一下子又给他们带来了三四百人的伤亡。   “要完,这一仗要完!”在远处,张献忠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小子们上马,准备丢东西,准备跑路!”   孙可望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只要再有两轮射击,只怕全军都要崩溃了。如今之计,已经是顾不得再整队什么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管什么队形了,直接一股脑的冲上去打了。   “下令,让他们不要再整队什么了,直接冲上去!”孙可望喊道。   但是相比模范军,流寇军的指挥系统要原始得多。他们没有旗语系统,无法进行距离稍远一点的复杂信息传达。也没有复杂的口哨命令系统,可以说,还处在传令基本靠吼的状态,这使得孙可望的命令要传达下去就要花不少时间,而流寇军缺乏足够质量的底层军官的问题也使得命令的执行力大成问题。结果在这个期间,他们又挨了一轮齐射。   “他们都呆在那里干什么?不管是冲上来还是退,都比干站着好呀!”余新这时候跑到了炮兵这里,(这里比较高,看得更清楚点。)对陈鹏说。   “这不挺好的吗?”陈鹏笑道,然后转身向着炮兵们喊道:“兄弟们加把劲,再给他们一家伙!”   “让步兵主动前进,逼近到二十步齐射一次。然后刺刀冲锋。让炮兵换榴霰弹,打击后排目标!让重骑兵做好出击准备!”甘辉看着对面混乱的敌军,他决定趁着敌军混乱,主动发起攻击。   因为距离近,所以这个命令倒是没有用上旗语。几个传令兵迅速的将命令传达了下去。而甘辉自己则拔出手枪,也走到了步兵的队列中。   鼓声就响了起来,然后是悠扬的小号声。在鼓点中,模范军的步兵们将燧发枪扛在肩膀上,踏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向流寇军靠近。   甘辉的这个步兵营中的战兵也不过四百人,相比他们对面的流寇军,数量上是处于明显的劣势的。但是因为模范军采用的是纵深比较浅的,仅有两排的横队,所以阵列的正面倒是很宽,从正面看上去,人数倒是显得很不少。加上模范军的阵型训练水平更是流寇军做梦的时候都想不到的,数百人的横队,一步不停地走过来,从开始前进起,整个的队伍就一直保持着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的笔直的横线。数百人同时大踏步的前进,抬起哪只脚,落下哪只脚却都一模一样,整个战场上都能听到他们那整齐的脚步声。   这种整齐本身就带着一种巨大的,非人的威慑力。不要说直面他们的最前面的那些流寇士兵,就连在后方举着望远镜的张献忠也被吓住了。他一直珍爱的望远镜从他手中落了下来,直接落在了地上。   “狗日的,这是人吗?完了,完了,老子这一仗是完了,又要跑路了。”   四十步的距离,让流寇军来走,在保持队形的前提下,也需要走好一阵子,但是模范军几乎一眨眼就上去了,随着一声短促而高昂的哨声,整个队伍唰的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好像时间突然凝固了一样。鼓声和小号声也都停了下来,整个战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就连流寇那边都没了声音,那些刚才还乱成一团的流寇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们的对手。   “举枪,瞄准!”命令声传了过来,整个横队以一个完全一致,不差分秒的整齐的动作将燧发枪举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对面的流寇。   “啊……”等到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自己,那些被惊呆了的流寇中的一部分人才算是清醒了过来,他们狂叫着转过身,就想要钻到别人身后去,流寇的阵型顿时大乱。有些被后面人挡住跑不动的恶人已经开始大喊起来:“败了,败了,快跑呀!”   “轰!轰!”这时候后面的大炮首先打响了。六发榴霰弹越过前排,将后面的流寇打倒了数百人。这一下,就连后排都乱了起来。   “开火!”甘辉大喊一声,同时一股白烟从他向前伸出的手铳中喷了出来。   随着这一声枪响,四百条燧发枪也同时打响,子弹的风暴横扫过去,一家伙几乎将流寇的整个正面一扫而空。   射击的硝烟还没有散去,大地就微微的震动了起来,从甘辉的身后,传来了雷鸣般的马蹄声。甘辉收起手铳,转过头,看到人马全身披挂,就像是铁人铁马的重骑兵们正挺着长枪,从步兵们故意留出的通道中像一阵烈火一样席卷了过来。这些重骑兵排成了三排,即使是在高速冲锋的时候,他们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队形。每一排与前一排之间都是三个马身的距离,而每一排的任意两个骑兵之间的距离也不超过一臂膀,整个队伍就像是一面钢铁之墙,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对面的敌军碾压了过去。 第343章 会战 11   余新冲在所有骑兵的最排,处在第一排最前方的位置,他的位置要比其他的骑兵稍微突出半个马身,以便于其他骑兵能更容易看到他的指令。出于同样的考虑,他的装扮和其他人也稍微有一点区别,其他人的头盔上装饰的都是白色的盔缨,只有余新的头盔上装饰的是血红盔缨。   和盔缨一样,余新手中的那条骑枪也装有与众不同的血红色的枪缨。重骑兵在最后的冲击前,为了省力,他们手中的那条长达一丈八尺的长枪并不会指向前方,而是指向天空,只有在最后冲上去的那一下子,他们才会将骑枪放平。如果战场声音太嘈杂,以至于其他人听不到余新发出的指令,那么他们至少可以很容易的看到余新在什么时候放平了骑枪。   战马的速度在不断的增加,双方的距离本来就不算远,这使得重骑兵在发起冲锋的时候,不需要进行传统的从快走到小跑再到快跑最后到冲刺的变速过程,而是直接一个冲锋,就靠近了目标。   “平枪!”余新大吼道,同时右手将骑枪放平。他虽然知道这吼声在嘈杂的战场上根本传不远,其他的重骑兵也不是在听他的吼声来做战术动作,而是看他手中的骑枪,但这样的大吼,却让他感觉到格外的爽快。   几乎在一瞬间之后,他就感到尖锐的骑枪刺中了一个目标,然后这柄骑枪就在一声脆响中断成了两截。   重骑兵的骑枪是特制的,本来就是一次性的用品。战马在冲锋的时候的冲力是非常大的,如果重骑兵使用一般的长枪,长枪刺中目标的时候的反作用力完全可能让持枪的骑兵手腕骨折。在刺中目标后,长枪也很容易被拖得横过来,然后就可能会绊倒一排自己人。所以,重骑兵们需要让这支长枪在刺中目标后自行折断。这个折断消耗了冲击力,从而保护了重骑兵的手腕,同时也避免了长枪被拖得横过来,绊倒了队友的问题。   余新手中的长枪的枪杆是用泡桐木制成的,而且中间还被掏成了中空的。泡桐木很轻,便于加工,不易变形,而且比较软,不够结实。本来是不适合做武器的,但是却符合了重骑兵骑枪便于折断的要求。只是要将枪杆掏空,却也非常费工,算算一杆这样的一次性的骑枪的价格,倒是比一般的长枪都贵不少。   余新顺手抛掉手中只剩下半截的枪杆,拔出挂在马鞍上的骑剑,同时他的战马已经撞翻了两个流寇士兵。余新将骑剑伸出去,却并不用力挥砍,只是借着马势,轻轻地一划,便让一颗人头直飞了出去。   余新其实也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是这战场上的血战却并没有让他产生太多的不适。他抬起头来朝远处望了望,远远地看到了孙可望的那面将旗。   “都跟着我!”余新大吼道同时控制着战马向着孙可望的将旗的方向猛扑过去。而其他的重骑兵也继续保持着严整的队形,跟着余新,向着孙可望的将旗猛扑过去。   重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孙可望正在努力想要维持住队伍。重骑兵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住了他的眼睛。他看到这些铁人铁马直挺挺的撞进他的军阵之中,就像是一群巨熊冲进了一片麦田。而他的士兵们也像麦子一样被践踏得不成样子。即使有一些勇敢的,或是发疯了的士兵用手里的刀剑什么的勉强击中了那些战马或是骑士,但是他们的武器却无力的在战马和骑士身上那闪闪发亮的铠甲上弹开了,而对手的哪怕是顺手的攻击却立刻能要了他们的命。   在经过了炮击和排枪的射击之后,孙可望的军阵实际上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而重骑兵的突击则成为了压断骆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重骑兵迅猛的突击,就像一个锥子一样,在他们还勉强的维持着的阵线上捅开了一个大口子。   就像是有些水库的堤坝上一旦出现了第一个溃口,整个大坝就会连锁反应的崩溃一样,孙可望的军阵也在这一刻崩溃了,所有的士兵都哭喊着转身溃逃。而与此同时,模范军的炮兵则继续用榴霰弹攻击任何看起来还不够乱的流寇集群。模范军步兵和轻骑兵也紧跟着发起冲锋,大群的流寇被步兵的刺刀刺倒,被轻骑兵的马刀砍倒,更多的则丢下了一切可以丢下的东西,往回疯跑。   孙可望看到这个局面,便知道败局已经无可挽回了,而且他也看到了对方的重骑兵正朝着他直冲过来。显然,对方想要直接干掉自己,或者至少是将自己赶出战场,让自己无法继续指挥作战。不过如今,孙可望其实已经失去了对局面的控制了,他已经无法再有效的下达指令了。孙可望自从跟随张献忠起兵以来,说是身经百战也毫不夸张。他打过的胜仗不少,当然败仗更多,尤其是当年刚刚起兵的时候,几百个官兵就能把他们上万人打得溃不成军。只是最近以来,这样的时候少了,打胜仗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不过,孙可望还没有忘记,在打了败仗的时候该怎么办。   孙可望叹了口气,从刀鞘中慢慢的抽出了刀。然后猛地一刀,将立在一边的自己的将旗砍倒在地上,然后大喊道:“败了,跑吧!”   余新远远地看到那边敌人的将旗倒下了,他知道自己斩将立功的希望破灭了。如今到处都是溃兵,自己的速度也很难全部发挥出来,敌将此时却肯定是骑着马在飞跑,这样一来,他无论如何是追不上对手了。   不过将旗的倒下,也意味着对方已经认输了,整个战斗再也不会有什么变数了,胜利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事情了。而且将旗的倒下也大大的降低了流寇们的士气,很多流寇在看到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主动的抛掉武器,跪倒在地。对于这些人,只要没有挡住自己的去路,余新也懒得去管,若是挡住了,那当然就直接踩过去。余新想,甘辉对于如今的这种情况应该会非常满意吧。   和余新想的不一样,甘辉此时却正在烦恼。当然,甘辉的烦恼是所谓的幸福的烦恼。因为他发现,这次他抓到的俘虏可能太多了一点。在步兵们发起了刺刀冲锋之后,甘辉并没有拔出腰刀跟上去。如今突破已经形成,他需要把注意力放在对整个局面的控制上了。所以在士兵们冲上去之后,他倒是返回到车阵中,登上辎重车,眺望着整个战场。他立刻注意到远处的那面大概是象征着张献忠的旗帜已经远去了,而一直在直接指挥作战的那面将旗也不见了。敌军虽多,但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乱成一团。   “让重骑兵向东北方向再发动一次突击。让轻骑兵拦截溃逃的敌军,尽可能的多抓些俘虏。”甘辉下令道,在模范军这里,砍下来的人头是不能用来记军功的,但是长在脖子上的人头却可以。如果是华人俘虏,打散了可以派到各个殖民点去当移民;如果是建胬或者其他俘虏,有的可以要赎金,有的可以送到矿山里去挖矿,或是丢到某些小岛上去挖鸟粪石。总之,这些俘虏都是值钱的,比啥都不能干的死人头值钱多了。所以模范军一直都鼓励多抓俘虏。虽然甘辉眺望了一下之后已经判断出这次他们抓到的俘虏恐怕要比他们全军都多好几倍,这显然会是一个大包袱,不过甘辉还是觉得,先不管那么多,俘虏越多越好。   看到敌军已经完全溃败了,无论是模范军的骑兵还是步兵都大喊了起来:“跪地不杀!跪地不杀!”无数的流寇士兵也都纷纷抛下武器,跪地投降。   从战斗开始,到击溃对手,模范军花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但是后面收容俘虏,却花了几乎一整天,一直忙到天黑都没忙完。最后算算,总共也就一千来战兵的模范军在这一战中居然俘获多达两千人的俘虏。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轻骑兵太少,以至于没办法拦截住所有的方向,他们也许能抓到更多的俘虏。   “大部分的贼人还是跑出去了呀。”甘辉得到统计的数字之后感叹道。   “能抓着这么多也不错了。”陈鹏笑道,“说起来,我军还没有哪一次,一战就抓到这么多俘虏的。只是这么多俘虏要送回去倒是个问题。派的人要是少了,一来怕他们半路上跑了,二来也怕有人要来抢我们的人头。”虽然这些俘虏的人头如今还在脖子上,但是难保不会有人想把它们砍下来。   “让张德光他们押送他们回去不就得了?”余新道,“轻骑兵干这个最好了。让那些俘虏跑一跑试试,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跑得过轻骑兵的四条腿!”张德光是轻骑兵连队的连长。   “为什么是我们?你们去送才是正道。这一战之后,敌军估计都不敢和我们打了,你们留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要我说还是你们去。陈连长,你说是不是?”张德光也不干了。   “这是和我不相干,反正谁去送,也轮不到我。要我说,这事情还是要甘营长说了算。”陈鹏却不肯表明态度。   甘辉想了想道:“老余,这事情还真是只能你们重骑兵去。这一仗之后应该没什么大战了,而且我这里还需要轻骑兵执行侦察任务呢。” 第344章 解围   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张献忠开始收拢他的残兵败将,这对他来说也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张献忠撤退得快,他身边最为精锐的三千多部队并没有受到损失,单就兵力而言,他手中的兵力依旧超过对手,但是张献忠知道,人数是一回事,战斗力又是一回事。而且经过这一战之后,他的军队短时间内,也没有再和模范军作战的勇气了。张献忠将自己的亲兵分派了出去,让他们四出寻找跑散了的其他部队,花了一天多时间,他又收回了大概四千多军队,找回了逃散了的孙可望和艾能奇。   “爹爹,孩儿无能,打了败仗,还请爹爹责罚。”逃回来的孙可望一见到张献忠便跪下来请罪。   “打了这个败仗,关你屁的事情。”张献忠骂道,“老子这一整天一直都在想着,要是再打一场,老子亲自指挥着打,能打成什么样。老子最后也得认,硬打,确实是打不过人家。要赢他们只能靠慢慢的磨赢他们。老子都只有慢慢磨赢他们,你他妈的打得赢才怪!要是你这样都能打赢,那老子不成了傻瓜了?你个狗日的是不是觉得你比我还能打了?狗日的,那帮子牲口怎么那么难打!”   孙可望见张献忠如此说,便知道这一仗虽然败了,但张献忠并没有怪罪自己。这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虽然在原本的历史上,我大清在各种史书,以及传说中,都把张献忠给描绘成一个邪恶得无可名状,也完全不可理喻的怪物,简直就像是《蜀山剑侠传》中的绿袍老祖一样。据他们的说法,张献忠是中国历史上最为残暴的变态杀人狂,没有之一。而张献忠杀人,有两大特点:没有选择,没有目的。他杀人,仅仅因为他热爱。   据他们说,有一回,张献忠在花园里跟一群小妾赏花,他的小儿子从远处走过。张献忠就喊了一声儿子的乳名,但因为离得太远,他儿子没听见。于是,原本心情大好的张献忠,立即让人把儿子绑了起来,斩立决。第二天,张献忠又后悔杀了儿子,于是便将昨天所有在场的,和这事情有关的人,除了他自己,全都杀了,理由是他们居然不劝阻自己。   另外还有传说,说什么有一回,张献忠心血来潮,让手下大将们搞一些“三寸金莲”过来。什么是三寸金莲呢?就是古代女人缠足而成的小脚。而且,张献忠所说的三寸金莲,并不是指拥有三寸金莲的女人,而是纯粹的“三寸金莲”——也就是女人的小脚。他手下的将领们满城搜集女人,然后把小脚砍下来,送给张献忠。很快,张献忠的庭院里就堆满了血淋淋的“三寸金莲”,像一座小山。张献忠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些小脚。忽一回头,发现某个小妾的小脚更加别致。于是就让人把这个小妾的金莲也砍了下来,堆到了小山上。   之后,他放了一把火,把这些小脚全烧掉了。然后各种心满意足。   还有什么“天杀”、“地杀”、“见面杀”什么的,各种花样翻新,各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杀人法。把张献忠描绘得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神经病,任何人,无论是谁,只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就可能无缘无故的被杀掉。   但是,只要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这些传说有多不靠谱。张献忠的幼子和妻妾们的确是他下令杀的。不过那是不无缘无故杀着玩的,而是在他被满清击败,自己也身受重伤,性命难保的时候干的。这种事情虽然不人道,但是在历史上干这种事情的,还真不止是张献忠一个。   至于后面那些更奇怪的传说,那就更不值一驳。我相信这世上确实有啥都不为,就是以杀人为乐的,和绿袍老祖一样的神经病,但是这样的神经病绝对没法白手起家,成为一方势力的老大。原因很简单,张献忠毕竟不是绿袍老祖。绿袍老祖的力量归于自身,而张献忠的力量来自体制。绿袍能乱杀人,是因为他比所有被他乱杀的人都强大,他不需要依靠其他人就可以乱杀人。但张献忠并没有这样的压倒性的个人力量,他要杀人,必须依靠自己建立的组织,依靠跟随自己的部下。而这些部下之所以愿意跟随张献忠,难道是因为他们都是喜欢随时随地的被人砍的抖m?   的确,张献忠是强盗头子,他手下也是一大堆的强盗。而要当好强盗头子,的确可能需要他比别人更凶狠,但仅仅只有这一点,却是当不了强盗头子的,作为强盗头子,他必须能维护整个盗贼队伍的整体利益。而乱杀人,甚至是杀自己人为乐,显然是违背了这一点的。庄子在《胠箧》中写道:“跖之徒问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耶?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不但不能照顾小弟,还杀他们开心的家伙哪一点符合大盗的五德,又怎么可能成为张献忠这样的大盗呢?张献忠不是绿袍,就是绿袍,都被自己手下阴过。张献忠的手下可都不是什么善类,张献忠要真是传说中的那个样子,只怕有一百颗脑袋都已经被自己的手下砍光了。   “孩儿怎么敢和爹爹比?”孙可望道,“只是如今我军新败,下一步该如何,还要爹爹拿个主意。”   张献忠听了便道:“打败了怕啥?又不是没有败过,当年杨嗣昌也威风过呢。至于如今,还要个什么主意?‘三十六计走为上’,就是这个主意。这就像赌博,一把老子们赌输了,输了就立刻走,输了还不走的,十有八九是要把老婆都输掉的。嗯,老大,你安排人去通知老二,让他带上人,也赶紧撤,到霍山来和老子会和。”   孙可望点点头,就准备出去吩咐,不过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便又转身回来问道:“爹爹,老二他活捉了刘良佐,如今拿这人怎么办?”   “如今老子也不打桐城了,留着这东西还有什么用?老子的军粮很多吗?”张献忠斜着眼睛反问道。   孙可望赶忙道:“孩儿明白了。”便转身打算出去传令。   “嗯,老大,你等一下。”张献忠突然道。   孙可望赶忙又转过身来抱拳道:“爹爹还有什么要吩咐孩儿的?”   张献忠嘿嘿一笑,问道:“我好像记得,那个姓刘的好像还是老二从狗嘴吧里面抢出来的是吧?”   “爹爹说的是,听老二派来的人说,那个姓刘的被找到的时候,正被一群野狗按在地下吃,听说身上掉了好几块肉,鼻子和嘴唇都被狗咬掉了。”   “真是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张献忠摇着头,满脸的悲天悯人的神气。不过孙可望却并没有接口,只是在心里面替刘良佐的将来默哀了大约一两秒钟。   果然,张献忠一边叹着气,一边坐了下来道:“老大,你说这些狗狗是不是太可怜了?老二也真不是个好东西,人家狗狗找到这么一块新鲜肉容易吗?才吃了两口,就被他抢跑了,抢跑了他自己还不吃!这不是浪费吗?嗯,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可报天……老二这样搞,那可不好,你这个做大哥的要教教他怎么做。”   孙可望抱拳道:“孩儿明白了,孩儿这就让人通知二弟,然他把那些饿狗找回来,把那块肉还给它们。爹爹你看孩儿这样做如何?”   张献忠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嗯,这样就不错。就这么办。”   孙可望见张献忠认可了这个处理意见,便又鞠了一躬,然后退了出去。   ……   “大帅!大帅!城下的那些流寇又把那个刘帅拖出来了。说是我们再不投降,就把刘帅喂狗吃。”黄得功才刚半躺下来眯了一小会儿,就有一个亲兵进来这样报告说。   “什么呀。”黄得功费力的从折叠躺椅上面爬了起来,“一直闹腾,一直闹腾,他们也不嫌无聊!”说起来这折叠躺椅,也是从郑家的商行里面贩过来的东西,这东西相对轻巧,行军打仗的时候带着,随时随地可以支起来躺躺,所以很得黄得功的喜欢。这几天来,黄得功一直高度紧张,一连几天都没有脱过铠甲,离开过城楼。每日里实在累了,就在城楼里面把他的躺椅支开来,然后在上面稍微躺一躺。同时还下令,只要下面稍微有点动静,就立刻把他喊起来。   虽然嘴上抱怨着,当黄得功还是起身走到了外面,扶着城楼的栏杆,他往下一看,看见那些流寇在城下大概有两百来步的地方摆下了一个大木头笼子,笼子里面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关着一个人。 第345章 解围 2   “我的千里镜呢?”黄得功问道。   “大帅,在这里。”一个亲兵将望远镜送了上来。黄得功接过望远镜望了过去,笼子里果然是没了鼻子和嘴唇的刘良佐,而他的两只手都被绑在了笼子的木栏上,脖子上好像还戴着个铜皮圈。虽然黄得功一直坚称,这个刘良佐是假冒的,但其实他也早就通过双方这些天的对骂中的一些细节确定了,这个人确实就是刘良佐。   “上面的人听着,老子们不陪你们玩了,老子们要走了!刘良佐这个废物就放在这里,有本事你们快点把它拖进去,没胆子的话,就看着他喂狗好了。”一个流寇的骑兵骑着马,一直冲到城下不过一射之地的地方,向着城上喊道。这个骑兵又喊了两遍,然后就拨马跑了回去。街着黄得功就看见那些流寇们开始在远方整队,然后一队一队的流寇打着各种旗号,大摇大摆的朝着远方去了。很快,他的视野中就只剩下最后的十多个骑兵了。那些骑兵在这里又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然后他们中一个牵着黄得功的(借来的)高头大马的贼将,来到了笼子边,和被绑在里面的刘良佐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直起身子在那里吩咐了些什么。紧接着就有人往笼子里放进了五六条狗。再然后,那个带队的贼将就站到了一边,兴致勃勃的带着骑兵们在那里围观。即使隔着这么远,黄得功也能听到他们得意的笑声。   那几条狗显然是被饿了些时间的,放进笼子之后,虽然一开始还有点畏缩,但它们很快就开始逼近刘良佐,试探着刘良佐的反应。   刘良佐的双手被绑住了,只能用脚乱踢,试图逼开那些野狗。他一边踢,一边朝着城上大喊着什么。   “他在喊什么呢?”黄得功问。这时候风向不太对,刘良佐的声音听不太清楚。   “好像是在喊咱们去救命吧。”一个亲兵说。   “好像是说贼人都走了,没人了,让我们赶紧去救他。”又一个士兵道。   黄得功没有说话。   “黄帅,贼人奸诈,不可轻易出城!黄帅不要忘了上次的教训呀!”一个声音猛地响了起来。黄得功转过身来一看,来的却是桐城的知县张利民。话说上次黄得功和刘良佐上了李定国的当,打算出城追击的时候,张利民就表示了坚决的反对。这倒不是因为张知县精通军事,一眼就看破了李定国的阴谋,而是因为对于知县来说,守住了城池就是大功,至于首级的多少,虽然不能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关系也有限。在这样的情况下,张知县自然会反对任何冒险的行动。事实上如果当初不是黄得功和刘良佐反对,张知县差点就把城门什么的全用砖头堵起来了。后来事实证明了张知县的预言正确之后,张知县自然又一次提出要用砖头把城门都堵住,而这一次,当黄得功试图表示反对的时候,张知县把眼睛一瞪,居然说:“黄帅该不是想留着城门到时候好逃跑吧?”然后……反正是黄得功考虑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出城反击的能力了,于是桐城的几座城门就都被从里面用砖头条石堵住了。   张利民知县这些天也和黄得功一样,从早到晚都守在城楼上,几乎没有合过眼。只不过他守的是另一个城楼,看他微微喘着气的样子,大概是刚刚得到了消息才赶过来的。   “张大人,这城门都堵住了,末将就是要出城,也出不去呀。”黄得功叹了口气道,“就是要出去,也只能用绳子缒几个人下去。大人请看,那边还有十来个贼兵骑兵呢,要是只去几个人,砍那几个骑兵都砍不过。不过末将倒是觉得,贼人留了几个骑兵在那里,说不定还真说明贼军走了呢,要不然他们留这么两个人在那里干什么?怕就是让我们不敢派一两个人过去,若是我们去的人多了,他们也来得及先杀了人再走。不过现在,门都没有了,怎么着都派不出大队人马了。”   “哎呀!黄帅你怎么!……幸亏下官过来了,幸亏下官把城门堵住了!要不然,黄帅只怕又要……黄帅呀,你能这样想,那些贼人就不能这样想?兵法曰:‘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又曰:‘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黄帅你怎么知道,这不是那个贼将又故意设出的圈套?哎!兵法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不管敌军闹什么花样,我们只是牢牢守住。让他什么花样都没用。这就是‘先为不可胜’呀。下官说的这些黄帅可明白?哎呀,黄帅可知道司马仲达——嗯,就是司马懿是怎么对付诸葛亮的?他要是出去和诸葛亮打,那是有多少条命可以送掉多少条命呀。但是司马懿就是拿定了一点,那就是不管你花样百出,我就是牢牢守住,死也不出去。结果就生生的耗死了诸葛亮呀!这才是我们的榜样呀……”张利民瞪大了通红的眼睛道。   就在张利民使劲的给黄得功科普《孙子兵法》的时候,木笼子那边却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却原来是已经有一条狗一口咬住了刘良佐的一条腿,刘良佐赶忙用另一条腿去蹬,却不想不但没有蹬开那条狗,另一条腿反而也被另一条狗给咬住了,接着又是好几条狗咬了上来。   赵双喜站在一旁,看着刘良佐在那里挣扎,便笑骂道:“这狗东西,真没用,连这么一下子都撑不住。”   “他的手被绑着,身上又有伤,如何打得过这么多狗。”李定国却叹了口气,“双喜,你去把他的绳子……算了,就这样吧。”话说了一半,李定国却又摇了摇头。   “二哥,我觉得还是把他的绳子割断,让他的手也能动才好玩。”刘文秀却突然开口道,“再说了,这些狗官,哪个不该喂狗的?正要拿他做个样子给那城上的那些狗官看看!双喜,去把他手上的绳子割了。”   赵双喜看了一眼李定国,见他并没有表示反对,便走过去,拔出刀来。   那些野狗虽然正咬得起劲,但是一见到有人走过来拔出了刀,却又顿时就松开了咬住刘良佐的口,缩到了笼子的另一角。   这时候刘良佐不但两只脚已经被咬的满是鲜血,就连腹部都被咬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都流出来了一截。   赵双喜也不说话,只是一刀劈过去,正好便将绑着刘良佐的手的绳子割断了。刘良佐的手得了自由,便一只手捂住了肚子,一只手撑在地上爬了起来。一边继续绝望的朝着城墙那边大喊:“救命呀!救命呀!”   赵双喜哼了一声:“狗官!”收起腰刀走到了一边。那些野狗看看赵双喜走开了,便又吐着舌头慢慢的围拢了过来……   黄得功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些野狗向着刘良佐猛扑过去,听着刘良佐的惨叫声从小到大,又从大到小。忍不住转身对自己的亲兵队长黄安国说:“安国,以后要是老子被人包围了,快要被人抓住了,你一定要记得帮老子一下。人活百岁总有一死,老子可不能落得刘良佐这样的死法。”   黄安国听了却摇头道:“大帅,俺是您的卫队长,真要弄到您快要被抓到了,俺和其他兄弟肯定都已经死了。所以这事情,俺们都帮不了您的。”   黄得功一愣,然后伸手怕了拍黄安国的肩膀,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刘文秀和李定国一起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刘良佐已经倒在那里一动不动了,一只狗甚至已经将他的半截手臂扯了下来,刘文秀便摇摇头道:“可惜。”   “可惜什么?”李定国问道。   “可惜我们败了,只能抓住一个狗官喂狗。”刘文秀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子,“好了,戏也看完了,我们也该走了。走吧,走吧!”   李定国也站起身来,这时候早有士兵将他们的战马牵了过来,刘文秀翻身上了原本是黄得功的那匹马,又说道:“可惜。”   李定国听了只是笑了笑,也跟着上了马。他知道刘文秀这次说的可惜却是指的那一战没打赢,以至于现在只有一匹这样的马。在马上坐稳了,李定国向四面一望,见红日低垂,暮色苍茫,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笼罩在暮色中的桐城,摇了摇头,又笑了笑,便挥动马鞭,带着这十多个骑兵向着西北方向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淡烟暮霭之中。 第346章 解围 3   虽然李定国等人已经走得没影了,但黄得功和张利民却也没敢派人下来查看情况,相反,整个桐城都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无论是黄得功还是张利民又是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玉兔西坠,金乌东升,总算等到天亮了。   “看看对面好像真的没人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张利民道,“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阴谋。”   “我们要不派几个人下去看看。”黄得功道,“要不我们缒几个人出去,到敌军的营地里面去查看一下。”   于是两人许下了高达每人十两银子的赏钱,招募了二十个所谓的敢死之士。用绳子把他们从城墙上放下去,让他们下去看看,顺便把刘良佐的尸骨带回来。这些人顺着绳子下去了,过了半日,才陆陆续续的回来,据他们的说法,流寇的军营里面已经全都空了。   “看来那些流寇是真的走了。”黄得功道,“张知县,您看是不是可以把城门拆开了?”   “黄帅,下官觉得,我们还是再等等为好。反正城里的粮食也够吃,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是再等几天来的保稳。现在我们还是先将刘帅的遗骸送回去再说吧。”   “也好,这也确实是紧要的事情。”黄得功也点点头道。   黄得功并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建胬南下,他护送着弘光皇帝且战且退,最后正是被叛变当了汉奸的刘良佐从背后捅了一刀,才兵败自杀的。所以此时对刘良佐的死,他还真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当然,同情归同情,但他肯定会趁机吞掉原属于刘良佐的一些力量。刘良佐还有个儿子,叫做刘泽涵,所以刘良佐留下的那些家丁当然还是要跟着他的儿子的。在我大明,将军基本上是世袭的。但他的儿子此前也没什么太出色的表现,所以肯定是不可能直接得到总兵的位置。当然,靠着他爹留下的土地,以及剩下的家丁,他肯定比一般的从军的人更容易爬上去,但是如今,他最多也就是保住了那些家丁、土地。至于那些战兵,黄得功倒是可以弄不少过来。   除了分掉刘良佐的一些战兵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前面那一战战败的责任的问题了。如果刘良佐没死,那他们倒是很容易就可以掩败为功。因为反正城池没有失守,至于说战死了多少士兵什么的,那还不是他们自己说的算。反正兵都是他们自己招募的,到底有多少,朝廷也不是很清楚。   然而现在,却死了一个总兵,这事情就稍微麻烦一点了,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操作。比如说,宣称贼军势大,官军奋勇作战,两位总兵身先士卒,奋力战斗,只可惜刘总兵在追击敌军的时候不幸中伏,最终杀身成仁。但是官兵们在他的感召下,战斗得更加勇敢坚定,最终大败流寇,流寇们损失惨重,不得不撤围而去。甚至还可以加上诸如斩杀流寇首领某某、某某某、以及用大炮击毙流寇大酋一人,流寇全军恸哭,以黄绸布裹其尸而去什么的,万一真的碰上那谁谁谁的有个头疼脑热呢?当然想要这样掩败为功,就必须得到地方官员的协助。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毕竟把功劳吹得大一点,对于张利民也没什么坏处。   黄得功和张利民一起将刘良佐的遗体收拾好了,给刘良佐的儿子送了过去,然后又安慰了他儿子一番,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张大人,此间之战事,如何善后,末将还有些事情,要和大人商议一下。”出了门,黄得功并没有立刻打道回府,而是这样对张利民道。   “正要就此事和黄黄帅商议一下。”张利民也道。   两人便一起到了张利民的衙门里,经过一番友好的协商,双方在很多重大问题上取得了广泛的共识,达成了普遍的一致。最后,张利民很满意的将黄得功送到衙门门口,临分别的时候,张利民突然道:“这被击毙的匪首,却需要有一个响亮的匪号才是。黄帅可知道那几个匪首的匪号?”   “其中一个好像是叫‘草上飞’还有一个叫‘赛太岁’吧。”黄得功道。   “不好不好。”张利民摇着头道,“黄帅,这第一个匪号,一看就是个偷东西的飞贼什么的,哪里有大盗的气势。至于后面的那个,倒像是个街头小混混。”   “那要不就叫‘钻天猴’、‘两头蛇’什么的?”黄得功皱着眉头道。   “这个越发的不好了。”张利民继续摇头道。   “要不这匪号什么的,还是麻烦张大人想两个吧。”黄得功见自己提到的几个都被否决了,便这样说道。   “嗯。”张利民也没有谦让,他想了想道:“下官想到了两个匪号,不知道黄帅觉得如何?一个就叫‘霸天虎’,另一个就叫‘威震天’……黄帅你觉得如何?”   黄得功觉得,在这种小问题上,犯不着和张利民争论,既然张知县有替流寇头子起匪号的习惯,那就让他来取好了。于是黄得功拱手笑道:“张大人大才,这匪号的确听起来威风了不少。”   “这匪号威风了,才好向朝廷邀功不是。”张利民很是得意,“不过匪类就是匪类,取起匪号来也一味地好勇斗狠,却不想,取了这样的匪号如何活得长久。”   “张大人,这些匪类,不管给自己取个什么匪号,都没有善终的道理。总有一天会被朝廷明正典刑的。”黄得功也笑嘻嘻的回答道。   ……   此后又过了三五天,城外也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原本桐城和中都凤阳是可以通过郑家的商会的信鸽联系的,然而信鸽并不会在两地之间来回的飞,它只会从一个陌生的地方飞回到习惯的鸟巢。桐城只是一个县城,郑家在那里并没有太大的生意,自然也不会在那里养信鸽,所以前些日子桐城向凤阳报告军情的信鸽其实都是跟随着军队带过来了的。让这些信鸽从桐城往凤阳送信倒是没问题,但要它们从凤阳再把军情送到桐城去,对不起,这事情信鸽实在是做不到。所以,桐城中的人也一直都不知道张献忠吃了败仗的消息。   不过即使如此,张利民和黄得功现在也能断定,张献忠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们从城上缒出去的人已经证实了,至少几十里之内都没有一个流寇了。所以此时张利民终于同意拆掉堵住城墙的砖头,把城门打开了。   “不过保险起见,本官还是觉得,只用打开东门也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城门,日后再慢慢打开也不急。”虽然同意了打开城门,但是张利民依旧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至于为什么是打开东门,那大概是因为流寇当日撤退的时候,好像是往西北方向去的,所以张利民觉得,开东门似乎比较安全一点。至少,贼军要到东门去的话,西门北门那边城楼上的瞭望哨说不定还能提前发现敌军吧。   对于后一个理由,黄得功是一点都不认同的。他知道敌军如果真的要袭击东门,自然就会绕远一点走,不会进入西门北门的瞭望哨的视野。不过开城门本来也是他的意思,他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去支出张利民的看法不对。   只是当时堵城门的时候,自然是唯恐堵得不结实,整个的城门洞里,都被从民房里拆除出来的砖头石块堵得死死的,如今要拆开,却也不容易,整整拆了一整天,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总算是看到了最外面的那扇木门。等到明天一早,最多再有小半个时辰,东门就可以像往常一样打开了。   这几天都没发生什么事情,黄得功和张利民自然也不会再没日没夜的守在城楼上了。这时候,黄得功刚刚吃过了晚饭,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想起了被流寇抢走了的那匹马,忍不住又心疼了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亲兵来报,说是东门那边发现了贼军。   “什么?”黄得功大吃一惊,正准备细问,就听得东门那边传来了一声炮响。   “这都打起来了?”黄得功赶忙吩咐下属,“快,快去备马!快把本帅的盔甲拿来!”   等黄得功急匆匆的赶到东门的时候,他看到张利民早就在那里了。如今张知县正满头大汗的在那里疯狂的击鼓,而东门上的那两门炮,也正在不断地向着城下射击。还有不少人也正在努力的将本来从城门洞里清理出来了的砖石又填回去。   “张大人。”黄得功向张利民拱了拱手,问道,“如今情况如何?”   一边问,黄得功也一边向着城下看去。只是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城外又起了一层薄雾,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刚才突然有贼军马队出现,直逼城下,我军开了几炮,才将他们逼退了。真是好险……”张利民停下鼓槌,喘着气回答道。   ……   “营长,我们刚到城下,才喊了一句话,城上面就一炮打了下来。要不是他们手艺不好,说不定咱们的兄弟就要有折损。我们回来的时候,那城上还在一个劲的放炮呢。”赵飞虎对甘辉汇报道。   “嗯,你们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听完了汇报,甘辉点了点头这样说道。然后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自己派轻骑兵过去,本来是想要和城中的明军联络的,如今看来,倒是吓着他们了。 第347章 教化 1   突然出现的骑兵吓了黄得功和张利民一跳,结果,他们又是整整一晚上没睡。虽然这些骑兵并没有再出现,但整个城市还是再次进入了临战状态。直到第二天中午,模范军的队伍才来到了城市附近,并且表明了身份,并且证实了张献忠退去的消息之后,这种紧张的状态才松弛下来。而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在张利民的监督下,花了一整天才拆开的城门洞,又一次被严严实实的堵上了。结果,直到第三天,桐城的城门才算是重新被打开了。   张献忠退得很快,他并没有在霍山一带多停留,很快就转向了北方,也许是打算去和李自成和罗汝才配合作战。这个消息的确认使得整个江南地区都松了一口气。而马士英刚刚当上庐凤总督,就能大败张献忠,立下大功,也让崇祯皇帝对他很感兴趣。据说崇祯皇帝还很认真的向周延儒询问,既然马士英如此有边才,能不能把他调到北方来防建胬。消息传来,吓得马士英差点晕了过去,赶紧又派人去给周延儒送了一大笔钱,拜托他帮忙。好在马士英的儿子如今跟着郑家做买卖,倒是赚了不少钱,要不然,单靠上任这么短的时间刮到的一点地皮,还真不够用的。不过其实崇祯皇帝也就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太认真,倒是周延儒,借机又发了一笔财。   江南的局势大致的稳定下来了,但是打着马士英的亲兵营的旗号的郑家军队却并没有撤销,而是继续以这个名义驻扎在凤阳。这样一来可以保证向北通往京师和山东的商路的通畅,二来也便于趁机获得更多的移民。   当然,打着亲兵营旗号的郑家军虽然还在,但他的人员构成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本的那些模范军部队被陆陆续续的调走了,而顶替他们的军队的指挥官也换了人,换成了施琅,而他所率领的队伍则主要是些新兵。   施琅是郑芝龙当年结拜的十八芝中的施大暄的儿子。施大暄是郑芝龙的结拜兄弟,原本和郑芝龙的关系更接近于是合伙人而不是上下级,但在和荷兰人的一战中,他的嫡系部队受到了很大的损失,于是他干脆将自己的嫡系都打散交给了郑芝龙,正儿八经的成了完全依附于郑芝龙的下属。   对于这样识趣的人,郑芝龙当然要加以优待,所以在失去了自己的那一套人马之后,施大暄倒是更受重用了。而他的儿子也得到了重点培养,他刚刚从模范军军官学校毕业,就以连长的身份到吕宋去干了一阵子,然后就升上了营长并被调到这里来执行独当一面的任务了。   老实说,郑森对于施琅这人,是很有些看法的。因为历史上这个施琅的种种表现实在是有些问题。基本上在原本的历史上,施琅在跟着郑成功之前,曾经跟着郑芝龙降清,后来又跟随过李成栋。李成栋反正之后,施琅却不肯反清,带着自己的军队打算跑掉,结果没能跑回去,才又归顺了郑成功。而施琅跟着郑成功的时候,他的战功大部分都是在内讧的时候立下的,郑成功也一直不太信任他。不过单就能力而言,施琅的能力还是不错的,无论是海战还是陆战,水平都不差。而他在模范军学校中的学习成绩也很不错,甚至于总成绩比甘辉都还要好一点。所以郑森觉得,这个人虽然在历史上是个汉奸,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用。更何况,郑森觉得,在可以预见的情况下,自己这边对上满清,在实力上应该是有优势的。施琅也应该没有投降满清的理由。所以,郑森觉得,还是可以给他一些机会的。   和郑森不一样,孔璋倒是很喜欢施琅。在他看来,施琅虽然是官二代,但却没有娇骄二气,很守规矩;虽然不太爱说话,但却很爱学习。   施琅来到凤阳后的第二天,孔璋带着他去拜见了马士英,同时也顺便向马士英辞行。   “半圭就不能留在这里多帮帮老夫?”马士英听说孔璋打算离开之后,这样说道。   “家里还有些事情,需要晚辈主持。”孔璋回答道。   马士英点了点头,他知道孔璋虽然有个秀才的功名,但好像对考举人什么的兴致不是很高,反而对于做买卖很感兴趣。他也知道孔璋他们家如今跟着郑家做海贸,从湖广那边向海外贩卖人口,赚了不少钱。他觉得孔璋家里的需要他主持的事情,多半就是这些生意。不过通过这些天和孔璋的接触马士英觉得,孔璋很有能力,他不去做官,实在是朝廷的损失。便对孔璋说:“半圭,老夫倚老卖老的说几句话,你听了不要见怪。”   孔璋听了,赶忙肃容道:“还请老大人赐教。”   “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我观半圭有治世之才,方今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半圭何不去求个功名,将来也好立功而不朽。却不应该将自家的精力都放在了求田问舍之类的事情上。老夫和复社张天如交好,复社钻研科考,却也不错。半圭如果有意,老夫可以修书一封,托张天如先生照应半圭你一下,如此考上个举人,甚至更进一步却也不难。”马士英很是诚恳的道。   “多谢老大人关爱,但小子生性疏懒,怕是要辜负老大人的抬爱了。”孔璋却这样回答道。   “也罢,人各有志。老夫也不能强人所难。”马士英只得摇了摇头,却又道,“他日半圭若是改变了想法,老夫还是愿意……嗯,其实半圭你和大木是朋友,大木也和张天如交厚。你若要入复社,找他其实更方便。”   其实马士英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孔璋要离开,并不是去做生意,而是要赶到吕宋去主持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这项工作就是“教化蛮夷,变夷为夏”。 第348章 教化 2   十七世纪对于殖民运动而言实在是个好时代,因为这个时代的道德下限特别的低,几乎就低到了没有下限的地步。不要说什么种族歧视之类的玩意儿,就是种族屠杀,也是常用的手段。和那个时代的欧洲殖民者一比,尤其是和某些西班牙人一比,后世的希特勒都能只能算是个心慈手软的小可爱。如果不是因为技术能力的限制,如果那个时代的西班牙人有希特勒时代的技术水平和人口,估计南美洲就不存在土著了。嗯,甚至应该说,全世界就不存在除了西班牙人之外的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的动物了。而相比欧洲,实际上中国对殖民地的需求更为迫切,因为欧洲的人口事实上并没有多到本土养不活的地步,但在这个时代的中国,这个问题却是非常严重的。过剩的人口可以提供大量的移民,而因为有足够多的移民,所以从理论上来说,中国如果走上殖民主义的邪路,应该是更有搞种族灭绝什么的条件的。   但是郑森却并不打算在他所控制的区域搞这一套,这倒不全是因为来自后世的道德的影响,虽然这种影响肯定是有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成本问题。如果硬干的话,土著再多,也不是模范军的对手,真是来多少死多少。但是土著虽然有个土字,但并不等于说人家的智商就一定很低。就像当年的土八路,土归土,但是大大的狡猾。无论是菲律宾还是台湾的土著,其中其实也不缺聪明人,他们很快也就发现了和那些郑家的移民硬碰硬的来,就是鸡蛋碰石头。而以郑森在台湾获得的经验来看,只要给上一段时间,他们很快就能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游击战,学会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之类的招数。当然,这些土著的游击战水平和后世的土八路没法比,但是另一方面,即使是模范军,在军事素养上也一样没法和日本鬼子比。所以,这些原始的游击战依旧能给郑家的移民活动带来很多的阻碍。在台湾,因为土著人数有限,台湾的地盘又有限,再加上郑家又利用了土著觉悟低的缺点,采取分而治之,挑动土著斗土著,甚至使用某些在这个时代还算合法的神经类药物毒害的方式,才慢慢控制住局面。   而在吕宋,情况则更加的麻烦。吕宋的土著的开化程度远远高于台湾,他们的组织度其实相当不错,甚至都不太应该被称作土著了,因为他们也曾建立过自己的国家,这是进入了文明时代的标志之一。只不过他们的国家被西班牙人摧毁了,本来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些土著也应该算是可以团结,可以搞统一战线的对象。然而在西班牙人控制吕宋的时候,因为西班牙人人数有限,所以就在华人和土著之间采取以夷制夷的策略:今天拉着土著欺负华人,分华人的好处;明天又拉着华人去欺负土著,占土著的便宜。这样一来二去的,土著和华人之间的矛盾日深,双方痛恨对方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们对西班牙人的痛恨。   如今西班牙人被包围在马尼拉城中,虽然模范军打不进去,但是他们也出不来。在军事上占尽上风的华人,立刻就对吕宋的土著又发起了大规模的攻击行动。那些华人老板们的私军到处抢掠土著,杀人放火占地盘,干得和后世的日本鬼子倒也很有些相似。   一开始这些土著还试图正面对抗,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即使是和华人老板们的民团打,正面对抗,也是找死。于是很快,各种游击战就活跃起来了,而吕宋岛上到处是森林,非常的适合游击作战,土著们使用毒箭等看起来原始的武器,不断的袭击落单的华人,毁坏华人的田地,袭击种地的农民。而当华人的民团来攻击他们的时候,他们又迅速的化整为零,散入到丛林当中。   有一次民团也追进了丛林,却在丛林中遭到土著们的伏击,密集的丛林使得火枪之类的射程优势完全施展不开,军队的队形也无法保持。而土著的人数优势却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结果五十多人一个逃出来的都没有,而那些土著们却将他们的头砍了下来,第二天堆在距离华人的堡垒不远的地方示威。   虽然总的来说,在这样的战斗中,土著的伤亡依旧要比华人更大,但是这样的战斗却不断地几乎永无尽头。如今在稍微偏远一点,驻军密度小一点的地方,人们大白天的都要几个人拿着武器在一起才敢出去,至于田地,只要靠近丛林一点的,就全都抛荒了。   当然,土著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吕宋的土著比台湾的土著文明程度更高,他们已经从渔猎时代进步到了农耕时代。所以他们如今是定居生活的了,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土著,跑不了他们种的田。民团们抓不到土著,就去摧毁土著们田地里的庄稼,而这对于那些土著们来说,也是非常恶毒,却又难以对付的一招。尤其是一些原本更发达一些的土著,他们的区域和华人控制区更近,遭到的打击自然也更重。   郑森知道,如果他愿意在吕宋投入更多的力量和时间,向日本鬼子学习,坚持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那这些土著的抵抗就终有被粉碎的时候,而吕宋岛上的土著,在将来也会变得比大熊猫都稀少。   但要获得这样的效果,需要投入大量的军队,大量的时间,大量的金钱。而这会大大拖慢整个集团的发展。所以,什么“三光”呀,什么“如来逆掌”加“种族灭绝拳”之类的凶野的玩意儿,郑森也只能是在脑子里想一想,然后就毫不犹豫的将它们否决掉了。   那么到底如何才能有效的对付土著们的游击战争,迅速的改变如今的局面呢?本着向历史学习的精神,郑森又认认真真的回想了历史上那些对付游击战的经验教训。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一致反对我们的敌人。”郑森的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   “统一战线呀,”郑森在自己的手掌上轻轻地打了一拳,“赤兔国刚刚建立的时候,处理民族问题的重要法宝之一呀!”   后世的赤兔国刚刚建立后,便向大西南,大西北进军。也遇到过和其他民族的矛盾的问题。当时太祖以阶级斗争为纲,成功分化了他们的底层和高层,然后依靠底层打高层,从而终其一生,都保证了边疆地区的安定团结。   吕宋的土著,开化得晚。他们还又很强的奴隶制度的残余,如果说他们的底层和上层没有矛盾,那郑森绝对是不相信的。而只要善于利用这个矛盾,就能最终将华人和土著之间的民族矛盾,转变成土著内部的阶级矛盾。 第349章 教化 3   吕宋岛的土著的文明程度其实不差,不要说和台湾的那些还生活在原始社会的土著比,就是和我大明治下的一些土司所管辖的少数民族比,也不算差。他们如今的社会形态既有一些封建味道,也有很大的奴隶制残余。甚至因为西班牙人的一些影响,还带着不少的资本主义影子。   而这样的一套东西,对于低层的压迫自然就可想而知了。尤其是西班牙人来到这里之后,情况就更为严重了。老实说,西班牙对吕宋的统治,要比他们在南美洲对当地的土著的统治要温和很多。这主要是因为对于西班牙人来说,吕宋的距离太过遥远,从西班牙到南美可比从西班牙到吕宋近多了。这样一来能够到达吕宋的西班牙人的数量要少得多。自然也就难以执行像在美洲那样严苛的政令。其次在西班牙人的心中,吕宋和南美的用途是不一样的。西班牙人占据吕宋固然是要从中获得一些物产,当更重要的却是将它作为对整个东方的贸易的枢纽。   贸易的繁荣自然就带来了各种奢侈的享受。而人手不足,也使得西班牙人很多时候也需要和当地土著的上层合作。这样一来,这些土著上层也就有了知道有钱人是怎样过好日子的机会了,这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之前,能想象的有钱人家的日子,也不过就是顿顿都能吃烧鸡而已,等进了大观园才知道,原来人家也是吃茄子的,只不过人家的茄子要经过七八道工序,作为配料,还要用掉十多只老母鸡。   总之,就是土著的上层们,在西班牙人那里见识了有钱人家过着的是怎样的奢侈淫糜的生活。然后他们自然也就有了“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想法,然后,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实在是太缺钱了。然后,底层受到的敲剥自然也就更重了。所以土著的上层和底层之间,是有可供利用的矛盾的。只是这一矛盾在此前被民族矛盾掩盖了而已。   除了这种矛盾,土著那里还有一个明显的问题,那就是即使是土著的上层,也不是铁板一块。西班牙人也不敢让他们这样。所以土著也是分为派别的。基本上来说,靠近马尼拉的一些信仰了天主教的土著在西班牙人控制吕宋的时候,是占便宜的一派,其他的远离马尼拉的,是比较受欺负的一派。而且在此前,华人和土著之间发生的冲突,也主要是在华人和亲西班牙的土著之间的。这倒不是因为那个时候,吕宋岛上的那些华人就已经深谋远虑到了准备拉一派,打一派的地步,而是因为那些亲西班牙的土著距离马尼拉,同时也距离华人近。这种情态自然给后续的分化工作留下了空间。   “半圭兄,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在安平郑家郑森的小客厅里,郑森一边把玩着一把看起来很旧却保存得不错的日本折扇,一边将吕宋岛上如今的情况和他大致的设想和孔璋细细的谈了一下,又说道:“如今我打算采取两种措施。第一就是前面我和你提到的挑起土著内部矛盾的手段。不过这只是捣鬼的小手段而已。老实说,像这样的小手段,倒是犯不上劳动半圭兄,小弟找半圭兄回来,是有更重大的事情托付给半圭兄。半圭兄你也知道,自古以来,这些捣鬼的小手段虽然有效,但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么是我们将他们杀光,要么就是向三代学习,要依靠教化,化夷为夏。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前一种方法,太过费力费时,而且太过暴戾,非圣人之教。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推行教化,变夷为夏。”   孔璋点了点头,三代之教,化夷为夏之类的东西,在此前郑森和顾绛等人都认真的讨论过。他们讨论的成果孔璋也都认真的学习过。所以他自然知道郑森所说的三代之治和化夷为夏是怎么回事。   “化夷为夏固然是好事情,也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孔璋点点头道,“只是如何才能化夷为夏,却不容易。比如我朝西南的那些土人,比如奢安两家,受华夏影响千年,依旧还是蛮夷。况且自古以来,行王道虽是正道,但是要做起来,却很不容易。不知大木可有教我。”   “半圭兄可记得有人问墨子,如何才能使的国中行仁义的贤者变多。墨子却是如何回答的?”郑森却微笑着问道。   孔璋虽然是儒生,但墨子却也是读过的,听了这问题,只是略一思索便回答道:“‘是故古者圣王之为政也,言曰:‘不义不富,不义不贵,不义不亲,不义不近。’大木你说的可是这个?”   “不错。”郑森将手中的折扇一下子展开来,笑道,“半圭兄可明白在下的意思了?”孔璋眼睛尖,却一眼看到折扇上翰墨淋漓的写着一首诗,隐隐的只看清了最后一句,道是:“痴人唤作本来人。”   “你这意思我多少懂了一些,可是说要用利益来收买他们,只要肯当华夏之人的,便给他们好处?”孔璋回答道。   郑森却摇了摇头道:“半圭兄还是错了。第一,不是收买,而是引导。第二,不是给他们好处,而是授之以渔。半圭兄你想,如是我们给他们好处,我们又有多少好处能给他们?‘小惠未徧,民弗从也’,而且给好处可能持久,如若不能,将来反而生出怨气。而且奸猾之辈怕是会一边做出愿意学的样子,一边又总留着一线不肯真正归附,好不断地骗好处。半圭兄你也知道,吕宋的蛮夷之民的生活艰难,远超华人。我若要让彼等自愿为华人,首先是要抬高华人的地位,比如说,我们规定‘华人不可为奴’,‘华人皆可自官府获土地’,‘华人不交丁税’,‘华人有官府保护’,墨子曰:‘不义不富,不义不贵。’在我们这里,可以将之变成‘不入华夏则不富,不入华夏则不贵’。然后我们再给他们一个成为华人的途径,然后还用担心他们不想接受教化吗?”   郑森的这种设想其实也不是乱开脑洞出来的,而是基于各种历史经验的。比如说,伟大的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就是用这样歧视性的手段,将原本被阿拉伯人的大仙洗过的信仰又洗回来了的。而如今正活蹦乱跳的建胬,他们也是靠着歧视八旗之外的其他人,从而硬生生的人造出了一个全新的民族。就连希特勒,也搞出了个“荣誉雅利安人”呢。   “那他们要做到怎样才能算是华人呢?”孔璋又问道。   “这当然不能太容易了,否则,他们就不会珍惜。”郑森回答道,“比如说,我们可以允许他们通过这样一些途径加入华人:科考、服役、婚姻。我们设立一个华夏资格考试,分成若干等级,考过了第一级称作初级预备华人,过了第二级便叫做中级预备华人,然后是高级预备华人,赐同华人出身,赐华人出身。每一个级别所能得到的待遇都逐渐向华人靠拢,此外,通过了初级考试,就有资格加入华人的民团和军队服役,在军中的时候,一切军营中的待遇与华人相同,服役结束,就算多考了一级。若是有重大立功,则可以直接获得赐同华人出身乃至赐华人出身的身份。至于婚姻嘛,华人娶土人女,则土人女视为赐同华人出身,若能经过考试,则视为赐华人出身。我华夏郁郁乎文哉,就算没有我们这些诱导,本来就能吸引人学习。比如说你看我手中的这柄日本扇子,上面的书法、诗歌,汉人中也没有几个能为之者。这就可见华夏文德教化本身的吸引力了,再加上我们的手段,自然越发的有吸引力。总之,我们要让土人人人羡慕华人,以能成为华人,甚至是预备华人为荣。至于具体的措施等我们到了吕宋再一起细细商量。”   “嗯,”孔璋点了点头,又道:“大木你才刚刚成亲,却又要远赴海外,却也不在家里多呆些日子?”   郑森笑笑道:“大事要紧呀。”   他又将扇子在掌心上拍了拍道:“这次去吕宋,最重要的是做出一个样板来。将来也可以在其他地方推行。”   “只是那些土人长得实在是不像华人的样子。”孔璋又摇摇头道,“一个个的又矮又黑,一看就很蠢的样子。真要是变成了华人……实在是……”   郑森听了,却笑了起来道:“要说丑,汉人中就没有丑八怪了?就没有又矮又黑的了?至于说蠢,春秋之时,楚人也算蛮夷。你看诸子百家的寓言,里面做蠢事的,不是楚国人,便是宋国人。想来那时候,华夏之民说到楚国人的时候,多半都觉得他们傻。而春秋之前,估计越发如此。但到了战国,楚人却有了三闾大夫,文采精华,还有谁能说楚人不是华夏?而且就算吕宋土著都是先天的傻,但能通过我们的考核的都绝对不傻,你又担心什么呢?而且这些人中的聪明人不断地被抽入我们中,剩下的那些也就好处理了不是?嗯,半圭兄,还有什么疑虑吗?”   “暂时没有了。”孔璋摇了摇头,突然又道:“还有,你那把扇子给我看看!”   郑森笑着把扇子递过去,孔璋打开来细细看了,道:“诗歌书法,确实不凡。这是日本人写的?”   郑森点点头笑道:“却是两百年前,日本的一位出家为僧的王子写的。两百年了,保存到现在还有这个样子,真是不容易。说起来,这位大师却还是个不守清规的花和尚呢。” 第350章 教化 4   孔璋在安平呆了两天,稍微休息了一下,便和郑森一起上了“飞燕号”快速交通舰。这一路风向都不错,“飞燕号”在“青鸟号”的伴随下,一直保持着接近十五节的速度,经过两天的航行之后,顺利的抵达了吕宋。   上了岸,郑森和孔璋就上了马车,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前往郑芝虎的指挥部。他将暂时接替郑芝虎,负责主管吕宋岛上的一切事务。而郑芝虎则会搭乘“飞燕号”返回北方。   马车沿着青石条铺成的街道向着郑芝虎的驻地驶去。因为估计马尼拉的围城会持续非常久的时间,甚至可能要有一到两年,所以用几重土墙将马尼拉围起来的同时,郑家还建设了好几处永久性的军营。郑芝虎的驻地就在马尼拉南边的一处军营中。   在骑兵的护送下,马车走了两刻钟左右,接近了郑芝龙的驻地。   这座军营中驻扎着一个步兵营和一个骑兵连一个炮兵连,以及指挥机关的直属人员。因为是临时建立的军营,条件算不得好,不过安全却相当的有保证。军营直接建造在包围着马尼拉的两道墙中的第二道后面,背靠着包围马尼拉的围墙,又建起了一圈一模一样的用原木和夯土建起来的围墙,上面还建有几座高高的望楼。   在围墙的外面有两道壕沟。上面都设有吊桥,车队到了吊桥前面,一个骑兵军官骑着马先跑上前去,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吊桥被放了下来,车队隆隆的驶过了两道吊桥,进到了军营里。然后在一处空场地前面停了下来。   郑森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郑芝虎带着几个人迎了上来。郑森赶忙行礼道:“怎敢劳二叔相迎?”   郑芝虎赶忙扶住郑森,笑嘻嘻的道:“阿森呀,原本是不应该让你这么早过来的,只是这边的事情太乱,你二叔我实在是头都大了一号……如今呀,那些西班牙人是当定了缩头乌龟,死都不出来了。那些个土人,就和一群老鼠一样,时不时出来捣乱。你要打他们,他们就往树林子里面一钻,就像老鼠钻进了老鼠洞一样……要说还是大木你当年在台湾对付过这些人,有经验一些。所以,就只有把你叫来了。话说,你婆娘没抱怨二叔吧?”   “二叔说的哪里话?自家的事情,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郑森也笑道,“二叔还是和我说说这边的一些情况吧。”   “也好。”郑芝虎看了郑森一眼道,“看你这样子,坐了两天船却也没累着,倒是有点你二叔我的味道。你二叔我就是不管坐多久的船,只要是坐船,就不会累,还全身舒坦。嗯,既然你不累,我就带你去走走看看。”   说到这里,郑芝虎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跟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孔璋,见他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好,便道:“孔先生,您可比不得我们这样的打小就在海上漂的,这一路上可真是辛苦了。如今距离吃饭还有一阵子,不如先到房里去歇息一下吧。”   “飞燕号”的舒适性一向不是很好,这一趟风向不错,跑得很快,但是代价就是晃悠的更厉害了。本来孔璋也不是不能坐船,但这一次,他一路上还是吐了不少次。孔璋此时和郑芝虎也很熟了,在他面前,他也不想刻意撑着,便点点头道:“多谢二将军了。我的确需要休息一下。”   郑芝虎便带着他们穿过几间用原木搭建起来营房,到了后面,却有了一座院子,里面还有两层高的青砖小楼。郑芝虎道:“这房子是最近刚刚建起来的,比不得家里,但是比起原木的房子还是要强不少。其他的营房也在渐渐地改成砖房子,那边也已经改好了好几座了,大概再有一两个月,大家就都能有砖房子住了。”   郑芝虎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走了进去,一路上遇到的士兵和军官,都向他们举手敬礼,郑芝虎也一一还礼,看得出,他对模范军里的这些规矩适应得还很不错。   郑芝虎叫来了一个勤务兵,对他说:“保国,你带孔先生到后面的房子里去休息一下。”然后又转头道,“阿森,我先带你去看看地图。”   两人和孔璋道别,然后一起进了地图室,在这里有郑家最近绘制的马尼拉附近区域的很多地图。   这个时代的地图因为测绘技术的不足,在精度上和后世的地图完全没法比。即使郑森很努力的想要把现代地图的一些绘制技术引入到地图的绘制中,甚至还一度想要制作更为直观的沙盘,但是现实的技术限制却很快就给了他当头一棒。精准的地图,依赖于精确的测绘,而精确的测绘,则依赖于一系列的高精度的测绘工具。虽然郑森手下的能工巧匠们已经很努力的在他的指导下,搞出了游标卡尺这样的神器,但是因为材料上的问题,郑森他们的游标卡尺受热胀冷缩的影响明显,以至于在真正需要做高精度的测量的时候,郑森他们的游标卡尺需要先浸泡在冰水混合物中,以确保温度为零摄氏度。也就是说,每次使用这东西,都要消耗不少的硝石。但即使这样,最基准的精度依旧只能达到十分之一毫米,距离后世的百分之二毫米的精度还有很大距离。不过这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非常高的精度了,但对于制造地图测绘用的工具来说,这样的精度却还不足,因为在长距离的测绘中,初始阶段的很小的误差都会被放大。并且就算是如今这样的精度,也要完全依赖手工制作,制造速度和成本也大成问题。所以,不要说制作沙盘,就是地图,也只是比一般的水平略好一些而已,和后世的那些地图完全没法比。   不过这时候,郑芝虎只是利用地图来向郑森说明一下情况,对于地图本身的精度的要求倒也有限。   “阿森,你看,这是马尼拉城,如今我们已经靠两堵墙把它围死了。当然,它还有靠海的一面,我们的舰队封锁了海路,但是在晚上的时候,他们还是有机会利用小船运几个人出来或是进去的。当然人太多了肯定不行。然后以马尼拉为中心,你看,沿着围墙,我们又三个军营。接着这里就是华人聚居区和新港区了。这一带相对来说还好,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事情,比较安全。就是一个人空手出门,也不会有什么事情。”郑芝虎点着地图对郑森介绍道,“然后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个庄子,庄子附近还算安全,但是来往的路上,就已经需要结伴带枪才能出行了。不过这些地方至少还能安安稳稳的种田,还不算最坏的。最坏的是在这一块……”   郑芝虎又向着那边一指,然后发现,那边已经是在地图外面了。一个少年军官忙不迭的将一些新地图拿出来,展开在大桌子上。   “阿森,这个地图,你看看大致的意思就够了,这些地方不太安宁,加上又是新占据的地方,这地图都不是认真画出来的。”郑芝虎先做了一下说明。   “二叔,我明白。”郑森说道。   “你看,这里,赵庄、高家庄,还有这个靠河边的马家河,这几个村子都是最近我们把西班牙人打得缩进了马尼拉之后,赵老板、高老板和马老板带着民团去新抢过来的,原本都是土著的庄子。这一带嘛,呵呵,就是在庄子里面,晚上睡觉都要拿把刀子放在手边上。要不然,说不准就有土人悄悄地趁着夜晚从围墙上爬进来杀人放火。还有,就在两天前,赵庄还出了一件事。那天清早,值班的人就看到有人在动他们田里头的禾苗,便赶忙组织了一批人,带着火枪出去驱逐人家,结果谁知道那些土著在那片田地里面放了几百条眼镜蛇……这些人莽莽撞撞的冲过去,结果一次就被咬死了七八个人……还有一次,在马家河,大白天的,有人摸到了围墙边上,然后往里面丢进来十五六个胡蜂窝,结果,庄子里头几乎人人都受了伤,还有三个人被活活的蜇死了。如今赵老板他们都快请不到敢到他们的新庄子里去的人了。想要丢了庄子退回来,又不甘心,继续守着,也种不好田,还老是要不停的在那里花钱……总之这些地方,危险得很。”   郑森点点头,想了想道:“按这样说,依据治安,嗯,就是安全状态的不同,我们可以把我们如今控制的地盘分成这样的三类:像军营附近,以及港口附近区域,非常安全,平时一个人能空手出门的地方,我们称之为‘治安区’;像那种庄子里面还安全,出了庄子就要结伴带武器但还可以种田的地方,我们可以叫他‘准治安区’或者‘半治安区’;然后就是赵庄、高家庄、马家河这一类安全完全没有保障的地方了,我们可以称之为‘非治安区’。我们要扩大治安区,减少非治安区。嗯,就叫做‘治安强化行动’吧。” 第351章 教化 5   交代完大致的情况,郑芝虎又带着郑森沿着包围圈视察了一番。   “西班牙人通过那个高塔,”郑芝虎指了指远处马尼拉城里的教堂,“监视着我们的动静,所以在白天里我们的任何进攻行动,他们都能提前看到。我们的围墙上有多少防御力量,他们也看得清楚。所以如果我们在围墙附近布置的兵力不足,他们倒是能抓着我们的弱点打一些反击。所以这些西班牙人还是牵扯住我们不少队伍。”   郑森望着那座高塔,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这次来主要是要解决土著的问题。”郑芝虎又道,“其实我觉得你太着急了。如今那些土著虽然闹了不少麻烦出来,但是这些麻烦其实只是我们扩张得稍微快了点而已,如今我们每年都能从国内输入数十万人口,有这些人口慢慢填补进来,用不了多久,局面就能控制住的。还有,阿森,这人口的分配也是个问题。老实说这里比台湾和琼州都好,这里的地不肥沃,但是都是开垦好了的。不像台湾和琼州,都是山。可是我们朝这里送来的移民还是太少了,不要说和台湾比,甚至连琼州都不如。这个不对的。要是多送点人来,我们也不至于有这些麻烦。”   郑森听了,便回答道:“二叔,人口先送到台湾和琼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时间不等人。如今国内大乱,朝廷还能支撑多久已经很难说了,张献忠虽然吃了个败仗,但是主力损失有限。李自成更是连战连捷。辽东那里,自从祖大寿投降之后,清兵修整了快半年了,只怕明年年初就又有破关的能力了。侄儿觉得朝廷最多再支撑一两年,就会有大变。到时候,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我们家难道就干看着?总要有力量能投入进去。现在我们把人口投入到台湾和琼州,主要不是用他们来种田,而是放进各种工厂和矿山。尤其是琼州,二叔你应该知道我们在琼州发现的那个铁矿吧。”   郑芝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事情。事实上,关于琼州的铁矿的事情,几乎是郑家近年来最大的投资了,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那个铁矿是难得的好铁矿,一斤矿石可以出至少半斤精铁。”郑森道,“而且这矿是一处难得的露天矿,只要把表层的土都挖开来,下面红通通的一片就全是上好的铁矿。只是这铁矿在山里面,到海边有百多里路,其中山路有六里。今年早些时候,包铁板轨算是铺好了,开路的人倒是省下来了,不过开矿,炼铁,炼钢,哪一样都少不了人手。炼出来的钢铁,要变成铠甲武器,又要不少的人手。天下这么大,我家要想能逐鹿天下,没有个几十万大军,哪里够用?几十万人的武器、铠甲和物资,短时间要弄出来,这都需要人手。如果只是一般的慢慢打的争夺天下,我们和太祖皇帝那样高筑墙,广积粮什么的也没啥,多打个几年就行了,正好把天下的人打少一点。但我们不行,我们不能让天下人死的太多了,也不能让国内被打得太烂,要不然,我们组织移民的成本就会太高。二叔你是看过我们派出的人画回来的天下图的,这天下无主之地还不少,这些地方,手快有,手慢无。另外,海军也在扩军,这又需要更多的工人。所以二叔,我们是真的暂时拿不出那么多的人手。”   “这样呀……”郑芝虎叹了口气,又道,“你二叔我马上要回北方了,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没有?”   郑森想了想回答道:“北方变化太多,二叔你要一一应变却也不容易。我觉得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比较好。二叔你只要把握住两个原则就行了。首先,我家如今在北方最重要的就是要保证有迅速的投入军队作战的能力。为此,我们在静海的那个据点极端重要。尤其是它的码头和仓库。这都是支持我军在北方作战的基础。所以要尽可能的扩大码头和仓库。其次就是注意自己的安全,尤其要留神关宁军。他们是我们的大客户,和他们打交道是少不了的。松山之败之后,关宁军丢了根本之地,但他们控制的山海关非常重要。一旦天下有变,建胬要想趁机入主中原,而不是像往常那样抢一把就走路的话,他们就一定要拿下山海关。二叔你知道,其实关宁军和建胬之间的关系相当复杂,他们都是当年从李成梁手下出来的,两边的很多人都沾亲带故的。尤其是如今祖大寿投降了建胬,有他们在当中牵线,说不准关宁军就会倒向建胬。二叔,如果北京有什么变故,就千万不要跑到他们的地盘上做客。”   听到这些,郑芝虎倒是笑了起来:“好了,二叔知道了,一旦北京有什么变故,二叔我立刻缩进静海的军营,打死都不出去了,如何?”   交接完毕之后,郑芝虎在吕宋又呆了一天,便离开了,而郑森则将在吕宋负责军政的一些人以及各路民团的指挥人员集中起来,开了一个会。   两个月之前,桑托斯头人失去了他的村庄,一群中国人占据了它。好在桑托斯的主人不止有一个村子,他被转到了附近的另一个村子。这个村子距离大路远,那些中国人没办法把大炮运过来,所以暂时这里还算安全。   但是这个村子的土地也是很有限的,并不能支撑这么多的人,所以他们的主子不断地组织他们去骚扰、反击。以求夺回丢掉的庄子。在反击中,他们的确干掉了一些中国人,但是,自己的损失却还是远远比中国人更大。   这天天还没亮,桑托斯又带着一队人摸到了他原来的村子附近。对于这里的地形,桑托斯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很快他们就摸到了通往村子的一处靠近丛林的道路边上。这条路上经常会有中国人的车马来往,桑托斯让他的人在丛林边上藏好,他打算在这条路上打一个埋伏。 第352章 教化 6   桑托斯在路边一直埋伏到中午,却一直都没有任何人从这条道路上经过。这很不寻常,平常这条路算不上繁忙,但是每日里总还是有些人从这里经过的,然而今天却很奇怪。桑托斯又朝着村庄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他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了,但村庄那边却没有升起炊烟。   “难道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桑托斯忍不住想道。桑托斯带着那些人又等了一会儿,然后他决定不再等下去了,而是直接往村庄那边去,去看看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走了大半个小时——桑托斯他们的部族和西班牙人走得比较近,他的主人就是个受了洗礼的天主教徒,所以,在计时上,他们已经习惯用欧洲的单位了——桑托斯带着那些土著接近了村子。桑托斯挥了挥手,让土著们停了下来。贸然的接近华人占据的村庄,即使那原本是他们的村庄,那也是非常危险的。   土著们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藏在树木的阴影里,远远的眺望着一片水田中的村庄。村子的大门开着,只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要说人,甚至连狗叫声都没有,整个村庄安静得像一个大坟墓。桑托斯的心脏砰砰的跳了起来,他有了一个猜想,只是桑托斯还是不敢更靠近,他们只是在那里默默地等着,从中午等到了黄昏,村子里面还是毫无动静,也没有升起做晚饭的炊烟。   “你们几个,悄悄地过去看看。悄悄地进村,不要打枪。”桑托斯对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土著说。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周围已经是一片昏暗。   几个土著拿着火枪和弯刀,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村庄的大门,大门没有关山,只是里面一片漆黑,就像是一张张开的大口。   桑托斯看着几个土著小心翼翼的摸了进去,过了好一阵子,村子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桑托斯继续等着,又等了一阵子,才看到那几个土著从村子里出来。   “怎么回事?”桑托斯压低了声音问道。   “里面,里面,没人!”一个土著喘着气说道。   ……   村庄里面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那些中国人抛弃了这些村庄,撤退了,桑托斯他们收回了自己的村庄。这种状况桑托斯不止一次的梦到过,以至于当这变成了事实的时候,他又有些害怕这是不是又是一个梦。只是他不敢伸手掐自己大腿什么的,因为在以前的梦里,只要他一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梦,一伸手掐大腿,那个难得的美梦就会在一瞬间破碎掉。   不过桑托斯很快就确定了,这不是梦。虽然他并没有掐自己的大腿,但是他的肚子却饿了起来。即使是在梦里,这样的饥饿足以让他醒过来了。   中国人撤走了,桑托斯又回到了自己的村子里,在他看来,一切的坏事都过去了,他和他的那些其他的族人都能重新过上安稳日子了。然而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一开始是他的主人鲁伊斯因为受到成功地夺回了村庄的鼓舞,下令继续向其他的被攻占的村庄发起反击。桑托斯自然也要参加这样的作战,然而中国人主动的放弃了这几个村庄之后,能用于机动的兵力大大的增加了,所以他们的反击自然是踢了铁板,一家伙,仅仅是桑托斯手下,就损失了好几十人。   紧接着桑托斯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麻烦,那就是中国人虽然放弃了这个村子,但并不等于他们不来了。在经过了对这些村庄的这一段时间的占领之后,中国人对于这一带的地形,几乎和桑托斯一样的熟悉。而进行了收缩之后,他们原本人手不足的问题也不再存在。整体上的机动能力大大的加强了。所以他们如今又可以不断地向着他们周边的土著村庄发起攻击了。   而且,这些中国人如今对他们的村庄的攻击方式和以前也截然不同了。以前中国人的攻击都是以占领村庄为目的的,为此,他们前来的时候,总是带着很多的人,拖着大炮。这样一来,他们的速度自然不会太快,如果觉得无法抵挡,土著们至少来得及把女人和孩子送走。   但是现在情况却发生了变化,那些中国人向土著们发起攻击的时候,他们的目标不再是夺取土地了,而是掠夺人口。这使得他们不再需要动用大队人马,不需要拖着大炮,他们只用骑着马来,甚至是小分队偷偷来,得手之后,再放信号让骑兵接应就行了。这样一来中国人自然更有机会抓到更多的土著。   不过聪明的桑托斯还是很快就想出了办法。他让人在村子里竖起了很高的瞭望台,只要瞭望台一发现有人接近,就立刻在瞭望塔上竖起一面红旗。这个办法有效倒是很有效,但它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就是频繁的虚警。他们的村庄和中国人依旧控制着的村庄距离其实不算太远,尤其是距离道路并不远,所以很多时候,中国人的正常的活动也会引起瞭望哨的恐慌。   频繁地虚警,带来了不少的后果。其中之一就是生产的困难。种田种到一半,突然瞭望哨树红旗了,大家赶紧跑,跑了之后,过了好久,小心翼翼的摸回来一看,中国人压根没来过。结果,整整一天,田地也没照顾,啥事都没干成,全在乱跑了。一次两次还好,三天两头这样,还种不种庄稼了?结果自然是发出警报的瞭望员被大家指责。频繁的虚警带来的第二个结果就是警惕性的下降,同时,为了避免因为发出虚警而被大家骂,瞭望员也越来越不敢发出警报,甚至有时候看到人了,也不敢轻易发出警报,结果自然是中国人杀过来了,他们却没能及时发出警报,然后,不少跑得慢的人就被抓走了。到后来,作为村长的桑托斯只好自己亲自负责发警报了。然而,即使如此,虚警或者警报迟钝的问题依旧存在。   那天早上,桑托斯和以前一样待在瞭望塔下面——他有点恐高的毛病,一般来说,自己是不会上塔去的。这时候,上面的那个瞭望员突然喊了起来:“村长,有人,有人过来了。”   桑托斯吃了一惊,他忍着恐高,抓着梯子,颤颤的爬了上去。上面的那个瞭望哨扶住了他。   瞭望塔是用木头搭的,为了能让视线越过周围的树林,瞭望塔被搭得很高,风一吹,还有点摇晃。   “在哪里?”桑托斯抖抖的问道。他一手紧紧地抓着那个瞭望员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抓住了瞭望台上的一段栏杆,因为非常用力,指甲盖都白了。“那边,村长,你看,在那边。”瞭望哨一手扶着桑托斯,一手指向远方。   桑托斯朝着那边望去,那边不是中国人的村庄的方向,也没有大路,只有一条人和动物们共同踩出来的林间小路。小路弯弯曲曲的,很多地方都被雨林茂密的树冠遮住了,即使居高临下,也看不到什么。所以此时那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看到了些什么?”桑托斯问道。   “有刚才不少人刚才在路上走。现在他们走到树底下去了。”瞭望哨回答说。   “是中国人吗?”桑托斯又问。   “看不清,看衣服不像。要举旗子吗?”瞭望哨又问道。   “先不要急。”桑托斯摇了摇头。   这时候,瞭望哨那些人从树底下走出来了,那条小路有一点要经过一片没什么乔木的坡地,于是这些人就都显露出来了。桑托斯没有望远镜这样的高级东西,他只能靠着自己的视力看。他注意到这些人好像没有几个人有火枪,而且大部分的人都赤裸着上身,那种黑黝黝的皮肤和华人也截然不同。   “应该是我们自己人。不用紧张。”桑托斯说。 第353章 教化 7   虽说如此,桑托斯还是要做一些准备的,所以他又颤颤的从瞭望塔上下来。好不容易下到地上,又喘了一会儿气,便叫来十多个土著,拿上火绳枪和钢刀长矛迎了过去。同时让人去通知那些还在种田的人,稍微做做准备。   这时候桑托斯看到的那队人已经走出了树林,他们也没有任何的遮掩,而是大大方方的朝着村子就过来了。这种大大方方的架势倒是让桑托斯松了口气。而且他们人数也不多,不过二十来人而已,虽然每个人手里都提着有武器,但是在丛林中穿行,有这些也是正常的。而且那二十来人的武器其实也都很原始,除了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手里各有一把铁质的砍刀之外,其他人的手中就都只拿着短矛和吹毒箭的吹管了。这也是更偏远一些的地方的土人们通常的武装水平,他们手里几乎没有什么金属制品,所以装备水平一直很低下。桑托斯估计,这些人手中的那两把铁砍刀,多半都是通过交易得到的。   看到桑托斯带着人过来了,这群人中走出一个个子矮墩墩的家伙,那人将手里的一根吹管递给旁边的人,然后摊开双手向桑托斯走了过来。桑托斯认得,这人是更远的林子中的一个部落的小头领,叫做席尔瓦,以前他们也经常来到桑托斯他们的村子,用他们猎获的猎物从他们的手中换取食盐和铁器。而他们的那两把铁砍刀,一把是那位给这个矮子取了个西班牙名字的叫做卡洛斯的神父去他们那里传教的时候送给他们的,另一把则是他们从桑托斯那里交换得到的。   “嘿,桑托斯,你们还有那种砍刀没有,还有盐没有,我们这里有些东西,想和你们换一些东西。”那个人喊道。   “猴子,你这次带了什么来?”桑托斯问道。其实不用问他也大致知道那个叫做席尔瓦的家伙能带些什么来,无非就是些咸肉而已。   桑托斯直接称呼席尔瓦为猴子,但席尔瓦并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意思,因为猴子这个称呼在他看来并没有任何的歧视的味道,事实上,在那个神父给他取了个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名字之前,他的名字就是猴子。   “老样子,咸肉,另外还有一只大鹰,后面那个笼子里面装的就是。”席尔瓦回答道。   “一只大鹰?”桑托斯倒是来了兴趣,他知道,席尔瓦口中的大鹰是什么东西,那是吕宋特有的一种漂亮的鹰,翅膀张开来,几乎有一根长矛那么长,西班牙人很喜欢这种难得一见的猎物,所以如果能弄到这样一支鹰,说不定都可以从西班牙人那里换到好几支火枪了。用它来换砍刀,自然更是绰绰有余。桑托斯朝着后面望了望,果然看到有两个人抬着一个笼子,里面好像是有一只大鸟。他叹了口气道:“猴子,你们来的不巧,要是往日,这样的一只大鹰,确实可以换一把砍刀,和一大袋子好盐。只是如今,那些白人正在和那些信仰魔鬼的坏人打仗,他们暂时被包围了,所以这大鹰就没人买了。所以……”   其实即使西班牙人被包围了,这只大鹰也一样能卖出一个好价钱的,因为如今这岛上除了西班牙人,还有其他的白人,比如说荷兰人。作为中国人的如今事实上的盟友,这些荷兰人也经常在吕宋出现,他们甚至也和与中国人敌对的土著做买卖,反正只要有钱可以赚就行。将大鹰卖给他们,虽然没法换到枪支什么的,但是还是能换到其金币的。无论怎么说,这样的一只大鹰,是绝对不止一把铁砍刀和一袋子盐的。不过,不欺负一下这种不开化的土人,实在是对不起上帝的教诲,不是吗?   事实上,桑托斯他们鄙视那些“还没有开化的土人”的程度,甚至还要超过西班牙人。虽然他们在西班牙人眼里也是“不开化的土人”而已,但他们自己却觉得自己虽然不如白人,但却比其他的土人更高级,更“开化”。他们甚至觉得,西班牙人以及其他的白人鄙视他们,乃是因为还有这些“不开化”的,和他们肤色相似的家伙拖了他们的后腿。为了表现他们和“那些野蛮的土人”的区别,他们也必须对这些土人更严厉一些。所以在交易的时候欺负欺负人家,乃是非常正常,乃至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这种情绪其实非常常见,比如说后世有一部美国片,叫做,里面有一个片段就格外的有意思:当自由黑人姜戈骑着马出现在南方白人奴隶主的庄园附近的时候,那些白人们还没什么反应呢,作为庄园管家的老黑奴却首先跳出来斥责姜戈作为一个黑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居然“敢在高贵的白人庄园骑马,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因为作为一个“高等黑人”,他不能容忍还有黑人能比他更高。而最近,某位在美国据说非常成功的高等华人,用英文发了一封给新的华人移民的公开信,指责他们居然不愿意老老实实的融入美国社会,还想要保留中国特征。也就是这个道理。事实上,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些人最看不得中国好,估计,“高等华人”们甚至能排到日本前面去,因为如果中国真的发展好了,就显示不出他们的“高级”了。   席尔瓦眯了眯眼睛,似乎对这个情况不太满意,他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么这只大鹰能换什么呢?”   “什么都换不了。”桑托斯笑眯眯的说,“除了白人,谁要这东西,养着还要费肉。白给都不要。”   “这……我们捉到它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的,而且上次也是你说要这个的……”席尔瓦的脸全黑了。   “上次是上次,如今是如今。这可怪不得我。”桑托斯看看跟着自己过来的十多个村民手里的钢刀和火枪,又说道,“要不这样,这大鹰你们带回去,先养一阵子,等白人老爷们解了围,打赢了这一仗,自然就有人买了,然后你们再把这大鹰带过来,还是能换一把铁砍刀加上一袋子盐的。”   席尔瓦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大概要等多久?”   “这可说不准,快一点一年左右吧,要是慢一点的话,说不定要两年。”桑托斯很轻松的回答道。他知道,那些“不开化”的土人可绝对没能力把一支顿顿都要吃肉的大鹰养个一两年的。   席尔瓦低下头,想了半天,然后憋出这样的一句:“我要是把它杀了卖肉,你给多少?”   “一样不值钱。”桑托斯丝毫不为所动,“你们带来了多少咸肉?先别管那只鸟了,看看你们的咸肉再说。”   席尔瓦挥了挥手,几个“低等土人”就扛着一些藤条筐子走了过来,他们将那些筐子放在桑托斯的面前,让他查看里面的咸肉。   “这些咸肉都不太好。”桑托斯皱着眉头说,“每一筐我只能给你们一包盐。”   “这怎么行?”席尔瓦瞪大了眼睛道,“做这样的一筐,就要半包盐呢!”   “如果你们不愿意,你们可以把东西拿回去自己吃。”桑托斯毫不动摇。   席尔瓦瞪着桑托斯的眼睛,似乎想要发怒,不过桑托斯不为所动。他知道,就席尔瓦那么几个人,那点力量,和他来硬的,那是自己找死。果然席尔瓦眼里的火焰消失了,乞怜之色从他的脸上浮了起来。   “再加一点吧……这也太少了……求求您,再加一点吧?哪怕一点点……”席尔瓦最后这样说。   “那好吧,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桑托斯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如果你把那只大鸟给我,我就再多给你们半包盐。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席尔瓦还是屈服了,接受了桑托斯的价格。这时候太阳也已经快落山了。   席尔瓦道:“桑托斯村长,我们今天晚上能在你们的村子里面过一晚上,明天再走吗?”   “当然可以,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桑托斯回答道。   晚上穿越丛林走夜路是不可能的,而且以前的交易中,这些人也都是在村子里面呆一晚上,第二天再回去的。   一转眼已经是后半夜了,月亮落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来,正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候。除了也有的鸟儿,以及在瞭望台上值班的瞭望员,一切都睡过去了。但在这个时候,席尔瓦却突然醒了过来。   席尔瓦等人被安排在一间草屋里,他们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屋子的地面。席尔瓦伸出脚,蹬了蹬睡在他旁边的两个人,他们都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显然他们都醒着。   “时候差不多了。”席尔瓦压低了声音,“大家准备好。”   于是这十几个人都爬了起来,抹黑将吹管什么的拿在了手里。席尔瓦将吹管底部拧了一下,又从那里拔出了一把匕首…… 第354章 教化 8   席尔瓦轻轻地将门向上抬起——这样在开门的时候,门轴就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他小心翼翼的把门推开了半截,将头伸了出去,四面望了望。外面没有月亮,但是却是个难得的晴天,在漫天的繁星的微光下,席尔瓦也还能勉强的看到外面的情况。外面没人,除了高高的瞭望塔上面之外。席尔瓦抬起头来,借着星空的背景,他看到在瞭望塔上面有一个人正在四处张望。不过席尔瓦并不担心他看到了自己,他望的是远处,而且自己在下面,黑暗的大地的背景掩护了他,吞没了他,只要他不发出太大的声音,瞭望塔上的人是不可能发现他的。真正有威胁的东西在那边路口,那里有一条狗。   席尔瓦将手慢慢地伸进怀里,从里面掏出了一块肉干,然后远远的抛了过去。肉干落在路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那条狗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朝着这边跑了过来,借助着远超过人类的视力和嗅觉很快就找到了那块肉干,并且一口就吞了下去。不一会儿,伴随着一阵微弱的呜呜声,那条狗就倒了下去,腿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席尔瓦又等了等,见没什么动静,就又将门抬起来,轻轻地全打开了。然后席尔瓦悄悄地走了出来,朝着四面望了望,又向后挥了挥手,那跟着他来的十多个土人就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出来。   席尔瓦带着这几个人朝着瞭望塔那边摸了过去。他们一直摸到距离瞭望塔还有十来步远的地方,席尔瓦却突然听到了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了,他停了下来,半蹲下身子,将自己隐藏在屋檐的阴影下。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提着一盏马灯的黑色的人影出现在席尔瓦的视野里,隐隐约约的也看不清楚是谁。那个人影显然并没有看到席尔瓦他们,毕竟,周围的光线太暗了,那盏马灯也就刚刚只能照亮他两条腿前面一点的地方而已。   这时候,瞭望塔上面的那个人显然也看到了下面的灯光,便喊道:“你怎么才来,早就该换岗了。”   那个黑色的人影应了一声,走到瞭望塔下面,将马灯举高了一点,喊道:“你下来,等给你拿去。”   “你等着,我就下来了!”上面的那个人回应道。接着就听到有人从塔上爬下来的声音。席尔瓦身边的一个小伙子轻轻地拔出了匕首,想要趁机摸上去,但是席尔瓦一把按住了他。   这时候,借着马灯的光,席尔瓦他们看到,瞭望塔上的那个人已经下到了地上,他和那个交班的人说了两句话,就接过灯笼沿着那人来的方向走去。而那个换岗的人则等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准备爬上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巴。他正想要奋力的挣扎但紧接着,就有一把匕首从他的后腰里插了进去,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使得他全身僵硬,不要说挣扎,甚至就连呼吸都因此无法进行。   事实上,当一个人被人从背后一刀刺入肾脏的时候,那种剧烈的疼痛甚至会让他连叫喊的声音都无法发出来。   席尔瓦拔出匕首,又从前面向那人的胸前刺了两刀,那人很快就软了下来。席尔瓦轻轻地将那人拖到一边,而在另一边,那个提着马灯的人也越走越远,他一点都没发现在他身后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儿。而他能活下来的原因就在于,席尔瓦需要让他安全的回去,免得因为他到了该回去的时候还没回去,引起了别人的怀疑。   将尸体拖到一边放好,席尔瓦和另外一个人迅速的爬了上去,而其他的人则埋伏在下面警戒。   席尔瓦爬上了瞭望塔,上面黑沉沉的。因为在晚上,灯火的存在不但会暴露自己,更会干扰人的视线,让塔上的瞭望手的瞳孔缩小,看不到黑暗处的东西。所以,瞭望塔上面是没有任何灯火的。席尔瓦从背后摸出了一个皮革制成的盒子,这个盒子是一个长长的长方体,顶上开着一个洞,里面放着一只蜡烛,盒子的另一端也开着口,至于其他方向,则封闭得很严密。   席尔瓦蹲了下来,将皮盒子放在地上,他向下望了一眼,看到下面的马灯已经消失了,想来那个人已经进到屋子里面去了。于是席尔瓦从腰间拿出火镰,轻轻的一敲,随着“叮”的一声,一点火星冒了出来点燃了引火的艾绒。席尔瓦又用这艾绒将蜡烛点燃,然后将皮盒子拿了起来,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辨识了一下方向,接着便将露出光线的那一头指向了某个方向。   因为皮盒子的遮挡,只有从某一个角度的远处才能看到这灯光,而从村子里面往上面望的话,却是看不到哪怕一点火光的。   席尔瓦向着远方望去,他看到在远处,也隐隐的亮起了灯光,先是一个,接着是一串,他知道那是正准备发起袭击的中国人。席尔瓦并不担心有其他人会看到这些灯光,因为村庄的围墙,以及附近的树林都挡住了它。   中国人来得很快,显然,他们动用了不少的骑兵。席尔瓦压低嗓音对那个和他一起上来的土著交代了两句,就又从瞭望塔上爬了下去,带上其他的人,一起向着村庄大门的方向摸了过去。   一行人在黑暗中依旧走得很顺,没多久就到了大门附近。这个村子他们几乎每年都要来一次,但这并不足以让他们对这村子这样熟悉。他们之所以对村子里的道路如此熟悉,是因为在这里住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的中国人对这些道路非常熟悉。   大门那里也有一个守夜的人,此时这人正在坐在大门边的半截石磨上,垂着头打盹儿。席尔瓦悄悄地摸上去,依就是捂住嘴,从后腰眼里一刀,然后是胸前一刀解决问题。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了。   过了好久,瞭望塔方向上突然有火光闪了闪,那是留在上面的那个人敲击火镰发出的。这是一个信号,意思是中国人已经靠近了。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接着就传来了轻轻地拍门声。   ……   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可是等醒来的时候,桑托斯却惊讶的发现,他居然成了中国人的俘虏。面对着中国人的上了刺刀的火枪,桑托斯很明智的没有反抗。中国人用一根很长的绳子将他和其他的村民们捆成一串,然后就押着他们出了村子。   在出门的时候,桑托斯又看到席尔瓦他们了。席尔瓦正得意洋洋的通过一个懂土著话的中国人和带队的中国军官说话,他正在炫耀着自己的功劳,从他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几乎都要飞到距离他还有十多步远的桑托斯的脸上了。如今他的腰间挂着一把鲨鱼皮鞘的钢刀,手里还握着一支燧发枪——显然这都是中国人给他的,是他出卖了自己等人的酬劳。而在他身边还有很多的土著,比昨天多得多,几乎是他们整个的村子都搬过来了。一阵风吹来,桑托斯隐隐的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这个村子今后就是你们的……我们会帮……”   桑托斯忍不住就想冲上去打死这个恶棍,然而,他身边的那把刺刀却让他清醒的认识到了现在的处境。他已经是俘虏了,他,还有他的家人,他的族人今后会怎样?这些问题一下子涌了上来,让他顿时泪如雨下。   其实就在桑托斯看到席尔瓦的时候,席尔瓦也看到了桑托斯,如果不是正在和中国人说话,席尔瓦甚至都想要跑过去,当面再羞辱桑托斯一番。许多年来年来,这个家伙一直欺负他们,一直把他当傻瓜。席尔瓦可没有忘记,四十年前,(当然,那时候席尔瓦也好,桑托斯也好都没有出生)一群和桑托斯一样的投靠了白皮的土人勾结白皮,把他们从肥沃的河谷驱逐进了丛林,虽然那时候席尔瓦还没有出生,但是失去祖先的土地的事情可不是一两代人能忘记的;后来,桑托斯又破坏了席尔瓦抱上白皮大腿的努力;再后来,桑托斯还在贸易中对他们各种盘剥。如今,总算是天道好还。   不过,席尔瓦还是忍住了现在就冲上去羞辱桑托斯的冲动,毕竟,和中国军官交谈,比羞辱一个下贱的奴隶重要多了。更何况现在他们谈的事情极其重要。   “这块土地非常肥沃,我们依照约定将它们完全交给你们。但有些事情我也要提醒你。”那个军官说,“你事先也知道,那些人和西班牙人是一伙的,他们的势力可不仅仅只有不我们俘虏了的这些,虽然我们会帮助你们,但是要守住这块土地可不容易,他们不会甘心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失去一块如此肥沃的土地的。”   通过翻译,席尔瓦听懂了这话,其实不用人家说,他也知道,要想占据这样一块河谷地带的肥沃的土地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为了这样的土地,任何努力却都是值得的。他还记得他的爷爷说起过,当初他们的部族还拥有一块富饶的河谷的时候,整个部族是何等的欣欣向荣,人口是现在的三倍以上,孩子们都能吃饱饭,他们……为了这,哪怕去死也是值得的。   “我明白,但我们会守住这块土地的。”席尔瓦很郑重地说,“只要你们能继续支持我们,我们就愿意服从你们的指挥。” 第355章 教化 9   桑托斯等人被一群骑兵押送着,沿着道路,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国人的村庄——这些村庄不少原本是属于他的主人的——到了日落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一个码头。码头有几条不算大的福船。最近郑芝龙的那些老兄弟们开始渐渐地从军队里退了出去,而手有钱的郑芝龙,对这些老兄弟倒也算豪爽,所以他们依照自己的级别,也都拿到了不少的钱。这些人有些在福建买了土地当了地主,但也有不少当海商的时候开了眼界,已经看不当地主赚的那点小钱了,于是继续依附着郑家当起了海商,还有些人,干脆在台湾办起了各种工厂,如李国助,在台湾买下一大片山林,开了林场;又投资建了造船厂。像李国助那样投资于工厂的人也不少,台湾又多了两家船厂,当然因为缺少足够的技术人员,他的船厂还无法建造战舰,不过制造福船还是没问题的。后来因为要集力量制造利润更高的军舰,劳伦斯和法奥都将手里的一部分民用船只的订单转给了其他的船厂,李国助的船厂从劳伦斯那里得到了一部分转包过来的订单。跟着订单一起过来的还有相关的一些技术。   随着新的更高效的民用船只的不断加入,郑家的商船队也开始将一些老旧或是较小的船只转卖给其他人,于是吕宋岛的那些老板们也得以以较低的价钱买到了不少的福船。   桑托斯他们被赶进了码头边的一间大木屋里,全村四百多人全挤进去了,然后大门砰地一声关了,接着外面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村长,怎么办呀,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像我们当年杀他们一样?”那些凶神恶煞的国人已经不再眼前了,有些人忍不住问道。   “不会。”桑托斯摇了摇头说,“他们要杀我们,早的时候直接杀了,根本不用费力把我们带到这里。”   “可是村长……”有人用颤抖的声音道,“我听你说过,他们会把我们的皮扒下来做靴子……”   “是呀是呀……”更多的人都发出了恐惧的声音,一些女人还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个传言从是桑托斯的主人,部落的酋长那里传出来的。这种传言能传得人人皆知,目的当然是为了能让手下人老老实实的和那些国人拼到底。这种传言能够这样的深入人心,桑托斯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村长,再过一会儿,天黑了。”有人说,“等天黑了,我们看看能不能跑得出去。”   “怎么跑出去?这房子的墙壁都是用整根的原木做成的,半截埋在地下,不知道多结实,面的屋顶也是用原木钉起来的,也很严实。我们又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怎么出得去?除非……除非……”桑托斯突然停住了。   “村长,除非什么?”   “先别说话,看看地面,我们试试能不能挖个洞出去。”桑托斯突然说。   桑托斯挤到一堵原木墙的边,低下头来,观察着墙壁下面的地面。这座大木房子,是临时建成的,所以地面并不是用掺了石灰的三合土夯筑而成的干燥结实的地面,而只是一般的泥土。虽然国人也粗粗的将着地面压平了一下,但是这样的地面不是没办法挖开的。   “谁那里有结实一点的东西没有?”桑托斯低声的问道,“我们试试能不能把地面挖开。”   然而所有的人却都不做声了,因为他们在被押送过来之前,被搜过一次身,身什么工具都没有了。   见大家都不吭声,桑托斯蹲下来,直接用手挖着试试。地面毕竟是压实了一下的,只用手指头,还是很难挖得动。   “要是有水浇一下好了……水……”桑托斯想道,一个火花在他的脑子里面一闪,他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们谁要撒尿的?”桑托斯问道。   大家都没有回应,显然,他们还不知道桑托斯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桑托斯也顾不得和他们解释,自己先朝着墙角撒了一泡尿。可惜的是他刚才在路已经撒了一泡尿了,这泡尿分量当然很不足了,只打湿了很小的一块地方。   桑托斯看着尿水渐渐地渗入地下,然后又蹲下来,用手挖了起来。这一次,挖掘的速度快了不少。很快桑托斯挖出了一个小坑,只是这时候,下面的土却又变硬了。   “谁还有?快来!”桑托斯站起来低声道。   “我,我来。”旁边的一个小伙子低声的回应道,也朝着桑托斯刚刚挖出来的小坑里面撒了一泡尿。更多的人也围了过来。   有了这个办法,再加大家一起动手,挖坑的速度快了很多。接着他们又在地下挖到了一些片状的石头,有了这些“工具”,他们的效率自然更高了。虽然后来他们遇到了尿不够用了的问题,但是越挖到下面,下面的土地也越湿润,本身也用不着再撒尿了。   大概是为了对抗可能出现的台风,国人把那些原木埋得很深,再加随着挖得越深,能够帮着一起挖的人越少,所以虽然他们挖得很顺利,但直到后半夜,他们才总算是挖出了一个洞。   桑托斯小心翼翼的从洞口露出头去,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桑托斯侧着耳朵停了一下,周围也没有什么声音。于是他小心地从洞口爬了出来,然后转过身,弯下腰,把另一个土著从洞里拉了出来。   但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犬吠,接着响起了一片人声。桑托斯顾不得其他人了,转身朝着大海的方向跑。   这时候,周围已经有马灯亮了起来,还有人将一根火把抛了过来,那火把落在桑托斯他们挖出的洞口旁边,一个土著正想要从洞口里爬出去,他一下子被火把照亮了,接着立刻有枪声响了起来,那个土著挨了好几枪,当场死掉了。   不过桑托斯可顾不这个可怜的家伙了,他自己此时正在被几条狗追赶,那个刚才被他拉出洞口的土著,已经被两条狗扑倒了,而另外的两条狗也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他甚至都能听到那两条狗的喘气声了,好在大海已经近在咫尺了。 第356章 教化 10   桑托斯的右腿突然被向后猛地一拉,奔跑中的他立刻就失去了平衡,滚倒在地。他知道这是被狗咬住了。但好在大海就在前面,他就着惯性打了两个滚,滚到了海边。几条狗扑过来准备咬他,但这是后一道海浪正好涌了过来。这些狗被汹涌而来的海浪吓了一跳,都呜呜的叫着退开了。这些狗并不是专门训练的军犬,就品种而言,也不是那种凶猛的獒犬,而只是一般的柴狗而已。看看家还行,真要靠它们去和别人搏斗,那还是不够看的。   趁着这个机会,桑托斯迎着海浪猛跑几步,一直跑到海水齐腰的深度,然后向前一扑,就像一条鱼一样的游走了。   桑托斯虽然暂时逃脱了,但是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他们忙碌了一夜,但还是功亏一篑了。   到了天亮的时候,这些人被拉了出去,四百多人都被喝令站到了码头边的空场上。望着包围着自己的,全副武装的华人民兵,大家都害怕得瑟瑟发抖。   “你们这些蛮子听着!你们的主子勾结白鬼,欺压我华人,才有如今之争。但是老子们是最讲道理的,老子知道,你们只是听命于你们上面的那些酋长。你们是被他们坑了的,他们平时欺压你们,他们什么都不做,就能拿走你们种出来的粮食,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可他们还不满足,他们还和那些白鬼勾结,带着你们来抢劫杀戮我们。”一个华人用流利的土语向着他们喊道。   “大……大人,我们当初不想抢你们的,是那些族长他们逼着我们来的,我们不干,他们会杀了我们的……”听到这个华人的话里面似乎有可以给自己开脱的机会,那些土著也不真的是傻子,顿时就有人喊了起来。   有了这个带头的,更多的喊声也响了起来:“大人,真的呀,我们从来没有抢过华人,更不要说是杀华人了。都是那些族长,村长他们干的呀!”   听到这些喊声,那个华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等着这些人嚷嚷了一阵子之后,便伸出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道:“都给老子闭嘴,懂规矩点,都老老实实的听老子训话!”   那些土著们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那个华人很满意的扫视了他们一眼道:“老子知道你们是被逼的,但是……”   他故意把那个“但是”拖得很长,然后很得意看着那些土著们脸上的忐忑和慌乱:“你们跟着他们做过不少的坏事,说不定还杀过人!本来老子们应该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下来,挂在旗杆上风干的。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子们还是给你们这些可怜虫一条活路。只要你们乖乖的听话,老老实实的干活,老子们还是能给你们留一条命的。不过谁要是不老实,想要逃跑,想要偷懒,就别怪老子……好了,你们都按男女分开,男人站到这边,女人站到那边,孩子跟着女人!不要乱,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干活,干满两年,你们就有机会见到自己的老婆孩子了。要是干的好,还有机会获得一块自己的田地,成为一个光荣的预备华人。好了,动作快点,不要磨蹭!”   随着这话,一群华人冲了上来,将一些还在犹豫的土著男女们拉开来,用刺刀将他们逼到相应的位置上去。接着有用刺刀将他们赶到了停泊在栈桥上的一条福船上。接着那些女人也被驱逐到了另一条船上。   塞得慢慢的福船起航了,这时候,太阳也越来越高了,一百多个土著男人挤在狭窄的船舱中,动弹不得。加上吕宋岛一带总是又湿又热,如果不是上船的时候,那些华人还算是仁慈的给了每个人一个装满了水的竹筒子,只怕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要因为中暑而晕倒了。   船在海上走了一整天,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才在一个码头上靠了岸。   船舱的舱盖打开了,一架梯子放了下来。有人用土语喊道:“蛮子们,都出来,到地方了!”   土著们一个接一个的从船舱里爬了出来。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光秃秃的荒岛。也许是因为海风太大,这个岛上没有积累下足够厚的泥土,自然也就不会有树木,整个岛上只有一些伏在地上的乱草而已。而在码头旁边,则有一些低矮的木屋。   土著们一个接一个的下了船,到了这个光秃秃的岛上。岛上已经有人等在这里了,这些人手里都拿着枪,腰里也都挂着钢刀。   等所有的人都上了岸,一个人就朝着他们喊道:“你们这些蛮子听好了,你们到了这里,就要老老实实的听老子们的话,让你们干啥就干啥!知道不?现在,老子们带你们去吃顿饭,然后就给老子上工去挖石头!”   土著们就在枪口下被带到了一间木屋的空地上,然后被强令按身高排好了队。   “老子不管你们以前叫什么,到了老子这里,叫什么名字就都得听老子的。你们首先要记住老子的名字,老子姓王,你们叫老子王岛主就行了。你们以前的那些名字都太老土了,也不好记,老子记不住。所以,按你们现在排的队,你们这一队,叫甲队,你……”那个华人用皮鞭指着甲队中个子最高的那个道:“你就叫甲大,然后你叫甲二,你叫甲三……都给我记住,记不住的没饭吃!”   于是每个土著男人就都有了一个不老土的新名字。紧接着这个中国人又逼着他们用磕磕巴巴的中国话说出他们的那些不老土的新名字。然后首先说出来了的人都得到了一个木碗,里面盛满了米饭。   甲大的脑袋瓜一向不错,所以他很快就会用中文说出自己的这个名字了,于是他也就最先拿到了那一碗米饭。饭碗很大,里面的米饭也都是正常的米,没有故意往里面掺沙子什么的。而且饭碗里还居然有一点小虾米。这样的伙食水平似乎并不比他原来在土著村庄里的时候差,甚至,老实说,单就吃的来看,还要好上一些。   很快饭就吃完了,王岛主又给他们每个人发下了一个藤编的背篓,一个锤子和凿子,就让人带着他们去上工了。他们被带到了一片满是灰白色的石头的岩壁前。   “你们的事情就是把这种灰白色的石头凿下来,装在背篓里,送过来过秤。每天开采最多的十个人吃饭的时候可以加一碗,而且饭碗里还会有一条鱼。”王岛主对他们这样说。 第357章 教化 11   鸟粪石虽然叫做石,但其实并不算坚硬,用一把锤子,很容易可以把一根钢钎钉入这种“石头”,然后从侧面敲打一下,可以撬下一大块来。不过,即使如此,开采这种矿物依旧是非常的耗费体力的。   甲大刚刚从岩壁撬下了一大块鸟粪石,他费力的将这块大鸟粪石放进藤编的背篓里,然后然后沿着岛陡峭的小路向着码头的方向走去。   从采石场到码头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百步,所以甲大很快到了码头边,在那里有一个堆料场,在那里挂着一杆大秤。甲大走过去,有两个华人过来帮着他把藤编的背篓从背卸下来,挂在秤钩。然后另一个华人会移动秤砣,很快报出了重量:“六十三斤!”   那个刚才帮着甲大卸下背篓的华人便用一支炭笔将这个数字记到一排数字的后面,然后转身对甲大道:“你今天一午已经有五百多斤,今天午又有一条鱼吃了。”   这话是用汉语说的,不过甲大却也听了个半懂,只是他还不太会用汉语回答,便朝着那人笑了笑,然后用很生涩的汉语道:“总、总……”   那人虽然只听到了这么一个字,但也知道他的意思,便伸出一根指头道:“第一、第一!”甲大见了,便笑了笑,提起挂在秤钩的鸟粪石,将它倒在鸟粪石堆里,然后又将空背篓背了起来,朝着那几个华人笑了笑,便转身向着采石场走去。   甲大对如今的生活其实也还算满意,采石场虽然很累,但是那些华人在他们的待遇倒也不算坏,每天的饭管饱,菜里面的油水也不少,而且时不时地还能有条鱼吃。单论吃的情况,起他以前的半饥半饱的日子真是不知道好多少。   甲大知道,今天午,他的那条鱼是没问题了,不过这并不是如今的甲大最关心的事情了,如今最让甲大担心的是他的婆娘和两个小子了。王岛主说,等这个月干完了,挖到的鸟粪石最多的三个人的老婆和孩子可以到岛来见他们一面。甲大如今总成绩第一,不过他并不能因此放松,因为其实第一名和第六名的总成绩,相差也很有限。   “也不知道那个婆娘还有那两个小子如今在干什么?”甲大一边朝着采石场走,一边这样想道。   ……   甲大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最近被送到了镇远港附近。两个半大孩子如今在干采集椰子的事情。椰子浑身都是宝,椰子汁可以喝,椰子壳外厚厚的纤维可以作刷子、地毯、缆绳,椰子的壳可以用来制造扣子以及各种工艺品或是活性炭,而后者,在开采硫磺矿的时候,几乎是不可缺少的。不过,对于郑家来说,最有价值的还是椰肉。椰肉富含脂肪,其脂肪含量高达百分之三十以,哪怕是后世的转基因的大豆的含油率都要高很多。这些油脂对于郑家来说实在是太有用了。   甲大的两个儿子都像猴子一样,三下两下爬到了高大的椰子树,然后挥舞着刀子将一颗颗的椰子从树砍下来。接着又从树爬下来,将这些椰子捡到一个筐子里面,等筐子差不多满了,他们兄弟两个一起抬着筐子,从椰树林出来,将这一筐椰子倒到旁边的驴车。   如今驴车已经装满了椰子,而他们兄弟两个也到了该回去吃午饭的时候了,所以他们也一前一后的跳了驴车。赶驴车的见他们坐好了,便甩了一下鞭子,在空发出啪的一声响,接着驴车缓缓的向着前方驶去。   绕过了这片椰林,一片木屋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左边的用椰树树干和叶子搭起来的大棚子是存放椰子的地方,在大棚子旁边的空地架着好几口大锅,锅下面是一些还在燃烧的杂木。而那几口锅也还在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在大锅的旁边则摆放着不少的木桶。一些人正用长柄的木瓢将一些液体从大锅里撇出来倒进这些木桶。   两兄弟的母亲正和其他的一些女人们一起坐在大棚子旁边。和别人一样,在她的左边有一大堆的劈成了两半的椰壳,这些椰壳里面的椰肉已经被取出来了,放在她面前的一个大木桶,而在她的右边,则放着好几个劈成了两半的椰子,白色的椰肉在阳光下反射出玉石般的光泽。这些椰肉很快会被人拿去,在一台机器里切成小片,然后再投入到大锅里熬煮,这样很快椰肉的油脂会被煮出来并且浮到水面。然后人们再将它们撇出来,装进木桶,送到另一口大锅稍微加热一下,去除掉水分,椰子油提炼好了。   两兄弟从驴车跳下来,却没有跑向自己的母亲,而是朝着另一边跑去,在那边有一台样子很怪的机器,那台机器大部分的部件都是用木头做成的,它有一个大口子,无数的椰子都从这里被放进去,然后几头牛拖着一个绞盘养的东西一转,那些椰子一个接一个被劈成了两半,并且从机器的另一个出口被送出来。而那些椰子汁则通过另一个出口流到了旁边放着的一个木桶里。   采椰子的孩子们纷纷跑了过去,从旁边拿起一个个椰壳瓢,在木桶里面舀一瓢椰子汁喝。椰子汁营养丰富,味道也很好,是不错的天然饮料。若是在后世,这东西倒是很有商业价值。只是在现在,这东西的商业开发难度太大,所以这里绝大多数的椰子汁除了工人们努力喝掉,以其直接拿去当淡水煮饭之外,都是被直接倒掉了的。   两兄弟连续喝了三瓢,将小肚子喝得圆鼓鼓的,这才放下椰瓢,跑到自己的妈妈跟前。   “妈妈,你们还没有忙完?”老大问道。   “快了,你们再旁边歇歇,吃饭还要一会儿呢。”他们的母亲抬起头来,用手抚一下自己头发道。   如今的生活也让女人很满意,除了丈夫不在身边之外,无论是吃的还是住的,都要以前要好不少。至少,每天都能有白米饭吃。   “以前听说国人有让地里多长粮食的法术,只怕是真的吧,要不然怎么有这么多的白米饭给我们吃?其实那些国人也没有传说那样凶,只可惜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第358章 教化 12   很快,饭吃完了,那些女人们稍微休息了一下,重新开工了。这时候,吃饭前投入到大锅的果肉也煮好了,女工们将火盖灭了,锅的水也渐渐停止了沸腾。随着锅里的水平静了下来,可以看到水面有一层厚厚的油。   几个女工一边用长柄的椰瓢将椰子油收到桶里面,一边聊了起来:“他大姨,你听说没有?听说再过半个月,能安排他们到我们这边来一趟了。”   “我也听说了,”另一个女工回应道,“我听我家鹦鹉说,他们在国人的采石场干活,那些国人说,他们干的活很重,不过吃得我们更好。他们还说这次有三个干得最好的人的女人孩子能能过去看看。”   “你家鹦鹉还听到什么消息了?”几个女人都知道,他家的大女儿鹦鹉最近和管机器的那个青年人走得很近,甚至都学会不少的国话了。因此她也总能打听到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得到一些其他人得不到的好处。不少人对此又是嫉妒又是鄙夷。不过在鹦鹉的母亲看来,这纯属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到了算总工作量的时候了。甲大虽然早知道自己的工作量一直是第一,但是当王岛主宣布排名第一的人选的时候,他还是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偏偏王岛主却不肯首先报出谁获得了前三名并因此获得了乘坐免费的船只去探亲的机会,而是先讲起了其他的一些东西。   “大家在我这里也干了一个月了。”王岛主用声调有点古怪的土著语言道,“我们这里的规矩一般都是每个月有一天休息,所以明天大家都可以歇一下,另外,明天大家也可以吃点好的,明天三顿饭,每顿饭,每个人都可以有一条鱼!”   这消息并没有让甲大感到激动,因为鱼这东西他几乎每天都能吃得到,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的能不能到这岛来和自己见一面。不过周围的其他人倒是都一起欢呼了起来。   “除此之外,午一顿,大家每个人还都可以分到一杯酒。”王岛主又道,于是欢呼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等欢呼声下去了,王岛主又笑道:“另外,明天,我们这里干活最卖力的甲大、丁四、丁六三个人的家人都要到岛和他们团聚了,时间是两天。所以一会儿还要麻烦大家自己动手,在住的屋子里隔几个小单间出来给他们。”   “没问题,王岛主,保证明天天亮前能完工!”下面的人都喊了起来,虽然他们明天并不能见到自己的老婆孩子什么的,但是至少可以借他们来了解一下自己的亲人的状况。虽然,照了一下自己如今的状况,他们估计,自己的老婆孩子的状况应该也不至于太差,但是,能听到那些和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的人谈谈他们的情况,总也是好事情。   王岛主笑眯眯的等着下面的人乱哄哄的说话,过了一阵子才最后开口说:“最后还有一个消息告诉你们。今年年底的时候,我们也会统计大家开采鸟粪石的数量。前三名将直接获得三等预备华人地位。”   “岛主,什么是预备华人?”甲大立刻问道。   王岛主回答道:“你们现在的身份是俘虏,所以你们不能离开这个岛,在我这里干活,虽然是有吃有喝的,但是却是拿不到一分钱的。因为你们的工钱,都直接给军队了。对吧?”王岛主解释说,“你看,像他们那些华人雇工,除了有吃有喝之外,我每个月还要给他们开工钱。成为三等预备华人之后,你不算俘虏了,可以离开这个岛,自己愿意干啥干啥去了。你们可以回到吕宋岛去,给人家做帮工什么的,这时候有工钱可以拿了。如说,你们可以搬到你们的家人如今还在干活的地方附近去,找一份工,能过日子了。本来依照规定,你们是要在着岛干完两年,才能成为三级预备华人的。”   甲大点了点头,正想要继续问问,却听到丁四开口问道:“岛主,不知道除了三等预备华人还有二等和一等不?”   “有呀有呀。”王岛主说,“三等预备华人有了自由,可以打工、做买卖、买地、自己或者送孩子进学校读书,受到朝廷保护,交税非华人低一点,并且有资格加入军队服役——当然,只是作为辅兵服役,以及参加二等预备华人考试。要是三等预备华人有了在军队服役的记录,并且在二等预备华人考试获得了二等以成绩,可以晋升为二等预备华人。要是成了二等预备华人,要交的税更少,而且人头税不用交了,家人的人头税也能免除一半。而且长子也可以直接成为三等预备华人,不用参加考试了。而且本人也拥有了在战斗部队服役——也是当战兵的资格。”   “那么,一等预备华人呢?”有人赶紧问道。   “一等?这可不容易。”王岛主摇了摇头道,“这需要立功,如说作为战兵,立下一定的战功,或者在其他方面获得功绩。要是成了一等预备华人,你儿子自动算二等预备华人。嗯,你们是不是还想要问问再进一步怎么样?再进一步的话,需要更多的战功,或者通过华人资格考试——我觉得你们这辈子基本没可能考得过——要是这些你们都做到了,你们能把前面的预备去掉,直接成了正式华人,儿子自动成为华人,家里其他人自动成为一等预备华人。成了正式的华人,那不仅仅是税收有了好处,也能够购买一些限制物资,而且被人欺负了也有人撑腰,而且还有了做官的资格……那个好处真是说不完,到时候,说不定,能混得我都强,所以好好努力吧,也许你们这辈子未必能走到这一步,但是你们能给自己的儿子一个更好的位置不是?顺便说一下,如果立下军功,而且死了,得到的好处,你的儿子可以继承。”   这一套东西主要是借鉴了满清的八旗制度弄出来的,其还参考了阿拉伯人以及西班牙的伊莎贝拉女王的一些手段(主要是税收方面的手段),再加一些最具有国特色的考试制度弄出来的。而它的主要目的是对当地人进行同化。   在后世,对其他民族进行同化什么的,那绝对是政治不正确的行为。一般来说,对于那些落后地区的民族,你不要说是去同化他,哪怕仅仅只是向他们传授一点科学技术,让他们茹毛饮血的生活方式稍作改变,在一些圣母白莲花那里,那都叫种族歧视,叫做破坏化的多样性;当然,你要是对他们放任不管,让他们继续过着得个感冒能死人,人均寿命不到二十岁的纯天然的日子,那在同一批圣母白莲花那里,也同样叫做种族歧视,叫做不关系人民福祉。好在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圣母玛利亚了,但却很少有圣母白莲花。甚至于严格来说,愿意用同化而不是用屠杀来对付落后民族,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非常的圣母白莲花了。 第359章 复古   “一转眼都已经是八月了,吕宋这边却还是这样闷热。好在这边椰子多,这椰子水还真是解渴。”郑渡抱着一个凿开了的大椰子,将里面的水倒入放在桌上的两个玻璃杯中,然后他拿起一个杯子,递给郑森道:“大哥,这杯给你。”   这玻璃杯子是海大富的玻璃厂生产出来的。如今郑芝龙的不少老部下都投资于工商,而作为跟随郑芝龙出生入死的老人,他们在工商上不但得到了郑芝龙给他们的不少的资金上的援助,也获得了从郑森这里购买一些不是特别敏感的技术的权利,玻璃的制造技术就是其中之一。   一直以来,郑家所使用的望远镜都依赖于天然的高透明水晶。尤其是海南羊角岭的高纯度天然水晶。不过,高纯度大块的天然水晶来之不易,制作望远镜的成本也很高,如果要在更低级别的军官中普及这东西,制造出高档的光学玻璃就成了必须。郑森大致上记得,玻璃是用石英砂加上纯碱加上石灰烧出来的。石灰和石英砂都不是问题,都很容易搞到,纯碱问题大一点,虽然郑森上辈子读书的时候,也学过所谓的“侯氏制碱法”,甚至还记得大部分的流程,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侯氏制碱法是建立在合成氨的基础上的,而合成氨,要是能实现合成氨,郑森觉得,统一全球什么的都是小意思了。至于其他的更古老的制碱法,郑森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不过这也不是大麻烦,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天然纯碱存在。这个时代的一大优点是,有足够的天然资源来供郑森浪费,就像如今郑森虽然没法搞出化肥,但却可以拿鸟粪石直接当化肥用一样。   郑森知道在河南,有一个亚洲最大,世界第二大的天然纯碱矿。不过这个矿暂时是指望不上的,所以他的需要量也不大,完全可以依赖外贸来获得。   不过烧制出来的玻璃的质量却很成问题。他们烧出来的玻璃带着浓浓的绿色,透明度和天然水晶完全没法比,而且还带着大量的气泡。郑森大致上知道玻璃呈绿色是因为原料中的二价铁,不过如何去除这些玩意儿,他却没什么办法。他隐隐记得以前看过的某穿越小说中用的是将所有原料过一趟吸铁石的办法,然而实验却证明,这样做的效果其实很有限。事实上,在玻璃工业中,人们是通过加入适量的二氧化锰来消除玻璃的绿色的。天然的二氧化锰其实就是软锰矿,也很容易得到。事实上这会儿,威尼斯的那些玻璃工匠就已经掌握了这一技术,但是这些细节的东西郑森却并不清楚。所以,如今他们手中的这个玻璃杯子依旧是带着明显的暗绿色的。不过气泡的问题倒是解决了不少,一个工匠突发奇想,试着往熔融状态的玻璃中主动的吹进空气,结果这些大气泡倒是把不少的小气泡都带出来了,倒是解决了这个工艺上的问题。   只是提高透明度的问题始终没有进展,所以用玻璃制造望远镜的打算是泡了汤。不过这种技术用在民用上倒也不错。在这个时代,这种品质的玻璃制品还是能赚不少钱的。   郑森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道:“阿渡,这一段时间,你的表现很不错。所以如今,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来做。”   郑渡立刻睁大了眼睛道:“大哥,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吩咐。”   “我也不瞒着你。”郑森放下杯子,郑渡立刻捧起那个椰子,又给他倒满。   “你也看过我的那些书,尤其是讲三代之政的。”郑森很是平静的说着,但郑渡的手却忍不住的抖了起来。   “你知道,‘周鉴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郑森一面这样说,一面注视着自己的弟弟。   郑渡知道,“周鉴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这是孔子的话。孔子认为周朝的制度借鉴了夏商两代的优点,他支持周朝的制度。不过郑渡也知道,他大哥说的并不是其他的,被后来的一些儒生吹得天花乱坠的井田制什么的,而是指的分封制度。作为家里的老二,家里如今的情况他也是知道不少的,至少,以如今家里控制的地盘,自立为王还真不是什么问题。甚至于分封几个诸侯国出来也不是大问题。如今大哥突然谈到这些事情,多半和这个有关。事实上,类似的猜测他早就有了,所以他很快就稳住了情绪。   “而周朝的制度中,最好的就是封建。若是没有成康的封建,我华夏也没有今日。如今海上的技术大为进步,大海已经不再是我们的障碍,华夏的扩张,继续变夷为夏,自然是我们的要务,我家今后还会不断扩张。我和爹爹商量过了,如今这吕宋之地,将来会被分封给你。所以,虽然如今你还小,但是也要努力学着如何治理一块地方了。而这学习,就从学习如何化夷为夏开始吧。”郑森道。   “小弟都听大哥。”郑渡道。   “你知道这化夷为夏该如何做吗?”郑森又问道。   郑渡点了点头道:“我看过大哥的书,里面提到过的。”   “那你说说该怎么做?”郑森又问道。   郑渡立刻回答道:“第一步当然是要让那些夷人知道羡慕华夏。”郑渡道,“这些日子在吕宋,我也看到了那些土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就算是那些酋长,他们的日子比起吕宋的华人来说,也要差不少。所以那些土人一直对我们华人其实都是既羡慕,又嫉妒,甚至是因妒生恨的。如今我华人军力强大,他们怕是不太敢恨了,羡慕自然更多了几分。这样我们再教他们华夏的东西,他们那里有不愿意学的?”   郑森听了,却摇了摇头道:“阿渡,你把事情想简单了。我们抢了不少土著的土地,他们哪有不敢恨的道理?而且,只要他们愿意学华夏的东西,你就让他们学?”   “不让他们学怎么能变夷为夏呢?”郑渡问道。   “当然不是不让他们学,但不能让他们轻而易举的就能学到。大凡太容易到手的东西,就没人会去珍惜。” 第360章 备战   郑森又看了郑渡一眼便又问道:“阿渡,你对建胬的八旗制度知道一些吧,其实如今我们搞的这个预备华人的制度就和他们有点像。”   建胬一直以来被郑森视为大敌,而在他主持下的模范军的建设中,建胬自然也是最重要的假想敌之一。在模范军学校中,对建胬的制度的研究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郑渡对此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   “老奴刚开始叛乱的时候,才多点人马。而且其他的女真部落,和他也不太对付。老奴能弄出一个八旗来,一方面是老奴真的能打,把其他部落打趴下了——这一点对我们也不是很难,另一方面,是老奴用特权来诱惑其他的那些女真人,比如叶赫部,本来和建胬乃是世仇,萨尔浒一战中,还与我军合力攻击建胬。然而靠着这两手,老奴还是把叶赫部编入了八旗,而且从后来建胬和我大明军队的交战来看,原本叶赫部的那些人,在和我们打的时候,和原本的建州部的人几乎毫无区别。”郑森继续说道,“后来到了黄台吉,他又搞出了一个汉八旗,同样是利用特权来吸引汉奸,而且这帮子汉奸也还都比较能打。至少,比起以前当我大明的兵的时候,能打得多。同样都是汉人,模范军的,甚至是汉八旗的都要比我大明边军的能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在我大明当兵没什么指望。”郑渡回答说,“拿不到军饷,被人看不起,甚至连饭都吃不饱,武器什么的也一塌糊涂,打赢了也拿不到什么好处,打输了,只要能跑回来,也没啥处罚。先不说技术和训练的问题,单就这些,谁还有心思认真打仗?而在建胬那里,至少还有的吃,而且要是打仗,打赢了有赏,若是立了功,还能当官、抬旗,打输了,或是逃跑,又有严厉的军法处罚,他们打起仗来,自然更认真一些。至于我们模范军,那更是不同,除了有上面的那些赏罚之类的东西,当兵有前途之外,我们的低级军官还知道华夷之别,能识字,那自然更是不同。”   郑森点点头道:“其实那些土人也一样。他们通常也是没前途的,我们给他们一个前途,就能把他们拉到我们这边来。不过我们不能让他们往上爬得太容易,免得他们不知道珍惜;也不能让他们往上爬太难,免得他们完全失去了指望。化夷为夏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虽然我如今已经搭起了一个大致的框架,但是在将来调整标准什么的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这当中度的把握,非常重要。我不可能长时间待在吕宋,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吕宋了,不过到时候彩叔会过来,暂时负责这边的民事。到时候你跟着他,多学一点。至于军事上的事情,海上短时间不会有事,陆上嘛,更翻不出大乱子。你如今也有十六了,所以我也就大着胆子把这一块交给你了。我走之后,一般的事情你就和黄昭以及冯信商量就行了。黄昭这人有些鬼点子,但是不够细致,又有点喜欢弄险。冯信正好相反,一板一眼,实实在在的。你遇到事情,多参考一下他们的意见。总的来说,以持重为主,围住西班牙人就够了。你最重要的任务第一是继续修建我们自己的要塞,并存备好物资,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同时,加强对民团的训练,尤其是防御战技术的训练,说不得到明年或者后年,我就要将吕宋岛上的模范军主力调回到国内作战,当然不是全走。另外,舰队的主力也不会走。到时候,民团至少在防御战中要能顶得住。再就是尽可能的利用预备华人来压制当地土人,在模范军主力调走后。防备当地土著的反扑。”   听到郑森说道要将陆上的军事事务暂时交给自己,知道这是对自己的考验。如果表现不错,继续发展下去,将来就不愁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而且,虽说分封有他一份,但是他表现出的能力越强,在分封中,自然也能获得更多的好处。而后面郑森提到的模范军主力要调走的消息却又让他吃了一惊。   “大哥你要离开?还有模范军主力也要走?有什么急事吗?”郑渡问道。   “我回台湾,去看看海军的准备,毕竟至少目前,海军才是我们和西班牙这一战的关键。至于模范军,主要是要准备国内的变故。”郑森回答道。   “大哥,你觉得西班牙人还会派舰队过来?”郑渡问道。对于模范军陆军的主力被调走他倒不是特别担心,因为长壕工事的不断完善,防御的难度也越来越小。如今继续将这么多精锐的部队丢在这里,也的确是一种浪费。再说,舰队主力还在这边,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那当然,这么大的一个岛屿,每年能带给西班牙人这么多的收入,哪里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郑森回答道。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想着:“如果英国的历史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只怕这时候,西班牙人已经在组织他们的远征舰队了。”   如果历史没有发生大变,今年的八月,算阴历应该是七月,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就该发出讨伐议会的命令了。接着自然就是轰轰烈烈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了,这场革命带来的战争将持续到1648年。这场战争虽然并不涉及到海战,英国海军并没有参与战争,这也是后来英国海军的前面还能加上皇家两个字的原因之一但是在国内打成一团的情况下,显然,海军也没有办法再对外有什么大的行动。所以至少在几年之内,西班牙不用太担心英国海军找他们的麻烦,而这段时间,也足以完成一次对远东的远征了。这样一来,西班牙海军的手脚就放开了不少,说不得,他们就能从本土调来一支真正足够强大的舰队。如果西班牙舰队真的能倾巢而出,那郑家的舰队的实力还真是比不过他们。不过郑森知道,西班牙不可能倾巢而出,因为舰队不可能长时间飘在海上,他们必须有港口的支持,才能保证战斗力。而西班牙人在整个亚洲,也就吕宋岛这么一块殖民地。而在这块殖民地,除了马尼拉港之外,其他的港口大多先后陷落了。有些落到了郑家的手里,有些落到了荷兰人的手里。而且这些港口的规模大部分都很有限,也无法为一支庞大的舰队提供足够的补给和维护。而距离吕宋最近的西班牙殖民地,则是远在中北美的墨西哥。因为距离太远,也很难起到什么作用。   唯一能支持较大舰队作战,同时如今还控制在西班牙人手中的港口就只有马尼拉了。马尼拉的要塞炮台很好的保护了这座港口。直到今天,这座港口的一些设施还比较完好。不过港口的航道却遭到了不小的破坏。这几个月以来,郑家的船只在火炮射程外,不断地向着航道倾倒岩石,虽然因为这个时代,无论是采石还是运载能力都有限,没办法玩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几个月的努力下来,虽然没能彻底的堵死航道,但是大型的战舰要想进入马尼拉港,肯定会非常的困难。   “不早不迟,偏偏这时候。这些西班牙人倒真是会挑时候。”郑渡道。   “西班牙人会不会来还不知道,不过事先的准备我们还是要做好的。”郑森最后这样道。 第361章 海尾港   在将马尼拉的事情大致的交给弟弟之后,郑森就上了船。老实说,对于郑渡此时的能力,郑森并不太放心,不过,在吕宋那边他给他留下了一整套参谋班子,而且西班牙舰队的到来还有相当的时间,所以,即使郑渡发发晕,也应该不会发生太大的问题。郑森估计,如果这一次他能顺利的击退西班牙人的远征舰队,对吕宋的控制大概就能稳定下来了。   在郑森的计划中,吕宋的开发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在未来,吕宋将成为郑氏集团很多最重要的物资的产地。不过现在,这郑氏集团的重心显然要放到国内了。   “飞燕号”并没有直接航向台湾,而是先打了个转,去了琼州。琼州的钢铁对郑家的意义不管怎么估计都不为过。而琼州的钢铁生产却相当的依赖于来自越南的煤炭。这些煤炭的运输都依赖于北部湾的海运。这条运输线将来也许会受到西班牙远征舰队的袭击。而这条运输线上的运煤船由于极力追求大运载量,速度甚至还不如传统的福船,一旦遭到西班牙舰队的袭击,几乎不可能依靠自己逃脱。而郑家的舰队也显然不可能被绑在这条航线旁边。因为那就意味着整个舰队都失去了战略机动性。但是西班牙人的舰队一样存在自己的弱点,他们在亚洲除了马尼拉之外,就缺乏其他可用的基地。这使得他们很难长时间的在北部湾保持存在,同时也使得他们的舰队的行踪非常容易被观察到。因此,在西班牙人对这条航线发起袭击之前,郑家是有非常大的机会得到预警,并让他们的运输船躲进港口的,以躲过西班牙人可能的袭击的。   只是西班牙人也可能直接攻击港口,所以这段时间里,郑家一直都在加强海尾港的防御。郑森此时到琼州来,首先就是来视察这海尾港的防御的。   海尾港原本是个小渔村,不过水文条件其实还不错,能够建港口,加上距离石碌铁矿比较近,就入了郑家的眼。   这个小渔村叫做苟家庄,庄主叫做苟循义,原本也是在海上讨生活的,做那等没有本钱的买卖的好汉。后来在海上发了点财,便上了岸,买了田地,做起了财主。背地里依旧和海上的好汉们有往来,帮着这些好汉们买点东西,卖点东西啥的,又收容了一些杀人亡命之徒,横行乡里。琼州自古天高皇帝远,官面上的人又都得了苟循义的银子,对苟大户的各种行为自然是视若无睹,于是苟大户很快就将这一带的田地都弄到了手里,成了整个县里最大的地主之一,而且绝对是最有钱的一个。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家还没有出过哪怕是一个童生,所以,归根到底,在县令的眼里,他也只是个土财主而已。   不过作为一个在海上混过生活,直到今天依旧和一些在海上混生活的人有联系的“土财主”,郑家是怎样的一股势力,他可比当地的地方官清楚得多。所以,当郑家的人向他提出他们对这块地有兴趣的时候,苟循义根本就不敢有什么抗拒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要是他敢说半个“不”字,只怕过不了几天,就会发生海盗或者是倭寇什么的上岸劫掠,而苟家庄自然是被攻破了,庄主全家也自然是死得一个不剩。再然后,那块地自然有办法落到郑家的手上。   只是郑家出的价钱实在是……在苟循义看来可以说比他利用那些亡命之徒从人家手上强买强卖还要黑,因为人家根本就不打算出哪怕一个最烂的崇祯通宝(因为财政问题,崇祯通宝大量掺铅,含铜量很低,在很多地方甚至被拒用)。郑家派来的,一个叫郑赐的小年轻,这样对苟循义说:   “苟庄主,你可能误会了我们的意思了,我们并没有打算出钱购买您的土地的打算。我们只是希望能和苟庄主你合作开发。苟庄主你也是在海上讨过生活的人,自然会看港口。你们苟家庄这片海湾,能停大船,如今只做一个渔港,每天出去打几斤鱼什么的,这简直就是抱着金饭碗讨饭,实在是有点可惜。所以,不如把这一片的土地都拿出来,入个股,和我们共同经营,到时候一起吃肉分银子,岂不美哉?”   “美不美哉”什么的,苟庄主没太听明白,但是郑家想要他的地,而且不想出钱这个意思他还是听明白了的。如果是其他人,尤其是其他的大概也就二十多的样子的小娃娃(出身自模范军的流民孩子们因为在进入模范军系统之后,营养都跟得上,所以比起同龄人普遍显得更高大,发育得也更好,因此其他人很容易将他们的年龄看得更大),敢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就一定要把这家伙用破鱼网缠起来,然后丢到海里去,让他知道老苟家不是好惹的。然而,这人却是郑家的人,而且肯定不是假冒的,因为停在海外的那几条挂着郑家的旗帜的战船(其实是已经转行做商船了的老战船)可假不了,在这边的海面上,可没有谁敢乱挂郑家的旗帜。   把郑家的人用渔网缠起来丢到海里去,苟循义可没这个胆子,那是要死一户籍本的好不好。所以,在想了又想,忍了又忍之后,苟庄主还是怂了:“先生,这,入那个股到底怎么算呢?”   “啊,苟庄主你们提供土地,我们建码头,建造各种东西。”郑赐道,“等码头造好了,自然就有船来,然后就有人上岸,这上岸的人,要吃饭,要住,要……总之就是要花钱。到时候,苟庄主只要在港口这里开几个铺子,就大大的赚钱了不是?这里面可是大有好处。嗯,苟庄主你也是老在海上跑的了,肯定知道,依着规矩,在码头附近的店铺,都要给我们交一笔钱,一来是地皮钱,二来,自古这码头都是容易出乱子的地方,这钱也是维护治安所用。这地皮,原本就是苟庄主的,自然是不能问苟庄主另外再要,此外这治安费用,也可以减免一些。这样一来,苟庄主赚到的不会比自己雇人打渔种田什么的少多少。”   说到这里,郑赐又看了苟循义一眼,见他便是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心里却也暗自佩服,便又笑道:“苟庄主这些年来这份家业是如何来的,你我都知道一些。苟庄主这些年发家很快,但是得罪的人怕也不少。如今苟庄主运道正旺,自然是不担心,但是有朝一日运道转过来了,却也是个麻烦不是?苟庄主也是江湖上的人,自然知道江湖凶险。若是能找到一条大船上上去,就算要交一点船费,也比自家坐一个小舢板来的安全不是?”   “哪有你们这样做买卖的,你们这不是明抢吗?你们也……”苟循义还没有开口,他的侄儿苟成绚就忍不住开口呵斥道。   “住嘴!在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苟循义赶忙大喝道。苟成绚却不是很服气,还想要再说什么,苟循义便铁青着脸上前一步又喝道:“还不给我滚出去!”   苟成绚见叔父变了脸色,知道不能再说了,便朝着苟循义躬了一下身子便甩帘子出去了,临出门还重重的哼了一声。   然而,这事情的结果却也不是苟成绚甩帘子能改变的。苟循义虽然对郑家也颇有不满,但是在衡量了双方的强弱之后,却还是答应了下来。不过事实上苟庄主并没有吃什么亏,在打成了这个协议之后,有了郑家这张虎皮,苟庄主干起欺压良善之类的事情自然越是顺利,到如今,他手里的田产事实上还增加了不少。这倒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郑家对于这个结果其实也很满意,这样节省了不少钱,如今要为打仗做准备了,郑家的钱虽然多,但花钱的地方一样多,所以,能节省自然是节省点好。   在对西班牙人开战之后,海尾港的防御也开始迅速的加强。在海战和陆战中,从西班牙人那里缴获的一些大炮被运到这里,用于装备这里新建的炮台。这些火炮在技术上已经落后了,不过,考虑到岸炮对舰炮的天然优势,用它们来保护港口还是可以的。   “少将军,您看,我们的炮台分别在这三个位置上,任何进出港口的船只就都必须在我们的射程内经过。而且能形成交叉火力。等炮台完全建好之后,整整二十四门大炮,就是让舰队的家伙们来,也只有干瞪眼的,西班牙人就更不成了。所以您可以完全放心,我们的港口万无一失。”在正在兴建的一处炮台附近,出身于护厂队学校的工程师黄成正拿着图纸,向郑森讲解。   “敌军如果从这里用小艇登陆,炮台有相应的防御预案吗?”郑森问道。郑森知道,很多时候,炮台都是被从射程外登陆的敌军攻克的。   “炮台上的大炮都能移动,必要时也能转向其他方向。”黄成回答道,“不过炮台毕竟是主要用来对付海上目标的,所以三座炮台之间并不能形成相互掩护。少将军您说的情况主要还是要看模范军陆军的了。”黄成回答道。 第362章 水泥   事实上,对于西班牙人从陆路发起攻击的可能,郑森并不是特别的担心。因为西班牙舰队受制于一路上缺乏可靠地补给点,补给上会面临很大的困难。这也就决定了他们能够携带的陆战人员的数量一定相当有限。而且,在没有港口的海滩上,靠小舢板,最多也只能运送一些只装备着火枪的轻步兵登陆。这样的军队,在面对着有防御工事,有各种火炮支持模范军的时候,又能有多强的战斗力呢?所以对于黄成提到的这三组炮台在陆地方向上无法相互支援的事情,郑森也没有太在意,只是点了点头。事实上,十全十美的防御工事从来都是不存在的。而且,防御工事,至少是郑家的防御工事,存在的意义从来都是进攻性的。   后世的马汉,在他的《海权论》中,对于防御工事的作用,有过精彩的论述。马汉认为,在海战中,防御炮台存的最大的意义就在于解放了舰队,使得舰队可以从保护港口的任务中解放出来,并投入到进攻性的行动中。郑森认为这一观点可以推广到一切的防御性设施。任何防御性设施,最大的功用就是从防御中解放出更多的部队,并将之用于进攻性的作战。如果在防御工事后面没有一支可以用于攻击作战的,能够在海上,或是陆上的野战中击败敌人的军队,防御工事再完善,再坚固,意义也是有限的。这就是我大明在辽东不断失败的重要原因。从孙承宗开始,我大明的官员们对于和建胬“野地浪战”充满了恐惧,于是总幻想着能够靠“城堡推进”,慢慢修城堡,一路修到沈阳去。结果,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每次好不容易修起一座城堡,就被建胬来个围点打援,然后,城堡就白修了,屯在里面的物资也都送给了建胬。   但模范军不同,模范军可不是关宁军那样缺乏野战能力的军队,它的组织形式吸收了后世军队的很多影响,无论是武器还是组织形式,可以说都是领先于时代的。而且这种领先,不仅仅是相对我大明军队,甚至是建胬军队的领先,也是相对于欧洲,相对于古二爷的领先。因而,在郑森看来,西班牙人登陆作战的威胁其实很有限。   “工期还来得及吧?”郑森又问道。   “少将军,来得及的。”黄成回答道,“只要那边的水泥能供应的上,最多六个月,这三处炮台就都能建好。”   在后世的建筑技术中,水泥的生产和使用可是大杀器级别的。而且水泥生产在技术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拦路虎,基本上只要能烧石灰,就能烧水泥。早在罗马时代,罗马人就已经会使用由火山灰和石灰石一起煅烧而成的原始火山灰水泥了。当然,真正现代的水泥要比这更复杂,性能也好得多。不过郑森原本也不打算复制出完全现代水平的水泥,只要比一般的石灰泥浆强就行了。   郑森隐约记得,后世的水泥,往往是用石灰石、黏土、炉渣之类的东西磨碎,搅拌均匀,然后高温烧结,然后再磨碎而得到的。如今郑家在琼州建起了高炉炼铁,炉渣之类的副产品自然是不少的。至于石灰石和黏土,更是到处都有的便宜玩意儿。所以郑森就让人在这里试着烧制水泥。   因为并不清楚水泥中各种成分的比例,郑森只能让那些工人们自己乱试。最终倒是弄出了一种还算不错的水泥,不过因为生产过程中需要粉碎岩石,而郑森可没有电动球磨什么的,只能有限的使用水力,所以水泥的生产效率一直不太高。   “那边水泥的产量怕是不太够吧?”郑森问道。他也知道水泥生产中遇到的动力方面的问题必然会限制它的产能。   “要是到处都用这东西,那当然不够。”黄成回答道,“不过我们这里也只在朝着大海的那一面用水泥,所以还是够用的。这座炮台对着大海的一面差不多已经建好了,少将军要不要去看看?”   郑森点了点头道:“我们过去看看。”   一行人便走到了炮台靠海的一面的战斗室旁边。这座炮台是三座炮台中最大的一座主炮台,炮台本身建造在一处本身有两丈多高的一片高岸上,又用夯土筑起了三丈多高的基座,基座的外层则用大条石砌成,条石之间则用为了避免基座在敌方的炮击中崩塌,基座本身的坡度并不大。郑森从上面俯视了一下下面,觉得如果一个人空着手,再加上助跑一段的话,应该可以直接冲得上去。不过真到了战斗的时候,炮台上会有守卫队,在守卫队的排枪下,以及小炮的攻击下,要想冲上来,那就难如登天了。   战斗室就建在这基座上。这座炮台将安装八门用于对海的大炮,其中包括四门二十四磅炮和四门十二磅炮,因而,在靠海的那面,便有八间战斗室。这战斗室说是室,但其实并不是有四面墙的完整的房子。战斗室只有三面墙,朝着大海的正面的墙体上开有一个长条形的射击口,从这里可以俯视整个的海湾,也可以看出正面墙体的厚度。   “正面护墙有三尺厚,都用熟铁为骨,用水泥加上碎石筑成,坚固无比,便是海军的18磅长炮,也打不动分毫。”黄成在一边解释道,“如此,海上的敌军炮船如果想要和炮台对射,除非他们的炮弹能正好从射击口中打进来,否则便伤不了炮台分毫。”   “侧面的分隔墙呢?怎么也这样厚?”郑森看了看侧面的分隔墙发现这些墙壁也有差不多两尺厚,便问道。   “少将军,这侧面的墙壁是夹板夯土而成的,只起到隔离防火,免得哪个战斗室中的火药被点燃了,影响到其他的大炮的作用。”黄成回答说,“另外还要撑起顶板。顶板就薄了,只是一层原木,然后在上面又做了一层防雨的屋顶。至于后面,像这样完全空着,一来,进出方便,二来也里面也更亮堂一些。”黄成又解释道。   郑森走到射击口边,用手摸了摸正面墙壁的混凝土。这混凝土硬硬的,还微微的有点发凉。他满意的点点头道:“做的不错。你们这里做好了,我们才能放心的对付西班牙人。”   郑森等人在炮台上又察看了一会儿,然后便下了炮台,上了停在旁边的两辆四轮马车,然后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向着码头的方向驶去。回到码头,他们吃顿中饭,然后就要去铁厂看看。   从码头到铁厂有两条新修的轨道,这些轨道都是用包铁的硬木制成的,轨道上面还抹上了一层油脂。装满了煤炭的重载马车每四辆被连成一组,然后由六匹马拉着,沿着轨道缓缓地前行,一路上,总有不少的煤渣、小煤块从车辆上掉出来。每当一列马车跑过,就有一些当地人的孩子拿着柳条筐子、畚箕、扫帚冲到轨道上,将这些煤块捡起来,煤渣扫起来,然后拿回家去当柴火烧。   郑森等人的马车却并不从这条轨道上走,而是顺着轨道旁边的一条铺着矿渣的路走。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便远远地看到了铁厂的黑烟滚滚的烟囱。   “若是在后世,单凭这个烟囱,环保局就能关了这个厂子吧。不过在那个时代,满世界的怕也找不出像这样落后的工厂了。”望着那烟囱,郑森忍不住就这样想道。   随着马车距离工厂越来越近,空气也开始变得浑浊了起来,其中更是充满了一种刺鼻的气味。   “少将军,口罩。”刘德将一个口罩递给了郑森,看来他早有准备。郑森将口罩戴了起来,这口罩中有一层用椰子壳烧出的活性炭的夹层,虽然很薄,但据说效果比得上五层普通的口罩。   马车又走了一段,便停了下来。几个人下了车,抬起头来就看到前面的那个大烟囱。   “那里是?”郑森问道。   “少将军,那是炼焦炉的烟囱,炼焦炉就在那边。”陪在旁边的一个人回答道。   一般来说,煤炭中总是会有一些含硫杂质的。如果直接用煤炭来炼铁,这些杂质就会进入铁水中,导致铁水中的含硫量过高,最终导致炼出来的钢铁性能下降。所以如果要保证钢铁的质量,就必须在冶炼中减少含硫杂质的混入。在古时候,人们虽然不明白这个道理。却也在实验中发现了这个现象,所以古时候通常的方法就是使用木炭而不是使用煤炭。   只是对于大规模的钢铁冶炼来说,使用木炭,甚至是使用煤炭之外的任何燃料,都是不可能的。因为木炭需要消耗大量的森林资源,而世界上的那些森林根本就不够用的。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将煤炭通过炼焦流程,变成焦炭。使用焦炭而不是直接使用煤炭来冶铁,是冶金史上的一大步。但是其实制造焦炭并不是特别困难。要得到焦炭,只需要将合适的炼焦煤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加热到1000度左右,这些炼焦煤就能通过热分解和结焦反应,产生出焦炭、焦炉煤气和煤焦油等一系列的产物。而煤炭中的那些硫中的绝大部分也会在这一过程中变成二氧化硫。在后世,这些二氧化硫会被回收,以减少污染,而在此时,郑森却没有这样的技术,只能直接排放掉,而这些二氧化硫,也就是工厂中的刺鼻气味的来源之一了。 第363章 同时打赢两场战争的能力 1   郑森在琼州转了一圈,先后视察了港口、炮台、工厂、铁矿。在这一过程中他越来越发现动力系统已经成了整个工业体系的瓶颈。比如矿石的开采、粉碎和运输,都严重的依赖于水力、畜力甚至是人力,这不仅使得整个生产效率始终偏低,也让生产成本居高不下。这也让郑森对蒸汽机越来越充满了渴望。   然而,虽然郑森拿出了蒸汽机的基本原理,(这东西的原理其实并不复杂)画出了草图。但是原理简单并不等于实现起来就简单,一系列的技术上的难题难住了郑森手下的那些欧洲的或者是自己培养的工匠,哪怕郑森给出了非常高的悬赏,但如今他的蒸汽机的水平还是停留在只能用于从水井中抽水的水平上,至于更实用的高压蒸汽机,却一直没有太多的进展,反而还发生了好几起爆炸事故,导致了不小的伤亡。郑森估计,即使一直保持相应的研究投入,没有个五六年,恐怕别想有能装上轮船或是列车的蒸汽机。   “等个五六年,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至少,和建胬,以及西班牙人在亚洲的斗争中是指望不上这东西了。”想到急剧变化的局势,郑森忍不住这样感叹着。   不过,即便马上面临着大战,即便郑森还是忍住了减少蒸汽机的开发经费,以便将更多的钱投入到军事方面的冲动。   离开海南岛,郑森没有再在路上耽搁,而是直接回了安海。   在安海,郑森也不过呆了数日,便告别了妻子,和郑芝龙一起动身前往台湾。因为在台湾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由他来处理。而在这一些列的事情中最重要的自然就是扩军了。而要扩军,第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开会确定人事安排。   “今后的两年,将是至关重要的两年。两年之后,我们将有很大的可能要同时面临两场战争。这两场战争的成败将决定整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的格局。为此,今后的两年中,我们的目标就是,让我们的力量发展起来,凝聚起来,达到能同时打赢两场战争的目标。”在北港的会议室中,郑森正在以模范军参谋长的身份正在发言。   这次会议的参与者包括内政部门的官员和模范军的一些军官,在内政部门中有些人是郑芝龙手下的老人,尤其是销售部门的,但更多的则是年轻人,尤其是技术部门和生产部门的,几乎全都是从从前的护厂队学校出来的年轻人;而在模范军中,护厂队学校,以及后来的模范军学校中出来的年轻人更多。   “要同时打赢这两场战争,扩军就时必须的。依照我们的计划,模范军的陆军和海军的规模都需要扩大。如今我模范军陆军总共有四个步兵团,每个步兵团都有常在编制的人员大约一千五百人,各类马匹近百。如果要执行作战任务,则还需要加上各类辎重队伍,人数还要加倍。除此之外,陆军在各处要塞还有五个独立的要塞守备营,每个营从两百人到四百人,人数不等。在济州岛,还有一个骑兵团,同样有一千五百多作战人员,各类马匹一千多。不过这支队伍如果要做大规模的作战调动,所需的辎重队伍的数量超过一般步兵团的三倍。   依照参谋部对战事的预估,我模范军陆军有可能在三个战场上于不同的敌军发生交战。在这三个战场上,我模范军陆军都必须具备独立击破敌军主力或是抵挡住敌军主力攻击的能力。为此,模范军陆军将在原有的四个步兵团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充为四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每个步兵师下辖三个步兵团和一个辎重团,骑兵师则因为战马数量的限制,暂时无法扩张出另外的两个骑兵团,则增加两个辎重团和一个直属炮兵营。这样一来,我模范军陆军的作战人员人数几乎要增加到现有的三倍。后勤辎重部队的人数的增加更为明显。   为了完成这一扩军任务,今年,模范军陆军军官学校将开设一所专门用于培养连排级的低级军官的分校,名称就叫做模范军陆军士官学校。这所学校的学制为一年,学生主要由各个作战部队推荐有一定作战经验的士兵,另外,各民兵队依照人数,也将有一部分队员将进入陆军士官学校脱产学习。陆军士官学校的招生人数将是现在的模范军陆军军官学校的四倍。   除此之外,现在各作战部队的营连级指挥官,在今后的两年里都会陆续被安排回到陆军军官学校进行进修,以便了解各部队积累的经验以及最近的技术和战法。   至于扩大陆军所需的战兵和辅兵,主要在台湾和吕宋征召。参谋部经研究后认为,一些已经归附于我门的朝鲜人、台湾和吕宋土人也可以选入我军,承担作战任务。这样,我模范军陆军在今后的两年中总共需要扩充兵力约为两万五千人。   在陆军扩张的同时,海军也必须同步扩张,以应对西班牙人的威胁,并进一步确保我对吕宋的统治以及在马六甲以东的海域的绝对优势。为此,在今后的两年中,将有四条全新的快速战舰下水服役。为了能尽快形成战斗力,海军提出‘只能人等装备,不能让装备等人’的指导思想,决定在这些战舰下水前,便预先将战舰的人员编成准备好。并利用现有舰队修整的时间,让新编的舰队编组人员利用我们现有的同型舰只进行适应性训练。以尽可能压缩新装备从下水到形成战斗力的时间。   除了新建造四条快速战舰之外,海军还将得到十条最新的快速巡防舰,这些快速巡防舰将组成海军第二分舰队。分舰队指挥官以及人员一部分从现有舰队中调拨,另一部分从民间征召。   诸君,军队是我们的铁拳,铁拳的后面还需要有强健的体格。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没有足够的物资供应,我们的扩军计划就只能是空中楼阁。下面就由工商和农业部门的相关人员介绍一下本部门的准备情况。”郑森望了望坐在首席上郑芝龙,这样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郑森的话音刚落,下面就响起了一片掌声。鼓掌这种做法自然是郑森从后世带来的,如今在整个台湾,甚至整个的郑家的控制区域中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甚至就连郑芝龙和他的那些老兄弟们都已经习惯于此了。郑芝龙也跟着鼓起掌来,鼓着鼓着,他突然自失的笑了笑。   等掌声渐渐的停了下来,主持会议的刘德便依照议程,让顾绛介绍工商以及农业部门的情况。当初郑森结婚的时候,顾绛前来祝贺,郑森与顾绛深谈了一夜之后,顾绛就成了郑森身边的重要幕僚,整几个月里,郑森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将台湾的一些民事交给他来参谋。   “诸位,台湾如今共有移民村落三百二十七个,其中较大的中心移民点有三十六个,人口共六十二万。其中有近一半都是成年男子,这些年虽然我们一直努力增加女性移民的数量,但是,女性移民不足的问题依旧没有得到彻底解决。因为当兵能优先获得妻子,所以年轻人参军的积极性很高。仅仅是这六十二万农业人口中,提供五万以下的兵员都不是问题。   台湾的农业出产中粮食所占的比例不算高,大量的土地都被用于其他经济作物的生产。不过这两年来因为鸟粪石的大量使用,加上本岛上不缺水,粮食的单产提高了很多,目前仅仅台湾岛上的稻米产量就已经足以支持本岛的日常供应,另外,我们这些年通过和南洋的那些小国的贸易,也获得了相当数量的粮食储备。再加上去年在济州岛种植马铃薯成功,产量也很可观。今年种植的面积还将进一步扩大,收获自然也会增加。目前我们手中的粮食储备非常充足,即使明后两年,我们都颗粒无收,目前我们手里的粮食储备也能保证我们的军队不会挨饿。   除了粮食,肉类和油脂的供应情况也都不错。我们能自己晒盐,盐不是问题,我们有大量的渔船和捕鲸船,每年都能给我们带来大量的鲸脂和腌制的鲸肉。即使考虑到两年后因为西班牙舰队的影响,大量的捕鲸船和海员被海军征用,其产量和储量也足以保证我们扩大后的军队的需要。当然可用于销售的数量会有较大下降。总的来说,农业和渔业部分都不需要特别的准备就可以达成目标。   接着是牧业方面。我们现在主要在济州岛牧养各种马匹。这一块的工作一直是由模范军直辖的,我们民政部门对相关情况了解有限。不过养马所需的粮食和草料的补充对我们来说,同样不是问题。” 第364章 同时打赢两场战争的能力 2   郑森点了点头,事实上,各个部门的状况,他都很清楚,整个郑家如今的实力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是不是能同时应对这两场战争的挑战,他同样也很清楚。这次会议更重要的意义就在于给其他人,尤其是郑芝龙鼓劲,让他们鼓起斗志,投入到大时代的斗争中去。老实说,在原本的历史上,郑芝龙的那种毫无野心的小富则安的做法实在是让郑森不太放心。所以抓住这个时机也要好好的给他打打气。   就在顾绛讲到粮食的补给不成问题的时候,郑芝龙却突然问道:“顾先生,刚才你讲的有关粮食的问题,我还想问一下。如果我们在战争中获得了新的领地,我们的粮食储备是否足以维持新的领地的需要呢?”   “大帅放心,若只是维持,我们的粮食储备还是足以支撑的。”顾绛回答道。   郑芝龙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先生辛苦了,请继续讲。”看起来他如今对于天下也有了些想法。   顾绛向郑芝龙弯了弯腰,然后继续说道:“粮食方面的事情就说这些,我们接着讲一下工商方面的事情。首先是武器的生产。首先是火炮。我们从日本的贸易中获得了大量的铜,如今在南洋也发现了铜矿。火炮原料的供应不是问题。随着浊水溪水坝的建成,动力上有了更多的保证之后,炮厂将在今年扩大规模,产能将扩大两倍。如果在此期间,我们停止对外销售火炮,就能基本保证海军和陆军火炮的供应。   火药的生产也将同时扩大。火药的原料主要是硝石、硫磺和木炭。后面两样对我们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日本有的是硫磺,我们自己也控制了几处硫磺矿洞,产量甚至还有很多的富余。木炭自然更不是问题。在这三样中,我们唯一不能完全自给的只有硝石。不过通过和左良玉的贸易,我们除了获得人口之外,还获得了大量的硝石,再加上我们通过和荷兰人、印度人交易所获得的硝石。以及我们自己收集硝土而得到的硝石。如今我们的硝石库存已经超过了六万石。今后的两年中,我们还将继续购进硝石,考虑到扩军队以及由此带来的训练消耗的上升,以及李自成和张献忠的活动对河南和湖广硝石开采的破坏,到明年年底库存数量最多能上升到六万五千担。这个存量完全可以满足作战所需。   接着就是各种武器和铠甲的生产。陆军需要扩军两万余人,因而需要一万五千套铠甲,仅仅这就需要需要熟铁四十五万斤。此外还需燧发枪一万余支,又需要三十万斤以上的熟铁。如果只需要保证军械的生产,熟铁的产量并不是问题,我们现在每年出产的生铁超过六十万石,其中的一半以上都被炼成了熟铁,用以保证军械的生产绰绰有余。但是,我们这些年每年向南洋各国,以及国内军镇出售了大量的铠甲和武器,这些生意给我们带来了很高的利润,即使在战争中,能不终止,最好就不要终止。再加上另外各工厂各部门扩大产量都需要更多的铁料,所以总体上讲,如果我们还要继续保持对南洋和各个军镇的武器贸易,我们的钢铁产量生产能力就有点吃紧了……”   “阿森,”郑芝龙转过头低声对郑森说,“我记得我们在台湾的每个村子里都有民兵,这些民兵的手中也是有火枪和铠甲的,而且数量不少。这些东西难道不能让他们带到军队里面来用吗?至少,辅兵是可以用这些的吧?”   “爹爹,民兵们手中的确有不少的铠甲和火枪,但是他们火枪,尤其是台湾的民兵的火枪大多都是火绳枪。不仅仅是发火方式不一样,这些火枪的口径也和陆军使用的燧发枪完全不同,使用的子弹和药包的分量也完全不同,射程也不一样。所以将这样的枪支编入军队,会给军队带来很多问题的。至于铠甲,民间所用的铠甲毕竟是民用版,用料和工艺都不如军用版本,而且普遍过于沉重,会影响士兵的行军能力。另外因为款式不一样,维护起来也会非常的复杂。”郑森也小声的解释道。   “啊,是这样?就因为这点麻烦,这些现成的东西就不能用了?”郑芝龙还是有点不心疼。   “爹爹,这些东西还是有用的。等我们控制了新的地区,安排守备队的时候,可以让他们装备这些。”郑森便这样说道。   郑芝龙点了点头,看起来他已经接受了这个解释,不再开口了。   这时候顾绛已经讲到与海军相关的准备工作了:“海军的基础就是两样,一样是铸炮,一样是造船。前面我们已经讲过铸炮的事情了,后面我们讲讲造船的事情。如今在台湾和福建,有资格接受海军订单的船厂一共有十二家,其中可以建造快速战舰的船厂有两家,能同时建造四条快速战舰。能建造快速巡防舰的船厂有六家,剩下的几家基本上只有建造民船的能力,但是他们的船坞也能维修快速巡防舰……另外,他们也能按照陆军的要求建造较小的内河战舰……”   顾绛讲完之后,又有模范军陆军和海军的代表分别就陆军和海军的建设和准备做了相关的报告。郑芝龙从身边摸出了一幅地图,对照着地图细细的看了起来,整个的战略安排也渐渐的在他的脑子里清楚了起来……   散会后,郑芝龙叫住了郑森,两个人一起上了一辆四轮马车。关上车厢门,郑芝龙道:“阿森,你已经确定,朝廷撑不过这两年了?”   “爹爹,朝廷在松山已经把最后一张牌都输掉了,还能不能再支持两年都是个问题呢。”郑森回答道。   郑芝龙却摇了摇头道:“朝廷还有秦军。”   所谓“秦军”,值得当然不是大秦帝国的那支战无不胜,杀人盈野的秦军,而是指出于甘陕秦地的军队。在松山之战之后,锦州沦丧,明朝最大的军事集团“关宁军”作为一个整体,已经不复存在了。整个关外,只有宁远一座孤城,满清兵锋已经直逼山海关。关宁军最后剩下的一点力量几乎全在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手中,而面对强大的建胬,吴三桂手中的那点力量用于防御都显得不足,自然无法用于对内的镇压。而其他的一些集团,比如左良玉等,也都成了听调不听宣的军阀,而且他们如今的战斗力也不值得信赖。这时候,甘陕一带的秦军,的确是唯一还有那么一点机动能力,以及战斗力还在流寇之上的军队了。   然而郑森回答道:“朝廷没钱了,所以秦军不动还罢了,至少还能吓唬一下人。真要一动,只怕立刻就要完蛋。” 第365章 日本 1   朝廷没钱来支持秦军的作战了,这一点是非常清楚的。郑芝虎亲自参加了松山之战,这里面的很多事情郑芝龙自然知道。松山一战,朝廷之所以急于求成,纠其根本,其实还不是因为朝廷没钱,无法支持洪承畴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所以对于郑森的看法,郑芝龙也没有反驳。   “况且这些年来,流寇也长进了很多,如今就看朝廷什么时候动秦军了。”郑森又道,“若是圣上不动秦军,镇之以静,虽然本质上也还是等死而已,但或许还能多支撑一两年;若是愿意移驾江南,说不得还能有另外一番光景。不过,以圣上的性子,怕是做不了这样的‘丢人’的事情,自古以来,南渡的君王,有几个不挨骂的。”   “挨骂也好过挨刀子吧?”郑芝龙冷笑道,不过他也看过不少对如今朝廷的情报分析,知道崇祯皇帝的习性,于是又叹息道:“咱们那位圣上呀,那就是个书生呀!对了,阿森,有那么一句,叫做‘生于’什么什么来着?”   以“生于”开口的句子最著名的当然是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了,但郑森却知道他老爹所说的断然不是这个句子,因为郑芝龙这些年还是看了些书的,这个句子也还是知道的,而且这个句子用在崇祯皇帝身上也不太合适。   “爹爹说的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吧?”郑森略想了一下,回答道。   “就是,就是这句。要是他在世间讨过生活,挨过饿,到现在还没死,那自然就能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哪里还会在乎那些什么狗屁事情?阿森你看,你们兄弟几个中,你小时候吃得苦最多,你二弟——我是说次郎吃得苦其次多,然后你其他的弟弟就没怎么吃过苦了,他们就比你差了很多。”郑芝龙摇着头道,“要说读书这事,不读是不行,不读眼界浅,看事情看不清楚,就像你爹。可是读傻了也不行,都听着书上讲的那些……嗯,其实书上的东西很多也是自相矛盾的,对吧?比如那个不吃嗟来之食饿死的,书上也夸他;那个从人家裆下面钻过去的韩信,书上照样夸他。你说是不是?”   “爹爹说得是。”郑森回答道,郑芝龙居然说出这些话来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郑芝龙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读书心得:“其实要我说,韩信那才是好汉子。韩信不是怕死的怂货,马上取功名,出生入死的,一举一动,不光是自己的命,还是成千上万条性命。能干这样的事情的,哪个会是怂货?会怕几个小混混?只不过是人家知道自己是干大事的人,不愿意为了屁大点的小事就拼命,那不值得。那个为了人家一句话,就把自己给饿死了的,表面上看起来是很有种,其实不过是把自己看得轻了。难道自己的一条命,就只抵得上人家一句话?嗯,要我说呀,咱们那位圣上,就是有那么点把自己,把祖宗家业都看轻了。”   最后的这句话对崇祯的指责可就相当的严重了。放在一般的场合,用文言一点的方式描述,就应该是“众皆变色,曰:‘勿言,族矣’”之类的了。不过在这里的听众只有郑森,而在知道历史的郑森的眼中,大明朝早就是“冢中枯骨”了。他自然不会反对自家老爹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说法,甚至于他还为自家老爹如今能有这股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气度而高兴呢。   “所以呀,阿森,你要注意了。你自己肯定是不会犯这样的错,但将来,有了儿子孙子,一定要教他们知道这个道理。想当年太祖皇帝,成祖皇帝何等了得,最后还不是……话说你媳妇怎么还没个动静?”郑芝龙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关心起郑森的下一代起来了。   “儿子平日在家的时候少……爹爹也太急了点吧?”郑森笑道。   听到这话,郑芝龙也笑了起来:“说起来如今次郎也有十六了,依照以前的约定,你娘也可以离开日本了。等这段日子忙完了,你就带上舰队,去日本接你娘回来。顺便也帮你弟弟在日本安排一下。”   郑森点了点头道:“孩儿会把这件事情安排好的。”   这时候,马车开始慢慢的减速,马车外开始响起了口令的应答声——这是马车已经到了官员们的住宅区的警备区了。   先将郑芝龙送到了下榻的院落,郑森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刚进院子就见李香君带着环儿迎了上来,见到郑森先是盈盈一福。郑森见李香君的神情,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便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香君黯然道:“夫君还不知道吗?”   “发生什么事情了?”郑森不太在意的问道。   “张天如先生去世了。”李香君道,“听说张先生是夫君的朋友,不知夫君怎么看这件事情?”   郑森听了,却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张先生是郑森的长辈,郑森哪里敢高攀说是天如先生的朋友。张先生的身后事怕是很寂寞吧?”   张溥手里有周延儒的一些私德不修的把柄,他一方面抓着这些把柄,一方面纠结社会力量帮助周延儒复相。而他自己则想要通过遥控周延儒,好达成自己的政治目标。然而,周延儒在官场上沉浮这么多年,又哪里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私德不修的把柄能控制得住的?加之张溥本人很多时候胆子太大,不免有些不知进退。要说他身后有复社这么一股势力,而且又有一些手腕,对周延儒也算有恩,如果要求合理,周延儒也不能真的坏了规矩,就不给他相应的报答。但他却一心只把周延儒当成自己的提线傀儡,甚至于直接给周延儒开出一个花名册,要求给某某升官,将某某贬斥,甚至是将某某砍头。这样的做法,周延儒又哪里能长期容忍得了。   张溥以为自己手里有周延儒的把柄,身后还有庞大的复社,周延儒除了听他的,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却不知他这些年来,做事情说一不二,便是复社中的人,也被他得罪了不少。这些人都对他心存不满,只不过畏惧他的能量,不敢宣之于口罢了。如果他真的和周延儒斗了起来,只要周延儒拿出好处来收买一下,复社中的有些人,甚至可以说复社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会站在张溥这边。只是张溥自己不知道这一点,还自我感觉良好罢了。   “如夫君所言,天如先生死后,身后之事几乎无人帮着打理。”李香君回答道。 第366章 日本 2   “张天如先生当年名满天下,得罪过的人固然多,但是受过他的恩惠的人也不少呀。为什么如今他死了,却连身后之事都没人愿意出来打理呢?”李香君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因为怕得罪人。”郑森摇头道,“张先生的死,没那么简单。张先生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死掉呢?这里面怕是大有问题,说不得是周玉绳害的。”   “如今天下疾疫颇多,怎么不能暴病而死呢?夫君为什么认定了是周相害的?周相不是正要倚重于张天如先生吗,怎么会害他?”李香君却反问道。   “香君,你居然这样想?”郑森瞪大了眼睛盯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微笑着摇了摇头道:“香君,你装傻装得不像。我明白了,如今你有了位姐姐,你先是把剧团什么的都丢给了你娘,如今又……你是想要藏拙,免得锋芒太露,不小心得罪了她是不是。其实你也不必这样小心,你这位姐姐诗词歌赋虽然不你,但要论读的正经书,却你多,也颇有些见识,只是人情历练不如你。你是露露锋芒,也未见得能得过她。而且你姐姐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岳父母自小教以妇德,只要你自己不出什么问题,她也不会针对你的。对了,你还没见过她吧,等什么时候,我带你回安海,去拜见一下你董姐姐。”   “夫君说的哪里话,贱妾哪里敢藏拙了?贱妾又哪里能出什么问题?”李香君却摇头道,“夫君知道,若论乐府,贱妾倒是懂一点,但这些大事,贱妾如何能懂?倒是和夫君说的一样,夫君早该安排贱妾去拜见一下夫人了。”   郑森摇摇头道:“我不与你说,总之呢,怀疑张天如先生是死在周玉绳手里的人不少。大家既然有了这个怀疑,自然会想,要是我去给张天如安排后事,会不会显得我是同情天如先生,反对周相的。会不会因此得罪了周相。所以愿意帮着处理他的后事的人自然少了。便是我家,如今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得罪了周相。我估计,这天下真能帮张先生处理后事的,大概只有马瑶草一个人了。嗯,你倒是提醒了我,别人都知道我和张天如先生相熟,若是他死了,我一点反应都没有,怕也有人会说闲话。只是我这里忙得很,却也没时间去。孔半圭正好在马瑶草前辈那里,便让他带一些银子,帮着表示一下好了。哦,对了,香君,我过些日子又要出一次远门,你帮我准备一下。”   李香君靠了过来,幽幽的道:“夫君倒真是忙,才落脚,这里的椅子都没坐热,便又要走了。”   郑森也便顺手将李香君搂了过来道:“谁说椅子都没坐热?我这次还是能在台湾呆一些日子的,别说椅子,是床铺,也是能弄热乎的。”   “不正经。”李香君道。   “哦,对了,这次出门和以前不一样。这次我是要去日本将我娘接回来。”郑森却又松开了李香君,端正了一下衣服,很严肃的对她说,“我这一去,要准备给我娘的礼物,给我弟弟的礼物,给我外公的礼物。你董姐姐那边我马让人送信过去,让她准备一些,你这里也帮我想想,带些什么去较好。”   听到这个消息,李香君立刻把张溥的那点事情忘光了,毕竟,那只是别人家的事情,而从日本接婆婆回来,对于做媳妇的来说,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夫君,那你要给我说说婆婆和小叔都喜欢什么?还有日本缺什么?还有……”李香君立刻提出了一大堆的问题。不过郑家和日本的贸易一向密切,等郑家发达后,自然不会亏待了在日本的田川氏和七左卫门。而日本这时候虽然已经开始实行锁国政策,禁止任何日本人离开日本,也禁止任何在国外的日本人回国,同时断掉了和除了大明和荷兰之外的所有国家的贸易往来,禁止除大明和荷兰之外的任何商船进入日本港口,而即使大明和荷兰的船只也只能在幕府指定的港口——长崎港进行贸易。而大明对日本的贸易,其的绝大部分都控制在郑家手里。所以德川幕府对于大明郑家还是相当的了解的,对于郑芝龙的妻子和儿子当然也会给与一定的照顾。所以在物质,田川氏和七左卫门还真不缺什么。   听了郑森的解说,李香君想了一会儿,便道:“夫君,贱妾想了想,真还想不到别的什么,只想到了一件。”   “你想到了什么?”郑森问道。   李香君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站直了身子,福了一福然后才道:“此去日本,千里之遥,婆婆以前怕也没有坐过这么久的船,一路自然需要人照顾。夫君虽是孝子,但论照顾人,总有不便之处,这便用得贱妾了。贱妾愿意跟随夫君前往日本,一路照顾婆婆。”   ……   去日本迎接母亲的事情真要准备起来,还是要花些时间的。首先是日本那边的事情,这些年来,德川幕府不断地强化海禁,禁止任何日本人离开日本。理论田川氏也在这个范围内,也是被禁止离开的。而德川幕府不断地强化海禁,也是有着深刻的政治考虑的。并不是一时间拍脑袋的结果。   德川幕府最大的问题是“名不正则言不顺”,日本理论合法的统治者只有天皇,所谓的“武家”从本质来说都只是僭主。他们的统治都只是建立在武力的基础的,而他们的分封制也使得各地的大名实质出于半独立状态,一旦幕府武力衰弱,其他的大名会带兵“洛”,用武力推翻幕府,并建立属于自己的幕府。而日本又是一个小国,天然的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这像是一只总价值相对较小的股票,只需要不多的外来的资金,很容易可以让它的价格大起大落。所以德川幕府最担心的事情是那些“外样大名”和外国人勾结起来,从外国人那里得到援助,甚至成为某些外国的代言人,然后仗着外国人的支持,挑战幕府。为此,德川幕府不断地收紧海禁,也是自然的事情。   既然海禁有着这样重大的意义,所以为了一个女人而改变海禁的政策,这绝对是不可想象的。当然,德川幕府也很清楚郑家所拥有的力量。而且德川家通过和郑家的贸易,同样是所获良多。所以他们自然也不会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和东亚海洋的霸主翻脸。所以,德川家对于郑家的人打算把田川氏接回去的事情,能采取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装作不知道,当然如果有哪个大名不识相,硬要问,幕府也可以拿起后世赤兔国外交部某女发言人的稿子道:“还有这事?”甚至干脆拿起某男发言人的稿子道:“关你屁事!”   但是,虽然德川幕府多半愿意装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也不能真的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他们配合,反而容易出乱子。而且郑森好不容易去一次日本,总不能真的啥事不干,只接母亲回来吧,那样效率也未免太低了一点。双方的贸易额这样大,可以说是有着很多的共同关心的问题,很多的共同利益。自然也有了进一步深化双方友谊的空间。即使不能一下子把德川幕府绑自己的战车,至少也要让他们成为非常“善意的立者”。   郑森希望能够借这个机会去拜访一下德川幕府的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而要见到德川家光虽然不是特别难,但也事先也需要相当的准备。再加船队也需要准备时间,所以郑森还要在台湾等等,他倒也正好可以处理一些事情。   郑芝龙却在台湾呆了几天便乘着飞燕号会了安平。飞燕号在安平呆了两天,等它回来的时候,船却又有了两位乘客,却是董酉和她的丫鬟藕花。船进到北港,在一个僻静的小码头靠了岸。这时候郑森已经带着李香君和环儿等在这里了。   藕花扶着董酉沿着跳板下了船,郑森注意到她们两个的脸色都有些苍白,看起来她们大概是有点晕船了。毕竟,董酉以前很少坐船,算起来除了这次之外,也是出嫁的时候,坐过一次海船了。而那次她坐的是巨舰,只要没有太大的风浪,倒也没什么太多的摇摆。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她乘坐的是飞燕号。飞燕号要小得多,而且为了实现较高的速度,这条船参考了后世的“飞剪船”的设计。“飞剪船”在航速优势明显,但是这种船为高速也是付出了代价的:这种船干舷低,海浪随时都能打到甲板来;海即使没有什么风浪,她都摇晃得很厉害,而一旦有点风浪,那能把老水手都摇晃晕。所以在后世,飞剪船出现后,更多的都是用来当货船而不是客船来用,即使客船对速度要求更高,即使它能让穿过大西洋的时间缩减一半。当然,董酉这一路倒也没遇到什么风浪,但是海无风三尺浪,所以显然董酉和藕花都晕船了。 第367章 日本 3   郑森迎了上去,李香君则紧紧地跟在后面。   “辛苦了。”郑森对董酉道。   董酉的小脸一片苍白,但却偏偏强打起精神来道:“夫君每日里四处奔走,才是真辛苦。妾身这又算得什么?”   李香君也赶忙上前来下拜道:“奴婢见过夫人。”   董酉转过头看了李香君一眼,微微一笑,却转头对郑森道:“这便是李家妹妹吧?果然不凡,难怪夫君喜欢。”然后又转过头对李香君笑道:“妹妹快快起来,你我都是姐妹,我哪里受得起这样的大礼。”   李香君又拜了一拜道:“多谢夫人。”却才站起身来。   很多人都误以为中国古代的时候实行的是一夫多妻制,一个有钱的男人可以有好几个老婆。其实这种看法并不正确。中国古代的时候,一直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妾是算不得妻的。妻是家里的内当家,算起来也是家里的主人。至于妾,从本质上来讲便只是奴仆而已。看过《红楼梦》的都知道贾政有个妾叫做“赵姨娘”的,虽然是算起来也是贾政那一个辈分的,但却经常会被似乎应该是晚辈的王熙凤教训得狗血淋头。原因也简单,王熙凤虽然算晚辈,但她却是主人,赵姨娘虽然是长辈,却是个妾,只能算是奴仆。一个奴仆还能有什么辈分?所以在《红楼梦》中甚至还有贾赦把自己的小妾秋桐赏给自己的儿子贾琏做小妾的荒唐事情。这其实也不奇怪,因为在当时的人看来,妾只是奴仆,甚至只是一种物品,虽然老子的妾赏给儿子实在是有点不像话,但是在士大夫之间,相互赠送小妾,交换小妾什么的,却是常见的事情,送一个小妾给别人,和送人家一把折扇什么的其实也差不多。   既然妾的地位其实不过是奴仆甚至是物品,那么作为女主人的妻子自然也有处置她的权利。所以别看一般的家庭里,做妻子的有时候还会叫她一声“姨娘”或者称她一声“妹妹”,但生了气,翻了脸,拿出家法来暴打她一顿,只要不打死,却也都是和合理合法的。甚至于干脆让人到外面去叫个人牙子来,把这个不懂事的奴仆发卖掉,也是常有的事情。比如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当年还叫杨爱的时候,就曾被主母发卖过,要不然也不会沦落于风尘之中。而另一位寇白门,一度给保国公朱国弼做了小妾。后来朱国弼投降满清之后缺钱,竟然差点就把寇白门和其他的一些女子一起打个包,批发出去换钱。   正因为妻和妾之间的地位如此悬殊,所以在古代的士大夫家庭中,所谓妻妾争宠,弄出什么“宫心计”什么玩意出来的机会其实非常小。而做丈夫的,即使非常宠爱小妾,一般来说,当妻子和妾发生矛盾的时候,出于社会普遍压力,他也会站在妻子这边的。   李香君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要想在郑家过得好,第一重要的就是要处理好和郑森的正妻,也就是这位出身官宦人家的董小姐的关系。而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的礼节态度更是极端重要,因为这会直接决定了她对自己的第一印象。   “好了,都上车吧,你们第一次坐这种小船,也要早点回去休息一下。要我说,阿酉你还是太着急了,再等两日,坐大船过来,却要舒服不少的。”郑森又道。   一行人便上了车,郑森和董酉带着藕花上了第一辆车,李香君和环儿上了后面的一辆。随着马车夫甩动长鞭,车辆就向着郑森的小院驶去。   “你怎么想着要去日本?”郑森问道。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董酉反问道,“你去接婆婆,做媳妇的难道不该跟着去服侍婆婆吗?我不去的话,这一路上谁照顾婆婆?总不能让那些粗使丫鬟们干这事吧?”   “这话倒也有理。”郑森点点头道,“也是你的一片孝心。只是从台湾到日本可比从安平到台湾远多了,海路上的风浪也更大,即使换上大船,有时候也很晃的,你没坐惯海船,到时候怕是会晕的厉害。那可不是这么点点晕的,很多人能把苦胆水都吐出来的。到时候只怕你自己都需要人来照顾了。”   “这话公公也和妾身说起过。”董酉道,“妾身也知道自己没出过远门,在海上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当初妾身还在娘家的时候,曾听到我爹爹教训弟弟的一句话,妾身觉得非常有道理。”   “不知岳父说了句什么话?”郑森微笑着问道。   “家父当时教训小弟说:‘有些事情,虽然很难,但只要是该你做的,或是你该做的,就是再难,也要去做。’”董酉正色答道。   郑森听了,也正色道:“岳父说的,确实是正理。”   董酉却又突然一笑道:“她大概也准备要去吧?妾身若不去,哪有点做妻子的样子?岂不是要被她比下去了?”   郑森道:“她和你却不一样。你自小有父母兄弟教导提携,她却是个可怜人。她家原本是个小小的武官,虽然比不得你家世代书香,却也是个小康之家。她八岁那年,魏阉迫害东林,不知怎么就把她家卷了进去。这事情本来与她家也没什么关系,但一旦卷进去了,却也没半分钱道理可讲。他父亲死在监牢里,家就破了,后来便沦落风尘,却也可叹。她自小走南闯北的,路途上的事情原也比你在行。别的不说,她至少是坐惯了船的。嗯,带上她,若是在海上你晕的厉害,她也可以帮着照顾照顾你。我看藕花也是坐不得船的,真到了东洋海面上,只怕还不如你呢。”   董酉嫣然一笑道:“我哪里有这个福气,倒是夫君这一路上也需要个女人照顾照顾。”   “你别笑。”郑森却道,“就如你哪怕要在海上吃苦,也要去服侍婆婆,这是因为,这事情本来就是该儿媳妇干的。该你做,或是你该做的事情,虽然艰难,却也要去做。而对她来说,服侍你这位姐姐难道就不是应该她做的事情吗?”   董酉笑道:“却不知她是不是这样想的。”   正说话间,车却已经到了小院门口。马车停稳了,外面便有人拉开了车门。郑森首先下了车,董酉也站起身来,却见李香君已经站在马车门外了。她见了董酉赶忙微笑道,“婢子来扶夫人下车。”   “怎敢劳动妹妹。”董酉微笑着这样说,但却还是将手伸了出去,搭在了李香君的手臂上。   ……   董酉在台湾又呆了十多天。这十来天里,郑森照例很忙,却也没多少时间陪着她。倒是李香君陪着她的时候更多一些。李香君的年纪虽然只比董酉大一岁,但阅历却不知道比董酉丰富多少。论起如何和人打交道,她的水平更是董酉不能比的。如今她刻意的要结好于董酉,加上董酉其实嫁到郑家之后很多地方其实也不太适应。比如说董家乃是世代书香的门第,家里的人,哪怕是丫鬟,虽然不能说能如郑康成婢那样善解诗经,却也是读过些书的,平时交谈起来,自然与众不同。但郑家除了整天不着家的郑森之外,却都是些没怎么读过书的武夫,丫鬟婢女,大多也都是大字不识。董酉到了郑家之后,虽然大家对她都很是友善,很是关心。但她却也是除了自己的婢女藕花之外,再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说话的人。但李香君却不同,李香君琴棋书画可以说无一不通,能写诗,能填词,甚至还能讨论经义。这最后的一点倒是大大的出乎董酉的意外。   董酉知道李香君曾沦落风尘,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清倌人。所以她能写诗填词,擅琴棋书画,这些倒是并不出乎董酉的意料。只是秦淮河上的清倌人们虽然和那些书生们来往频繁,但是又有哪个书生会无聊到会跑到秦淮河上的画舫上谈论经义?所以对于秦淮河上的女子来说,这经义就是用不上的东西了。却不想李香君居然也懂不少,虽然很多地方似是而非,显然就是没有名师教导,自己瞎学瞎想的结果,但这在董酉看来却也正是李香君读书并不全是为了讨好男人,而是真的爱读书的表现。   “对了,这一处,却该是这样讲的,妹妹你前面的说法却是穿凿了些。其实妹妹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向夫君请教的,他的学问却不是姐姐我能比的。”董酉纠正了李香君的一处错误之后,笑着这样说。   “姐姐说的是,只是夫君回家的时候少,好不容易回来了,往往也是忙碌了一整天,疲惫不堪的,说着话都好像能睡着了,却也不太好问他了。”李香君笑着回答道。她这些日子和董酉熟悉了起来,关系也亲密了不少,如今在董酉的坚持下,已经和董酉姐妹相称了。   “你倒是会心疼人。”董酉也笑了。 第368章 日本 4   看到董酉和李香君一副姐妹和睦的样子,藕花倒是有点不太明白了。她自小跟着董酉,虽然说是主仆,但事实上和姐妹倒也有几分相似,这天李香君让人送了几样新鲜水果过来,藕花便吩咐人将这些水果用井水泡凉了,便自己端了上来。   “小姐,那个李姨娘又让人送这些水果来了。”藕花将果盘放在了董酉的茶几上。董酉顺手拿起一个山竹,对藕花笑道:“难为她总想着咱们。这是相公送南洋引种回来的新鲜玩意儿,等闲人家别说吃,便是听说也没听说过。味道却也不错,你也吃个尝尝。”说着便将这东西递给她。   藕花也不客气,接过来一边把它掰开一边倒道:“这东西看着有这么大,其实全是厚皮,去了皮,心里面真正的肉才这么一点点。”说了这话,见董酉似乎毫无察觉,便咬了咬下嘴唇道:“小姐还真把李姨娘当姐妹了?谁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那里面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大的一点的真心呢。”   “你这丫头!”董酉佯怒道,顺手拿起一个山竹便做出一副要扔过来砸她的样子,“从哪里听了这些不合规矩的鬼话,却到我这里来嚼舌头!”   藕花便笑道:“小姐教训得是,藕花再也不敢胡说了。”   “这还差不多。”董酉把举起的山竹放了下来。藕花便将自己手里已经剥开了的一个递给董酉:“小姐你吃这个,我自己再剥一个。”   董酉接过藕花递来的山竹道:“你呀,别学着那些小心眼的玩意儿。总之呢,人家依着规矩,把咱当姐姐,咱就把她当妹妹。”   “你就不怕对她太好了,她反倒是不识抬举,恃宠而骄,到时候要翻了天呢。”藕花这时候已经给自己剥开了一个,她一边把一瓣果肉往嘴里送,一边这样说道。   “你呀,就喜欢这些小聪明。李姨娘是个聪明人,不会做那样的傻事的。”董酉摇摇头道,“她如果要闹,总得有个理由不是?难不成她还能闹成个正室夫人?”   “就凭她?那怎么可能?”藕花撇撇嘴道。李香君毕竟是出自青楼的女子,虽然是个清倌人,但是入了青楼,那就一辈子都洗不清了。以她的身份,在郑家,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成为正室夫人的。这个道理,藕花其实也是知道的。   “所以嘛,她是没法和我争的,我却也是不需要和她争的。”董酉微笑道,“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这样简单的事情,不会想不明白的。至于恃宠而骄,相公可不是个容易被骗的书呆子。在他面前心思用多了,反而不好。要说恃宠而骄,也只有你在我面前能恃宠而骄了。”   “小姐你这话说的,奴婢可当不起的……”藕花也笑道。   这天晚上郑森回到小院中,董酉迎了出来,郑森道:“一切都准备好了,明天下午就可以出发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董酉微笑道:“都准备这么多天了,东西自然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和李香妹妹都给婆婆还有弟弟准备了礼物。只是不知道他们喜欢不喜欢。”   “只要是你们送的,老人家哪有不喜欢的。”郑森笑道,“只不过老人家最想要的礼物我们却还没准备好。”   郑森打算等董酉问一句“不知是什么礼物”的时候,便抛出“还缺个给老人家抱的孙子”之类的话,谁知董酉的脸上微微一红,却并没有接过这个话茬。   “哦,让藕花去和李香也说一声。”郑森又吩咐道。   第二日中午,郑森等人带着船队出发了。   这个船队由五条货船和两条战船组成。这五条货船都是五百料到八百料的大福船,船上装着输送到日本的各种商品。另外的两条战船则都是最新下水的所谓快速巡防舰。这些军舰刚刚加入到舰队中,正需要通过远航来形成战斗力。   “这船比你嫁到我家的时候坐过的那条船要小一些,大概只有那条船一半的重量。不过也算是大船了。这两条船不比飞燕号慢多少,但因为船大了不少,所以相对来说,舒适性会更好一些。本来我打算坐‘奋进号’的,可惜的是‘奋进号’和她的同级军舰有的在维护,有的又不在台湾。”在快速巡防舰平海号的尾平台上,郑森正对董酉和李香君介绍他们这次出行的坐舰。   “这船也很稳的,感觉不比上次的‘奋进号’差。”董酉道。   “那是因为还没来得及出外海,而这会儿也没什么大风。”郑森摇头笑道。郑家的军舰因为暂时不考虑前往其他大洋,尤其是海况一向坑爹的大西洋作战的问题,所以在速度和适航性的选择上,一向是更偏重速度一些的。当然这也导致了郑家的战船在风浪中的舒适性其实是比不上其他同样大小的船只的。甚至,如果有风浪,这条一千吨左右的战船的舒适性甚至根本就比不上同在船队中的那条最大的八百料的福船。只不过出于安全考虑,郑森他们才待在平海号上面。   “妈祖娘娘保佑,希望一路上都顺利。”李香君说。   要说他们的运气倒还真的不错,至少开头的几天都是风和日丽。船上的空间有限,郑森和董酉共用一个舱室,李香君和藕花则一起挤在另一个较小的舱室里。至于李香君的丫鬟环儿,因为她总是晕船晕的厉害,所以这次并不在船上。   福船的速度远低于快速巡防舰,不过这也给了快速巡防舰很多的用于其他的训练。比如编队航行,变换航向,以及炮术训练。   郑家的军舰如今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那就是在一定条件下牺牲适航性来换取速度,牺牲火炮数量来换取防护和续航能力。而郑家能这样设计军舰的一个原因就在于他们在火炮技术上的优势,使得他们的火炮相对于他们的对手有着更高的射程和威力。   平海号快速巡航舰的这次航行中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测试一种全新的火炮:钢制前装线膛炮。   在平海号的底层炮甲板上有一门堪称“黄金炮”的钢制线膛炮。这是一门口径和12磅青铜炮相当的长炮,炮管的长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三十倍口径,这使得这门炮看起来格外的长,比起其他的青铜炮,它长了大约三分之一。   这门炮的炮管是用昂贵的坩埚钢制成的,郑家已经有了制造坩埚钢的技术,让钢产量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只是坩埚炼钢法的产量和质量虽然都远超过灌钢法和炒钢法,但还是没法和后世的平炉炼钢比,所以即使现在,钢依旧是一种相当贵的金属材料。   这门炮的昂贵还不全是因为它的材料,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加工上的困难。首先,在钻炮管的时候,工人们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坩埚钢的强度比青铜实在是强了太多,原本可以轻松的在青铜上钻孔的钢制钻头根本就钻不动坩埚钢的炮管。而这个时代,即使是郑森没法弄出刚玉的,或是碳化钨的钻头,只能用同样用坩埚冶炼的高碳钢的钻头硬来,结果自然是弄坏了一大堆的钻头,花掉很多时间,才能钻出一根管子。然后再拉出膛线,这个过程又是费时费力费钱。好在郑森手里的炮还只是一般的炮,倒也用不上绕钢丝加上双层炮管。要不然,这成本更是……   不过高昂的成本带来的也是超强的性能。这门30倍口径的钢炮发射的生铁包铅炮弹重达40磅,(因为采用尖头的柱形炮弹,导致这种炮的炮弹的重量大大增加了。)在四百米左右的距离上就能轻松地击穿哪怕是“奋进号”船板,也就是说,在通常的海战距离上,世界上没有任何船只的船板能挡得住这门炮的炮弹。而如果有一个稳定的射击平台,这门炮的精度也让人惊讶,在一般的青铜炮能够瞄准敌人的船只开火的距离上,这门炮就已经可以瞄准对方的桅杆这样的目标射击了。因而在海战中,这种炮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它使得郑家的战舰在攻击敌舰的桅杆的时候的效率大大增加了。   “你是第一次看开炮吧?香君以前见过一次的。”郑森向在一旁的董酉和李香君问道。如今他正带着她们在底层炮甲板里面观看这门钢制线膛炮的第一次海上测试。   本来作为大家闺秀的董酉,是不愿意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的。不过郑森却对她说:“海上的贸易和作战乃是我家的根基所在。尤其是当此天下板荡之时,更是如此。我爹爹,我叔叔,我和我的各个兄弟,都有在海上亲冒失石作战的经历。作为郑家的主母,你要是连开炮都没有见过,却有些不太好。”于是董酉便也来了。   “妾身以前到哪里去见着开大炮?”董酉道,“不知道声音和打雷比哪个大。”   炮手们已经将一个大号丝绸药包塞进了炮膛,并用推杆压紧了,正端起一枚炮弹准备填入炮膛。那是一枚柱状的炮弹,比炮管的口径要小一些,但在炮弹后半部,则是一圈铅制的围裙状的东西。当火药被点燃之后,这圈柔软的铅制围裙会在火药气体的作用下膨胀开来,并嵌入膛线中,然后带着炮弹旋转着飞出去。这个原理其实也差不多。   炮手们七手八脚的就把炮弹装填好了,一个军官跑过来,向郑森敬了个礼道:“少将军,发射准备已经做好了。请少将军移步去上层甲板。” 第369章 日本 5   上上层甲板这一方面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更好的观看炮击的效果。一行人跟着郑森上了上层甲板,来到了位于船尾的后平台。这里平时是船长发号施令的地方,也是整条船上最开阔,视野最好的地方之一。   “你们看,目标就在那边的那个小岛上。”郑森指着不远处的那个无人的小岛。这个小岛,如果按照后来的海牙国际仲裁庭什么的玩意儿的标准,这个无人岛虽然在涨潮的时候还会有不少的部分露出海面,但却只够资格叫做礁。不过就像后世的某国根本无视那个仲裁庭,拿定了主意只要我占着的,不管多大,我就叫岛一样,这个时代的郑森更是不会把还没出现的某山寨组织放在眼里,直接就叫那个叫岛了。   那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岛,上面没有任何植被。几个水手已经划着一条小船登上了岛屿,并在最高处(也就比海面高了一丈多点)竖起了三根木柱,用以模拟敌舰的桅杆。为了显眼,那些木柱还被涂成了红色。如今水手们已经布置好了目标,重新上了舢板,向着“平海号”划了过来。   “平海号会以六节的速度从距离目标六十丈外经过。这也是一般海战时军舰能用的较高的速度了,更快的话,船只的摇摆就会变得更明显,从而导致炮击的精度大幅度下降。我们的船要反复以不同速度和距离从这座小岛旁边经过,并炮击这些目标,以测试火炮的精度,并实验新的战法。”郑森继续对董酉解释道。   董酉点了点头,不过郑森觉得,她多半并没有完全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   这时候,那条小舢板已经远离了岛屿,随着船长的一串命令,平海号张开了全部的风帆开始加速。在海风中,船只微微的倾斜着开始加速,白色的风帆胀得满满的,就像张开的翅膀。   几个水手们将一根打了很多个节的绳子抛入海中,水手长则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沙漏,在那里计算航速。这是最原始的计算航速的方法,测量精度当然不能算好,但是胜在简单。   很快,水手长站直了身子,朝着指挥台的方向喊道:“航速6节。”不远处正在甲板上值班的三副听到了,也朝着这边喊道:“航速6节。”   “收起顶部小帆,保持速度。”船长下令道。   几个水手像猴子一样迅速的爬上桅杆,将顶部小帆卷了起来。船只的倾斜度减小了一些,加速也停止了。   平海号就这样以6节的速度逼近了那个无名小岛。船长看了看目标,然后通过一根铜管向着底层炮甲板发出了可以开火的指令。   底层炮甲板的炮窗打开了,不过从郑森他们的角度是看不到的。   “少将军,马上要开炮了。”船长转过头来对郑森道。   郑森点点头,转过脸来对董酉等人说:“你们可以捂住耳朵了。”   藕花立刻就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李香君看了藕花和董酉一眼,也伸手捂住了耳朵,只有董酉,扭头看了郑森一眼,见郑森和其他人并没有捂耳朵的动作,便没有伸手捂耳朵。   郑森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脚底下突然一震,接着就听到“轰”的一声。然后从船的右舷,就喷出了一股浓烟。   “啊……”藕花大喊一声,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就抱住了董酉。   “放开,哪里那么吓人了?别让人笑话。”董酉的脸色其实也有点发白。   不过郑森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的注意力如今全放在那个小岛上。岛上的一根木柱已经倒下了,不过郑森从望远镜中却可以看到,这枚炮弹并没能准确的击中木柱,而是打在了木柱子底下一点的石头上,在石头上打出了一个大坑。而那根倒下的木柱,郑森估计多半是被崩飞的石块打倒的。   “稍微低了一点,让下面准备第二轮射击。”郑森对李大壮说。   “平海号”围着这个小岛打着转,向着岛上的三根木柱子又进行了十次射击,才取得了两次准确命中的结果。不过这个结果已经让郑森非常满意了,因为五分之一的命中率几乎就意味着如果在一侧同时有五门以上的线膛炮向着目标开火,一次攻击就能摧毁对方的一根桅杆。而在更大一些的快速战舰上,一侧船舷上可以有二十个炮位,如果都换成这种火炮的话,只需要一次攻击,就可以让一条敌舰完全失去动力。在当时的海战中,这样的作战效率简直就是鬼畜级别的。当然,考虑到钢制线膛炮的鬼畜的造价,以及大陆上作战的需要,至少在短时间内,郑家的舰队都很难有这么多的钢制线膛炮。   在“平海号”执行测试任务的时候,其他的船只并没有停在那里等她,而是在继续向着日本前进。不过福船的速度有限,“平海号”追上他们并不困难。   在完成了这个测试后,船队继续北上。要说这一趟的天气还真是不错,风浪一直也不算大。所以董酉虽然有些晕船,但情况也不算特别严重。只是随着船只的北上,气温倒是明显的一天天的下降了。   船队在长崎港外停了下来,一条小舢板被放了下来,几个人划着舢板靠了岸,便有几个武士模样的人迎了上来,查验过关文之类的东西之后,又有几条日本小船从港内驶了出来,几个日本人登上船来,大致的问了问船上带着什么货物,便引导着船队驶入了长崎港。   船队在长崎港出岛的码头上停靠了下来。便有郑家的人赶着马车等在那里了。   出岛是一个扇形的人工岛,面积并不是很大,岛上到处都是些中式或是荷兰式样的房子。街面上也尽是些西方人和中国人。倒是看不到几个日本人。   这座人工岛是1634年的时候,德川幕府的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下令建造的。当初建造这个岛屿的目的是收容葡萄牙人。到了后来,德川幕府宣布驱逐所有的葡萄牙人,这个岛屿就用来给荷兰人住。再后来海禁收紧,德川幕府又规定,任何外国,只能在指定的港口进行贸易。其中中国和荷兰就都只能在长崎港和幕府进行贸易。而荷兰人更是被规定只能在出岛停留和居住,不能随意进入长崎的街市。而日本人除非出于公务,原则上是被禁止进入出岛的。德川幕府就通过这样的方式,尽可能的让日本人和其他西方人隔绝开来。   相比荷兰人,中国人得到了更多的礼遇。比如说中国人的活动范围就不仅限于出岛,中国人还可以在长崎的街市上活动,只是直接在长崎购买地产依旧受到很多限制,再加上出岛相对封闭,也比较安全,所以郑家也在出岛购买了一些产业。   田川氏居住的地方距离出岛其实不远,郑森在出岛下了船,带上董酉和李香君等人又上了条小船,穿过出岛和长崎之间窄窄的水道,在一处不起眼的小码头上上了岸。   岸上已经有平户藩的几个番士等在那里了。见郑森上了岸,几个番士便上前来见礼。平户藩在日本的大名中也算是历史悠久,在元朝的时候,平户藩就已经以水军出名了,后来蒙古人远征日本,却遭遇“神风”失败后,作为报复,平户藩开始对朝鲜沿海和中国沿海发动海盗袭击,再后来,随着平户藩的财政出现困难,这种袭击就从政治性的报复,变成了以经济目的为主的劫掠了。从此之后,平户藩就变成了倭寇的大本营。到了室町幕府时代,平户藩直接主持的海上劫掠行动受到了很多限制,但是平户藩依旧是各路海商和海盗们自由贸易的地方。   奠定德川家统治日本的关原合战中,平户藩采取了中立的态度。但是战后依旧受到了幕府的种种限制,为了避免德川幕府的猜忌,平户藩主松浦镇信自己放了一把火,把平户城给烧掉了,至于组织舰队什么的事情更是不能做了。不过平户藩依旧是日本外贸的重要口岸,通过和那些海商(海盗)的来往,平户藩每年都能赚到不少钱。   郑家就是和平户藩来往密切的海商(海盗)之一,当年郑芝龙在平户藩的房子,就是平户藩赠送给他的,而他娶田川氏为妻的时候,平户藩的藩主松浦镇信还送过礼的。套用中国的说法就是郑家和松浦家也能算是有通家之好了。   平户藩的人当然知道郑森是来干什么的,事实上这事情不仅仅是平户藩的高级番士们知道,德川家一样知道,但他们都不可能拒绝郑家。不过大家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至于郑森到平户藩来,自然只是为了友好贸易而已。   前来迎接郑森的番士都是他当年的熟人,好几年过去了,郑森的变化很大,但是这几个人却都没什么变化。   “小松君,佐藤君,小泉君,好久不见了。”郑森首先和这几个熟人打了个招呼。 第370章 夜谈   郑森对那几位熟人依旧是和蔼的态度,但是那几位藩士对郑森的态度却比当年他还在日本的时候要恭敬多了。那个姓小林的藩士走上前来,鞠躬行礼道:“郑様,主君大人使我等在此向您致意,欢迎您重回日本。”   “多谢各位。”郑森也还礼道,“一去数年,郑森无日不想念阿母,以及诸君,今日总算是又能再见到诸位。”   说完便转身向董酉等人用中文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平城藩的藩士,都是我的长辈,当年我在平城藩的时候,都多蒙他们的照顾。这位是小林先生,这位是佐藤先生,这位是小泉先生。”   然后他又转身向小林等人介绍道:“这是贱内董酉,侍妾李氏。”小林等人也赶忙向着她们致意。   那个小林又道:“郑様离开日本的时候,还是个少年,如今回来,却已经是博学鸿儒了。人世之变,令人感慨。郑様的大作,在我国内多有流行,藩主大人读了,倾慕赞叹不已。据说便是将军和京都里的那些大人们读了,也是赞叹不已的。藩主大人说,郑様来了,却正好可以上门讨教了。只是郑様今日才到,定然是要和阿母和弟弟的团聚的,便不多打扰了。等过了两日,郑様有空了,藩主大人还要上门讨教的。”   郑森也赶忙回礼道:“藩主大人是郑森的长辈,郑森怎敢劳动藩主大驾,等今日见了母亲和弟弟,明日郑森便自去拜见藩主。”   董酉等人便上了马车,郑森却并不上马,而是和小林等人一起徒步而行。不多时便到了他的母亲田川氏居住的院落。相比几年前,这座院子的范围明显扩大了不少,房屋虽然没大的变化,但是房门上的油漆是新的,屋子上的瓦也是新铺过的。   院门外站着一群人,正中间的是一位中年妇人,那就是郑森的母亲田川氏,在她左边站着一个个子高高的少年,却是郑森的弟弟田川七左卫门,而在她右边还站着一个老人,便是郑森的外祖父翁翊皇。相比几年前,他似乎苍老了不少。   郑森赶忙几步抢上前去,在田川氏的面前跪了下来道:“母亲,福松回来了。”   田川氏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抚摸着郑森的头顶,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长大了好多,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呀。好了,起来吧,让娘看看你这些年又长高了没有。”   郑森满脸是泪的站起身来,如今他已经比田川氏高了一个头多了。   田川氏伸出手帮郑森擦掉眼泪,又仰着头看了看郑森道:“中国的水土果然养人,如今你还是要比弟弟高不少。”   郑森转头看看七左卫门,笑道:“弟弟这些年也长高了很多了。”   七左卫门忙见礼道:“哥哥。”   郑森又赶忙向外祖父见礼,然后将妻子介绍给田川氏他们。田川氏虽然早就知道儿子已经娶了媳妇,但如今见了,还是高兴得紧。赶忙拿出包好了的红包,打赏给自己的两个儿媳妇。   “母亲,不要老站在门口,还是让哥哥他们进屋吧。”七左卫门道。   ……   到了夜间,郑森让人将七左卫门找来,先是问了些生活上的事情,又考校了一下他的学问。从问答中可以看出七左卫门这些年在学习上倒是很用心。   “前一段时间,大殿请了一位姓林儒生来讲学,顺便便让我跟着学。”七左卫门回答道。   “这位林先生讲的是朱子之学吧?”郑森道。从刚才的一些问答中,郑森能听出程朱理学的不少特点。   “是的。林先生对大哥的一些观点很不赞成,不过他说他很佩服大哥的才华,若是有机会,很希望能和大哥讨论一下儒学的问题。”七左卫门说道,接着他又疑惑的问道:“我每次听林先生讲学的时候,总觉得林先生很有道理。但是每次看大哥给我的那些书籍和书信的时候,又觉得大哥说的极有道理。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郑森听了,笑了起来,道:“弟弟,假如有一棵桃树,上面结着很多梨子。一人说这树上的梨子很甜,另一人说这树上的梨子很酸。弟弟你觉得这树上的梨子到底是甜是酸呢?”   七左卫门听了,却不答话,只是楞了一会儿,却道:“大哥的意思我懂了,可是说梨子是甜是酸,要自己亲口尝尝才知道,别人说的未必对。”   郑森听了点点头道:“弟弟你很不错。一棵树上的梨子,有的甜一些,有的可能酸一点;有的人可能对甜味更敏感一些,有的人可能对酸味更敏感一些。所以,别人说的只能是参考,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要知此事须躬行’。儒门的学问不是佛老,乃是入世的学问,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学问。不做起修身的事情,如何知道修身,不做起齐家的事情,如何能真知道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如此。”   “修身齐家倒也罢了,治国平天下那里是我敢想的。便是孔子,不得其位,也没机会平天下。”七左卫门道。   “弟弟不可妄自菲薄。”郑森正色道,“弟弟你把眼光放大一些,不要局限于日本,而要看到天下,便知道如今正是大有为之时。日本的战国虽然结束了,但是天下的战国才刚刚开始。天下不仅仅是日本,也不仅仅是中华,而是……”郑森用手画了一个很大的圆,“而是包括荷兰、西班牙、法兰西、印度等等等等的整个世界。弟弟你可知道我家在这个大战国中的目标,或者说是野望。”   七左卫门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哥哥,你是说我家也在参与这个大战国的争夺?”   “我家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此。你也知道,我家如今正在与西班牙国战,已经夺取了他们在吕宋的基业,如今西班牙在吕宋已经只剩下马尼拉一处雄城。此城一下,吕宋数千里沃野尽入我家。这块土地几乎和整个日本一样大,足以自成一国。但这只是我家的起点而已。至于我家的目标当然不仅仅只是在华夏做个武官和富商了。”   七左卫门激动的浑身发抖道:“我听说华夏正在内忧外患之中,当是英雄崛起之时。华夏和日本不同,讲究的是问鼎逐鹿,难道我家也……也准备上洛了?”   “我家是大明之臣,自然要恪守臣道,为大明除残去秽。”郑森道,“但若天命在我家,我家也可以为周文王,乃至为这大天下的天下人。”   “大天下的天下人……”这个过于宏伟的目标让七左卫门的声音越发的颤抖了起来。   “是的,大天下的天下人。”郑森道,“这个天下大得很,我们家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这个大天下的大名,拥有一份和整个日本差不多大的领地。你看过我的书,知道我对周朝制度的推崇。七左卫门,你是我的弟弟,我也希望能为你谋得一个这样的位置。”   “难道……难道哥哥是想让我去夺取……夺取日本的天下人?”七左卫门又是恐惧又是期待的说。   “不,不是这样。”郑森道,“日本是我们重要的贸易对象,对日本的贸易每年都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财富,这些财富大大的增强了我家的力量,对于我家来说,日本的和平稳定非常重要。如今白人正在不断进入东方,很多古国都被他们攻灭。而我们东方人的领袖大明如今却在风雨飘摇之中,一时间难以领袖各国,维护东方民族的利益。在这个时候,日本无论如何不能再陷入到战国状态。我希望为你赢得一个位置,但并不是在日本的天下人的位置。你知道日本的北部有个大的岛屿,是虾夷,这个岛屿不小,但却苦寒,并不是个好的地方。但却适合养马。而马匹对我家非常重要,此外,继续向西,越过茫茫大海之后,便是欧洲人所说的美洲大陆。那里土地平旷肥沃,能养活数以万万计的人口,那才是真正的好地方。欧洲白人已经登上了那片大陆,将大陆上原有的人民屠杀殆尽。我们正应该去吊民伐罪,解民倒悬。这才是治国平天下的精神。”   “可是,这很难吧?”七左卫门道。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当然难,甚至如果只有日本一国,一样会难于登天。但是如果华夏、日本、朝鲜这些文明国家团结起来,将圣人之道传遍天下,使天下万族,皆能披圣人之道的恩泽便不是不可能。比如在吕宋,我们就已经基本上将西班牙人驱逐了出去,并开始教化那些土人了。如今大多数的土人,过的日子已经比在西班牙人的压榨下好了不少了。假以时日,吕宋也会成为文明之国。弟弟,这是将被万民传唱,永彪史册的功绩。你不想在这样的历史,这样的传说中留下一个名字吗?” 第371章 平户藩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就有几个武士模样的人拥着一辆日本式样的马车停在了田川氏的院门外。一个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早就等候在门口的郑森等人就赶紧将这个老人迎接了进去。   这个人就是平户藩的藩主松浦栋。松浦栋进了屋子,郑森将他让到尊位上去。松浦略推辞了一下,也就坐了。   “郑様以前还在平户的时候,在下就知道郑様将来会大有作为,今日果然证实了我的眼光。说起来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从我的父亲和令尊那时候起,我们两家就一直是朋友。如今你家的生意是越来越大了,我看到了你们这次到长崎来的船只,真是大得就像是山一样。另外,有两条船看起来,样子很像是荷兰人的船只呀。”松浦栋微笑着道。   “生意的确是越做越大了。这主要也是靠藩主和幕府的照顾。”郑森回答道,“至于说船只,我们请了一些欧洲的造船工匠,也建造了一些欧式的船只,主要作为战船使用,以对付干扰海上正常的贸易秩序的那些西班牙海盗。”   “听说贵国正在和西班牙人开战?那些西班牙人最是不怀好意,最喜欢宣传异端邪说,当年在日本,他们就不知道闹出多少事情。”松浦道。   “异端邪说倒也罢了,自古邪不胜正,异端邪说什么的,也就骗骗蠢人罢了。”郑森微笑着摇了摇头,“西班牙人最可恨的是做买卖不规矩。本来大家做买卖,互通有无,各取所需,大家都有钱赚,又促进了双方的友谊,就像我家和贵藩这样,岂不美哉。但是西班牙人总想一个人独吞所有的利益,用正当的手段得不到,就专门搞那些抢劫杀人的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手段。藩主也知道,西班牙人刚到吕宋的时候,不过是借吕宋国的一块土地暂居,并做些买卖。吕宋国对西班牙人失去了警惕,结果,西班牙人借着传教,勾结了吕宋国内的一帮子逆贼,突然发动叛乱,结果……吕宋就亡了国。前些日子,他们又劫掠杀害在马尼拉做合法生意的华商,我家主持正义,出来教训了他们一顿,当时这些西班牙人表示愿意痛改前非,我们也就本着仁恕之道,宽恕了他们。不想这些西班牙夷人,人面而兽心,畏威而不怀德。他们当时迫于兵势,不得不退让,一旦缓过劲来,就旧态复萌,前些日子,又开始劫掠杀害合法商人。这也是我家上次除恶不尽,留下的祸患。所以这次一定要将他们从吕宋彻底驱逐出去。”   “不错,这些西班牙人最是可恨。上次鄙国的岛原之乱,便是他们弄出来的。”松浦栋也恨恨的说。虽然岛原之乱涉及到的并不是松浦的领地,但是领地里的贱民通过基督教组织起来,谋求和领主权力对应的教权,甚至武力反对领主的行为却是绝对不可容忍的。这是对整个日本所有的大名的威胁,如今,在对待这类事情的态度上,没有亲藩、谱代和外样的分别。   其实郑家也好,松浦家也好,都是出了名的海盗,要说做买卖不规矩,玩杀人抢劫之类的下三滥手段,那都是满挂子的功夫。如今两人一起谴责起西班牙人的海盗途径到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幸好幕府警觉得快,禁止了邪教的传播,将西班牙人从日本驱逐了出去。”松浦栋又感叹道,“要不然,想想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前年我从一个荷兰商人那里听到了有关西班牙人的一些故事……”郑森便将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如何摧毁印加,埃尔南·科尔特斯如何摧毁阿兹特克的故事绘声绘色的给松浦栋讲了一遍。   “这……这……居然能有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出身于海盗世家的松浦栋,也不禁露出了还有这样的操作的表情。   “当时在下听荷兰人说起这事,也是不信的。第一是不信有人能蠢到这个样子,第二是不信世界上还有这样坏的人。您知道,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一直不睦,所以我当时觉得这只怕是荷兰人有意的在诋毁西班牙人,即使不是无中生有,怕也是夸大其词了。后来和其他国家,比如法国和英国的商人,他们都证实了这个故事。再后来,我甚至得到了西班牙人自己印刷的书籍,上面也记录了这些事情。而且西班牙人在他们的书中,不但毫无隐晦,反而将他们的那些卖给人家天花病人用过的衣服,骗人家国王说要谈判,然后将人家扣押下来索要钱财之类的种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当做机智勇敢来吹嘘,真是恬不知耻。”郑森又补充道。   “真是些蛮夷!”松浦栋道。反正此时他已经不可能和西班牙人做买卖了,怎么骂西班牙人都没有问题。   “与西班牙人的战争也干扰了郑様家里的生意吧?”松浦又问道。   “那是自然,好在还有贵藩和幕府的支持,要不然真是要揭不开锅了。”郑森笑笑道,“而且,听说西班牙人正在准备远征舰队。所以为了防备他们,我们也不得不花更多的钱准备水军,结果赚到的钱都快不够花了。”   “不过我听说你们占据了原来的吕宋国的土地,那可是一块恐怕有几百上千万石的土地吧?”松浦栋颇有点羡慕的道。在日本,大名们往往是用土地出产的粮食的多少来形容土地的。   “是的,很大的一块土地。而且在温暖的南方,有雨水,不干旱,一年能耕种三次。”郑森道,“当地人大多懒惰,因为这地方条件太好,随便耕作一下就不会挨饿。不过那是西班牙人到吕宋之前的好事情了。贵藩如今的状况可好?”   “不太好。”松浦栋摇了摇头,小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   “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吗?”郑森问道。   “因为如今的贸易都必须在长崎进行,而不是在平户城了。这样一来,平户藩能得到的就少多了,而我的开销又很大。”松浦栋叹道。   郑森自然知道松浦栋为什么开销大。这是因为德川幕府用来限制各路大名的参勤交代制度造成的。   当年关原合战之后,德川家康成了老大,为了控制各地大名,免得他们图谋不轨,德川幕府渐渐地制定了一套叫做参勤交代的制度。   这个制度规定:各地大名的妻子都必须在德川家控制下的江户居住,而藩主本人,每隔一年都必须在江户居住一年,同时在幕府担任职务,为幕府工作。这样一来,大多数的大名一半的时间都待在江户;考虑到日本多山,交通并不方便,所以他们剩下的时间中又有非常大的一部分时间都必须花在来回奔波的路途中。尤其是那些所谓的外样大名,他们的封地,大多都远离江户,路上花费的时间就更多了。这样一来,藩主就没有多少时间用来整顿内政,甚至是准备起兵上洛了。   这一招不仅仅是控制住了藩主们的时间,还有一个重大的意义就在于让那些藩主们花钱。一路上来回的费用,还有居住在江户的各种费用,都需要藩主们自己掏腰包。本来,日本人一贯节俭,即使是大名,因为周围没有富人可以比较,正常状态下的开销也是有限的,节俭的。但是江户百物贵,居之大不易。而且将这些大名们都集中到江户之后情况就变了,大名们的居处附近都是其他的大名,这就有了比较了,然后一些居心叵测的亲藩大名和谱代大名们又带头搞起了破张浪费,结果,大家攀比起来,江户就成了无底洞,销金窟。这一方面消耗了大名们的财力,一方面却促进了幕府治下的经济繁荣,增强了幕府的经济实力,可谓是一石二鸟。   除了在江户的费用之外,一路上的路费也是个不小的开支。大名到江户,弄得不好要走一两个月,而大名们的随从队伍也不能太寒酸。虽然依照规定,大名入觐,带的骑兵不得超过二十人,但是其他的随从,可没有太多的限制。只要你有钱,养得起,带多少都行。再加上又是那些和幕府一条裤子的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带头,弄得队伍越发的庞大了起来。尤其是御三家每次参勤都大讲排场,动辄千人,好像是在“炫富”一样。而其他大名,带的人少了,不光自己面目无光,就连江户城中的那些卑贱的商人,都会对他们露出鄙夷的颜色来。但是御三家距离江户本来就近,动用的人数虽多,也不过几天就到了江户。而那些外样大名要照着学,却真是花费不小。结果到了后来,一些穷一点的外样大名,根本就支撑不起这样的排场,只好先带着不多的人到江户附近,然后就地雇佣一些短工来冒充自己的随从人员,风风光光的进入江户城,然后再把他们遣散了就行了。   “我有什么能帮得上藩主的吗?”郑森问道。   “当然有。”松浦栋道,“如果郑様能销售给我更多的鸟粪石,并且将向我们购入的硫磺和铜的数量再提升一点就好了。另外,过几日我就要去江户了。大殿对郑様也很有兴趣,很希望能见见郑様。郑様要是有空,不知道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一趟江户。” 第372章 前往江户   “将军对我有兴趣?”郑森问道。   “是的,将军看过郑様的一些书,对郑様的‘天授之学’非常感兴趣。怎么样,和我一起走吧。”松浦栋道。   郑森想了想,却摇了摇头道:“藩主此去江户是要走陆路的,加上您的排场大,一路上要花不少时间。我家却在战争之中,恐怕没有时间陪着您一路悠游。实在是不好意思。”对于郑森来说,日本之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带走自己的母亲,其他的事情,他并不太想节外生枝。至于日本,就目前来说,它的主要意义就在于作为郑家重要的市场,为郑家提供大量的铜和白银。尤其是在对西班牙人开战之后,原本来自西班牙的一部分白银自然消失了,这时候,来自石见银山的日本白银对于郑家来说自然非常重要。不过除此之外,郑森对于日本,至少暂时对于日本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因为日本土地狭隘,除了白银,真正有战略意义的资源也有限,而如今郑家和日本的贸易关系非常的稳定,尤其是近来,随着郑家在技术上的进步,他们又抢走了不少的原属于荷兰人的市场,这使得德川幕府从石见银山得到的白银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入郑家的金库。既然能通过这样和平的方式得到石见银山的白银,对于兵力本来就紧张的郑家来说,自然就不会考虑其他的手段了。   “再说,日本虽然贫弱,但老实说,那些封建武士们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也许在一次决定性的会战中击败他们并不算难,但是要控制它,却非常困难。因为到处都是封地,到处都是小城,虽然每一个都不难打,但打每一个在经济上都是亏本的。‘封建的国家很容易击败,却难以征服;中央集权的国家很难击败,但一旦击败了他们的主力,就能很容易的征服她。’这是马基雅维利说的吧。这个时代的日本倒真是很符合这一点,就像后世的到处都是独立的部落的阿富汗一样,真要打进来了,弄得不好就是个泥潭。”郑森这样想着。有了这样的想法,自然不会对日本有太多的想法。至于说很多穿越的前辈常常玩的,弄一大堆的破产的日本武士出去做雇佣兵之类的事情,郑森也并不打算干。因为这和幕府的锁国政策有矛盾,他并不想为了这么点事情破坏和自己的大客户幕府之间的关系。   所以,郑森并不打算去江户,尤其不打算和平户藩的藩主松浦栋一起去,这不仅仅是因为会花掉不少时间,也是因为他觉得平户藩主松浦栋带着他去江户,恐怕是打着扯他的虎皮来和幕府讨价还价的意思。如今幕府将仅存的对外贸易转移到了长崎,而不再是平户,这显然是为了削弱平户藩的财力。平户藩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但他并不想因此和幕府发生任何矛盾,并不想当这张虎皮。   “这样呀,但是将军非常希望能见到郑様您。将军知道您要来平户藩,还特意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带着您去江户呢。”松浦栋道,“若是郑様嫌我们走陆路太慢,我们其实也可以乘船过去的。甚至可以乘您的船过去。”   一边说,松浦栋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封信,双手递给了郑森。   郑森接过信件,展开看了看,然后对松浦栋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藩主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如果不是要等待郑様,其实我在几天前就该动身去江户了。所以一切其实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郑様可以动身,我随时都可以动身。”松浦栋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乘坐我的坐舰……镇江号前往江户。”郑森道,“你看如何?不过镇江号虽然看起来大,上面的空间其实却很有限,不知道能不能装得下藩主大人的随从。若是人数众多,只怕就放不下了。”这一次郑森的坐舰本来是平海号,但是考虑到松浦上船之后,少不得到处参观一下。而平海号的炮舱中有那门需要高度保密的钢制线膛炮,当然是不能给他随便看的。所以还不如换条船好了。   “呵呵,”松浦栋笑了起来,“其实我每次去江户的时候,带的随从数量都不算多,带多了,除了多花钱,还能有什么用呢?所以我总是等到了江户城外面的时候,再临时雇佣一些短工,冒充随从。其实不仅仅是我,很多的外样大名都采用了这样的做法。所以如今江户城外面的那些人都已经很习惯了,虽然是些平民,但是冒充起足轻什么的也还是很像的了。”   “那么武士呢?他们可没有刀。”郑森问道。   “如今江户城外面的市集上,最不缺的就是除了一把刀,什么都没有的浪人了。雇佣他们很便宜的,甚至不比雇佣一个普通的农民来冒充足轻贵多少。”松浦栋说道,“所以我的所有随从加在一起也就二十多人,我觉得您的船这样大,应该装得下的。”   “二十个人吗?马匹呢?”郑森问道。   “一辆马车,两匹马,一辆两轮车。有问题吗?”松浦栋问道。   “如果这有这些,我想没问题。”郑森点了点头道。   “那就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就来拜访郑様,然后我们一起上船出发。”松浦栋说。   第二天一早,松浦栋就带着乘着马车,带着一队人到了郑森母亲的住处。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郑森和七左卫门将他迎了进去,奉上茶水,然后让七左卫门陪着松浦,自己则进到内院向母亲告别。   不多一会儿,郑森便有来到客厅,向松浦表示,他们可以出发了。   松浦慢悠悠的放下茶杯道:“只有在郑様这样,才有这样好的茶呀。”然后慢慢的站起来道:“如此,我们就出发吧。”   两人一起出来,郑森和松浦一起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长崎的码头,然后换上小舢板,上了出岛,接着就登上了“镇江号”快速巡航舰。   虽然先是坐马车后来又是乘船,但松浦的劲头却很足,一上船,他就开始赞叹:“这条船真是大得像富士山一样呀。真不愧是可以纵横四海的船,我想就是天神也没办法让这样的船沉没吧。”   听到这句话,郑森脑门上的汗立刻就冒出来了,差一点就直接跳起来,一把把这老头子从船上扔下去。“天神都没法让她沉没!”这个老头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知道这句话有多大的杀伤力吗?他知道哪怕是一条四万多吨的钢铁之船,都承受不住这句话吗?可怜的“镇江号”才是一条一千多吨的船。老天爷能够拿出一千种,一万种不重样的方式让这条船沉掉!   郑森赶忙双手合十用凤阳官话道:“妈祖娘娘在上,那个老头子胡说八道,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妈祖娘娘保佑航行平安,等回到台湾之后,小子一定给您重修金殿,再塑金身。”   即使是在后世,和一般的人相比,海员们也普遍更“迷信”一些。比如说,海员们在吃鱼的时候,将正面吃完了,是不能说“把鱼翻一面”的,而要说“把这鱼调一面”,因为他们忌讳这个“翻”字。再比如说在后世的赤兔国海军,就有过这么一个故事,说是某军报记者写了一篇有关潜艇部队的报告文学,取了个题目叫做,结果送到上面审查,别的内容都通过了,就是“沉浮”这两个字给改成了“潜浮”。因为即使是用唯物主义无神论武装起来的无产阶级的海军,也一样忌讳那个“沉”字。   郑森虽然也受过唯物主义无神论的教导,对于穿越这件事情,他也更倾向于用多重平行空间,以及量子纠缠之类的东西来解释,虽然他对这些东西一样是不明觉厉,也解释不太清楚。但是如果你现在问他:“你说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神灵呢?”郑森估计会回答道:“也许有吧,谁知道呢。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它们存在,但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不存在,不是吗?”所以如今呢,加入神灵不存在,多上柱香,损失也有限,万一有效,赚的就大了不是?而且就像“英雄无敌”中进入神庙可以加士气一样,拜神灵也的确是有着增加士气的现实效果的。   松浦栋懂中文,因为经常和明朝的海商打交道,所以他也听得懂中国话,不过他听得懂的中国话仅限于闽南话,至于官话,他却是听不懂的。不过见到郑森双手合十,他也知道这是起航前,对神灵的祈祷,便也双手合十,向着不知道是哪位神佛祈祷了起来。   这时候,海风微微的吹来,水手们依照船长和水手长的指令,张开了舰首的三角帆,镇江号开始缓缓地离开了码头,驶向外海。 第373章 江户港   因为松浦栋的那句立flag的赞美,从长崎到东京这一路上,郑森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晚上睡觉的时候,几乎都睁着一只眼。而且严格的要求“镇江号”必须沿着日本的海岸线行驶,保持和海岸线的目视接触。不过似乎是郑森出发前对妈祖娘娘许下的那一大堆的愿起了作用,这一路上倒是顺风顺水,非常顺利。几日之后的一个下午,酉时刚过,江户的港口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了。   郑森举起望远镜,望向那边。那是个不太大的港口,比长崎港的码头似乎要小一些。有一道石头栈桥从岸边伸入海中,栈桥上停着一些小早船,几条关船,以及一条很大的安宅船。“镇江号”的出现显然让港口里的人很紧张,小早船已经离岸了,几条关船都在忙着升帆,那条安宅船也升起了风帆,而起伸出了大桨。在港口的旁边还有一座炮台,上面的大炮是露天安置的,可以看到也有士兵在旁边忙碌。这显然是在做防御的准备。   “镇江号”在距离港口相当远的地方就收起了主帆,停了下来,以示并无恶意。   虽然看到“镇江号”收了帆,几乎停了下来,但是对面的日本人显然并未因此就放松警惕。那条安宅船已经离开了码头,要说他们的效率真的不错。其他的几条关船自然更是已经驶出了港口。甚至就连炮台上都冒出了一股青烟,过了一会儿,隐隐的炮声才慢悠悠的传来。   在这样远的距离上开炮,当然不可能击中任何目标。郑森知道,这只是警告性的炮击,而且这一炮甚至连炮弹都没有装,因为海面上并没有水柱出现。郑森知道,这也是非常正确的做法,这样可以避免暴露炮台上的火炮的射程。虽然这座炮台上的几门炮的性能数据对郑家来说并不是秘密。   这时候松浦栋也来到了甲板上,听到对面的炮声,他一拍手道:“这一定是将我们当成了西夷了。哎呀,早就该把我们的旗帜挂起来了的。”   郑森笑了笑道:“挂了也没用的,因为他们也要怀疑我们是不是冒充的。在海上,海盗们乱挂旗子也是常有的事情。”   松浦栋听了也笑了起来,事实上,在海上乱挂旗子的事情,郑芝龙和松浦都不是没有干过。   这时候,一条关船开始向着他们靠近。不过考虑到他们的速度,估计要靠近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关船原本是海贼们在海上的航行要道设置关卡,向往来船只收取过路费的船只,后来成为了日本水军主要的作战船只。这种船一开始设计的时候就是以拦截过往船只收买路钱为目的的,所以相当的注重速度性能。这种船可以立起一面帆,但最主要还是靠划桨动力。短距离上的速度,尤其是加速能力不错,但这个速度不错,也要看和谁比。如果和安宅船三节左右的速度比,关船自然算是快船,但如果和“镇江号”相比,关船就只能算是慢船了。至于更多一些的小早船,虽然速度要比关船更快一些,但是却是全靠人力的划桨船,爆发的速度还可以,但是却无法持久。他们基本上也只能在岸边活动了。   “郑様你看远处的那条安宅船,就是幕府最大的‘天下丸’。这条船长125尺、宽53.6尺,二人操作大橹100挺。是如今日本造出的最大的船了。”松浦指着远处的那条安宅船道:   “不错,是条不错的船。”郑森点了点头道。   “不过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松浦又摇摇头道,“这船虽然有一面帆,但是帆太小,能提供的动力有限。大橹虽多,可惜船太大,还是划不动。走不了多远,水手们就没力气了的。所以,这船也就摆在港口做做样子罢了。真要拿出去打仗,别的不说,把‘镇江号’借给我,我能打这样的安宅船打十个。‘镇江号’那才是真正的好船呀。除了不太能装货物之外,就简直完美。可惜日本不会造,可惜……”   郑森知道松浦后面的那个可惜是什么意思。那是说,即使日本能造这样的船,因为禁海锁国,也派不上用场。不过郑森却并不这样想,但郑森并没有说出来。   两个人又说了好一阵子话,那条关船才算是靠近了“镇江号”。一个武士模样的人在船头上大喊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船,不知道日本的港口是禁止进入的吗?”   “镇江号”上的水手中也有跑过日本航线,会一些日本话的人,便高声回答道:“我们是大明来的,我们有朱印的。”   “有朱印也不行呀……”那边的武士喊道,“大明来的朱印船也只能到长崎的。这里是江户,你们跑错地方了!”   “我们是大明福建郑家的船,船上有我们的少主以及贵国平户藩藩主。我们是受到贵国德川将军的邀请才到江户来的。”那个水手回答道。   这个回答似乎是出乎了那个武士的意料,那个武士明显踌躇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喊道:“我可以看看将军大殿给你们的信件吗?”   郑森看了看松浦,松浦摇了摇头道:“一个下等的武士,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资格。真是太失礼了!猪口君,你去告诉他,让他自己回去向有司求证就是了,将军大殿的信件,却不是他有资格看的。”   “哈依。”一个武士半跪下来回应道,然后便跑到船边,对着对面的武士将这话有重复了一遍。   那条关船上的武士听了,也不再多说,便下令关船调转船头,向回驶去。   “真是太没礼貌了!”松浦似乎还在不高兴,“即使是将军大殿的武士,也不能这样的无礼!”   只是这样一番折腾,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又有一条关船靠了过来,关船的船头上有一位官员打扮的,拿着一把折扇的中年人向着“镇江号”上的人喊话道:“我是江户港的港口奉行大久保信仁,奉将军大殿之命,在此欢迎郑様。请允许我登船向郑様致意。”   郑森看看松浦,松浦却露出了笑脸道:“这才是应该来的人,还请郑様允许他上来。”   郑森点了点头吩咐舰长去做准备,不一会儿,那个大久保信仁便登上了“镇江号”。 第374章 锁国和舰队 1   显然那个大久保信仁认得松浦栋,所以当他上船来之后,只是看到了松浦,并没有看德川的信件,就首先向郑森问好,然后就表示郑森他们的船只可以在江户港靠岸。大久保信仁并没有回到关船上去,而是留在了船上充当起了引水员,引领者“镇江号”靠上了码头,就停在那条“天下丸”的旁边。   “郑様,松浦殿,您们今天要进城吗?”大久保信仁问道。   “不了。”松浦回答说,“要进城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些准备还是要做的。而且现在也已经太晚了。江户的城门怕是已经关了吧?就算没关,难道还要我们像那些小贩那样急匆匆的跑进去不成?所以,今天我们就不进城了。嗯,大久保,辛苦你了,我记得去年的时候,这个位置还不是你呢,原来的那位……”   时间的确已经很晚了,“镇江号”靠近江户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中间的这些波折,又花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如今天已经快要黑了。   “原先的柳生先生病了,回家养病去了,如今这里换成了我。”大久保信仁回答说。   “哦,原来是这样。”松浦点点头道,“我估计你一定是刚刚接手吧。不知道柳生君是什么病?”   “是呀,松浦殿说的是,我是两个月前才接手的。柳生君有天淋了雨,结果,那么强壮的一个人,突然就病倒了,差点就没命,听说直到现在还起不了床呢。”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松浦栋惊讶的道。   “松浦殿和郑様今天来不及进城了,可需要我帮着安排下处?”大久保信仁又问道。   “这倒是不用麻烦大久保你了,我们今天晚上照样住船上,省得上上下下的麻烦。反正明天就进城了。”松浦道。   两人又说了些话,大久保就起身告辞了。过了一会儿,便有人送上了一些时令的菜蔬。而松浦栋也将自己身边的那些人派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郑森就被一阵喧闹声惊醒了,洗漱之后,他来到甲板上,看到码头边上已经聚集齐了上百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   “这应该就是松浦找来装样子的‘随从’吧,这么短的时间,他就找到了这么多人,还真是厉害。”郑森望着下面的人群,忍不住这样想道。   到了辰时,下面已经集中起了五六百人,其中带着刀的浪人也有七八十个了。松浦手下的那些人已经将这些人分别编好了组,从熟练的程度来看,无论是松浦手下的武士,还是这些人都不是第一次应付这样的场面了。   这时候郑森和松浦都已经用过了早点。郑森便带着几个随从,和松浦一起下船来。松浦的一个真随从赶忙迎了上来,对松浦行礼道:“殿下吩咐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了,殿下可以入城了。”   松浦便和郑森一起上了马车,数百人的随从队伍顿时行动了起来,各种旌旗迎风飘扬,倒也很是热闹。乍一看上去,却也真像是那么回事。   队伍很快就进了城,然后穿过江户狭窄而拥挤的街道,很快就到了专门给大名们居住的区域。平户藩的人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前来迎接。   松浦对郑森道:“郑様,且先在我这里略坐一坐,等中午之后,我去拜见将军大殿之时,郑様便和我一同前往如何?”   郑森忙道:“但依藩主安排。”   ……   大约在未时四刻的样子,一队打着德川家的旗号的车队来到了松浦栋在江户的住处,带队的是一位一只眼睛带着眼罩的武士。看门人认得,这人便是日本著名的剑客,德川家光的护卫柳生十兵卫三严。也是柳生藩的继承人。他向看门人表示,自己是奉了德川家光将军的命令,前来迎接松浦栋和郑森的。   柳生十兵卫三严在后代几乎是最被浪漫化了的日本剑客了。依照传说,他的一只眼睛是在幼年时候,跟着自己的父亲柳生但马守宗矩进行剑术对练的时候,因为表现太出色,攻势太凶猛,结果逼出了老爹的绝招,被老爹的木剑击中眼睛而失明的。他的父亲一直追随德川家,后来也成了一代大名,因为备受信赖,还担任了德川家光的剑术老师,因此德川家光也经常有机会和十兵卫一起练习剑术。德川家光跟着柳生但马守宗矩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剑术,平时和十兵卫对练,也能有来有往,而其他的护卫,也都不是他的对手,于是自我感觉超级良好起来。德川家光23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竟身穿夜行衣溜出禁宫,想碰到个把武士比试一下,结果恰好碰上了正在夜巡的十兵卫,十兵卫见此人行止鬼祟,便上前盘问,两人便动起手来,结果一动手,家光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十兵卫只一招就将其打翻在地,还补上一脚将其踹到了旁边的河沟里。等十兵卫拿开家光蒙面的头巾才知道自己打的是将军家光,家光颜面大丢,又觉得十兵卫以前和自己对练的时候是在欺骗自己,便将十兵卫回奈良老家去了。直到12年之后,才原谅了十兵卫,并重新将他召回来做自己的亲卫。但也有说法,说是这12年里,十兵卫其实是接受了家光的命令,到处周游,暗中监视那些大名们的举动。当然,这些传说不一定可靠,但柳生十兵卫是深得德川家康信赖的亲信却是毋庸置疑的。   柳生十兵卫在外面没等多久,便看到松浦栋和一个年轻人一起走了出来。   “这一定是郑森先生了,真没想到居然这样年轻。而这样年轻的人,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功业,真是令人羡慕而敬畏呀。”看到郑森,柳生十兵卫忍不住在心中赞叹道。   德川幕府虽然执行了禁海锁国的政策,但他们的禁海锁国,主要的目的是要避免外国和各个强藩勾结。他们的锁国和后世我大清的闭关锁国有着很大区别。我大清的闭关锁国中,充满了以天朝上国自居的自高自大,对于外界的变化采取的是闭目塞听,不闻不问的态度。但德川幕府却是不同的,德川幕府要避免强藩和外国勾结,就必须对外国势力有所了解。所以,虽然采用了相当严格的禁海锁国的政令,但是对外的情报的收集,却一直备受重视。这样一来,郑家对荷兰人的战争,对西班牙人的两次战争,自然就成为了幕府关注的热点。而日本和郑家联系密切,自然也有渠道了解到对西班牙的两次战争的主持者就是这个如今刚刚二十岁的少年。与是郑森自然就成为了幕府重点关注的对象。   郑森既然成了幕府最为关注的目标,他的种种作品自然也得到了重视。这里面既包括他的“天授说”、“物种起源理论”以及数学方面的一些东西,也包括他盗版的那套。   柳生十兵卫不仅仅是个剑客,也是个兵家。他认真的研究过很多兵法,甚至自己也写过相关的著作。郑家崛起之后,郑森的他自然也研究过。据说有人问柳生,这本兵书的水平如何。柳生十兵卫回答说:“虽然说的是海战,但其论已然深入为战之本源,煌煌然大家之作,自孙子之后,无能及之者。”柳生自然知道郑森少年英雄,但等到见到真人,想到这人刚满二十,便已经攻占了几乎和整个日本大小相当的土地,且文治武功,当世皆无有可与匹敌者,不觉也暗自心惊。   “松浦殿,这位可是大明的郑先生。”柳生问道。   “正是,正是。”松浦栋满脸是笑的回答道,“柳生殿,怎么劳动你的大驾?嗯,这便是名满天下的少年英雄,大明的郑森先生。我接受将军之命,总算是将郑様请来了。”接着又回头向郑森介绍柳生道:“郑様,这就是!”   柳生十兵卫笑道:“大殿一听说郑先生到了,就赶忙让我过来迎接二位。还请二位上车,要是我们再多说几句,只把大殿等不及了,会亲自跑过来的。”   说完,他又转身用中文对郑森道:“郑様,我看过您写的,真是亘古未有的大作,令人茅舍顿开。将军看了,也喜欢得很。另外,我还看过您的,真是字字玑珠。只是数学的那些,我实在是不懂,倒是舍弟很喜欢。此次郑様来了,定要多住些日子,也好让我等晨昏请教。”   郑森道:“柳生殿过奖了,不过一得之愚,写的也早,如今看来,谬误还是不少。那更非郑森一人之作,郑森不敢贪天之功。这次来日本,也是探望母亲。而且我家正在和西班牙交战,郑森抽空来此,怕也不能久留于此。”   说着话,郑森便和松浦上了马车,柳生十兵卫亲自驾着车,就向着德川家光的宫殿而去。 第375章 锁国和舰队 2   马车不一会就到了幕府,也就是“征夷大将军”官邸前。所谓的幕府将军,全称是“征夷大将军”,这在最早的时候本来是个临时的官职,所谓的“夷”指的是虾夷。不过后来,随着武家的强盛和天皇的公家的衰落,这个职位就成了固定的了,而且成了事实上的整个日本的统治者。   马车在府邸门前停了下来,柳生十兵卫跳下马车,拉开车门,郑森和松浦栋便下了车。柳生就带着他们进了府邸,绕过一座屏风,然后又穿过一个院子,后面又是一个大院子,正对着一座正屋,便是德川家光会客的地方了。郑森看到此时已经有一个衣着华美的中年人带着一群随从等在正屋的台阶下了。   “这大概就是三代目德川家光吧。”郑森想,“这样降阶相迎,倒也算是很客气了。”   果然,柳生十兵卫首先就上前去向那人见礼道:“柳生十兵卫三严拜见将军阁下。下臣奉命去迎接松浦殿下和郑先生,幸不辱使命。”   德川家光点了点头道:“辛苦了。”便迎上前来,向郑森道:“可是郑森先生,果然是少年英雄。”   郑森也道:“当不得将军殿下夸奖。”   德川又转头对松浦道:“松浦殿一路辛苦了。”   “不敢劳动将军探问。”松浦也赶忙道。   德川家光笑了笑,便伸出手,拉住了郑森的手道:“郑先生,请进去说话吧。”   大家进了正屋,分宾主坐下,德川便先问起松浦一路上过来的情况。   “我听说松浦殿这次是乘坐郑先生的船过来的?不知道郑先生的船和松浦殿自己的船比,有什么区别。”   松浦赶忙道:“将军说的是,小臣的确是搭了郑先生的船来的。小臣的那几条破船,怎么能和郑先生的船相比。郑様的船,大得像是山一样,一条可以顶的上小臣的几十条,也只有将军的‘天下丸’可以与之相比。”   德川家光摇头笑道:“‘天下丸’是怎么回事,别人不清楚,松浦殿怎么会不清楚呢。那就是条出不了远海,只能用来保卫港口的船罢了。郑様的船却是从大明一路而来,越过了无尽的大海。哪里是‘天下丸’能比的。”   他又转向郑森道:“我听说郑様这次乘坐的是一条荷兰式样的船只?不知道荷兰船和大明的福船哪个更好?”   郑森道:“将军殿下,我这次乘坐的船只的确参考了泰西各国的一些设计。至于说和福船的优劣,却稍微有点复杂,不知道将军殿下有没有兴趣听我讲。”   “这怎么会没有兴趣呢?”德川家光道,“松浦殿也知道,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船只的。”   “这么说吧,我这次乘坐的船只和福船是两种用途上完全不同的船只。”郑森想了想这样说道:“福船是多用途的海船,既可以运输货物,也可以用于海战。但是,就根本上来说,它主要还是用于运输的船只。福船比较短,比较宽,同样数量的木材,如果用来建福船,它的运货量也是要明显超过泰西式样的船只的。而且福船使用硬帆,能使八面来风,顶风航行的能力也是强过泰西船的。   不过将军您也许知道一句中国话,叫做:‘样样通,样样松。’这话是说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每一个方向都花掉一些精力,那么必然是虽然是个多面手,但却并没有什么真正精通的地方。福船也一样,福船归根到底还是一种货船,用于海战虽然不是不行,但是它的一些结构上的弱点使得它在海战的时候是比不上那些泰西船只的。就像泰西船只在运货的时候比不上福船一样。   而我这次的坐舰‘镇江号’却和它们都不一样,它是一条专业战舰。这条船从设计的时候起,就没有考虑过任何商船方面的用途,它的一切性能都是为了战斗。所以我这条船的速度大约是一般福船的两倍多,而且船壳也比一般的福船坚固得多……”   听完了郑森的话,德川家光道:“如此说来,我们日本水军的那些战船,若是对上了这样的专业战舰,岂不是……”说到这里,他四面望了望,目光落在了柳生十兵卫的身上,然后道:“那岂不是就像是让我去和柳生君比剑术一样,如果柳生君认真的话,我一剑都接不下……”   “日本若是依靠港口的炮台的支持,也不是完全无法对抗这类的专用战舰。”郑森道。   “郑様,我看过您的,那里面提到,炮台存在的根本目的是在于解放舰队,使得舰队可以从繁重的防务任务中解放出来,而用于关键性的作战。在陆地对海的防御作战中,如果没有一支能用于战斗的舰队,那就会非常的被动。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谁有那样的财力物力将每一处海岸都安置上炮台,而陆军在行军能力上是天然无法和海军相比的。所以……”柳生十兵卫突然开口说道。   郑森听了,点了点头道:“的确是这样的。不过如果有足够的基地的支持,以及炮台的保护,哪怕是一支较小的舰队,也足以对抗一支更强的舰队,当年家父击败荷兰人,靠的也就是利用了荷兰人的舰队缺乏基地支持的缺陷。再比如如今……柳生殿一定知道我家如今正在和西班牙人作战吧。”   “的确。”柳生十兵卫点点头道。   “不知道柳生殿对西班牙国有多少了解呢?”郑森又问道。   “听说是泰西的大国。”柳生十兵卫道。   “柳生殿可知道这西班牙国有多大?”郑森又问道。   “这就不清楚了。”柳生十兵卫回答道。   “西班牙国不仅仅是泰西大国,仅仅以国土面积而言,西班牙还是世界第一大国。泰西人的地球说和日心说柳生殿可有所了解?”郑森又问道。   “略有所知。”   “那就好讲了。”郑森点点头道,“西班牙领地辽阔,乃是世界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   “日不落帝国?这是什么意思?”德川也问道。   “德川殿下,‘日不落’的意思是指它的领土遍及整个地球,当太阳在它的某一块领土上落下的时候,就会同时在他的另一块领土上升起,所以任何时候,太阳总会照耀着它的国土,在它的国土上,太阳永不坠落。这就是‘日不落’的意思。西班牙帝国灭国无数,领土辽阔,甚至都要超过当年成吉思汗的帝国。只是这个帝国,和成吉思汗的帝国不同,成吉思汗的帝国的根本力量是他的陆军,而西班牙帝国最根本的力量不是陆军,而是海军。西班牙海军的强大,也和当年成吉思汗的陆军仿佛。它的海军,拥有的专业战舰多达千条,其他辅助船只,也就是诸位以前在日本禁海之前见过的那种武装商船,数以千计。”郑森解释道。   “竟然有如此之强?那郑様此前两次是如何击败西班牙这样的上国的?”德川家光大吃一惊道。   “古语云:‘鞭虽长,不及马腹。’海军作战和陆军一样,依赖于粮草物资的补给。”郑森道,“这便是西班牙人的弱点所在。比如今日,假使将军有百万雄兵,可能用以攻击万里之外的异域否?”   “这……”德川家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虽然挂着征夷大将军的尊号,但是却并没有多少战争的经验,而且日本也从没有过动用百万之军,攻打万里之外的异域的经验。   “不能。”倒是柳生十兵卫立刻做出了回答,“庄子曰:‘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动用百万之军,而征战于万里之外,所需粮秣实难计算,怕是穷数代之积累都未必够。而所需民夫也至少要十余倍于军队。便是将日本所有男子都派去运送粮秣,都不够用。天下那里有能兴百万之师,而远征万里之外的异域的道理?”   “不错。”郑森先称赞道,“海军可以用船只运送粮秣补给,对辎重的依赖少于陆军,但也不是没有极限。若是战场附近无有港口支持,不能有效补给,便有大军,能派出的军力却也有限。西班牙距此,有五六万里之遥。其为攻略之法,大抵先占据海外一岛,然后以此为基地,日日经营,且于周边贸易,并以传教。一者以此窥探虚实,二者以求内应,三者以此充实基地。待到虚实已知,内应已得,而外岛基地之储备以足,能支持其大军之时,便是大举入寇之时。今西班牙先据吕宋,以为积累,他日未必无窥视日本乃至华夏之心。我家急逐之,也是要为大明,也是为日本消弭大患。”   柳生十兵卫听了,悚然道:“郑様所言西班牙人之法,曾经都用在日本身上过。比如借通商而窥虚实,比如借传教而求内应。皆有实事。幸而将军英明,逐之日本之外。不然,日本危矣。然而,西班牙人占据吕宋,实在是心腹之患。还好有郑様,能驱逐之。”   德川家光听了柳生对自己的禁海锁国的评价,倒是非常得意,道:“西班牙人奸诈凶恶,我岂能不知,只恨有些人却不知好歹,还要和他们来往。”   松浦栋一听,赶紧道:“小臣原本见识浅陋,不知西班牙人的阴险。今日才知,若非将军英明,之恐元寇之祸再至。存日本者,将军也!”   “将军的禁海锁国,虽然也是好办法,但外臣以为有些弊端,也不可不防。”郑森却这样道。 第376章 锁国和舰队 3   “不知道是些什么弊端。”德川家光赶忙问道。   “将军殿下可知道‘桃花源’的传说?”郑森不直接回答,却这样问道。   “这自然知道。”德川家光道,“这是贵国大诗人陶渊明先生的大作,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先父还让我背诵过,一转眼,都好几十年了呀。”   “将军可记得,那桃花源中的人,与世隔绝久了是什么样子?”郑森微笑着问道。   “自然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德川家光道,“我知道郑様的意思,所以,我才开了长崎一处,于外人贸易,免得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的确是将军深谋远虑之处,但是仅仅靠守着港口贸易,有些事情是很难知道的。”郑森道,“尤其是和军事有关的东西更是如此。将军您想,桃花源中的人如果也有军队,他们的军队应该用的是什么样的武器,采用的是什么战法?将军想想看,如果他们只是和外面通过一个小铺子往来,他们对于外界是怎么作战的能了解多少呢?”   看到德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郑森便继续道:“桃花源中的人进到那个洞天中去的时候,还是秦朝。秦朝使用的还是青铜的刀剑。而到了晋朝,外面却已经在使用百炼钢的武器了。青铜的武器对上百炼钢的武器,几乎就是不堪一击。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在采用先秦的战法,可是先秦的战法和后世也完全不同了。别的不说,秦朝的时候,骑兵还有没有马镫,只能玩骑射,而不能直接冲杀。而将军也知道,骑射只能用软弓,杀伤力相当差。但到了晋朝,已经有了马镫,骑兵有了冲击的打法。桃花源的军队若是一点都不知道人家的骑兵是可以直接冲锋,在马上肉搏作战的,会有什么结果,想来将军也能想象出来。”   “雷霆一击,一败涂地。”德川摇着头说。   “最近数十年,正是各种武器,各种作战技术大发展的时候,不过几年间,武器的变化就超过此前的数百年。”郑森又道。   柳生十兵卫听了,惊讶的道:“这几年竟然有这样大的变化吗?郑様能不能和我们讲一下?”   郑森点点头道:“如此我就僭越了。我还是以海战为例吧,几年前,家父在料罗湾大败荷兰舰队,但那时的荷兰舰队还只是一般的夹板船,也就是武装商船。而我们获胜,靠的是火船战术。到了后来我们第一次和西班牙人交战的时候,西班牙人那里就已经有巡防舰了。也就是专用的战舰了,这些战舰都有大约三十到四十门大炮,速度也很快,在顺风的时候能达到八节以上,这是泰西人计算速度的单位,大概比日本的关船最快的时候快一节多一点。”   柳生十兵卫道:“关船的速度不能持久,而西班牙人的船,纯靠风力,只要风力不发生突然的不利的变化,它的速度却是可以持续的。所以,可以认为西班牙人的巡防舰对于关船有压倒性的速度优势。”   郑森点了点头,对柳生的看法表示赞赏,然后道:“更重要是还是火炮,一般来说,普通的武装商船上,只有十门左右的大炮,我指的是‘大铳’,而不是那些使用子铳的小玩意儿。这样,在船舷的任何一侧都可以有五门左右的大炮。这个火力密度并不算太可怕,很难组织起严密的火网,火船还有机会突破他们火网。但是专门的巡防舰就不一样了,先不说这种船的速度使得在大多数海域火船根本不可能追上它们,单就说他们的火力吧,一条巡防舰,可以有四十多门大炮。每侧船舷二十门,分别布置在两层甲板上,而且每一门炮都比武装商船上的更大,如果使用葡萄弹的话,一旦齐射,几乎就是一场钢铁的风暴。火船,哪怕再多的火船都难以突破这样的火力网。如果还使用传统的火船战术对付这样的军舰,将非常的困难。好在我们当时已经有所准备,也建造了自己的专业战舰。这才得以取得这一战的胜利。   而我们这次和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西班牙人的舰队中竟然出现了两条拥有七十多门大炮的战舰,而且这些战舰上的大炮甚至比巡防舰上的又大不少。如果不是我们也有了对应的战舰,这一仗我们就很难打赢。   改变的不仅仅是武器,也还包括战术,因为武器的变化总是会导致战术发生变化的。如今如果谁在海上交战的时候,还用着几年前的老阵型,对上新的,完全由专业战舰组成的舰队,那结果一定会非常惨痛。两年前,我大明北方的夷人,通过收买叛徒加上从朝鲜那里敲诈战船和人员,建立起了一支有上百条船的水军。结果,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上了荷兰人,荷兰人仅仅动用了两条巡防舰,加上几条快速武装捕鲸船,仅仅半个白天,就全歼了这支还在用着旧武器和旧战法的水军,上百条战船,逃出去的不到二十条。虽然他们的指挥官是大明的一个叛将,但这家伙的能力并不差,而他们的水手大多数也都是打过仗的老手。而那些荷兰人在这一战中,没有损失哪怕一条船,甚至没有战死哪怕一个士兵。”   “什么!”德川家光大吃一惊,而对于海战更加熟悉一些的松浦栋一下子跪直了身子,差点把面前的几案都碰翻了。   “真的打出了这样的战果?”松浦栋浑身发抖,他的脸白得就像是唱能剧的家伙用的那个面具。   “当然是真的,这并不奇怪,其实,如果换成是我家的舰队,一样能打出这样的结果。”郑森道,“所以,锁国最担心的就是错过了这样的发展。而与此相关的东西,都很难依靠保留一个港口的贸易来获得。就目前来说,恕我直言,如果西班牙人不是被我们和荷兰拖住了,那么就他们和我们交战中投入的海上力量,实在不是目前的日本水军能够匹敌的。其实,陆战方面,这些年同样有了很多的变化,如果对这些变化一无所知,那结果也不会好多少。而如果日本的舰队不能限制西班牙舰队的行动,那么幕府在实际上就很难阻止一些叛逆之徒和西班牙人来往。而这些叛逆,如果从西班牙人那里得到全新的武器和训练的支持,发动叛乱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将军阁下,如果您想要斩断西班牙人可能伸向日本的魔抓,仅仅只靠锁国令是不够的,您的手里至少要有一支能对西班牙人的舰队构成一定威胁的舰队才行。”   老实说,郑森的话是有问题的。因为西班牙人多半不可能保住他们在亚洲的地盘了,事实上,西班牙人的威胁可以说基本上已经不存在了。不过郑森并不担心日本人会看出这一点来,虽然他们肯定看得出来,但是,他们同样明白,威胁并不仅仅是西班牙,目前还是友好邻邦的荷兰,甚至大明都有成为日本的威胁的可能。   而郑森也不担心日本会因此发愤图强什么的。幕府天生的名不正也不顺,所以它的注意力天然的是要更多的放在国内的。他提出这些东西,只是为了将幕府更紧的绑在郑家的船上罢了。   德川家光想了想道:“郑様,不知可有什么可以教导我的。”   郑森却道:“将军殿下,小子只不过信口胡言而已,哪里有什么敢‘教导’将军殿下的?”   德川家光也不再问,只是道:“难得遇到郑様这样的少年英雄,实在是人生的大幸。郑様多半还没有住处吧,不如就先在我这里住两日。也方便我向郑様多多请教。”   郑森看了松浦一眼,便答道:“如此,便打扰将军殿下了。”   ……   当日德川家光便设宴款待了郑森和松浦。宴席之后,郑森便在德川家光这里住下了。第二日一早,德川便又让人来请郑森。郑森便跟着来人,进了一处花园。   “郑先生,将军殿下在那边的阁子当中,请您跟我来。”那个武士道。   郑森看过去,只见那边是一片池塘,池塘的中央有一个小阁子,阁子距离岸边很远,靠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桥连着岸边。   那个武士带着郑森穿过小桥走到了阁子前,然后便退了出去,一直退到小桥的入口处,然后把守在那里。   郑森走进阁子,就看见德川家光和柳生十兵卫正端坐在那里弈棋。见到郑森进来,两人都抬起头向郑森点点头,却并不说什么。郑森也不多言,直接走过来在两人身边坐下,观看两人的这局棋。   这时候德川的一处棋子受了敌,一番挣扎,总算是看到两个眼了,却又损了些官子,若是要冒险保住官子利益,只怕尽活要变成劫活。因此德川将一只手放在棋子罐里,抓弄得啪啪的响,却一时间下不了决心,只是一个劲的在哪里叹气。   郑森也不做声,只在一边看着。其实德川的棋的局面并不差,总体上微微领先了。   德川终于叹了口气,落下一子,将两个眼安安全全的摆了出来。   两人又下了一会儿,最后德川险险的赢了一目。   “不好意思,让郑様久等了。”赢了棋的德川满脸是笑的向坐在一旁的郑森道歉道。 第377章 锁国和舰队 4   德川家光放下棋子道:“我观郑様昨日之言,似有未尽之处。我想,昨日人多,郑様有些话不太好说,今日这里却都是可信之人,不知可有教我。”   郑森听了,便笑道:“昨日猝然问及,郑森哪里答得出来,去不是因为其他的缘故。昨晚郑森回去,突然想起一点东西。倒是可以说出来和将军殿下参详一二。”   德川便坐直了身子道:“还望先生赐教。”   郑森正色道:“日本如今的问题,不在其外,而在其内,最可忧心的就在内外勾结。”   这话一说,德川家光的眼睛立刻就发光了。   “日本的大名中,多有不可靠者。这些人若是受到外面的诱惑,很容易就会干出内外勾结的事情来。将军的禁海锁国之策,其实也就是防备他们和外人勾结。而如果禁海锁国,在如今,就又有昨日所说的弊端。在下想,禁海锁国之策,为的是锁住那些大名的手脚,而不是为了锁住将军的手脚。比如说,有一样珍宝,很多小偷都想去偷,如何才能保住那件珍宝呢?”   “将那些贼人都抓起来!”柳生十兵卫道。   “贼人太多,抓不胜抓怎么办?”郑森问道。   “那加派人手看管,不让小偷有可乘之机如何?”柳生十兵卫又说道。   “百密必有一疏,只要一次失误,后果就不堪设想,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更何况,还要防着有人监守自盗,这就更麻烦了。”郑森摇摇头道。   “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柳生十兵卫皱着眉头道。   “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郑森道,“我们自己去做小偷,自己去把那东西偷走。然后那些小偷们不就没有东西可以偷了吗?”   “啊?还有这样的做法?”柳生十兵卫大吃一惊。   “幕府的禁海锁国,为的是不让那些大名和外人勾结,趁机加强实力,图谋不轨。而不是为了让自己不和外国人来往,不借此加强实力。所以,幕府应该一面强化禁海锁国,但另一面却应该加强自己和大明以及其他友邦的来往,并且利用贸易的机会,派出忠于幕府的人员去向友邦学习。比如说,幕府如果愿意,我家就愿意强化和幕府的关系,除了一般的生意上的往来之外,我们还可以给幕府提供学习各种新式作战方法,包括陆上和海上的作战技术的机会。而有了这些幕府自己的人才,幕府将来就能组建自己的舰队——由专业战舰组成的舰队。有了这样的舰队,幕府才能真正有效的切断外人和大名勾结的途径。”郑森很平静的说道。   “这样,各藩都会心中不平的。”柳生十兵卫道。   “他们心中就算有不平,难道还敢干什么吗?还能干什么吗?幕府难道不正希望有这样的家伙跳出来吗?自从关原合战之后,过去与德川家敌对的大名大多屈服了,但是你们就真的相信他们是真心忠于德川家?恕我直言,这些大名之所以服从于德川家,只是逼于德川家的兵势;而德川家之所以在明知道他们的忠诚靠不住的情况下,还是愿意接受他们的效忠,也是因为德川家的兵力虽然占优势,但要消灭他们却也并不容易,弄得不好,反倒是可能为他人做嫁衣,所以才投鼠忌器,没有彻底干掉他们。所以虽然如今大家名义上是君臣,但在事实上,无论是某些大名,还是幕府,恐怕都是把对方当成敌人的吧?既然如此,幕府不管做什么,他们的心里都不会有什么好想法的。幕府为什么还要自我削弱呢?”   “郑様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公然的采用不公平的政策,说起来还是不好听的。而且有可能让所有的对我们有不满的藩团结起来。这就会导致更多的问题了。”德川家光也这样道。   “要公平其实很容易,条文上的公平其实是最好的维护不公平的方式。”郑森笑道,“比如说,提高门槛,嗯,我的意思是允许他们加入其中,但却给这类往来提出一个很高的标准,然后利用这些标准,让他们为此疲于奔命。而且幕府还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分化各藩,挑拨他们之间的矛盾。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军备竞赛,大家都购买各种武备,然后靠着财力上的优势,幕府就能然他们不战而败。”   “那么,郑様希望能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呢?”德川突然开口道,他紧盯着郑森的眼睛。   “我当然也希望能从日本得到更多的东西。”郑森很直白的回答道,“首先,我需要日本的白银。将军您知不知道整个世界的白银的出产情况?”   德川茫然的摇了摇头。   郑森道:“如今整个世界上,有一半的白银出自西班牙人的矿山。而大明所使用的白银,有一半都来自和西班牙人的贸易。如今我家和西班牙开战,这些白银自然是断了。虽然通过和荷兰以及其他国家的贸易,我们也能得到一些白银,但是他们并不能提供这么多的白银,这也导致白银的价格猛涨。虽然在和西班牙人开战之前,我家囤积了不少银子,算起来,银子价值的变动中我家至少现在并没有吃亏,而且泰西对我大明的物产的需求并没有减少,无非就是让银子从荷兰人那里转一趟手罢了。只是大明的银子太过于依赖于泰西人总归不是好事,我们需要更多的更稳定的白银来源。我听说日本的石见银山,也是世界上少有的大银矿。另外,贵国的铜矿对我家来说也非常重要,幕府如果能够增加白银的出产,增加和我家的贸易,向我家订购更多的东西,比如军舰、大炮、火枪,也就是铁炮,并购买各种相关服务,我家当然愿意全力支持幕府。   另外,将军殿下,日本最大的银矿,最大的铜矿,都直接控制在将军的直辖之下,无论是购买火枪大炮军舰,还是相关的训练服务,都是要花钱的。而我们只要银子和铜。所以,即使给了各藩和我们贸易的机会,他们的财力又怎么能和拥有石见银山的幕府相比呢?一旦幕府开始强化军事,他们就必须跟上。这样一来,他们的财力又怎么可能撑得住呢?在这样的一场军备竞赛中,他们肯定会首先垮掉。当然,这个过程对我家却是非常有利的。” 第378章 回家   郑森在德川幕府又呆了两日,大家就双方的合作进行了广泛的,坦诚而深入的探讨,就国内外的一些双方共同关心的重大问题达成了广泛的共识,大家一致认为,双方的合作对于大家的共同利益的实现是有益的,也是必不可少的。   依照双方的协议,郑森将以优惠的价格向幕府提供先进的专业战舰,并提供相应的培训服务。而幕府则用白银和铜来支付。为了提高幕府的支付能力,郑家还将在采矿和冶炼方面提供相应的技术指导。   作为第一笔交易,郑森将首先向幕府提供一条巡防舰以及相关的人员培训。这条巡防舰当然不是“镇江号”那样的最先进的快速巡防舰,而是一条从西班牙人手中缴获的军舰。这条军舰在战斗中受了些损伤,虽然修好了,而且还进行了一些改进,并且另外有了个名字,叫做“来远号”,但是这条船因为原始设计的问题,它的速度始终跟不上郑家的那些快速巡防舰,如果将它加入编队,只会拖慢整个编队的速度。所以这条船在郑家一直被作为人员训练舰使用。就战斗力来说,这条船的战斗力远远不能和郑家的那些最新式的军舰相比,而且在决定将它出售给日本之后,这条船后来又被拖进船坞,进行了一番改退,是的,不是改进,而是改退。   这条军舰上原本的一些改进,又被改了回来,比如说原本为了增加强度,在船身上加了不少的肋材。这些肋材又被拆掉了。另外船上的自用型的火炮也被搬走了。这些火炮其实因为长期使用,已经接近了使用寿命。作为练习舰,在进行炮击训练的时候,已经很少用满装药发射炮弹了。但是它们独特的双层结构结构依旧是非常重要的秘密,而且双层炮管这种技巧其实很简单,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模仿起来也并不困难,所以,这种火炮是不能出售的。这些旧大炮多半会被送回去回炉,而一些外贸型大炮则被装在了这条船上。   当初,在对“来远号”进行改进的时候,为了贴合郑家的作战风格,这条船一方面增加了肋材来强化防御,另一方面却减少了火炮的数量来减轻重量,以求得更快的速度。火炮减少后炮门自然也减少了,如今却并没有再改回来。   这样一番改动之后,这条船整体上的战斗力其实下降了不少,所以说,这不是改进,而是改退。这也是后世的那些大国向其他国家出售武器的时候的常规做法,他们所出售的武器和自己用的东西相比,虽然外面看上去很相似,但实质上却相差悬殊得就像是人和猴子一样。比方说,毛熊买坦克给骆驼们的时候,往往会把复合装甲里面的,需要保密的高强度陶瓷掏出来,然后往里面塞一点玻璃纤维来替代。顺便还把穿甲弹从碳化钨的换成高碳钢的。除了毛熊,白鹰也不差。白鹰在坦克技术方面,很早就点亮了独一无二的贫铀装甲科技树,既然有了这个,普通复合装甲自然不会再花点数去点了。但是等到他卖坦克给骆驼赚钱的时候,为了保住独一无二的技术秘密,这贫铀复合装甲自然是不能给的,普通的复合装甲?好几十年都没有研究过了,怎么办?简单,就把几十年前最先进的普通复合装甲给装上就是了。和后世的这些大国的做法一样,郑森卖给日本人的,也是一条猴版巡防舰。   不过即使如此,这条船相对于日本的那些安宅船或者是关船什么的而言,依旧是先进强大得无与伦比的存在。如果是在开阔的海面上,整个幕府的水军只怕都拿这条船没什么多的办法。所以幕府还是很满意的。   谈好了这笔买卖,郑森也就不再在日本多呆了,他这次到日本来,最开始的目标也只是接回自己的母亲,如今还顺手做成了这一笔买卖,对他来说,也算是可以满意了。而且家里如今也正忙呢。   和德川告别后,郑森乘上“镇江号”,先回到长崎和母亲会和。这时候田川氏早已经和董酉、李香君等人一起到了出岛。而此时,其他的几条福船也已经装满了从日本购买的各种货物,比如铜、硫磺、日本桧木、杉木、松木以及倭刀、纸扇之类的东西,并已经做好了返航的准备。所以郑森到达后,并未在出岛再多停留,第二天整个船队就起锚离开了长崎。   这时候已经是崇祯十四年的十月底了,从日本回来的副船上装满了货物,加上风向不利,船队的速度搜到了明显的影响。当船队回到福建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这时候正是整个小冰河时期气候最寒冷的时候,就连福建都下了一场雪。如今站船头上,郑森向着西边眺望,在远处的群山上,还能看到皑皑的白雪。   不一会儿,船只就靠近了安平的港口。在此前,船队靠近台湾的时候,已经遇到了巡逻的船队,此后更是一路上都有快船伴随。因此这会儿码头上已经满是前来迎接的人了。   这是田川氏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大明的国土。虽然田川氏以前也经常从自己的养父以及丈夫还有其他的一些日本人的口中听到过对于大明的富庶和繁华的描述。在这些描述中,大明几乎就成了仙境一般的地方。   在这个时代里,大明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就像后世很多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人对灯塔国的看法一样,在这个时代里,在日本人,乃至与大多数人的眼里,大明都是仙境一般的地方。相比就连武士,都只有一个光饭团吃的日本,或者相比在宗教和贵族双重压迫下的欧洲,大明绝对都能算是连空气都带着甜美的自由的味道的好地方。   田川氏自然也不会不受这些说法的影响。如今出现在她眼前的安平,就她所知,也仅仅只是一个小地方而已,但看远远看去,码头上的繁华,却已经不是长崎能够比的了。而且在她丈夫的身边还有不少的女子,这些女人都是大明人,相貌和出身都不亚于她,这也让她颇有些紧张,竟然有点乡下人进城般的惶恐。   “妈妈,这就是安平了。您看,父亲大人正带着人在码头等我们呢。”这时候在她耳边突然响起了儿子温和的声音。不知怎么的,田川氏突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下来了。 第379章 围城 1   就在郑家人忙着准备新年的时候,中原大地上,新的风暴却正在酝酿之中。   “曹操,老子又到了开封城下了。你说这次,老子进不进得了这座城。”李自成骑着马,站在开封城外的一处小土丘上,用马鞭指着开封坚固雄伟的城垣这样对罗汝才说道。   “能进去当然好。”罗汝才却不凑趣,而是皱着眉头道,“只是这座城,看起来可没那么好打。你看这城墙……要是硬攻,不死个几万人,怕是一点戏都没有。”   李自成远望着开封的城墙道:“你说的不错,不死个几万人,一点戏都没有。不过老子还缺几万个人吗?其实这开封城,最麻烦的不是城墙,而是守城的人,要是守城的都像洛阳那样,城墙再高,又有个屁用。”   “闯王,老实说,我就不明白咱们盯着开封干啥?这座城看着大,里面东西多,但是却是明摆着不是短时间打得下来的。城大,消耗也大,要是打上半年,才打进去,里面也就没多少粮食可以抢了。还不如一路过去,多抢几个县城来的合算。”罗汝才摇着头道,显然,在一开始的几次攻击失利之后,罗汝才对于攻击这样的坚城明显的有些信心不足了。   听了罗汝才的话,李自成的脸上不禁浮起了一丝微笑。   “这个曹操,还是个流寇呀。”李自成这样想道,“他还不明白,老子为什么要打开封。”   李自成当然知道,打开封实际上是个赔本的买卖,短时间打不下,等打下了,也没多少东西可以抢了。当然,金银珠宝什么的肯定还在,但是如今不是几年前了,金银珠宝什么的已经不太进得了李自成的眼睛了。对李自成来说,如今最为珍贵的,不是这些,而是粮食。如今在李自成的眼中,大明朝的颓势已经非常明显了,几年前,杨嗣昌还能八面张网,打得他只剩下几十个人,甚至一年前,他来到开封城下的时候,官军还能在野战中击败他,迫使他后退,但如今,大明官军的战斗意愿明显的下降了,李自成已经看到了改朝换代的希望。   只是,李自成也明白,自己这里有很多的问题,如果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他不但得不了天下,甚至可能变成一个“为王者前驱”的角色。于是他又想起几个月之前,他和部将李岩的一次谈话。   “自古成帝业者,皆有深厚之根本。所谓根本,第一是能支撑军队的地盘。闯王可知道当年汉高祖和楚霸王争夺天下的故事?”   李自成并没有读过多少书,虽然以前也看过一些和项羽有关的戏,但对于楚汉相争的这段历史并不太熟悉,李岩便和李自成大致的讲了讲刘邦和项羽的故事,讲到刘邦一统天下之后,奖赏功臣,以萧何为第一功臣的时候,他又问道:“闯王,刘邦手下,韩信连百万之兵,战必胜,攻必克;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其他彭越英布,也都有攻城野战,克敌制胜之功;就是高祖自己,也多次披坚执锐,亲自陷阵作战;只有萧何,一直没上战场。一直待在后面。为什么高祖却认定萧何是第一功臣呢?”   李自成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李兄弟,你就不要和我卖关子了。有什么直接说吧。”   “汉高祖能打赢楚霸王,很不容易的。中间不知道打了多少的败仗。每次打了败仗,他立马就能再拉起一支人马来。而且每次一相持,总是楚霸王军粮不够吃了,很少有汉高祖军粮不够的时候。这就是萧何的功劳呀。萧何经营关中,使得刘邦要人有人,要粮有粮。天下打仗,哪有百战百胜的,可是只要有人有粮,就算败了几次,也能东山再起。相形之下,楚霸王其实只输了一次,就再也起不来了。其实,就是明朝的太祖皇帝,也说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太祖皇帝也不是没打过败仗,但是因为家底子好,败了同样也能再起来。闯王您想一想,您如今要是有汉高祖这样的一个关中,或者有太祖皇帝那样一个江淮,有萧何这样的人帮您管着,天下还有什么能难住您呢?”   李自成听了点了点头道:“李兄弟,要说这一点,老子还是真羡慕刘邦,他从来不用担心手下人没饭吃,老子每天早晨一醒过来,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到哪里去弄到填饱咱们这么多张嘴的粮食。要是能解决粮食的问题,这天下,老子还怕谁?嗯,李岩兄弟,这是你说的第一,那肯定还有第二吧?”   听了李自成的话,李岩想了想,这样说道:“闯王,要学高祖太祖,我们就要据有一地。但是如今灾荒不断,和汉高祖,明太祖的时候都不一样。汉高祖明太祖的时候,一块地能够支持的人口要比现在更多。所以如今我们要是要据有一地,却也养不起太多的兵,但是兵不多就难以安全的保有一地。所以这是一个问题。”   李自成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李兄弟有什么办法没有?”   “有的。”李岩道,“只是末将想要先问一下闯王,您打算以哪里为根基?”   李自成想了想,说道:“要说富庶,莫过于江南。但是我们都是外地人,江南那地方,我们很难站住脚。我的兄弟都是陕西人,而且陕西出好汉,所以我觉得应该以陕西为根基。”   “陕西能出精兵,确实是可以作为根基所在的地方。”李岩点点头道,“只是以陕西为根基,便不能守陕西。因为陕西土地贫瘠,物产有限,难以支撑大军。所以以陕西为根基,第一条就是不能守陕西,而要战于陕西之外。靠夺取其他地方的米粮来支撑军队,这就是所谓以战养军,以战养战。   第二就是要在这个过程中,消灭朝廷的能战之军。闯王,朝廷如今的能战之军已经不多了。前些日子,我们攻克洛阳,杀了福王,听说朝中有一大堆的大官跟着倒了霉。然后,张献忠杀了襄王,杨嗣昌就送了命。如今朝廷官员们最怕的就是失陷亲藩。我们只要攻击那些有藩王的地方,朝廷就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来救援。如今朝廷能战之军不多了,文官们为了保住官位肯定又着急,这样一来,援军多半不可能准备得多充分,一路上也肯定兼程而来。兵法曰:‘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也就是说,如果急行军百里,然后去打仗,就会让主将遭到失败,急行军五十里,军中就只有一半的人能跟得上了。到时候我军以逸待劳,围点打援,就有很大机会一举消灭朝廷剩下来的精锐。没了这些军队,朝廷就没有力量来威胁陕西。   此外,这些军队都是朝廷剩下的最能打的军队,击败了他们,择其精壮入军中,则我军就会越来越精锐,越来越能打。这样我军便有可能用更少的军队来保卫陕西,进而争夺中原。闯王,崇祯十年的时候,我军败走商洛山,只有数十人而已,数年之间,军队人数大增,但是其中真正能战可靠的并不多。这是我军的一大弱点。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些只会吃饭,不能打仗的消耗掉,让其他的成长起来。如此,何愁不能平定天下?”   ……   正是因为这样的策略,李自成才将作战的目标指向了开封。开封是周王的封地,失陷亲藩可是朝中官员们难以承担的罪责。开封地处中原,朝廷无论是调秦军还是左良玉或者关宁军,都要长途行军。这就给了李自成以逸待劳击败他们的机会。通过对开封的攻击,围点打援,一来消灭敌人,二来锻炼队伍,这才是李自成的作战目标。相形之下,依旧将目标指向抢劫的罗汝才,自然就被李自成鄙视了。   “曹操,如今已经兵临城下了,还能不打一下?”李自成并没有和罗汝才讲自己的打算,而是这样说道,“再说,这开封附近,也有不少的县城。我们有这么多人,打开封之余,完全还可以调军去拿下那些地方。嗯,最近,我琢磨出了一些攻城的法门,你倒是可以看看。”   “正要见识一下闯王的手段。”罗汝才眯着眼睛笑道。   “那好,我们到那边去看看。”李自成将马鞭朝着左前方指了一下,便纵马下了土丘,他的侄儿李过则带着一队骑兵紧跟了过去。罗汝才朝着那边望了望,也挥动马鞭,赶着马儿朝着那边追了过去。他的部将王龙也带着一队骑兵跟了过去。   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那是李自成的一处炮兵阵地。李自成是在和官军的交战中,缴获了这些大炮的。如今这些原本用来对付他们的大炮成了他们攻城的利器。只是李自成手下会用大炮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乱放炮而已。好在他们如今要射击的目标——开封城的城墙——足够大,要想打歪还真不容易。但是非专业人员就是有问题。比如说几天前,这些大炮连续发生好几起炸膛的事故。这也许是因为这些大炮用得太多,已经到了使用寿命。那个时候的铜炮的使用寿命一般也就三五百发。或许是因为李自成的人太过心急,装入的火药太多。不过,李自成等人却不是这样分析的,他们认为,自己的大炮之所以会出这些问题,那一定是是因为开封城里面的官军用了妖法,摆出了“迷魂阵”。所以对开封的炮击停了好几天,直到今天李自成做好了破除官军妖法的准备。 第380章 围城 2   所谓的“迷魂阵”,是明清时期的一种迷信的做法。读过鲁迅先生的的童鞋们一定记得这样的一段:   “‘那里的话?!’她严肃地说。‘我们就没有用么?我们也要被掳去。城外有兵来攻的时候,长毛就叫我们脱下裤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墙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来;再要放,就炸了!’”   这并不是鲁迅的夸张,事实上,从大炮开始在战场上大量使用开始,用裸体女人来对付大炮的做法就开始普遍出现。甚至于,不只是在东方,在西方也一样有用裸体女人配上其他的一些招数用来诅咒对方的大炮的黑巫术。而在中国,当时人们认为,大炮是靠火来发射的,所以它是阳性的。因此要对付大炮,就可以用阴性的东西来厌胜它。而女人是阴性的,所以就可以用来厌胜大炮。让大炮出问题打不响,或者是炸膛。   而在那个时代,力学、材料学统统都一塌糊涂,对于如何避免大炮炸膛当然就所知不多,再加上当时铸造大炮的时候也无法保证品质的均衡,所以同样使用,有些炮可以安安稳稳的打几百发,有些炮却因为铸造时候的内部缺陷,才开了几炮就会炸膛。这时候如果防御方刚好用了这种坑爹的“迷魂阵”他们自然就会“实践出真知”的认定,“迷魂阵”可以厌胜大炮。就像中美洲的阿兹特克人用人祭祀了神灵之后,发现这样做可以让玉米丰收一样。   当然,既然防御的一方能用迷魂阵,攻击的一方自然也有对应的办法。常见的手段有这么几样:   第一样就是用黑狗血来破“迷魂阵”。中国古人认为黑狗血有神奇的魔力,能破除各种妖法。“迷魂阵”自然也不例外。据说只要在大炮阵地前面撒上黑狗血,就能破除“迷魂阵”。   不过据说有的时候,如果主持“迷魂阵”的妖人妖法太过厉害,光靠黑狗血,也不一定就能管用,所以还需要配套的东西,这东西就是请一帮和尚们来念经。据说是因为和尚们不近女色,所以阳气最重。总之,大和尚加上黑狗血,一般来说,就足以对付绝大多数妖人布下的“迷魂阵”了。当然,如果还是有大炮炸膛,那肯定是因为对面有一个千年老妖,至少是黑山老妖级别的。而且即使对面有个这样的妖人,大和尚加上黑狗血还是最大限度的保护了大炮的,要不你看,并不是所有的大炮都打不响,也不是所有的大炮都炸膛了不是?   这次为了对付开封城中的妖人布下的“迷魂阵”,李自成同样采用了双管齐下的做法。因为“迷魂阵”已经是常见的花样了,所以在李自成这里,黑狗已经是必须随军携带的必备的军用物资了,倒是不用特别的准备。其实不止是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以及朝廷那边的左良玉、贺人龙、吴三桂同样也把黑狗作为军用必需品。甚至于就连建胬,在通过孔有德之类的汉奸建立起炮兵之后,也依葫芦画瓢的把黑狗列为军用必需品。   至于大和尚,就稍微麻烦一点了。这些年来中原一带,不是饥荒,就是战乱。大部分的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的小庙都支撑不下去了。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座……从前这里还有香火,如今香火都没了,再呆下去,佛祖都要饿死了,我们还是去逃荒吧!”然后老和尚和小和尚就都死在逃荒的路上了。只有那些广有田产的大庙,还能继续维持下去。不过这些庙里的和尚大多都有门路,距离开封近的,在李自成的军队打过来的时候,都跑进开封城里面去了。所以,为了获得足够多的和尚,倒是很花了些时间,最后一直找到三四百里外的少林寺。然后,在闯王大军的热情邀请之下,少林寺的高僧们纷纷自愿下山,来到开封城外,对抗妖人的“迷魂阵”。   “时候差不多了吧?”李自成问道。   “闯王,离正晌午的还有一刻钟呢。”一个将领回答道,“少林寺的那些秃驴说,要破迷魂阵,最好是等到正晌午,那时候阳气最重,最好。”   “嗯。”李自成点点头,又道,“摇旗,别的都准备好了吧?”   “闯王您放心,都准备好了,您看那边,都已将在念经了不是。这帮秃驴,一开始还人五人六的,不肯来。狗子上轿,不识抬举。老子把刀子一亮,狗日的一个个的都老实了。不过闯王……”说到这里郝摇旗压低了声音。“闯王您说这些和尚管不管用?这些秃驴们以前勾结官府,欺男霸女的,老子到少林寺里看了看,简直就是一个淫窝。要依着俺,这些秃驴都该点天灯。这他妈也叫和尚?闯王您说,这种和尚,他们能有用不?”   “这些和尚不好用?”李自成瞪了他一眼道,“你信不过他们是不是?那也是你自己找回来。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闯王,俺要是还找得到别的和尚,早就把这帮子秃驴砍了。其他的都好说,时辰一道,就杀黑狗,洒血,开炮,绝对误不了事。”郝摇旗拍着胸脯道。   两人说话间,罗汝才也凑了过来:“摇旗,你在哪里找来了这么多的和尚?真有本事呀!”   “少林寺!”郝摇旗回答道,“在好几百里之外呢。这帮子狗日的贼秃日子到过的好,一个个身上都有肥膘!”   “时候差不多了吧?”李自成又道。   “嗯是差不多了。”郝摇旗道,“闯王您看,那边竖旗了,时辰到了。闯王,俺去安排开炮了,您和曹操就在这里看着吧,今儿个非要把这狗日的城墙打垮不可。”   “嗯,你自去忙你的吧!”李自成挥挥手道。   郝摇旗便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就有一群人拖着一些黑狗来到那些大炮旁边,有人按住了黑狗,有人便拔出刀来,一刀割开了黑狗的喉咙,然后就将热腾腾的狗血浇在炮管外面。而这时候,在少林寺的“高僧”们那边,钟鼓锣拨木鱼云板也响成一片,在闯军刀枪的围绕下,那些“高僧”们也越发的起劲的念起经来了。   狗血已经洒过了,经文也念过了,终于轮到开炮了。士兵们装好了火药和炮弹,七八门大炮先后打响了。   “好呀!没想到这帮子花和尚还真有法力!都打响了!都没炸!”郝摇旗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狠狠的一锤道:“就拿今天杀的那些狗,请那些大和尚们好好吃一顿!明天接着念经,我就不信轰不开这城墙!”   不过开封的城墙质量相当不错,这些炮弹打在上面,虽然打碎了不少的城砖,但是距离城墙倒塌却还很远。   李自成围攻开封,一来是打算围点打援,二来也是借着它来练兵。所以除了炮击之外,其他的手段也在一并使用。   首先是穴攻,也就是挖地道。不过挖地道的目的并不是要挖到城里去。这没用,地道口的宽度是有限的,太长的地道又有通风的问题,一次不能进太多人,通行能力其实非常有限。在地下也不太好判断位置,就算挖过去了,出口也不容易挖对地方。要是直接挖到人家军营里了,那不是刚一露头,就被人家各种强势围观?   挖地道的目的是挖到城墙底下,然后在地下把城墙的墙脚全都挖空。当然,一边挖还要一边用木料把墙脚支撑着,要不然,倒下来就压死自己人了。等到一大片都挖空了,就把自己人先撤出来,然后在地道里放一把火。把支撑着墙脚的木料烧掉,城墙自然就会倒下来,形成一个可以攀爬的斜坡,然后攻城的军队就可以顺着这个斜坡杀入城中。   除了穴攻,还有人向李自成献上了爆破的主意。按他们的想法,直接冲到城下,然后架起木笼子,挡住上面的滚木礌石,然后直接在城墙上挖出一个洞,再把火药填进去,然后点燃火药,轰的一下子把城墙炸掉。   李自成并没有太多的攻击坚城的经验,所以他决定,所有的方法,无论是最传统,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拿着梯子蚁附攻城,还是炮轰,还是穴攻或者爆破,统统用起来。   ……   “李自成在围攻开封。又是炮击,又是穴攻,还在城墙上挖了个洞,塞满了火药来炸。”看着自家的商队带回来的消息,郑芝龙对郑森道,“你觉得这一仗会有什么结果?”   “李自成这是在学着建胬围点打援呀。”郑森摇着头道,“开封可不比锦州,那里面是有亲藩的。朝廷也不敢不赶紧救,一赶紧,多半就要上李自成的当,这一仗朝廷怕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样的话,我家在北方的准备就要抓紧了。”郑芝龙道。 第381章 围城 3   如今郑家的各种准备中,最为关键的,也是准备得最不充分的,就是在京师的准备。而在京师那边偏偏又有着至关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在京师出现变故的时候,想办法将崇祯皇帝的儿子们带一两个出来,尤其是后来改名王士元,一直躲在民间,从不参与任何反清复明活动,最后那还是被康熙凌迟了的那个胆小的朱三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永王朱慈焕。如今这位永王才刚刚九岁,还是个孩子。不过年龄小对于郑家来说却并不是问题,甚至还是个优势。只是这孩子这时候还没有单独建府,还住在宫中,要掌握他的行动并不容易,当然,此时也不必要。   这个时候,郑家在京师的准备更多的则是如何在那个日子到来的时候,安全的将目标人物从混乱中带出去。为此,郑森设想过很多花样,比如说热气球呀或者其他的东西,不过反复均衡之后,大家还是发现,要将人在破城时候的混乱中安全的带出去,最安全,也最靠谱的方式其实还是靠地道。   郑家在京城有不少买卖,其中有一些就是用来掩护这类活动的。这里面包括一个车马行和一个镖行。车马行可以光明正大的养着马匹,而镖行更是便于干很多的事情。如今在“凯申车马行”的后院里,也正在干着和李自成在开封城外干的类似的事情——挖地道。   “凯申车马行”在城东买了一处大院子,这院子前面大半截是做生意和养马的地方,后面小半截则是掌柜的和伙计们住宿的地方。出城的密道也就在这里。   依照计划,在局面不对的时候,上面会将一批有长力的好马送到车马行中来,而镖行的人则要负责将一些重要任务带来此处。然后大家就通过地下的密道出城,所以这密道,不但要能走人,甚至还要能走马匹。   要挖出这样的一条密道并不容易,因为北京城是有护城河的。地道必须挖得很深,要从护城河的底下挖过去。而这个过程非常危险,因为在挖掘的过程中很容易发生透水的事故。一旦发生大的透水,挖地道的人几乎很难有逃生的机会,所以必须格外的小心。因此虽然地道从一年前就已经在开挖了,但是直到现在还没能完成。   相形之下,李自成那边就简单多了。靠着少林寺的大和尚,再加上黑狗血大破“迷魂阵”之后,李自成将他从各处收集到的一百多门炮全拿了出来,对着开封的城墙就是一阵猛轰。然而,李自成的所谓一百多门炮,就像后世kmt在八年抗战中生产出来的全部的98门身管火炮一样,他们都有着共同的问题——口径太小。   正所谓“射程就是真理,口径就是正义”,李自成的那些大炮,绝大多数其实都只是些既没有真理也不够正义的弗朗机炮,数量虽然多,但是攻击效果却实在是很一般。所以虽然破掉了迷魂阵,但是这类大炮对城墙的攻击还是效果有限。噼噼啪啪的打了一下午,也不过是在开封的城墙上打出了一些小坑而已。   不过李自成并不着急,望着满是小坑的开封城墙,李自成倒是笑了起来,他转过头对一同观战的罗汝才道:“曹操,你看着开封的城墙,可像不像是出了天花?”   “闯王,你这炮好像不太好用呀,好像敲不动开封的城墙呀。”罗汝才道。   “是不太好用。”李自成也点了点头道,“打个县城什么的还好,这个城墙确实是硬了点。好在老子本来就没有太指望它。”   “要我说,也别再轰了。”罗汝才道,“留下一些打打城上的弓箭手,其他的,都拖去打周围的县城也不错。要不闯王,你把这些大炮借一些给我用用?”   “借一些给你?”李自成看了罗汝才一眼道,“可以呀,不过打下了县城,抢到的东西,你也要分我一份。”   ……   “巡抚大人,闯贼挖开护城河了。另外闯贼在我们大炮射程外一点堆土台子。”一个明军将官向巡抚高名衡报告道。   高名衡是个文官,但是开封却也不是第一次被围攻了,所以他对于城市攻防的一些基本的技巧也有了相当的了解。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就知道这是李自成打算玩穴攻了。   “闯贼大概想要挖地道了。你们都盯着点,注意闯贼的地道挖在哪里。视线把水池、土墙、柴火准备好。”高名衡下令道。   军队穴攻挖地道,和郑森的人在北京城悄悄地挖地道是不一样的,它的规模大得多,所以它的迹象也更为明显。引走护城河中的水,就是第一步,否则护城河水渗入地道,整个地道就废了。当然,即使是要蚁附攻城,排干护城河的水也是第一步。   李自成上次围攻开封的时候,因为手下军队有限,真正能打的,也不过数千人而已,所以玩的是化装偷袭,并没有玩耗时耗力的穴攻。但是这一次的局面明显不同,这一次李自成手中的力量大大的增强了,所以高名衡不能不防着点。   在开封城城墙的内侧的地上,每隔十五步,就埋着一个水缸。这是用来听挖地道的声音的。如果听到有挖掘城墙墙脚的声音,守军就会反向挖一条地道过去,两条地道相通之后,守军就会利用他们自己挖的那条地道向敌方的地道中放水,或者是放毒烟。这样对方地道中的那些人就死定了。   其实除了在地里埋水缸,还有不少的迹象能说明对手正在挖掘地道。堆土台子就是迹象之一。因为挖这样的一条地道根本不可能保密,也不可能从太远的地方挖起。之所以不可能保密,是因为这条地道要能容纳不少人,才能迅速的挖开城墙的墙脚,所以地道本身就必须够大,而地道一大,开挖出来的土石就多,这自然就容易被人注意到。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样多的人要在地道里从事高强度的地下工作,所以地道里面对通风的要求非常高。而且最后一切就绪之后,还要在地道中放火,烧掉那些用于支撑的木桩,而燃烧自然更是需要大量的氧气。这个时代没有鼓风机,所以这类地道的通风的方式普遍就是从地面上向地道里插入中间打通了的竹竿。而守城的人虽然看不到地道,但是这些竹竿他们却是看得到的。虽然攻城的一方可以靠到处插竹竿的方式来迷惑对手,让对手难以判断地道到底通向哪个方向,但是,插竹竿本身就说明了地道的存在。   之所以不能从很远的,敌人不太看得到的地方挖起,是因为这地道本来就宽,工程量就大,要是地道长了,工程量就越发的大了,所需的时间也就越发的多了。而且地道越长,通风就越困难。再加上插竹竿什么的肯定会被看见,敌人肯定知道自己这边在挖地道,所以,就越发的没有从敌人看不到的远处开始挖的必要了。   当然,守军也不会干看着你挖地道,除了通过水缸听声音判断地道挖到哪里了,再反挖地道来对抗,或是在某段可能被挖空了的城墙后面再建造一堵内墙之外,突然发起反击也是常用的办法。尤其是开封这样的大城市,有很多座城门。守军也有经验,并没有傻乎乎的把城门堵死,而是在城门外依托城墙建造了军营,这使得他们的反击变得更加的方便。如果攻击方对洞口保护得不严密,被守城的一方发现漏洞,他们也可能迅速的发动一次攻击,只需要占据洞口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足以让他们向地道中投入大量的发烟燃烧物,而这些都能迅速的要了挖地道的人的命。   “大人放心,这些都准备着呢。”那个军将回答道。   “嗯,”高名衡点了点头,又道,“本官还是要亲眼看看,带本官去看看那个土台子。”   那个军将就在前面带路,高名衡跟着他上了城墙。另一个将领早就等在那里了,看到高名衡到了,那人便将一个郑家出产的黄铜镜筒望远镜递给高名衡道:   “大人,你看那边的,闯贼在那里挖地道呢。”   高名衡也不多说话,接过望远镜就看了起来。对面的闯军果然在堆一个土台子,一些士兵正把一筐一筐的土倒在上面。   “陈总兵,地道的入口应该就在那里吧?”高名衡道。   陈永福点点头道:“应该就是那里,所以他们在在那里堆土。这是防着我们反冲。”   高名衡知道这土台子并不是最终结构。最终,闯贼会利用从地道里挖出来的土,围着地道口筑起一圈土墙,以保卫这个地道口。   他低头看了看城墙下面的护城河,护城河的水位已经明显的下降了。   “最多还有两天,这护城河就要见底了。”高名衡道,“到时候就要看陈总兵你的了。” 第382章 围攻 4   “大人,看这造墙的速度,这地道还要有个五六天才能挖到城下,至于挖空城基,就还要更慢一些。而末将已经沿着大部分的开封城墙,埋好了水缸。并且已经让人在这段城墙后面挖蓄水池了。一旦确定了贼人挖地道的位置,我们就灌水淹死他们。”陈永福道。   “大部分的的开封城墙?”高名衡皱起了眉头,“陈总兵,应该是所有的城墙后面都要埋上水缸。”   “巡抚大人。”陈永福抱拳回答道,“从道理上来说是这样。只是有些地方,靠着城墙都是房子,这水缸不太好埋。”   “房子?拆掉不就行了?”高名衡头都没有回,过了一会儿,他注意到陈永福并没有回答,才想起了什么道,“这些房子不是一般人的吧?”   “大人明鉴,这些房子,有不少都是城里的一些搢绅的产业……还有一些是周……周王府的产业。小将没敢擅作主张……”陈永福凑近一点,低声回答道。   高名衡点点头道:“陈总兵你做事情考虑的周全。不过这房子还是要拆的,水缸还是要埋的。不能因小失大。不过贼人的地道也不是立刻就能挖过来的,先缓个一两天也来得及。其实周王殿下,还有其他的搢绅,都是通情达理讲道理的人,你先等等,本官去和他们讲讲,他们断然没有阻挠的道理。”   陈永福赶忙道:“如此便多谢大人了。”   “谢什么?”高名衡道,“守住城池乃是你我分内的事情,你我本来就该和衷共济。要论杀贼,本官是比不过陈总兵的,其他事情,本官只要能帮得上忙的,又怎么会不帮忙呢?哦,对了,昨日周王府拿出了一万两银子劳军,这钱可落到士兵们手里了?”   “大人放心,都落到士兵手里了,不信大人可以随便在城上找个士兵问问。都这时候,末将哪里敢要这些钱?”陈永福赶忙回答道。   “本官也不是不放心你,你的眼界也不至于这样浅。本官只是担心你的下属。”高名衡道。   “末将不敢说自己的下属一点不拿,但他们也都是知道轻重的人,而且大家都知道洛阳的故事,不会因小失大的。”陈永福赶忙回答道。   “记得洛阳就好,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再有了。”高名衡点点头道。   李自成攻陷洛阳这件事情说起来几乎都有点不太真实。当时李自成的实力相当有限,经历了商洛山的损失之后,他的实力远远没有恢复。虽然他号称有十万大军,但实际上,也就两万人不到,而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新加入的流民,真正能作战的老兵人数甚至还不到千人。而所谓的打洛阳,本来也不过是号称出来吓唬人,省得那些官兵们跑出来捣乱的。一开始李自成根本就没打算拿下洛阳,他的实力也远远不足以拿下洛阳这样的城市。他的目标不过是到洛阳城外抢一把,好尽快恢复实力。   却不想,他这么一嚷嚷,倒是给洛阳城里的那些官员和军头们提了个醒,让他们看到了一个发财的机会。于是这些人就一起鼓噪起来,说是闯贼打来了,可是军中长期没发军饷了,兵无斗志,是守不住洛阳的。要想让洛阳平安无事,就要让城中的人拿出钱来劳军。当然这主要指的是让封地在这里的福王掏钱出来。   然而福王也知道李自成根本就没几个人,洛阳城中的军队足以守住城池,甚至,如果他们肯认认真真的打仗的话,就是野战,都不用怕李自成。福王也知道,什么洛阳守不住什么的,都是这些官员们勾结在一起,想要黑他的钱。所以福王千岁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把钱包捂得紧紧的,嘴里嘟囔着:“捂紧,捂紧,别让他们偷了我的钱!”   本来福王殿下要是真的一门心思当葛朗台,倒也不一定有事,但问题是,他和那些军头官员们的信息是不对等的。所以他也顶不住那些家伙每天给他吹嘘李自成有多强,加上李自成出于练手的目的,也真的对洛阳发起了几次攻击,虽然都被轻松的击退了,但是那些官员们却故意把情况说得很严重。所以最后他还是害怕了,同意拿出一大笔钱来劳军。   这笔钱从福王府拿出来之后,自然就进了各级官员和军头们的口袋,至于普通的士兵,自然是一个铜子都没看到过。然而,福王拿钱出来劳军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福王的那些银子,还是士兵们抬出去的呢。大家都盘算着这次每个人能落到多少银子。结果却是一文钱都没捞到,士兵们自然是怨愤不已,就有人鼓噪着闹事,当官的自然是强力镇压,然后到了晚上,就发生了兵变,然后就有人打开了洛阳城的城门,再然后,福王殿下,还有其他一大堆官员就都没有然后了。   这个时候,城外的贼军集结起了一大批的辅兵——其实就是一帮子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枯瘦得像是骷髅一样的流民。他们的手中也没有任何的武器,完完全全的就是赤手空拳。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队弓箭手,还有一队骑兵。更远一点的一处平地上,还有一面上面有一个“罗”字的大旗在迎风招展,在大旗下面,摆着一张桌子,一条板凳,一个汉子正坐在那里,左右手各自搂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哪里观看。   “这个贼子应该就是罗汝才了?”高名衡指着远处的那个汉子道。   “正是这个狗贼。大人,贼军要进攻了,为策万全,还是请大人略避一下……”陈永福道。   高名衡听了,却只是一笑道:“如今护城河中的谁还没全干,对面的贼人手中也没有云梯,他们这次不过是来清理外面的木桩的罢了,我在这里又有什么风险?哪里用得上回避?再说,难道本官还还怕几个流寇不成?我就在这里看诸君杀贼!”   一般来说,为了增加攻城一方的麻烦,守城的一方都会在城墙附近的地上钉入很多木桩子。这些木桩子能有效的阻挡各种攻城器械,比如盾车之类的东西的靠近,同时,也会限制攻城一方的人员的运动。所以一般来说,在大规模攻城之前,攻击的一方都需要先派人将这些木桩拔掉。   不过这些木桩并不好拔,这不仅仅是因为木桩埋得深,更是因为木桩都在城池的火力的掩护之下。城墙上的火炮以及弓箭都能对那些试图来拔出木桩的贼人造成巨大的威胁。尤其是那些贼人连铠甲都没有。   罗汝才的手中并不是没有铠甲,只是他的铠甲不会给那些炮灰用。反正如今粮食也没有富余,养着这些流民实在是太消耗粮食了,正好在这里把他们消耗掉,一来节约粮食,二来也可以清除掉攻城之前的障碍,三来顺便也能消耗一下明军的火药和箭矢。   于是在高名衡的眼皮子底下,一大帮子骷髅一样的流民就蹒跚着向着开封的城墙走了过来。陈永福估计了一下距离,然后转头对高名衡道:“大人,如今贼人已经进入了我们大炮的射界了。不过末将觉得,用大炮打这样的贼人,实在是太浪费了。末将觉得这些人只怕是自己摔一跤都能死掉。罗汝才这杀才肯定是想用这些不中用的家伙来浪费我们的火药。所以大人,我觉得我们可以不用实心炮弹远距离轰,等他们走近了,再用霰弹和弓箭打比较好。”   高名衡听了,点点头道:“你是大帅,怎么打你自己定夺,我就看看。”   ……   北京,凯申车马行。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在凯申车马行的后院的一间房间里,一群人正在忙碌。这间房子的门紧闭着,窗户上也挂着厚厚的帘子,虽然房子里面点着明亮的鲸油灯,但从外面,却看不到一丝光亮。   在这间房子的地板上,有一个很大的洞口,洞口旁边还竖着两台辘轳,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筐土从下面被拉上来。还有几个人也站在洞口边上帮忙。   突然从洞中传来了惊恐的呼喊声。   “该死,漏水了,快,快把人拉出来!”一个胖子焦急的道。   几个人开始迅速的转动一台辘轳,不一会儿,一个人就被从洞中拖了出来。   “快,控水!把水控出来!”胖子一边说,一边冲上去,将那个人扛了起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让他的头朝下,好将水吐出来。其他的几个人还在一边帮着拍着那人的背部。那人哇的一声吐出来很多的泥水。大家又把他放在了旁边的一张草席上。   “怎么样?陈永福,死不了吧?”胖子蹲下来说。   陈永福却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过来好一会儿才道:“放心,死不了,阎王不收。”   “真是祸害一万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就知道你这种缺德的东西死不了。你说这老天爷还真是不会做天呀,像你这样不知道翻过多少古墓,干过多少损阴德的事情的,居然就是死不了。嘿,陈永福,你觉得这地道还能挖吗?”   “挖不了了。”陈永福摇了摇头,他又缓过来了一些,能说更多的话了,“我们没有挖通护城河,这水不是从护城河里来的。这是冒出来的泉水。”   这个消息顿时让胖子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如果水是从护城河透过来的,那就还有补救的余地,无非是另挖一条地道,而且挖得更深一点就是了,但如果是泉水,那就没法再往下挖,挖得越多,渗透得越快。而挖浅一点的话,护城河的水就要涌进来了。所以,泉水的出现,几乎就意味着一条越过护城河的地道是不可能挖出来了。   “胖子,看来我们要另外想个办法了。” 第383章 避难所   “你是说那个地道挖不出去?”郑芝熊皱起了眉头。在郑芝龙的一帮子兄弟中,他并不是郑芝龙的亲兄弟,只是他的同族兄弟。不过他跟着郑芝龙比较早,当年和郑芝龙一起跳过帮砍过人。后来郑芝龙的生意越来越大了之后,因为他脑袋灵光,手也够狠,所以一些岸上的,不太好公开的事情,比如偷偷摸摸的去杀个人,或是弄点官员呀什么的隐私之类的事情,郑芝龙就都交给他来办了。如今,北京的这些事情,也是他直接主管的。   “熊爷,这地道确实是挖不出去。”陈永福回答道,“熊爷,这地道挖浅一点,上面护城河的水就涌进来了,上次金爷就是这么死的;挖深了底下的泉水就涌出来了,水涌得很快,这次要不是小人见机快,再加上胖子反应快,小人差一点就跑不出来了。”   郑芝熊听了,点点头问道:“你这次比老金那次挖得深多少?”   “深了一丈多一点。”陈永福很恭敬的回答道。   “那是不是可以浅一点?”郑芝熊问道。   “熊爷,一丈多点不多。”胖子在一旁补充道,“没这点土,上面护城河的水肯定要灌进来的。而且这个位置都有泉水涌出来了,不浅个七八尺,泉水一样会慢慢的渗过来的,虽然没这么快,但是最多一晚上,整条地道里就都是水了,一样不好用的。”   “老庞说的是这个理吧?”郑芝熊向那个陈永福问道。   “胖子说的没错。”陈永福赶忙回答道。   “嗯,看来这地道确实是没法挖了。连你们都没办法,我想江湖上也没谁还能有招了。”郑芝熊点点头道。对于挖地道什么的,郑芝熊也不是没干过,但是要论精通的程度,那是远远比不过这两个盗墓贼的。要知道在盗墓贼这个行当里,谁不知道胡爷和庞爷的大名?既然在这方面,陈永福他们才是行家,郑芝熊当然要尊重人家的意见了。干各种黑活的经历早就让郑芝熊明白了一点,办不到的事情不能蛮干,要听懂行的人的话。   “这处地道挖不出去,你们有什么别的计划没有?”郑芝熊又问道。   “熊爷,我们觉得……”陈永福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大大方方的说,别扭扭妮妮的。哪有点摸金双雄的样子?”郑芝熊道。   “其实,其实我和胖子都觉得,这不是一条地道挖不出去的问题,是哪一条地道都挖不出去。”陈永福说,“这几日我和胖子偷偷地在城外的几个方向,用洛阳铲取了些土,都是不过两丈多深就开始出水了。所以,其他方向也一样会出这样的问题。”   “那就是说挖地道出去,彻底行不通了?”郑芝熊皱着眉毛问道。   “熊爷,陈永福就是这个意思。”胖子在一边说。   “嗯。”郑芝熊应了一声,同时用右手的几根手指头在花梨木的桌面上无意识的轮番敲击着。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二位,江湖上的人都称赞你们智计百出。既然挖地道完全不可行了,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新的想法没有?”   “熊爷。我们的确有些想法。”陈永福说。   “说来听听。”郑芝熊道。   “熊爷,我们两个寻思,这条道怕是给一些大人物准备着,万一有事,可以迅速逃出京师的吧?”陈永福说,“只是直接越过护城河确实不容易,倒不如先过了城墙。我们在地下准备一处地宫,里面放上能支撑好几个月的给养。一旦有变,那个大人物可以先进到地宫中躲一段时间。我们想,哪怕再大的事情,几个月时间过去,也就放松了。然后再找个空隙,趁着晚上,从地道出到城墙外边,再用羊皮筏子过了河,然后外面再有人接应,也就行了不是。我们两个觉得,这样做,怕是比直接跑还要更安全一些。”   “地宫?”郑芝熊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头继续在桌子上敲击着,过了一会儿,他说:“陈永福,老庞,你们也不是第一天跟着我做事情了。咱们这里的出主意,可从来不是只管拍拍脑袋就了事的。具体一点说,你那个地宫是怎么设想的。”   “熊爷,我们两个画了一张草图……”胖子摸出了一张图,在郑芝熊的那张花梨木的桌子上铺开来。   “熊爷,您看。”陈永福说,“我们从车马行开始挖,然后地道开始分两条,一条通到城墙外,另一条通到这边的地宫。这地宫的上面就是我们的货站的仓库,也便于我们设置通气口。接着熊爷你再看,这边还有一条地道,越过两条街,就到了我们的镖行,在那边,也可以有一个入口,以及另一条通到城墙外面的出口。这样就更安全,也更灵活了。另外,我家在京师各处都有些铺子,只要有时间,这些铺子都可以挖通,都可以设置入口。这样即使事发突然,也容易躲起来。”   郑芝熊想了想道:“这样的话增加了暴露的危险,不可取。入口还是不能太多。镖行和车马行各自有一个就够了。嗯,另外,万一入口或是出口被人无意发现了,可有办法阻挡别人查到地宫?”   “大人,如果被人发现了,要是官面上的人,真要追查,无论如何都是能追到地宫去的,只能拖延或者是走通关节让人不查。”陈永福说。   “走通关节什么的你们不用管。”郑芝熊道,“走通关节也要时间。能不能保证他们就算发现入口了,短时间也到不了地宫?至少要让地宫中的人有个转移的时间。”   “熊爷,这个容易,无非就是在地道里面布置一些机关。就像是那些古墓里面一样。”胖子道。   “机关?伏弩一类的东西吗?”郑芝熊问道。   “熊爷,伏弩这东西其实没啥用的。”胖子道,“古墓里面就没有真用这个的。熊爷知道,这弓弩平时不用的时候,要把弓弦松掉,要是老装着弦,用不了多久,这弓臂就一点力气都没有,射出去的箭,压根就射不死人了。要是用这个做机关,每次要用,还要人自己跑去给它上弦,那还怎么用?所以地道里的机关,用伏弩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这方面你们是行家,你们说说什么样的机关好用吧。”郑芝熊道。   “要说最好用,最难排除掉,无非是流沙或者是水。”陈永福回答说,“我们让地道每隔一段就有一段下沉然后上升,然后在这一段附近布置一个流沙或者是水陷阱,只要我们的人通过了,打开一个门,就有流沙或者水将这里淹没掉。这样后面追赶的人就要花很大的力气,一点点的把水和流沙清理掉才能继续追踪,到那时候,我们的人早就转移了。”   郑芝熊想了想,点点头道:“这个想法不错,不过到底采不采取这样的做法去不是我能定的。我还要和其他人商议一下。不过这段时间你们也不要闲着,继续完善你们的计划。你们知道,我家一向有功必赏。”   ……   开封城下的护城河里的水已经渐渐地干了,李自成骑着马和另一个将领站在一个小土丘上眺望着开封城墙。   “宗敏,你想要试试能不能用火药炸开城墙?”李自成问道。   “闯王,我看拿大炮筒是用那么厚的青铜做的,火药一炸,也能炸成碎片。我就想,要是在城墙上面掏个洞,然后把火药塞进去,然后一点,说不定就能炸开开封的城墙。”刘宗敏回答道。   “开封的城墙可比大炮筒子结实多了。”李自成摇摇头道,看起来他不是很看好刘宗敏的想法。   “那就把洞挖大一些,多塞一些火药进去。我就不信炸不开。反正我们手上正好有多的火药。试试没坏处。”刘宗敏道。 第384章 练兵   张二狗扛着一袋子土,跌跌撞撞的跟着一群人向前跑去。他们的任务是用袋子里的土将干涸的护城河填平,以便于后面的进攻行动。依照上面的军爷的说法,他今天只要往护城河中丢三包土,就有东西吃。吃的东西就在后面更远一些的地方,几口大锅摆在那里,腾腾的冒着热气。张二狗从那里经过的时候,还有一股米香味直扑进他的鼻子里。张二狗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吃过米了,甚至于他都已经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上次吃大米是在什么时候,以及有大米吃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了。但是这一股香气,却让他一下子把这一切都想起来了。   “有大米吃,才算是活着呀!连大米的没得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那不就和咸鱼一样了吗?不就是一堆肉了吗?”张二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也不抬头看前面,只是低着头盯着脚前面一点的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轰!”这是城头上的炮响了,从这炮管里喷出了恶毒的死亡,这死亡向扫帚一样从人群中扫过,又像冰雹打在庄稼地里一样,发出一片噼噼啪啪的声音。在这些声响中,张二狗身边的人也就像是冰雹中的麦子一样,倒了一片,张二狗的眼前一下子敞亮了不少。雨点般的霰弹打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张二狗的鼻子里满是尘土的气味。但是所有的这些,张二狗都没有注意到,也并不在乎。他已经见惯了死亡了,见惯了各种死亡。什么都比不上大米,炮弹,死亡,什么都比不上大米。   张二狗继续前进,更多的,还没有死的人也都扛着土袋子前进。护城河越来越近了。   “轰!”炮声又响了,急雨一般的霰弹从张二狗身边掠过,他的前后左右都倒下了不少人,但是张二狗却好像有神灵护体一样,毫发无伤。当然,这不是神灵护体,这也不是说张二狗有主角光环,这只是概率。人生有时候就是概率,上帝投下了一个骰子,然后人无奈的接受它。就像谁也不知道下一枚霰弹会打倒哪些人,或者下一秒会不会有一个歌者正好从这里路过,然后顺手申请了一片用来做清理的二向箔。   当然,张二狗不会去想这些,他只知道,他还活着,还有机会再去吃一口大米粥。而要吃到大米粥,他就要继续向前走,把袋子里的土倒进前面的护城河里,然后拿着袋子回去,往返三次,就可以吃到大米粥了。   远远地城墙上响起了一片号角声,这是城上的弓箭手在做准备,张二狗等人很快就要进入到弓箭手的射程了。不过张二狗并不了解这些,也不太关心。他只知道,目标不远了。   城墙上再次响起了号角声,接着就是嗡的一片响声。那是城上的弓箭手射出箭矢时的声音,远远地听起来,这声音就像是一大群毒蜂在嗡嗡的响。而他们射出的箭矢,也就像是一群毒蜂一样朝着张二狗这些衣衫褴褛,看起来就像是骷髅或者是后世末日片里面的僵尸活死人之类的流民们猛扑过来。   在和披甲的建胬作战的时候非常不好用的轻箭,在对付这些了流民的时候倒是非常有用。加上城墙的高度优势,如果风向有利,这些从天而降的轻箭甚至可以在一百三四十步的距离上就给那些流民们造成严重的杀伤。   和火炮发射的霰弹不一样,轻箭带来的杀伤,即使是对无甲目标的杀伤往往也不是致命的。但在事实上,对于张二狗之类的人来说,挨上一霰弹,也许比挨上一箭更好。因为中了霰弹死的更快一些,而如果中了箭,一时间却死不了。在这里却也不要想着有人会给你治疗,只能慢慢的发炎,烂死。   一个人胸前插着两支箭,一下子倒在了张二狗的前面,迫使张二狗不得不停下来,绕个方向。这人倒在地上,嘴里呵呵的响着,手还在四面乱摸,张二狗绕过他,他知道要是被这人的手抓住了,多半半天都挣扎不开。   护城河就在眼前了,张二狗在护城河边上蹲了下来,将装满了土的草袋举了起来,把里面的土块都倒进干涸的护城河的河道里。草袋子来之不易,还要用来装土,甚至到了晚上,他还要用它来御寒,所以是不能扔掉的。   在这个距离上,弓箭手和火枪手已经可以对单个目标进行直瞄射击了。而在这个时候,闯军的火炮也开始了对城墙的炮击,以掩护,不更应该是借机消灭城头上进行直瞄射击的弓箭手火枪手。   不过闯军的大炮本来就小,射程也比不上开封城上的那些大炮,要知道,自从郑家开始向朝廷出售“红夷大炮”之后,红夷大炮的价格就稍微下降了一些,这使得开封这样的城市已经可以装备一些红夷大炮了。   好在即使是长身管的“红夷大炮”,它的射击精度也是非常有限的,使用实心炮弹的时候,几乎不可能准确的命中对方的大炮,也就是说,几乎不可能用于执行反炮兵任务,而在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所谓的“开花弹”,但是这东西并不是后世的高爆弹,它和“火龙出水”之类的玩意儿相似,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而霰弹却又打不了那么远。出于技术保密的考虑,郑家也没有向任何其他人出售过榴霰弹。   所以闯军的小炮也可以被推到足以让它们的实心炮弹击中城墙的距离上向着城墙发起炮击。当然他们用的也是实心炮弹。如果它们继续推进到能够用霰弹射击城上目标的距离的话,城上的大炮的霰弹也就够得到他们了。   这些小炮对于城墙的破坏力有限,但是如果能够命中的话,它们的炮弹对于城墙上方的女墙,以及城楼的破坏是明显而巨大的。偶尔有炮弹击中了城墙上的女墙,将它打成碎片。飞溅的碎片立刻就打倒了好几个弓箭手。   张二狗将袋子里的土都倒掉了,正要回头,他身边的一个也正在倒土的人却中了一箭,他身子一歪,然后就像是一个麻袋一样倒了下去,直接滚到了干涸的河沟里。   张二狗回过头往回跑,一支轻箭从他的脸旁边飞过,把他吓了一跳。只不过张二狗跑了几步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饥饿而极度虚弱的身体经不起这样剧烈的运动,他大口的喘着气,像一只虾子一样弯起了腰。不过城上的那些人已经不把他当做目标了,他们优先射击那些还扛着袋子的人。所以虽然张二狗站在那里喘气,但是居然一直没有受到攻击。   张二狗喘了好一阵子气,身边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跑回去了,他才算是顺过了这口气,这时候,身边其他的目标已经很少了,城上的那些弓箭手越来越无法忽视张二狗的存在了。于是一支又一支的箭向着张二狗飞来。   张二狗背对着城池,并不知道这些情况,但是他知道这是他第三次将土倒进河道中了,只要回去了,就有一碗粥喝,所以他迈步向前慢慢的走动了。   嗖嗖瘦,几支箭插在了张二狗刚才站着的地方。张二狗就这样慢慢的走着,一支又一支箭从他身边掠过,但是没有一支击中了他,直到他走出了弓箭的射程。   “那个小子是个什么人?”远远的地方,刘宗敏用马鞭指着张二狗问道。   “就是个填沟的罢了。运气倒是真的好!”一个亲兵回答说。   “那小子不错!”刘宗敏笑道,“运气好就是最大的本事。如今这世道,什么本事都不如运气好!你过去,把那个小子带过去,给他吃顿好的,再给他一个盾牌,让他当战兵。嗯,这次填过三次没死的都当战兵,明天让他们去爬城墙或是挖城砖,要是这小子还没死,就让他给老子当个亲兵。老子估计,这一通攻城攻下来,老子手下,闯王的手下就又能多出不少能打仗的兵了。”   ……   盛京,校场。   黄台吉正在观看一支队伍的操练。   这是一支炮兵队伍,但是和孔有德的天佑军的炮兵却完全不一样,这支炮兵队伍用的都是小炮。   “多铎,上次你的人就是在这种小炮面前吃了亏吧?”黄台吉向多铎问道。   “八哥,据回来的那些奴才们说,就是差不多这么大的小炮。只是那些荷兰人的炮打得超快,比寻常的火枪还要快不少,发射的霰弹也能及远。所以我们的队列还没上去,就先被这些炮打乱了。而且也被逼的不能不提前冲锋。八哥让人造出来的这些炮不知道和那些荷兰人的比到底如何。”多铎回答说。此时黄台吉称帝已经很久了,其他人都已经习惯的称它皇上了,但是仗着自己实力雄厚,多铎却还是八哥八哥的叫着。   “这是依着你的奴才的说法做的。”黄台吉道,“只是听着说说就做,哪里做得到和原来的一样好。别的不说,那霰弹如何能打那么远,我们就搞不明白。不过以前我们都以为这大炮只是攻城守城有用,如今有了这炮,野地浪战倒也用得上了。至于速度,先让他们操练起来,我们看看再说吧。” 第385章 练兵 2   就在黄台吉和多铎说话的功夫,乌真超哈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他们正在操作的火炮则是在松锦之战之后,八旗军追击打着“荷兰人”的旗号的模范军吃了大亏之后建立起来的。火炮和用法都是依照这一战中败退回去的士兵的说法,仿制出来的产品。   在配备了重型挽马之后,模范军的陆军已经可以将12磅炮用于野战。但是因为技术上的巨大的差距,目前建胬炮兵的野战炮虽然在重量上和模范军的12磅炮相当,但是发射的炮弹却只有3磅多一点。而考虑到火药性能上的差距,它们的这种野战炮的威力甚至还不如已经在模范军中全面淘汰了的3磅炮。   很快,乌真超哈打响了第一轮炮击,这次测试的三门炮打出的实心炮弹先是在校场坚硬的地面上弹了一下,然后一头扎进了前面立着的一群稻草人当中,噼噼啪啪的打倒了好几个稻草人。   “荷兰人的炮比这个打得远,就实霰弹都更远。”多铎摇摇头道。   又过了一会儿,乌真超哈又打出了一轮齐射。   “比红夷大炮快多了。”黄台吉点点头道,“甚至已经不比火枪慢了。”   “还是没有荷兰人的炮快,按那些奴才的说法,火枪打一枪的时间,荷兰人就能打出两炮去。当然那些奴才吃了败仗,回来夸张一下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臣弟觉得,荷兰人的炮应该还是比这个快。”多铎却皱着眉头说道。   “已经很快了。”在一边的豪格道,“按这个速度,这个距离上,结阵而战,在敌军上来之前,至少能打出四炮,若是打得够准,这四炮就能打死不少人了,一般般的队伍,阵型可能就要乱了。”   说话间,乌真超哈又打出了一轮齐射。   “皇上,这炮不错。”阿巴泰也在旁边称赞道,“这炮打得这样快,又相对轻巧,跟着上步军的行军。野战的时候随时都能用上,就像豪格说的那样,来上三四轮炮击,敌人的阵列就全乱了。我军再趁势掩杀,就没有不能获胜的道理了。皇上有了这件利器,今后和明军野战,就越发的容易了。”   阿巴泰是努尔哈赤的七儿子,轮排行,黄台吉还应该叫他一声七哥。但是因为他是庶出的,所以一向被人瞧不起,虽然打仗不错,立过很多战功,但是手里的实力有限,地位也不高。大家聚会的时候,作为努尔哈赤的儿子的阿巴泰的座位不仅总是排在自己其他的兄弟后面,甚至于还要排到自己的那帮侄儿的后面。阿巴泰因此拒绝出席黄台吉举行的宴会。结果黄台吉发动广大的八旗干部群众,对阿巴泰的错误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指出阿巴泰作为一个仅仅只有六个牛录,勉强算是个贝勒的家伙,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是罪大恶极。阿巴泰自然只能低头认罪,被罚了马匹,马具和铠甲。   后来,黄台吉又找过几个机会整治过他,其他的兄弟们也都瞧不起他,所以阿巴泰在八旗中相当孤立。这么多年下来,阿巴泰也就变得格外的老实了。比如说多铎会喊黄台吉“八哥”,但换了阿巴泰,他就只敢老老实实的喊“皇上”了。   接着乌真超哈又打出了一轮齐射,不过在此之后,又过了好一阵子,这炮声却再没有响起了。   “怎么这么慢?那帮尼堪在搞些什么!”多铎首先有些不满意了。   “鳌拜,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黄台吉道。   站在他身边的鳌拜应了一声就往乌真超哈那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鳌拜就和一个汉官一起上来报告道:“皇上,诸位王爷,炮管已经打得太热了,要凉一下才能打。”   “王天相,你个狗奴才!人家荷兰人的炮打了七八炮都不用停,你的炮才打了四炮,就不能打了?你这狗奴才,你花了那么多的钱,就搞出这样的的东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多铎破口大骂道。   那个汉官跪下道:“王爷息怒,奴才这里没有样子,实在是做不好王爷说的那种荷兰小炮。实在不是奴才不用心。”   “你这狗奴才!还敢……”多铎抢上一步,一脚就把王天相踢倒在地,然后还要跟上去再来一马鞭子。   “够了!”黄台吉道。   多铎看了黄台吉一眼,收了鞭子,站到了一边。   “其实临阵之时,能够连发四炮,已经很够了。这么短的时间,你们能做出这样的炮来,已经很不错了。”黄台吉慢悠悠的说道,“若是不对上那些荷兰人,这炮也足以纵横天下了。”   “要是再遇到那些荷兰人呢?”多铎道。   “若是没有这些炮,难道我们八旗的勇士还不能打仗了吗?”黄台吉冷冷的道,“况且万事都有个过程,哪有今日种下一颗松子,明天一早就打算用它来盖大殿的道理。我们的炮如今是比不上荷兰人,但是慢慢研究,假以时日,未必就一直比不上。况且我知道荷兰人来自海上,本国距离遥远,能投入的军队有限,本来也不足以改变天下大势。所以我们的这小炮,本来也不是用来对付荷兰人的。”   有些话黄台吉并没有说,他一直以来格外的重视汉军八旗其实还有更多的考虑。虽然他是整个大清的皇帝,但是八旗制度却让他对大清的控制并不能灵如臂指。因为八旗是各旗的旗主的私产。打个比方说,这个时候正白旗是多尔衮和阿济格兄弟的,而实力最强的镶白旗则是多铎的。黄台吉并不能直接指挥这些旗下的人员和财富。经过努力,到这个时候,黄台吉手中的直属力量已将超过了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三兄弟,但是并不能构成压倒优势。而其他的旗主也各自有各自的一套。黄台吉虽然是皇帝,但他要做什么,很多时候并不能一言而决。   而乌真超哈,也就是后来的汉军八旗却不一样,它是直属于黄台吉的力量,处在黄台吉的直接指挥和控制下。对于黄台吉来说,这支力量越强,他就越能控制整个满清。这就使得黄台吉对强化这支力量格外的上心。   就如今来说,有了这只炮兵部队,黄台吉直属的两黄旗加上他儿子豪格的正蓝旗对上阿济格三兄弟的两白旗的时候,优势就更为明显了。就如今这只炮兵部队展示出的战斗力,已经可以在可能的八旗内讧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了,更不用说用来对付明朝军队了。所以虽然他们还没有达到“荷兰人”的水平,但是黄台吉依旧相当满意。   黄台吉安抚了一下王天相等人,又给他们颁下了一些赏赐,勉励他们继续努力。然后他抬起头来,向着南边眺望,在茫茫云山之南那里的果实也差不多快要成熟了。   ……   济州岛,一群朝鲜人正在朴德猛的带领下进行训练。他们不是模范军,只是守备队。考虑到未来的作战区域的广阔,仅仅依靠模范军来作战是不够的。尤其是考虑到未来模范军会迅速的占据很多地区,这些地区的日常守备任务如果都由模范军来执行,那对于模范军的军力是一个极大的浪费。所以,郑家开始训练一些执行守备任务的守备队,而这些守备队的成员大多来自于民兵以及归附于郑家的“预备华人”。如今在朴德猛带领下进行训练的就是一些朝鲜族的“预备华人”。   守备队的训练和模范军不一样,守备队基本不会用于野战,所以他们的训练内容更多的是守城。   今天的训练内容是投雷。郑家如今还不能生产真正的可用的炸药,虽然在郑森的直接关怀下,利用天然硝石,已经成功的制造出了硝酸,但是在制造炸药的过程中却不太顺利。在实验室里,炸药也已经被制取出来了,但是这东西在实验室阶段就已经炸死了好几个道士。至于批量生产,那更是遥遥无期。至于硝化淀粉什么的,也没有多大进展。所以如今用于防御作战的手雷——掌心雷1号使用的依旧是颗粒状炸药。   因为炸药的威力不足,为了保证杀伤力,掌心雷1号其实相当沉重,足足有两斤重,至于它的造型,当然是仿照的土鳖的木柄手榴弹的。只是因为太重,即使是力量非常出色的士兵,也很难将它丢出多远。所以它在用于野战的时候更多的是被改一改当做地雷使用的,不过用于守城倒是不错,从高高的城墙上直接,或是借助于一些简易的设备投掷出去,对于试图蚁附攻城的对手倒是都能造成足够大的杀伤。   掌心雷1号已经使用了简易的拉火管发火技术。发火率一般能保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这已经相当够用了。   “预备!”朴德猛用汉语高喊道。   “预备华人”们赶紧一手举起了掌心雷1号,一手拉开了木柄后面的软木塞子,从里面掏出拉火绳。然后身体后倾,做出了投弹的准备姿势。   “投弹!”朴德猛大喊道,于是所有的人都先是猛地一拉拉火绳,然后将掌心雷努力的丢了出去,然后一枚冒着烟的掌心雷就落在了朴德猛的脚跟前。 第386章 练兵 3   朴德猛顿时变了脸色,双脚一用力,便想要跳开,却不料脚底下却一软,啪的一下一屁股就坐在地上,而那个掌心雷1号就正在他的屁股下继续冒着烟。朴德猛想要跑开,但是却手脚酥软,怎么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要命的东西继续冒烟。然后,嗯,然后那东西就不冒烟了。   这时候朴德猛才想起来,他们如今使用的,并不是前几日他在模范军那里看到士兵们训练时使用的实弹,而是只有拉火管和配重的训练用品。这东西并不像他在模范军的训练中看到的实弹那样会爆炸。   想起了这一点,朴德猛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他猛吸了口气,站了起来。同时觉得后背的衣服全都湿了,凉凉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是谁?是哪个狗东西!”朴德猛恶狠狠的喊道。但这喊声却并没有给那些预备华人们带来太多的威压,相反,不少人居然笑了起来。一开始是一两个人偷偷的笑,接着是更多的人笑,最后是大家一起哄笑。   “不要笑!该死的!再笑,每人都要挨鞭子!”朴德猛从腰间解下鞭子威胁道。   鞭子永远比语言有力量。当朴德猛拿出鞭子之后,那些嬉笑着的预备华人们都猛地一下子想起了朴德猛的身份,以其他的权力。虽然朴德猛的地位远不及他的哥哥朴德欢,但是却也是有着鞭打他们的权力的。   “刚才是谁把掌心雷丢到了老子的脚下?”朴德猛见鞭子起到了作用,便再次问道。   下面一片沉默,没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也没有人站出来揭发别人。   “很好,都不说是不是?”朴德猛恼怒地道,“那今天全小队训练结束后,加练十里越野跑,只有完成越野跑之后,才能回去吃饭。”   这也是朴德猛的权力,预备华人们都哭丧着脸,但是依旧没有人说出是谁。事实上,也不会有人说,因为模范军认为,一个小队的人就应该有团队精神,而所谓有团队精神,很大一部分就是要能有难同当。若是有人为了自己能避免处罚而“出卖”队友,虽然不会得到直接的明显的处罚,但这样的人此后肯定会被各种穿小鞋。这种习惯自然也会影响到模范军的附属组织。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训练!谁再出错,就再加五里。”朴德猛又吼道。   ……   而在济州岛的另一边,另一群预备华人也正在接受训练。这些预备华人的等级比前面的更高一些,所以他们已经可以直接加入模范军了。不过他们还不能直接进入模范军的作战部队,而是在模范军的辎重部队中服役。随着模范军作战部队的规模的迅速扩大,辎重后勤之类的部队的数量也迅速的膨胀了起来。一般来说,模范军作战部队的扩大,兵员主要源自于模范军学校以及各地的民兵中的优秀分子,而辎重部队则主要是民兵和预备华人中的积极分子。   相比守备队,辎重部队的训练要复杂一些,他们要接受长距离行军、在行进中保持基本的队列,维护车辆,照顾马匹,以及在受到敌人的骚扰的时候如何克服骚扰维持行军,还有就是在遭到攻击的时候如何就地组织防御。   “我们的假想敌,也就是建胬,他们拥有很多的马匹。这使得他们的战场机动性相当好。一旦战线延长,一些建胬骑兵很有可能就会得到穿越战线,袭击后方的辎重部队,也就是我们的机会。”教官李伟正在给一群士兵讲解今天的训练内容。   听到这些讲解,一些预备华人已经有些紧张起来了。他们和那些来自民兵队伍的正宗华人不一样,他们以前并没有接受太多的军事训练,加上朝鲜多年来也一直被建胬花样蹂躏,所以对于建胬,他们还是很有些害怕的。   “不过我们也用不着紧张,因为那些偶尔跑过来的建胬也是找机会偷越战线的,他们的人数肯定不会太多,毕竟,我们前面的模范军作战部队可不是我大明的关宁铁骑之类的废物,那种让几万人从眼皮子底下潜越过去而一无所知的笑话他们可弄不出来。所以我们最可能遇到的一般就是十几人几十人规模的骚扰而已。   建胬的骚扰无非这样的一些手段。首先是骑射。我知道有些没用的蠢货,和建胬打仗打败了之后,就总喜欢吹嘘建胬骑射无双什么的。好掩盖自己无能。我大明也好,还有朝鲜也好,都有一大堆这样的蠢货!说什么建胬能骑在马上百步穿杨,什么一个个都能站在马背上射箭,什么三百步外想要射你左眼就不会射你右眼。真是放他妈的狗屁!也只有那些屁都不懂,屁都不知道的傻子文官才会弄出这种鬼话出来。我我什么说,这些传言都是狗屁呢?那是因为我们和建胬打过,我们打败过建胬,砍下过数以千计的人头!我们当然知道建胬是怎么回事!   大家经过前几天的训练也都知道,就算是模范军战斗部队的火枪,一般也不会在七十步之外开火。要是那些狗曰的建胬真的能站在马背上射箭,三百步外说射你左眼就不会射你右眼,那我们怎么打到他们的?建胬也是人,同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出来长得丑一点之外,就没什么特别的。骑在马上,腿脚腰腹上的力量都用不好,任凭他是怎样的大力士,开得了的也只有软弓而已,射出去的箭,超过三十步就连一只鸡都射不死。而马上又颠簸,实际上,就算是最好的射手,也没法在奔跑的马上射中三十步外的目标,一般来说,要准确射击人这样大的目标,距离不会超过十步。而我们的火枪在七十步的距离上就已经非常准了,他们要冲到十步的距离上来,这当中我们该打死他们多少次了?所以我说,骑射什么的根本就是吓唬那些屁都不懂的胆小鬼的,对上稍微像样点的军队,都是屁的用都没有。   不过建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建胬最可能的骚扰方式就是在远距离下马,用步弓抛射轻箭来攻击我们。但这也好对付,你们看,我们的标准补给车上都有这样的支架,靠着它,我们可以在上面摊开一层防箭的毛毡。这些东西挡不住重箭,但是对付抛射的轻箭,问题却不大。建胬的轻箭能射一百步左右,但是轻箭威力小,被射中了,一般也死不了人,甚至都不会重伤。我们的火枪呢,一百二十步外,就不太打得准了,但是靠着齐射还是能打上一些的,而且只要打中了,不死也是个重伤。所以只要我们自己不慌乱,对着射,吃亏的肯定是建胬。   当然,建胬也有可能骑着马冲到二十多步的距离上,然后下马有重箭射我们,这东西威力大,射中了要害真的能要人命。但是在这个距离上,我们的火枪早就把他们打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最后一种情况就是建胬跑过来了几百人,然后也不和我们射箭,直接骑着马,顶着挨我们一轮火枪冲上来肉搏。这倒是建胬最有机会的办法,虽然他们会死不少人,但要是真的肉搏混战起来,我不是针对你们谁,我是说,你们这些家伙论肉搏都是渣渣。不过不要紧,我们是辎重部队,我们还有辎重车可以依靠。我们将辎重车围成一个圆圈,就像城墙一样,这样他们的马就没法直接冲过来,然后你们看我们的辎重车上是设计了翻折式的盾墙的,这样就可以防着他们的重箭。你们再看,这里还有一些拒马枪的支架,靠着它,我们可以使用一丈八尺长的拒马枪和一丈长的狼筅来阻止他们靠近,然后再用火枪近距离打死他们。我们中有一些兄弟玩过火枪,但是玩过拒马枪和狼筅的不多,玩过辎重车的估计更少。所以我们的训练的主要内容就是如何使用这些玩意儿,尤其是如何使用辎重车。现在我来细细讲一下辎重车的结构设计……”   ……   开封。   护城河已经被填平了,张二狗如今正两手举着大盾牌,掩护另一个闯军挖城墙。一般来说,当攻城的一方冲到了城墙下面的时候,他就相对安全了不少。这时候他只要将大盾牌举在头顶上,其中的一段靠着城墙,另一端倾斜向下,就基本上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了。大盾牌能防住那些冒险将身子从城墙上伸出来射击的弓箭手,也能利用倾斜卸掉一般的滚木礌石的力道,虽然不见得能挡得住火枪,但是因为火枪的后坐力,使得火枪手很难如弓箭手那样将身子弯曲着探出半截来射击。当然,如果城墙上有一段马面,守城的一方倒是可以利用这段马面来弥补这个射击死角。不过张二狗的位置却不错,正好在一处突出的马面的正面,所以,很难受到攻击。   到了这个时候,攻击的一方通常的做法有两种,一种是架起云梯,蚁附攻城。在张二狗的身边就有人架起了一具云梯,两个人在下面扶着几个人正在往上爬。还有一种做法就是直接在城墙上挖洞,以破坏城墙。如今有一个人就在张二狗和另一个闯军支起的大盾牌下面挥动着锄头死命的挖着城墙上的夯土。他们要在这里挖出一个大洞,然后将火药填进去进行爆破攻城的试验。 第387章 练兵 4   “小心点,小心点!”   “再加把劲!推过去!推过去!”   在一片喊声中,一个长长的的木箱子似的东西出现在了开封的城墙上,并且开始从城墙上向着外面伸了出去。这东西从城墙上慢慢的向外伸出,一直伸出了大约六七尺才停了下来,接着就有人用火枪和弩箭从这伸出的木箱上向着下面射击。   这是开封的一位生员的发明。针对的就是那些躲在城墙下面的死角位置刨墙的闯军士兵。横伸出去的射击平台使得明军的士兵们不再需要将身体探出城墙就可以射击那些躲在城墙下面的闯军,同时也使得闯军向上举起的盾牌不再能掩护整个身体。   几个这样的装置被推出来,然后上面的火枪手一轮射击,顿时就打倒了十多个正在举盾或是正在挥动着锄头挖城墙的闯军。   张二狗的好运气又一次保护了他,一个明军火枪手射出的子弹从他身边飞过,打中了在他旁边挥锄头挖夯土的那个闯军。明军的火枪因为偷工减料加上粗制滥造,很容易发生炸膛之类的事故,所以在使用的时候,士兵们都会有意的减少装药,所以它的威力远远比不少模范军的燧发枪,但是火枪的威力依旧是明显的大于弓箭,尤其是明军普遍使用的轻箭的。这一发子弹正中那个闯军士兵的左胸,当场就要了他的命。   张二狗经过这些天的战斗,已经很有长进了。他立刻就做出来反应,将大盾转向了左边,好挡住这边的火枪的射击,然后紧接着,右边有传来了枪声。张二狗一回头,看到右边的城墙上也伸出了这样的一个东西,上面的火枪手也在向着他们开火。   张二狗的运气实在不错,这一次他居然有没有被击中。当然,实际上张二狗没被击中,更多的是因为明军的火枪手们优先射击的目标是正在挖夯土的闯军。   这连续的几轮攻击顿时让城下的闯军乱成了一团,接着城上的守军又丢下了万人敌。也就是一个装满了火药的铁皮罐子,外面又绑上了一些铁蒺藜。这些万人敌纷纷炸开,城下的人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在张二狗的身边,那个负责挖城墙的闯军士兵被火枪打死的时候,已经在城墙上挖出了一个勉强能躲进大半个身子的坑。在发现右侧也有人开枪射击之后,张二狗福至心灵的一下子缩到了那个坑中,然后将大盾牌罩在了外面。所以他又躲过了这一次万人敌的攻击。   火枪和万人敌一下子将城墙下的闯军消灭了一大半,但是几乎一眨眼功夫,又有更多的闯军冲了上来,他们有的架起云梯,拿着各种武器往上爬,有的则拿着弓箭在城下面往上射击。于是城上的火枪手们的注意力立刻就又转移到了这些人的身上。   张二狗侧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他注意到外面不断地传来重物从上面坠落下来的声音,他知道这是云梯上的人掉了下来,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守城的人的注意力应该已经不在他们身上了,于是他便从那个坑里钻了出来,四面望望,然后将大盾举起,高喊道:“谁来接着挖!”   闯军的这一次攻击和以往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虽然有些人登上了城墙,但他们最终都没能在城墙上站住脚。很快又被打了下来。最后只能丢下了一地的尸体退了下去。如今在开封的城墙下,已经堆上了厚厚的好几层的尸体。当闯军退下去之后,大群的乌鸦飞了过来,开始啄食这些尸体,一些乌鸦甚至抓着一截截的肠子飞倒城墙上甚至是城里面来吃。   闯军退去之后,高名衡在陈永福的陪同下,登上了这一段城墙。   从城外吹来的风将刺鼻的尸臭味吹进了高名衡的鼻子,但是他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他手扶垛口将头伸出去望了一下,然后转身对陈永福道:“陈总兵,这么多贼人的尸体就在城下腐烂,我总担心会不会引起疫情。不知道……”   “大人,这也是末将担心的事情。那些贼人退了之后,他们可以退到很远的,尸体的毒气熏不到的地方,我们却没地方可退。总让这样的毒气熏着,儿郎们哪能不得病呀!”陈永福皱着眉头道。   “可有什么办法没有?”高名衡问道。   “能有什么办法?”陈永福道,“无非就是在城墙上撒上一些石灰什么的,末将已经让人在这样做了,但是到底能有多大用,末将也不知道。这些该死的贼人,就连死了,都不老实。”   “要不我们派几个人出去,将这些尸体搬远一点?”高名衡道。   “就怕闯贼趁机又杀过来。”陈永福道,“而且若是让人下去搬尸体,这些人就更容易染上疾疫,搬完了回来,说不定更麻烦。”   高名衡听了点点头道:“这却也是。”他决定不再谈这个问题了,于是又道:“贼人在下面挖城墙也不知道挖了多少了?”   “大人放心。”陈永福道,“末将派人下去查看过,挖得都不深。大人,这开封的城墙可不比一般的城墙。这城墙中的夯土并不是直接用黄土夯成的,而是用三合土,加上石灰和糯米汁搅拌然后夯筑而成的,就是和石头比,都差不了多少,那里是随随便便就挖得垮的?就这些贼人的速度,只怕他们都死光了,都不足以靠这样的办法挖垮开封的城墙。”   ……   “最大的洞已经有多深了?”李自成问道。   “闯王,狗日的开封的城墙真结实,我让懂行的人看过,里面的夯土都是三合土加石灰加糯米汤夯起来的。狗东西结实得和石头一样。不过死了好几千人,我们总算是在城墙上挖出了一个能塞进足够多的火药的洞。明天一早我们就试试,看能不能用火药把城墙炸开。”刘宗敏回答说。   “既然开封的城墙这么硬,火药未必管用。”李自成道。   “已经死了几千人了,总要试试才行呀。”刘宗敏笑道,“反正我们手里缴获的火药不少。”   李自成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另外,攻城的时候,注意一些,不要攻得太猛,要让那些好一点的士兵有活下来的机会。”   “我明白的。”刘宗敏回答道。 第388章 爆破   第二天一早闯军再次向开封城发动了攻击。这次攻击还是老一套,一群流民推着笨重的盾车,掩护着其他人接近城墙,这些盾车照例被城上的大炮击毁了不少。但是和往常一样,在它们的掩护下,大队的闯军的已接近了开封的城墙。   盾车在距离城墙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时候,因为角度的问题,盾车已经不能为太多的人提供掩护了,不过同样因为角度问题,城上的火炮也很难再向它们开火了。架设在城墙上的火炮获得了更大的射程,但是也因此有了更大的射击死角。   大批的闯军从盾车后面向着城墙扑去,他们有的几个人一起抬着粗制滥造的云梯,有的人顶着用新砍下来的木头胡乱钉成的大盾,有的人拿着挖墙的锄头,有的人拿着更精致一些的刀盾。   城墙上冒起了一片蓝色的烟雾,那是火枪手们在向下齐射。随着这一轮齐射,城下顿时倒下了一片尸体,但这就像是往洪流中丢了几个小石子一样,溅起的水花一晃就消失了。更多的人,踩着过去倒下的,或是刚刚倒下的尸体,冲了上来。简陋的云梯架了起来,很多人拿着同样简陋的武器顺着云梯开始向上爬。   城上的明军开始向着下面,尤其是向着正在攀爬云梯的闯军投掷各种礌石,也就是各种石块或是砖头。或是用火枪和弓箭向着他们射击。那些闯军将刀子咬在嘴里,一手高举着盾牌遮挡,一手抓着梯子向上爬,有时候,他们被火枪击中,便立刻从云梯上掉落下去,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从树上落下去一样。相形之下,弓箭的威力就要小得多,甚至连砖头都不如。有时候,闯军的士兵挨了几箭,还能继续向上爬。   城墙上的守军除了火枪手、弓箭手以及被征召来扔石头的市民之外,还有一些长枪兵和刀盾兵,随着闯军的士兵们越爬越高,他们开始进入了这些长枪手的攻击范围。刀盾手先将盾牌伸出去一点,以便格挡下面射来的箭矢,而长枪兵们就在盾牌的掩护下,用手中的长枪向着下面猛刺。   这是蚁附攻城的闯军士兵们最危险的时候,他们的脚站在晃晃悠悠的云梯上,要靠一只手扶着云梯才能保持平衡,所以他们只能用一只手挥动着盾牌来格挡长枪的攻击。但是长枪的刺击总是又快又沉重,单手拿着盾牌很难挡住,很多的士兵就被长枪刺中然后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了下去。长枪的刺伤是非常重的损伤,被刺中的人几乎毫无生还的希望。还有一些人虽然没有被长枪刺中,但是却也因为失去了平衡而从差不多三丈多高的地方一头栽下来。   在每一张云梯下面,都有两个拿着大盾牌的藤牌手,以及在他们掩护下的两个弓弩手。他们使用强弩从下面向上面的那些明军发起攻击。强弩的射击速度很慢,但是威力却很不错,即使是从下向上射击,它们射出的弩箭依旧能给城上的明军造成相当的威胁。   在弩箭的支持下,虽然不断地有人从云梯上被打下来,但还是有更多的云梯被搭起来了,更多的人开始向上攀。因为闯军在其他方向上也进行了牵制性的攻击,所以在这一段城墙上,明军能够集中起来的兵力却是远少于闯军,所以靠着人数上的优势,还是有一些闯军士兵登上了城墙。不过陈永福及时的调来了援兵,又将登上城墙的这些闯军杀了下去。   就在这样的交战中,一些背着口袋的闯军士兵悄悄地出现在战场上,并且将这些口袋里装着的东西悄悄的塞进了此前他们挖出的一些洞穴里。   “东西都塞好了没有?”李自成问道。   “都塞好了,小的们足足塞了三百多斤的火药进去呢。”刘宗敏回答说。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让孩儿们都退下来看戏吧。”李自成道,“若是真的炸塌了,进城的部队可准备好了?”   “闯王,都准备好了,如果城墙炸开了,末将先带着儿郎们上去,把住缺口,然后就看闯王您的安排了。”刘宗敏道。   “就按你的安排办吧。”李自成道。   连续打退了闯军的两轮进攻之后,陈永福正在组织人手和箭矢火药,准备应对闯军的新的一轮攻击,却突然听到远处闯军那里传来了一阵锣声。   古代中国军队往往有鸣鼓而进,鸣金收兵的习惯,在闯军中也是这样。所以这声音倒是让陈永福长长的出了口气。   “看来今天又撑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些流寇还要在城外呆多久。”陈永福想。   陈永福手中的力量是不足以在野战中击败李自成和罗汝才的联军的。不要说是他们两个的联军,如果是野战,陈永福手中的军队打他们任何一个都打不过。如今他也只能指望着李自成他们自己因为军粮不足不得不撤围而走,或是朝廷派来救兵了。   就在陈永福低着头盘算着开封府中的粮食还能撑多久,而流寇们估计还能撑多久的时候,突然他脚底下的城墙猛地震动了一下,同时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城墙上面为了防疫铺着的那层石灰也一下子腾了起来,让他的鼻子里都满是石灰的味道。   这声巨响也让城墙上其他人乱成了一团。而腾起的石灰和灰土也让他们的视线一时间很受影响,这就更加加剧了混乱。   “不要乱跑!注意警戒!”陈永福大喊道,同时,他也努力的向着城下望去,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陈永福这时候正站在一处马面上,这使得他能相对方便的看到城下的情况,他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张望过去,看到右边城墙下方的一个洞中正在向着外面喷出长长的火舌。   ……   刘宗敏用爆破法来炸开开封城墙的科学实验失败了。因为火药毕竟只是火药而不是炸药,这不仅仅是威力上的区别,更重要的是燃速上的区别。后世常见的一些炸药,它们在爆炸反应中的燃速甚至超过音速。在这样的爆燃中产生出气体的速度自然也超过了音速。即使没有任何束缚,炸药被以正确的方式引爆后,也能产生威力巨大的爆炸。但火药就不同了,火药的燃速要低得多,所以如果没有严实的密闭,比如将它在开放空间点燃,出现的只会是燃烧,而不是爆炸。刘宗敏虽然在那个洞穴中填入了三百多斤的火药,但是这些火药的密闭却很难做好。其实刘宗敏也让人把火药压结实,还在外面堆了些东西。但是火药的燃烧速度有限,单位时间内能够产生的火药气体也是有限的,整个洞穴中的压力的提升速度相对较慢。结果火药还没烧完,产生的火药气体就已经将堵着洞口的那些东西推开了。接着就想开了一个泄压阀,高压的火药气体就全都从洞口喷出去了。三百多斤火药,完全燃烧完居然花了好几十秒,这样的缓慢的“爆炸”,自然不足以动摇开封坚固的城墙。   “娘的,怎么就只喷火不炸呢?”刘宗敏远远地望着那边的城墙,刚才那边的确传来了爆炸的声音。但是紧接着他就看到从那个洞口有长长的火舌喷了出来,就像是点燃的焰火一样,然后过了好一阵子,火焰也熄灭了。最后,除了将那一片城墙熏黑了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什么效果了。   “哈哈,老刘,你的花招好像没啥用呀。”郝摇旗在一边摇着脑袋笑道。   “谁说没用,你看那一大片城墙,都被熏黑了呢。赶明天老刘你还要玩这个的时候,先和俺说一声,俺到你打的那个洞上面挂上半边猪,等你这里玩好了,俺挂在那里的猪也就熏好了……”另一个闯军将领也笑嘻嘻的说道。   “二虎,你丫的这张嘴呀!”李自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反正是试试,炸的开更好,炸不开,咱们也知道以后不知要做了不是?”   “闯王,这开封不好打。而且那个狗屁朝廷,也一直没派援军过来,如今我们的军粮可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早做打算。”又一位将领道。   “李岩兄弟,你有什么主意?”李自成问道。   “闯王,”李岩抱拳道,“我军围攻开封,目的无非这几样,第一是张大声势,使得天下英雄都知道明朝已经要倒了,促使他们来投奔我军。如今我军围攻开封数月,朝廷连救兵都派不出来,天下震动,民间都传言‘十八子主神器’,应在闯王。天下英雄豪杰之士,纷纷来归。围攻开封数月,我军虽然也有不少损伤,但是军队的人数反而有所增加。第二便是借着围攻开封练兵,如今攻城数月,我军的儿郎们的身手都大有长进,这一条也算是实现了。最后便是在开封围点打援,消灭朝廷派来的援军。这个,朝廷派不出援军,却也不是我们能提崇祯派出来的。所以闯王,末将觉得,我军可以转向其他方向了。” 第389章 移兵   李岩的话音刚落,刘体纯就跳起来反对:“不对不对,兵还没练好呢。我那边挖地道的才刚开始往里面运木头搭架子呢。干这个要一边搭一边挖,一边挖一边搭,这可是技术活,不是随随便便的就学得会的。如今好多儿郎们还都没学太好呢。至于军粮,再给我半个月,让兄弟们再练练手行不?”   “二虎兄弟,我说你那里马虎一点就算了,别搞得动静太大。”刘宗敏却道,“城里面的那帮子家伙手艺很不错,他们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的。要我说,挖地道穴攻这一套,其实真的没什么多的学头。太容易发现,也太容易防了。只要在地里买一圈水缸,派人守着听,然后反向挖个小地道过去,接着灌水进来,你那地道里有多少人死多少人。毛的用?还不如直接在地面上刨墙呢。又简单,又好用。”   “直接在地面上刨墙,死的人也少不了。”刘体纯摇摇头道,“而且刘哥你也知道,靠在地面那里直接挖,想要挖塌城墙可不容易。而且就算挖塌了,塌陷的规模也没法和从地下挖的比。至于说用水缸听声音,这样的招数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会不防着?我有办法的呀。”   “二虎兄弟有什么办法,说来大家都听听。”李自成道。   “闯王,”刘体纯拱拱手道,“末将想,城里的那些家伙要知道地道挖在那里,只能靠听声音。这听声音的事情,要是周围都很安静,自然是听得很清楚,但是要是周围都闹腾腾的,末将想,要听清楚声音就比较难了。这些日子摇旗哥哥不是带着炮兵在练习放炮吗?兄弟就跟着让人挖那一段下面的城墙。闯王您想,摇旗哥哥的大炮在那里打在城墙上轰轰的响,肯定能把末将手下的人挖地道的那点声音盖住不是?另外曹操在那边攻城,他是派人一边爬云梯一边直接在地面上挖城墙。末将想,这块声音也不小,正好这块和末将的地方也近,所以末将就让地道转个个弯,转到他们攻城的那段城墙下面。他们那里弄得这么热闹,里面的人要能听到末将在下面挖地道,那除非他们都是传说中的顺风耳。这两处都是再有个几日,就能布置好了,所以闯王要是不急的话,再等个几日,让儿郎们也从头到尾的练习练习。”   李自成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刘体纯,过了一会儿才说:“二虎这真是用心了,我们大家都要向他学学呀,你看这挖地道的事情,还真就让他想出新办法来了。嗯,你们觉得我们要不要再等几天,等二虎把这些东西弄完?”   几个人互相看看,最后刘宗敏道:“闯王,也不急着在这么几天,就再等等吧。”   “嗯,那就再多等几天。”李自成也道。   ……   这几天里,刘体纯抓紧了时间进行他的地下工作,郝摇旗自然也是不断地开炮支援他。很快两处地道中的准备都做得差不多了。   ……   陈永福最近有点心绪不宁,一件事情始终让他担心不已。那就是城外闯军的地道到底挖到哪里去了。闯军地道的入口是他能够望得到的,每天都有大量的土被挖出来,这也是他看得到的,按照道理,到这时候,城中的沿着城墙的那一圈水缸应该已经能听到闯军挖墙脚的声音了,但是至今那些守着水缸的人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这两天在城楼上,陈永福观察到了闯军将大量的木支架带入了地道,显然他们已经在刨开城墙的墙脚了,但是负责听水缸的还是没有什么发现。不过,也许不是没有发现,而是……   “挖地道的声音可能被其他的声音掩盖住了!”陈永福突然想到了这一点,顿时背上就冒出了一背的冷汗。   “如今最热闹的位置有这样的几处,其中距离我们知道的地道入口的距离在合理的范围内的有两处。分别是……不能等了,要立刻吩咐下去,让那两处的人反向挖地道,但能不能和贼军的地道挖通。”既然想到了这一点,陈永福立刻也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   防御一方反向掘进的地道要比攻击方的简单得多,因为它要短得多,另外它不需要容纳很多人同时作业,它也不需要能支持地下的燃烧,所以在通风的问题上它也简单很多,在通道的大小上也可以更小,笑到能容下一两个人都可以。这样一来掘进的速度自然也能快很多。这些地道一般是这样挖的,他们首先垂直向下挖,挖到城墙墙基的深度之后,再转向城外的方向。   陈永福的义子陈三喜正在监督一群辅兵反向挖地道,他突然看到有一个辅兵慌慌张张地摇动地道入口处的铃铛。   “出什么事情了?”陈三喜问道。   “我听到里面有挖地的声音了!”那个辅兵慌乱地说。   能听到那边挖地的声音,说明双方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陈三喜立刻派人去请陈永福,同时让其他人挖洞的人都停了下来,还让其他人做好往洞穴中灌水的准备。在距离地道不远的地方就是准备好了的水池,只要拉起一个挡板,就可以将水池和地道连接起来,让里面的水涌入洞穴中。   “你带我去听听。”陈三喜又道。   顺着一根绳子,陈三喜下到了地道的底部,那个辅兵带着他猫着腰钻进了一条钻进了横着的地道,才走了不过两三步,就到了头。那个辅兵并不说话,陈三喜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果然对面传来了一下又一下的挖掘声。   陈三喜向后退了出来,然后对那个辅兵说:“听起来很近了。你先上去。”   那个辅兵就爬了上去,陈三喜接着也爬了上来。   这时候陈永福已经赶过来了。   “义父,孩儿刚刚下去听了,下面确实有闯贼在挖。”陈三喜道,“孩儿觉得,只要再挖挤锄头,估计就能挖通了。”   “好!”陈永福道,“那就马上挖通它,灌水进去。”   “孩儿遵命!”陈三喜道。说完之后,他便拿起一柄锄头亲自下到了这个地道里。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了,自然要由他这样的经验丰富的人来干。   摸到地道的镜头,陈三喜先静静的听了听响动,然后抡起锄头,飞快的挖了起来。他知道,对面的家伙也很可能会听到他挖掘地道的声音,但是只要他挖的够快,地道中的那些闯贼就来不及跑出去。   果然,不过又挖了二十多锄,随着咚的一声,他面前的一大片土倒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大洞。   陈三喜也不管对面的人有什么反应,只是立刻抛掉手里的锄头向后就跑,只是几大步,他就冲到了入口处。他一边高喊着:“挖通了。”一边抓住绳子,脚蹬着地道壁就爬了上来。   陈三喜刚爬上了,就有人拉开了水池和地道之间的隔板,池水立刻倾泻进了地道……   ……   “二虎,这次你的人淹死了多少?”刘宗敏笑嘻嘻的问道。   “狗日的真是机灵,还是让他们发现了。其实也是我考虑不周,那些狗东西们知道我们在挖地道,却什么都听不出来,于是就怀疑我们在用别的声音掩盖挖地的声音,然后一猜,就能猜中。我应该在没声音干扰的地方制造点声音,让他们以为我在别的地方挖的。”刘体纯悔恨的道,“好在我在地穴里放的人不多,老兵尤其少,主要都是新人,让他们去看看怎么搭架子的,这些人天天都换的,虽然死了些人,但是没死几个老兵,还算亏得不是很大。”   “二虎还是不错的,虽然这次没能成功,但是立刻就想出了改进的办法。真不错。”李自成道,“而且二虎的重点也是在练兵而不全是破城,就练兵来说,倒也可以说是做成了。如今二虎的事情也办完了,我们也该动动了。”   “闯王,我们往哪边去?”刘宗敏问道。   “当然是湖广。”李自成道,“湖广熟,天下足。如今这乱世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一是刀把子,二是米袋子。如今崇祯的刀把子已经不好用了,我们就再去拆了他的米袋子。我就不信这大明朝还能撑得住!”   “闯王说的是,先到湖广弄点吃的,再转头回来,我看这大明朝迟早要完。”刘宗敏笑道。   ……   “阿巴泰,朕封你为‘奉命大将军’,统帅大军攻明,此次出战,朕估计,明国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军队能和我大清天兵正面对抗了,你也是打老了仗的,怎么打仗你心里是有数的。不过这次出征,重点不在于打破了多少城池,击杀了多少明军,而在于人口和新军的历练。阿巴泰,你可还记得,那次我们第一次到了北京城下的时候,朕对你们说,京城里的那个小儿,沫猴而冠,根本就当不了天下之主。只不过我国还没有做好入主中原的准备,所以先容他在皇帝的位置上呆着。而如今,我大清入主中原的机会渐渐的成熟了。明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加一把力,就会轰然倒下。到时候,我们的最大对手就是那些流寇了。这些流寇都没有根基,他们的部众,时聚时散,也积累不起多少打过仗,能打仗的精锐。而这些,我大清都有。这一次你的出征,就是要加大我大清在这些地方的优势,你可明白?”黄台吉对阿巴泰道。   “皇上,奴才知道了。”阿巴泰道,“只是静海那边有些荷兰人,他们三番五次的找过我们的麻烦,要不要……”   “静海就不要去碰了。”黄台吉道,“如今静海的城墙已经建得很好了,短时间拿不下来的。而且它的港口也还没有上冻,就算我们占了上风,他们也能上船走人。我们没必要去惹他们,不过,要是他们不知好歹,主动出来捣乱,教训教训他们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要攻坚。那样得不偿失。” 第390章 剿官安民   李自成军队的撤离让整个大明朝廷都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的消息却又让他们再次紧张了起来:李自成带着十多万的贼兵,居然往湖广方向去了。如今中原地区已经是一片糜烂,若是再丢了湖广,后果实在不堪设想,甚至于,还不要说丢了湖广,只要闯军进入湖广祸害一下,今年湖广的粮食生产就要出大问题了。而湖广却是我大明最重要的粮食产地。俗语说:“湖广熟,天下足。”反过来说,那就是湖广若是歉收,天下的粮食就都不够吃了。   这些年来,北方的旱灾越来越严重,北方各省,很早以前在粮食上早就无法自给了,如今又加上战乱,情况自然更是糟糕。而传统的粮食产地江浙一带却因为海贸的发达,对丝绸的需求与日俱增,这导致粮食种植面积不断地下降,大量原来的粮田变成的桑田。在大明朝刚建立的时候,有“苏湖熟,天下足”的说法,但如今,因为粮食种植面积的不断下降,江浙一带的粮食甚至都已经不能自给,而需要从湖广输入了。在如今的局面下,湖广要是出了问题,大明朝那就真是立马要完了。   如今驻扎在湖广的是总兵左良玉。理论上左良玉手中也有好几万的大军,而且如果放在两年前,几万朝廷官军,对上十来万的流寇,那还不是花样吊打之。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官军的战斗力已经大幅度下降了,很多时候甚至还不如流寇。再说官军中吃空饷也是常规,左良玉宣称的兵力中到底有多大的水分,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而左良玉军队的战斗力,前一段时间和张献忠的作战中就可见一斑。如今,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左良玉的军队对上张献忠已经没有优势可言了,那么对上人数更多的李自成,又怎么能让人乐观得起来呢。   不过朝廷着急也就只是干着急而已,因为他们如今拿不出人力物力去对付李自成,只能是勒令左良玉严防死守,不得有误什么的。   面对李自成的兵锋,左良玉也根本不敢与之交战,他甚至连带上队伍死守湖广的门户襄阳都不敢。因为当初张献忠袭取襄阳之后,在襄阳呆了一段时间,期间,由于练兵的需要,他采用多种手段,又是挖地道,又是直接扒,又是炮击,对襄阳城的城墙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破坏。把襄阳的城墙扒开了好几处口子。而张献忠走了之后,因为缺钱,襄阳城的城墙还没有补好。直到如今,城墙上还有好几处好几丈宽的大缺口呢。虽然临时的用东西塞一塞也不是不行,但是防御力什么的就差了一大截。所以左良玉觉得守襄阳实在是有些困难,于是他干脆带着主力待在武昌,寄希望于李自成在襄阳附近抢上一把就走人。只是襄阳这一带,前些时被张献忠抢过,而此前此后一直被左良玉可持续的抢着,如今怕也没有什么可以抢的了,李自成还会因此就满足吗?   不过左良玉倒也不太担心李自成来攻击武昌,因为武昌在长江南岸,而李自成没有水军。至于江北的汉阳和汉口,左良玉觉得也不用太担心,因为长江和汉江的存在使得这两座江北的城池也无法被围死,兵力和物资的运输都不会被切断,所以要攻打这两座城池也不会太容易。   既然不打算死守襄阳,左良玉觉得与其就这样把襄阳留给李自成抢劫,还不如干脆自己先抢一把。于是等几天之后,李自成的大军抵达襄阳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这样的一番情景:   襄阳城的城门大开着,城中一遍地都是灰烬和瓦砾,在余烟袅袅的被烧毁的房屋里,有时候还能看到一些老人的尸体。左良玉的军队在撤退的时候,在城中大肆劫掠,他们不但将城中的财物抢劫一空,甚至还将城中的人口也抢走了很多。因为这些人也可以卖给郑家换武器,虽然这一阵子一来,武器的价格上涨了不少,对应的这些人的价值自然下降了,但好歹还是值钱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家和左良玉的交易关系保护了襄阳的某些市民,因为依照左良玉的习惯,原本在撤退的时候,为了避免资敌,撤退区域的财物,左良玉一般都会代替当地百姓,将它们收集起来,加以保管和使用;而那些老百姓,为了避免他们被万恶的流寇屠杀或是被他们裹挟,也变成不忠不孝的流寇,左将军一般都是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慈悲的精神,抢在流寇到来之前,先把当地老百姓杀光。当然如今,考虑到人能换钱,所以,左良玉已经不太爱杀人了,如今他的做法倒是和李自成张献忠他们有些像,就是将老百姓中强壮的人裹挟而走。只不过裹挟走之后,李自成张献忠们把被裹挟的老百姓变成了炮灰;而左良玉则将他们变成了钱。当然,因为郑家不要老人,所以左良玉自然也不会裹挟那些老人家,自然是帮人家解脱了事。   “狗东西,走的时候搜刮得还真干净!”把整个襄阳城细细的翻了一遍,最后也没能找到什么东西的刘宗敏大骂道,“这狗东西,连自己治下的城池都……而且干得比老子还像流寇!”   不过骂归骂,事情还是要继续干的,刘宗敏一边组织人马控制全城,一边还分派人马到襄阳附近的乡间去。   ……   “这个左良玉,真是……到底我们和他,谁是贼呀?他干这些活的手艺,好像比我们都好了。”两天后,当李自成抵达襄阳,了解了当地的情况之后,他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闯王,当然是左良玉是贼。不仅仅左良玉是贼,这大明朝全都是贼!他们不光是贼,还是禽兽。”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突然开口道,“闯王,孟子说过:‘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途有饿殍,此之谓率兽食人!’这大明朝就是一群吃人的禽兽。如今闯王正当效法汤武,顺天应人,为天下驱除这等洪水猛兽!”   “聚明先生说得好!”一旁的李岩也高声赞叹道,“闯王,民谣曰:‘贼过如梳,官过如篦。’这大明朝官府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如今天下百姓,谁不苦于大明朝的腐败?这正是闯王的机会呀!”   “李岩兄弟给说道说道。”刘宗敏笑道。   “闯王,刘将军。”李岩朝着两人拱拱手道,“你们说什么时候的雨水最金贵?”   “自然是春天头上的了。”刘宗敏挥挥手道,“春雨贵如油嘛。”   李自成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应该是大旱时候的。那时候,哪怕是一滴雨,都是金贵的。”   “闯王英明。”李岩道,“如今天下人都在受苦,张献忠之类的只会抢劫杀人的来了,他们苦;左良玉这样的,除了抢劫杀人啥都不会的官军来了,他们更苦;还有关外的建胬,如今天下有几个人不苦的?天下的人盼着有人能把他们从这样的痛苦中救出去,盼得眼睛都要瞎了。这就像是大旱的时候,人们盼望下雨一样。风调雨顺的年份,春天头上,下了场雨,还有人要说这雨水太多了点,或者是太少了点;而在大旱天里,只要有雨水,不论多少,哪个百姓不是感激之极的?如今人人都在害百姓,都在带着老虎吃百姓;若是这个时候,有一个能人出来,不但不危害百姓,还帮着那些百姓消灭那些害他们的老虎豺狼。天下的百姓又怎能不心悦诚服,归顺于他?这样一来何愁大事不成?昔日明朝朝廷每每说什么‘剿匪安民’,如今,闯王正可以号召天下,与天下百姓约法三章,使天下百姓都知道闯王的队伍是仁义之师,是来‘剿官安民’的,不是来抢劫杀人的。这样一来,闯王大军所向,天下百姓都翘首以盼,并乐于为我军效力。这就是孟子所说的‘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自然能战无不胜!”   “李岩兄弟说的有道理。”李自成点头道,接着他抬起头来,大声道:“众位兄弟都听好了!传令诸军,我闯军不是盗贼,而是要替天行道的好汉子,我们是要为天下人消灭那些豺狼虎豹的。而且诸位兄弟跟着我,我就要给诸位兄弟一个好的结果,难道诸位兄弟还想一辈子都被人叫做贼人吗?如今,子孙富贵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从今而后,我军不滥杀无辜,不肆意劫掠,诸位兄弟就不愁自己没个好的结果。诸位兄弟可愿意依着我李自成的意思来做?”   “闯王你说啥就是啥,谁敢不听,我老刘第一个砍了他!”刘宗敏首先高喊道。   “谁他妈的不听闯王的,不想要让我们兄弟有个好结果,那就是我们所有兄弟的仇人,老子就给他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郝摇旗也喊道。 第391章 大战   李自成在占据了襄阳之后,沿着汉水继续南下,连续攻占南漳、宜城、钟祥等地,由于李自成进军迅速,以及一些不识大体的地方官员对左良玉将军的坚壁清野的工作的不配合,导致这些地方的明军没能完全完成物资和人口迁移的任务,更可恨的是,一些混入明军内部的叛徒、野心家不但不认真执行烧掉府库的决议,还破坏这一坚壁清野的行动,妄图用府库中的物资来换取以李自成为首的流寇集团的“奖赏”,这真是丧尽天良,不齿于人类。   因为这些人的背叛,所以闯军虽然在襄阳一无所得,但是在南漳、宜城、钟祥却获得了不少的物资,尤其是在钟祥,闯军先锋部队化妆成儒生,混入城中,突然发难,里应外合的攻占了城门,守军因为人少,加上遭到袭击,陷入混乱,导致钟祥的府库以及一些跟随着仁义无双的左良玉军队向武昌转移的群众,也落入了闯贼的手中。   当然这并不是带兵的左家军将领的错误,毕竟,在敌人的兵锋之下,带着大批的老百姓逃亡,总是非常困难的。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刘皇叔,在新野带着百姓逃亡,结果也被曹操追上来爆了菊花。更何况是一般的将领呢?可见古人说“慈不掌兵”是多么的正确。   李自成在控制了这些物资之后,留下了一部分作为军用,便又一次玩起了所谓的“开仓放粮”的收买人心的伎俩。当然,一个真正有廉耻,有自尊的人当然是另可饿死也不会接受这样的恩赐的,更不会被闯贼这样假惺惺的手段所欺骗。然而,在任何时代,这样的人总是很少的,而在此时,这样的人自然就更少,因为这样的人早就变成了“安安饿殍”了。所以……可悲呀,那些被仁义的左家军一路护送到这里的,襄阳等地的平民们,却都去喝了这些“盗泉之水”,吃了这些“嗟来之食”。他们中的不少人甚至还恬不知耻的表示愿意加入李闯的匪帮,这真是……   事实证明,这样的毫无礼义廉耻的家伙,就是李自成这样的土匪也看不上。这个无耻的匪徒公然宣称,自己来湖广,并不是为了裹挟一大帮子流民去祸害其他的地方,而是为了安定天下,是要“剿官安民”。所以他希望,他也愿意帮助那些老百姓回到自己家来去安居乐业。而他的党羽们更是创作出了及其无耻的歌谣进行宣传,那种歌谣要么宣称:“吃他娘,穿他娘,打开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样可笑的宣传,能有什么作用呢?要知道,真正有……反正真正有什么的都已经饿死光了,所以,这样的宣传还是真的很有用的。   至于说李自成这次没有将那些表示愿意跟着他混的人全部编入军中,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李自成有了占据襄阳为基地的想法。   襄阳,乃至李自成这次占据的几座城市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临近汉水。只要汉江没有断流,这些地区的河谷地带即使在干旱年月,依旧能有效的进行农业生产。而在李自成,以及他身边的一些人,包括牛金星,包括李岩等人看来,在这个时代,稳定的农业生产,就是帝王之业的基础。   只是要让这些地区能有效的进行农业生产,就必须保证这一地区的安全。而要保证这一地区的安全,李自成集团的主要成员们在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依旧是:要找机会和明朝军队进行一次战略决战,一次性的打垮明军主力。   ……   当得知汉水流域被李自成攻破的消息的时候,崇祯皇帝照例是很不高兴的,不过他并没有太担心,因为襄阳这样的城市被流寇攻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开始的时候,每当官军吃败仗,失陷城池,崇祯都无比的失望,无比的震怒,然而,现实却不因为他的失望或是震怒而改变,相反,老是失望,老是震怒,慢慢的就习惯了。以至于如今,崇祯皇帝虽然依旧是失望,依旧是震怒,但王承恩也看得出来,天子的震怒中,更多的是疲惫。   “朕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欲求中兴。朕不贪财,不好色,不荒淫……这天下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呢?朕思古来亡国之君,有以酒亡者,有以色亡者,有以奢侈亡者,有以穷兵黩武亡者,有以暴虐不仁亡者,今朕反躬自问,并无如此之事,这天下如何就……朕难道就这样德薄?你说,朕会成为一个亡国之君吗?”失望之余,崇祯皇帝突然指着王承恩这样问道。   王承恩一下子就跪了下来磕头道:“万岁何出此言!如今天下虽然有些不顺,但是万岁万万不可自轻呀!奴婢听人说,尧舜之时,也有灾祸。只要万岁不灰心,总有转机的。”   崇祯叹了口气,坐倒在御座上叹了口气道:“湖广的粮食是天下的基础,如今流寇进入湖广,若是他们夺取湖广,以为基本……朕如何能不担心呀!”   “万岁,流寇都是强盗,抢了一把就要跑的,断不会在湖广久留的。而且天下人心还都是在朝廷这边的,流寇只是四处流窜,所以才难于剿灭,若是他们想要变成坐寇,倒是正方便了朝廷的剿灭。”王承恩道。   “哎,前些日子,李自成围困开封数月,朝廷都没能找出能救援的军队。如今又哪里调集军队去剿灭他们呢?只希望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这些流寇不会长久的待在湖广。”崇祯叹道。   ……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像崇祯希望的那样,李自成并没有从湖广离开,而是留在了襄阳一带,倒好像是要在这里常住了。这显然是明朝朝廷无法容忍的,于是崇祯只得想办法组织军队来驱逐李自成。   要动用军队,首先就要花钱。而我大明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没钱。好在崇祯皇帝此前一直在为给开封解围准备钱,几个月的努力下来,拆东墙补西墙的,总算是弄出了一些钱,到如今又过了好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崇祯又通过不懈的努力,总算是又弄到了一点钱。于是靠着这些钱,崇祯总算是重新鼓起了官军的斗志,利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手段,他将残余的关宁军调集了过来,又调集了其他的一些军队,准备将李自成从襄阳一带赶走。   ……   “诸位兄弟,崇祯这小子又来给老子们找事了,据说他弄出了好几十万人,准备来和我们拼命。”在襄阳城原本的衙门里,李自成正在给手下的将领们通报敌情。   “都有哪些人马?”刘宗敏问道。   “嗯,带兵的是丁启睿和杨文岳,手下还有左良玉,有虎大威,还有杨德政和方国安,一共四个总兵,宣称有四十万大军。”李自成回答道。我大明在军事行动上的保密做得相当的差,很多时候,只要愿意花钱,就能很容易的得到我大明的军事行动的一些消息。   “人还不少呢?现在都到哪里了?”刘宗敏问道。   李自成看了看宋献策,宋献策赶忙将得到的各种情报一一的加以说明。   “明军还是来了!”李自成道,“诸位兄弟,以后我们是吃肉还是吃土,就看这一仗了。大家说说这一仗我们怎么打!”   “闯王,我觉得我们不能和明军硬来……” 第392章 生意   周福走进昌茂源,昌茂源的掌柜张一功这时候正戴着一副眼镜在柜台后面看账本。一见到周福走了进来,他立刻站起身来,满脸是笑的迎上去道:“哎呀,今日是哪阵风把周管事吹到鄙店里面来了?难怪今天一早,这喜鹊就一直对着小店叫唤呢。”   一边说,张一功一边将周福引到后面的屋子里坐下,又赶忙让下人端上茶来。   周福慢慢悠悠的坐了下来,端起茶,先看了看杯子,然后用杯盖拨开浮在上面的茶叶,闻了闻香味,点了点头,又小小的啜了一口,又点点头,然后放下茶杯,笑道:“张掌柜如今越来越发财了,看看这杯子……”他一边轻轻的用修长的指甲敲击着茶杯,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又点了点头接着道,“这是正宗的景德镇的瓷器,虽然不是官窑,却也是民窑中的精品。再说这茶叶,这香味,这是今年明前的龙井吧?张掌柜这小日子,真是让人羡慕呀!”   “我也不瞒您,这瓷器和这茶叶,都是总号那边押着分子送来了,专门用来招待周管事这样的贵客的。平时呀,像我这样的跑腿的,哪里敢用这样的东西,喝这样的好茶?也就是托着周管事的福,鄙人才能有机会闻一闻这香气。”张一功也笑着回答道。   “看你说的。”周福笑了起来,“谁不知道昌茂源如今的生意大好。总号那边还不得给张掌柜起劲的加薪水?哪里有用不起这茶杯,喝不起这茶叶的道理?”   听了这话,张掌柜也笑了。他拱了拱手回答道:   “周管事,不瞒您说,托您的福,这几年小号的生意不错。鄙人自然也跟着赚了点钱。硬要说,这茶杯,这茶叶,鄙人也不是真的用不起。不过周掌柜,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今这世道,哪有生意永远好的事情?万一将来生意不好做了,要由奢入俭了,那岂不难受?再说如今这世道也不太平,好不容易这手里有了点钱,还不得为将来多做准备,哪里就敢都花用了?”   周福也笑了起来,道:“张掌柜真是深谋远虑。如今这世道,哎……就连我家,如今都缺钱花呀。”   张掌柜故作惊讶的道:“这怕是不会吧?贵府乃是皇亲国戚,哪里还能缺钱?若是贵府都缺钱了,我们怕都只有吃草的了。”   “皇亲国戚就不缺钱了?如今就连皇上都缺钱呀。”周福叹道,“前些日子,为了凑出军饷来,皇上不但停了大家的俸禄,甚至都开始向大臣们打秋风了。如今我家也就指望着和你们的这点生意吃饭了。”   周福是崇祯皇帝的老丈人,周皇后的老爹周奎家里的管事。说起来,这位老国丈却也是一位著名的葛朗台。在历史上,这位大明王朝最后的国丈是以吝啬而出名的。在原本的历史上,1644年,也就是大明王朝覆灭之前,面对节节进逼的李闯军队,大明王朝由于军饷缺乏导致军队节节败退,于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下令凡是皇亲国戚以及满朝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要捐赠白银充作军费。他太监高定先跟周奎借钱暂时凑够饷银招兵买马,结果周奎却一口咬定家中没有任何剩余钱财,太监高定见到周奎如此吝啬迫不得已只好回去向崇祯皇帝回旨。周皇后知道周奎守财如命对崇祯皇帝叹曰:“我父周奎平日深受大明王朝养育之恩跟陛下宠爱信任,没有想到如此吝啬鼠目寸光,一旦城破之日他的家财万贯又能保住多久”。于是亲自叫来周奎狠狠训斥一顿,周奎迫不得已,咬牙又咬牙的拿出了5000两白银来助饷。   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少了,如果国丈都带头这样,其他人自然会有样学样。然后,朝廷自然就弄不到足够多的钱了。所以,贤惠的周皇后想了想,觉得最少最少,也要有个一万两才行呀。于是周皇后偷偷地变卖了自己以及宫中其他女子的一些首饰,凑到了五千两银子,然后让人交给她老爹周奎,让他拿着这些,再加上原来的五千两,凑个整数出来。   周奎拿到这些钱之后,想着自己捐出去的五千两银子,越想越心疼,于是就把周皇后给的五千两银子漂没了两千两,然后一共捐了八千两出去。   为了表示自己没钱了,周奎还让人把自家的房子故意弄得破败不堪,把值钱的家当全都埋起来,然后让人在门口贴出跳楼价亏本价挥泪大甩卖自家房产的广告,然后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徒步去上朝。其他官员自然是有样学样,一时间,北京城内到处都是官员们挥泪大甩卖他们的府邸的广告。而上朝的官员们的衣服上要是没点破洞呀补丁呀什么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明栋梁了。   然后,周奎就遇到了那个天杀的刘宗敏。一样是要他拿出钱来助饷,只不过大顺的手段比起大明来就严厉得多。周奎的老婆、儿媳妇先后被奸了,儿子也被拷打至死。周奎自己自然也是被打得遍体鳞伤。但是周老爷子就是硬气,死也不肯说银子放在哪里。最后连刘宗敏都没辙了,只得向李自成请求战术指导。要说李自成亲自出马果然是不同凡响,只用了一晚上就让周老爷子招供出了银子的位置,一家伙搜出了五百万两银子。而周老爷子,因为伤势太重,第二天就死了。   当然,张一功不可能知道周奎的这些故事,不过,周国丈可不是只会把面粉和土豆丢在库房里等着它们自己变泥土的泼留希金,他和葛朗台一样会做买卖。而昌茂源就是周家的生意伙伴之一。甚至于,昌茂源的鲸油灯能够卖进皇宫,这里面就有周家的帮助,当然,周家也不是活雷锋,不会白帮忙,事实上,昌茂源所有的买卖,周家都有一份干股。光这份干股,这几年来,每年都带给了周家超过一万两银子的收入。而张一功也知道,周家的买卖可不止是这么一点点。这些买卖都给周家带来了丰厚的收入,相形之下,朝廷的那点俸禄,根本就不值一提。   不过张一功也不说破,而是笑笑道:“周管事来我这里可是来看这个月的账本的?”既然周奎在昌茂源有干股,那么他自然就有不时的来查看昌茂源的账本的权力。虽然如今距离年底分红还很有些日子,但是周奎可不是一个对别人的节操有信心的人,虽然是一文钱都没出的干股,但是为了避免被人家糊弄,以至于到分红的时候少给了他钱,每个月,周奎都会派周福到昌茂源来看看账本。   “正是。”周复也不避讳,直接点头道。   张一功挥了挥手,便有人搬来了这个月的账本,又拿出一副笔墨,放在周福的面前。   “周管事,张掌柜,这个月的账本都在这里了。”那个伙计鞠躬道。   “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张一功朝着那个伙计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伙计转身就出了门,顺手还将门带上了。   “你的这个伙计是个练家子呀!你看这太阳穴鼓鼓的,身手不错吧?以前没见过呀。”周福道。   “身手?三脚猫罢了。”张一功道,“这是我的侄儿,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的。后来跟着人家也学过一阵子。如今这世道也乱,他学了些拳棒固然是好事,但这小子就是爱惹事,所以我大哥就让我带着他,一方面是看着他,面的惹出事情来,一方面也是让他多历练一下。”   说到这里,张一功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个月的生意不算太好,这你也应该知道。”   周福也点了点头,伸手拿过了账本。这是他所知道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新年之后的几个月,生意总会差一点的。   周福认认真真的将账本看完了,点了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本子。一笔一笔的将一些数字记了下来。忙了半天总算是忙完了,周福站起身来,对张一弓拱手道:“麻烦张掌柜了。”   张一功也站起身来道:“不敢当。周管事可要再喝杯茶?”   “不了。”周福摆摆手道,“府中还有事情。嗯,张掌柜,你这茶叶不错,等闲有钱也买不到。可能给我一点不?”   “这有什么难的。”张一功笑道,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对一直守在外面的侄儿道:“你去那一包茶叶过来。”   他侄儿应了一声便跑开了,不一会儿,便抱着一个陶罐走了回来。   张一功接过陶罐,递给周福道:“这是今年的明前的龙井,我这样的粗人,也喝不出什么味道来,在我嘴里,什么茶都一个味,哪怕是用来煮茶叶蛋的粗茶。还是要周管事这样的雅人才配喝这样的茶。”   周福接过茶叶罐子,在手里掂了一下。茶叶本来是很轻的东西,即使加上罐子也应该没多重。不过这个茶叶罐子明显重了不少。但是周福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拿着茶叶罐子,道了一声“打搅了”,便出了门。张一功和他侄儿将周福送出大门,看着他走到街对面,进了周府。这昌茂源也就在周府的后门旁边。 第393章 生意 2   昌茂源在北京的这家店铺选在周府的附近,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北京城中的富人区,所以比较有生意,而且治安也相对更好,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位置距离周府比较近,将来有什么变故的时候,这个点就能派上用场。   周奎是周皇后的父亲,是崇祯的儿子太子朱慈烺、永王朱慈照的亲外公。在原本的历史上,当甲申国变的时候,崇祯皇帝让自己的儿子分别躲到自己的外祖父家里去。结果当然是并没能躲过去,太子和永王都落到了李自成的手中,后来随着李自成退出北京而不知所踪。郑森并不打算在甲申国变的时候救下崇祯,因为崇祯皇帝虽然很多时候很糊涂,但性格却格外的刚硬,不是一个愿意做傀儡的人,相形之下,他的几个儿子控制起来也许会方便得多。将一个据点安置在周府附近,将来要办起事情来就会相对的方便一些。   其实不仅仅是周奎府邸附近有郑家安置的据点,在另一位重要的外戚田弘遇家附近,同样有郑家的一个专门出售各种奢侈品的叫做宝通行的店铺,而田弘遇同样也在这个店里有一份干股。   相比吝啬的周奎,田弘遇要更灵活一些,他的女儿田妃,是崇祯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不过如今田妃身染重病,病情日重一日,依照太医们的说法,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这在这个时代也是常态,因为医学水平的低下,即使是皇室的人,死于各种疾病的几率也是非常高的。比如田妃,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但是却只有一个活了下来,后来出生的几个先后都夭折了。据说田妃的病,也和孩子夭折之后的痛苦有关。大概是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聪慧的田妃接连干了两件事情,第一是向皇帝请求封自己的才刚十岁的儿子为王,她的理由是怕自己见不到儿子戴王冠的样子了。但其实这也是更早的确定儿子的身份,免得惹来人家的无端的猜忌和陷害。几日前,田妃又强撑着病体,亲自去了一趟慈庆宫,拜见她的大嫂,天启皇帝的皇后张嫣,并将自己唯一活下来了的儿子永王朱慈照托付给后宫中这个自己唯一信得过的女人照料。   在托完了孤之后,回到自己的宫中,田妃又一次的病倒了。   这天早上,宝通行刚开门不久,就有田府的一位管事叫做田贵就急匆匆的进了宝通行。   “田管事,今日什么事一大早的就上我们这里来了?可有什么事情用得上小号的?”宝通行的掌柜王仁则赶忙迎了出来,他见田贵的神色不太对,赶忙这样问道。   “王掌柜,我知道你们有些路子,能弄到别人弄不到的东西。”田贵也不多话,直接说道,“我这里有一个单子,上面的东西你能弄得到不?”   田家是皇亲,一般的东西,他们肯定能弄得到。而他们要找人帮忙才能弄到的东西,不是犯忌讳,就是太过稀有。所以王仁则点点头道:“田管事,我们里面说话。”   两个人一起往后堂走去,穿过一个院子,王仁则带着田贵进了一间屋子坐下,又叫来两个人上了茶,然后让他们出去守住房门,看着这两个人带上了门,这才转身对田贵道:“不知道田管事需要些什么东西。”   田贵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王仁则,王仁则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张药方。细细一看,上面确实是有些难得的药材。   “可安这药方子,这人病得很厉害呀。”王仁则略微知道些医理,看了这药方,里面用了一些几乎是用来吊命的药物,便知道这病人怕是病得厉害。   “我也不瞒你。”田贵道,“这是一位贵人要用的。这些东西你们可弄得到?”   王仁则又看了看方子,用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击着道:“这里面的一些东西,比如犀角和人参,虽然对于一般人家来说,确实是非常难得。但是贵府乃是皇亲,向皇上提一下,这样的东西难道还弄不到?”   田贵道:“要是早些年,这些东西,皇上那里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只是如今,为了……总之就是皇上早就把这些东西换成钱花掉了。就是偶尔还有一点,也不合用,如今,太医院那边多少年没有进过药材了,哪里还有什么好药材?就连甘草,都是陈年的了。王掌柜也知道,药材这些东西,任凭你是再好的药材,只要时间长了,也就都腐了,真成了树皮草根了。而且这些药还要最好的。比如这犀角,却一定要用天竺的独角犀的,最好要能有三尺多长的;至于这人参,如今辽东被建胬占了,这可就是稀罕货了,而且是贵人用药,太医说最好能有八两以上的宝参。虽说这些东西虽然稀罕,只要有钱,慢慢的找,也还是找得到的。只是如今急着要用,却也等不了这么久,最好能在一个月之内弄到。不知道你们有办法没有?”   王仁则想了想道:“小店的老板是福建的郑总兵,郑总兵认得不少的泰西海商,从他们那里倒是有可能弄到天竺独角犀,不过一个月之内送过来,却有些赶。至于这人参,如今辽东虽然被建胬占了,但是这人参实际上还是能买得到的,只是这些人参却都是犯忌讳的,如今要给给贵人用,不知道……而且,八两以上的宝参,即使没有建胬捣乱,急切之间也未必能弄得到,所以小店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说试着去找找。贵主倒是可以和山西以及关宁的人商量一下,到处撒网,这样得到这些东西的机会更大一些。”   这两年,占据着济州岛的那些“荷兰人”经常拿朝鲜当沙袋练兵,也就是说他们经常以海盗的方式袭击朝鲜。朝鲜人一开始试图反抗,结果他们的水师迅速的就被济州岛上的舰队碾压了;他们又试图向建胬求助,只是建胬一样拿这些“荷兰海盗”没什么办法。最后,朝鲜人只得向这些“荷兰海盗”屈服,同意在釜山开商埠和那些荷兰人进行贸易。朝鲜一样有人参出产,所以宝通行倒也真的有机会弄到上好的人参。   “到处撒网,这个我们自然会。”田贵道,“不过还是要王掌柜的多费心。只要有东西,价钱都好商量。此外家主还另有重谢。”   “田管事说的哪里话。”王仁则道,“这些年来,小店的生意多亏贵府提携,如今有用得上小店的地方,自然要尽力,况且贵府也是小店的股东,小店哪有不尽力的道理?”   将田贵送出去之后,王仁则立刻就回到了后院,他走进了一间屋子,关上门。这是一间卧房,房子当中摆着一张很大的雕花的大床。王仁则直接走过去,并没有脱鞋子,就直接踏上了这张床的踏板,他伸出手,在大床的雕花的围栏上扳动了一些什么,于是一块地板便悄然的移开了,露出了一个地道的入口。   王仁则略等了等,然后走了下去,接着地板就轻轻地移动合拢了起来。 第394章 戴罪立功   “爱妃这些日子看起来精神倒是好了不少。”崇祯坐在座椅上,望着坐在旁边的田妃道,“只是爱妃的身子还是太弱,太医说,起来走动走动,坐一坐倒是好,但是还是要注意,不要太累了。”   “多谢皇上关爱,女儿却还不累。倒是这些天没见到皇上,皇上却又清减了。”田妃笑了笑回答道。   明朝的宫廷中依着以前的习惯,无论是皇后还是妃子,在面对皇帝的时候,都是自称臣妾或是妾身的,但到了崇祯皇帝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些变化。周皇后觉得,妃子在自称上不应该和皇后一样,应该有所区别。于是参考民间的做法,规定其他妃子在皇帝面前需要自降一个辈分,自称女儿。(当时民间那些被买卖的丫鬟自降一辈,往往自称女儿。)这种做法当然是对其他妃子的贬低,但效果嘛,却好像不太明显,相反,崇祯皇帝似乎对那些在自己面前自称女儿的妃子更有兴致一些。(邪恶呀)   “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朕还想着有一天要听你弹琴呢。”崇祯勉强的笑笑道,“朕上一次听爱妃弹琴是什么时候了?怕是有大半年了吧。”   “皇上若是想听,女儿……”田妃的话说了一半,却被崇祯阻止了。   “朕是想听,不过不在乎这么一会儿。等你大好了再说。”崇祯道,“朕也还有事情,不能在你这里呆太久。唉,朕有时候想,要是哥哥还在,朕还是信王,该有多好。哥哥临走的时候,拉着吾的手,对吾说:‘吾弟当为尧舜。’唉,朕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未敢忘记哥哥的重托,可这天下的事情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朕实在是比不上哥哥……”   田妃看着崇祯,看着他满脸痛苦的样子,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下他,张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有用。   “啊。”倒是崇祯自失的一笑道,“爱妃你看,朕是来探望你的,却跟你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真是……哥哥要还在,肯定又要笑话我不懂事了。”   说完这话,崇祯站起身来,对田妃道:“爱妃好好休息,朕也该去忙了。”   田妃也站起身来,正想要行礼送别皇帝,却见王承恩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王伴伴……”崇祯也同样看到了王承恩,他见王承恩低着头并不说话,便知道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便道,“爱妃早些歇息,朕先走了。”   “女儿恭送陛下。”田妃从王承恩的举动中也看出了一些不详的意思,不过这事情事关朝政,田妃虽然受宠,却也不太敢直接干预。   “嗯。”崇祯点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王承恩赶紧跟在后面。   出了启祥宫,崇祯皱着眉头对王承恩道:“又出了什么事了?”   “万岁。”王承恩惴惴的道,“刚刚有战报,官军……”   “可是官军又败了?”崇祯的语气很是平静,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王伴伴,你看看你,紧张个什么,官军又不是第一次打败仗了,朕早就习惯了。嗯,把奏章拿来给朕看看。”   “皇上,”王承恩顿了一顿才道,“这里太暗了,还是回御书房再看吧。”   “嗯。”崇祯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次肯定是一场大败,甚至可能是不下于张献忠烧了皇陵,黄台吉全歼了松锦的明军,李自成杀了福王这样的大败。他沉着脸,不再说话,只是跟着两个提着灯笼的太监,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进了御书房,王承恩赶忙让人把鲸油灯给点了起来,然后让那两个提着灯笼的小太监灭了灯笼。本来看到皇帝往这边来了,御书房中的太监们就该先将鲸油灯点亮了。只是崇祯是个很节俭的人,他觉得,在自己到达书桌前,就先把灯点亮,太过浪费灯油。所以如今他把规矩改成了等他进了屋,到了书桌前再点灯。   “虽然鲸油灯如今比蜡烛便宜不少,但是国家多事之秋,能节俭一点,就节俭一点吧。”当时崇祯这样说。   崇祯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但并没有立刻要求看奏章,而是先吸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直到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做好了接受打击的准备了,才对王承恩道:“王伴伴,你把奏折拿出来了吧。”   王承恩将一份奏折递给了崇祯。崇祯接过奏折,用抖抖的手打开它,看了起来。   “呵呵呵呵……”看着看着,崇祯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到这笑声,王承恩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恨不得将自己整个的缩小几圈。   “朕还以为出了多的事情呢,原来不过是吃了个败仗,多大的事呀。”崇祯呵呵的笑道,“十多万大军,不是还跑出来了两三万吗?四个总兵,才死了两个,另外丁启睿不是也跑出来了吗?虽然把什么敕书、尚方剑、印绶都丢了,但是他不是……他怎么就不把自己的脑袋一起丢了?难道还等着朕来砍吗?票拟呢?内阁的票拟呢?这上面为什么没有内阁的票拟?”说到后面崇祯终于忍不住怒喝了起来。   “陛下,如此大败,内阁,内阁不敢擅断。”王承恩跪了下去,抖抖的回答说。   “不敢?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崇祯怒喝道,“他们……朕养着他们,难道就为了让他们不敢吗?朕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如此勤勉,如此简朴,节省出来的钱,都喂了他们,他们却是如何回报朕的?”   骂完了这一句,崇祯一口气没接上来,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王承恩赶忙爬起来,走上去给崇祯捶背,又给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过了一会儿,崇祯的咳嗽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王承恩转过头,看到那个小太监已经端着一个青花小碗站在了一旁。王承恩走过去,接过碗,走到崇祯面前,慢慢跪下来,双手将小碗举了起来道:   “陛下还请保重圣体,不要再……看着陛下这样,奴婢,奴婢……陛下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吧。”王承恩也哽咽了起来。   “唉……”崇祯长长的叹了口气。刚才的一通怒吼以及咳嗽都让他格外的疲惫。见王承恩递上的茶水,便接过来一饮而尽。   “王伴伴,起来吧。”见王承恩依旧跪在地上,崇祯又道,“这不是你的错。”   “谢圣上。”王承恩站起身来。   “圣上?”崇祯又突然低声的笑了起来,“我要真的圣,天下又怎么会是这样子?朕啊,志大才疏,一心想要当一个中兴之主,却不想,弄不好要变成一个亡国之君了。”这样低声的说着笑着,两行眼泪却从他的眼中滴落了下来。   “陛下是真命天子,自然圣明。都是下面的那些家伙没良心,胡闹才会这样。陛下继位以来,夙兴夜寐,如此勤勉,只有功劳,没有过错,老天爷都看得到的,陛下将来一定能……”   “夙兴夜寐,勤勉简朴……”崇祯苦笑道,“朕虽然说得上勤勉,但做的错事也不少呀。第一件错事,就是没有听先帝的话。先帝临终的时候,嘱咐我说,不要信东林党的那些人。朕虽然答应了,但心中却不以为然。只以为东林都是君子,却不想……朕如今才知道,哥哥当年重用魏忠贤,不是没有原因的。若是……至少,在哥哥的时候,朝廷还不像现在这样呀。”   长长的叹了口气,崇祯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一边,却又看到了在这封奏折下面的另一份奏折。他将这份奏章拿起来看了看,却原来是丁启睿自己上的请罪的奏章。   “他还知道自己有罪!”崇祯冷笑道,顺手就想把这份奏章丢到一边去。不过他却突然叹了口气,将那份奏章重新拿起来,看了起来。   “左良玉突然未战先退,导致大军溃败?”崇祯道,“王伴伴,你说朕应该怎么处置他?”   “这……”王承恩一下子愣住了,过了一会儿,王承恩才跪下向崇祯磕了一个头道:“还请陛下忍一时之气,准其戴罪立功。”   崇祯放下手里的奏章,盯着王承恩,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息道:“王伴伴,你是忠臣,要是我大明的官员都能像你……你说的不错,朕已经不能把左良玉怎么样了。十余万大军溃败,只有左良玉跑得快,跑出来的人最多。他望敌而逃,使得大军溃败,实在是万死不得赎其辜,但朕要是真的论罪处罚他,只怕他立刻就会带着兵作乱起来,甚至干脆会去当了流寇。朕怎么能依律处罚他?又怎么敢依律处罚他?也只能准其戴罪立功了!呵呵,朕这样子,也配叫皇帝!也配叫天子?”   “万岁!”王承恩低声道。他很想安慰一下崇祯,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伴伴,明日让内阁拟旨,将丁启睿下狱,另外……另外就撤了左良玉的官职,许其戴罪立功。”崇祯最后这样说。 第395章 应变的准备   “大家看看,这是最近大明官军和流寇李自成在枣随大战的相关情报。”在模范军团级指挥官进修培训班上,郑森的秘书刘德,正把刚刚弄到的情报分发给大家。原本决定中原命运的朱仙镇大战没有发生,这场决战倒是提前在枣阳和随州之间爆发了。结果倒是没什么变化,甚至过程变化都不是很大。依旧还是左良玉见李自成势大,便提出要步步为营,缓缓而进。然而和锦州大战时候一样,朝廷的财力并不足以支持这样的作战方式,所以,官军必须急进,以寻求决战。左良玉的意见自然就被否决了。   然后,双方刚一接触,左良玉就顺理成章的转进了,并且将整个战场的右侧全部暴露出来了。靠着对地形熟悉,左良玉倒是跑得比历史上的朱仙镇大战更出色,虽然遭到郝摇旗和李岩的追击,也丢了不少军队,但是他丢掉的大部分是不太值钱的辅兵,他的核心部队基本上都完整的保存下来了。   左良玉一跑,整个明军立刻就发生了连锁反应,闯军还没来得及发起全面的攻击,明军的阵列就乱成了一团。李自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亲自带队发起了攻击。在李自成、刘宗敏、罗汝才等人的联合攻击之下,明军迅速的就从混乱变成了溃败。然后……四个总兵死了两个,跑掉的那些也基本上只带着自己的一些家丁跑出来。其他的军队全都丢光了。   “这朝廷的军队怎么都这样?就这德行,我们模范军一个能打他们10个。”一边的余新不屑的道。   “打十个?”甘辉也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要是我手下有一个连,轻松能打他们一千人以上;要是我手下有一个团,正面对打,后勤补给都跟得上,我大明这十多万都不够打的。你说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有没有谁多了一只手,少了一条腿什么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们那是什么兵呀,怎么能和我们的比。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的。”刘德也开口道,“上次在济州岛,我见着了一个从锦州逃回来后加入我军的士兵,叫做沙子龙还是什么的。这人原本是那谁的家丁来着,因为武艺不错,在济州岛那里当过一阵子的教官,教授刺杀技巧。据他说,以前他在明军中的时候,军队半个月都未必能操练一次。哪像我们,几乎天天都在操练。而我们为啥能天天操练?那是因为我们吃得好呀!那些明军每天吃啥,饭都吃不饱,哪像我们的人,吃肉都不爱吃了。”   “你说啥呢?我们吃的那个能叫肉?”一边的常乐却不爱听了,他是这些团级指挥官中最为老资格的了,是正宗的护厂队出身的,他手下的老兵也最多,平日里也最喜欢以最能打自诩,但从战绩上看,常乐这样说也没错,不过他的部队也有另一个不太好的名声:“娇气”。这主要是因为,他的部队中的人过好日子的时间比其他新建的部队都长,所以,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多了点奢侈的毛病了。如今一听刘德说有人吃肉都不爱吃了,他条件反射的就认为这是在说他的兵。   “我听说我们吃的那个肉,应该就是拿了些边角鲸肉鲸鱼下水,还有边角鱼肉,什么鱼头鱼尾巴之类的,在水力磨里面磨成粉,然后和红薯粉、盐巴还有海肠子磨的粉什么的搅和在一起,再煮熟了塞进一个瓷罐子里密封起来的,除了便于运输储备,说味道的话,你们自己说,那东西有肉味吗?你们有哪个愿意吃的?”常乐继续说道。   “这话可不对。”刘德摇摇头说,“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吃到这东西的时候可是赞不绝口的。”   “第一次吃的时候还好吃,吃多了以后,还不如白米饭呢。”常乐道。   “但是吃这个可比吃白米饭长力气不是?”刘德道,“要是我们的人都和明军那样,三个人加起来不一定有我们两个人重,平时白米饭都没得吃,能有什么力气操练?按我们的操练力度,明军要死人的。这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操练一次的队伍,往好里说,最好最好,也就新兵刚刚进新兵营十天左右的水平,当然不能打了。”   “新兵营十天?够资格进新兵营的都比他们强一大截。”余新听了不乐意了。   “好了,我们今天通报这些情况,可不是为了在这里秀优越的。”郑森突然开口道,“现在的问题是,李自成获胜后,会有什么举动,他们会往哪里去。我们该如何应对,这才是重点。首先,我要说的是,我们必须在投入最小的前提下,保证江南的安全。至少是自江西以下,决不能落入李自成的手中。”   江西景德镇是当时最大的瓷器产地,这里出产的瓷器,是郑家最为重要的外贸商品之一,每年都能给郑家带来大量的收益,这一片地区是如此重要,所以如今的郑家绝不能允许这里有什么变故。   “单纯从军事上讲,将一个团运到江西,依托这一带的水系,我们挡住李自成并不难。”甘辉说。   “单纯从军事上来解决当然不难,问题是我们的军队并不能在大明的土地里随意调动,除非我们直接扯旗,但那样……”刘德道。   “这样做那就是为了解决一个小问题,就去创造一个大问题了。”郑森道,“这样的想法肯定是不行的。我们无法公开的在江西乃至湖广投入太大的力量。而且我们也没有为此做过相应的准备。如今,我们还有什么能够不引起别人注意就投入到这一带的力量?”   “如果说能不引起太多注意就投入过去的额,就只有我们的内河舰队了。”甘辉说,“也许用内河舰队配合一部分的轻骑兵就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依托长江,我们可以在很多位置登陆作战,如果李自成要南下,我们就可以通过这样的手段袭击他的后路。这样说不定就可以牵制他的行动。其实李自成的军队比一般的明军也强得有限,后路不宁的话,他们的攻击力也会受影响的吧。”   “你是发了晕,把李闯当成了大明官军了吧?”余新却嘲笑起了甘辉,“李闯是流寇呀,他有个什么后路,有个什么后勤补给?他是走到哪里抢到哪里的呀!你这袭扰他的后路的做法,有个什么用?”   “那可不一定。”甘辉反驳道,“李自成占据了襄阳一带之后,似乎有当坐寇的意思了,听说在襄阳一带,他都在组织人屯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李自成的队伍的流动性就大为降低了,他真要南下,他后面就不能不顾了。呵呵,要是李自成真的要当座寇了,那倒是有意思,那就说明他有了争天下的意思了。”   “如果他真的要当座寇,甚至要争天下,那倒是不用太担心他会立刻下江南。”刘德接口道,“襄阳一带,他也需要花时间来巩固,而且,如今李自成还控制着陕西和河南的一部分地区,如果他要有意天下,那就要先巩固这些地区,将他们连成一片。那我觉得,他首先要干的应该是拿下或者摧毁开封,然后再扫清山西和陕西的明军,然后再休养生息几年,再一举夺取京师。至于江南,他们多半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力量,所以如果不考虑我们的话,到时候,江南只怕是传檄可定。”   刘德的看法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郑森的看法。在原本的历史上,李自成也好,张献忠也好,其实都很少能真正深入江南,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江南的水网地形,对于缺少后勤支援的流寇来说确实是很大的障碍。   “李自成打了这一仗,虽然他赢了,但是应该也有损失。”余新说,“而且李自成在襄阳一带没有大肆劫掠,这样的话,我觉得至少夏收之前,他不会有大规模远征的能力。另外左良玉的实力也损失不大,只要我们给左良玉提供一些支援,左良玉应该还是有力量堵住李自成顺江东下的。不过左良玉这个人……”   “左良玉不能做太大的指望。关键时候还要看我们自己的。他们能不扯我们的后腿就已经很不错了。”郑森最后道,“第一,要加强对李自成控制地区的情报工作。李自成一样需要贸易,通过和他们的贸易,比如说盐铁贸易,尽可能的多了解他们的信息。第二要利用我们和马士英的关系,尽可能为我们公开干预战局取得帮助。必要的时候,可以以马士英麾下的军队的身份,参与战事。总之,江南一带,决不允许李自成或者其他任何人马随便进入。第三,让内河舰队进入战备状态,让我们的商队最近一段时间尽可能雇佣其他的江船,让我们的内河船队把运力也腾一些出来,做好应变的准备。” 第396章 买卖和情报 1   “前面就快要到钟祥了吧?”在一条不大的船上,一个汉子正在问撑船的船家。   这个汉子有一张黑红黑红的脸,脸上从左额头一直到左边的嘴角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两只小眼睛眯缝着,偶尔睁开的时候却精光四射,很像是想要择人而噬的猛兽,他个子不高,手却很长,两只手上都满是老茧。而在他的腰间则挂着一把长长的绿鲨皮刀鞘的倭刀。   “二爷,就快到了,要说起来这里已经是钟祥境内了。”撑船的回答道。从汉阳沿着汉江过来乃是上水,虽然船上有帆,但有些地方还是要靠人一竿子一竿子的撑。   二爷向着两岸张望过去,这时候已经是初夏,两岸的树木也已经长满了绿叶,更远一点的地方的一些水田里也已经是绿油油的一片了,远远地还能看到有些人在田地里面劳作。二爷点了点头道:“江湖上传言,闯王如今做的是剿官安民的事业,你看看这些种田的,看着到像是这么一回事。”   撑船的呵呵一笑道:“如今武昌的大街小巷里,那些快穷死了的人都在传‘打开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哦?”二爷扬了扬眉毛道,“官府就不管吗?”   “管呀,怎么不管?”撑船的道,“武昌府在衙门口一字排开了二十多个站笼,一口气站死了好几十人,不过屁用没有。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没明天的,谁还怕死呀。我就说,这大明朝要还是这样子,赶明天,李自成打过来,弄得不好,武昌城里面自己都能闹起来把城门给开了你信不信?这大明朝呀,我看是迟早要完。对了,二爷,这兵荒马乱的,您还往这边跑,这是干什么买卖呢?”   “兵荒马乱的做买卖的少,这样才有的赚头。”二爷不在意的道,“如今这世道,要想太太平平过日子,迟早要把自己饿死!”   “二爷说的是,这年月,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撑船的道,“其实我带着二爷跑这一路,还不是想多赚几个钱吗?狗日地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说不得有一天,爷爷也去当流寇!”   “王七,你距离没饭吃还远着呢。真要有一天,日子不好过了,跟着二哥我走私货,只要我有一口饭吃,绝对能让你也有口饭吃,如何?”二爷笑道。   “二爷,那真是太谢谢您了。有您这一句话,小人睡觉都睡得踏实了。”   梁然正说话间,远远地就看到前面有一个小小的码头。码头上停着几条小船,码头边还立着一个旗杆,上面是一个斗大的“袁”字。旗杆下,还有几个拿着刀枪的人在那里晒太阳。   这时候这些人也看到了二爷他们的这条船,这些人也就纷纷起身,拿了刀枪弓箭,一个头目带着这几个人上了一条小船,迎着他们便过来了。   “二爷,这闯贼来了!”撑船的手有点抖了。   “王七,管好你的嘴!要叫闯军!”二爷道,“我们就是来和他们做买卖的,你紧张个什么?再说,闯王既然说要‘安民’就不会滥杀,你怕什么?”   “还不是以前听人说……也是,老子都快饿死了,还怕什么?”王七突然咬牙道。   这时候,闯军的那条船已经慢慢的靠近了。   “下锚。”二爷道。   王七也不再多话,提起船尾的锚,就抛入了水里。这个动作实际上就是再告诉对方,我并无歹意。   闯军的船更近了,一个士兵站在船头大声喊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船,来干什么的?”   “我们从武昌过来做买卖的。你们是袁将军的人不是?”二爷突然用陕西话喊了起来。   这声陕西话的回答显然出乎对方的预料,船上的人叽叽喳喳了起来,船也更靠近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对面的那个带头的道:“兄弟你是哪里的人?”   “兄弟是延川人。这位兄弟是哪里人?”二爷笑道。   “你是延川的呀,兄弟我是米脂的,在你们北边。中间就隔着一个绥德。”那边船上的那个带头的道,“算起来出门在外,也是老乡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兄弟跑这里来做什么买卖?”   二爷嘿嘿一笑道:“做的就是兵荒马乱的买卖。几位兄弟可是袁将军的下属?上次兄弟就贩了不少的盐巴和生铁给袁将军的。这次兄弟来,还是做的这个买卖!”   那个带头的闯军看了看他们的船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兄弟你这船上好像没得多少货呀。”   “兄弟我姓谢,人家都叫我谢老二。不知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听说你们再这边要呆下来了,不晓得是不是真的,这第一次过来,带的东西当然不多。”二爷解释道。   那人点点头道:“兄弟我姓袁,谢兄弟你们跟着我们,先靠岸再说。”   二爷点点头道:“好说。”王七便去把锚提了起来,又撑着船,跟着闯军的那条小快船,靠了码头。   那个带头的闯军走过来道:“谢兄弟,我们要上你的船看看。公事公办,没别的意思。”   “几位兄弟请。”谢二爷赶忙道,他估计这个姓袁的多半是袁宗第的义子之类的,便又赶忙将一个银元塞到了他的手里,“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那个姓袁的接过银元,看了一眼道:“这却是个新鲜玩意儿。”   “这是海外的泰西人用的银饼子,每一个都是一般成色,一般重量,两面有花纹和泰西文字,这样人家就没办法从这两面刮银子,外面一圈也有纹路,这样人家就没法从那里刮银子。比起碎银子来,用起来特别方便。”谢二小声的解释道。   “嗯,这些外国人还真有心眼。”那个姓袁的笑笑,将这个银元收了起来。   谢二带着几个闯军进了船篷,掀开一块木板,从里面拖出两个沉重的麻袋。   “袁兄弟,你看,这一袋子是盐巴,这一袋子是生铁。”谢二打开了袋子给那些闯军看。   第一个袋子里都是白花花的盐粒,看起来的确是上好的盐。那个姓袁的伸出手捏起一颗盐,丢到嘴里尝了尝道:“这是海盐?”   “袁兄弟识货!上等的海盐。”谢二一挑大拇指道。   那个袁兄弟并不答话,而是又伸着头认真的看了看另一个麻袋里的生铁,还伸手拿起两锭来细细的瞧了瞧,又将它们相互撞击了一下,“这些生铁也还不错。”   他将两块铁锭丢进了麻袋里,对着谢二笑了笑道:“我是实在人,不说虚话,谢兄弟的货是好货,也确实是我们需要的东西。不知道谢兄弟那里能有多少这些东西,要什么样的价钱。”   他见谢二只是笑,却并不说话,便又道:“是兄弟莽撞了,这等事情,自然是先上岸了再细细谈。”说完,便转过身,让两个士兵把两袋货物背了起来,几个人一起下了船,到了码头上。   “不知道谢兄弟手里有多少货。”那个姓袁的又问道。   “那要看你们要多少。”谢二道。   “听你这口气,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多少你就能有多少?”那个姓袁的笑了起来。   “那怎么可能,这些东西要搞到也不容易。但是只要价钱合适,盐巴弄个几千斤,生铁弄个几千斤还是弄得到的。”谢二也笑眯眯的回答说。   几千斤盐和几千斤铁,在后世看来算不得什么。在后世这两样东西都是便宜货,某岛国开始执行奥特曼和小怪兽养成计划的时候,赤兔国的盐慌子孙们听信了大海都被某岛国污染了,今后都没盐吃了的谣言之后,就出了不少一口气买了好几吨甚至十几吨食用盐的笑话。至于钢铁,对于后世的那些习惯了世界钢铁产量第一是赤兔国,第二是赤兔国河北,第三是赤兔国河北唐山;习惯了粗钢价格低于大白菜的家伙们来说,是很难想象在工业革命之前,这类东西的价格的。在明朝的时候,食盐因为官营,以及运输成本的高昂,是相当昂贵的,而金属,哪怕只是最便宜的生铁,也是非常难得的。其实不要说是我大明的时代,就是到了清末民国,一般人家里的菜刀,也是要传代的。   听到这个数字,那个姓袁的小军官立刻就知道,这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了,便向谢二道:“谢老板做得好大买卖,这样大的买卖却不是做兄弟的能够管的了。还请谢老板略等一等,兄弟马上派人去通知将主。”   于是这人便将一个士兵叫了过来,吩咐了两句,便让他骑着马赶紧进城去。然后他又让人倒了茶水过来道:“兄弟这里,实在是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谢老板的,这些粗茶,也不知道谢老板喝得下去不?”   “什么谢老板?”谢二却道,“我不过是个帮人跑腿的罢了。兄弟你想,能做这样大的买卖的老板,哪个不惜命,哪个愿意自己跑这样的路的?” 第397章 生意和情报 2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便看到有几个骑兵从城里出来,带头的是个瘦子,骑着一匹红马,后面跟着几个亲卫模样的人。   这人还没到跟前就先喊了起来:“谢老二,你他妈的还差老子五十斤生铁呢!”   谢老二站起来,笑着大声道:“曹大,你看,做兄弟的这次不是给你带来了吗?上次那是被狗日的官军追,弄丢了的,这次补上。咱们兄弟,啥事不好说不是。”   这个曹大是袁宗第的亲信,负责帮着他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这时候,那些骑兵已经到了跟前,几个人下了马,谢老二忙迎了上去。   “你的货呢,给我看看。”曹大见了谢老二也不多寒暄直接问道。   “都在这里呢。你来瞧瞧。”谢老二忙让他来看货样。   曹大细细的看了,然后说:“东西都是好东西,不过到时候我们买来了可不能比这差一大截。”   “瞧你说的,咱们是老乡,坑谁也不能坑你不是?怎么样,这些东西你们要不要?”谢老二一边笑,一边从衣服里面摸出一包香烟。这也是郑家这些年的新货样之一。自从烟草这东西从美洲传过来之后,在我大明就迅速的流行开了。因为中医认为吸烟能够除湿气,所以在南方格外流行。虽然因为明朝皇帝都是燕王一系的,而“吃烟”和“吃燕”谐音。所以我大明政府一向是严厉的禁烟的。然而,大明朝廷的执行力一向就不怎么样,所以烟草什么的照样泛滥开来了,到了明朝中后期,就连北方都开始流行这东西了。大明王朝对这些东西的禁令的结果大概就是我大明相比后世少了一大笔的税收。郑家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赚钱的事情,于是就弄出了这种纸盒子上面画着一只大公鸡的香烟来了。   只不过火柴还是没搞出来,所以,在这个时代吸烟还是只能用火镰吸烟。   “这是什么?”显然,这种卷烟闯军的人倒是没太见过。   “卷烟。这里面卷着的是烟草丝。味道不错的。王七,火镰借一下!嗯,袁兄弟,吃烟不?来一支?”谢老二解释道。   “吃烟,为啥不吃!”那个姓袁的回答道。   “等一哈啊。”王七一边说,一边进了船舱,不一会儿就从船舱里摸出了火镰。谢老二抽出三支香烟,接过火镰,敲击起来,将这三根香烟点燃了,然后将其中的一支递给曹大,一支递给那个姓袁的,剩下一支自己叼在了嘴上。几个人就坐了下来。   “味道不错。比一般的散烟叶强太多了。”曹大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慢慢的吐出一股烟雾,“这货什么价钱?”   “这货?你们也要?”谢老二道,“你们发大财了?以前买散装的烟叶给你们,你们都不要的。”   “不是我们,是我。”曹大道,“我们怎么可能买这东西。”   “你呀,这包我全给你。至于这货,街面上二两银子一包!”谢老二说。   “二两银子?你们抢劫呀!”曹大拿着那包大公鸡细细的看了又看,“是比一般的好不少,但是哪里就能贵这么多?”   “正常,正常。”谢老二道,“曹大哥,你想,这里面的烟丝都是要从最好的烟叶里面精选最好的烟叶,这一步要花钱吧?然后呢,又要细细的切丝,又要细细的烘烤……这里面哪一步出了问题,好东西就废掉了。这么一来,价钱自然就不是粗烟草能比的了。”   “要是这样,这东西我都用不起了。”曹大笑道,“你们的那些货还是以前的价钱?”   “那可做不到。”谢老二摇摇头道,“第一如今你可以去打听一下,这半年,生铁的价钱狂涨呀,和上次那会儿比,涨了足足一倍,你说怎么可能还是以前的价钱。至于盐巴,这次也不一样,上次你们突然过来,附近的官军都跑了个稀里哗啦。我的货送过来没人查没人管,只要不遇到那些小山贼什么的,就没人打那货的主意,就算遇到了小毛贼,打出袁将军的旗号来,他们也不敢造次不是?这一次可不一样,这些货沿着水路过来,一路上到处都是官兵,都要查验,每一处都要花银子。这么说吧,你们要是只要个百十来斤,姓谢的冒冒险,夹带过来,倒是可以按原来的价钱,但是要多了,到了几百斤上千斤的话,那就不是夹带得过来的了,就非要大使银子不可了。这个风险和开销都不小不是?那价钱就不能按以前的办了,自然要涨一些。你说是不是?”   “那这个涨一些是涨多少呢?”曹大瞪大了眼睛问道。   “看你们要多少。不管是生铁还是盐巴,你们要是要一千斤到三千斤,那就是武昌世面价钱的一倍半,要是三千要以上,那就是一倍二,要是五千斤往上那就是一倍的价格。老实说,兄弟和你们做买卖,那也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干的。赚的少了,还不如不干呢。”谢老二道。   “盐巴就算了,张献忠打进了四川,抢到了一大堆的盐巴,虽然说东西没你的好,但是价钱比你上次卖给我们的都便宜一半。反正不都是吃吗?至于生铁,你这价钱可太高了。就不能便宜点?”曹大道。   如今闯军却是非常需要生铁,但是这东西确实是很难买到,所以如今有人找上门来卖生铁,虽然要价高了些,但是听他的意思,他能弄到的数量不少,所以曹大虽然觉得这个人太过贪婪,但是还是愿意和他谈谈的。   “先不说价钱,你们要多少?有一个数字,我才好说话。”谢老二道。   “五万斤,你搞得到不?”曹大想了想,说出了一个数字。   “啥?”谢老二一下子站了起来,“五万斤?大哥,我的大哥,别说我,你就说整个的武昌,整个的湖广的世面上,有没有这么多都不一定。不是不一定,是肯定没有这么多!五万斤,没有没有!”   “那你们最多能有多少?”曹大笑眯眯的问道。   “最多六千,如果你门能等两个月,还可以有六千。多了就真没了。”谢老二说。   “我要是还能再多等两个月,那是不是还能有六千?”曹大问道。   谢老二听了却道:“这就不一定了,按道理是能有,但是时间太长了,这时间一长了,好多事情就不好说了不是,就比方说,谁知道你们那时候都到哪里去了?”   “这个你放心,我们如今轻易不会走了。”曹大道,“要不我们要这么多生铁干啥?不就是为了屯田要农具吗?”   这个时代的人,即使是朝廷,在保密方面都很粗陋。不要说面对后世的通过研究各种物品的价格供需来判断可能的政治军事行动的刺探情报的方式毫无抵抗能力,而流寇在这方面就更差,甚至于就在谈生意的的过程中,很多的信息都会不自觉的流出来。   谢老二微微一笑道:“要是这样,我估计问题不大。”   “怎么样,我们买这么多,你要不把价格再活动活动?”曹大又道。   “你让我想想。”谢老二说。他又重新坐了下来,抽了几口烟,然后道:“要不这样,我可以不仅仅收银子,也收你们弄到的其他东西,折算成银子。甚至,你们都可以用张献忠他们的盐巴来付账,听你们的说法,张献忠的盐巴卖得比武昌便宜,我回去的时候带过去。”   “盐巴我们自己要慢慢用。”曹大说,“其他东西可以折价给你,不过你也不要太黑心。”   “那哪能呢?咱兄弟童叟无欺那是出了名的。”谢老二笑道。   “这毕竟是大买卖。”曹大说,“可不是两三句话就能定下来的。我这边,还要袁将军甚至是闯王拿主意。我估计谢老二你那边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我们先进城去,我请客,给你接风。”   几个人便起身来,有人拉了一匹马过来,谢老二便上了马,跟着曹大一行人往钟祥县城的方向去了。   ……   六天之后,谢老二和闯军做成了销售六千斤生铁的生意,而且双方约定将在两个月后进行同样的第二轮交易,数量也是六千斤。   其实和闯军进行贸易的,不仅仅只是谢老二,交易的物品也不仅仅只是生铁,还有其他的人,在和其他的闯军部将进行各种交易,包括棉布,包括皮革,包括木材以及其他很多东西。通过这些贸易,各种情报被搜集汇拢了起来,最终摆在了郑森的书桌前。   “少将军,几乎所有的贸易人员都证实了,闯军控制区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屯田。从闯军向我们购入的物资来看,闯军也的确在屯田方面投入不小,他们甚至向我们购买了一些鸟粪石。所以,参谋部门认为,直到夏收之前,闯军应该不会有太大的行动。但是夏收之后,如果收成不错,闯军的行动力就会明显加强。”刘德这样对郑森说。 第398章 最后的一招   果然,此后的局面就像郑森他们预计的那样,整个中原暂时的安静了下来,虽然小规模的战斗还是不少,但是大规模的举动却都停了下来,如果说这几个月里面还有什么大的动静,那就是张献忠在四川一路攻城略地了。只是如今的朝廷也实在是拿不出力量来管张献忠了。   很明显,李自成在试图巩固地方,积蓄力量。两个月之后,夏收结束了,李自成立刻就再度出兵,攻击开封。这一次,李自成可是真的很认真的想要拿下这座城市了。   有了夏收的粮草做支撑,李自成不慌不忙的将开封附近的几座县城轻松地攻了下来,以此作为这次围攻的支撑点。然后又挖了一道长长的壕沟将开封城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然后李自成就开始不紧不慢的攻城了。   上两次围城的经历告诉了李自成,开封城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在前两次的围攻中,李自成也吃了不少苦头了,如今有了夏收的粮食支持,加上周围的明军一时间也无力为开封解围,或者说朝廷一时间也拿不出钱来组织军队来为开封解围,再加上李自成估计开封城先后经历了三次围攻,城中的物资,尤其是粮食肯定不多了,所以,李自成觉得,他完全可以靠围困,耗尽开封城内的给养来获得这一战最后的胜利,或者说得更明白一些,那就是用饥荒去击败对手。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闯军就守在壕沟后面无所事事,李自成还是安排了一些攻城行动的,不过强度都不大,大多数时候都不是是为了练兵而已,一旦遇到太坚决的抵抗,他们退却得也很快,以避免太大的伤亡。   ……   开封不断地派人突围求救,这些人多数都没能突出去,但是还是有一些得以成功的逃出了包围,将一封又一封的求救信送到了朝廷的手中,依照这些信件上的说法,开封已经陷入了严重的饥荒,可以说是朝不保夕。   “就我们通过朝廷所了解到的情况,开封城中的粮食基本上已经耗尽,除了周王府、官宦人家之外,其他人家都已经断了粮。城中的饥民不断发生暴动……”刘德正在向郑森等人介绍中原局势的发展。   ……   “吃他娘,穿他娘,打开大门迎闯王……”一群衣衫褴褛,枯瘦得像是骷髅一样的人,手里拿着长长短短的木棍,向着大鸿米店缓步逼近。如今在开封城里,这里是最可能有吃的地方之一了。   大鸿米店是周王府的产业,周王府的一些亲卫如今已经守在米店门口了。事实上大鸿米店里面并没有太多的粮食了,早在李自成的旗帜第三次出现在开封的城墙外的时候,周王府的人就已经将其中的大部分粮食都运回周王府去了。不过他们还是留下了一部分的粮食高价出售。事实上,每一次的饥荒的危机,都是大财主们敛财的好机会。而在我大明,当王爷的就是朝廷圈养的猪,除了捞钱,或是搞行为艺术之外,也没别的前途奔头。和其他的一些大王相比,周王其实还算是贤王,不过这种顺势而为的赚钱的事情,他们家一样会做的。   随着围城的持续,粮食的价格打着翻儿向上涨,如今开封城里的粮食价格已经到了二十两银子一石的地步了,往日的那些小康之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就在这样的价格下迅速的集中到一些大官僚,大贵族的手中。   这些天,开封城中每天都有上百人死于饥饿,这些饿死的人当中,最早是老人和孩子,再后来,甚至就连秀才都有在家里做了安安饿殍的了。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有这么高的觉悟的人还是太少,至少开封城中并不多。所以,一帮子不愿意老老实实的为了大明饿死的家伙,在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的谣言和歌谣的欺骗和引导之下,居然公然聚集在一起,妄图抢劫神圣不可侵犯的私人的合法财产了!的确,他们很饥饿,但是这不是抢劫的理由,再说,他们真的就没东西吃了吗?不,他们有东西吃的,只不过他们不愿意而已。在城里面已经有人吃了自己的孩子,吃了自己的老婆了。可是这些家伙,却不愿意吃自己的老婆孩子,反而跑来抢别人的,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大鸿米店可不是那么好抢的,周王府的亲卫可不是吃素的。虽然自从朱老四靖难之后,为了防备别人有样学样,我大明就把亲王们的亲卫的规模和砍了又砍。装备和训练程度相比朱老四的时代也是差了一大截,一般来说,到这时候,王府亲卫的装备和训练水平也就一般的官府衙役的水平而已。   不过周王府的亲卫却略有不同,在前两次的围城中,尤其是第二次围城中,周王府的亲卫也参与了守城,其中的不少人也算是见过了血,而且因为他们是周王府的亲卫,所以至少目前,他们还算是吃得饱,就这一点来说,他们甚至比城里的一般的战兵都强。   而且他们的对手虽然不少,但是却都是饿得如同骷髅一样的人。所以站在前排的周王府亲卫胡忠义并不紧张,他知道不要说他手里有刀,而那些饥民大多空着手,即使不是空着手的,手中只有木棍而已。仅仅就双方的体力,就有着巨大的差别。那些饥民实际上已经处在死亡的边缘了,他们虚弱得甚至于走路都走不稳了,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摔倒在地上,然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拔刀!”胡忠义的耳边传来了队长的声音。于是他从腰间拔出了刀,同时他的耳边也响起了一片拔刀的声音。   寒光闪闪的刀,以及一排人整齐的拔出刀发出的声音让走在最前面的那些饥民停顿了一下。趁着这个时间,大鸿米店这边的掌柜大喊起来:“乡亲们,抢东西是犯法的,你们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再敢上前的,就是造反的叛逆,就格杀勿论!”   但是这喊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在极度的饥饿中,“造反”的罪名对于大家已经没有丝毫的震慑力了,就连前面的周王府卫队的闪亮的钢刀,也只是让人群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人群又开始慢慢的接近了。   “冲上去,冲散他们!”卫队长下令道。胡忠义立刻和其他亲卫一起大吼着冲了过去。迎面的第一个目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的手中拿着一根一臂长的木棍,看到胡忠义冲过来,他大叫一声,抡起木棍就要向胡忠义砸过来。   胡忠义轻轻地挥动左臂,用左手的盾牌一撞,那个人就连同他的木棍一起飞了,同时胡忠义右手的刀挥了出去,又砍倒了另一个不知道长得什么样的人。   就这样简单的一冲一撞,周王府的亲卫们就放倒了几十个饥民,但是更多的饥民继续向前涌来。   “后退列队!”卫队长喊道。   于是胡忠义将盾牌向前一推,又砸翻了一个饥民,然后向后急退。然后再次排成整齐的队形。   “如果有长枪和弓箭就方便多了。”胡忠义想。不过这些武器却不是亲卫能随便装备的,即使现在,也有一定的限制。   但这并不是问题,饥民们人数虽多,但是却几乎毫无战斗力,就是这样的刀盾冲击,不过两三次,便杀死了一百多的饥民,剩下的也都被驱散了。而王府卫队几乎毫无损失。   这样的故事不断的在开封城内上演,有些地方,饥民们被驱散杀死,也有些地方,饥民们成功地抢到了一点粮食。不过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在这些暴动中死去的人是不需要埋葬的,其他人会吃掉那些死者。   ……   这天晚上,就在到处有人抢劫,有人被杀,有人被吃的时候。开封城内的三巨头:高名衡、陈永福,周王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高巡抚,陈总兵,不是我不肯给粮食,实在是没有了,全拿出来,也支撑不了几天了。”周王道,“两位也知道,我不是不是大体的人,但如今,真的没有粮食了。”   “如今城内饥民汹汹,如果处理不好,只怕会有大变。”高名衡皱着眉头道。   “饥民?”陈永福道,“饥民倒也罢了,只要有兵,他们翻不起大浪。只是如今当兵的也吃不饱,也一样不稳呀。王爷,你也知道,这些当兵的要是饿极了,那真是说不定就能出什么事,别的不说,他们偷偷把城门一开,那就是大势已去了呀!王爷,别的粮食还好说,这当兵的不能没粮吃呀!”   “难道没粮食了,我就能空手变出来不成?”周王有些恼怒地道,“不能打破包围,不能让李自成退兵,多少粮食都有吃完的时候,迟早都要死!”   “如今哪里有什么退兵的办法!”陈永福道。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高名衡却突然道,“如果……” 第399章 最后的办法 2   “什么办法?”陈永福赶紧问道。   高名衡却不回答,而是问道:“你们知道开封自从宋代之后,为什么开封就再没有成为国都了吗?”   大家都摇了摇头。   大家的无知让高名衡很满意,他停顿了一下,欣赏了一下大家那求知的眼神,然后道:“因为开封有一个很大的弱点,那就是,开封城的地势太低了,而它又在黄河的旁边……”   说到这里,大家立刻就知道高名衡说的是什么意思了。那就是:扒开黄河的河堤,让黄河水冲过来,把围城的李自成军,连同整个开封城一起冲掉!   “高巡抚,这不太好吧?”周王第一个提出了质疑,这当然是因为他是一位爱惜百姓的贤王,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产业都在开封。   “拿地图来。”高名衡道。   一个仆役将一张粗陋的开封地图在几个人面前的桌子上铺了开来,又小心地用镇纸压好,然后行礼退了下去。   “殿下,陈总兵,你们看,闯贼的军队部署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是黄河。如果我们从这个方向挖开黄河,河水就会从这里涌过来,然后直冲李自成的大营,到那个时候,开封之围自然就解除了。而且这一段黄河附近并没有闯军。”高名衡道。   “那开封城怎么办?”周王问道。   “从这个位置挖开,更多的河水会从城外漫过去,涌到城里的不会太多。再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总比几个月之后,所有人都饿死,然后让李闯攻入城中来得好吧?”高名衡冷笑着说。   周王想了想,点点头道:“高巡抚说得有道理。不过,要挖开黄河,需要不少的人手,我们如今都被团团围在城中,李闯怎么会让我们出城去挖黄河?”   “殿下,这并不是问题。开封城这样大,李闯并不能真的把他围得密不透风。向外传递消息依旧是做得到的。而在这一段河段附近,李闯并没有驻军,开封城外的官军虽然没有力量给开封解围,但是挖开一段河堤还是不成问题的。”高名衡解释道,“如今,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身手好,而且可靠的送信人了。不知道周王殿下,或者陈总兵你们的手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我的家丁中有一个人,身手很好,人也可靠,可以去做送信的事情。”陈永福说。   “既然是这样,本王也赞成,不过,这件事最好要留出给我们自己做准备的时间。”周王道。   “那是自然,只是殿下,这些准备一定要隐秘,不能让外人看出端倪。”高名衡道,“如今这城中通匪的叛逆多如牛毛,如果让李自成有了准备,这事情就……”   “这个本王自然知道。倒是高巡抚和陈总兵手下多,又要到处办事情,更要小心。”周王面无表情的说道。   ……   挖开河流,以水为兵,这也算是中国自古以来常用的手段之一了。早在三国时期,关云长就玩出过水淹七军的招数。而在后世的那个想挖黄河,就挖黄河的自由的年代里,现代军事物流学的奠基人常凯申元帅,也曾经挖开黄河,试图水淹日军。   然而,这一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用。因为水流的方向是不受控制的,而军队驻扎的时候,一般来说都会优先的选择更高一些的地方,这也为他们的逃走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所以在后世,常凯申元帅挖开了黄河之后,事实上基本上就没能淹死几个日本兵,相反倒是淹死了一大堆的老百姓。   而且和常凯申元帅比,这个时代的明军挖开黄河的时候所使用的技术手段也要落后得多。常凯申元帅可以用从地精那里,哦,不对,是从德国人那里进口来的炸药炸黄河大堤,可是我大明的官军,却只能用锄头挖开河堤,这个效率自然就差了很多。加上这些年的干旱,黄河也不在高水位状态下。所以黄河大堤的确是被扒开了,但是放出来的水量却完全没法和常凯申元帅比。   李自成的大军当然也是驻扎在较高的位置上的,所以当洪水到来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被冲走,这给了他反映的时间,于是各路闯军乱哄哄的奔逃到更高的洪水冲不到的位置上。然后李自成让人清点了一下人数,还好,只少了大概一两万人。而且考虑到跑路的时候的混乱,这些少了的人到底是被冲走了还是跑散了倒也不一定。总之就是李自成的主力并没有被洪水摧毁。   “狗日的会扒黄河,老子就不会吗?狗东西也不看看开封城的地势,居然想用这样的阴招阴我们!老子就给你个整个的!”在被洪水吓了一大跳之后,李自成怒气冲冲的大骂了起来。他将参与这次围城的将领们都叫过来,告诉他们,他打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照着官军的样子到黄河上去扒开一个更大的缺口。   “闯王说的有道理,我们也去扒黄河,防水淹死那些王八蛋。”刘宗敏第一个跳出来支持。   “可是真要扒开黄河了,就算把开封淹了,满城都是水的,我们也难以占据它了。”郝摇旗好像有点意见。   “我们要占据它干什么?”刘宗敏突然笑了,不等郝摇旗回答,他就接着说,“我们要占据它,是因为它是中原的关键的一点,如果这一点在官军手中,他们就可以依托这一点对我们的活动形成威胁。但是如果开封被黄河淹没了,除非朝廷先找人把黄河河堤堵好,然后再想办法排水什么的,要不然,一两年之内,开封都是无法使用的废城。根本就不能用来作为屯兵的依托,这样一来,我们又何必占据它呢?攻占它固然好,但是废了它其实也不错。再说了,我们练过各种攻城的手段,这放水淹城这一招,我们还没玩过呢。”   郝摇旗想了想道:“你说的是,那我没意见了。”   闯军的效率很高,一旦形成了决定,第二天上午,就有一队闯军来到了黄河的河堤上,到了晚上,靠着人多,加上河堤年久失修本来就已经很脆弱,他们就已经挖开了一道近百米宽的口子,滔滔河水滚滚而下。   ……   开封城如今已经是一片汪洋了,昨天官军们自己挖开河堤的时候,一部分城区就已经被淹没了。今天闯军挖开黄河之后,整个的开封城就完全被滔滔洪水淹没了,城内的水深普遍超过一丈,大批的市民都被淹死了,一些市民爬到摇摇欲坠的屋顶上避难,但是平民们的房子的墙壁大多都是夹板夯土而成,这些夯土又没有用上三合土、糯米汁之类的东西,所以,这些墙壁被水一泡,便即酥软。所以没过多久,这些房子就一座接着一座的垮塌,趴在上面的人就再次落入水中。   周王府也一样被洪水淹没了。但是周王府的人却是早就有所准备。重要的物资都已经转移到了地势较高的假山上,或是干脆就装在了船上。本来周王府的假山上也有些楼台,本来倒也可以住人,只是如今堆满了各种东西,所以周王府中的不少人现在都要住在船上了。   ……   李自成和其他的一些将领站在一处高岗上,眺望着远处的开封城。   “呵呵,守开封城的居然敢首先挖黄河,这不是找死吗?”刘宗敏的用马鞭指着开封城笑骂道。   “如今开封城已经等于是废了。”李自成道,“我们下一步就是要巩固我们现在的地盘了。”   “我估计朝廷不会干看着的。”李自成道,“我们这位皇上是个性急的人,怕是不会看着我们慢慢巩固自己的地盘,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他还能有什么招数?如今不是两年前了。”刘宗敏道,“他只管来,我们还怕了他不成?再说,左良玉的兵没个两年根本打不了仗,其他的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关宁军那边,也一直被鞑子按着打,怕也是轻易动不了,他还哪里有兵可以动?”   “谁知道呢?我听说孙传庭又回了三边总督的位置,这个人虽然可恨,但是还是真能打的。倒是要格外的小心一点。”李自成道。   “孙传庭是能打,但是他的朝廷不是三年前的朝廷了,他手下的兵也不是三年前的兵了,我们更不是三年前的我们了,他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多少枚钉子?”刘宗敏不以为然的道。   “孙传庭是能打,但是朝廷没钱了。”罗汝才开口了,“如果正常的打,老实说,我还真有点寒孙传庭,不过朝廷没钱了,孙传庭就满身都是弱点了,就不足为惧了。”   “曹操能给大伙讲讲这里面的道理不?”李自成微笑着道,他知道罗汝才这人虽然有些自以为是,但论打仗,他确实是一把好手。   “老李,这还不简单,不论是练兵还是出兵打仗都是要花钱的,朝廷没钱,孙传庭就难以练兵,兵练得不好,很多招数就用不出来。而朝廷没钱,也不会允许孙传庭长时间的练兵,一定会逼着他赶紧打,一旦打起来了,也可能不能让他用稳妥的打法,一定要让他速战速决,速战速决就要行险,行险就要兵精,兵不精而行险,就会漏洞百出。这样一来,孙传庭就是诸葛亮再世,又能如何?” 第400章 小福王   “啊!”随着一声惊呼,朱由崧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他从洛阳逃出来已经有两年了,但是他还是经常会在半夜里从噩梦中惊醒。尤其是最近连续传来了明军大败,开封被洪水淹没这样的坏消息之后。   “殿下,殿下,又做噩梦了?”听到他的惊呼声,一个内侍赶忙上前来道。另一个内侍则迅速的点燃了一盏鲸油灯。   “啊,没事,只是个梦而已。我又梦到洛阳了。”朱由崧有些茫然的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如今才是丑时二刻。”那个内侍回答道。   “哦,”朱由崧叹了口气,先是侧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外面一片死寂。他又望了望那盏鲸油灯,道,“好了,我没事了,你们下去吧,嗯,那盏灯,等我睡着了再灭掉。”   “奴婢知道了。”内侍回答道。   朱由崧又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那个内侍小心的走过来,帮他盖好被子。   虽然时间还早,但是朱由崧却再也睡不着了。   这是朱由崧在怀庆度过的第二年了,两年前,李自成打破洛阳,朱由崧用一根绳子从洛阳的城墙上缒了下来,逃到了如今所在的怀庆。而他的父亲,福王朱常洵则落入了李自成的手中而被杀害,更有传言说,朱常洵是被李自成烹杀的,据说李自成把朱常洵炖了并且与众人分而食之。这自然让朱由崧痛恨不已,同时也让他恐惧不已,并成为了他的噩梦的来源之一,朱由崧不止一次的梦见自己被李自成抓到了,然后和自己的父亲一样,被李自成丢进一口大锅里烹煮,李自成,还有其他的一些流寇一起留着口水,张着大嘴围坐在大锅旁边,朱由崧看到獠牙从李自成张开的大嘴里迅速的长长,一直长到突出嘴唇,就像是野猪一样,同时他旁边的那些其他的流寇也都迅速的变成了妖魔的样子……   原本随着同样从洛阳逃出来的母亲的到来,生活渐渐地安定,这样的噩梦也渐渐的少了不少的,但是随着官军被李自成击败的坏消息不断地传来,尤其是随着开封大水的消息的传来,这样的噩梦又重新多了起来,要知道,怀庆距离开封也不过几百里而已,如今的李自成比两年前不知道强了多少,而镇守怀庆的官军的力量却远远比不上当年镇守洛阳的官军。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格外的让朱由崧担忧。那就是朝廷直到今天都没有认可他继承福王的爵位。朱由崧知道,这是因为朝中的一些大臣对他,或者说是对他父亲这一系有看法。很多年前,还是在万历皇帝的时候,因为“争国本”,东林的人对福王一脉就一直是痛恨不已的。如今,东林的人当着首辅,便又有人借口说他在逃亡的时候,没有带上父母,只顾自己逃命,乃是不孝,所以没有资格继承福王的爵位。这真是……当时兵荒马乱的,逃亡途中和父母失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道自己就一定要和父亲死在一起才能算是孝顺?只怕那些东林党人倒真是这样期待的吧,他们早就恨不得让福王一系死光了。   要获得福王的封爵,就只有靠买通皇帝的近侍以及朝中的一些还说得上话的大臣或是贵族了。但是这都是要花钱的,如果还是当年,洛阳还没有陷落,福王府还在的时候,福王府拿出这些钱来都不是问题,但是要是这一切还在,朱由崧根本就不需要为这种事情担忧。而如今,孤身从这些地方逃出来的小福王,身边又能有多点钱?这些钱,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所以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钱。   朱由崧睁大了眼睛,但是这种事情却不是他所熟悉的,虽然他想来想去,却也没想出个什么来。朱由崧读过不少书,知道吕不韦和秦异人的故事,但是要找到一个愿意出大钱的吕不韦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怀庆的官员们对朱由崧一家相对来说还是相当的恭敬的,一般的吃穿用度到也用不着朱由崧担心,但是要他们拿出钱来帮朱由崧去京城里跑关系,却是不可能的。这钱的事情,还是要朱由崧自己想办法。   就这样想着心事,天色渐渐地亮了。   刚吃过早饭,突然有人来报,说是城里的朱员外想要拜见少福王。这个朱员外名叫朱谋郢,算起来其实也是皇族,只不过关系非常的远而已。这位朱员外是怀庆一代的大地主,在城里也有好几套宅院。如今朱由崧他们暂住着的这套宅院,原本就是朱员外的产业。甚至于如今这套大宅子里的大部分使唤的丫鬟仆人,也都是朱员外的人。只是这位朱员外虽然土地不少,但是手里并没有太多的能活动的钱。   得了朱员外这么多的帮助,加上朱员外也是皇族,所以他来求见,朱由崧还是要见一见的。   “请朱员外到偏厅一见。”朱由崧道。   偏厅相见倒不是摆身份,而是偏厅比较小,两个人说话倒是更方便一些。   朱员外到了偏厅,行礼拜见了朱由崧,便问起向朝廷请求继承福王的封爵的事情。   “朝廷那边事情繁忙,最近李贼又格外猖獗,怕是一时间顾不上这些小事情。”朱由崧叹道。   “这怎么是小事情呢?”朱员外颇为惊愕的道,“福王殿下殉国而死,天下无不悲痛。如今世子若是继承大位,正位为福王,正是向世人昭告我大明剿灭流寇的决心,这怎么是小事情呢?这里面怕是有人在搞鬼,在蒙蔽圣听吧?”   “这却不是吾能知道的了。”朱由崧苦笑着摇了摇头。   “定然是有小人蒙蔽圣上。”朱员外道,“世子就不想想办法吗?”   “怎么不想办法,但是要上达圣听哪里那么容易,很多地方都需要有人帮忙,可是如今又有几个人能像朱员外那样急公好义?大多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银子不办事的家伙。可是自从先王殉国之后,吾的手中又哪里还有用来走门路的钱财?”   朱员外点点头,却又道:“小老儿倒是有心要出一把力,只可惜有心无力。不过小老儿倒是认得一些海商,他们说不定手里有些活钱,只是不知道世子可有兴趣和他们见见面。”   朱由崧一听,不由得喜道:“自然有兴趣,自然有兴趣。只是这些海商为何愿意帮吾,他们可是要吾为他们做些什么?”   朱员外道:“这个小老儿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世子,福藩乃是朝廷重藩,不是一般的藩王能比的,世子若是能顺利的继位,搭上了福王的线,只要您一句话,这天下,又能有几个人能不给点面子呢?那些海商还怕没有好处不成?有福藩作为后盾,便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好处不是?”   ……   两天之后,还是在这个偏厅里,朱由崧再次接见了朱员外以及朱员外带来的另外一位海商。   “世子,这位是宝通行的章掌柜,立早章。宝通行专门经营各种东洋、南洋还有泰西的物事,便是在京师里面也有分号,一年的生意,不下数百万两银子,乃是少有的大商行。”朱员外介绍道。   “草民章斐茂参见世子,愿世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章掌柜倒是规规矩矩的先跪下行了个大礼。   “章掌柜快快请起。章掌柜乃是长者,由崧哪里当得起如此大礼?”朱由崧赶忙扶起了章掌柜。虽然他贵为福王世子,但是这些年的颠沛也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他也知道,如今他要靠着人家出钱,怎么能不表现得更敬贤礼士一点呢。   章掌柜站了起来,有鞠躬道:“说起来鄙号其实和福王府以前也有过来往。当初洛阳还没有沦陷的时候,小号便和福王府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当初老福王殿下,还有和老福王殿下一起殉国的王承奉都很是照顾小号的买卖,小号得以在洛阳很是赚了些钱财。后来洛阳沦陷,小人正好外出,算是逃过了一劫,却听说洛阳沦陷后,福王千岁,以及王承奉殉国而死,却也是伤心不已。”说到这里,章掌柜竟然真的从眼睛里挤出了几滴眼泪。   朱由崧听了,自然也得陪出一些眼泪来。   章掌柜见朱由崧用袖子擦眼睛,忙道:“是小人孟浪了,又提起此事,惹得世子伤心,真是罪该万死。前日里小人听朱员外提到,说是因为朝中有奸臣阻挠,以至于世子一直不能继承福藩。小人就想,鄙号在京师也有分号,和京师中的一些贵人也有来往。先福王千岁照顾过小号的买卖,对小人也算有恩,如今不知道世子可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没有。”   朱由崧一听,赶忙转悲为喜道:“先王去世之后,世态炎凉,很多原本和福藩有来往的人,都躲到了一边,难得天下还有章掌柜这样的义士,由崧真是感激不尽,若是章掌柜能帮助由崧走通京师中的门路,将来由崧必有厚报。” 第401章 后路   崇祯十五年到崇祯十六年对于大明王朝来说,真是一段悲惨的时间。在这一段时间里,我大明在中原一带的主力几乎被一扫而空,而到了十月份,又连续发生了两件大坏事,第一件事是在崇祯的压力下,孙传庭带着明军和李罗联军决战,结果一败涂地,孙传庭战死,秦军几乎全军覆没,第二件事就是关外的建胬又一次杀入关中,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地,一口气攻下了八十多座大小城池,其中还有好几座城池是不战而降的,此外还杀死了大明的鲁王,掠走了三十余万人口,一万多两黄金,二百余万两白银。整个的入侵过程中,明军没有任何军队敢于阻挡在他们的面前,敢于和他们进行野战。所以阿巴泰带着的,那些本来准备在野战中证实一下作战效果的乌真超哈的野战炮部队倒是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没有可战的部队,大明朝几乎只能任由建胬肆虐。京师一日三警,崇祯催促内阁拿出办法来,然而周延儒的内阁其实拿不出任何办法。在皇帝的压力下,周延儒只得自请督师,迎战建胬。周延儒表现出的勇气让崇祯非常欣赏,崇祯皇帝下诏褒奖,降手敕,把他比作召虎、裴度,赐章服、白金、文绮和上等好马4匹,并且还拆东墙补西墙的弄出了大批金帛让周延儒赏赐军人,激励士气。   然而周延儒终究不是召虎、裴度,他并没有他们那样的军事才能。周延儒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带着东拼西凑起来的军队到达通州之后,就不在前进,只是不断地派出侦骑,打探建胬的行动。   周延儒觉得,建胬历次入关,都不是以占据土地为目的,而是志在劫掠人口物资,所以他们并不会在关内长时间停留,只要他们抢到了足够多的东西,自然就会退走。周延儒算了算,建胬从入关,到他自请督师抵达通州,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想来已经抢了很多东西了。再有一段时间,他们自己就该退走了。而他只要稳守通州,不和建胬交战,等到建胬撤退了,他自然就可以上报说自己收复了失地。   只是完全避而不战,也是骗不过崇祯皇帝的;而真的派兵去和建胬打,万一真的引起了建胬的注意,把建胬的大军引过来了,到时候弄假成真,他周延儒又哪里是建胬的对手?所以周延儒的办法就是一方面不断地伪造战报上报朝廷,宣称自己统帅军队正在和建胬大战,并且颇有斩获;另一方面,便是派出军队,到乡间去向那些老乡们借个人头来报军功。   就这样奋战到第二年年初,周延儒总算是盼到了建胬退走,于是顺利的胜利班师回朝。因为多年来,朝廷对上建胬,都是各种失败,如今首辅帅军大捷,自然要大肆庆祝。论功行赏,加周延儒太师、荫子中书舍人,赐银币、蟒服。然而崇祯还没高兴多久,就有周延儒的政敌站出来揭露周延儒畏敌避战,杀良冒功的罪行,朝野顿时一片哗然。崇祯帝大怒,下旨谕府部诸臣追究周延儒蒙蔽推诿之罪。面对这样的局面,周延儒采用了以退为进的手法,席蒿待罪,自请流放戌边。这一招倒是起了一些作用,加上他的党羽一起努力,崇祯皇帝又下令“延儒功多罪寡,令免议”,不打算认真追究这件事情了。   周延儒的对头们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就这样的错过,于是重磅的炸弹终于掉了下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上疏揭发真相,其他的官员也相继弹劾周延儒。崇祯帝大骂:“最恨周延儒对朕玩弄计谋欺瞒。”不久就下诏书逼迫周延儒自杀,于是周延儒就自挂东南枝了。   正所谓屋漏又逢连夜雨,船破偏遇打头风。崇祯的后宫中也跟着出了事。虽然田弘遇从郑家以及晋商那里弄到的犀角和上品人参,让田妃的病情一度有了好转,但是年节刚过,田妃的病情又再次加重,最终还是在这一年的二月间不治。倒是朱由崧,反倒是因为周延儒的倒霉,占了便宜,有内侍对崇祯说起他的事情,而且说老福王殉国而死,如今已经三年了,也该安排他的世子继承福王的爵位了。于是崇祯下圣旨,让朱由崧继承了福王的爵位。   ……   又是一个夜晚,崇祯又在一盏鲸油灯下批阅着各地的奏章,这些奏章照例基本上全是坏消息。一转眼便已到了子时。   “陛下……”王承恩走上前来道。   “怎么了?”崇祯皱起了眉头。   “皇后娘娘给您送参汤来了。”王承恩道。   这参汤是田妃留下来的,田妃病情再次恶化之后,自知时日无多,便将剩下的那些人参和犀角都转交给了皇后,嘱托她说皇帝日夜操劳,身体怕也容易出事,让她用以调理崇祯的身体。田妃其实一向和皇后不睦,她这样做一来是真的关心崇祯,二来也是为了她还留下的那个儿子着想。   “哦。让她进来吧。”崇祯点点头。生性节俭的他其实很想把田妃留下的那些药物拿去换了银子的,然而皇后却一再强调这是田妃的遗愿,所以崇祯也只能听从了。   王承恩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周皇后便端着一个小瓷碗走了过来。   “臣妾参见皇上。”周皇后道。   “免礼平身。”崇祯放下了收了的奏章。   周皇后便端着小碗上来道:“皇上,夜深了,请用了这碗参汤,补补身子。”   崇祯笑了笑,伸手接过小碗,一饮而尽,放下碗道:“难为皇后了。”   “陛下说的哪里的话,这本来就是臣妾的本分。”周皇后却红了眼睛道,“见到陛下这样忧劳,一天天的瘦下去,臣妾却也心疼的。”   “唉……”崇祯也叹了口气。若单单是忧劳,崇祯其实并不怕,古人云:忧劳可以兴国。若是真的可以兴国,便是忧劳一点,便是一天天瘦下去,又算得什么呢?他又想起了过去唐玄宗的一段典故,昔年唐玄宗以韩休为相,韩休好直谏,玄宗行为略有差池,便经常被韩休批评。内侍因进谗言说,自从韩休为相之后,皇帝瘦了很多。劝皇帝罢免韩休。玄宗皇帝却道:“吾貌虽瘦,然天下必肥。”如今自己也瘦了,天下却并没有肥,反而露出了许多亡国的征兆了。说实话,崇祯是不太看得起唐玄宗的。玄宗皇帝不爱江山爱美人,导致了唐朝由盛而衰,在崇祯皇帝的心中乃是反面的典型。但如今想想,崇祯又非常的羡慕唐玄宗:人家玄宗皇帝,一辈子遇到了姚崇、宋璟这样的千古少有的贤相,而他,遇到的却都是一些要人品没有人品,要本领没有本领只会吹牛骗人的家伙,不要说远远比不上姚崇、宋璟,也远远比不上韩休,甚至,也远远比不上李林甫,李林甫至少还能压制住安禄山呢。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的对待他呢?   崇祯叹完了气,见周皇后虽然收起了小碗,却并不行礼退出去,只是望着自己,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皇后还有什么事情吗?”崇祯问道。   周皇后听了却不答话,而是将手里的小碗递给身边的侍女,又道:“你且先出去。”   那侍女便行了礼先出去了,王承恩也跟了出去。周皇后便跪了下来,向崇祯咚咚咚的磕起了头。   “皇后你这是做什么?”崇祯沉下脸问道。   周皇后道:“陛下,依照礼法,后宫之人,不得擅论朝政。今日臣妾却有一句话,不能不告知陛下,故而先行向陛下请罪。”   “你说吧。”崇祯盯着周皇后道。   周皇后跪在地上,流着眼泪道:“臣妾听说官军屡屡大败,如今京城附近,已经没有可战之兵。却已经暴露在流寇和建胬的兵锋之下,危如累卵。陛下如今当思一退路,万一若有不忍言之事,可使国家不乱。臣妾知道,我大明自从成祖皇帝以来,便有南北两京,皆可以为国都。陛下何不南幸南京,一来安全,使得官军作战不再因为北京的安危而受累,二来更接近钱粮所在,也能节省不少的开支。臣妾知道这不是后宫当说的事情,臣妾身为后宫之长,却有犯于此,实在是罪大恶极,请陛下责罚。”   “你!你以为朕!”崇祯猛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周皇后,又过了一阵子,却又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崇祯才对周皇后道:“朕知道你也是一片忠心。但是朝政之事,却不是尔等女流能够弄的明白的,也不是你们能管的!”说到这里,崇祯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了一点,便又道:“你说的这些,朕哪能不知道?但是……行了,这次朕不怪你,但是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好了,你回去吧!”   周皇后本来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听了这话,却也只能叹了口气,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便退了出去。 第402章 迹象   崇祯没有追究周皇后的妄言之罪,但是他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情。之所以没有追究皇后,是因为他也知道,周皇后说的其实也有道理。大明王朝如今的情况,实在是应该考虑一下后路问题了,但是这件事情却是轻易不能提的,因为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不政治正确了。当年成祖皇帝定都北京的时候,理由之一就是“天子守国门”。而且当年英宗皇帝的时候,土木堡之变,五十万大军覆灭,皇帝被俘,也先兵临城下,大明都没有迁都躲避过。如今,老实说,如今的形势比土木堡的时候糟糕多了,土木堡的时候,我大明还没有这样严重的财政危机,虽然丢了几十万军队,但是大明还有组建维持军队的钱粮,各地也还有能战的勤王军。而如今,崇祯有时候想,如果此时,北京突然被建胬或者是李闯包围了,那北京倒真是外无能救之兵,内无可用之粮。不过,无论怎么说,北京城外不是还没有敌军吗?敌军还没到,天子就先打起了逃跑的主意,这还是我大明的天子吗?崇祯还是要脸的,所以这事情,他虽然知道有点道理,但是却也不敢主动提起这种事情。   不过自打满清抢完了,出了关之后,局面又渐渐的稳定了下来,李自成火并了罗汝才,如今也在急于整顿内部,短时间似乎也没有继续扩大地盘的打算。所以局面居然倒是暂时稳定下来了。当然,大家都知道这种稳定是极为不稳定的。   ……   台湾北港,外国人居住区,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北港代表处这在为新到任的贸易代表凯罗正在举行一场舞会。这既是庆祝,也是借此让下属们和新到任的长官更快的熟悉起来。自从和郑家联盟以对抗西班牙人之后,荷兰人的生意就越来越好了。如今绝大多数的中国商品,都是通过荷兰转口到欧洲的。而荷兰人和中国的贸易,绝大多数又是在台湾和福建,通过和郑家的买卖达成的。所以如今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北港的贸易代表自然就成了香饽饽,因为在这里,哪怕是躺着,都能为公司“做出卓越的贡献”。前任的代表已经因为自己“做出的卓越的贡献”而高升了,他回到阿姆斯特丹,据说有可能要进入董事会了。而这位新到任的凯罗先生,据说也出自阿姆斯特丹的名门。   在袅袅的音乐声中,一对对男女正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而这场舞会欢迎的主人凯罗却并没有在舞池中跳舞,而是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端着一杯冰镇的葡萄酒,一边看着别人跳舞,一边和其他的几个人闲聊。   “凯罗先生,您才跳了那么一会儿,为什么就不跳了呢?”一个有着卷曲的小胡子的人问道。   “啊,罗本先生,这主要是因为,台湾的天气实在是太闷热了。不动的时候还不觉得,稍微一动,就让人喘不过气来。在阿姆斯特丹的时候,我可以一口气跳两个小时的舞,但是在这里,我才跳了两只曲子,就已经喘不过气了。”凯罗苦笑道。   “啊,我还以是因为我们的姑娘们不够出色了呢。”罗本笑道,“要说闷热,这里的确要比阿姆斯特丹热多了。不过这里却又有着最赚钱的生意,这真是让人难以割舍。而且,在将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觉得我们的生意的规模可能还能进一步扩大。”   “哦,罗本先生,您观察到了什么新的情况吗?”凯罗问道。   “也不是什么新情况。只是我们的生意伙伴也许正在准备介入一场超大规模的战争。而凯罗先生您也知道,在任何时候,战争都意味着有生意可以做。”罗本回答说。   “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凯罗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道。   罗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香烟,对凯罗道:“凯罗先生,您要来一只吗?”   “中国人的卷烟?我在来这里的船上就已经尝试过了,的确比我们自己的好很多。说起来,他们的烟草也是从我们这里买进的,也不知道他们采用了什么工艺,竟然能有这样的味道。这些中国人总是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技术秘密。”凯罗叹道。   这个技术秘密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处理烟草的时候,将这些烟草切丝,然后再在古柯树叶的浸出液中,然后再加以烤制。说的更明白一些,就是这些烟草中含有一定的强效兴奋剂——古柯碱。   “那也是正常的,因为他们毕竟有数千年的文明史。自然会有很多技术上的积累。而且他们也一样有巧妙的构思。”罗本一边说一边有掏出一只打火机,是的,打火机,这是郑家的又一样外贸品。当然,这个时候的打火机,还没办法做到像后代的芝宝打火机那样小巧精良。总的来说,这东西更像是稍微缩小了一点的一个燧发枪的击发装置,只是对应火池的地方不是火药,而是浸满了燃油的棉花。整个的打火机大约和人的手掌差不多大,倒是能相当方便的放进口袋里。   罗本用这只打火机点燃了两支烟,将其中的一支递给了凯罗。凯罗接过来,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道:“朋友,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好的,凯罗先生。您知道中国是一个非常大的国家,几乎和整个的欧洲一样大。从某种意义上,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是一个一直存在的罗马。”罗本说,“不过这个罗马如今也遭遇了当年的罗马一样的问题——北方的野蛮人的威胁,以及内部的分裂。如今这个国家的北方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内战,以及和野蛮人的战争。在这些战争中,将领们的权势逐渐越来越大,以至于完全能独立于主君之外——这也是罗马的历史上有过的,不是吗?我们的生意伙伴,郑将军阁下其实也是这样的一位将领。”   说到这里,罗本停了一下,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继续道:“就像一千五百多年前,凯撒大帝帅军渡过卢比孔河一样,我们的这位生意伙伴也打算全面的介入帝国的内战和对北方蛮族的战争,以便让自己的登上帝国的统治者的位置。你也许不知道,在中国,没有永恒的贵族,皇帝也不例外。一个人成为皇帝并不需要血统上的原因,而只是因为他的力量。凯罗先生,熟悉历史的您自然知道,这意味着多大规模的战争,而这有意味着多少生意。”   “我的朋友。您是怎么做出这样的判断的?”凯罗坐直了身子问道。   “啊,凯罗先生,您知道,要准备这样大规模的战争,不可能毫无迹象。而我们是他们最大的贸易伙伴,所以通过对他们和我们的贸易状况的研究,我们不难有所发现。你知道,我们的这个生意伙伴在某些方面也是我们的贸易对手。比如说,以前我们能向中国人出口各种火炮,但是后来,当我们这这位贸易伙伴自己开始生产大炮之后,我们的产品就被他们从市场上排挤出去了。不仅仅是中国的市场,也包括其他东亚国家的市场。当然相比我们和他们保持盟友关系获得的利益,这个损失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最近,他们主动退出了这个市场,而就我所知,并没有发生什么让他们的生产能力下降的事情,这只能解释为他们在为战争做准备了。”罗本说,“除此之外,在很多其他的与战争相关的物资的贸易中,也能看出端倪,比如他们减少了各种金属以及金属制品的出口,包括生铁、熟铁、铜,增加了一些物资的进口,其中增加幅度最大的就是硝石。如果这都不是他们在准备战争的迹象,那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迹象代表着战争了。”   “罗本先生,您说的非常有道理,这会是一个大买卖。不过,郑将军手中的军队水平怎么样?嗯,我知道他们的海军非常精锐,不止一次的击败过西班牙人的海军,甚至也击败过我们。至少在东亚地区,是无敌的存在。不过要在一片大陆上追求霸权,陆军的战斗力更为重要。这位郑将军的陆军怎么样?需不需要我们为他们提供武器和技术方面的指导呢?”凯罗问道。   “凯罗先生,郑将军的陆军在马尼拉和西班牙陆军也有过交战,局面是一边倒的,郑将军的陆军以可怕的交换比横扫了西班牙在马尼拉的军队。当然,这只是西班牙殖民地的陆军,他们的水平和真正的西班牙陆军还是有差距的。但是郑将军的陆军,据一些老军人的看法,至少是有着欧洲陆军的普遍水平。而他们的装备水平甚至要超过欧洲的水平。他们的陆军普遍的装备了燧发枪,并大量的装备了火炮。就我们的了解,应该是明显的超过了其他军队的水平。而且郑将军相比他的其他对手,在财政上的优势也是非常明显的。所以,我认为郑将军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的几率是非常大的。而考虑到郑将军对于贸易的开明的态度,如果郑将军获得对整个中国的支配权,这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非常有利的。” 第403章 备战   凯罗点点头道:“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如果郑将军成为了中国的凯撒,他的力量就……我是说,他在和我们的贸易中就会处在更为有利的地位了,不是吗?”   “这是当然的。”罗本点点头道,“在现在,理论上我们除了郑将军,还有其他的供货商,而一旦郑将军真的统治了中国,所有的茶叶、丝绸、以及瓷器的供应链就全在他的手上了,这当然就增强了他的议价能力。不过凯罗先生,您也应该知道,现在的那些其他的供货商,他们的存在,其实也只是理论上的。他们加在一起,能够向我们提供的货物的数量还不及郑将军的一个零头,所以,他们的存在,即使是现在,对于我们的议价能力,也没有什么帮助。而且,先生您也明白,我们的利益能扩展到什么地方,取决于我们的力量。理论上来说,占领整个中国,将中国变成我们的殖民地,这是最符合我们的利益的,但是这也是我们的力量不可能做得到的。如果我们去追究这样的目标,最终这会让我们自己的利益严重受损。郑将军很快就要投入到一场大战中去了,但是这场大战主要是在陆地上进行的,他的海军的力量并没有被牵制住。甚至,就我所知,郑将军还在进一步强化他的海军。所以,在这场战争中,即使我们站到他的反面,也不足以打垮他,反而会破坏了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合作,并且使我们双方的利益都蒙受巨大的损失。”   “你说得对,罗本。”凯罗点点头道,“现在让我们研究一下,如何利用这个机会,为公司创造更大的业绩吧……”   就在凯罗和罗本讨论生意的时候,一队新建的模范军部队正在北港码头上船,前往济州岛。   “黄连长,听说北方到了冬天特别冷,什么东西,一拿出去就冻上了,据说,有人摸了摸耳朵,整个耳朵就掉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是?”一个新兵问他们的连长道。   “你听谁说的?”黄善瞪大了眼睛道,“哪有这样的事情?”   “我听我们排长说的,他是陕西人,李闯的老乡,北方人。”这个新兵回答道。   “李大嘴说的话你也能信?这家伙的话至少要打个两折。”黄善道。李大嘴是他手下的一排排长,这个家伙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他精力旺盛,性格活泼,头脑聪明,在陆军学校的时候,无论是什么科目他都是一学就会,一练就精,无论是文化知识,还是射击,还是拼刺,还是土工作业,还是图上作业什么的军事项目,李大嘴的表现都是最顶尖的。当然,这并不是他让黄善厌烦的缘由。李大嘴最让人厌烦的自然是他的那张大嘴。李大嘴是个侃神,特别喜欢胡侃瞎侃,而且特别会乱侃。在陆军学校里,这家伙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各种功课学好学精,然后多余的时间,就都被他拿出来和人胡侃瞎侃,偏偏他又特别的能堪,他性情幽默,学识也不错,和他侃大山实在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加上这家伙精力旺盛,侃大山一侃一整夜什么的对他几乎一点问题都没有。然而,那些陪着他侃大山的却倒了霉,到了考试的时候,李大嘴这家伙轻轻松松的门门功课都是“甲上”,而那些平时和他走得近的同学,却一个个的都是“重修”。这么一来,渐渐地,大家都知道这货就是个灾星,于是渐渐地就都有些敬而远之了。   今年李大嘴一毕业,就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被分配到黄善的手下做排长。作为比李大嘴早几届的学长的对于李大嘴在学校里的光辉岁月倒是不太清楚,一开始看到李大嘴的成绩,还觉得自己捡到了一块宝贝。但是不久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确是捡到了一块宝贝,而且还是一块活宝贝。   李大嘴聪明,成绩好,难免有些骄傲,又喜欢瞎说,结果,他的第二个毛病很快就表现出来了,那就是喜欢评论上级。据说黄善在李大嘴那里就得到了“只会背条例,实际上对于条例的精神一点都不明白的死板死板的木头,如果不是大扩军,根本就当不上连长,当个排长都勉强,其实最适合他的位置是仓库管理员,前提条件是仓库中的大炮不超过五门”这样的刻薄的评价。   如果不是因为基层军官实在是太缺乏了,黄善早就要想办法把他从自己的连队中踢出去了。   “好了,列兵,回到你的位置上去,马上就要出海了。”黄善又看了一眼那个士兵,这样说。   这时候乘坐的运输船已经升起了风帆。这是一条曾经做过战船的福船,如今,这些船都已经不再作为战船使用,而是回归了它们的本职,干起了运输的事情。   这条船出了港,和另外的两条同样的船编成了一个小船队,然后顺着东南风,向着北方驶去,他们的目标自然是济州岛,他们将在那里和团里其他的部队会和,为今后的战斗做好准备。   ……   “陛下,奴才觉得南朝已经山穷水尽了,是我大清入主中原,夺取天下的时候了。奴才觉得,我大清可以直接发兵,夺取山海关,然后挥军直下,夺取天下!”高鸿中跪在地上,向黄台吉磕了个头,然后这样说道。   在原本的历史上,黄台吉会在这一年因病而死,然而,在这个时空里,黄台吉的虽然一样饱受身体肥胖带来的诸如高血压之类的问题的困扰,但是因为个人生活远比原本的历史上要好,所以身体状况倒也过得去。   黄台吉看了跪在地上的高鸿中一眼,并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向其他人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臣弟觉得,明军已经不堪一击了,拿下山海关,正当其时。”多铎率先回答道。   “阿济各,你觉得呢?”黄台吉却又这样问道。   论起实力,多铎的实力远超过自己的这个同母的大哥,但要论打仗的水平,多铎却是比不上自己的这个大哥的。   阿济各想了想,回答道:“山海关不同于锦州之类的城池。山海关地势险峻,大炮运不上去,又没办法围死,臣弟觉得,直接攻击山海关,只怕损耗太大,还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兔兔耗费兵力,并非上策。”   多铎皱起了眉头,似乎想要开口驳斥阿济各,但是站在他一边的多尔衮却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于是多铎便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再开口了。   对于阿济各、多尔衮、多铎三兄弟,黄台吉是一直非常顾忌的,只是这三兄弟手中的实力太强,黄台吉没法像对付其他兄弟那样对付他们,所以他一直致力于挑拨分化这三兄弟。比如剥夺了阿济各的旗主地位,而将这一位置交给多尔衮,再比如有意的纵容目空一切的多铎,然后在让阿济各来反驳多铎。   偏偏阿济各的脑子也有点不太好用,至少是在这方面,有点不太好用,这样的当,他总是能上。   “你们呢?你们有什么看法?”黄台吉又扫视了一下下面的群臣。   “皇上,奴才觉得,虽然夺取天下的时机已近成熟,以我大清的军力,夺取天下不是很难了,但越是这时候,我大清就越要沉得住气。”范文程跪了出来,磕头道,“如今关内流寇日盛,北京孤悬。若是流寇攻取了北京,山海关的吴三桂便失去了根基,到时候,我大清便能招降此人,然后再以‘助明灭寇’为借口,便能事半功倍的收取天下了。”   “你就怎么知道吴三桂会投降我大清?你怎么知道他到时候不会投了流寇?”多铎忍不住又道。   “豫亲王,”范文程道,“流寇能给吴三桂什么呢?他们能像南朝皇帝那样一年给他好几百万银子的军饷吗?能保证他还能有如今在南朝皇帝手下的钱财地位吗?如果不能,他凭什么投降流寇了?况且,吴三桂要是投降了流寇,他夹在流寇流寇和我们中间,他就不担心流寇借刀杀人,利用我们来灭了他?”   “你这奴才说的什么鬼道理?我们难道就能一年给吴三桂几百万军饷,投降我们就不是夹在我们和流寇中间了?依着你的道理,吴三桂凭什么投降我们?”多铎反问道。   “豫亲王。”范文程道,“的确像您说的那样,我们不可能给吴三桂一年几百万的军饷,他投降了我们,也一样在我们和流寇中间,但是,我们和流寇是不一样的。”   不等多铎发问,范文程便继续说道:“流寇的战力和我大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关宁军当初也经常被调到关内打击流寇,对流寇,他们是胜多负少。但是关宁军对上我们,他们赢过吗?他们跟着我们和流寇打,还有活路,但是他如果跟着流寇和我们打,会有什么结果?而且,我们虽然不能一年给他几百万银子,但是如果他投降我们,为我前驱,我们可以允许他攻城克地,子女玉帛自取之,跟着流寇,流寇能让他到哪里去取之呢?所以,皇上,豫亲王,臣觉得,一旦北京被流寇占据,吴三桂便只有投降我大清一条路可走。” 第404章 李自成的策略   最后,在民族融合的先驱者范文程的提一下,英明神武的黄台吉最终确立了争夺天下的基本策略,那就是静待流寇拿下北京,然后迫使吴三桂投降,并以吴三桂等人为前驱,去争夺天下。   而在另一边,李自成也在和他的心腹们研究下一步的动作。   “顺王,今年秋天襄京一带的收成还算不错,今年一共收了……这样一来,我们手中的军粮甚至都可以有结余了。”牛金星对李自成汇报道。   李自成在消灭了孙传庭的秦军,消灭了大明朝最后的一副家当之后,便将襄阳改名为襄京,自封为新顺王,开始建立起了自己的一套政权架构。牛金星作为最早追随李自成的,拥有举人功名的读书人,就成为了内政的总负责人,未来的宰相。而恢复农业生产,也正是宰相最重要的职责。   “牛先生辛苦了。”李自成笑道。如今对于李自成来说,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地盘稳固了,军粮什么的也有保障了。这么多年来,李自成第一次感觉到,皇帝的宝座就在眼前。   “顺王千岁,我国的根基还不是很牢固。从前明太祖起义的时候,曾经问计于枫林先生,枫林先生告诉他九个字,乃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正是厚积薄发的正道。后来明太祖遵此以行,遂有天下。如今朝廷官军虽然已经衰落,但我国还没有到天下无敌的地步。先不说朝廷的东南半壁还基本完好,除此之外,关外还有建胬,四川还有张献忠,都是我国的威胁。”李岩也上前道,“这里面尤其是北方的建胬,这么多年来,他们对明军几乎是战无不胜。这些年来他们多次入寇,每次都掠夺了大量的人口和财物。对他们来说,这些年每一仗,都是赚了的,都让他们的力量得以加强,如今,微臣估计他们的手中恐怕有不少于十万人的精锐能战之兵,而且不缺钱粮,单就兵力财力而言,恐怕都是最强的。所以,他们会是我们最危险的对手。相比关外的建胬,我国无论财力兵力都不如对手,但是我国却有一个大优势,是建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比的。”   “屁,建胬算个鸟。”刘宗敏骂道,“老子就不信……”   “老刘,李兄弟说的有道理,你乱嚷嚷什么?李兄弟,你继续说。”李自成说道,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刘宗敏立刻就不说话了。自从李自成火并了罗汝才之后,在军中就威权日重,有时候,就算是刘宗敏这样的老人,也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顺王千岁。”李岩又拱了拱手道,“刘将军说的不错,建胬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都不过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而已。而且建胬有一个极大的弱点,那就是他们人少。”   “你不是说建胬有十万精兵吗?这还少?”刘宗敏又忍不住了。   “刘将军,建胬的确有这么些兵这是不假,这些兵的确不少。但是建胬的兵却是难以补充的。建胬全族其实都没多少人,若是死了一个,便少了一个。区区十万兵怎么够用呢?他们虽然历次入寇,都掠夺了大量的人口,但这些人都是汉人,都是抢去做奴隶,给他们种田的。这样他们的人就不用种田,每日里都只要操练便可以了。这样一来军队固然精锐,但军队人数却无论如何没法再多了。若是用汉人当兵,我看他们多半也不放心,而且也没法像八旗兵那样训练,这样的军队也厉害不到哪里去。我们却不一样,我们只要能种出足够多的粮食,要养多少军队,都不怕没人。这是建胬比不了的。”李岩道,“只是他们那十万八旗没有消耗完之前,还真是难对付。所以,末将觉得,我们应该先经营好自己的地盘,没有够吃两年的粮食,没有三五十万能战之军,就不要贸然做夺取天下的打算。先还是让朝廷和建胬去顶着吧。”   李自成听了,皱了皱眉头道:“要这样,这夺取天下,却还很要等一些年呀。”   “顺王,古语云‘欲速则不达’。”宋献策也在一边道。   “不过这些年中,我们也不能空等着。”刘宗敏道,“我们在休养生息,朝廷也会的。朝廷的地盘可比我们大,所以光是休养生息是不行的。我们还得打,不停地从我们的地盘往外面打,不停地干掉朝廷新组建起来的军队,而且要趁着这些军队都还不太能打的时候干掉他们。要不然……嘿嘿。”   “李岩兄弟,你觉得老刘的这个看法如何?”李自成问道。   “刘将军说得非常有道理。”李岩道,“我们的确要不断地出兵打击明军,而且,我们的军队还必须能就食于敌,不能增加我们自己的地盘的负担,嗯,其实建胬一直以来都在这样做。不过要小心的是,不能因为这些战事消耗了我们自家的家底子……”   “这容易,不就是抢劫嘛,咱们当强盗出身的,别的不会,这个可是绝对精通的。”郝摇旗突然大笑道。   李自成瞪了郝摇旗一眼,郝摇旗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个“强盗出身”“擅长抢劫”什么的让已经有了当天子的意思的李自成有些不满了。于是他自己尴尬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后脑勺道:“李岩兄弟,只是我们如今也不是贼人了,这抢劫的事情好像不太好做呀。你,还有牛先生都说过,我们要爱护百姓的不是?”   李岩听了,笑着回答道:“郝兄弟,我啥时候说不能抢了?只是不能抢老百姓罢了。再说,老百姓那里有个什么值得抢的东西?我们不抢老百姓,我们……”   “我们劫富济贫!”刘宗敏道。   “准确的说,我们应该劫官济贫。”李岩道,“若是劫富济贫,那些富户就会联合起来支持官府对抗我们。若是我们只劫官府就不一样了。我们把官府想要用来养军练军的钱粮都抢走,实在拿不走的粮食就分给附近的百姓。我们对百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们自然就不会痛恨我们,不会站在大明官府一边和我们拼命。而官府少了这些钱粮,他们要么就不养兵练兵了,那自然是我们要怎么打他就怎么打他。他们若是还要养兵练兵,就要重新从老百姓那里再收一遍钱粮,这样一来,老百姓自然是个个痛恨官府。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大明官府要真这样做,那就是为渊驱鱼了。”   “真不愧是读过书的,心眼就是多!”刘宗敏在旁边一拍大腿道,“不过我喜欢,哈哈,好处我们都占了,黑锅都给丫的朝廷背,真是好盘算,真是好盘算。闯王……啊,顺王,咱们啥时候出去替天行道一回?这都有两个多月没动了,在不出去晃晃,手都生了。”   李自成看了看大家,见大家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道:“如此也好,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先让将士们好好过个年,我们也先准备起来,等过完了年,我们看看哪一块的官军……明军有所恢复,我们就先去打他。”   ……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钱粮都不够,却让这兵怎么练!”大同总兵姜瓖正在发着牢骚。姜瓖出身将门,一家都是明朝的将领,在如今名将凋零的时候,他们家的人却都受到了重用,他的长兄姜让如今被任命为陕西榆林总兵,弟弟姜瑄被任命为山西阳和副总兵。而他一家能够得到提拔的原因也简单,因为以前的那些比他们家更牛掰的将门,在这些年的战争中,不是被建胬干掉了,就是被李自成干掉了,要不,就是被自己人干掉了。所以姜家冒出来了,而姜家之所以能够独存,靠的也不是骁勇善战,正好相反,靠的是实力有限不太能打仗。   只是宣大一直是我大明的边防重地,如今边防的压力也并没有因为大同总兵是姜瓖就减弱,甚至还进一步加强了,因为如今不但要面对建胬、蒙古的压力,甚至还要面对闯军的压力了。姜瓖也知道,就他手下那么点人,尤其是那么点家丁,无论对上那一方,都只是人家的一盘菜而已。而且姜瓖还非常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崇祯皇帝会不会一着急,就又逼着自己带兵出去剿匪,所以在这个时候,姜瓖还是很认真的想要多少练出一点精兵出来的。而且,而且,就算练出了精兵,依旧打不过这些家伙,但手上有一支稍微能打一点的队伍,就算投降,也能有个更好的待遇不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姜瓖就当了墙头草,李自成打来了,他立马投降了李自成,建胬打来了,他又立马投降了建胬。然而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建胬,都没把他放在眼里。投降李自成之后,李自成虽然还封他为总兵,但却并不重用他,不给他任何实权;后来李自成败了,我大清打来了,姜瓖杀了李自成派去监视他的人投降了我大清,结果依旧不受重用,甚至于英亲王阿济各还打算在他家的女性身上找找曹操的快乐。相形之下,我大清对手里面多少有些能打的军队的那些汉奸可是要优待得多。 第405章 扫荡   虽然面临着军饷不足的问题,姜瓖还真的努力振作的想要练点兵出来,他想尽了办法,凑了点钱量,开始练兵,而他没想到的是,这种举动反而引起了李自成的关注。   在我大明,宣大一直是最重要的边防重镇,宣大的边军也一直是我大明军队中的精锐。虽然这些年来,宣大军不断地被调往其它战场,并不断地被消耗掉,以至于如今的宣大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能打的部队了。但是多年来,宣大军在各个战场上建立起来的威望还在,人们还是不太敢随随便便的就不把宣大军放在眼里。这就像后世的二战后期,曾经号称“蝗军之花”的关东军的主力,都已经被调到太平洋的各个岛屿上,然后被美国人用飞机大炮教做人了,或是干脆被大家忽视,然后在那些荒岛上当贝爷,到处找小虫子吃。留在中国东北的关东军其实都已经是一群刚刚从日本国内征发来的半大孩子了,基本上已经只能算“关东煮”了,但是因为“关东军”的名气还在,所以哪怕是老毛子,在要动他们之前,都要老老实实的准备几个月,直到获得从人员到装备上的全面的压倒性的优势之后才动手。   虽然李自成也知道宣大军其实已经是个空架子,但是在知道宣大军在练兵之后,他还是倍感压力:因为宣大是可以出强兵的。所以这个年刚过完,李自成便将诸位将领召集了起来,讨论宣大地区的局势。经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宣大地区的明军将来会是顺军的巨大威胁,所以为了能和平的种田,大顺军队有必要对宣大地区的明军发起先发制人的打击,趁着这些军队还没训练好去打他们,总比等他们训练好了再打来得容易。   所以,新年刚过没多久,李自成刚刚称帝,就组织起了五万大军,准备出发去消灭还在襁褓中的宣大军。李自成手下的头号大将刘宗敏带着一万人担任先锋,李自成自己则和众将一起带着余下的四万人跟在后面。   为了震慑,或者说是吓唬明军,李自成对外宣称自己的这次军事行动,乃是效法武王“吊民伐罪”,要彻底消灭以崇祯皇帝为首的明朝反动派。为此,他动用了五十万大军。反正大明朝廷也不能派个文官来核实他的兵员。而且,在中国历史上,夸大军队数量来吓唬对手,也是通常的规矩了。一般来说,也没人会把人家宣称的军队数量当真。不过即使如此,很多时候,用夸张的数字吓唬人也还是有效果的。就比如说,三国那会儿,曹操吞并刘表的荆州之后,写信给孙权说:“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当时就把东吴群臣吓得魂不附体,位居文臣之首的张昭干脆就主张“大计不如迎之”,打算投降了。如果曹丞相老老实实的说:“今治水陆军二十余万。”只怕断然没有这样的效果。   总之,这个虚构的数字还是很吓人的,而闯军此后的一系列迅速的胜利更是让这个数字显得很像是真的。当李自成出兵的时候,正挡在他面前的是山西总兵周遇吉和巡抚蔡懋德的军队。   周遇吉并不是将门出身的将领,他是真正的明末边军中的一个小兵,靠着英勇敢战,才一步步的升到山西总兵的位置上的。所以,相比很多出身将门的,比如姜瓖这样的将领,在军事上他要更有经验一些,更骁勇善战一些,但是在另外的一些方面他却有着明显的弱点,比如说:他缺乏足够的家丁,更缺乏养活这些家丁的资源,所以虽然身为山西总兵,但他手中的力量却相当有限。   顺军的进攻准备并没有保密,事实上,顺军也没打算保密,他们更希望能够用夸张的数字先吓住明军的那些将领。因而,在顺军准备进攻的时候,周遇吉便有所察觉,并开始准备迎战顺军。   只是周遇吉手中的军队实在是太少了,虽然他到任后一直致力于淘汰老弱残兵,修缮兵器,加强练兵,积级备战,但他出身寒微,本身的基础太差,加上我大明的财政危机,使得他很难拿到足够的军饷,结果经过了两年的努力,他的手下能战的部队也不过两三千人而已。于是周遇吉只好向京师求援。   只是这个时候,崇祯手中也没有可以迅速的调动过去,支持周遇吉的能打的军队。崇祯皇帝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也只能从京营中调了两千人,让副将熊通带着,作为援军给他派了过去。   周遇吉自己就在京营中待过,他知道京营之中的将领很多都是靠家庭背景和裙带关系取得职位的官宦子弟,根本就不会打仗,而京营中的士兵大多也都是些老弱病残。这样的军队根本就没什么大用,但是周遇吉也没有其他军队可用了,便让熊通带着这两千人防守黄河,然后自己带着两年时间里训练出来的那些军队驻防代州。   刘宗敏带兵首先攻击了山西巡抚蔡懋德驻守的太原。蔡懋德对于军事并不精通,作为一位心学信徒,他最擅长的就是“等闲袖手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王”。在顺军兵力明显优势的情况下,他却派主力出城和顺军野战。结果仅仅半天时间,五千多明军,就在太原城下全军覆没了,带兵出战的将领牛勇、朱孔训、王永魁也都战死了。   这场在城下的大败对守军的士气是毁灭性的打击,而蔡懋德此时,却不是想办法激励士气,而是当着大家的面,跑回官衙去写遗书。俗话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如今作为太原城的最高指挥官的蔡懋德都对战斗失去了信心,准备要殉国了,手下人的士气自然直接就成了负数。结果第二天负责把守城门的将领张雄干脆就投降了,于是太原城仅仅两天就落入了顺军手中。至于蔡懋德,倒是很顺利的殉了国,成了忠臣。   城高池深的太原不过两天时间就失守了,这个消息给山西的明军很大的震动。原本李自成宣称自己有五十万大军的时候,明军将领们大多是不太相信的,但是当李自成的军队仅仅用了两天就拿下了太原之后,很多明军将领都开始相信,李自成真的有好几十万,至少是有好十几万大军,要不然,怎么能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就攻占太原呢?   太原陷落之后,李自成继续进军,然后,自觉无法抵挡李自成的攻击的榆林总兵姜让,就主动派人和李自成联系,表示愿意投降李自成。   对于投降的官军,李自成一向是很欢迎的,因为不管怎么说,官军都是正规的军队,普遍的水平不差,很多时候,很多手艺,他们都是从这些投降的官军那里学来的。而他的战斗部队中,最为精锐的部分,也大多都有过当官军的经验。   于是李自成对姜让的投降表示了欢迎,并且让姜让写信给自己的兄弟,大同总兵姜瓖,劝说他也“弃暗投明”。同时继续向前进军。   被周遇吉留下来守黄河的京营副将熊通,自然也被闯军的闪电进攻吓得魂不附体,他也知道,自己手下的那两千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他估计自己这两千人要是和守太原的那些明军打,估计连一顿饭时间都撑不住,可是守太原的那些明军,依托坚城都没挺过第二天,更何况他的这两千人呢?结果,刘宗敏的斥候刚一出现,熊通就忙不迭的投降了。   李自成照例接受了熊通的投降,只是在看到熊通的兵之后,却显得不太高兴。在听说他是京营出来的之后,李自成又打听了一下京城的情况。而且李自成知道,山西总兵周遇吉同样出身京营,便打发他去劝降周遇吉,李自成和周遇吉也打过一些交道,知道这个人倒是很能打,如果,熊通能把周遇吉劝降过来,那接受熊通的投降,并且还要养着他的两千垃圾兵也就不算亏本了。   然而周遇吉却是一位忠臣,见到前来劝降的熊通,他大怒道:“我备受国家恩遇,岂能降贼?汝带兵两千,不去为国杀贼,却来当贼人的说客!”立即喝令部下将他推出斩首。   李自成的军队休整了几日,继续前进,开始攻击周遇吉据守的代州。代州城大,周遇吉兵少,难以支持。抵抗了数日之后,便退守宁武关。   宁武关宁武关是三关镇守总兵驻所所在地。关城始建于明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在明成化、正德、隆庆年间,均有修缮。关城雄踞于恒山余脉的华盖山之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李自成带兵追赶到这里,见关隘险要,又见周遇吉态度很坚定,而且知道周遇吉那里全无油水,对于是否继续攻击,倒是很有些犹豫。于是周遇吉便派兵出城挑战,闯军自然应战,却不想周遇吉的军队掉头就跑,闯军追赶过去,明军关城门的动作太慢,居然被闯军冲入了城门。   “坏了!坏了!城门不能进的呀!里面是瓮城呀!”刘宗敏一见忍不住高呼起来。然而为时已晚,见闯军进了瓮城,周遇吉一声令下,城门上的千斤闸被放了下来,上千名闯军就被隔断在瓮城中。明军从四面城墙上乱箭齐发,不多时就将这一千多人杀了个精光。周遇吉便让人将这些闯军的脑袋都砍了下来,挂在城墙上向李自成示威。 第406章 危城   一下子损失了上千人,这让李自成很是肉痛,不过对于是不是要继续强攻,李自成还是有点犹豫的。因为在他知道,宁武关是一座兵城,并没有太多的人口,城里面肯定不会有太多的油水。而要攻下它,不死个几千人估计是一点戏都没有。所以,强攻宁武关,显然是个亏本的买卖。所以李自成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召集诸将,商议对策。   “万岁,这周遇吉实在可恨,不灭了他,俺出不了这口气。”刘宗敏却并不想放过周遇吉。   “这城不好打,要死好多人。”李过说道。   “死人也要打,死再多的人也要打。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下来。”李岩突然开口道。   “李岩兄弟说说你的道理。”李自成道。   “万岁,我军自出兵以来,所攻者克,所击者破。旌旗所指,莫不按兵束甲,南面而降。这是为什么的,不就是因为我军连战连胜,敢于和我军对抗的伪明军队,都会被我们消灭吗?所以那些伪明军畏惧我军如虎,望我军旌麾而降。如今周遇吉依仗着一座小城,几千士卒,就敢抗拒王师。若是我们不能将他剿灭,只怕会涨了敌人的威风,以后怕就有更多不识时务的家伙敢于抗拒王师了。所以臣觉得,这座城一定要打,而且要迅速的打下来,这样才能让伪明军队越发的畏惧天兵。”   李自成听了点了点头,猛地拔出剑来道:“李岩兄弟说的有道理呀,要想今后日子好过,今天就要吃点苦。等我们杀进这城里去,就砍下周遇吉的人头来,给那些胆敢抗拒我们的家伙做个榜样!”   既然李自成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继续进攻的事情也就按部就班的被安排下去了。首先是炮击,李自成在太原缴获了两门红夷大炮,这个时候就把它们也拖了上来,对着宁武关猛烈开火。   随着轰隆的一声,两枚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出炮口,然后重重的撞击在宁武关的城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炮弹所击中的位置的城砖立刻变成了碎片,整个的城墙也随之一震,腾起了一层薄薄的白灰,甚至就连城楼上,也有瓦片从上面坠落了下来。   在红夷大炮开火之后,其他的一些小炮也纷纷开火。它们的威力自然无法和红夷大炮相比,但是胜在数量多,噼噼啪啪的打起来,对于城上的人也能造成相当的杀伤,对于女墙之类的防御结构也能造成很大的破坏。太原陷落的时候,守军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烧掉府库,这让李自成缴获了不少的火药。所以如今大炮是敞开来的,就这样炮击了一整天,虽然没能直接摧毁宁武关的城墙,但是也对城墙和城楼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在闯军集中火力攻击的那段城墙处,大部分的女墙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这使得守城的一方失去了很重要的依托,城墙上有些地方也出现了一些坍塌,虽然还没到整个城墙倒掉的地步,但是很多地方已经不太好站人了,这也让城上的火力在某些位置变得相对较弱了。   “好了,差不多了。”李自成望着城墙上的情况说,“让郝摇旗把炮火向着两边打,让刘宗敏指挥人马登上去!”   顺军的大炮转向了两边,中间一段则空出来给顺军士兵登城。顺军的士兵们扛着长长的云梯向上冲去,将云梯搭在残破的城墙上,然后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扶住梯子,另外的人便把钢刀咬在嘴里,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抓住梯子,向上攀爬。   虽然顺军的炮火非常猛烈,但是周遇吉却一直在城头上亲自指挥,他看到顺军开始调整大炮,准备向着两边开炮,就知道顺军准备要登城了。于是亲自带着一队家丁下了城墙,从城墙下跑到中间的那段顺军可能登城的地方——这样可以避开顺军的炮火。在那里已经架好了梯子。周遇吉带着人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却没有直接登上城墙而是只爬到距离城头还有半步的地方就先停了下来。大家都扭过头,望着那边的城楼。城楼是位置最高,视线也最好的位置,从那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城墙两边的士兵的调动。因为城墙上的女墙基本上都被摧毁了,上城墙上早了,可能会遭到顺军的远程火力,比如说弩箭呀,或者是弗朗机炮之类的东西的打击,当然,上去晚了,真的让人家登上了城墙,那就又不行了,所以这种战术对于时机的把握非常重要,这时候,城楼上的信号就显得格外重要。   周遇吉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提着长枪,遥望着那边的城楼,突然城楼上伸出了一面血红色的旗帜,那面旗帜朝着这边疯狂的摇动了起来。   “上去!”周遇吉一声大吼,就率先冲了上去。他直接冲到一架架在城墙上的云梯前,向下一看,几个顺军正顺着梯子在向上攀爬,正好在他手中的长枪的攻击范围内。周遇吉大喝一声,长枪一抖,闪电般的就向着下面刺了过去。那个顺军慌忙想用手中的盾牌来抵挡,但是他的动作却慢了一点,周遇吉的长枪虽然被盾牌碰了一下,稍微偏了点方向,但依旧狠狠的扎在了他的左肩上。那个顺军惨叫一声,丢了手里的盾牌便从梯子上翻了下去,还顺势把跟在他后面的那个顺军也带了下去。   周遇吉趁着空隙向两边望了望,看到他两边的家丁也都将正在向上爬的顺军杀了下去。他嘿嘿一笑,正要高声呼喊鼓舞士气,却突然看到城下有人朝着他端起了弩箭,周遇吉猛地向后一闪,“嗖”的一声,一支弩箭从他的头边上掠过。虽然从下向上射,会更耗费弩箭的力道,但是在这样的距离上,弩箭依旧能射穿一般的铠甲以及绝大多数的头盔——尤其是我大明工部粗制滥造的那些铠甲和头盔。   一群顺军端着弩箭上来掩护,城上周遇吉的家丁们也分成了两批,一些人继续和正在向上爬的顺军战斗,用长枪,刀子将努力往上爬的顺军打下去,另一些则张开弓,和城下对射。只是顺军人多,无论是往上爬的,还是在城下射的,都要比周遇吉的人多很多。所以很快,就有些顺军爬上了城头。好在这时候周遇吉的后续人马也从后面爬了上来,一番血战之后,终于又将顺军打了下去。   周遇吉才刚喘了口气,顺军的大炮就又砰砰砰的打了过来。   “快,快退到后面梯子上去!”周遇吉大喊道。   但是炮弹的动作来得比周遇吉和他的家丁们要快得多。周遇吉话音未落,好几枚炮弹就砸了过来,其中的几枚砸在了城墙上,击碎了好几块城砖;另外还有几枚从他们的头顶上飞了过去,不知道最后落在哪里了;但还是有一枚炮弹打入了人群中。这枚炮弹从周遇吉的身边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差点把周遇吉掀了一个跟斗。接着就有一泼血雨直接浇在了他的头上,让他睁不开眼睛,同时他的耳朵里也充满了轰隆隆的回响声。   周遇吉用手抹掉脸上的血,睁开眼睛,看到就在自己旁边,躺着他的家丁周通的上半截身子,下面半截身子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周通一时间却还没有死,正瞪大了眼睛一边在那里狂呼,一边用满是血的双手在地上乱摸。   周遇吉叹了口气,调转过枪尖,一枪刺进周通的心窝,口里道:“兄弟好走。”周通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死了。   这时候,另一个人一把拉住周遇吉,将他拖到城墙内边,周遇吉和那人赶忙上了梯子,将身体藏在了城墙后面,只听得外面噼噼啪啪的一阵乱响,城墙抖动个不停。   周遇吉刚喘了口气,却听见有人叫喊:“大帅,快看那边。”   周遇吉赶忙抬头朝着那边望去,之间城楼上伸出了一面旗子,朝着右边猛的挥动了三下,旗子缩了回去,又伸出来,还是朝着右边连挥三下。   周遇吉知道这个信号的意思,那是说在右边的城墙上,闯军登上来了,他赶忙叫道:“兄弟们,跟我到那边去。”   费尽了力气,周遇吉总算带着人将顺军又打了下去,顺军丢下的尸体到处都是,但是周遇吉的军队同样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周遇吉自己中了五六箭,好在他的铠甲还算不错,这几箭只有一箭射穿了铠甲,但是也没有命中要害。他在搏斗中被砍了好几刀,好在这几刀都被铠甲挡住了,但是有一骨朵打在左手上,左手的骨头被打断了,如今左手完全废了。而他的家丁也死了接近一半,剩下的也是个个带伤。这时候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顺军也不再进攻,而是收兵回营了。周遇吉则赶忙组织人员抢修损坏的城墙,不过他也知道,如果闯军明天还是这样不怕伤亡的猛攻,只怕自己和自己的军队都撑不过明天了。 第407章 破城   第二天一早,顺军就再次摆出了进攻的架势,依旧是首先炮轰,然后再登城。在昨天炮击中损坏的城墙虽然经过了一夜的修补,但临时的修补并不足以恢复关城的防御力,在顺军一顿乱炮之后,城上临时搭起来的女墙之类的设施也都基本上损坏殆尽。   在大半天的炮击之后,(考虑到这个时代,火炮的射速,尤其是持续射速是非常低的,其实持续半日的炮击打出的炮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多)顺军再次抬着云梯发起了进攻。明军虽然拼死抵抗,但是顺军依旧在好几处登上了城墙,并且站住了脚。   “好,非常好!这座城拿下来了。区区一座关城,几千个兵,就想要挡住老子,真是不自量力!”李自成站在远处,望着宁武关的城墙道,“杀进城去,鸡犬不留!”   更多的顺军登上了城墙,并且沿着城墙向着关城的城楼进攻,试图拿下城楼和城门。城墙上的战斗非常的残酷,双方都是刀盾兵顶!在前面,后面是长枪,然后是鸟铳或者是强弩,城墙上地方狭窄,几乎没法闪避,后面的人向前涌,前面的人也没法站住脚停下来,只能硬生生地撞在一起。士兵们的盾牌撞在一起,他们奋力的想要用自己的盾牌将对手推倒,或是用自己的盾牌将对手的盾牌撞开,然后用手里的刀剑解决掉对手。所有人都挤在一起,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倒下,然后又被好几只可能是敌人,也可能是自己人的脚踩在底下。周遇吉虽然指挥军队拼死抵抗,但是顺军大多都是生力军,而他的士兵,尤其是他的家丁却都是伤兵。所以,在这种很大程度上靠力量来决定胜败的混战中,他的士兵明显的处在了不利的位置上,不断地被顺军击退。   “大帅,不是兄弟们不拼命,实在是顶不住了。大帅,我们顶着,您先退到城下面去吧!”家丁周猛一边挥动盾牌,将一个敌军推开,一边朝着周遇吉大喊道。   “老子就死在这里!再退还能退到哪里去!”周遇吉也大喊道,他的左手完全没放用力,但他依旧用右手握着一柄雁翎刀站在前面战斗。在这样的战斗中,没有盾牌的保护,很容易就会被击中,所以虽然他的家丁围在旁边,挥舞着盾牌帮他挡住了不少攻击,但是他依旧又被击中了好几次。好在大都被铠甲挡住了,受的伤并不算重。   就像周遇吉说的那样,他们的确是无路可退了。他们当然可以退下城墙,退到城墙后面的街道中去和顺军巷战,但是,宁武关本身就不大,整个关城城墙的周长也只有三公里多一点,城内的面积其实很小的,最多也就是一平方公里多一点。(顺便说一下,中国的一些史书上面的数字真是不太好相信。某些书中提到李自成在宁武关屠城,杀了数万平民。先不说宁武关本来就是个关城,是军城而不是一般的城市,就看它这巴掌大的面积,里面居然居住着数万平民,这个人口密度,都要吊打现在的大上海了)退到这么巴掌大的一点地方去,又能够坚持多久?而且在城墙上,因为地形的限制,顺军人数虽然更多,但却很难施展开来,因为城墙只有那么宽,交战面上一次性只能投入那么多人。但是如果退了下去,退到了巷战环境中,交战面就大大的扩大了,对方一次性能够投入到作战中的人数自然就多了很多,这样一来,明军就越发的难以抵挡了。   不过,虽然周遇吉和他的士兵们都非常英勇,但是单靠英勇并不能解决问题,并不能改变物理的规则。激烈的战斗极其耗费体力,虽然周遇吉尽可能的让士兵们轮流休息,但事实上,因为战况激烈,士兵们根本就没有充分休息的时间。   所以到了中午左右,周遇吉的部队还是不可避免的崩溃了,周遇吉的家丁们全都战死了,他本人在战斗中又挨了好几刀,但最为致命的还是有一支长枪直刺过来,刺穿了周遇吉的铠甲,直刺入他的小腹。周遇吉倒在地上,他很努力的用右手举起雁翎刀想要自杀。但是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右手上,他抬起头来,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脸看不太清楚的贼将正低头望着他。   “你是周遇吉?”那个贼将问道。   “老子就是周遇吉。杀贼……杀贼……”周遇吉很努力的说,只是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嘴里涌出来,让他的声音非常含糊。不过那个贼将却似乎听明白了,他挥了挥手两个贼兵过来将周遇吉捆了起来,从城墙上拖了下去。   两个贼兵和那个贼将拖着周遇吉,将他一直拖到刚刚骑着马从城门里进来的李自成面前。   “万岁,这就是周遇吉!”那个贼将半跪下来,对李自成道。   李自成点了点头,看了看被两个士兵架着的周遇吉。这时候周遇吉的头盔也被摘掉了,头发披散下来,脸上全是血污。小腹那里还有有个巨大的伤口,半截肠子流了出来。李自成知道,这样的伤势已经是没得治了。   “这是何苦?”李自成叹息道,“如今天命已经不在明朝这边了,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了。何苦还要这样拼命?早早归降大顺,大家都能保住性命,岂不美哉?”   不过显然,如今已经是弥留状态的周遇吉已经不太听得到李自成的声音了。不过他的嘴巴还是在一动一动的,似乎在说些什么。   “他在说什么呢?”李自成问道。   一个士兵把头凑过去听了一下,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却不回答。   “他说什么呢?”李自成又问道。   那个士兵一下子跪了下来,道:“万岁,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呢?”刘宗敏也恼怒起来了。   “他说:‘杀贼,杀贼!’”那个小兵回答道。   李自成皱起了眉毛,刘宗敏更是怒道:“这个不识抬举的混账东西!”   骂完了这一句,刘宗敏转身对李自成道:“皇上,既然这个狗东西如此的不识抬举,就把他交给末将处置吧!”   李自成又冷冷的看了周遇吉一眼,然后对刘宗敏道:“交给你了。”便向着城楼上走去。   这时候城墙已经被占据了,但是城内还在激战当中,不过这已经无关大局了。李自成放眼望去,看到在城中的一处屋顶上,有个女人,带着一些人拿着弓箭向着在街道上的顺军射击。这几个女人的箭术却还不错,很是射中了几个顺军。   “那些女人是什么人?”李自成问道。李过顺手抓过来一个俘虏问了两句,然后过来禀告说:“陛下,是周遇吉的妻子和仆人。”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李自成道,“也罢,就成全他们,让他们做一做满门忠烈吧!”   仅仅用了两天时间,李自成就攻下了宁武关,斩杀了山西总兵周遇吉,消息传开来,整个陕西山西一片震动。   几天之后,大同总兵姜瓖派人偷偷地向李自成送上了降表。表示只要李自成的大军一抵达自己的防区,自己就立刻帅军向李自成投降。   李自成将这份降表展示给群臣们看,然后问道:“你们觉得朕应该怎么办?”   “恭喜陛下!”牛金星首先说道,“陛下两日下太原,两日下宁武,威动天下,各路明军望风而降。我军军威已成,可喜可贺。而且,陛下,姜瓖归降,伪明大势已去。如今从山西一直到京师,几乎已经没有可用的军队。我军乘胜急进,便可直抵北京城下。若是一战而下北京,天下还有谁敢和我军抗衡?如此天下大势就可以确定了。”   “牛丞相,这好像和我们出征前说的不太一样吧?”刘宗敏皱着眉头问道。   “的确是不太一样,但是,如今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古人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况且天下的事情原本就没有一定之规,要讲求随机应变。时局既然发生了变化,我们自然也要跟着有所变化。况且,伪明如今虽然虚弱,但要是我们给了他们时间,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变故也难说。毕竟伪明的东南半壁还基本完好,东南的富裕大家都知道。而且东南不但富裕,更能出强兵,戚继光的浙兵强悍能战,天下知名。如果伪明皇帝放弃北京南下南京,只怕这天下要平定就又多了不少的变数。”牛金星道,“当然,这只是微臣个人的浅见,到底如何决断,还要看陛下圣裁。”   李自成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诸位兄弟,你们有什么看法?”   “陛下,臣觉得还是持重一点好。”李岩道,“一旦拿下北京,我们就要面对建胬的压力了。臣觉得接受姜瓖投降,收编他的军队,控制宣大地区,但是向北京进军还是早了一点。”   “我……臣觉得,我们还是先打过去,看看情况,随机应变比较好。”刘宗敏也这样说道。   “陛下,即使北京空虚,也不宜直接拿下,臣觉得还是控制了宣大就好了。”李岩又道。   李自成想了想道:“北京的事情还远,先且不说,如今还是先把宣大拿下了再做打算吧。” 第408章 南迁   姜瓖的投降让整个京师一片惊慌,如今从山西一直到京师,几乎找不到任何像样的军队了,如果李自成的大军东进的话,兵锋绝对可以直抵京师,京师虽有守军,但能不能顶住李自成的攻击,大家心里其实都没个数。   李自成出兵的时候号称有五十万大军,当时大家并不相信,不过如今李自成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了山西陕西的官军之后,如今大家大多真的相信了李自成是真的有五十万大军了,而且他们又算了算投降李自成的明军之后,赫然发现,李自成麾下已经有了七八十万大军了。所以如今当崇祯皇帝向高起潜问起他的京营能不能守住京城的时候,高起潜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哭诉道:   “皇上,京营虽是天下精锐,但是人数实在是和闯贼差得太远。而且近来京师大疫,京营中的士兵也多有犯疫者,死者十之七八。所以军中缺额很大,需要紧急补充人员。而且,新补充的士兵也没法和老兵相比,往往要两三个才能顶的上原来的一个。而要招兵,就又要花钱……要不然,如今京营还能打仗的士兵,实在是太少了。”   “又要花钱”,这四个字就像一柄大锤子砸在崇祯皇帝的脑袋上,砸得他眼冒金星,身子一晃,差点就要晕倒过去。   “京营受到疾疫的影响有这么大?城中的百姓也没有损失这么大的比例的呀。”崇祯忍不住问道。   “陛下,的确如此,奴婢怎敢欺瞒陛下?京营军士们都挤在一起,一发病传染得自然比一般百姓家中厉害呀。”高起潜放声痛哭道。   近两个月来,北京一带又发生了严重的瘟疫。这次瘟疫是一切瘟疫中最为恐怖的一种——鼠疫。一开始,爆发的是腺鼠疫,腺鼠疫是需要通过跳蚤吸血才能传播的,所以这种病虽然非常凶险,一旦染上,很容易死亡,但是这种病的传染性还不是特别强,因而一开始瘟疫的规模还不算特别大,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腺鼠疫发展成了更为致命的肺鼠疫。这种鼠疫就像流感一样,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玩过瘟疫公司的童鞋都知道,这是最高效,也最难防御的传播模式,所以瘟疫一下子就失控了,整个京城里,死者枕藉,京营也不可避免的被卷入了其中。   但要说京营士兵死了百分之七八十,这却是夸张了不少。不过高起潜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京营是当年土木堡之变之后,建立起来的一支用于保卫北京的部队,当年刚刚建立的时候的确是全军的精锐,但是时间长了之后,这支部队就变成官二代们混资历,混好处的地方了。于是京营基本上就成了全大明最烂的一支军队了。这样的一支军队里,大明军队的各种毛病自然是一样都不能少的,其中当然也包括吃空饷了。所以即使没有瘟疫,京营的花名册上的那些士兵,其中也有一半多的都是死魂灵。而作为这一支军队的主管的高起潜对此当然是心知肚明的。然而,在京营吃空饷的,大多都是很有背景的权贵,高起潜自然不愿意为了这么点事情去得罪这些人。所以对此,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甚至于他自己也一样在这里面占了便宜。   如今,李自成说不定哪一天就要大兵压境了,京营的这个问题,可就要暴露出来了。所以高起潜就干脆把这事情全都推到瘟疫上面去了。   显然,以京营如今的情况,恐怕是难以抵挡李自成的攻击了,要想让京营恢复战斗力,就必须增加人手,要增加人手,就要花钱。而崇祯皇帝如今是真的拿不出钱来了。自从崇祯上台,我大明的财政就出现了两个现象,一个是支出日益增加,一个是财源日渐枯竭。自从打倒了万恶的魏忠贤阉党之后,崇祯皇帝将代表着魏忠贤的恶政的各地的矿监和税监都撤销掉了,于是中央的各种收入急剧下降,甚至发展到出现了某省一年的盐税不过百来两银子的笑话。而同时,小冰河时期带来的各种自然灾害也日趋严重,北方农业普遍歉收,甚至绝收。   而在另一方面,对建胬的作战不断失败,每一次失败,都需要明朝政府为之花上一大笔钱,在财源不断缩减的条件下,为了维持开支,我大明只得在大灾之年,不但不减少农业税收,反而有所增加,以填补商业税收减少和军事开支猛增带来的大坑。随着商业税收的日益枯竭,军事支出的不断增加,农业税收的征收量越来越大,甚至到了超过土地的全部出产的地步,大批的农民因此抛弃土地,成为流民或者是流寇。这使得整个农业的产出减少了,而镇压流寇又需要更多的军事开支。更多的开支需要更高的税收,更高的税收迫使更多的农民变成流民或者流寇,从而使得税源进一步枯竭,并让军事开支越发高涨。就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崇祯皇帝苦苦的支撑了十多年,但是如今,大明朝的财政终于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了。   “朕没有钱了,朕没有钱了!可是,朕要想个办法,一定要想个办法,朕要救大明呀!”崇祯皇帝喃喃的道。   崇祯皇帝的办法就是向朝中的高官,还有皇亲国戚们借钱,然而,这些人虽然有钱,却一个个都捂紧了自己的钱袋子,一毛不拔。他们不愿意拿出钱来的原因并不一定真是要钱不要命的吝啬,他们并不一定是认为李自成来了,自己还能保住手里的钱,只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么几点,第一,自己的钱来路不正,见不得光。这时候,要是谁一口气拿出一大笔前来,皇上当然首先会高兴,接着他自然就会想:“这家伙从什么地方弄了这么多的钱?”然后极度缺钱的皇帝就会追查这事情,然后一边打击腐败,一边就可以用没收的赃款来弥补财政的缺口了。第二,在这个时候,谁先拿出钱来,谁就是在逼迫其他人出钱,就是大家的敌人,所以,如果将来皇帝要和他算算贪污的账目,大家肯定会落井下石的。因而,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主动拿出钱来,几乎就等于是自杀。   于是满朝文武再一次一起集体哭起了穷,最后,在皇帝强行摊派的前提下,算是好歹弄到了十来万两银子,这些钱在崇祯皇帝的手里打了个转,就作为京营招募士兵的开支花了出去,而这点钱,根本就不够用,因为京营不仅仅缺乏人员,其实它的武器装备什么的,很多也是只在账目上存在的死魂灵。   所以,因为反正这点钱也不够用,认真用了,也没啥用,所以,顺乎情理的,这笔钱除了用来招募了一些流浪汉之外,就又一次的帮助我大明,招募了一批死魂灵。   “宣大都已经失守了,陛下,北京城守不住的。陛下最好还是南迁。这样才是万全之策。”驸马都尉巩永固这样对崇祯说。巩永固是崇祯的妹夫,在如今的危局中,不久前崇祯在德政殿召集勋臣们说:“按照祖制,勋臣的儿子,还有驸马等人都必须到最高学府国子监进修,既学习诗词文章,也要看兵书,练骑射。各位家里有适龄的子弟吗?”那些公爵、侯爵、伯爵都低了头默不作声——因为这个时候送子弟去接受紧急军事培训,是很有可能真的要立刻领兵作战,上城头献身去的。皇帝问了好几遍,没人回应,只好点名了:“成国公,定国公,你家的子弟是不是该送来进修?”但这两位王公却推辞说:“我们的儿子年龄还太小!”其他的驸马们也全都以身体不好、资质驽钝等理由推辞,只有驸马巩永固愿意到国子监接受紧急培训。此时,也只有他第一个提出了这个在政治上不正确的主张。在原本的历史上,李自成破城后,这位驸马全家自焚而死。   “爱卿说的有道理。”崇祯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事情最好还是要由朝臣们提出来比较好。”   巩永固下拜道:“左中允李明睿,都察御使李邦华都是忠良,如果陛下允许我去和他们谈谈,他们应该会上书请求陛下南迁。不过……”巩永固顿了顿又道,“关键时刻,陛下还是要乾纲独断!”   “嗯,”崇祯皇帝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你去办事吧。”   巩永固又拜了一拜,退了下去。   “王伴伴,你怎么看?”等巩永固退下去了,崇祯又转头向王承恩这样问道。   “奴婢也觉得陛下应该早做决断。”王承恩也这样回答道。   第二天,崇祯皇帝果然收到了左中允李明睿的奏章,在奏章中,李明睿明确提出,京城已不可守,皇帝应该马上幸南京。   “好,好,好!”看着这份奏章,崇祯猛地站起身来,满脸通红,在书房里转了几个圈子,然后道:“去把陈首辅找来,看看他怎么说。” 第409章 兵临   内阁首辅陈演回到家中,让人叫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你们准备准备,立刻离开京师,到南京去。”陈演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向两个儿子道。   “爹爹,这么急,这是有什么事情吗?”大儿子问道。   “没什么,只是朝廷如今的局面稍微有点危险,所以为父要把你们先送出去罢了。”陈演很平静的道。   “难道闯贼真的要打来了吗?”小儿子紧张地问,“那爹爹为什么不走?”   “爹爹身为朝廷首辅,哪里能在这种时候走?”陈演睁了睁眼睛,“如今京师的确危险,但是闯贼未必能知道京师的虚实,未必便敢来。而且朝廷已经开始急调吴三桂带兵入卫了。动作快一点,京师稍微守一守,就有援军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啊?爹爹不是反对调动吴三桂的吗?而且,既然没有危险,爹爹又为何让孩儿等人到南京去?”大儿子惊讶的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宣大都还在,自然不需要调动边军入京师。自古以来,边军进入京师,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说不定就会弄出什么乱子。你们让忠顺去和凯申的人联系一下,让他们护送你们走,家里的银子还有田契都带上。”陈演摇摇头道,“今日万岁召见我,说是有人提议迁都。这真是奸臣!如今的局面下,若是圣上先走了,京师顿时便没法收拾了。便是要南迁,也不能这样草率!朝廷上,文武百官这么多……那里是说搬走就能搬走的?”   陈演是非常的反对迁都的,这里面的理由却不仅仅是他如今嘴巴上说的那些。首先南京是东林和复社的地盘,真要迁都去了南京,那他一个北方人,在那里哪还保得住首辅的位置?其次,所谓“文武百官这么多……那里是说搬走就能搬走的”指的其实并不是官员机构。我大明在南京基本上有完好的一整套的机构呢。这里一时间搬不走的,还包括北京的那些文武百官的家私。就是陈演自己,家里也有好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有各地的田产,各种生意,那里是说搬走,就能搬走的?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中,陈演因为耽误了召集吴三桂进京护驾,被罢去了首辅的职务,当时他就打算离开北京南下的,只是家里东西太多,还没来得及运出去,李自成就把北京城给包围了,然后他就守着这些银子,等着李自成进城。然后落在了刘宗敏的手里,先是被敲剥出了4万两银子,后来又被李自成所杀。   “那陛下要南迁,爹爹是什么态度?”大儿子又问道。   “我对陛下说:‘自古以来,南迁之国,有能复济者乎?’陛下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又说:‘当年南渡的那些朝代,最后都落得什么下场,后世的人都如何评价他们,陛下不知道吗?当初土木堡的时候,若是景泰皇帝南渡了,如今大明是什么样子?若是陛下和文武百官都走了,北京城就断断没有还能守得住的道理。北京一丢,朝廷每年花费巨万养出来的关宁军便孤悬一处,到时候,他们不是向建胬投降,便是要向闯贼投降。这样一来,国家就真的不可收拾了!’,陛下听了,只是叹气,看起来不像刚刚提起这事情的时候那样坚决了。明日我再引导群臣进言,反对南迁,陛下就算再想要南迁,也不能一意孤行吧?”陈演道。   对于得到群臣的支持,陈演是相当的有把握的。这不仅仅是因为皇帝镇守北京是我大明的政治正确,也因为大多数大臣,也有着和陈演一样的需要。就算要南迁,他们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转移个人的产业。   “爹爹,我明白了。”   ……   崇祯脸色苍白的回到了后宫里,周皇后迎了上来。   “陛下昨日让臣妾收拾行李,臣妾已经安排下去了。不知道……”周皇后说到这里,突然看到崇祯脸色不对,便住了口。   “先不要急,慢慢准备。”崇祯道,“今日我已经发出诏书,调山海关的军队入卫京师了。也许,我们用不着急着走了。”   ……   大同,总兵府。   李自成大大咧咧的坐在总兵府的大厅里,对身边的刘宗敏笑道:“狗日的姜瓖,打仗不行,练兵也不行,造的这处府邸倒是阔气得一塌糊涂。你们看看,这狗日的府邸,比起福王那个大胖子,差得也不算远了。”   “我觉得还是比不上福王的府邸。”刘宗敏道,“但是和一般的王府比,真的也不算差了。要说难怪这家伙的兵都是这种德性,钱都花在这种地方了。奶奶的,要不是天下都是这样的狗官,当年我们也不会……”   “要不是有这些狗官,我们也不会有争天下的时候。哈哈哈哈!”李自成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又流了出来,“我全家人,都被这些狗官们弄得饿死了。老子要是不造反,也早就不知道埋到哪里去了!狗日的,天天征税,天天征税,说是要养兵打鞑子,打一回输一回,我还想着这鞑子真是三头六臂,如今想来,那里是打不赢,全是因为钱都被这些狗官花在这种地方了!要不然,以天下之大,怎么会打不过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胬!”   “要说我一家人,我的几个兄弟,两个是饿死的,还有两个是在抢大户粮食的时候被打死的,还有一个,现在也不知道消息,多半是已经死了。”刘宗敏突然道,“所以我那天第一次见到姜瓖,看到他家的享受,看到他手下那不成样子的兵,想起就是这么一帮子狗东西,把天下搞成了这样子,我当时就差点忍不住想要砍了他!要说,还是那天被我们杀了全家的那个周遇吉倒还是个好官,住的地方破破烂烂的,手下的兵倒都是吃饱了的。要是天下的官都是他那样的倒也不错。”   “要是天下的官都是他那样的,我们也到不了这里。”李自成摇摇头笑道。   “要是都是他那样的,”刘宗敏叹了口气,“那我们的确是到不了这里,但是,我们也不需要到这里了。皇上,您以后坐了天下,可一定要把眼睛放亮一点,可不能和崇祯那样,养了一群这样的官!”   “那是自然。”李自成道,“还是来想想我们下一步干什么吧。”   “皇上,我觉得我们还是打到北京去比较好。”刘宗敏道,“这些个贪官的老巢都在北京,北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钱呀,而且听他们说,北京城里根本就没什么军队,我们火速进军,拿下北京,将那些贪官杀个精光,把他们贪的钱全拿到手,用来练兵,我就不信打不过建胬。”   “练兵需要时间。”李自成笑了笑道,“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从北京退出来就是了。反正那地方也不是我们的根基。打的下,守得住的话,就守;实在不行,打个转我们就回来。”   ……   吴三桂刚刚接到了朝廷调动他带兵入卫京师的圣旨。对于大明朝,此时的吴三桂绝对是忠心耿耿的,因为这时候,除了大明朝,谁都不可能每年给他数百万两银子的辽饷,谁都不可能允许他控制着辽东大片的土地和人民。   所以当李自成势如破竹的攻破宣大的消息传来之后,吴三桂就开始做入卫京师的准备了,只是,大军出征并不容易,寻要很多的准备,这可不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再说,大军出征,总要有点开拔钱吧,这些钱,难道还要由吴三桂自己出不成?虽然吴家不是没有这个钱,但要是这一次出了这个钱,以后朝廷会不会觉得,辽饷什么的,打打白条也行呢?而且就算吴三桂自己出,这筹集钱粮,也需要时间。所以,虽然接到了圣旨,但是要出兵却还需要时间。   “京城城高池深,不是那么好攻的。就算是李自成的兵先到了,应该也能支撑到我军抵达吧。”吴三桂这样想着。   ……   凯申镖行,镖头沙子龙正在听郑芝熊给他们分配任务。   “李自成的军队已经从大同出发,向着北京过来了,我估计还有个半个月左右,李自成就能兵临北京城下。李自成如今有数十万大军,这北京城的状况,大家也都知道。前一段时间刚刚在闹瘟疫,京营是什么情况,大家也多少知道点。所以这北京城呀,我看是要完。”郑芝熊道,“所以呢,你们看,我们做其他正路子的买卖的,大多数都关门走人了不是?也就是我们这些做乱世买卖的还留在这里。如今,就是我们干活的时候了。我刚刚说了,各个铺子中的人都在撤走,这些铺子,还有铺子掌柜们的宅子都在相对关键的位置,他们走了,我们就要进驻那里,对外名义上是帮他们看守铺面和房子的,现在我们来分配一下……” 第410章 夺宝 1   顺军赶在吴三桂的关宁军之前,抵达了北京郊外。依照以前于谦守北京的时候的经验,襄城伯李国桢率领五万京营士兵(花名册数字),在彰义门外列阵,于顺军交战。本来这也是守城一方的通常做法,是一种较为高级的战术。在守城的时候,在城门外部署一支部队,和城墙上的部队相互掩护。这样做一来可以有效的保护相对薄弱的城门,在清除掉这些城门外的守军之前,很多大型的攻城器械很难靠近城门,而如果要清除这些守军,他们就必须同时面对城墙上的大炮,床子弩之类的火力;二来也使得守城一方能够比较容易的通过城门发起反击,而如果攻城的一方要时刻防御对方的反冲击,那他的很多活动就都会受到牵制。但是,这种战术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守城一方的军队必须是训练有素,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顶呱呱的部队。这就像后世的什么空地一体战,什么步坦协同,什么弹幕徐进之类的战术,理论上都很不错,但是如果你手中只有一群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连左右都分不清的非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玩空地一体战,陆军打下来的飞机,空军炸掉的地面部队,全都是自己人;玩步坦协同的,步兵都被自己的坦克压死了;玩弹幕徐进的,大炮打死的自己人会比的人都多。总之,在训练不足的前提下,玩任何高级的战术,都叫做作大死。明白了这一点,其实就能明白为什么当某世界第一贩毒集团在中国搞武装贩毒的时候,我大清军队在对上这些龙虾兵的时候,为什么玩不出什么诱敌、伏击之类的《三国演义》式的战术了。   李国桢是勋贵出身,虽然祖宗很能打,但他本人却并不怎么懂得军事,只以善辩出名。此时奉命率领京营作战,便也只会依葫芦画瓢的照搬当年于谦守卫北京的战术。却不想,于谦当年,虽然在土木堡遭遇了意外的失败,但我大明那时候正处于上升期,军队的战斗能力,战斗意志都不是此时的明军能比的。   见到明军在城门外扎营迎战,李自成一开始还有点吃不太准情况。   “李过,你带上一队骑兵,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李自成叫来自己的侄儿道。   “孩儿遵旨。”李过应道,然后转过身叫上自己的养子李来亨和一队骑兵道:“皇上让我们去探探这些明军的虚实,你们跟着我,小心城上的大炮。”   众人都抱拳道:“小的们明白。”   大家便牵了马,李过缓缓的走在最前面,李来亨和其他的一些骑兵跟在后面,以相对松散的队形向着明军逼近。大约逼近到距离城门还有五里多一点的时候,北京城上的红夷大炮就开火了。   城头上的红夷大炮能把炮弹打出在六七里远,但在这样的距离上,使用实心炮弹的滑膛炮根本就没有什么精度可言,要想在这样的距离上,用红夷大炮的实心炮弹击中骑兵那样的小的目标,概率是非常低的。如果再考虑到京营的士兵平时的训练本来就是一塌糊涂,炮手的水平也很差,那他们在这个距离上击中李过他们的概率就要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所以李过还能回过头来,对自己的养子笑笑道:“这么远就开炮,这京城里的明军怕都是些没打过战的笨蛋吧?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他们第一次开炮呢?”   李来亨和其他的骑兵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事实也和李过估计的一样,这些炮弹的落点离他们最近的都在差不多两百步之外,还有一些炮弹到底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李过他们都没看见。   事实上,在城墙上开炮的明军也并没有真的指望这几炮能击中目标,他们开炮很大程度上不过是给自己壮壮胆子,顺便希望能靠这个把那些闯贼吓跑而已。然而炮响之后,闯贼似乎一点都没害怕,照样是牵着马慢慢悠悠的向着这边靠近。   于是城头上的炮火便越发的猛烈了起来,当然,它们依旧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这不是浪费火药吗?”李过撇了撇嘴,“官军,哦,是伪明的军队真是越来越不顶用了。我们走慢点,这样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他们的大炮就该打红了,没法用了。”   然而实际的情况比李过预言的还要糟糕,他们又走了一小段之后,就看见远方的城墙上突然腾起了一大团火焰,过了一会儿,便听到了爆炸的钝响。   “狗日的傻帽自己吓傻了,塞的火药太多了,炸膛了!”李过大笑道,“真是一群蠢货!”   城头上的一门大炮炸膛了,爆炸将这门大炮从城墙上掀起来,然后翻落到城墙下,最后一直滚进了护城河里。而在原先的炮位旁边的那些士兵,则被这爆炸撕得粉碎,他们的尸体,东一块西一块的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个意外让城上所有的大炮都停了下来,城上的士兵们都被吓住了,谁都不敢再装填并击发火炮了。   “混账!快去开炮!让那些混蛋快开炮!”在城楼上,李国桢看到这一幕之后忍不住大喊起来,他的几个手下被派出去监督,但是显然,他的这些个手下本身对那些可能爆炸的大炮也充满了畏惧,因此他们过去之后,态度并不坚决,只要那些士兵碰一碰火药,他们就会吓得自己跑了回去,而他们一跑,那些士兵们自然也不会再开炮了。然后他们就干脆回去汇报说:“大人,炮膛都打红了,火药倒进去自己就燃了,确实是没法打了。”   这时候李过他们已经逼近到了距离明军半里多的地方了。   “上马,拔刀!”李过说,“我们过去吓唬他们一下。”   士兵们纷纷跳上了战马,李过带头拔出了马刀,将它举过头顶,在空中挽了个花,打了个唿哨就驱动战马,向前小跑过去。其他的士兵也都上了马,拔出刀,跟在他后面,挥舞着马刀呼呼喝喝的。   在彰义门外的军营里的那些京营的士兵,其实大部分在几天之前还是一般的市民,从来就没有碰过长度超过一肘的刀子。如今临时被抓来,手里还被硬塞了一支长枪或是一把刀子,就成了官军。就算那些所谓的老兵,其实也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军事训练,他们平时虽然挂着士兵的身份,但大多都是被京中的权贵调去做仆役使用的,要说扫地做饭什么的,其中的一些人和真不错,但是谈到打仗,他们和新兵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当然,区别还是有的,比如说,很多这样的“老兵”都被塞了一柄三眼铳或是鸟铳,然后稍微教了一下用法,就被塞到这个军营里来了。如今看着那些凶神恶煞一样的贼兵,骑着战马,挥舞着钢刀冲了过来,很多人本能的就开了一枪。   随着第一个人开了一枪,几乎所有手里有火器的人都开了枪,甚至就连有些用三眼铳的,都不例外。   这样的射击当然不可能击中任何目标,因为目标根本就还在射程之外呢。倒是射击时候产生的硝烟让大家一时间都看不太清那些正在逼近的骑兵。但也正因为看不清楚,所以士兵们更是慌乱,为了给自己壮胆,他们就不断的向着可能有敌人的方向胡乱的射击,鸟铳、三眼铳、虎蹲炮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   不仅仅是城门两边的军营里面的士兵在疯狂的射击,城墙上的明军也是一样。硝烟遮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就这样不停地射击,直到手里的鸟铳或者三眼打得通红,无法再装填火药了才停了下来。   这会儿李过早就带住了马,他带着他的骑兵,在明军的射程外安静的欣赏着明军的焰火表演,直到明军的枪声沉寂了下去。他才笑笑道:“兄弟们,我们再靠近一点,吓死他们!”   这时候微风也正在渐渐地把战场上的迷雾吹开,一阵马蹄声随着微风进入了明军士兵的耳朵里,当硝烟被吹开了一点的时候,一些明军士兵看到,贼军的骑兵还像刚才一样挥舞着钢刀扑了过来。而且烟雾缭绕中,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只觉得犹如千军万马一般。   “他们都打不死呀!”有人崩溃的大喊着,“刀枪不入呀!”还有人干脆就丢掉了手里的家伙,回头就跑,一个带头,无数个响应,士兵们推搡着,哭喊着乱成一团,几乎在一瞬间,整个的营垒就崩溃了。   “这……这也……我就想来吓唬吓唬你们的……用得着这样吗?下一步……下一步该干啥?”面对着疯狂奔逃的明军,李过一时都有点发蒙了。   倒是他的养子李来亨反应更快,他两腿一夹马腹,催动战马,直接朝着营门就冲了过去。营门那里根本已经没有人在防守了,李来亨跳下战马,拉开横在营门口的拒马,居然没有一个明军敢冲过来向他刺出一枪或是射出一箭。拒马一拉开,李过就带着百来个骑兵直冲进去。 第411章 夺宝 2   李自成远远地眺望着李过的试探行动,看到明军开炮的时候,李自成一边用马鞭指着北京城墙,一边转过头对刘宗敏道:“老刘,你看这些明军,真是越来越烂了,这么远就开炮,能打到个什么?这不就是在放炮仗吗?”   “皇上,他们不过是给自己壮胆罢了。和走夜路吹口哨是一码事。”刘宗敏笑道,“要按这个样子,北京真的不难打。”   这时候城头上的一门大炮炸膛了。李自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刘宗敏却骂道:“狗日的,炮筒里面塞满了火药能炸,我在开封城墙上塞了那么多火药,他妈的就不能炸,这完全没道理呀!”   不过没道理的事情还在后面,虽然在看到城墙上乱开炮之后,李自成和刘宗敏都已经能预见到京营的士兵肯定会在李过他们进入射程之前就乱开枪乱开炮的,但是后面李过他们稍微一冲,整个的,有数万人的军营居然会一片混乱,这倒是完全出乎了李自成的预料。   “皇上,皇上,他们杀进去了!杀进去了!皇上快,快下令进攻吧,只要再有个一两千骑兵冲过去,这些明军就全完了!”刘宗敏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道。   “老刘,你带上骑兵,冲上去,打垮这群猪!”李自成道。   “末将得令!”刘宗敏一边喊,一边就冲了出去。   “高一功,你马上带上五千人跟着老刘……”在刘宗敏的身后,传来了李自成的呼喊声。   而在战场的那一边,数万明军已经陷入了完全的混乱中,一些军官努力的试图想要将军队重新整顿起来,但是却收效甚微。这其实也正常,因为京营的这些所谓的“军官”其实自己也没有经受过多少军事训练,手下又都是这样的乌合之众,那里是片刻之间就能重新整顿起来的?不过好在李过他们人不过百来人,虽然他们尽可能的在制造混乱,但是相比明军的数量,他们能造成的混乱和死亡毕竟有限。如果那些明军能够有足够的时间,他们还是可能重整队伍,并且靠着人多,在李过等人和他们的战马疲惫不堪了之后,发起反击,将他们从营垒中驱逐出去的。然而,他们所面对的敌军将领,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刘宗敏,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油条了,他们也许并没有多少所谓的“名将的天赋”,但是他们也绝不可能白白放过这样的机会。很快刘宗敏亲自率领的数千骑兵击杀了上来,然后是更多的顺军步兵,于是溃败也就变得完全不可收拾,军官们也不再试图收拢士兵,而是带头向着城门逃窜,他们逃到护城河边,一边拼命的往通往城门的桥上挤,一边高声的向着城上呼喊,要城上的人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不能开城,不能开城!”李国桢大喊道,“要不然贼人也会顺势杀进来的!”其实,不需要李国桢下令,城上吓慌了的明军也是绝对不会打开城门的。   那些逃到护城河边的士兵们,都挤在河边,抬着头,眼巴巴的望着城上,希望上面能大发慈悲,打开城门。然而城门始终没有打开,甚至于,不但城门没有打开,李国桢还让人把千斤闸给放了下来。而后面顺军越杀越近,挤过来的溃兵也越来越多,后面的人都向前挤,前面的人便立足不住,纷纷被挤进护城河里。   “早降,早降!”后面传来了顺军整齐的喊声,溃兵们越发的混乱,有的人意识到城门不会开了,拼命地想向其他方向跑,有的人跳进了河里,想要游过护城河,而在通往城门的桥上,更是挤满了人。   顺军更近了,一些来不及,也没地方跑的明军纷纷把武器丢在一边,跪倒在地上。顺军就像是赶羊一样将他们赶到一处,然后又在城上的那些明军的眼皮底下,将他们一队一队的押走。这些被俘的明军丝毫也不敢反抗,只是在那里放声痛哭,哭声响成一片。城上的明军也一片沮丧,甚至有不少人跟着下面的人一起放声痛哭了起来。   这一切都完全出乎了李国桢的预料。李国桢没有打过仗,战争在他的想象中也完全不是这幅样子。作战难道是应该是主帅击鼓鼓舞士气,战士们想道圣上的重托,想到大明虽大,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后面就是皇上,便拼死杀敌吗?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这时候,顺军已经将城下的明军俘虏都押走了,一些嗓门比较大的顺军士兵还在火枪的射程外高声的向城内劝降,城上的士兵乱成一团。   “大人,大人,士兵们都在哭,好多人都趁着别人不注意就跑回家去了,督战队的都跑了不少!大人,大人,如今如何是好呀!”一个军官跑进城楼来跪下向李国桢喊道。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我要去面圣,我要去面圣!”李国桢突然站起身来,大声的喊道,然后根本不顾其他人的反应,自己就一溜小跑的从城楼上跑了下去。   ……   “五万人呀,五万人马呀,一个上午就全被我们抓住了。”虽然轻松的获得了一场大胜,虽然自己在这场大胜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但是李过还是觉得这事情很不真实,“五万人呀,就是五万头猪,放在哪里让我们去抓,那也不是一个上午就能抓得完的,我敢说,三天都抓不完!来亨,你说是不是?”   “爹爹,您说的是,我到现在还觉得个做梦一样呢。”李来亨也道,“爹爹你看。”他将自己的袖子挽了起来,把胳膊伸过去给李国看。   “干啥呢?”李过不明所以的问道。   “看到那块青了的地方了吗?”李来亨道,“孩儿刚才也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就狠狠的拧了自己胳膊一下,您看,都拧青了一块,还没醒,这肯定不是在做梦了。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不能打?孩儿觉得,我一个人,拿个汤勺,就能俘虏一百个这样的明军。”   “想的倒是美。这样的明军,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京师这边才有了吧。”李过道,“虽然说明军如今是越来越不能打了,但是也不是都这样不能打的。左良玉就比他们强,然后,关宁军应该比左良玉更强,然后建胬应该比关宁军更强,哪有那么多的美事呀。这拿个汤勺,就能俘虏一百个的好事情,大概也就这一次了吧。”   ……   这时候李国桢骑着马,满头大汗的冲到承天门外,他跳下马就直接往皇宫里面冲。一个宦官一把拉住他道:“襄城伯,你要干什么?”   李国桢赶忙道:“我要面圣,我要面圣!”   “襄城伯,此时可不是面圣的时候呀。”那个宦官说道。   “哎呀,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说个什么时候不时候?”李国桢急道。   “襄城伯,什么时候,也得讲一讲君臣之礼吧?”那个宦官道。   “哎呀,杜老公,都什么时候了!君臣君臣,早一刻就多一刻君臣!要是晚了,还有个什么君臣呀,都要完了!”李国桢口不择言的道。   “襄城伯,出什么事情了?”另一个声音问道。   李国桢转头一看,却是兵部尚书张缙彦。如今京城戒严,张缙彦负责内城正阳门,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熟悉的北京大前门的防务。   “还能有什么事情?”李国桢哭道,“败了,一败涂地了!城外的全军覆没了,城上的也大多都跑了,都跑了呀!这城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呀!……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张缙彦皱起了眉头道:“襄城伯,小声点!”他四面看看又对那个太监道,“杜老公,如今情势危急,时间什么的小事情,就不要计较了吧。”   “那好!”杜太监道,“那襄城伯您先等一下,咱家先去禀报一声。”   不一会儿,承天门的大门就打开了,李国桢手忙脚乱的跑了进去……   “李国桢!你不是有十万大军吗?你不是说这十万大军都训练有素吗?怎么一下子就垮了!你……你真是罪该万死!”崇祯脸色铁青的怒喝道。   “陛下,陛下,臣罪该万死!可是这实在不是臣无能,是闯贼太凶残!而且,陛下,臣的兵都拿不到军饷,每日里只能吃一顿饭,闯贼在城外高喊投降了有饭吃,我军军心动摇,士卒纷纷逃散呀!皇上,不是臣无能,实在是这北京城没法守了呀!皇上您要砍了微臣,微臣没什么可说的,可是皇上您要早做安排呀!皇上!”   “早作安排,早作安排,安排个屁!”崇祯终于忍不住暴起了粗口。早在太原出事的时候,他就和大臣们讨论过调动关宁军防御北京的事情,结果,讨论来讨论去,都被那些大臣们以各种理由拖延了;后来宁武之战之后,崇祯又打算赶紧南迁,结果又被朝臣们拖住了,再后来,他又打算让太子先到南边去,结果还是这帮大臣……   “朕真的不是亡国之君,可是朕身边却真的全都是些亡国之臣呀!”崇祯忍不住道。   就在这时候,王承恩脸色苍白的跑了进来。   “王伴伴,出什么事了?”崇祯睁大眼睛看着他。   “陛下,陛下,彰义门,彰义门失守了!”王承恩哭道。 第412章 夺宝 3   “什么?这怎么会?我刚刚从那里来,那里刚才还好好的呀?怎么会?怕是搞错了吧?”李国桢惊怒的道。   “还什么怎么会!李国桢,你还不滚去看看!”崇祯怒喝道。   李国桢听了这话,赶忙下拜道:“陛下,这一定是谣言。臣刚刚从彰义门那边过来,闯贼并没有做攻城的准备,这肯定是谣言。臣立刻就回去坐镇。陛下也要早想办法。”   “快滚快滚!”崇祯怒道。   李国桢又拜了一拜,便退了出去。一出宫门,便看到几个仆人在宫门外候着了。他认得这几个人正是在彰义门跟着自己守城的人,如今却跑到这里来了。便赶忙问:“彰义门出了什么事了,你们知道吗?”   一个仆人回答道:“老爷,彰义门丢了!闯贼,闯贼进城了!”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李国桢一把抓住那个仆人的衣领子问道。   “老爷,老爷走后,便有士兵鼓噪起来,说老爷跑了,逃命去了。”那个仆人赶忙回答说,“于是更多的人就跑了,再然后,闯贼的人在下面喊什么开了城门大家都‘杀猪吃羊’,又说投降了他们开了城门就有饭吃,有地种,不纳粮什么的。然后……”   “然后怎么样?”李国桢赶忙问道。   “然后一群丘八就鼓噪了起来,就把城门打开了。”那个仆人回答道。   “那你们呢?你们这几个狗才就这样干看着?”李国桢瞪大了眼睛道。   “老爷,好几百人都鼓噪起来了,手里都有刀子,小人们才几个人,怎么阻拦得了?别说阻拦,小人等要是跑慢了一点,如今只怕连个来报信的人都没了。”那个仆人回答道。   李国桢一把把那个仆人推到一边,从另一个仆人那里接过自己的马缰绳,就翻身上马。   “老爷,老爷,我们到哪里去了?”一个仆人喊道。   “回家去!”李国桢挥动马鞭,胯下的马小跑了起来——如今已经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了。   ……   李国桢并没有再给崇祯带去任何消息,但是崇祯还是从其他的人,包括其他的官员,包括他派出的太监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彰义门的确被李闯攻占了。不过李自成一开始并没有利用这座城门迅速的控制更大的区域,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吓了一跳一样。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只是忙着加强对彰义门的控制,防御可能存在的明军的反扑。这一方面是因为胜券在握之后的谨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北京城太大了,而顺军对于这座城市也缺乏了解。老实说,李自成的延宕不是没有道理的,北京的外城虽然攻破了,但仅仅从军事上来讲,这并不意味着北京的陷落。因为北京还有一道内城。而这道内城,甚至比外城都更加坚固。这道内城就是皇宫的宫城,就军事上来讲,这道宫城城墙高大坚固,护城河、女墙、城楼、敌楼、马面一样不少,另外,宫城上同样也有不少的大炮。如果有坚定的防守者,就是这座内城,都不是可以在短时间之类打下来的。   不过李自成的延宕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就像太原之战之后一样,大量的官员们纷纷派人前来输诚,到了这天深夜,负责把守内城正门,也就是皇宫的大门——正阳门的明朝大臣,我大明兵部尚书张缙彦居然也派人来和顺军联系,表示希望能临阵起义,加入到诛灭独夫民贼朱由检的斗争中来。   “难怪,大明会沦落到这样子,说起来崇祯皇帝还真是个……你说他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呀!”接受了张缙彦的输诚,并将他的使者打发走了之后,李自成忍不住对刘宗敏这样说。   “皇上,你真打算善待这些王八蛋?”刘宗敏瞪圆了眼睛望着李自成道。   “老刘,你觉得该怎么着?”李自成问道。   “当然是要往死里整这些王八蛋,也给天下人做个样子。让他们知道,这些不忠不义的家伙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要不然的话,将来我们大顺的朝廷上也会满是这样的东西了。”带着朴素的正义感,刘宗敏这样怒喝道。   ……   事实上,当彰义门失守的消息传来后,崇祯就对整个的战局完全失去了希望。他将自己的几个儿子找来,让他们和他们的母亲,就是周皇后告别,然后再由内侍带着,去投奔自己的舅爷。虽然在这种时候,那些国舅们当中并没有任何一个姓曹,自然也没有什么挟泰山以超北海的神仙手段,但是无论如何,至少在这个时候,皇宫才是闯贼的第一目标,国舅们的府邸自然要相对靠后一些,所以至少,在这个时候,国舅们的家里至少要比皇宫里面安全不少。当然,崇祯也明白,真要说安全,国舅家里也不安全,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老百姓家里安全,只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崇祯,根本就不认得任何一个普通老百姓,更不要说可靠的普通老百姓了。至于其他的官员,崇祯相信,只要闯贼一来,这些家伙就会立刻把自己的儿子们卖了。而那些国舅嘛,好歹和他的儿子们是亲戚,多少还是要可靠一点的。如今崇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父皇,我们都走,您不走吗?”太子朱慈烺流泪道。   “我不走。”崇祯沉声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如今也是朕殉国的时候了。”   “父皇,您不走,我也不走。”太子道。   “父皇,我也不走,我们都不走,我们和父皇一起死国!”其他的几个儿子也都纷纷说。   “混账!”崇祯厉声喝道,“你们说什么混账话!朕是天子,你们是吗!”   骂完了这一句,崇祯又喘了几口气,脸上的赤红色也褪下去了一些,他看了看虽然不敢再说话,却还是面有不甘之色的太子,以及其他几个脸色或白或红的儿子,沉声道:“你们呀,北京城破了,朕也要殉国了,但是大明还没有亡!你们要是能逃出去,逃到南京,我大明就没有亡!虽然自古从无南渡而能复还者,但自本朝太祖之前,也从来没有自南方兴师而能一天下者。当年燕国使乐毅伐齐,连下七十余城,就连国都临淄也被燕国攻下,只剩下了即墨和莒城。后来齐襄王,便依靠着这两座城,最终恢复了齐国。吾儿,如今大明还有东南半壁,还有很多的精兵强将,只要你们勿忘在莒,我大明就没有亡!你们明不明白!好了,你们都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太子朱慈烺说不出话来,只是跪了下去,向着崇祯和周皇后又磕了几个头道:“父皇保重!”便站起身来,带着几个弟弟跟着太监们走了。   崇祯和周皇后看着几个皇子们远去,直到他们在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崇祯皇帝才转过头来,对身边的太监道:“传旨,命驸马朱纯臣统领诸军,并辅佐太子。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太监们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崇祯转过身来看着周皇后,流泪道:“你是国母,理应殉国。”   周皇后哭道:“妾跟从陛下已经18年了,陛下没有听过妾一句话,以致有今日。现在陛下命妾死,妾怎么敢不死?”   说完便解下腰带自缢而亡。崇祯看着周皇后已经自缢而亡,便对袁妃道:“你也随皇后去吧。”   袁妃哭着下拜,也跟着自缢了。   崇祯又叫来太监,吩咐道:“去把长平叫来。”   ……   皇子们出了皇宫,便分成两路,分别前往国舅周奎和国舅田弘遇的家。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北京一片混乱,但在这一带,闯军还没有来,市民们也都躲在自己家里,紧紧地关着房门,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两队人也同样一声不发的在街道上疾走,街道上一片黑暗,只有他们手里的灯笼照亮了他们的前后脚。   沙子龙在街道的拐角处已经等了好久了,他奉命和一群兄弟一起,将从这里经过,前往田弘遇家的永王截下来,他也知道在另一边的,通往周奎家的街道上,郑芝熊也正亲自带着一支队伍准备拦截太子和定王。在这个混乱的时候,这几位皇子,就是最为珍贵的珍宝。如果控制住了这几位皇子,将来会大有用处。   “沙镖头,来了。”一个躲在沙子龙身边的人道。   沙子龙点了点头,用手指头摸了摸身边的凉滑的枪杆。依照计划,他们要劫走永王,至于永王身边的其它人,上面的意思是:一个不留。因为避难所中容不下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活着的越多,就越可能泄露消息。   那一队提着灯笼的人越来越近了,借着灯笼的光,沙子龙看到这一队人并不多,只有十来个,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提着灯笼的太监,后面是几个锦衣卫,都提着灯笼,手里还拿着出了鞘的绣春刀。在他们后面是一位穿着王袍,戴着王冠的公子,后面又是四个拿着绣春刀锦衣卫。   很快,这些人就进入了沙子龙他们的包围圈。 第413章 夺宝 4   “闭上眼睛。”沙子龙的耳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他立刻闭上了眼睛,并且将头扭转了过去。即使是这样,拿到猛然亮起的亮光哪怕隔着眼皮,依旧让他觉得很亮。   这是有人扔出了几枚闪光弹。这是专门为了这次行动而准备的特殊武器,它实际上就是在火药粉末中加入了一些镁粉。镁的化学性质非常活跃,在燃烧的时候,能发出非常强烈的光芒,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东西都被用来当闪光灯用。很多老纪录片中,那些短跑记录保持着手里的相机上面亮光一闪,同时升起一股白烟,那就是在燃烧镁条充当闪光灯。镁在地球上广泛存在,但要说大规模的制取,是要到19世纪了。就连第一次被制取出来,也要到十八世纪。不过老实说,要制取这种金属,难度其实并没有一般想象中那样大,如果对于纯净度没有太高的要求的话,直接将苦土(也就是氧化镁)的粉末和碳粉混合加热,就能得到不太纯净的金属镁。事实上人类第一次获得金属镁,采用的就是这样的手段。这样获得的镁,纯度很差,如果想要用来做合金什么的,那肯定是不行的。不过用来燃烧,勉强倒还是可以的。在黑暗环境下,猛烈燃烧的镁粉发出的光芒能暂时的让敌人出于目盲状态,即使考虑到护送皇子们的都是所谓的“大内高手”什么的,在遭到这样的袭击之后,怕也很难做出有效的反应。   事实上,这种超出了当时的人的想象的武器在它的第一次作战中表现得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好,因为保管不当(镁粉非常容易自行氧化,所以密闭保管什么的非常重要。)投出的六枚闪光弹中有三枚并不太亮。不过剩下的那三枚也足以亮瞎那些目标的非钛合金的眼睛了。   闪光弹熄灭之后,沙子龙旁边的几个人又一起用弩箭发起了一轮攻击,这些弩箭都是压低了对着那些锦衣卫的脚射击的,这样显然会大大的降低了射击的命中率,不过却也在最大程度上减少了误伤的可能性。   当然,因为射击的距离近,加上我大明的所谓“大内高手”的水平其实也远远不能和后世的某些电影电视中的比。我大明的锦衣卫的人员大多都是世袭的,他们的训练程度其实也很有限,而且,也缺乏真正的战场的淬炼,面对突然双目失明的局面,慌乱间也做不出什么合理的反应,更不要说什么听风辩位躲暗器什么的了。所以这一轮射击之后,还是有五六个人被射中了的。   走在最前面引路的那个太监小腿上中了一箭,倒了下去,结果压在了灯笼上,灯笼烧了起来,顺带着点燃了他身上的衣服,这个太监便惊叫着在地上打滚。   这时候沙子龙已经操起了他的长枪冲了出去。在他面前,一个锦衣卫正一边胡乱的挥舞着手里的绣春刀,一边乱喊着什么,好像是“保护永王殿下”或者是别的什么,沙子龙也顾不得听他喊的是什么,直接一枪刺过去,正中那个锦衣卫的胸口,立时便将他槊倒在地。沙子龙也不再看他,一抖手腕,拔出枪尖,便向着旁边的另一个锦衣卫刺了过去,同样是起手一枪,正槊在胸口上,顿时便了了账。   沙子龙抽出枪尖,四面一望,只见就在这一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里,所有的太监和锦衣卫都已经倒在地上了,只有那个戴着王冠的皇子模样的人,满脸惊恐的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草民等拜见永王千岁。”负责这只小队的这次行动的带队人老胡走过来对那个瑟瑟发抖的皇子道。虽然说是拜见,但其实也并不下拜,只是微微拱手为礼,反正整个时候,朱慈照的视力还没有恢复,什么都看不到。   “你,你们是……是流寇?”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朱慈照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这样问道。他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刚才战斗中的呼喊,锦衣卫们被不断的杀死的时候的惨叫他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草民等不是流寇,是来救王爷避开流寇的。”老胡道。   “那你们……”朱慈照想起了那些锦衣卫和太监,如果这些人真的是为了救自己,那为什么要杀掉那些,不过他却没敢继续问下去。   “草民等要带殿下去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这地方藏不了这么多人。”那个声音回答道,“京城已经守不住了,这些人若是活着,又没地方藏,很容易落到闯贼手中,到那时候,他们万一吃不住刑,说出了殿下的所在,就危险了,所以草民等人便自作主张,先送他们归天,免得到时候反而污了他们的节操。”   这话非常的蛮横,非常的强词夺理。而且说这话的人的声音也带着一种戏谑和一种隐藏着的快意和恶意。朱慈照感觉到了这种快意和恶意,他浑身发抖,恐惧得几乎要昏厥过。   黑暗中,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还在发抖的手腕,他听到那个声音道:“还请殿下赶快上轿跟我们走,闯贼距离这里很近,说不定听到动静就会过来。”这时候朱慈照便听到有几个人走过来的声音,然后就有一样什么东西在他身边放了下来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一台轿子。   接着朱慈照就被那人扶着上了轿子,接着他听到轿帘被放下来的声音,然后轿子就被抬了起来。显然这两个抬轿子的人以前从来没有抬过轿子,听脚步他们跑得飞快,但是轿子却晃悠得厉害,以至于朱慈照只有用双手紧紧地抓住椅子扶手,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颠下去。   好在这样颠簸的时间并不长,不一会儿,轿子就重新落了下来。轿帘被掀开了,一只手伸进来,扶住了朱慈照的手腕,扶着他从轿子里面走了出来。   这时候朱慈照的眼睛已经略微恢复了一点,毕竟,老胡和沙子龙他们使用的闪光弹中的镁粉纯度不够,亮度远远不能和后世真正的闪光弹相比,所以朱慈照到这时候也已经能看到东西了。   朱慈照注意到,他如今是在一间关着门,挂着厚厚的窗帘的房子里,房子里点着一盏鲸油灯,借助鲸油灯的灯光,他也第一次看清了站在他旁边的那几个人。   扶着他的手的是一个有着一副山羊胡子的中等身材的汉子,看起来大概有三十多岁的样子。而在他的另一边,是一个精瘦的高个子,那人的手格外的长,一只手垂下来,几乎快到膝盖了,另一只手,则杵着一柄长枪,那柄长枪的枪尖下面的红缨看起来湿漉漉的,像是沾满了鲜血。   朱慈照不由得吃了一惊。又看到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一个胖子正将一块地板揭开来,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永王殿下。”那个胖子站直了身子,然后下拜道,“如今闯贼已经攻破了北京。只怕很快就要满城搜捕殿下了。小人是个做走私买卖的,在这里有一处藏东西的地窖,很是隐秘,如今只有委屈殿下先在这里躲上一段时间,等将来王师收复北京,或者是闯贼对殿下的搜捕放松了,我们再想办法混出城去。”   “一切……一切都听各位英雄安排。”朱慈照回答道。   “如此便请永王殿下跟随小人下去。”那胖子道。说完他就腾地一下跳进了那个地道里,老胡扶着朱慈照走过去,朱慈照从地道口向下一看,看到下面的胖子已经点起了半截蜡烛,借着烛光,朱慈照看到下面距离地面有一人多深。要他向那个胖子那样直接跳下去,朱慈照还真有点不敢,他不由得踌躇了起来。   “殿下您稍微等一下。”那个胖子将手里的蜡烛放在了洞壁上特意凿出的一个小平台上,然后弯下腰去,从地上将一架短梯子架了上来。   “殿下您踩着梯子下来,小心点,草民扶着您……”在胖子的声音里,朱慈照踩着梯子,慢慢的下到了地道里。紧接着,老胡也跟了下来,其余的人则都守在上面。   地道狭窄而又低矮,胖子拿着蜡烛猫着腰走在前面,朱慈照则猫着腰跟在后面,走了一段下坡之后,又是一小段上坡,然后前面的一段地道变得格外狭窄,以至于都不能再弯腰前进,而必须爬着走了,爬了大概五六步远之后,地道又变得略宽了一点,人已经可以猫着腰在里面走了。   就这样又走了大约五六十步,地道便到了头。只见那个胖子停下来,又一次将蜡烛放好,然后扳动了一些什么,在洞壁的一边一扇隐藏着的门就突然打开了。   胖子有拿起蜡烛,伸过手来拉着朱慈照穿过这道门,便到了一间地下密室里。这件密室大约有三丈见方,密室正中摆着一张床,上面还有些铺盖之类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   “殿下,这段时间就委屈您藏在这里了。”老胡也跟了进来,这样道。   “殿下,这边还有一个小地室,乃是茅坑所在。那边也有一个小室,放着一些吃的东西。另外殿下,这地下虽然有通风口,但无论如何也是没法和地面上相比的。所以殿下如果没有必要,就不要长时间点着灯,要不浊气太重,容易得病的。”胖子也在一旁嘱托道。 第414章 夺宝 5   第二天,李自成的人在煤山发现了崇祯皇帝和太监王承恩的尸体。李自成这时候已经进了皇宫,正在清查皇宫的人员,他刚刚看到了被崇祯皇帝砍断了一条胳膊的长平公主。李自成感叹道:“皇帝怎么这样狠心,对自己的女儿也下得了这样的毒手。”正在此时,有人进来报告道:“陛下,发现伪明皇帝了。”   “在哪里?”李自成问道。   “在煤山和太监王承恩自缢而死了。”那人回答道。   “确认了是皇帝吗?”李自成又问道。说实话,他并不希望崇祯死掉,对他来说,一个被俘的活着的皇帝当然一个自杀殉国了的皇帝要有用。不过对于崇祯的硬气,他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还有点佩服。   “带朕去看看吧。”李自成道。   这话才刚说完,便又有人来汇报,说是已经控制住了宫的金库。   “找到内库了?”李自成喜道。如今的进展远远超过了李自成出兵时候的预料,但是这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那是维持战争的开支也大大的超过了他原本的预期,毕竟一开始,李自成他们的后勤准备只是针对五万人的短期军事行动准备的,而如今,算投降的明军,李自成的大顺军队膨胀得很厉害,虽然他努力的把那些不太能打,一看都是渣渣的军队遣散了很多,像原本京营的那些俘虏呀,投降的呀,李自成都基本打发他们各回各家了,但即使如此,顺军还是膨胀到了足有三四十万人的地步了。李自成原本准备的那些物资,已经很难支撑这样庞大的一支军队了,而他也知道军队的纪律、秩序什么的,都是建立在后勤补给的基础的,一旦后勤崩溃,这些立刻会跟着崩溃掉。而军队的战斗力,很大程度建立在军队的秩序和纪律之,一旦这些东西崩溃了,那么军队成了乌合之众,不仅仅是战斗力什么的不用想了,而且几乎立刻会发生哗变。而数十万军队一旦哗变,仅靠着不过数万人的嫡系,李自成是不可能将他们镇压下去的,而且,算是李自成的嫡系,真的到了后勤不足的时候,一样也会哗变的。所以,尽快找到钱,对于李自成来说,几乎是压倒一切的事情了。   “是的,刘将军和李过将军都在那里了,只不过那里面没什么钱……”那个前来报信的亲兵跪在地低头道。   “什么?我去看看!”显然,看内库里的钱,看崇祯的尸体要更重要。李自成立刻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李自成带着一群卫士走进了皇宫的金库,这座金库相对于用于一般的国家财政支出的国库称之为内库,里面的钱称之为内帑,在我大明,这笔钱一般用于支持皇室的各种开支,以及边关战争的种种费用。张居正的时候,通过严厉的清算土地,使得明朝原本开始空虚下去的国库重新充盈了起来。张居正死后,他的政敌们立刻对他和他的政策进行了清算,那些严厉的清算土地的不信任士大夫君子的刻薄行为被取消了,正规的田赋收入开始不断减少。国库重新又空了下去。好在我大明还有个要钱不要脸的万历皇帝,虽然他几十年不朝,但是在这几十年里,他派出大量的税监和矿监到处去征收商业税,他开放海贸,并大收海税,逼得海商们不得不把船越做越大,(当时的海税按船只的数量收取,不管大船小船,统统一样)大臣们书说税收得这样多,海商们都要饿死了。但万历皇帝却无耻的回答说:“如果他们真的因为交税而要饿死了,他们把船沉了,去种地不不会挨饿了吗?如今他们不自己沉了船去种地,这说明我的税收得不算多。”靠着这样的无耻的与民争利的行径,万历皇帝用金银塞满了皇宫的内库,甚至因为金银太多,库房太小,不得不再建造一座新的库房。在极盛的时候,这两座库房,存放着数以千万计的白银,靠着这些白银,万历皇帝连续打赢了所谓的“万历三大征”。   然而,自从万历皇帝之后,我大明再没有能如此坚定的要钱不要脸的坏皇帝了,于是海贸被禁止了(但是走私的规模以前合法海贸都大),因为海贸禁止了,海税自然也不收了,虽然全世界每年的白银产量有一半以在源源不断的从日本,从美洲流入国,但我大明朝廷却没法从获得哪怕一个铜板的收益了。等到圣明的崇祯皇帝登基之后,有进一步废除了矿监和税监,于是内裤的内帑基本只出不进了。   “这么点银子?”李自成望着空得可以饿死老鼠的内库房,皱着眉头问道。   “陛下,内库之实在是只有这么两千多两银子了,算加其他的东西,加在一起,也五六千两而已……”一个太监跪在那里,低着头回答道。   “王德化!你这没卵子的阉货!是不是你们把钱搬走私分了?”刘宗敏一边骂,一边一鞭子抽了过去,那个太监身的衣服立刻被马鞭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老刘!”李自成皱起了眉头。   “陛下,这些阉货……”刘宗敏道。   “老刘呀,朕倒是觉得,这内库里怕真的是没什么钱了。要不然,朝廷能把那些兵饿成那样子?早几年的时候,官军是什么样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一路,不少投降了我们的明军,都是一年多没见到军饷了,这内库只怕早空了,要不然,何至于此?”李自成摇头道。   “皇您说的是。”刘宗敏道,“不过这大明皇帝没钱,大明军队也没钱,钱总要有个地方去呀!说不定是这些阉货贪了的!”   李自成却摇了摇头道:“崇祯皇帝在煤山自杀了,陪着他死的是大太监王承恩。崇祯呀,他是穷死的呀,王承恩也是太监……”说到这里,李自成用手指了一下跪在地的王德化道,“若是钱都被他们贪了,王承恩哪有不知道的道理,王承恩如此忠于崇祯天子,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又怎么会包庇他们,而这些阉人,不过是崇祯天子的家奴,天子要处置他们不过一句话而已……再说了,老刘,你看看,人家这衣服本来好好地,你一鞭子抽破了,算要拷问人家,也不要这样糟蹋东西。”   “嗯,皇,臣知道了。那钱一定是被那些狗官们贪了!”刘宗敏拱拱手道,“皇,如今这内库如此空虚,却如何是好?”   “唉!”李自成叹了口气,却并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   “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干天怒,然皆群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李自成轻声的读着崇祯尸体袍子的字,叹了一口气道,“这可怜人,到如今才知道自己被人家坑了呀。”   “皇,再弄不出钱,可是要出大事的!”牛金星也在一边急道,“如今,军已有怨言了,说是:‘皇帝都让他做了,却连一点赏钱都没有。’再没有劳军之赏,只怕军队要哗变了!”   “皇,钱肯定都在那些狗日的当官的家伙那里,只要你给句话,我立刻带兄弟们,把钱弄出来!”刘宗敏在一旁说道,“难不成您还真的想继续用这些狗东西做官?” 第415章 夺宝 6   李自成并没有立刻向我大明的官员们动手,他知道这些官员们和崇祯皇帝不一样,崇祯皇帝不过是个孤家寡人而已,除了所谓的名分,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力量。但北京的这些官员们可不同,他们的门生子弟遍及天下,他们手里有钱,有关系,有影响。如今这些人也大都向他表示了归顺的意思。   李自成明白,如果他接受了这些人的归顺,让这些人继续做官,靠着这些人的影响力,用不了多久,他的名声就会从流寇逆贼什么的,迅速变成天命所归,天降伟人,圣君,而刚刚殉国了的崇祯皇帝,这个可怜孩子,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桩上。那些在崇祯灭了他们最痛恨的魏忠贤的时候歌颂他是旷世圣君的“有耻且格”的君子们,会毫不犹豫的将“残暴”、“愚蠢”、“贪婪”、“好色”、“懒惰”、“傲慢”、“不学无术”……总之,就是你能够想得到的,或者你想都想不到的负面词汇全都拉出来,一股脑的倾倒在这个已经无法为自己辩解的可怜虫的头上。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把他的名字弄成桀纣的同义词。实际上,在春秋那会儿的文字记载中,商纣王还没有那么变态,基本上也就是有个“好为长夜之饮”的酗酒的恶习,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各种各样的罪名就都不断地落在了他的头上。到了我大明的时候,据说商纣王的罪名已经多达三千多条了。而这些,显然都是后代的那些有耻文人们编出来的。李自成虽然并不知道商纣王的罪名的变化史,但这些,他也想得明白。   有了这些人的助力,也许他就能兵不血刃的控制很多地区,就能……但是,李自成却也没有立刻接受他们的“效忠”,这首先是因为他现在的确非常缺钱花。   “军队的不满已经日益明显,仅仅今天一天,就已经发生了上百起抢劫,盗窃的事件了,甚至,就连杀人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李自成想道。   李自成带着军队刚进北京的时候,因为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期待,他对麾下的军队的纪律非常的重视,他手下的将领们也都是如此。所以一开始,大顺的军队在北京,基本上是真的做到了秋毫无犯的。然而,军队的纪律也是要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的,没有军饷,想要维持纪律,即使你有大能的政委,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李自成的手下,不但没有政委,而且从强盗变成军队也并没有多久呢。   而且李自成也知道,军纪败坏的过程就像是山崩。一开始的时候,也许只是一些诸如“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要钱,吃你几个烂西瓜”这样的小事,就像是山崩开始前,只是有几小块土块开始向下滑动,但如果不能从一开始就制止住,山崩的规模就会越来越大,并变得不可阻挡。如今的局面已经非常危险了,如果不能立刻得到一笔钱,李自成估计,最多两三天之内,就会发生大规模的哗变。到那个时候,不要说当皇帝,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   除了这个眼前的难题,对于接不接受这些家伙的效忠,李自成还有更长远的担忧。李自成知道,这些人并不是无条件的投靠他的,他们的投效更多的是一种交易。但是李自成能让他们满意吗?   “我对他们再好,能比崇祯皇帝对他们更好?他们的官职、地位都是崇祯皇帝给的,但是他们忠于崇祯了吗?一遇到事情,他们立刻就把崇祯天子给卖了!所以,如果有什么事情,他们一样会卖了我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些靠不住的家伙,将自己置于全军哗变的危险中呢?”李自成这样问自己,不过他觉得,还是要给那些明朝官员们一个机会。   “陛下,牛丞相求见。”一个声音打断了大顺皇帝的沉思。   “快请他进来吧。”李自成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迎接。对于这位最早跟从他的有功名的读书人,李自成还是非常的尊敬和信赖的。   牛金星进了屋子,先跪下来给李自成磕了个头。李自成赶忙微笑着将他扶起来道:“丞相与朕便如兄弟一般,没人的时候,犯不着这样正式。”   “皇上,礼不可废呀。”牛金星也笑眯眯的站起身来。   “快,去给丞相端一张椅子来。”李自成对一个太监道,那个太监便端来了一把椅子放在旁边。   “放那么远干什么?”李自成皱了皱眉头道,“拿过来一些……再过来一些。”   小太监又将椅子搬近了一些,一直搬到李自成跟前李自成才表示满意。牛金星谢了恩便坐了下来。   “丞相来找朕有些什么事情吗?”李自成问道。   “微臣是为了军饷的事情来的。”牛金星回答道,“如今我们攻下了北京,灭了伪明。虽然天下还没有完全平定,但是对将士们的封赏也是必不可少的了,要不然,军心怕是要不稳了。”   李自成点点头道:“丞相说的是,只是丞相也知道,我们手中哪里有钱呀。”   “可是如果没钱,大军就要出问题了……陛下……”牛金星突然往旁边望了望。   李自成立刻明白了牛金星的意思,他对侍立在一边的太监们道:“你们都出去,把门看好,不要让人进来。”   太监们便都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丞相可以说了。”李自成微笑道。   牛金星却又站起身来,先跪倒在地,磕了个头,才用颤抖的声音道:“皇上,臣以为如今之计,只有靠劫掠了!”   李自成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怒视着牛金星道:“朕以前做贼的时候,侥幸遇到丞相,丞相告诫我自古以来,做贼之人都不过为王者前驱。丞相教我要‘少刑杀,赈饥民,收人心’。李某不才,自此之后,便立下志愿,当荡平天下,为天下人清出一片朗朗乾坤,可是如今,丞相居然要教朕再做贼了?”   “万岁!事急从权呀!”牛金星又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道,“如果此时拿不出钱来,大军必乱,陛下十多年的辛苦,一朝就全废了呀!”   李自成叹了口气,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道:“京城之中,到处都是前明的高官,他们那里肯定有不少钱。不过这些人门生子弟遍于天下,手里控制着的力量不小。若是抢了他们,今后……”   “陛下?谁……谁说要抢他们?”跪在地上的牛金星突然抬起头来,惊异的道,“怎么能抢他们呢?那可就真的要出事了!”   “不抢他们?抢谁?”李自成惊讶的道,“难道去抢那些升斗小民?那些人哪里有钱?”   “哎呀,陛下,那些人怎么会没钱呢?如今能在北京城里住得住的,那些做小买卖的,家里总还是有些钱的。万岁,你看建胬,几乎每年都破关进来劫掠,但是真正的大城,其实并没有攻克多少,但是他们哪一次没抢到足够的钱?北京城这么大,这么多做小买卖的中产之家,抢了他们,肯定就够军饷和赏赐之用了。”   “中产之家?呵呵,中产之家!”李自成又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咬着牙在房间里猛走了几步,又站住了道,“如今的中产之家,怕是也就刚刚能够不饿死而已!老子带人去抢他们容易,抢完了,他们全都要饿死的!这你不知道吗?!”   “微臣自然知道。”牛金星跪在地上,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那你还出这样的主意!”李自成怒道。   “皇上,微臣也不想这样,只是要么我们让他们饿死,要么我军在哗变中崩溃,这两样,只能选一样呀!圣人说事急从权,如今便是从权的时候了。”牛金星将头低到地板上这样回答道。   “北京城里还有那么多富户,那么多搢绅,就算是抢他们,也比抢那些穷人好呀!至少他们还不至于被饿死!”李自成道。   “皇上仁慈,只是那些人可不是小老百姓,抢了他们,只怕后患无穷。”牛金星道。   李自成摇了摇头道:“‘吃他娘,穿他娘,打开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我们如今连战连胜,其中要有多少是靠着那些想着不纳粮的穷人?这座宫殿……”李自成用手指头环绕着指了指自己所处的宫殿道,“这座宫殿,原本是前明皇帝的,为什么现在落到了我的手里?不就是因为大明朝弄得天下的百姓都要饿死了吗!牛丞相,当初你给我讲古代圣君的故事,讲到魏征对我们老李家的唐太宗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宗皇帝也心悦诚服的接受了。我当时觉得这才是圣君贤臣,就想着有一天朕要是有机会当皇帝,一定要当一个太宗皇帝那样的爱民如子的好皇帝,牛丞相你也会成为魏征,甚至是房玄龄那样的好宰相。没想到呀没想到,你居然给朕出了这样的一个主意!哼,闯王来了不纳粮,是不用纳粮了,闯王把他们都饿死了,自然不用纳粮了!” 第416章 夺宝 7   “万岁可是担心事情传出去,对万岁的名声不好?老百姓再也不敢投靠我朝了?”牛金星道,“其实这根本就不用担心。因为那些老百姓大都是些蠢货,怎么会知道这些?要骗他们真是太容易了。”牛金星跪在地上不紧不慢的说。   “饿死数十万人,别人怎么会不知道?”李自成道。   “京师本来就有瘟疫,如今的情况虽然好了一点,但是也不是完全没事了。对外面我们完全可以说这些人都是瘟疫死掉的。”牛金星道,“士兵们得了好处,自然也不会反对。至于其他的老百姓,万岁,一般的老百姓没事都不会出远门,又能把消息传多远?何况北京还有城门呢。而且他们也不识字,不会写文章。圣人曰:‘言而无文,行而不远。’这些普通百姓,既然写不了文章,那他们说的话就传不远,而且,前明的那些官员一心想要投靠我朝,他们自然要帮我们说话。他们的活动能力可远远超过那些普通老百姓。有他们支持,微臣敢说,出了北京一百里,人人知道的就只有我军秋毫无犯,百年之后,就是北京城里的人,也不会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只会知道,我军秋毫无犯,解民倒悬。”   “秋毫无犯,解民倒悬?”李自成冷笑了一声,“天下人有这么好骗?早些年的时候,那些读书做官的人说的话,老百姓倒还肯信,如今……呵呵,况且,这些明朝官员,本来都是些无耻的东西,崇祯天子对他们何尝不好了?可是他们是如何回报崇祯天子的?朕信不过他们!崇祯天子给他们那么多,如果是条狗,早就该对崇祯天子死心塌地了,但他们却没有!崇祯天子都养不起他们,朕也养不起他们,也养不家他们!朕对他们,不可能比崇祯天子对他们更好!崇祯天子为了养他们,弄得天下都造反了,朕要是继续养着他们,天下人也一样会造朕的反的!”   “皇上……”牛金星道。   “丞相起来吧。自从遇到丞相之后,丞相每每劝朕多读史书,朕也一有空便读。朕发现,自古以来,以革命得国者,国祚必然长久;而大凡以篡逆而得国者,国祚必定不长,国势亦多不张。丞相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李自成问道。   “革命得国,顺乎天而应乎人,可谓以正道得国,自然能上顺天意,下安民心;至于篡逆得国,得国不正,安能长久?”牛金星一边爬起来,一边回答道。   “天意是什么?”李自成又问道,不过他并没有等牛金星回答,而是自己回答道,“‘天视自吾民视,天听自吾民听。’天意就是民心。使民心皆忠于天子,天下又哪里有谁能行篡逆之事?所以凡是能被奸臣篡位的皇帝,都是失去了民心的昏君。前明太祖洪武皇帝,对大臣何等严苛,真可以说是官不聊生。所以胡维庸欲行篡逆,附逆的官员乃以万数。而太祖一朝灭之,如猛虎灭猪羊。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前明太祖洪武皇帝真正的爱民如子,而天下百姓自然是无不视洪武天子为父母。数万官员,和天下万民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所以,他们的富贵生死,洪武皇帝便能一言而决,这才是真正的皇帝,真正的天子。”   虽然李自成干的就是反明,乃至灭明的事情,但是提到洪武皇帝,他却还是满心的钦佩,倒是牛金星,听到李自成的话之后,却低下了头。   不过李自成并没有注意到牛金星的这个举动,他只是继续说了下去:“自古以来,篡逆得国的,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皇帝宠幸奸佞,鱼肉百姓。如此,皇帝便真的就只是孤家寡人了,然后这些奸佞们联合起来,便能行窃国之事。只是,这窃国之人,依靠的是朝中的奸佞,他也没有民心,得了国,自然只能处处顾着这些奸佞的好处,顾着这些奸佞的好处,自然就只能让他们继续鱼肉百姓,如此,新的天子一来没有民心,二来一样让民不聊生,时间略长,自然就要么有新的奸佞窃国,要么,便有像前明太祖这样的英雄来革命。所以,这样的国祚,如何能够长久?可是革命得国的却不一样,前朝的奸佞死的死了,便是活着的,也失去了名位权势,无法再鱼肉百姓。革命得国的皇帝,吊民伐罪,自然能得民心,如此手下大臣不敢,也不能变成鱼肉百姓的奸佞。如此一来,国祚自然长久。丞相,如今我们走的是革命的这条路。这条路自然艰难,却是得天下的正路。这条路如此艰难,但我们也已经快走好了不是?如果这时候,为了贪图快捷,去和前明的那些奸佞勾结,背叛天下百姓,朕不就从革命得国,变成了篡逆得国了?这岂不是因小失大了?所以,越是有捷径的时候,就越要忍得住,走正路。”   “皇上圣明!非微臣所能及。”牛金星拱手道,“只是这军资的事情……”   “呵呵……”李自成冷笑道,“有些奸佞不是还想到我大顺来做一个两朝元老吗?行呀,朕给他们一个投效的机会,只要他们愿意拿出银子来劳军,便算是愿意上我们大顺的船。”   “皇上,他们要是不肯出银子呢?当初崇祯向他们要银子,他们可都没给的。”牛金星问道。   “崇祯天子就是对他们太好了。但朕可不是崇祯。”李自成道,“崇祯天子遗诏,说这些狗官都是贪官,就是他们害死了崇祯天子。朕给了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他们不肯把握的话,朕就要替崇祯天子来好好的惩治他们。”   “可是如此一来……”牛金星道。   “丞相,我们既然要走革命的正路,就不能怕打仗,无非就是再多打一些年的仗嘛。宁可多打几年仗,也不能走歪路,你说是不是?”李自成笑道。   “陛下圣明。”牛金星回答道。   “嗯,”李自成道,“丞相,这件事情,你去和刘将军商量一下,一定要把它办好。另外,崇祯天子的几个皇子找到了吗?”   “皇上,刘将军,李过将军都派了人在城中查找,不过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牛金星回答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尽快找到他们。”李自成吩咐道。   ……   朱慈照不知道自己在地道里到底呆了多久了,因为点灯会产生浊气,而为了安全,这地下室的通风口又不可能太大(否则便不好隐蔽了。)所以只要在有人送饭来给他吃的时候,地下室里才会亮起灯光。他也只有在这时候,才能从那些人的嘴里面打听到外面的一些情况。   “圣上已经殉国了。闯贼将圣上的尸身用棺材装着,放在宫门口,让官员们去拜祭,大部分的官员虽然去了,却并不下拜,更不会哭,还对闯贼的人献媚,说圣上是桀纣之君,早就该……”老胡正在对朱慈照讲起外面的事情。   “这些奸臣!我只恨……如今父皇的遗体?”朱慈照满脸是泪的问道。   “殿下,我们也不敢太细细的打听,不过听说,闯贼将圣上还有皇后的遗体都埋入了恭淑贵妃的墓中。”老胡回答道。   “多谢了。”朱慈照又问道,“我哥哥如今怎么样了?”   老胡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道:“太子殿下病了……病得不轻……很像是瘟疫。”   “什么!”朱慈照猛地站了起来,差一点就碰翻了油灯。   “你们找了郎中给哥哥看了没有?你们怎么知道是瘟疫!”朱慈照又问道。   “昨天晚上,我们冒险去绑了一个姓白的太医去给太子看过病了。”老胡回答道,“白太医说,京师本来就有疫气,太子又忧愁过度,再加上地下潮气重,通风又不好,所以便……”   “那我哥哥如今怎么样?”朱慈照焦急的问道。他和太子并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其实还不错,尤其是到了这时候,朱慈照的亲人似乎已经不多了,突然传来太子染上瘟疫的消息,却还是真的让朱慈照很是担心。   “殿下,草民也不是很清楚。”老胡说,“殿下您也知道,闯贼肯定不会放过先帝的子嗣,如今贼兵正在到处搜捕几位殿下,我们平常也不敢出门,怕引来了贼人的注意。自然更不敢到那边去联络,所以到底如何,草民也不知道。不过草民想,吉人自有天相,太子殿下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但愿如此了。”朱慈照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   “殿下,还是耐心一些,如今外面搜拿正紧,却还不是时候。”老胡道。   “胡先生,这地下实在是难受,到了晚上的时候,能不能让小王上到地面上去喘口气?不然,孤也很担心自己在这里住长了,怕也会得病的。”朱慈照又道。   “殿下,如今安全为上,殿下最好还是再多忍耐一下。”老胡却摇了摇头,这样回答道。 第417章 夺宝 8   整天清晨,天才蒙蒙亮,大多数的人还都没起床,不过一些辛勤的买卖人却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顺军刚刚进城的时候,北京城中的居民还很是担心。虽然他们也听说过什么“闯王来了不纳粮”,什么闯军军纪严明,不杀人不劫掠之类宣传,但是,他们对此却并不太相信,因为他们一直都从朝廷那里知道,李闯是流寇,他的军队都是贼军,既然是贼军,哪里有不抢劫的道理?别说贼军,就是我大明的官军,都会经常性的去问那些老乡借一个用来领军功的人头呢。   所以,李自成的军队刚刚进入北京的时候,城里的百姓都躲在自己家中,在房门外贴上一张写着“顺民”两个大字的纸张,然后便把房门关得紧紧地,还用各种东西把门堵住。家里有大姑娘,小媳妇的,还都用草木灰之类的东西将她们的脸抹黑了,有些人还让她们穿上了男人的衣服,又用各种东西将她们浑身上下弄得又脏又臭,好让那些可能闯进来的贼军一闻到她们的气味,立刻就感到恶心,并且兴趣全无。   不过这样的准备似乎完全是多余的,顺军进城之后,并没有像以前的传言中那样大肆劫掠,不要说一般的老百姓,就是那些有钱的达官贵人的家,都没有遭到任何劫掠。相反,倒是和顺军自己的宣传更接近一些。这些顺军还在城里面张贴出大量的安民告示,在这些告示中,顺军向北京城中的百姓们保证,他们将秋毫无犯,并将保护广大市民的安全。   因为这些天来,顺军的表现都不错,虽然没有达到后代的人民军队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标准,但是相比明军,确实也算得上的纪律严明。老实说这几天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顺军士兵闯入民宅抢劫甚至是淫辱妇女的事情,不过顺军迅速的做出了反应,他们砍下了这些违反了军纪的士兵的人头,用竹竿将这些人头挑起来游街,向京城的百姓们展示他们维护军纪的决心。   这样的表现渐渐地打消了京城中的一般老百姓的顾虑,这几天里,渐渐地已经有一些店铺开始重新开张做生意了,街面上也渐渐的又恢复了一点生气。   张大牛开着一家小酒店,李自成进京后,他的店铺就关了门。不过老这样关着门可不行,这两天张大牛看着街面上已经渐渐地热闹起来了,很多其他的店铺也都陆续的开了门,于是他决定,今天一早就重新开门做买卖。   做早点是一件辛苦事情,天还没亮,张大牛就忙上了,到了这时候,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张大牛便让自己的婆娘照顾着孩子和火炉,自己去卸门板。   刚刚取下第一块门板,张大牛就听到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是很多人正朝着这边跑了过来。一向谨慎的张大牛赶忙将这块门板又安了回去,把门重新拴上。他的婆娘看到了他的这个举动,便问道:“当家的,怎么了?”   “别说话!”张大牛压低了声音道,“你先带着孩子躲到后面去!”   女人慌乱的站起身来,赶忙带着孩子往里屋里面去了。张大牛则将眼睛靠近了门板的缝隙,向着外面张望着。   从门板的缝隙里,他看到一队顺军,在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的盔甲的将官的带领下,正从他的门前经过。这些士兵手上都拿着武器,刀剑什么的都出了鞘,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不过这些顺军并没有在他这里停留,而是沿着街道迅速的朝着东头过去了。   “这阵势可不小呀,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们往东头去了,莫不是要……”   这时候,这队顺军已经从他的小店门口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跑出了门板缝能给他提供的狭窄的视野。张大牛便将眼睛从门板缝那里移开,站在那里想了想,便往后面去了。   “当家的,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了?”张大牛刚到到里屋,他的妻子便赶紧这样问道。张大牛看到,妻子已经又把自己的脸抹得漆黑漆黑的,如今正在用锅底灰给自己的才四岁的小女儿抹脸。   “过大兵。”张大牛道,“往东边去了,已经过去了,也不知道是啥事。”   “哦。”听说军队已经过去了,张大牛的婆娘松了一口气,给女儿抹锅底灰的手也停了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女人感慨着,突然又问道,“当家的,你说咱们今天还开不开门了?”开不开门,这可是个问题。要知道如果不开门,连夜准备的这些面点可就都要放过了。张大牛小门小户的,可承受不住这样的损失。但是要开门的话,似乎又有点危险。   “等会儿,看看再说吧。”张大牛最后这样说。   接着街面上又恢复了平静,过了小半个时辰,张大牛从门缝里看见,街面上渐渐的有了人,有一些其他的店铺也陆陆续续的开了门。   既然有别人开了门,张大牛便觉得自己开开门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于是他和妻子说了一声,便又去下了门板,打开了门。   虽然恢复了营业,但是张大牛的生意并不算好,整整一个上午,也没有多少客人,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客人才渐渐地多了一些,这些人其实也不全是来吃饭的,更多的,不过是借这个机会,在这里聊聊天,交换一下各自知道的消息。在这时候,这种消息格外的重要。   “张老板,今天早上好像有一队兵从这里过去了,你知道这队兵是去干什么的么?”一个食客突然朝着正在给旁边一桌上菜的张大牛问道。   “王七爷,你说我一个做饭炒菜的厨子,怎么知道这大顺天兵要干啥呢?不过看那样子,反正不是对付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的,对付我们用不上那架势。”张大牛一边把菜品放下,一边笑呵呵的回答道。   “那倒是,早上我看到,足有上千人,都顶盔挂甲,刀剑出鞘的,对付我们,哪里用得上这架势?我看呀,多半是发现太子爷他们了,所以派兵去捉拿。”一个食客突然道。   “嗯,李二爷说得有道理!要说城破之后,太子爷还有好几位皇子都不见了,你们说是哪位忠臣把他们藏起来了?”王七爷接口道。   “这谁知道,唉,这世道呀。”李二爷摇了摇头道,“真是,真是说不好呀,堂堂皇子,如今也落到要到处躲来保命的地步。你们说当今圣上能抓到他们不?”   “这谁知道,嗯,今天他们是往东边去了,东边不是陈首辅他们家吗?难道太子他们躲在陈首辅家里?”另一个食客也补充说。 第418章 夺宝 9   “姓陈的老东西会藏着太子?”一个食客摇摇头道,“当初不是他当着皇帝调动军队,也不会有如今,我听说……”那人露出了诡秘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这老家伙一见到如今的那位皇上,就三叩九拜,口称万岁。皇上问他:‘大明的皇帝殉国了,你怎么不跟着殉国?’那个不要脸的居然说什么‘微臣正要为圣君效力,哪敢就去死呢?’你说这人是不是不要脸!”   “你弄错了吧?这话好像不是陈首辅说的,而是魏首辅。对,就是那个姓魏的。”李二爷道。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姓陈的那个老东西也不是个好东西。”那个食客说道。   这时候突然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进来就先朝着张大牛喊道:“大牛兄弟,有水没有,给我倒上一碗!”然后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又做出什么的样子道:“你们可知道今天出什么事情了不?”   “什么事?”顿时就有人问道。只是这人却并不回答,而是看着张大牛,直到张大牛给他端来了一碗茶水,他接过茶水,两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才道:“今天天兵四出,把前朝的那些大官全都抓起来了!”   “全都抓起来了?”李二爷问道。   “就是,只要是当官的,一个不剩,都抓起来了。”那人回答道。   “孙大哥,你给我们讲讲是怎么一回事?”王七爷也来了兴趣。   “就是就是,是不是皇上怀疑他们藏着太子爷?”另一个人也赶忙问道。   “哪有这事情?”孙大哥却摇起了头,“当今圣上据说是拿到了崇祯天子的遗诏。崇祯天子在遗诏中说,天下败乱,全是因为他手下的那些贪官贪赃枉法。所以嘱咐当今皇上帮他报仇。如今皇上把他们都抓了起来,听说是要追赃呢。”   “你怎么知道的?”李二爷问道。   “我兄弟是给刘将军家里送水的,我听他说的。说是当今皇上查出来魏首辅有赃银二十余万两,便把他抓起来了,要他把这银子交出来。要我说,如今当过首辅的,哪里会只有这么点赃银呢?听说,圣上说,这些银子都是民脂民膏,都是天下百姓当年多交的税,纳的粮。所以如今圣上让他把这些银子交出来,这样大家才能免税,才能不纳粮。听说圣上说了,只要他肯把这些赃银交出来,就免去他的罪过。要说圣上还真是仁慈,要我说,这样的贪官,应该用狗头铡,拦腰铡成两段才解气!”孙大哥又喝了口水,然后这样说道。   “要我说,这样的坏家伙就该诛九族!”旁人也都点着头说。   ……   不久,新的消息不断传来,这些消息都证实了孙大哥的说法,前明朝廷中的大官都被抓了起来,送到了权将军刘宗敏的府邸中,由大顺的第一功臣刘宗敏亲自拷问。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搜捕行动,但街面上的秩序反而倒是更好了一些。张大牛的小店里的生意倒是比大顺军入城之前还要好了不少。每天到了吃饭的时候,总有些食客在这里一边喝着点小酒,一边讲着如今那些赃官们的事情。   “据说这帮子狗官都是些要钱不要命,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王八蛋。刚刚被抓去的时候,皇帝和刘将军对他们还算客气,只说是让他们捐出点银子来助饷,不想这些不识相的铁公鸡一个个的一毛不拔,被逼急了便拿出百十两银子来想要蒙过去。大伙想呀,这百十两银子,都不够他们平日里和红牌婊子们喝一场酒的,这不是把皇上和刘将军当叫花子吗?咱们皇上是仁厚人,有涵养,还苦口婆心的劝他们。可你们想想,刘将军那是什么脾气呀,他的眼睛里可揉得进沙子?听说,刘将军当时就爆了。刘将军就对皇上说:‘皇上,这些狗官那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呀。他们要钱不要命,我们就成全他们!皇上你把他们都交给末将,末将倒是要看看是他们的牙口硬还是末将的皮鞭夹棍硬!’然后6这帮子赃官就受了大刑,这帮子家伙啥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呀,便一个个的把银子交出来了。一个个少的又好十几万,多得有好几百万呢!”孙大哥这样说道。   “啊呀,竟然有这样多?这要是放在太祖皇帝那会儿,太祖皇帝还不得扒了他们的皮呀!”一个花白胡子的食客感叹道。“若是太祖皇帝还在,他们哪里敢这样?诶,孙大哥,听说周国丈也被抓起来追赃了,不知道……”   “要说我们这位周国丈,那才真是要钱不要命的铁公鸡呀。”听人提到周国丈,孙大哥越发来了兴致。   “就是就是,不知道皇上和刘将军从这只铁公鸡身上拔下毛来了没有?”周围的人也都问道。崇祯皇帝的国丈周奎铁公鸡的名声可是满北京城的人都知道的。当年崇祯皇帝还在的时候,让大家捐钱的时候,周奎的各种表演,什么卖房子啦,什么穿破衣服啦,什么步行上朝啦,也曾经是领导了北京城中的潮流的。至于漂没了女儿周皇后的银子的传说,在北京城中也是没人不知道。所以听说他也被追赃了,大家却都来了兴趣。   “拔下毛来没有?呵呵。”孙大哥笑道,“你们可听说过人心如铁,王法如炉?任他什么铁公鸡,又怎么扛得住王法?不过要说周国丈还真是与众不同,与众不同……”   说到这里,孙大哥倒是吊起了大家的胃口。   “掌柜的,给孙大哥一杯酒,算我的。孙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人道。   “听说刘将军上了夹棍,先夹死了周国丈的小儿子,然后问周国丈钱在哪里。周国丈只说没钱。于是刘将军恼了,便又用夹棍夹上了周国丈的大儿子,说,你再不交出银子来,你就没儿子了!谁知道周国丈还是一口咬定,他没银子。于是刘将军一生气,就把周国丈的大儿子又夹死了。”   “啊?这儿子都死了,还要银子干什么?”张大牛也忍不住插嘴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孙大哥道,“反正就是,刘将军又问周国丈,有没有银子。周国丈还是一口咬定,就是没银子。于是刘将军就给周国丈也上了夹棍,然后才夹了一半,周国丈便吃不住刑,把藏银子的地方说出来了。然后刘将军便派人从他家里搜出了好几十万两的银子。”   “那周国丈如何了呢?”有人问道。   “哦,受了夹棍,伤重了点,回家之后又心疼得厉害了点,然后第二天就死了。” 第419章 去留   “老刘,听说你派人抄了吴襄的家?”李自成问道。   “是呀,皇上您是不知道,这老东西家里真多钱呀,足足有好几百万两银子,啧啧,堆满了老大老大的一处地窖,满满的都是呀!”说到这里,刘宗敏的眼睛都闪起了银光,“难怪崇祯的国库里都能饿死老鼠了,原来银子都在他们手上了。”   “只是这吴襄和其他人不一样。”李自成摇了摇头道,“他儿子在外面,手里还有好几万大军。”   “好几万怎么着?”刘宗敏歪了歪嘴道,“我们这一路上要干掉了多少个好几万了。”   “关宁军和他们不一样。”李自成摇了摇头道。   刘宗敏以前也和关宁军打过交道,老实说,那时候的关宁军的确不好打,相比其他的明军,他们的装备和训练都要更好一些,如果来真的,他们只怕比秦军都能打。只不过关宁军普遍比较滑头,有好处的时候,他们冲得比谁都猛,一旦局面不对,他们转进起来也很快。总的来说,在以前,两方的交战中,闯军吃的亏要更多一些。   “那谁知道。以前宣大军也很能打呀,也不见得比关宁军弱,如今呢?”刘宗敏道,“我听说关宁军的老巢都被鞑子端了,老本早就没了。说不得就和宣大军一样,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了。”   李自成却还是摇了摇头道:“关宁军肯定和宣大不一样……他们有钱。而且,吴襄他儿子以前也有会打仗的名声,论打仗,只怕不会比大小曹差多少,比起前不久我们遇到的那个周遇吉,怕是还要厉害一些。他本来就能打,手里又有钱——你想他老爹在京师留着这么多的钱,多半是用来贿赂那些狗官的,京师中都有这么多的钱,他手里肯定还有更多的钱。他又有钱,又能打,哪里是宣大军能比的。”   这话让刘宗敏也沉默了下来,他知道李自成说的有道理,不过,如今这钱已经被他扣下来了,难道还能送回去不成?真要这样做的话,那岂不是在公开表示,咱们害怕关宁军,害怕吴三桂?这对于军心士气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皇上,这事情是我考虑得不够。”刘宗敏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认了错,“不过皇上,这钱好像也不太好还回去了,军士们都知道这笔钱了,要是还回去,太有损士气了。要我说,干脆,我们把吴襄抓起来,让他写信却招降他儿子。”   “这样能招降得了吗?”李自成问道。   “不知道。”刘宗敏摇摇头说。   “要是你,你会投降吗?”李自成又问。   “皇上,你知道的,我爹早就死了!”刘宗敏瞪大了眼睛道。   “我不是说如果你是吴三桂吗?如果你是吴三桂!”李自成也朝着刘宗敏瞪大了眼睛。   “啊……这样呀……那皇上您让我好好想想。”刘宗敏道。   “他不会投降的。至少不会因此真正投降。”李自成却不等刘宗敏想出什么结果来就这样说道,“你想,如果他投降了,我们让他来京师,他来不来?他来了,就变成父子两个都在我们手里了,那万一我们……他不是亏大了?而且它还有左右逢源的资本,一旦他投降我们,哪怕只是名义上投降我们,对于名声也是个大损失。再说,他投降了我们能得到什么呢?所以,我估计他不会直接投降,但是会和我们谈投降的事情,好当做缓兵之计稳住我们,不过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和他们谈谈,也可以作为缓兵之计稳住他。嗯,老刘,崇祯的几个皇子还没有找到?”   “没有,皇上,你说这也怪了。末将我也查问了宫中的那些太监,那些太监都说,城破那天晚上,前明的崇祯,让太监和锦衣卫的人护送太子和几个皇子到他们的外公舅舅那里去,可是,这两处,不管是田弘遇那里还是周奎都说皇子没来过。哪怕动了大刑,还是问不出个啥来。我觉得这几个家伙根本就没那么硬的骨头,要是皇子在他们那里,应该早就被他们供出来了。而且这两处那里我们都搜遍了,可以说都已经掘地三尺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按太监们的说法,送皇子去的时候人虽然不多,但也有好几十人。这样的规模,哪里是那容易藏的?而且这么多人道他们府上,府中的下人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不知道。但这些下人,无论如何拷问,却也问不出个啥,问急了便乱说一气,但是俺们一听就知道那是被打急了乱说。所以我觉得,皇上,只怕崇祯的几个皇子还真的没到过他们那里。”   “都已经掘地三尺了?”李自成却冷笑了一声道,“那周奎家里的那个银窖,你怎么就没掘地三尺掘出来?还是要周奎自己招供出来不是?不过,就算他们家还有个藏得这样好的地窖,藏的毕竟是人,总要送水送饭。看来那几个皇子多半还真没躲在他们那里。只是你说他们如今躲在哪里了呢?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混在普通老百姓那里,逃出城去了?”   “皇上,这城那里是那么好逃出去?我们把几个城门看得严严实实的,任何从城门出入的,就是死人都要细细的盘查,哪是那么容易出去的额?我估计,他们多半还躲在城里,说不准就躲到什么不起眼的老百姓家里了。这才是最难找的,这满城这么多的人却到哪里去一一清查?”刘宗敏摇头道。   “唉!”李自成叹了口气道,“原本还想抓着崇祯的几个儿子,到时候可以利用他们招降前明的一些人马。另外,说不定倒也可以拿这些皇子和其他人做个交易。如今看来,这样的取巧的事情是指望不上了。”   “那皇上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刘宗敏问道。   “怎么做?”李自成突然笑了,“老刘呀,其实进北京的时候,老子,哦,朕就想过了,这北京不是个好地方。离着建胬太近,距离粮食产地又太远。咱们要真在北京呆下来,光是粮食的运输就能把咱们累死。而且,就现在吧,我们是弄到了一些钱,够士兵们的赏赐了,但是军粮却还是一个大问题不是?北京的粮食都是靠这运河漕运的,如今,江南那边肯定不肯再给我们运粮食的,到时候,我们没粮食了,也是要走的。所以呀,那个时候,朕只想着,能打进北京,弄到一笔钱,把士兵们喂饱,我们就要回襄京去。可是如今进了北京,老刘……你说你还愿意回襄京吗?”   “说真话,说假话?”刘宗敏问道。   “当然是说真话。”李自成笑道。   “说真话,谁愿意回去呀?”刘宗敏道,“北京这么大的皇宫,这么好的官邸,比起襄京,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而且这是前明的都城,攻占了都城,随随便便就退出去了,人家还要觉得我们打败仗了呢。如今大明明显不行了不是,我们一路打来,多少投降了我们的?我总想着,要是他们也都像那些个明军一样投降我们了,那天下不就是我们的了?可是我们要是走了,从北京撤了,我又担心……皇上,你也知道,这明朝南边还剩下一半呢。我们这一撤,他们只怕倒是士气涨上来了,说不定还能多支撑一段时间呢。”   “不是说不定能多支撑一段时间,是说不定鹿死谁手呢。”李自成叹了口气,“不过老刘,我们在北京城这一追赃,明朝当官的怕是再也没几个愿意投降我们的了。这北京,我们是待不下去的,不走也得走呀。只不过怎么个走法就很关键了。若是直接就这么走,呵呵,吴三桂的几万军队跟在后面,我们的这些兵,大多都是新归附我们的军队,要论打仗,这些军队……而我们如果要离开北京,就要一口气退到襄阳附近才行,这当中好几千里,想要安安稳稳的撤回去,那里是那么容易的?”   刘宗敏也是打老了仗的,自然知道李自成说的是什么意思。敌前长距离撤退,在军事上,绝对是最为困难的行动。尤其是断后的部队,他们一直精神高度紧张,又担心敌军向他们发起攻击,所以他们走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不留一点破绽,但另一方面,他们又要担心友军跑得太快,导致自己太过孤立,最后被友军和敌军一起坑了,所以很多时候,敌军甚至都不需要真的追上来打,只需要不远不近的跟着,不断地给撤退中的军队施加压力,就可以让它士气低迷,甚至让它不战自溃。就像后世的拿破仑皇帝,在对沙俄的那一战中,一直到占领莫斯科,他的军队都一直在胜利。然而,当他因为补给的问题,不得不从俄国撤退的时候,上千公里的撤退之路却成了他的噩梦,他的百战百胜的军队,就是在这样的长距离撤退中,乱成一团,被一路追击的俄军击溃,最后几乎全军覆没。拿破仑皇帝的军队的训练程度远不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一支军队能比的,即使这样的军队,进行长距离撤退都如此危险,更何况李自成的,大部分都是狐疑之众的新附军的军队呢?   “皇上,我觉得,北京是个死地,我们是非走不可的。要走,我们就要招降吴三桂,稳住他,让他不出来追击我们。要么,我们就要趁着手里还有粮食,和吴三桂打一仗,最好能重创他,让他没有力量再来追赶我们。”刘宗敏想了想,这样说道。 第420章 押宝   吴襄被抓起来了,吴家放在北京的银子也都被顺军劫掠一空的消息几乎是和吴襄写给吴三桂的劝降信前后脚的送到了吴三桂这里。   给吴三桂带来了吴家被洗劫了的消息的是吴家的一个家人,这人是吴家在京师中的一处店铺的掌柜,吴襄被抓,吴家被洗劫,却都是他亲眼看到的。在吴襄被抓起来之后,他便出了城,然后一路向北,赶到了山海关。吴三桂刚刚从他口中知道自己家里被李自成抢了的消息,便接到了顺军派人送来的,由他老爹吴襄亲笔写的劝降信。   吴三桂不动声色的看完了信件,这封信显然是他老爹在李自成的胁迫下写的,内容无非是劝他投降顺军而已。除了这封信件之外,顺军的那个信使还带来了另外的一封信,这封信却是李自成亲笔写给吴三桂的招降信。   放下信,吴三桂却冷着脸向顺军的信使道:“我听说你们的皇帝把我家给抄了,把我爹都抓走了?有这么一回事么?”   “吴将军怕是误听谣言,误会我们了。”那个信使笑了起来道,“我军进入北京后秋毫无犯,哪里会抄了将军的家?只不过如今城中宵小之徒颇多,每每趁着夜间或是我军一时不到之处,骚扰士绅。我们皇上怕这些宵小之徒冲撞了将军家人,便专门派人,在皇城中清理出了一处院落,让将军家人住到里头,以策万全罢了。”   吴三桂听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贵军进入京师这么久了,怎么城中还是没有安定下来么?”   那个信使听了却是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他又听到吴三桂问道:“本总兵还想知道我大明天子和太子以及诸王的消息。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本总兵说说。”   那个信使定了定神道:“崇祯天子已经归天了……”   “什么!”吴三桂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戟指喝骂道,“尔等这些匪类,竟敢弑君!吴某世受国恩,岂能与尔等为伍,来人……”   一边骂,吴三桂一遍就做势要抽出腰间的宝剑,只是这宝剑似乎是插得紧了点,一时间竟然拔不出来。   “将军,将军且听我一言。我等本来也不过是百姓而已,哪敢弑君?崇祯天子实在是自杀身亡的。并不是我们弑君?”   吴三桂听了,便停下了拔剑的动作,只是手还是握在剑柄上,瞪大了眼睛盯着信使道:“天子真的不是尔等弑杀的?”   那个信使又赶忙道:“千真万确,崇祯天子乃是自己在煤山自缢而死的,我军并未弑君!将军可知道我家皇上曾发书崇祯天子,欲求招安。我家皇上本来也是良民,不过是被那些贪官污吏逼迫得活不下去了,才兴军而起的,本意也不过是想要清君侧,并不是要造反。哪有弑君的道理?”   “哼!”吴三桂哼了一声,却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崇祯天子的遗体如今何在?太子和诸位皇子如今何在?”吴三桂又问道。   “崇祯天子的遗体我家皇上善为收敛,如今已经合葬在田妃墓中。太子和诸位皇子自然都安好。”那个信使回答道。   “你们若是只是想要清君侧,如今为何不立太子为帝?”吴三桂道。   那个信使却只是笑了笑道:“过去我家皇上写信给崇祯天子,欲求招安,这是上天想要让大明和平安乐。然而崇祯天子却背离天意,至有今日。这就是所谓的‘天予不取,必受其殃’。上天如今将天命归于我家皇上,我家皇上又怎么敢悖逆天意呢?”   吴三桂听了,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贵使远来辛苦,且先下去歇息一下吧。”   送走了李自成的信使,吴三桂便拿着那两封信转身进了客厅后面的一个小房间。一个人正坐在一张官帽椅上,等着吴三桂。   “却是让孔先生久等了。”吴三桂走进屋子,向那人拱手道。那人也站起身来,向吴三桂道:“却是某打扰吴帅了。不知闯贼送来的信件中说了些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想要劝降本官罢了。”吴三桂摇头道,“某世受国恩,岂能降贼?只是那闯贼的使者说太子殿下,还有几位皇子都落入了他们手中,却让某很是担忧。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中外无主,天下惶然。某的麾下虽然有些人马,但闯贼势大,再加上中外无主,某军中的军心也不太稳,如今面对闯贼,若是只靠着我这点兵马,便是自保,也有些困难。至于克复北京,便更是难了。不知道郑总兵的大军何时能够到达?另外,福王殿下如今情况如何?”   孔璋笑了笑拱手回答道:“郑大帅手中的军队已经在做准备了,但是吴帅自然也知道,这上万大军浮海千里而来,国朝史上还从没有过,组织起来却也需要时日。只怕吴帅还要和李闯再虚与委蛇一些日子。至于福王,如今应该已经快到了凤阳附近了。只是我听说下一步去哪里,福王殿下还有些犹豫。”   “不知道福王殿下还在犹豫什么?”吴三桂问道。   “福王殿下不知道是应该南下南京,还是北上静海。”孔璋答道,“吴帅你也知道,诸多藩王之中,与天子最为亲近的便是福藩。如今天子殉国,诸位皇子又有可能落入了贼手,吉凶难料。如今之计,最好便是让福王殿下先行监国,重摄朝政。若是能救回皇子,自然好说,若是救不回,依照礼法,也应当是让福王殿下登基,继承大统。只是……”   “只是怎么?”吴三桂问道。   孔璋却叹了口气道:“若是正常,福王殿下自然应该去南京监国。只是,吴帅可能也知道,这南京,却是东林党人的地盘,而东林的人和福藩却有很多的恩怨……”   听到这里,吴三桂也点了点头。东林和福藩的恩怨他也是知道的。当年万历皇帝的时候,宠爱老福王朱常洵,一度想要立他为太子。而东林党人则坚定地站在皇长子朱常洛这边,发起了“争国本”的运动,甚至弄出了晚明三大案中的梃击案。最终东林党获得了胜利,朱常洛登基为君,而朱常洵则被封为福王,就藩洛阳。在东林党看来,“争国本”的胜利是他们最为辉煌的政治资本之一。如今让被他们整下去的朱常洵的儿子来监国,甚至可能进一步登基为君,这显然是东林党人不愿意看到的。若是福王直接去了南京,谁知道东林党人会不会弄出什么事情出来?   孔璋继续道:“南京那边,都在传说福王殿下不孝,说他在逃离洛阳的时候,抛弃父母。南京兵部的史尚书甚至写信给凤阳马总督,说福王殿下有‘七不可立’,乃是‘贪婪、荒淫、酗酒、不孝、暴虐、不学无术、干预官吏’。进而提出潞王贤明,要立潞王为君。如此,福王殿下怎么敢轻易去南京?”   “洛阳城破之时,兵荒马乱,福王父子乃是趁着晚上出逃的。这逃难的时候,又是晚上,这父子失散,难道不是常事吗?怎么能说这是福王殿下不孝呢?”吴三桂道,“至于什么贪暴之类,某觉得只怕也是欲加之罪而已。潞王与天子关系更远,不立福王,却要舍近求远的立潞王,这道理上怕是也不太好说。”吴三桂摇摇头道。   “所以,如今福王殿下有了另外的打算。他想要北上静海,以监国身份监军,若是能收复京师,以此大功,便是登基为帝,天下又有谁还能说什么呢?”孔璋抬起眼睛来望着吴三桂道。   吴三桂知道,如今便是押宝下注的时候了。显然,郑家的人已经在福王身上下注了。如今就看他吴三桂愿不愿意和郑家站到一起了。   相比那些文官,这个时候的武将们对于郑家的情况倒是要更了解一些。因为他们和郑家之间有着更多的交易,尤其是武器交易。吴三桂知道郑家控制着整个的海贸,手里非常有钱。哪怕是当年关宁军全盛的时候,只怕在财富上也没法和郑家相比。而且他还知道,郑家在海外占据了大片的土地,手中控制的移民怕是多达百万。再考虑到他们制造武器的能力,吴三桂知道,郑家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而且下注到福王身上似乎也不错。福王和江南那边的东林不和,如今他要想要当上皇帝,就必须得到正真有实力的军头的支持。而自己的根基在北方,如果跑到南方去,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继续留在北方的话,又有可能陷入被李闯和建胬两面夹击的困境。在原本的历史上,吴三桂倒向满清不是没有原因的,甚至就他个人的利益而言,到向满清几乎是他最好的选择。不过,如今他有了更多的选择,那就是和郑家结盟,共同将福王扶起来,来实现自己的利益的最大化。   “我想要知道……”吴三桂望着孔璋的眼睛慢慢的说道,“你们这样支持福王殿下,他答应了你们什么?”   “列土封王,永镇一方。”孔璋很认真的说,他注意到,听到这话,吴三桂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第421章 押宝 2   “列土封王?”吴三桂吃了一惊,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便道:“像云南沐公爷那样?”   “沐公爷”指的是大明朝开国功臣沐英。沐英是洪武皇帝的养子,后来和傅友德、蓝玉一起平定了云南。此后他们家世代镇守云南,一直到明朝灭亡,可以说是与国同休。   这样的承诺,如果做得到的话,吴三桂也是很心动的。老实说,至少目前,吴三桂的野心也还有限,他给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标也是像他舅舅祖大寿那样,当个有钱的军阀。甚至于更遥远一点的,他的人生的大目标,也是成为第二个李成梁。沐英这个榜样甚至都超过了他的大目标了。   但是孔璋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沐公爷可没有封王。而且我说的是像周朝时候一样分封建国。封国之内,政出诸侯,有自己的军队,自己的官僚,自己的财税。除了继续奉天子为君之外,是独立的一国。或者说,和朝鲜有些像。”   “这样的条件,福王都愿意答应?”吴三桂道。不过他立刻想明白了:“我听说郑总兵在海外打下了好大的一块基业,原来是要在海外称王了。真是恭喜恭喜。”   “不仅仅是海外称王。”孔璋道,“郑总兵若果只是要海外称王,哪里用得天子答应?自己自立为王不行吗?福王殿下已经答应了,若是能收复京师,让福王殿下登皇位,不但可以在海外建制称王,还同意,强化大明的禁海锁国,只允许我郑家的商人与大明贸易。而且,郑总兵所建立的国家,其国民也算作是大明的国民,可以在大明游学,可以参加大明的科举,可以在大明买田种地做生意,一切与大明之民毫无区别。而大明之民,也可以自由的迁往我国,到时候我大明境内,片板不得下海,一切贸易,都通过我们,这里面利益,才是真正让人动心的地方。”   “那么我跟着你们干,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吴三桂又问道。   “一样可以列土封王。”孔璋道,“收复京师,福王登基之后,吴总兵一样可以封王,只是这个王爵却是只有头衔,没有真正的封国的。若是吴总兵能收复辽东,辽东可以算是吴总兵的封国。只是辽东本来便是华夏故土,而且吴总兵的军资也要朝廷供给,所以吴总兵在辽东没有自己建制的权力,不过辽东的土地却可以随便吴总兵圈占,也算是永镇辽东。若是吴总兵能自己凑钱,打下更多的地方来,那些地方便给吴总兵自己真正封王也可以。当然,若是将来吴总兵愿意离开辽东,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封王。”   吴三桂听了,却摇了摇头道:“辽东哪里那么容易的?这不过是画饼而已。”   “能保住辽饷,是不错的利益。”孔璋道,“再说吴总兵真的觉得,建胬真的是天下无敌,谁都打不过?”   说到这个,吴三桂倒是摇了摇头。吴三桂和我大清的八旗兵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八旗兵有多深的水,他还是知道的。一般来说,交战的规模越小,双方越是互有胜负。若是吴三桂的家丁们对八旗兵,若是人数差不多,吴三桂甚至还能占一点风。只是大规模决战,明军却几乎一次都没有赢过。   “天下无敌谁都打不过倒也不一定。”吴三桂道,“只是要打赢他们可不容易。我大明对他们,还真是胜少败多。而且,如今京师沦陷,圣驾崩,这帮子鞑子若是不趁机弄出点什么事情来,那才怪了。某如今是来不及想收复辽东的事情,倒是整天都担心着建胬会不会冲过来捅我一刀。”   “建胬难道没有让祖帅给吴总兵写信?”孔璋却问道。   “这个却是有的。”吴三桂却也不掩饰,“胬酋黄台吉倒也说,若是我投降过去,作为他们的前驱,跟着他们夺取了天下,便封我为王,和福王答应郑总兵的差不多的王。还有闯贼,还说什么要是我愿意投降他们,让我做什么‘一字并肩王’,真是好笑。”   “吴总兵为什么不借这个机会,和建胬联络,来个以夷制扣,先让黄台吉和李闯打起来来呢?”孔璋又道。   “黄台吉不是那么好骗的。他多半也想着先让我和闯贼拼命呢。”吴三桂又摇了摇头。要不是孔璋带来了一批粮食以及武器,以及他对郑家的实力有一定的了解,只怕他如今早真的和建胬勾在一起了。   “黄台吉的确不太好骗,但是有一点是应该是黄台吉预料不到的。那是我们可以通过大海,一次性将万人的军队投放到数千里之外去。而且我军的力量,黄台吉虽然不能说一无所知,毕竟我们打着‘荷兰人’的旗号,和他们交战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他大概估计我们的人数也几百千人,到时候,我们可以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孔璋笑着道。   吴三桂想了想,点了点头,的确,郑家的力量之强的确是超出了他的预料的。事实,因为生意的往来,他对于郑家的情况的了解应该是要远远的多过一般人,但是,即使如此,当郑芝虎带着孔璋和数十船的粮食、武器、物资出现在山海关附近的时候,他们表现出来的实力还是让吴三桂大吃一惊。而此后,郑芝虎提到的,一次派出万人的军队,通过海运,直接运到静海,并投入战斗的时候。吴三桂更是差点以为这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呢。甚至直到今天,吴三桂也很难相信,能够利用大海,跨越数千里,执行这样的作战任务。   “孔先生,不瞒你说,在没有看到你们的那些军队之前,我心里还是没个底。毕竟海风云变幻。我们还是等郑总兵的大军到了,再细细谈如何收复京师的事情吧。”   ……   “快要到了吧?看到陆地了没有?”郑森站在一条巡防舰的船头,手扶着舰首斜桅,抬着头,一边眺望着远方,一边朝着站在一边的舰长张海生说话。这时候从侧面吹来的海风正把舰首斜桅的三角帆吹得猎猎作响,这使得他们不得不提高了声音,若是让一个不懂汉语的外国人听到了,单听声音,弄得不好都要以为怀疑他们在吵架了。   “要到了。”张海生道,“少将军,你看那边,有海鸥了,静海应该在前面了。” 第422章 到达   海鸥不会飞到距离海岸很远的地方,看到海鸥,就意味着海岸很近了。这一点郑森当然也知道。他点点头道:“看来再有一两个时辰,就应该能到静海了。”   果然,一个多时辰之后,静海港的高高的白色等它就出现在了郑森他们的视野中。船队开始减速,郑森的坐舰并没有直接进入港口,而是带头转向了右侧,并在那里抛锚暂时停泊。这些年静海港作为郑家的商品向北方销售的重要口岸,以及郑家在中国北方最为重要的据点,一直得到了郑家的极度重视。就港口规模而言,至少在渤海一带,肯定是第一的了。但即使如此,面对今天到达的船队,静海港的泊位依旧是非常紧张的,装卸货的压力也很大,所以抗风能力强,更适合远洋航行,而且没有装载多少物品的护航舰只就被安排在这片水域暂时停泊。免得挤占了宝贵的泊位。   护航的几条战舰卷起了风帆,下了锚,而这时候,从静海港中出来的几条快船也已经行驶到了战舰们的近旁,其中的一条小心的靠了过来。   “少将军,这是来接您上岸的。”张海生道。这时候,水手们也已经将绳梯放了下去。郑森的几个护卫人员也已经先下到了快船上。   “张舰长,你今天上岸不?”郑森问道。   “少将军,今天是到静海的第一天,作为舰长,我和赵训导当然都要留在舰上值班。大概到明天,赵训导就能上岸了,至于下官,在回程前找个时间上岸看看吧。反正静海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郑森点了点头。静海确实是没什么好玩的,至少远远不如台湾,也远远不如吕宋那边好玩。   这时候赵训导官也从甲板的那边过来了,和模范军的大多数军官一样,他年纪不大,也就十八九岁,不过因为吹多了海风,黑红色的面皮很是粗糙,这让他看上去差不多老了十岁,只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倒是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   “少将军,您该下船了,下官等祝少将军旗开得胜!”   郑森走到绳梯旁边,几个水手立刻立正,向郑森举手敬礼。郑森也还礼道:“一路上辛苦大家了。”   “为华夏奋斗!”水手们大声回应道。在模范军中,这是一个固定的回答模式。而这种回答模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种洗脑灌输。配合着海军每条战舰,陆军每个连队的训导官的教导,对于提升士兵们的士气有很大的作用。   郑森微笑着点了点头,便顺着绳梯,下到了快船上。他朝着巡防舰上的水手们挥了挥手,快船便掉了个头,向着镇海港驶去。   这时候,其他的一些运输船也正在陆续进港,整个港区忙成一团。一只只运输船在引水员的引导下分别在刷着不同颜色的油漆的栈桥旁停靠。其中油漆成绿色的栈桥是给运兵船停靠的。因为士兵们可以自己携带随身物品和武器下船,所以这一类的栈桥设施相对简单,数量也最多。在这类的栈桥上,只要有梯子或者跳板就行。甚至,如果没有这些,也不是大问题,船上自备有下船用的网梯。   另一种涂着蓝色油漆的栈桥,则是专门供运输战马和火炮的船只靠岸的。这类栈桥都是双层的,顶层栈桥的高度几乎和马匹专用运输船的第一层甲板的高度平齐,栈桥的下层也正好和战马运输船的二层甲板高度相当。这样战马运输船打开船舷上的侧门,马匹以及沉重的火炮就可以直接通过一个坡度不大的跳板走上或者推上栈桥来,从而大大提高了卸货的速度。当然,在舷侧开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船只的结构强度,不过这种船毕竟不是战舰,这倒不是太大的问题。   还有一种栈桥则被涂成了黄色,这是运输一般的物资,比如铠甲,火药,粮食之类的物资的,在这类的栈桥上,有一些起重滑轮,可以相当方便的将这些东西吊运上来。   这次在静海上岸的是模范军的第一骑兵团,三千多名官兵,数千马匹,以及各种物资,装满了整整一百条大小船只。要把他们全弄上岸,还是很要花些时间的。依照计算,第一骑兵团大约要花费两天时间才能完全上岸。然后因为从济州岛到静海的长途海运,一些马匹的状态也不太好,又需要好几天才能恢复。而在这些天里,依照计划,第二步兵团和第三步兵团也将陆续抵达。   郑森乘坐的快船吃水很浅,它们有自己的小码头。这些码头处水深不够,大船是不能在这里停靠的。快船上的桨手们整齐的划着船桨,很快就到了小码头,郑森看到,郑芝虎郑芝熊已经带着郭怀一等人带着几辆马车等在这里了。   “二叔!熊叔!”一下船,郑森赶忙上去行礼。   “阿森,总算把你等来了。”郑芝虎哈哈笑道,“看着你带着这么多的模范军过来了,我这心里也就有底了。嗯,这里风大,我们先上车。”   郑森和郑芝虎郑芝熊上了马车,一上车,郑森便问道:“熊叔,如今京师里面怎么样了?”   “并没有什么新的消息。”郑芝熊道,“李闯继续搜刮官员,我估计他大概弄到了数以千万计的银子。然后他还在想办法招降吴三桂。还答应吴三桂如果愿意投降他,便封他为什么‘一字并肩王’。几位皇子的情况也还好。不过暂时困在京师里面出不来,但是我们准备得不错,哪怕在京师中再躲个一年半载的,都没问题。”   “用不了躲这么久,李自成不会在京师呆很久的。”郑森道,“不过我们先不去京师,我们先去等着福王,等他来了,我们就去会会黄台吉的八旗兵,先给建胬一个教训,然后我们再去京师。等拿下了京师,就让福王登基。”   “让福王登基?”郑芝熊道,“那崇祯天子的几个皇子怎么办?”   “呵呵。”郑森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立刻回答。   郑森知道,江南那边的那些东林党人可不会闲着,如今他将福王骗到静海这边来了,东林党的人肯定会打个时间差,以“国不可一日无主”为名,抢先让潞王登基的。郑森估计着消息传播的速度,等这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他大概已经击退了黄台吉的大军,取得了一次大捷,然后他就可以挑唆福王登基,然后一边调转枪口靖难,趁机将江南地区真正的控制住。一边转头夺取京师,顺便把李自成抢到的那些银子再抢过来。   等到收复了京师,福王作为理论上的领导者,自然是有功于社稷的,这样一来,再将崇祯的几个儿子放出来,他们也不可能和福王抢这个皇位了。但是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福王的一种威胁。郑森便又可以利用这几位皇子,牵制,控制福王。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冒充福王,做出一些“无人君体”的事情来,让他的声名狼藉起来,然后顺理成章的将明朝皇帝变成一个如东周天子一样的橡皮图章。当然,这种考虑,即使是当着自己的两位叔叔,也不是可以随便说的。   “建胬那边有什么举动吗?”郑森又问道。   相比我大明,建胬在保密工作上做得要好不少。再加上这个时候建胬正处在上升期,内部的团结也还过得去,所以要想混到建胬内部去直接获取情报并不容易。不过,因为认识上的不足,建胬对于一些经济情报毫无保密意识。因此,通过对于建胬控制区的物品价格的变动的研究,倒是可以发现不少东西。   “最近在山西,蒙古人收购了不少粮食生铁,具体的数字一会我让人拿来给阿森你看。”郑芝熊道,“另外,建胬购入的火药和硝石也大量增加了。根据这个我们推断,建胬应该是扩大了他们的火炮部队。不过,建胬买进的铜的数量倒是没有增加太多,所以,我们估计,他们可能从锦州得到了不少现成的大炮。”   郑森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个推断应该是可靠的。当年祖大寿对自己的老巢锦州还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锦州城中有关宁军的火炮作坊,能够自己制造一部分的火炮,此外,祖大寿当年也从郑家这里购买过一些大炮,所以郑森估计,清军在松锦之战之后,应该至少能弄到四五十门各类火炮,再加上祖大寿的火炮作坊也被清军完整的俘获了,这段时间里,他们多半也帮着我大清铸造了一些火炮。不过郑森对此并不太在意,因为无论是祖大寿自己铸造的,或是郑家卖给祖大寿的火炮,都是威力大,射程远,但是却过于沉重,难以移动,只能用于攻城和守城的大炮。这些火炮太重,搬运困难,跟不上军队的速度,所以在野战中,这些炮几乎是没有办法用的。这一次郑森的计划是要寻求和建胬野战,野战中,这些大炮自然是不需要考虑的。 第423章 风起   就在郑森在静海登陆后的第三天,第二步兵团和第三步兵团的部队也赶到了静海,再加上原本就驻扎在静海的守备部队,如今在静海附近,郑家第一次在一个地方集结起了包括六千多步兵,五十门12磅炮,三千多骑兵,总数在一万人以上的陆军部队。   和这一批部队一起来到镇海的,还有福王朱由崧。   李自成当初发出檄文,挥军东进的时候,被李自成吓怕了的朱由崧立刻就离开怀庆,跟着他的朋友朱员外一起一路向东,一口气逃到了淮安。即使如此,朱由崧依旧觉得不够安全,便又托朱员外帮忙,在淮河上找了条船,住到了船上。因为他听人家说,李自成并没有水军,所以住在船上比较安全,一旦有什么情况,也便于逃跑。也就在找船的过程中,通过朱员外,他认识了负责郑家的很多生意的郑彩。不多久之后,北京沦陷的消息就传了过来。紧接着崇祯天子殉国的消息也传来了。   天子殉国,其他皇子又都下落不明,国不可一日无君,南京那边自然就开始讨论起了该立谁为君了。从血统上来说,泰昌皇帝有两个儿子,老大朱由校,也就是天启皇帝早就死了,他没有儿子,皇位传给了他弟弟朱由检,也就是崇祯。如今崇祯天子也已经殉国,而他的几个儿子都下落不明,有人说他们被李自成抓住了,有人说他们死在乱军之中了。总之,如今泰昌皇帝这一系,已经没有可以继承大统的人了。   依照礼法,既然泰昌皇帝一系已经没有可以继承大统的人,那么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自然应该从万历皇帝的儿子,泰昌皇帝的弟弟的子孙。泰昌皇帝只有一个弟弟就是老福王朱常洵。如今老福王也不在了,他也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朱由崧。所以如今,朱由崧在理论上应该是整个大明帝国中顺为最高,最合乎礼法要求的皇位继承人了。   然而,东林党因为在争国本,还有梃击案中和老福王的矛盾,对于福王一系格外排斥。钱谦益首先提出“当此大变之时,国赖贤君,当以立贤为上”。接着史可法也跟着大骂福王“不孝”,有“七不可立”!所以,最好还是立“贤明”的潞王为帝。虽然他和崇祯皇帝的血缘关系更远。   在原本的历史上,朱由崧得到了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的帮助,和江北四镇勾搭上了,最后靠着江北四镇的支持,当上了南明皇帝。只是在这个时空里,局面却发生了不少的变化。首先,原本历史上的江北四镇如今只剩下了高杰和黄得功,另外的两个都不在了。而且高杰的防区,也比原本的历史上的位置更为偏北,远在德州,有点鞭长莫及。而且他的驻地距离北京很近,他本人又和李自成有仇。高杰原本是李自成的部将,却拐跑了李自成的老婆,给李自成带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在一般人看来,这夺妻之恨几乎是仅次于杀父之仇的。如今李自成距离高杰这么近,手中的力量也远不如李自成,如今自然是战战兢兢,半夜里睡觉都要睁开一只眼睛,生怕什么时候,李自成就挥军南下,来找他的晦气。自然也顾不得别的事情了。至于黄得功,他手上的力量也有限,正所谓孤掌难鸣,自然不可能单靠自己就像历史上的四镇一样背着自己的直属上司马士英,直接就逆着文官们的意思,直接将朱由崧送上皇位。所以如今,一时间朱由崧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这时候,那位朱员外又找到朱由崧,游说他和福建总兵郑芝龙合作,以亲王身份监国,帅闽军军反攻京师。他告诉他,收复京师其实并不难,因为北京城不是一座可以自给自足的城市,它的粮食和物资供应几乎完全依赖于漕运。如今显然没有漕运给李自成用。所以,只要对峙着拖久一点,缺乏粮食的李自成自然就会撤出北京的。到时候,便可以追着李自成,抢在第一个收复京师。而一旦收复京师,凭着这样的旷世大功,再继承大统,还有谁能说什么呢?   不过一听说要打仗,尤其是要和李闯打仗,朱由崧便恐惧万分。他对朱员外表示,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想当天子,只要能做个安稳王爷便别无所求了。这个天子,潞王愿意当,便让他当好了。   对此,朱员外自然也只有大摇其头的了。不过他告辞离开的时候,还是提醒朱由崧,自古以来,为了争夺皇位,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正所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自身的安全却是不能不防的。劝福王悄悄地换一条坐船。   事实证明,朱员外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福王原来住着的那条船突然遭到一群武装分子的袭击。那些武装分子将船上的人杀了个精光,还放了把火,把船也烧了。这一家伙可吓坏了朱由崧,虽然事后,南京那边一口咬定,干这事情的一定是闯贼,但是朱由崧的心中却认定,这些凶手一定是南边的东林党派来的。因为袭击发生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的一条船上,距离现场非常近。而他的一个内侍也听出了,带头杀人的那个贼人头目操着一口的南京话。   这次未遂的袭击让朱由崧觉得,如今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当皇帝的问题了,而是他还能不能保住性命的问题了。袭击发生后的第二天一早,他就亲自出马,找到朱员外,然后通过他,搭上了郑家的线。虽然依照郑家的计划,亲临前方(其实也就是坐镇静海)很危险,但如今,对于朱由崧来说,天下虽大,却也已经没有任何一处安全的地方了。   就这样,朱由崧上了郑家的船,然后跟着第三步兵团来到了静海。   因为在路上晕船,所以到静海港之后的第一天,朱由崧都在临时居住的府邸中修养,并没有见什么人。到了第二天才强打起精神来,接见了以福建总兵郑芝龙的儿子郑森,以及登州水营总兵郑芝虎等将领。勉强的和他们说了几句话,鼓励他们奋勇杀敌,报效大明什么的,然后便露出精神不济的神气来,表示身体不适,要送客了。   几个人自然便谢恩告辞出来。出了门,郑森对郑芝虎道:“二叔,你看这人如何?”   “一看就不是个能当皇帝的料。”郑芝虎也不客气,直接就给了个“望之不似人君”的评价,“看他那身体,那脸色,虽然有晕船的原因,但是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的人。这种人最是没有志气。而且这人胆子小,我刚刚看了他一眼,他吓了一哆嗦,这样的人应该会比较听话。”   “二叔说的是。原本还想给他用点福寿膏,如今看来,倒是用不上了。至少在他有儿子之前是用不上了。”郑森也点点头笑道。   两人正说着话见,突然看到郭怀一和刘德并肩疾步走了过来。   “少将军、二将军,有军情。”刘德道。   “什么消息?”郑森问道。   “建胬、还有李自成都动了!”刘德简要的回答道。   “哦?二叔,我们一起去作战室!”郑森立刻道。   ……   在静海的作战室里面,铺着一张很大的地图。这幅地图是这些年来,模范军的参谋人员以郑家商队的身份作掩护,到处实地考察绘制出来的。本来依着郑森最初的设想,他是很想要在这间作战室中,弄出一套超大号的包括整个京师,向北一直延伸到宁远,向南一直到沧州。向东到大海,向西到大同一带的沙盘的。不过真正的执行起来之后,却发现,这个工作量实在太大,真要想在几年内完成这样的东西,除非整个的模范军学校,以及郑家其他的所有技术类的学校全都改成测绘学院,而整个模范军,全部专业成测绘人员。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如今这些地图,总的来说还是相当的粗陋的,只有官道附近的地形相对精确一点,至于远离官道的地方,地形就粗略多了,很多时候都只是个大意,比如说一些远离官道的村庄,它们的位置并不精确,实际上的位置可能差出一两里。不过官道附近的高度和距离,倒是可以用尺子和圆规来做测量。所以,虽然在郑森看来,这幅地图并不理想,但在这个时代来说,这张地图,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三天前,依照和我们的约定,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向清军请降。清军迅速的做出了反应。按照他们对吴总兵的约定,他们将派出五万大军,作为关宁军的后盾,共同向依旧盘踞北京的李自成发起进攻。   李自成可能也有所察觉,所以他抢先动员了自己的军队,开始向山海关移动。按照李自成宣传的说法,他的军队有二十万人,不过这多半是吹牛的。我们认为,李自成应该是试图靠着手中的兵力迫使吴总兵投降。不过,具体的情况还有待核实。”一个模范军的参谋正在介绍着当前的局势。   “阿森,我们要不要派出更多的斥候加强侦察?”郑芝虎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需要。”郑森点点头道,“不过,这些斥候最好穿上关宁军的衣服。” 第424章 判断   “又是那些关宁军的探子?”鳌拜满脸不耐烦的对半跪在他面前的那个斥候问道。   “是,关宁军的探子,他们的马好,我们追不上。”那个蒙古斥候回答道。   关宁军的斥候的马好,这是鳌拜知道的。因为我大清在关宁军那里是有不少的探子的。他们自然知道这一年来,关宁军通过福建郑家,从泰西人那里买进了一些泰西宝马,这些马跑起来就像飞一样。我大清也从关宁军那里买入了两匹这样的宝马。这些马的确不错,跑起来远远不是一般的蒙古马可以比的。在大校场上,这两匹马只需要跑上两圈多一点,就可以套哪怕是最好的蒙古马的圈。   “这就是天马呀,人间哪能有这样的骏马!”一些养马的蒙古人是这样评价这些马的。然而遗憾的是,这些骏马都是被骟过的公马,没法用来配种,而关宁军那里,也只有一些骟马。   这两匹马鳌拜都见过,自然知道,如果真的是骑着这种马的关宁军的斥候,那的确不是他手下的这些蒙古斥候能追得上的。不过,关宁军派出这些高级斥候,是的,是高级斥候,普通的斥候哪里有资格用这样的骏马?关宁军派出这样的斥候一直盯着自己的队伍,显然,他们对自己是不太放心。   “听说关宁军的家伙最喜欢出卖友军了。他们该不是又打起了这样的主意吧?嗯,我记得在浑河之战中,他们就卖过浙兵,后来在大凌河,那个吴襄,也就是吴三桂的爸爸,也出玩过这一套。他们如今……”另一个武官打扮的人也皱着眉头道。   “遏必隆,多动动脑子。”鳌拜道,“关宁军拿什么卖我们?又带头跑?可是如今他们还能往哪里跑呢?我看他们多半是怕被我们卖了吧?据说一个人老是卖别人,就总会担心别人会卖了他。就像《三国演义》里面,曹操一辈子最会烧人家的粮草,所以,一打仗,他就会把自己的粮草盯得紧紧地,生怕被人家烧了。嗯,你看,就是诸葛亮那么会放火的,不也从来没有烧到过曹操的粮草吗?这关宁军出身的家伙,都是这样的。我觉得他们就是怕他们前面和李自成打上了,我们转过身就走了,然后他们就……再说,就算没有他们,李自成手下的那帮子流寇,能是我们的对手?就算吴三桂和李自成合伙,他们打得过我们?”   鳌拜这样说,是因为他相信黄台吉的分析。就在出兵前,对于吴三桂是不是有头像的诚意的问题,在满清高层,曾经有过一些讨论。不过最后,黄台吉在征求了包括洪承畴在内的一批明朝降将的意见后最后做出了出兵的决定。这一决定,也得到了包括多尔衮和多铎在内的广大八旗战士的支持。   虽然在关外,但是黄台吉对于关内的种种情况还是非常的重视的,李自成的大军一口气拿下太原大同的消息通过蒙古传到沈阳的时候,黄台吉就做出了明朝已经是一个熟透了的果子的判断。不过那时候,黄台吉并没有预计到李自成会真的带着军队直取北京,在他看来,李自成在扫荡了附近的明朝军队之后,收兵回去,然后再转向江南方向才是正确的做法。不过李自成直取北京的做法虽然出乎了他的预料,却更加的符合他的心意。   出兵前,黄台吉和麾下的将领们认真的研究了李自成的相关情况。并对李自成的真正实力和如今的处境做出了判断:   “李闯四年前被明军击败,只剩下十多个骑兵。此后靠着攻占洛阳兵力复振,但是他一直没有自己的地盘,到处流窜。每天都在为喂饱他的军队发愁。他的军队的扩张,大多靠的是招降纳叛,而他招降的那些人,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大家都知道,不是吗?这么短的时间,有没有可以休养生息的地盘,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也没法认认真真的练兵。所以,他只能靠战斗淘汰的方式来获得精兵。这样做不是不行,只是这样做,一百个兵里面,也不见得有一个能变成精兵,弄得不好,倒是能弄出一堆上了战场最会跑的东西。大家都是打仗打老了的。这精兵单靠打,或者单靠练,都是不够的。朕估计,李自成手上真正能打的军队,最多不会超过十万。这个能打,指的是和我们前两年打的关宁军差不多。而且李自成也不可能把这十万人全放在身边。总要留些守家吧?这样,朕估计,李自成在北京最多有三四万可靠的,能打的兵,再加上新投靠他们的那些明军中,也能抽点出来,他能动用的也没多少。而我们呢?我们只要动用五万人,就足以在野战中对付他们了。此外吴三桂手里有多少能打的兵,我们心里也有数。就算考虑到吴三桂可能反复,五万人也足够了。我们再加上一万,就可以保证野战必胜了。吴三桂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只要没发晕,就不敢玩什么花样。而且他也清楚,他不可能从李自成那里得到比从我们这里得到的更好的东西了。   明国的北部都打烂了,北京城的粮食全靠南方的漕运。没有漕运,李自成在北京呆不住的。他要撤,又担心会被吴三桂甚至是我们追击。所以,不重创吴三桂,不夺取山海关,他就不能安心的退回去。他一定会去攻打吴三桂的。吴三桂愿意投靠我们,也是因为他也看明白了这一点。   这次大战,乃是我大清入主中原的关键一战。只要这一战获胜了,我们就可以打着‘为崇祯报仇’的旗号,一路追击李自成,占据整个中原,然后再转兵南下,天下就可定了。”   既然黄台吉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那么鳌拜自然就不太担心吴三桂会反水什么的。不过对于吴三桂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他还是非常的鄙视的。 第425章 接触   为了让吴三桂倒向自己,郑家也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的。比如说吴三桂就从郑家一口气免费拿到了两千多支燧发枪。这些燧发枪,新旧不一,而且型号不一,有些是长枪管的,有些则是短管的马枪。事实上这些枪大多都是所谓的民用枪支。其中的大部分是从台湾和吕宋的华人那里回收过来,准备作为二手货卖给南亚的一些国家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准备在台湾和吕宋出售给华人的新货,如今却被拿来,交给了吴三桂。   这些燧发枪中有不少其实已经过了使用寿命。但吴三桂对这些东西却很是喜欢。因为吴三桂手里的原有那些东西,三眼之类的就不说了,那东西只要你身上有披甲,基本上也就是听个响而已,不过考虑到那东西的形制,用来当战锤,其实倒也不错。就是哪怕关宁军都拿着当宝贝的鲁密铳,就性能而言,无论是威力,还是精度,还是射击速度,却也都不能和这些用旧了的燧发枪相比。因为无论在台湾还是在吕宋,燧发枪,都是保命的东西,所以很多时候,民用枪支的用料,甚至比模范军装备的枪支都地道。所以虽然是旧货,但还是很不错的。   吴三桂将这些枪支都装备给了自己的家丁。此外郑森还打算从模范军中给吴三桂派了几个教官过去,好教他们使用这些新式枪支。但吴三桂却不以为然。当时,他对提出这点的郑芝虎道:“不就是个鸟铳嘛,又不是没用过,而且要说,你们这鸟铳,用起来比鸟铳简单多了,俺只看了看,就会了。我拿了这些回去,也只会给自己的家丁用,那也都是老手了,这点东西,哪里还用学?”   虽然拒绝的郑家提出的,向他们传授燧发枪的用法的好意,不过郑家送出这批枪支的用意到基本上达到了,那就是拉拢了吴三桂,也让他对于对抗李自成乃至建胬有了更多的信心。不过吴三桂依旧坚持,他的军队决不能用于和建胬的野战。郑森估计,如果不能首先击退李自成,那不要说野战,就是自己在城下和建胬对战,让他在城上开炮助战,他也未必就肯。这家伙多半并不想彻底和建胬撕破脸,多半还想着脚踩两条船呢。   不过话说回来,至少在对建胬作战的时候,郑森也没打算和吴三桂联合作战。毕竟,关宁军卖队友是出了名的。吴三桂虽然是关宁军中有名的敢战的“勇将”,但这并不等于说他不会玩“死道友不死贫道”大法。郑森可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依照郑森的计划,吴三桂将负责用各种虚假的情报迷惑建胬,拖住他们前进的速度。而郑森则带着自己的三个团,前去截击李自成的大军,并在野战中击溃他们。然后郑森的主力转向北面,配合吴三桂守住山海关,击退建胬。至于北京,郑森认为,在野战中吃了大亏之后,李自成会主动放弃北京的。   ……   在决定向山海关进军,以逼迫吴三桂投降,或是迫使吴三桂于自己决战,以解决退路问题之后,李自成很快就组织起了征讨吴三桂的军队,他首先让明朝的降将唐通,带着一万多军队作为先锋出发,自己则和刘宗敏一起带着六万多顺军压后。   李自成的军队一出发就被模范军的侦察骑兵盯上了。李自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探马,依照惯例,他派出了自己的骑兵试图驱逐这些明军侦骑。不过李自成的这个举动并不成功,他的骑兵的战马和模范军侦察骑兵的战马相比,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差的太多。这不仅仅是战马的品种的问题,也是战马的喂养方式,营养水平的差距。   模范军的战马,都是用豆类和麦子等粮食,甚至还包括鸡蛋这样的奢侈品来喂养的。而他们的对手却远远没有这样的条件,他们的粮食给人吃都紧张呢,战马什么的很大程度上还要靠吃草来维持。事实上,依着模范军的标准,顺军的那些战马,丢给后勤部门当挽马都算差的。   除了战马的差别,双方骑兵在装备上的差别很明显。模范军的侦察骑兵属于轻骑兵,战马并没有披甲,但是士兵们却配有较轻的皮甲,虽然防御力上完全没法和重骑兵部队的板甲相比,但是对刀砍箭射还是有一定的防御力的。尤其是对于骑兵的马弓射出的箭,更是基本可以免疫。除了皮甲,他们还配有较小的鸢形盾和采用了坩埚钢的马刀。而他们的对手大多没有披甲,武器的质量也远远不能和模范军相比,双方发生的一些骑兵小规模的冲突中,甚至经常发生李自成的侦察骑兵手里的马刀被人家一刀劈断的事情。   最后双方士兵的训练程度也相差甚远。依靠着充足的食物补充,模范军的骑兵们营养充足,一个个身体状况都非常良好,而且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进行训练,所以在体力和技术上相对于李自成的骑兵也占据了明显优势。   这样的优势就带来了一个让李自成非常郁闷,却又没什么好办法的局面,那就是,他始终都无法将这些“明军侦骑”从他的大军附近驱走。如果他派出大队的骑兵,那些明军侦骑就会散开来,让这些骑兵捉不住,追不上。若是他将手中的骑兵分散使用,又会被那些“明军侦骑”仗着马好装备好技术好,各个击破。   因为侦察骑兵被压制,所以李自成对于行军路上的情况的掌握下降了很多。也因此他的军队的行军速度大大的下降了。离开北京后,因为担心被伏击,李自成的军队每天行军的距离都不超过四十里。走了整整四天,他们才到达距离北京不过百多里的香河。而他们的对手,模范军的三个团却已经提前一天抵达了香河。   四月三日上午,在模范军参谋们预设的地点,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原上,一直受到压制的李自成的侦察骑兵终于和模范军大部队遭遇。郑森下令第一骑兵团下属的轻骑兵部队向李自成的侦察骑兵发起攻击。训练有素的模范军轻骑兵轻易的就击败了李自成的侦察骑兵,并一路追杀他们一直到李自成的主力跟前。   “看到我们的这些骑兵,李自成肯定不敢后退,他只能和我们决战了。”站在一处高坡上,郑森眺望着李自成的大军,这样说道。   遭到这样突然地一击之后,李自成并没有慌乱,毕竟他也是打老了仗的人了,而他身边的六万大军,也都是他的老部队了。所以顺军很快就摆开了防御的架子。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刘宗敏带着一万多士兵在前面警戒,李自成则带着其他部队向后略退了一点。李自成记得,刚刚他们从官道上走来的时候,经过了一处无人的荒村。距离这里不过两里。在如今,在这片平原上,这个荒村就是一个难得的支撑点。在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敌军的实力的情况下,抢先控制这出荒村,进可攻,退可守,后面的作战就会从容很多。   中午时分,李自成全军退到了村庄附近,并依托村庄摆开了阵势。不久之后,模范军的主力部队也第一次出现在了李自成的视野里。 第426章 炮击   李自成和刘宗敏都是打老了仗的,一支军队有多少人,能不能打,他们只要瞟一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如今看着陆陆续续的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支军队,两个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面的敌军并不多,大概也就六七千人的样子。他们排成六路纵队慢慢向着这边靠近,但是随着这些人沿着官道慢慢逼近,同时在鼓乐声中慢慢展开成横队,就在顺军面前迅速的变成了二十四个三排的横队,错落的展开来。后面的十二个横队停了下来,前面的十二个横队又向前走了百来步,便在一声长长的哨声中停了下来。李自成却首先注意到了一个他在其他队伍中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现象,那些敌军在鼓乐声中前进的时候,他们的脚步是如此的整齐,以至于发出的脚步声几乎就像是一个人发出的一样。   “奶奶的,这些兵……真是奶奶的土豪呀,闯王,你看他们身上的那身铠甲……”刘宗敏忍不住道,也许是因为紧张,他甚至一不小心,就叫出了“闯王”这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用了的称呼。   这时候模范军已经在距离顺军七百来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鼓乐声也停了下来,数千人笔挺笔挺的站在那里,除了风吹动旌旗发出的啪啪声,就连马嘶声都没有。仿佛这些人马都是贵族陵园中的石雕一样。正午的阳光照在他们的半身板甲上,闪着冷冷的光芒。   “这些家伙不好打呀!”李自成低声叹道,“别看人比我们少,但是真不好打!”同时他向四面望了望,发现所有的士兵,甚至就连他的亲卫都是满脸的惶恐。   “也不能退。”刘宗敏道,“闯……皇上,你看那边,还有那边,他们的骑兵。”   这时候原本追赶李自成的侦骑的那些骑兵已经重新被收拢了起来,骑兵们都下了马,分成两队牵着马站到了队伍的两翼。李自成看了看估计这里差不多有一千多的骑兵。他知道,如果后退,被这些骑兵绊着,队伍肯定会大乱,最会能跑回去的人绝对不会很多。   “派个人出去,问问他们是……”李自成正说着,突然看到前面的敌军的横队之间的空隙中,慢慢的驶出了几十辆马车。   “老天,这是马?天下怎么会有这样大的马?就是水牛也没有这样大的!”一个声音在李自成的耳边响了起来,李自成转头一看,看见是自己的侄儿李过,他正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望着那边的那些巨马。   这些夏尔马拉着马车向前走了大概五十步,便调转方向,将后面的马车朝向了顺军这边,李自成这才看清,这几十辆马车后面都拖着一门大炮。   马车又停了下来,炮兵们从马车上跳下来,迅速的将大炮和马车都卸了下来,摆开架势,黑洞洞的炮口笔直笔直的指向顺军。而两个马夫则牵着拉车的四匹巨马穿过横队中的空隙,到了阵后。   几乎也在与此同时,一杆一丈八尺的总兵旗也被展开来了,旗面上有一个大大的“郑”字。   “郑?这是谁?”李自成问道。   “这附近有姓郑的总兵?”刘宗敏也皱起了眉头。   “好像登州水营总兵是姓郑的。”李过这时候也清醒过来了,赶忙说。   “水营?这能是水营的?”李自成道,“不管是谁,总要打上一仗。”   ……   “散兵前出,炮兵准备!”第二步兵团团长甘辉回头看了看后面竖起了总兵旗,便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一群散兵开始向前前进,他们越过了炮兵,不紧不慢的逼近了顺军。   “这是干什么?”李自成皱起了眉头。两军交战的时候,让一些火枪兵稀稀拉拉不成阵列的逼近过来,这是要干什么?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战法。   这也正常,在这个时代的中国战场上,还没有多少军队的组织度能够支持散兵作战。比如李自成的顺军要是也像这样稀稀拉拉的派出一群散兵去,估计这些散兵走到半路上,就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皇上,要不要派出骑兵去驱赶他们?”刘宗敏问道。   李自成摇了摇头:“我们的骑兵去少了干不过他们的那些骑兵,你看他们的骑兵也靠近过来了一些,我们的骑兵现在过去,会被他们的骑兵拦住的。去多了,为了这么点人,耗费马力,不值得。”   这时候模范军的炮兵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个一个的炮位上,都有炮手举起了手中的小红旗。   甘辉看了看散兵们的位置,他们已经越过了炮兵大约五十多步了。他朝着身边的传令兵点了点头,传令兵立刻举起小号吹出了一个长音,散兵们便都停了下来。然后他将视线转向后方,向着后面的带着高台的指挥车望去。   “少将军,都准备好了,要开始了吗?”刘德在一旁问道。   “开始吧。”郑森点点头道。   刘德转过身向着指挥车上的旗手喊道:“开始攻击!”   旗手回应道:“攻击开始?”   刘德又喊道:“开始攻击!”   旗手点了点头,开始挥舞着手中一红一白的两面旗帜,发出旗语指令。   “开炮!”甘辉道。   号手立刻吹出了连续的两个短音。紧接着炮声就响了起来。   ……   六百多步的距离上声音要传过来还需要差不多两秒钟,所以李自成首先看到的是对面的敌军的数十们大炮同时冒出了浓浓的硝烟。接着几十个小黑点就被抛到了空中,这些小黑点向上升起然后有那么一瞬间,李自成觉得这些小黑点似乎悬在空中不动了,但就在这时候,隆隆的炮声传入了他的耳朵,而那些小黑点也似乎被炮声惊醒了,猛地一下,带着可怕的呼啸声一头扎了下来,就落到了顺军的阵地前。   这些炮弹砸在顺军的阵地前沿,然后一下子弹跳起来,就撞进了顺军的阵列。在六百多步的距离上,12磅炮有着惊人的精度和威力。五十门12磅炮射出的炮弹,除了十多门因为炮弹落下的地方的状况问题导致跳弹的角度不太对之外,其他的几乎全都一头撞进了顺军的队列中。这些炮弹在人群中笔直的撞了过去,直接将整个的队列打了个对穿,仅仅这一轮射击,就给排成了密集队形的顺军带来了差不多五百人的杀伤。而且炮击带来的杀伤不是其他任何形式的杀伤能比的。这些炮弹可以说是沾着就死,即使没死的,大多也伤势严重,撑不了多久就要见阎王。毕竟,像野猪皮那样,据说被大炮打中了,还能活蹦乱跳的先去攻打蒙古,再去欺负朝鲜,然后过了三个月再突然因为炮伤发作死掉的,实在是太量子力学了。想当初袁督师使用的,一定是一门薛定谔的大炮。   这样凶残的杀伤也完全超出了李自成的想象。李自成也用过火炮,但是火炮在他手上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表现出过这样的威力。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否则,只要再有这样的几轮炮击,整个军队就肯定会崩溃的!   “立刻反击!李过!”李自成大声喊道:“你带上你的骑兵,去冲掉那些大炮,要不然,这仗就没法打了!”   “末将得令!”李过一边喊,一边飞身上马,朝着他统帅的骑兵部队的方向跑了过去。   李过的手上有顺军最精锐的一支骑兵部队。这支队伍绰号“三堵墙”最强的时候据说有三万人,不过这个数目其实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李自成的骑兵大多来自投降的明军,而李自成的财政状况也一直不是非常好,要养活三万骑兵,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之所以有这样的数量的传言,其实和李自成喜欢在对外宣传的时候给自己的兵力注水,而明军在打了败仗之后,为了推卸责任也喜欢夸大李自成的兵力都不无关系。真正的三堵墙骑兵,其实不过数千人而已。   而且所谓“三堵墙”其实指的是李自成的骑兵常用的一种冲阵战术。李自成将骑兵分成三组,第一组冲上去,然后在敌前突然转向扰乱敌军,第二组和第三组便趁机冲上去。不过,这种“三堵墙”战术虽然是直接冲阵的战术,但这支骑兵并不能像近代重骑兵那样完成真正的密不透风的骑墙式攻击,他们并不具备那样的战术纪律和训练度。   就在李过组织三堵墙骑兵准备冲击的时候,模范军的炮兵以急速射的速度又打出了两轮齐射。这两轮齐射之后,顺军的伤亡已经过千,整个军队都动荡了起来,靠着将领和亲兵们的弹压,才没有一哄而散。   李过带上了全部的三千多骑兵,他依照习惯将骑兵分成了三组。他的义子李来亨习惯性的有想要去带第一组,李过却拉住了他道:“这次你跟着我殿后!”   “哦。”李来亨应了一声,便带着马站到了李过的身边。   传令兵吹响号角,三堵墙骑兵开始分成三组向着数百步外的模范军炮兵阵地冲去。 第427章 对撞   就在三堵墙的骑兵开始向前前进的同时,顺军的步兵也开始向前推进。李自成并不认为单靠三堵墙的骑兵就能冲垮对手,虽然敌人似乎没有摆出专门用来抗击骑兵冲击的车阵,但是,考虑到对手的精锐程度,李自成觉得单靠骑兵的冲击,是不太可能冲垮对手的,更何况对手的骑兵也不弱。所以最后还是要靠步战来解决问题。李自成只希望三堵墙能给对手造成足够大的混乱就够了。   面对不断逼近的三堵墙骑兵,模范军的反应却似乎不是很迅速。按道理,部署在他们队伍两翼的那些骑兵应该立刻从两侧出发,对三堵墙骑兵的队列发起侧击,但是这些就在不久之前的骑兵战中,给顺军骑兵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的骑兵虽然也上了马,但却并没有冲过来,而是转向了他们的步兵的后方,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不过那些炮兵倒是迅速的做出了反应,他们迅速的抬高了火炮的角度,并且开始给火炮装填榴霰弹。   如果见识过榴霰弹的威力,也许三堵墙骑兵就会不顾一切的加速冲击,不过他们对这种武器几乎还是一无所知,所以他们依旧按照原来的习惯,在这个距离上先让马匹慢慢的小跑起来。   模范军的炮兵已经完成了弹药的装填,随着一声嘹亮的铜号,五十门12磅炮几乎同时开火,将五十枚榴霰弹射向空中。这些榴霰弹带着呜呜的呼啸声直冲天空然后一头扎下来,在距离顺军骑兵百来步的地方砰的一声炸开来,然后无数的铁珠就像雨点一样倾泻了下来。   三堵墙是李自成的王牌,在装备上自然也远远超过一般的顺军,他们的身上都有铠甲,虽然大多都只是些夹着铁片的棉甲,但是这些棉甲在浇了水之后,也足以挡住一般的箭矢了。即使是建胬白甲兵所惯用的重箭也要在相当近的距离上才有可能对这些棉甲造成威胁。   但是12磅炮射出的榴霰弹的铁珠却远不是一般的箭矢能比的,浇了水的厚厚的棉甲在这些霰弹面前,脆弱得就像是一张纸一样。那些铁珠轻松地击穿了骑兵们的棉甲将他们打倒在地。不仅仅是骑兵,他们的战马也是一样。这些战马根本就没有任何披甲,自然更加脆弱。仅仅是一轮炮击就让三堵墙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倒下了一片。剩下的一些骑兵也乱了套,有些骑兵胯下的战马被这样的而雷霆一击吓坏了,撒开腿乱跑了起来;还有些骑兵的战马则一个劲的原地打转,死也不肯向前跑;还有一些骑兵的战马倒是正常,可是却被不正常的战马撞上,然后一起摔倒在地上。如今三堵墙第一排的骑兵的队形已经完全乱了。好在第二排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小没有直接撞上来,要不然,只怕整个的冲击就因为这一轮炮击就要全面瓦解了。   第二排的三堵墙骑兵减慢了速度,绕过那些倒在地上的战马尸体。然后马上的骑兵们就开始疯狂的挥舞着皮鞭,让战马加速向前冲去。虽然在这个距离上就发起冲锋略微远了一点,但是他们都知道,如果还保持着所谓正常的速度的话,在挨上这样一轮炮击,那可不是好玩的。   当然在这样的距离上就提速,不但会严重的消耗马力,也会让阵型变得混乱不堪——让战马在这样远距离的全力冲刺中还维持者严整的队形,哪怕是模范军的重骑兵,也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不过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再遭到炮击,那些模范军的炮兵们将还在冒着烟的大炮丢在阵地上,一转身就向着他们的后阵跑去,很快就从哪些步兵们的横队之间的空隙中跑了过去。而三堵墙的骑兵还在继续逼近。   李自成远远地眺望着对面,对面的炮声停下来了,他也看到三堵墙的骑兵正在快速的向着对面冲去,只是对面的情况,因为前面大炮射击时产生的大量的硝烟的遮挡,隐隐约约的看不太清楚。   不过李自成对于三堵墙的这一轮冲击能有多好的效果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指望,他们被迫过早的发动了冲锋,这意味着当他们正的冲到对手的军阵面前的时候,冲击力肯定大为下降了。而就李自成最开始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对面的那支明军非常精锐,虽然他们似乎并没有布置出用来抵挡骑兵冲击的车阵之类的东西,但是李自成还是不太看好三堵墙的冲锋。   这时候,战场上突然吹来了一阵风,这风将弥漫着的硝烟吹开了一小段。李自成透过这一小段空隙,突然发现,原本成横队展开了的明军如今又变成了纵队,而在他们让出的空当后面,一排高举着长矛的骑兵正在缓缓的前进。   这些高举着长矛的骑兵自然就是模范军的重骑兵。第一骑兵团一共有八百名重骑兵,这些重骑兵身穿着经过了热处理的板甲,头上戴着带有覆面甲的头盔,他们的战马也批挂着马铠,寻常的刀剑或是箭矢,哪怕是建胬白甲兵射出的重箭,都无法刺穿他们要害部位的铠甲。而在他们的手上,则是一杆长度超过一丈八尺的长枪。当然,骑兵冲阵用的长枪,因为考虑到平衡问题,虽然在尾部加上了配重,但是骑兵们在冲锋的时候也只能用手持握着它的中段偏后一些的地方,所以这种长枪在冲锋中实际上能向前伸出的距离也就一丈左右。不过这个长度也远远超过了一般的骑兵所用的长枪能向前伸出的长度了。   这种骑兵枪的枪杆是空心的,这一方面减轻了长枪的重量,另一方面也能让骑枪在刺中对方之后立刻折断,并且通过这种折断,消耗掉过多的冲击力,从而保证骑兵持枪的手不至于因为冲力而受伤。   重骑兵们催动战马,战马开始缓步前行。   “速度一!”新上任的骑兵团团长余新高声喊道,同时将自己的,带着一面长长的红色三角旗的长枪向上举了一下,于是整个队伍开始渐渐加速。   模范军的重骑兵采用的是骑墙战术,每个骑兵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几乎是马镫挨着马镫,八百个骑兵,排成整齐的队列慢慢加速。而在他们后面大约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刚刚消失了的轻骑兵们也排出了整齐的队伍,稳稳地跟在后面。   “速度二!”余新再次将自己的长枪向上举起,重骑兵们继续加速。这时候他们已经穿过了刚才火炮射击形成弥漫着着硝烟的区域,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对面正冲过来的那些顺军骑兵了。   “三堵墙?”余新望了望前面的顺军骑兵,他注意到那些顺军骑兵的阵型很不整齐,而且速度快的快慢的慢。   “这也配叫墙,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骑兵墙式突击!”余新这样想着,又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然后再次举起骑枪,发出了继续加速的指令:“速度三!”   双方的距离迅速的接近,这时候,正在冲锋的顺军骑兵自然也看到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支骑兵,而且他们也立刻就注意到了这支骑兵那紧密得就像一堵真正的墙一样的队形,以及他们身上亮闪闪的铠甲和他们手中举着的长枪。   “直接冲过去肯定会撞上吧?”很多顺军骑兵忍不住就想道。而且看看对手这样子,正面冲上去,只怕是死路一条,于是一些骑兵开始不自觉的减速,还有一些就想要拨转马头,转到对手的侧翼去。考虑到对手的队伍排得这样密集,所以队伍的宽度也不算太大,似乎绕过去倒也来得及。于是三堵墙们纷纷开始减速,并打算绕到模范军的重骑兵侧面去。   余新再次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骑枪,然后将它放平,让枪尖直指前方,同时喊道:“平枪,冲锋!”   喊完这句话,他伸出左手放下面甲,同时用脚上的马刺碰了一下战马,战马开始全力奔跑了起来,安达卢西亚马超出一般马匹的爆发力一下子显示了出来,几乎一眨眼之间,重骑兵们的速度就快了一大截。   据《三国演义》说当年关二爷在和文丑交战的时候,文丑顶不住了,便拨转马头逃走,但是却误判了关二爷的战马的速度,结果被关二爷突然赶上来,一刀就给砍了。这个故事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但在交战中,对对方的战马的速度的误判却绝对是非常致命的。原本那些顺军骑兵一心觉得自己能让过模范军重骑兵的正面冲击的,却不想他们还能再次提速,结果不但无法避开人家的突击,而且还自己乱了阵脚,顿时就陷入了困境。   余新将长枪指向一个顺军骑兵,这个骑兵一开始正调转马头想要横向跑,如今见横向让不过了,又想要把马拨回来。但此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余新的长枪向前一刺,正刺在这个骑兵的腰部,锋利的枪尖靠着冲击带来的巨大的动能,轻松的撕开了他身上的棉甲,直刺了进去,同时长长的枪身弓了起来,然后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余新抛下断枪,顺手拔出挂在马鞍上的骑兵剑。继续向前冲去。 第428章 溃败   当余新拔出骑兵剑的时候,第一队三堵墙骑兵除了最先绕开的一些之外,其他的基本都被消灭了。   顺军的三堵墙在发起冲锋的时候,第一队和第二队之间的距离是较大的,这是因为三堵墙的第一队很多时候并不真正冲去,如果敌人的阵型相当稳固,他们会转向敌军的侧翼。而如果第二队跟得太近,会在他们转向的时候一头撞去,导致自己的队伍的混乱。   不过如今这个距离倒是给了模范军的重骑兵调整队形的时间。虽然迎他们的第一击的三堵墙骑兵在和他们交战的时候,队形已经乱了套,所以打垮他们并没有让模范军的重骑兵出现多少伤亡,但是和对手的战马的撞击什么的,还是让好几个骑兵掉下了马,也让他的骑阵不像刚才那样严整了。不过余新看了看他和敌军第二排骑兵之间的距离,觉得自己还是有时间重整队列的。   重整队列其实倒是用不余新多干什么,这是重骑兵训练时的重要科目,几乎不需要指挥,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办。骑兵们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让稍微靠后一些的骑兵们赶来一点,在刚才的战斗,并不是每个重骑兵的正面都有敌军,所以一半左右的重骑兵的手还有长矛。   这时候余新已经没有长矛了,不过他还有哨子,还可以用哨声来控制骑阵。很快骑阵再次变得严整了起来。   更远一些的第二对三堵墙目睹了刚才那些重骑兵冲垮自己的战友的情况,他们亲眼看了了这些铁人铁马像铁锤砸鸡蛋一样轻易地将第一队三堵墙打垮了的,如今看到他们又摆出了这样蛮不讲理的队形,笔直笔直的撞了过来,顿时乱了套。甚至还没等骑墙撞来,他们纷纷拨转马匹,向着其他方向逃走,试图躲开这堵直撞过来的钢铁之墙。   余新并没有发出加速的命令,甚至于他还让队伍把速度降低了一点。因为他看到了在第二队骑兵后面,还有第三队顺军骑兵。既然敌人自己已经乱了,已经在逃窜了,何不留点力气对付后面的敌人?   ……   李自成爬了荒村的一堵山墙,眺望着战场。这处村子早没人了,房屋什么的也都没了屋顶,而且还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李自成估计,这村子多半是在次建胬入寇的时候被烧掉的。好在房子虽然烧掉了,但是还是有不少的墙没有倒,可以给他提供一个眺望战场的好位置。   当李自成看到对手的骑兵轻而易举的打垮了第一队三堵墙骑兵之后,他知道情况很是不妙了,而当他看到第二队三堵墙甚至自己乱了套之后,他突然发现如今他的军队正面对着一个巨大的危险:因为第三队三堵墙骑兵挡住了步兵们的视线,他的步兵恐怕还没有发现在自己前面有这样的一队骑兵。   李自成知道,若是步兵们做好准备,而且足够的坚定,骑兵其实是很难直接冲垮步兵们的防御的。但是那是在步兵们做好了准备的前提下,如今他的步兵正在向前行进,如果在这样的状态下,遭到那些重骑兵的直接冲击,那他们很可能因为来不及转入防御阵型,做好防御准备而直接被击溃。   “快,给刘将军下令,让他转入防御!”李自成喊道,他又想到如今让传令兵赶过去怕未必来得及,便又向他们说了几句话。   一个骑兵奉命去给刘宗敏传令,另一个传令兵则跑到了一边,然后锣声和鼓声响成了一片。   锣声在战场一般都是用来传达撤退的命令的,而鼓声则是传达进攻的指令的。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却也是非常怪的,因为这意味着同时在传达两种完全相反的命令。不过李自成知道,经验丰富的刘宗敏一定能从这样的矛盾的指令明白前面出现了什么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并为此做好准备。   锣鼓的声音传入了刘宗敏的耳朵。像李自成估计或者说期盼的那样,刘宗敏立刻明白了,一定是前面出现了什么情况。李自成让人发出这样相互矛盾的指令,肯定是告诉他既不能继续前进,也不能后退,而是立刻地转入防御。   虽然不明白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刘宗敏还是迅速的明白了李自成的意图,并且下达了转入防御的命令。刘宗敏立刻派人去通知左右两翼的袁宗第和刘体纯,他让袁宗第和刘体纯各自带着自己的队伍结阵防御,而他也同时让自己直属的部队停下来转入防御阵型。这样三支队伍能够组成一个能相互支持的品字阵。只不过,他麾下万人的战兵,要立刻转入防御阵型还是需要时间的。   李过同样也注意到了后面的鼓声和锣声,不过他此时却来不及考虑这种怪的指令是什么意思了。因为随着第二队三堵墙骑兵不战自溃,敌人的重骑兵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从看到对手的第一眼起,李过知道自己的骑兵是打不过人家的。看看人家那马,自己的战马高了一大截,再看看人家身,以及战马的那闪闪发亮的,密不透风的铠甲——李过估计自己手的刀剑多半未必能有效的对付这样的铠甲。   “该死的,早知道我该带个锤子来的。人家故事里讲的,金人的铁甲连环马大概是这样子吧?”李过忍不住想道。显然,要对付这样的目标,战锤要他手的马刀管用得多。他又瞪大眼睛望了望,好确认一下,对面那些骑兵之间是不是拴着铁链。   如果可能,李过也想要立刻解散队形,让手下的骑兵散开来。他也是打老了仗的,他知道对面的家伙们的威力主要来自于他们整齐一致的冲击,如果他们为了打击散开来的三堵墙而解散自己的队形,那他们的战力小了一大截。而且李过觉得,这些骑兵披着这样厚的铠甲,他们的速度肯定不会太快。   只是李过回头看了看后面的步兵,看到步兵们乱哄哄的停住了脚步开始转入防御,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散开队形,都必须顶去,为步兵们转入防御争取时间。   第三队三堵墙的骑兵其实也开始慌乱了起来,李过高喊着,大声的鼓励着他们,催动战马率先冲了去,他的义子李来亨也高呼着挥舞着武器跟在他的身边。受到他们的感染,一些三堵墙的骑兵还是勇敢的朝着面前的那堵真正的铁壁冲了过去。但是,还是有不少的骑兵放慢了速度,渐渐地落在了后面,然后再转向了其他方向。这个时代的军队,哪怕是三堵墙这样的精锐部队,其实也都缺乏战斗到死的士气。   李过挥舞着战刀冲在最前面,李来亨紧紧地跟着他。显然,在这个时候,冲在最前面的人会第一个遭到对手大打击,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李来亨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超过李过。不过李过的马术很好,而且胯下的战马也不错(当然,这个不错只是在三堵墙算不错,和他们的对手的安达卢西亚马以及阿拉伯马都完全无法相),所以要想赶去,却并不容易。甚至因为追得急了点,在眼看很快要和对面的明军骑兵撞的时候,他胯下的战马却突然腿一软,一下子摔倒在地,李来亨被摔了出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李过看到了这一幕,不过如今他也顾不去管李来亨了。在战场,随时都会死人,谁都可能死。而且,敌军已经近在眼前了。   李过乘着马直冲过去,在他的正面,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银光闪闪的铠甲的骑兵手的骑枪向着他猛刺过来。李过一侧身,同时用手的马刀一拨,便将这支骑枪拨到了一边,如果是一对一的战斗,在躲过这一击之后,李过说不定有机会用手的刀来反击一下,虽然他手的刀多半不能破甲,但是借着对冲的速度,真的砍一刀,估计也够对手痛的。当然,李过并不知道,他的对手身的铠甲和他所熟悉的任何铠甲都不太一样,那些李过所熟悉的铠甲都是紧贴在身的,马刀砍它们之后,即使不能击穿它们,也能将力道传到对应的身体位置,并造成一定的伤害。但模范军重骑兵的铠甲却是整体冲压出来的,它们并不和骑兵的身体直接接触,而是通过内衬和带子之类的悬挂结构,固定在骑士们身的,所以即使被击,撞击的力量也并不能直接传到骑兵的身体,而是要通过这一系列的悬挂传过来,最后由整个身体来承受。所以,其实算是李过拿着的不是马刀,而是战锤,也不一定能对这些对手造成致命的伤害。   不过李过并没能砍出这一刀,因为他要面对的可不只是一支骑枪。骑墙式的攻击,除了看起来吓人之外,更可怕的一点是,通过密集的队形,它让对手在相同的空间里要面对更多的武器。在李过拨开那支骑枪的同时,一柄剑向着他直刺过来。李过赶忙举起左手的小盾抵挡,然而,这柄剑却格外的锋利,借助战马的力量,这柄细细长长的骑兵剑居然直接刺穿了李过手的小盾,接着又刺穿了他左臂的臂铠,一下子刺入了他的臂。然后啪的一声断掉了。   李过的马从对手的战马缝隙冲了过去,虽然挨了一下,虽然受了伤,虽然有些摇摇晃晃,但是至少李过还在马。然而紧接着,他看到,又是一队骑兵排成整整齐齐的一列,举着马刀,朝着他扑了过来。 第429章 胜利   李过刚刚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恢复,甚至都没来得及重新在马上坐直身子,摆好防御的架子,一柄马刀就从右上方向着他的脑袋斜劈过来。李过举起手里的马刀往上架,噹的一声,他勉强架住了这一刀,但是因为准备不足,而对手的这一刀却是早就蓄足了力气,又加上战马冲击的速度砍出来的,李过的右手一酸,几乎就无法再举起来了。而也就在他挡住这一刀的同时,另一柄马刀却从左边横扫过来,直接砍在了他的左胸上。这就是骑墙式攻击的可怕之处,依靠密集的阵型,使得普通的骑兵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几乎每次都会遭到至少两柄武器的攻击。   使用坩埚钢作为夹心,采用夹钢法打造的马刀的钢口非常的坚硬,虽然因为开刃的方式的选择,轻骑兵的马刀并不锋利(要不然就很容易损坏),但是却相对坚固,正适合用来砍较为坚韧的铠甲。李过身上穿着的是一件质量还算不错的铁甲,这一刀虽然砍穿了好些甲片,但是却并没能砍进去太深。但是即使如此,这一刀还是让李过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昏迷了过去……   打垮了三堵墙的骑兵之后,余新注意到对面的步兵们似乎已经做出了抗击骑兵冲击的样子了,他们分成了三个方阵,而且将长长的长矛支在地上,枪尖对着外面,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只张开了浑身的利刺的豪猪。不过他们的矛都不够长,而且,他们也没有拒马和壕沟的保护。重骑兵的马甲和铠甲都是很厚的,余新觉得,如果有必要的话,他的骑兵完全可以撞开这样的防御。当然,这肯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余新让骑阵在距离那些步兵不过几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觉得没有必要去冒险,模范军可是从不怕人家摆出这样的乌龟阵的,因为他们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炮兵,在他们面前,不存在砸不开的乌龟阵。   既然可以用炮弹来砸开对手的阵势,余新自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让宝贵的重骑兵冒险。于是他指挥重骑兵开始有序的退向右侧,而跟在他们后面的轻骑兵则开始驱逐追杀逃散的三堵墙骑兵。   看到对手的骑兵渐渐后退,刘宗敏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刚才对手几乎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打垮了三堵墙的人数上可能要超过他们两三倍的骑兵,这样可怕的骑兵,就算是做梦的时候,刘宗敏都没有梦见过。   刘宗敏知道,如果刚才,对方趁着自己的阵势还没有完全摆好,就直接发起突击的话,很可能自己的队列就会被对手一家伙冲开,然后就是一场大败。不过如今对手没有冲过来,那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刘宗敏知道,对手之所以没有冲上来,是因为他们有大炮。   果然,当那些骑兵退远了一些之后,远处就又一次传来了火炮的轰鸣声。刘宗敏如今陷入了一种困境,如果他坚持不动,那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他的军队会在炮火中崩溃。所以,停着不动,那就是死路一条。而如果向后退,首先,要退出对手的大炮的射程并不容易,中间一样要不停地吃炮击。而且对手的那支骑兵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只要自己的阵型稍微出一点乱子,这些家伙说不定就会趁机杀过来。而要在炮弹下撤退还能不乱,刘宗敏觉得,这世界上就没有这样的队伍。   至于前进,刘宗敏往前面望了望,距离敌人的炮兵阵地还有一里多远,要冲上去也非常的困难。如果缓步前进,在还没走上去之前,自己的军队就会在炮击中崩溃。如果快速前进,阵型就全乱了,就会给敌人的骑兵以可乘之机。即使不考虑敌军的骑兵,这么远的距离,一路跑过去,也足以累趴下大部分的士兵,然后,然后还能打个啥呢?十二磅炮巨大的有效射程使得刘宗敏的顺军顿时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这也正是十二磅炮作为野战炮相对于古二爷的三磅炮,以及模范军陆军早先用过的六磅炮的优势所在。古二爷的三磅军团炮只是提供了一种相对便于移动的火力,而模范军的十二磅炮则可以说是彻底的改变了战争的方式。今后,训练度不足,不擅长队形变换和散兵战术的步兵,在这种大炮面前,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就在犹豫之间,数十枚炮弹已经一头撞进了刘宗敏带着的三个方阵,顿时就在方阵中趟出了几十道血胡同,三个方阵顿时都动摇了起来。   “不能在犹豫了!”一发炮弹就从刘宗敏身边飞过,将鲜血和碎肉溅得他满身都是。刘宗敏知道,继续犹豫下去,军队很快就会彻底垮掉。   “全军,前进!”刘宗敏喝道。同时在他身后,又传来了隆隆的鼓声。刘宗敏转过头向后看去,只见留在荒村附近的顺军也全都开始向前逼近。看来李自成也注意到了如今危险的局面,所以做出了应对,指挥全军压上赌一把胜负了。   李自成这次出兵带了大约六万多军队,其中有一半是各种辅兵,真正的战兵也就只有三万多不到四万人。但如果一次性全压上去的话,因为伤亡分散了,估计倒是能顶着炮火,走到敌人面前。不过,就算走上去了,看看人家的装备和前面的表现,别看顺军人多,估计还是打不过的。   就在炮声中,顺军全军缓缓向前,虽然炮弹还是在不断的落入队伍中,造成的伤亡一点都没少,但是考虑到人数多了很多,炮弹造成的伤亡和还剩下的人的比值却下降了很多。这也让那些顺军的慌乱略微降低了一些。   ……   “让骑兵后退。”郑森背着手,望着队形已经很乱了的顺军道,“让步兵做好准备,我们用一轮攻击,就彻底的打垮他们!” 第430章 纵寇   12磅炮依旧在不停开火,只不过因为炮管热了,所以射速已经略有下降。但是它们依旧在不断地给顺军制造伤亡。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模范军的炮弹从实心弹变成了榴霰弹,又从榴霰弹变成了霰弹。如今双方的距离已经只有百步左右了,因为略微有点顺风,在这样的距离上,用轻箭已经可以勉强够得到模范军的炮位了。而且模范军的炮兵是没有披甲的,所以,即使是轻箭,也可以对他们造成杀伤。只是这时候顺军虽然还在前进,但事实上,整个队列都已经乱了,所以也无法组织整齐的齐射了,只有一些弓箭手零星的射出几箭,但是却歪歪斜斜的没什么准头,这也正常,在这样的距离上只能进行抛射,而抛射本来就只是一种靠着数量覆盖来获得命中的攻击方式,同时射箭的人少了,就无法保证效果。不过郑森还是立刻就下达了让炮兵后退的命令,同时下达的还有让步兵前进,准备接战的命令。   相比顺军或者其他的军队,模范军在军令的传达上有一个明显的优势。那就是他们有一套相当完整的旗语系统,配合指挥官手中的望远镜,他们可以在相当远的距离上迅速的传递信息。这也使得模范军在战场上的行动显得格外的协调。   “少将军,轻骑兵已经到达了预定位置。”就在步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着顺军迫近的时候,一个参谋向郑森汇报道。   “李自成的位置在哪里?”郑森站在一辆马车上,眺望着远方问道。   “李自成的旗号出现在中间偏后的位置,不过他本人是不是在那里我们就不知道了。”那个参谋回答道。   “嗯。”郑森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转向了前面的战场上。   炮兵们已经退到了后面,而模范军的步兵们则迈着整齐的步伐大步向前,越过了已经不再开火的火炮,朝着数倍于他们的顺军逼近。   看着对方的大炮停了下来,而对方的步兵开始靠近,刘宗敏等人赶紧努力的调整队伍,试图尽可能的恢复队伍的阵型。不过对方并没有给他留下这样的时间,很快,模范军的步兵就迫近到了七十步左右的距离。   随着一声哨子,各个连队的连长排长们也都跟着发出了“停止前进”的命令。   “前两排举枪!准备射击!”呼喊声响成一片。   第一排的模范军士兵们立刻半跪了下来,举起枪,指向了对面的敌军,第二排的模范军士兵则站在那里,同样将手中的枪指向了前方。在七十步这样的距离上,燧发枪的齐射已经有不错的命中率了。   “开火!”射击的命令声响起,前两排的士兵们一起打出了一轮齐射,从枪口喷出的硝烟立刻让前方变得模糊了起来。   “后两排前进,准备射击!其他人装弹!”虽然这个程序是作战前已经商量好了,并且通知到了各个战斗连队,所有的士兵也都知道这一步骤了,但是在这个时候,连排长们依旧要发出这样的命令。   刚刚开过枪了的士兵们迅速的变成了四人一组的纵队,而后面的两排战士便从他们让出的空隙中穿了过去,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便穿过了刚才射击时形成的战场迷雾。这时候敌军也更近了。双方的距离已经只有五十步左右了。   “立定,举枪!准备!”连长们再次发出指令。士兵们就像刚才一样,前排半跪,后排站立,将枪口对准了对手。   在上一次的齐射中,又有好几百个顺军被打倒在地,这样的打击也让顺军中的不少人慌乱不已,如果不是那些督战的亲兵又砍死了几个人,只怕当时就要大乱。如今看到又有枪口对着他们了,很多人干脆就停了下来,甚至还有人悄悄地想要往后退。   这时候刘宗敏总算是把弓箭手组织起来了,这些弓箭手们向着对面的那些火枪兵们抛洒着轻箭,但是,模范军的步兵们身上穿着坚固的半身板甲,头上有带有可以放下来的面甲的头盔,肩部还有护肩,顺军的轻箭根本就无法击穿这样的甲胄。当然,模范军步兵的腿部和两臂都没有这么好的防御了,所以还是有一些士兵手臂或者是腿部中箭受伤的,不过,这些地方都不是要害,一般来说,只要救治得当,都不会有什么大事情的。   “瞄准!”虽然受到顺军的弓箭的骚扰,但是模范军的士兵们却依旧一丝不苟的在做战术动作,如今,所有的士兵都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从阵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哨声,几乎在同时,连长们都高喊了起来:“开火!”枪声顿时响成了一片。这一轮的射击因为距离更近,命中率自然也更高,两千多支燧发枪中射出的子弹一口气打倒了上千人,几乎将顺军的前排一扫而空。   在完成这一轮射击之后,原本进行第一轮射击的那些士兵们已经装好了子弹,正在有节奏的哨声中从后面迈着整齐的步伐跟了上来,他们越过刚刚完成了射击正在给燧发枪上刺刀的那些连队,逼近到距离顺军不过三十多步的地方站住,并再次举起枪,对着顺军又是一轮齐射。射击结束后,他们便不再装填子弹,而是从腰间的刀鞘中拔出刺刀,将它卡在枪管的卡口处,然后再转一下,卡结实。   这时候后面的士兵也已经跟了上来,随着铜号发出“滴答答,滴答答,滴滴滴”的三声,所有的战士都端起其刺刀大喝着向前冲去。   再忍受了连续的炮击,又连续遭到三轮每一次都能造成上千人的伤亡的齐射之后,顺军已经完全被打蒙了,所以当模范军端着刺刀猛扑上来的时候,他们几乎在一瞬间就崩溃了。士兵们尖叫着,向后狂奔,而后面的士兵看到前面的士兵这样慌乱的逃命,顿时也跟着往后就跑。惊慌就像野火卷过深秋时节干枯的草原一样在一瞬间就席卷了整个的顺军,三万多人的顺军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向后涌去。这个时候,什么亲兵督战队都没用了,甚至于就连亲兵督战队本身,也在惊慌的四处逃窜。   “少将军,要不要把轻骑兵投入进去,追杀他们?”刘德问道。   郑森却摇了摇头,脸上并没有任何高兴的样子:“让步兵们追一下就行了。让轻骑兵护送他们一程,让他们无法整顿队伍就够了,不要追太多人。毕竟……毕竟都是汉人呀。” 第431章 监国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到这个时候,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刘宗敏,其实都已经无力控住局面,他们能做的事情,就只能是带头逃跑了。好在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刘宗敏,都是逃跑的老行家了。就在两三年前,他们还经常会被明朝官军追得到处跑,这逃跑上的本事,却是要远远地超过打仗的本事的。再加上今天遇上的那支奇怪的明军虽然打起来很凶,但是在追击他们的时候却表现得相当的懈怠,他们更多的只是驱散人群,追得也不远,不过草草地追了三五里,便都转身回去了。所以,等李自成收拢起败兵,点了点数目,发现其实损失倒也不像他一开始的时候估计的那样大。如今在他身边居然还有差不多一万五千人,而且他的嫡系将领,除了李过,其他的基本上也都还在。   本来在李自成看来,这样的大败之后,敌军手里又有上千人的骑兵,一路衔尾追杀,能跑出来的人肯定很少,弄得不好,就又是一次败走商洛山。却不想这些明军居然追赶得这样敷衍了事。   “哈哈哈哈……”望着满脸沮丧的溃兵们,李自成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周围的顺军官兵们听到李自成的笑声都忍不住诧异的望着他们的皇上。   “不知道皇上您在笑什么?”刘宗敏多少也猜到了李自成的心思,便赶忙问道。   “我笑那些明军,还是这等的不中用!”李自成笑呵呵的回答道,“老刘,你看,今日我们一不小心,被这帮子明军抽了个冷子,吃了大亏。若是我们是明军,你说战场上占了上风之后,该怎么打?”   刘宗敏已然知道了李自成的意思,便大声回答道:“自然是一路衔尾追杀。他们又不缺骑兵,这样一路追杀,我们就没有时间收拢兄弟们,然后等我们退回北京,怕是都不一定能不能剩下一两千人。皇上,你说这明军为啥没追我们呢?”   “哈哈哈哈……”李自成又大笑了起来,一直笑到几乎在马上直不起腰来了才勉强收住笑声道,“因为他们太聪明了!他们想得太多了!”   “皇上,您这话我就不懂了。”刘宗敏道。   “因为他们私心太重!”李自成大声道,“因为如今伪明的军官都已经成了藩镇!老子们还在,他们就可以向伪明朝廷要钱要粮要地盘,老子们要是不在了,这些东西,他们问谁要去?所以和他们打,他们赢了,却不愿意追我们。所以,伪明虽然还有这么一支能打的兵,但是他们自己互相之间心怀鬼胎,就算一时间能占上风,又能有什么用?我就没听说过一家人相互算计最后还能成得了事情的!所以,我敢断定,这支明军一样是长久不了!”   刘宗敏自然知道,李自成说的这些话其实未必靠谱,但还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道:“皇上说的是,这老朱家的伪明,就喜欢自己人给自己人拆台。皇上,他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   周围的将领们也都露出这样的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轻松的谈笑了起来。   虽然料定“明军”难成大事,但是李自成等人也没敢留下来搜集败兵,他们只是稍作休整便以比来的时候快得多的速度向着北京退去。   ……   不过有一点,李自成真的没说错。那就是我大明的确有自己人给自己人拆台的习惯。就在李自成败退回北京的时候,在南京,潞王朱常淓在以黄道周、钱谦益为首的一批大臣的拥戴下,宣布以亲王身份监国。并且向各个军镇行文,命令他们服从南京的调遣,齐心合力,剿灭闯贼,收复京师,为崇祯天子报仇。   当然说是这样说,但南京手中其实也并没有立刻就可以反攻北京的兵力,而且此时,南京那边也在忙着安排官位,哪里又抽得出空隙来办这件事?不过他们还是发文书给距离北京最近的高杰和山海关的吴三桂,要求他们便宜行事,伺机恢复京师。当然,这些文书还在路上,如今还没有到。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郑森就不知道消息。郑家在南京有生意,这样的消息他们自然知道。于是通过信鸽,很快,还在福建的郑芝龙和如今已经在北方的郑森就都得到了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郑森正在山海关下和吴三桂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吴总兵,南京那边已经拥戴潞王监国了。”郑森很平静的对吴三桂说。   “这是乱命!”吴三桂冷冷的道,“潞王乃是旁系,与天子血脉疏远。如今福王殿下尚在,哪里轮得到潞王?”如今南京那边显然不可能继续向他支付军饷,而且福王就在静海,如今李自成新败,虽然因为郑森第一次指挥这样的大战,获胜后出于谨慎没有大规模追击(当然,这是郑森的说法。吴三桂这样的老油条一眼就看出这里面有着养寇自重的味道。),但是李自成遭到这样的失败之后,再加上粮食的危机,他肯定会撤出京师。然后福王就可以很轻松的拿到收复京师的功劳。以福王的身份,再加上收复京师的大功,南京推出的那个潞王,无论如何是无法和他相比的。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支持潞王,能得到什么呢?就算最终潞王登上了皇位,拥立之功也不是他的。相反,如果他支持福王,一旦福王登上皇位,但凭着拥立之功,他就是大明中兴的大功臣,就能获得更多的好处。即便最后福王在争夺皇位的斗争中败了,作为手握大军的一方藩镇,南京其实也不见得能把他怎么样。所以,吴三桂做出这样的选择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不错。”郑森点了点头道,“以潞王的身份,哪有监国的资格?家师怕是有些糊涂了。”   “不如我们如今就请福王监国,然后就当不知道南京那边的事情,然后以福王殿下的名义向南京那边发出文书,就说福王殿下如今以监国身份亲征,刚刚获得大捷,京师指日可下,让他们听令配合。你看如何?”吴三桂说道。 第432章 监国 2   朱由崧虽然鼓起了勇气到了北方,但是他却并没有勇气离开静海港,跟着郑森的大军去直面那个杀了他的父亲的家伙,甚至于,他也不愿意看到郑森将大部分的军队都带出了静海。在他看来,静海港的城墙本来就不够坚固(静海的堡垒是典型的棱堡,棱堡为了保证抗击炮击的能力,避免垂直的城墙经常会出现的在炮击下整体崩溃的情况,通常都会造得相对的较厚也较矮,加上坡度又明显,所以在不懂行的朱由崧看来,这种堡垒远不如当年洛阳的城墙那样雄伟坚固。),守军人数又少(郑森在静海留下了一千人多一点的守备部队,这样规模的模范军,配上棱堡,再加上海上力量的支援,实际上足以抵挡十倍以上的兵力的攻击了。),万一遭到流寇攻击,那简直就是太危险了。好在港口里还有船,这些船倒是给了朱由崧继续待在这样靠近敌人的地方的勇气。   在静海的码头边,郑家人建造了一座灯塔,这是一座七层高的灯塔,加上本身建造在码头边的一处高地上,这里便成了附近最高的地方,驻守静海的模范军的瞭望哨自然也就安排在了这里。在灯塔的顶层上,有一个很大的望远镜,这台望远镜的物镜的直径足有一个海碗那么粗,能看清的距离自然也比一般的望远镜远。   自打郑森带着大军离开了静海之后,朱由崧就对灯塔上的望远镜产生了巨大的兴趣,白天的时候,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要待在这里。除了登上灯塔,用望远镜远望之外,福王殿下还爱上了钓鱼这项运动,所以,他剩下那一半时间,就基本上是待在码头的栈桥上钓鱼了。而且,因为对这两样活动的热爱,福王殿下甚至放弃了更舒适更豪华一些的居所,另选了一处距离海边更近的院子。不过熟悉这位王爷的内侍们却知道,福王殿下这样做,更大的原因恐怕是觉得这样万一有什么事情,便于抢先上船而已。   不过今天,福王殿下对于这两种娱乐却失去了兴趣,因为他刚刚得到了前线送回来的捷报,捷报上说大明官军大破流寇,斩杀流寇数千,俘获流寇更是数以万计(李自成跑得快,将辅兵什么的几乎全都丢下了。这些辅兵,就都成了模范军的俘虏。)。如今大军正准备乘胜追击,以便光复京师。   这份捷报自然让福王高兴不已,但是他并没能高兴多久,因为与这个捷报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份情报。   “什么?他们居然推举潞王监国?潞王,潞王有什么资格监国?‘立贤’?潞王哪里‘贤’了?除了弹琴,他还会什么?当初他们口口声声的说‘祖制’‘礼法’,如今却又说什么‘立贤’!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们……他们这是要我死呀!是要我死呀!”朱由崧脸色铁青,咬着牙从牙缝里面冒出了这样的话。想当年,东林党的人以维护祖制礼法相号召,搞了个争国本,断送了他老爹成为皇帝的可能;到了如今,依照礼法,这天子的位置本来就该是自己的,可是这些家伙,又抛掉了自己当年维护的“祖制”“礼法”,反而捡起了当初被他们指责为“奸佞”的家伙的“立贤”之说,玩起了双标,硬是要把一个和崇祯天子亲缘关系要远得多的潞王推上天子的宝座。朱由崧本来对于皇帝的位置倒不是特别的有兴趣,就他个人来说,他甚至可能觉得若是能做个太平王爷,比起做皇帝可能还舒服一些。但是,虽然后世的史书中一直把他描绘成一个变态的傻子,但是作为一位藩王的长子,他还是受过教育的,自然知道在历史上,那些对于皇位有威胁的人,大多会是怎样的下场。如果将来潞王真的登上皇位,如果有有心人要打什么主意,那肯定就会假借他的名义,因为从礼法上来说,他才是应该当皇帝的人。所以,只要他还活着,哪怕他真的什么都不做,也是对潞王的皇位的威胁,潞王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也会对他动手。这是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上次的刺杀就是明证。   “殿下,少将军和吴总兵因为军情紧急,一时间也来不及回来。不过二位将军都认为南京的命令乃是乱命,他们是绝对不会奉命的。二位将军建议,如今反正南京那边正式的文书还没送来,殿下应该装作不知此事,立刻就监国之位,然后将我军大破贼军的捷报,以及殿下监国之事向南京发文,命令他们立刻调集物资,支援我军光复京师。”   “这样……这样可以吗?”虽然明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缩了,一退就死无葬身之地,但是朱由崧还是习惯性的怂了一下。   “殿下!”孔璋下拜道,“如今大明外有建胬,内有流寇,天子殉国,神京蒙尘,实在是危若累卵,实在是再也禁不起什么变故了!如今诸王之中,唯有大王与天子最近。且大王于危难之时,督师直隶,大破流寇,于国有功!若是大王监国,天下之人谁能不服?若是大王不肯监国,使潞王监国,天下诸王又哪里会服气,只怕都会跳出来自称监国,甚至自立为帝。如此,我大明江山危矣!历代先皇之宗庙不保矣!真到了那时,大王就是死了,难道还有面目去见历代先皇于地下吗?大王,请为大明社稷,为历代先皇的宗庙着想,马上正监国之位!如此,我大明才有中兴机会!”   说到这里,孔璋须目皆张,直视着福王,倒真是一副忠臣的样子。   旁边的其他人听了这话,便也一起跪下来道:“请大王为天下社稷,为历代先皇宗庙,早正监国之位!”   “孤王德薄……况且,若是南京那边不奉命,却该如何?”朱由崧又问道。   “大王于危难之时,督师克贼,大王德薄,天下有谁德厚?大王于先帝为最亲,又于国家有功。且如今光复神京,指日可待。大王以如此功业,乃天下所望。谁敢不奉命?若不奉命,便是乱臣贼子,谁还敢为他张目?大王到时,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还怕有不成功的吗?”孔璋大声回答道,“福建总兵郑帅手中,尚有精兵数万,只要大王一声令下,便可以为大王前驱!”   朱由崧听了,脸色一阵变换,又是叹气,又是咬牙。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孤也是太祖子孙,哪里能看着大明覆灭?孤意已决,立刻就监国之位!还望郑帅,少帅,以及吴帅为国家恪尽职守,早日收复神京!” 第433章 监国 3   原本一直待在淮安的福王突然失踪了,而且是在遭到刺杀之后失踪的,若是放在两年前,这肯定会在朝廷上引起一场掀然大波,但是在如今,新的南京朝廷,却并没有谁愿意认真的追查这件事情。因为在如今,南京的新朝廷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呢。   我大明在南京一直留有一整套的中央机构,除了没有皇帝和内阁,它就几乎和北京的一模一样。当初成祖皇帝迁都北京的时候,为了平衡南方的利益,便在南京也留下了一整套的中央机构。理论上,这套机构中的官员,和北京的那套机构中的官员在等级上是平等的,比如南京户部尚书和北京户部尚书在理论上和北京的户部尚书是一样的。但在实际的职权上,南京户部尚书当然无法和北京户部尚书相比。所以后来,南京的那套中央机构,就变成了安置闲散退休官员以及一些不受待见却找不到什么毛病来直接降职或是干脆治罪的官员,事实上就成了养老院加垃圾回收站。比如著名的海青天海瑞,就长时间的在南六部为官。因此,南京六部的官员如果不是老头子,便是和原本的朝廷格格不入的反对者。   崇祯皇帝登基以后,一度大用东林党人,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东林党人除了嘴炮,干啥都不怎么样,而且习惯于将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全都打成“奸佞”,似乎有要独霸朝堂的意思。一般来说,对任何一个做皇帝的来说,手下人全是一伙的,或者试图将其他不是自己一伙的人都赶出去,这都是不可容忍的。因为这种情况如果不能制止的话,几乎就必然意味着皇权的旁落。   东林党既不会做事情,又喜欢排斥异己。如此一来,崇祯自然对他们越来越不满。但是另一方面,东林党人干别的也许不怎么样,但是玩舆论却是顶尖的,所以他们的名声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直接罢官贬官也不太好。好在我大明有个南京六部,于是崇祯皇帝就采用给东林党官员“升官”的方式,把他们都丢到南京去了。然而崇祯皇帝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北京的中央机构会和自己一起完蛋,而南京的那个用来当垃圾回收站的南六部却一下子成了朝廷,已经被他弄下去了的东林党人又一次占据了整个官僚系统中最重要的位置。   南京本来就是东林的根据地,用后世的阶级分析法来看,东林党正是南直隶一带的大地主大商人的利益的代表,如今他们自然不愿意弄一个和他们不对劲的亲王来当皇帝。因此他们一直想要跳过拥有最高继承顺位的福王,将皇位交到和他们交好的潞王手里。如今,最大的障碍福王突然失踪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倒是正好合了他们的心意。正所谓先入关中者为王,凭借着整个南京的官僚系统,再加上如今福王突然生死不知,更有流言说他被贼人所害,东林魁首钱谦益觉得,这时候倒是正好可以以国不可一日无主为名,先行让潞王监国,然后传令四方,迅速的定下名分,然后,似乎天下就可定了。   钱谦益的看法得到了不少东林党人的拥戴,比如说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右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府詹事姜曰广都表示了支持,倒是此时最有实权的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颇有些疑虑,因为依照礼法即使不考虑福王,也应该首先考虑桂王。只是桂王此时远在广西,路途遥远,一时间也到不了南京。钱谦益便向史可法道:“若立桂王,桂王何时才能到达南京?怕是一去一来,七月份都不一定能到。如今天下汹汹,各地军将多怀狐疑。若是不能早立天子,万一各地军将受贼军之逼,则吾恐彼等降贼者必多如牛毛。若此,大事去矣!”   史可法却还是有些犹豫,又道:“若遥尊桂王为监国如何?”   “遥尊桂王?若如此,如何给各军镇下令?”钱谦益却道,“若是以监国的名义,我们直接下令,那人人皆知监国尚在广西,我们不过是矫诏,谁又会真的听命?况且将来史书上会怎么写?若是凡事请命,道路遥远,与无君何异?如今天下危急,多拖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桂王若是在南京附近,自然最为合适,但是如今远在数千里之外,正所谓远水不救近火!况且潞王贤明,天下皆知。如今,要保住大明社稷,便只能立潞王为君了!”   史可法因为节烈,在后世很是出名。但事实上,史可法并不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物,而且还有一个对于政治人物来说非常致命的毛病,那就是优柔寡断。在历史上,史可法无论是在立谁为天子的事情上,还是在是否应该恢复山东的事情上,甚至是后来守卫扬州的各种事情上,他几乎都没能及时的做出哪怕是错误的决断。他似乎总是习惯于让时间和各种选择在彷徨中流逝。而在这种时候,最大的错误就是做不出决断,哪怕是做出错误的决断,也要强过做不出决断。   这个时候,史可法的这个毛病又犯了,于是他对钱谦益道:“虞山先生,且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钱谦益又说了一阵子,但史可法还是下不了决心。钱谦益也没办法,便又去找吕大器,将这事告诉吕大器,又道:“如今国家危急,史宪之却迟疑不能决定,如何?”   吕大器想了想道:“史宪之这人,一向便是如此。不过,若是我等先迎立了潞王,宪之多半也不会反对。虞山先生你我联络一些君子,直接迎接潞王来南京。等潞王到了,宪之难道还会反对吗?”   “说的是!”钱谦益也便答道,“如此,事不宜迟。我就先告辞了。”   后来的事情就像吕大器估计的那样,钱谦益先是联络上了当时驻守徐州的李成栋,李成栋乃是高杰的部将,此时高杰距离李自成的兵锋最近,他自觉打不过李自成,便早早地做好了后撤的准备,并让他最信任的下属,守住后退的要道。并且让自己的妻子邢夫人带着儿子待在这里。   李成栋知道了钱谦益的意思之后,立刻将这事告诉了邢夫人,邢夫人虽然是女子,却也颇有决断之力,她立刻就代表高杰表示了支持。于是钱谦益和吕大器干脆甩开史可法,直接派人去将潞王接到南京,史可法见潞王已经到了,却也没有反对,便跟着众人一起去迎接他,并且请求他以亲王身份监国。   如此,东林党人便如愿以偿的将潞王捧上了监国的位置,并向四方发出了昭告此事的告谕。一时间似乎大势已定了。然而不过半个月之后,一条海船却将一份捷报和另一份告谕带到了南京,那份告谕上面的内容与他们发出的潞王监国的告谕几乎一模一样的,只是宣称以亲王身份监国的人却变成了福王。 第434章 监国 4   “福王……福王居然……这是胡闹呀!虞山先生,你真是收了个好学生呀……”看着手里的告谕,吕大器忍不住对钱谦益抱怨道。   “真没想到福王居然会和吴三桂还有郑芝龙勾结到了一起!他们是怎么勾结到一起去的呢?”没等钱谦益回答,史可法便开口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郑家的生意遍布天下,哪里没有他们的买卖。福王找到他们却也不难。只是虞山先生是郑芝龙长子的老师,竟然事先没有和他们商量过这事情吗?”户部尚书高弘图问道。   钱谦益苦笑了一下道:“我连高杰都找上了,哪里会忘了郑芝龙?只是没想到郑芝龙来了这么一手。”他又摇了摇头道,“我先找上了郑芝龙的弟弟郑芝凤,他告诉因为西班牙人在海上有所行动,他带着船队出海去了,怕是没几个月回不来。至于这事情,他却是不能代替他大哥做主。却不想,他给我们玩了这样的一手。如今想来,这人的心机真是深沉似海,只怕,他一心想的就是如何让我们为他做嫁衣裳了!”   钱谦益的话没说全,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的言外之意。郑芝龙若是跟着东林的人一起拥立潞王,就算最后,潞王当了天子,在拥立的功臣排名中,郑芝龙也要排在一大堆的东林文臣后面,能够得到的好处又能有多少呢?然而现在,一边让东林的人扶起不合礼法的潞王,一边却去和吴三桂联手,将本该继承皇位,如今却走投无路的福王推上位,一旦成功,他能够得到的好处自然要大得多。   “事情还没到这一步吧。”史可法道,“吴三桂手中虽然有精兵,但是却缺乏钱粮,难以自持。没有东南的粮秣,他又能有什么能为?况且他们虽然有福王,却没有任何文臣。至于这捷报,天知道是真是假!我们可以立刻请监国下令,令他们服从朝廷。”老实说,史可法的军事才能其实只是一般,但他毕竟当着南京兵部尚书,参与过很多军事决策,所以,对于如今在北边的福王集团的弱点,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大家听了这话,都默默点头,只有钱谦益却苦笑道:“郑芝龙既然动了这样的心思,自然不会没有准备。粮秣的事情,要是只有吴三桂,那确实是事情。可是有郑芝龙……”说到这里,钱谦益忍不住又摇了摇头,“这两年来,有一件事情,大家注意过没有,这街面上的粮食,除了湖广的,还有哪里的?”   江南地区原本一直是重要的粮食产地,明朝初年一度有“苏湖熟,天下足”的说法。但是随着海贸的发展,养蚕,种植棉花之类的所获得的利益远远地超过了种粮食,于是江南一带的粮田纷纷被改成了桑田和棉田,江南一带的粮食甚至都不能自给,而必须依靠从其他地区输入了。而我大明的主要粮食产区也就变成了湖广。所以南京一带,市面上的粮食,主要都是从湖广一带贩运过来的。   但是最近这几年,湖广受到战争和干旱的影响,粮食的供应也变得很不稳定。但是,从海外来的粮食却迅速的填补了这个空白。如今南京市面上的粮食,出了湖广的,主要就是从海外来的粮食了。而大明的海贸,基本上绕不开郑芝龙,这一点,大家也都知道。   “只要郑芝龙愿意为此花钱,他确实有办法保证吴三桂的粮秣。”吕大器点头道,“最麻烦的还不仅如此。大家都知道,北京没有南直隶的漕运,是难以维持的。近些年来,京辅接连受兵,加上天灾,粮食收成越发指望不上。京师的存粮有多少,我们也知道,考哪些存粮支撑不了多久的。至少不会比郑芝龙吴三桂他们撑得久。到时候,闯贼自然是要撤的,他们跟着闯贼就能光复京师,然后凭借着收复京师的大功,天下还有谁真的能和他们相争?钱虞山,你这个学生的老爹可真是个人物。”   “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吕大器道,“如今最重要的是怎么做!我觉得应该立刻北伐,抢在他们之前夺回京师,要不然,这事情还真不好办。另外,就像史尚书所说的,他们那边没有像样的文臣。这是一个大弱点。我们要看好朝廷中的人,别让他们倒过去了!”   ……   吕大器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事实上,郑家已经开始和一些文官联系了。郑森对于这些文官,主要有这样的要求。第一,背后不能有太大的力量,说的更明白一些,就是不能是东林党的人。这倒不是郑森对东林党有多大的成见,其实,郑森觉得,东林党虽然有很讨厌的地方,但也不是没有优点的。比如,东林党的嘴炮水平,绝对是一流的。而且在郑森看来,东林党虽然嘴巴上喊着“圣人之道”喊得贼响亮,但他们从阶级本质上来说,还是大地主,大商人的代言人。而郑森也不想要搞什么无产阶级革命,他的目标是建立起一个殖民主义的大帝国。在郑森看来,这样的一个帝国,在利益上,和东林党其实相当一致。东林代表着大地主,大地主自然喜欢土地兼并,但郑森也并不打算遏制兼并,甚至于,在一定程度上,他还很愿意鼓励一下土地兼并。因为历史证明,大规模的土地兼并,对于工业化,对于建立一个殖民帝国是有着非常正面的作用的。英国人就是靠大规模的土地兼并(圈地运动)将大量的人口赶进工厂和殖民地,才使得工业革命得以在英国发生,并且让英国成为日不落帝国。但是,东林党野心太大,太喜欢争夺领导权,而他们又缺乏远见。如果现在和他们谈合作,他们的要价恐怕会高得一塌糊涂。所以,至少目前,郑森觉得,还不是和东林党的家伙谈合作的时候。   第二个要求就是这个人的官位和名气都不能太大,而且本人也要灵活懂事。这也是基于一样的理由,那就是避免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来抢夺主导权。我大明养士两百余年,弄得文官们似乎都有了一种蜜汁自信,总觉得自己只要登高一呼,那些武将之类的土包子就该屁滚尿流的过来跪舔。如果这时候郑森他们找到的合作伙伴还是这样的态度,那自然不行。   综合了这样的几个因素之后,历史上著名的奸臣马士英就成了郑森的目标。 第435章 监国 5   “马总督,想来你也知道已经知道福王殿下已经在山海关就了监国之位,而且如今刚刚率领大军击败了闯贼,不日便可收复京师。而且福王殿下与天子血脉最近,如今天子殉国,诸位皇子都不知下落,论理本来就该由福王殿下监国。南京诸人推潞王监国实在是名不正而言不顺。当然,彼时他们立潞王的时候,尚且不知道福王殿下已经就任监国,而且已经亲率大军克敌制胜。因为国一日不可无主而临时立了潞王,也是无可厚非。如今福王已经传谕南京,令彼等遵从号令。彼等若是忠于天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如今郑总兵、吴总兵都已经向福王殿下效忠了,只是还没有一个够分量的文官,马总督若是能率先向福王殿下效忠,将来入阁拜相,也不是难事。”孔璋正这样对马士英说道。   “孔小友,这大败贼军的事情是真的吗?”马士英却这样问道。   “马总督您也是知道郑总兵麾下的军队的力量的。对这还有什么疑问吗?”孔璋反问道。   “只是南京那边未必就愿意服从福王。他们都觉得福王不贤。”马士英又道。   听了这话,孔璋却笑了起来:“马总督,福王以前是做藩王的,这藩王,混吃等死才是贤良不是?但今天,福王殿下能身先士卒,以宗室出征,克敌制胜,谁又还能说他不贤呢?况且总督你也知道,北京城中的粮食是有限的,京郊又大多残破,也根本弄不到多少粮食,吃了这个败仗之后,李闯肯定要退出京师,到时候再加上收复京师的大功,谁还能说什么呢?”   马士英却摇了摇头道:“天下的事情却不是都有道理讲的。”   “天下的事情,无外乎两样,一个是利益,一个是力量。有力量,便有道理。”孔璋却笑道,“如今福王殿下麾下已经有了郑吴两位总兵的百战雄师,若是马总督愿意支持我们,便又有了总督麾下的两位总兵,如此形势,南京拿什么不和我们讲道理?而且,马总督,你也应该明白,在这种问题上,首鼠两端是最吃亏的做法。而您若是效忠福王,必定可以入阁拜相;您若是效忠潞王,又能得到什么呢?”   这句话倒真的打动了马士英。入阁拜相,是几乎所有文官的梦想。马士英自然也不例外。虽然他和东林党关系也还算不错,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东林党的人,如果跟着东林党,最多也就是继续保着如今的这个位置罢了。但要是跟着郑家,前途显然要光明很多。   “福王与天子血缘最近,这个监国之位,本来就该是他的。而且福王殿下又能亲率大军,击破逆贼,与国家有功。若是有人能到地下,问于天子,天子也一定会属意于福王殿下吧。老夫这官,是从崇祯天子那里得到的,却不是从东林那里来的。老夫自然要忠于崇祯天子。若是能找到崇祯天子的皇子,老夫自然就支持皇子,若是找不到,谁和崇祯天子更亲,老夫就支持谁!只是,这江南,最好还是不要动刀兵的比较好。”马士英点点头道。   “马总督说的是!”孔璋道,“关外的建胬,听说我国之大变,也有些不安分,怕是又想要生事。说不定还想着要趁机入主中原,就像当年的元蒙那样。却也不可不防。所以吴总兵和郑少将军都要先顾着关防,一时间也抽不出多少精力来管江南的事情。但少将军于学生说,自古攘外必先安内,若是他和吴大帅在前面和建胬还有流寇拼命,后面南京的一帮子家伙却在扯后腿,那却是万万不可的。少将军说,如今东南能战之兵,不过黄帅和高帅。这二人也都在马总督的麾下。此外,郑总兵在福建,也还有一支精锐,必要时,也可以相助。马总督要是能尽快说服江南重归正道,则功劳还在收复京师之上。将来青史之上,我朝除了于少保,更有何人能与老先生相提并论?”   马士英听了,嘿嘿一笑。他当然知道,要参与这场政治分赃,自己必须有所行动。要不然,人家凭什么把这样的好事送到你的手上?不过他还是又问了一句:“钱虞山先生是郑少将军的老师,如今立潞王的事情,就是他一手操办的。不知道老夫在安内的时候,这位钱虞山先生却该如何处置?”   孔璋道:“钱虞山先生是东林魁首,天下人都敬仰的君子。这次钱先生一力扶潞王上位,想来一定是误听了小人之言,绝非本意。古语云:‘君子可欺以方。’钱先生一定是被人家骗了,所以才会对福王殿下有了偏见。钱虞山先生绝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要马总督和钱先生讲讲道理,他一定会幡然悔悟的。”   这个判断当然是郑森做出的。别人不知道,但郑森却很清楚,他的这位老师,才华能力都不差,但是要说身上的骨头,却并不硬。要不然,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就不会弄出“水太凉”,“头皮痒”的故事了。而且,在原本的历史上,当江北四镇一起支持福王之后,原本一直反对福王,主张应该立贤,让潞王监国的钱谦益也一样跑去跪迎福王了。所以,这一次,郑森觉得,只要他们向东林展示了压倒性的军事压力,钱谦益一定会像历史上一样屈服的。东林党是江南一带大地主大商人的代表,郑森认为,自己的目标,同样是代表着这样的大地主,大商人的利益的。自己和东林之间其实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当然,东林的那帮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嘴炮的确让人厌烦,但如果对这些东林党大开杀戒什么的,必然会对江南造成不小的破坏,那反而会损害了郑森自己的利益。至于说东林党专门会拖后腿,做猪队友,偷税漏税,挖我大明的墙脚什么的,郑森认为,这只不过是因为我大明的朝廷,并不是一个与时俱进的,能代表新兴的资产阶级的朝廷,不是一个能不断地,主动的帮助这些大商人获得高额利润的朝廷。在东林的这些蠢驴们看来,给大明朝廷缴税,并不是一个好的投资。也就是说,大明朝廷拿不出引诱这些蠢驴向前走的胡萝卜。而且他们不但拿不出胡萝卜,也同样拿不出能抽驴子的鞭子。但郑森觉得这两样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所以,他自信还是能驾驭江南的那些大地主大商人的。 第436章 监国 6   一旦下了决心,马士英行动起来倒是非常的快。第二天一早,马士英就召来了黄得功,向他出示了来自南京和山海关的两份文书,然后默默地看着黄得功将这两份文书看完。   “总督大人……这……这两份文书?”看完这两份文书,黄得功站起身来道。   “黄帅,我这次请你来,也就是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嗯,先坐下,先坐下再说。”马士英却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谢总督大人。”黄得功便又把半边屁股放回到椅子上,同时还悄悄地向着门口,以及摆在右边的屏风那里望了一眼。   “黄帅觉得,老夫该服从哪边的命令?”马士英又问道。   黄得功听了,赶忙又站起身来抱拳道:“总督大人,黄某是个粗人,哪里懂得这些?总督大人您说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某将一切唯总督大人马首是瞻!”   马士英见黄得功虽然说得干脆,但是眼光闪烁,便知道他心中其实还颇有疑虑,便道:“黄帅你先坐下,待老夫先给你讲讲这里面的道道,然后我们一起参详一下。”   黄得功便又坐下了。马士英呵呵一笑道:“黄帅可知道福王殿下和潞王殿下谁和天子的关系更近……”   马士英将立福王和立潞王之争和黄得功讲了一番,又道:“过去,有传言说福王不贤。今日看来,这传言却也未必可靠。别的不说,单就协调统帅两路兵马,大败闯贼,就不是不贤的人能做到的。我看南京的诸位大人多半是误听了别人的谣言。”   一边说这些,马士英一边观察着黄得功的表情,他注意到,当自己说道福王原本就和天子更亲近,依照礼法更有资格担任监国之位,而且福王也不是不贤的时候,黄得功的表情似乎轻松了不少,他便知道,黄得功恐怕也是倾向于支持福王的。   这其实也不奇怪,因为如果要支持潞王,那就意味着黄得功不但要对付李闯,更要和辽镇以及郑家为敌。而如果他支持福王,那么他要面对的对手就少得多,几个军镇中,高杰被夹在李闯、福王以及自己之间,只要他脑袋还没坏,就知道不能同时和这几家都开战。而南京朝廷手中根本就没什么兵力,附近的军镇大概也只有左良玉可能支持他们。不过左良玉孤掌难鸣,而且距离也远。所以支持福王,却是保稳得多。更何况黄得功和郑家的关系不差,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   “本官写了一封信,劝劝南京的诸位大臣,不要误信谣言,做出什么令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不知道黄帅可愿意和本官联署?”马士英这样问道。   “总督大人抬爱末将,末将哪有拒绝的道理?”黄得功赶忙感激的说。   ……   得到了黄得功的支持,马士英立刻派人送信给高杰,让高杰带兵后撤到徐州,他本人也同时赶到徐州去和高杰见面。   高杰在回徐州的途中就已经知道了如今出现了两个监国的事情,自然也就明白马士英找自己是为了什么。高杰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徐州,这时候马士英却还在路上。高杰便先回到家里和妻子邢夫人商量这事情。这邢氏原本是李自成的老婆,后来和高杰勾搭成奸,高杰投降明军也是因为这个。邢夫人当初在给李自成做老婆的时候,就负责管理闯军的后勤,她为人颇有见识决断,不要说一般的女人,便是高杰,在很多事情上也不如她。所以但凡有大事,高杰都要先和邢氏商量一番。   “马总督一定是打算站在福王殿下那边。”听高杰说明了情况,邢夫人立刻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夫人为什么这样说?”高杰问道。   “以道理来说,本来就该福王监国,潞王的身份和福王相差甚远,如何能有监国的资格?除非他能为国家立下大功。马总督要是打算倒向南京,支持潞王,那一定会下令让你立刻带兵北上,伺机夺回京师。因为只有夺回京师这样的大功,才能让潞王名正言顺的压倒福王。若是马总督还在犹豫,打算和夫君商量一下,那就只会让夫君自己回到徐州,不会让夫君把队伍都带回来。如今,马总督既然要夫君把军队带回来,那就是他已经下定决心打算要站到福王一边,打算要用武力迫使南京服从福王殿下。夫君觉得,妾身说得可有道理?”   “夫人呀。”高杰一拍大腿道,“这事情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还是你厉害,两句话就说明白了!我听说书的说,汉朝有个叫什么纸屋的,能什么什么之中,什么什么之外,夫人你就是我老高的纸屋呀!”   邢氏听了,却呸了一口道:“你这人就是一点学问都没有,身边那么多有学问的师爷,也不和人家学学。什么纸屋,那是汉朝开国皇帝的军师张良!诸葛亮一样的人物!还纸屋子呢,还‘什么什么之中,什么什么之外’呢,也不怕丢人!”   高杰却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道:“当着夫人,我老高还怕什么丢人?至于学学问,我老高这辈子是不想了,就看咱家儿子将来能不能有学问了。嗯,夫人,你说我们该怎么做呢?”   邢氏却斜着眼睛对高杰道:“这等事情,自然是夫君拿主意,那里轮得到我一个女流来说话的?”   “哎呀!我的夫人!”高杰四面看看,见周围没人,便一把把邢氏搂入怀中道,“谁敢说你是女流之辈?你就是我的诸葛亮,我的那个什么张子房呀!我不问你,却问谁去?”   “做什么!大白天的!让人看到了多不好!”邢氏立起眉毛来小声骂道,有轻轻的挣扎了一下,却并没有能从高杰的怀中挣脱出来,她也就不再挣扎了,却又道:“你这人就是不肯自己劳累一下,自己动动心思。我们如今自然是听马总督的了。我估计马总督早就和黄得功谈好了。然后再来找我们。我们要不愿意,夹在李闯、福王、黄得功中间,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而且,跟在南京后面又能有什么好处?南京那边人太多了,论功行赏什么的排到咱们,都不知道排到哪里了呢……嗯,你说我说的可是这个理?”   “夫人说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呀!”高杰笑道,“可见我们是夫妻同心,什么什么来着!”   ……   一天之后,马士英也到了徐州,高杰拜见了马士英,便直截了当的向马士英提起两个监国的事情,并且态度严肃的向马士英提议应该支持福王。   “没想到高帅如此的深明大义!”对于高杰的态度,马士英自然是非常满意,他满意的微笑着说:“不过老夫觉得,高帅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过了,南京的那些大人也素有忠名,他们扶潞王监国,想来也是不解实情,被有些小人骗了。只要老夫,还有高帅和黄帅一起去和他们把道理讲明白,他们没有不幡然悔悟的道理的,其实倒是用不着动刀兵的。”   “马总督说的是。”高杰低头道。   几天之后,马士英便带着高杰和他的一万多军队顺着运河南下,和中途赶来的黄得功回合后,合兵一处,一边准备前往南京,打算和南京的那些大明忠良们讲讲道理;一边也写信给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表示支持福王的态度。事实也证明了马士英的判断非常正确,我大明的那些忠臣们果然非常的通情达理。韩赞周向他们出示了马士英的信件,他们读了之后都深受感动。高弘图当即表示,他们之所以立潞王,完全是因为失去了皇子们,以及福王的消息,焦急之下才做出这样的举动的。如今既然福王殿下还在,而且还为国家立下了这样的功劳,那由福王殿下来监国,实在是“顺乎天而应乎人”。至于潞王殿下,那自然是应该退位让贤的。   对此钱谦益似乎有些反对意见,毕竟对于一直身负天下大名的钱谦益来说,要是真的拿到了拥立的大功,那入阁拜相的梦想几乎就在眼前了。而如果认输的话,只怕距离这个梦想就很远了。说起来作为东林领袖的钱谦益,好几次都摸到了内阁的边上,然而每次摸到内阁边上就出事情,这也不由得他不郁闷。   “虞山,天命毋容抗也!”高弘图见钱谦益还有犹豫之意,赶忙提醒他道。   钱谦益也不是笨人,一经提醒,立刻就明白南京附近没有任何可以与之相抗衡的兵力,如今的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便道:“天命如此,大明幸甚!我虽削籍,但已经赦矣。自当恭从天意,为王前驱。我闻监国督师在北,正欲恢复神京,当驱驰前往,投身军中,为福王殿下效命。”   既然事不可为,钱谦益立刻就改变了立场,准备倒向福王。东林党的领袖都这样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了。于是当天晚上几位大臣就进入宫中,劝潞王让出了监国之位,第二日,南京朝廷就让张慎言、钱谦益带着表示拥戴之意的表章和书信北上,去拜见福王。 第438章 大敌 1   让我们把时间往回拨一个多月,也就是福王刚刚宣称自己监国并且让人向南京以及其他地区发出诏令之后。虽然此后在南边发生了很多的斗争,但是,这些事情都没有被郑森、吴三桂,甚至也没有被福王太放在心上。因为建胬的大军已经逼近了山海关。   六月初,建胬向山海关派来使者,要求吴三桂亲自去清军的大营,拜见大清皇帝黄台吉,并开关投降。吴三桂却做出了完全出乎满清的估计的举动。他向清军派出的使者高鸿中表示,前一阵子他的确打算归降大清,但那是因为朝廷和天子都不存在了,没有了可以管事的人。而他愿意投降大清,那也是因为希望借助大清的力量为大行皇帝报仇。至于如今,福王已经就任监国,天下已经有了合法的主人,而他吴家,世代受到大明的恩典,既然大明如今已经有了主人,他自然就要服从这位新主人的命令。而监国的福王殿下,不同意他向大清投降,也不同意大清出兵来帮助大明剿匪,自然也不会允许大清的军队进入山海关。所以,他已经不能依照约定打开山海关让大清军队进来了。   “劳烦贵军一路驱驰,三桂真是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只是王命如此,却不是三桂能够做主的。还劳烦贵使回去之后,代表三桂,向贵国陛下致以诚挚的问候和谢意。”在送走高鸿中的时候,吴三桂这样对他说。   高鸿中用手指着一脸诚恳的吴三桂,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忍了又忍,才算是没有朝着吴三桂喊出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最后他猛地一甩衣袖,便离开了山海关。看着怒气冲冲的走出去的高鸿中,吴三桂却也鄙薄的低声骂了一句:“狗汉奸!”   吴三桂当然知道他这样的举动肯定会大大的激怒清军,但他如今敢这样做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一段时间,辽海上的运输船只往来不息,给吴三桂带来了大量的好东西:坚固的铠甲,锋利的刀剑,甚至还有“一炮糜烂数十里”的大炮。如今山海关上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大炮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一百,(当然,这里有很多是威力偏小的3磅炮和6磅炮,但是这里面也不乏真正的,24磅以上的红夷大炮)而且还得到了一批训练有素的炮手的直接援助。再加上足以让吴三桂的军队吃上大半年的粮食,再加上老龙头那边的港口有郑家船队的保护,不担心会被清兵围死,所以吴三桂觉得,他手中的力量足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顶住满清的攻击。而一旦满清怒而攻城……   吴三桂从城楼里出来,五月底温暖的阳光正照耀在他的脸上,他转过脸朝着东边望去,那边山峦起伏,长城沿着山势,曲曲折折地向着大海延伸过去,便如一条矫健的蛟龙。更远的地方就不太看得见了。但是吴三桂知道,有一条样式怪异,一旦航行起来,快得就像是在海上飞翔一样的小船正等待在那里。一旦关外的清兵对山海关发起攻击,或是离开山海关,从其他方向越过长城。(吴三桂觉得,就山海关的险隘的地形,非常不易于满清的攻击,所以,只要满清不是被气疯了,应该不会直接向山海关发起攻击,即使要攻击山海关,他们也应该会先从别的地方破口,然后再从关内迂回到山海关的后面发起攻击。仅仅就兵法而言,这的确是山海关正确的打开方式。)这条船就会把消息立刻送到郑森的手中,然后郑森就会带着他的一万多人从海路直逼锦州,然后在大凌河的入海口附近登陆,并在内河舰只的支援下,沿着大凌河直逼锦州。如果能在满清大队人马返回之前夺取锦州当然最好,只是因为大凌河航运条件有限,虽然如今大凌河正在汛期,平均水深差不多有一丈左右,而且郑森也找到了一些当年在大凌河上跑过的水手渔夫之类的,对航线也有了一定了解,但是大凌河的宽度和水深,对于海船来说还是有些不足,也就能跑跑内河舰队的战船,而大凌河口处虽然有架设临时码头的地方,但是这样的码头,吞吐能力相当有限,难以卸载重型攻城火炮,而且从大凌河口到锦州的道路也不太好,虽然模范军有重型挽马,但是受道路限制,重型攻城火炮的运输依旧是非常困难。所以前往攻击锦州的模范军部队只有12磅炮可以指望。当然郑森为了攻击锦州,还准备了其他的一些手段,只不过到时候能不能起作用,却也说不准。   ……   吴三桂的回复自然让黄台吉非常的愤怒,但愤怒之余黄台吉也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变化。要不然,以吴三桂的处境和性格不应该会做出这样的反应。黄台吉在脑子里思考了一下,他觉得吴三桂能做出这样的反应,多半是得到了明朝朝廷的支持,而且这个支持还必须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的支持。显然,对于吴三桂来说,如果明朝朝廷还在,他肯定会觉得跟着明朝朝廷比跟着自己强。因为明朝朝廷能给他每年数百万的辽饷,这不是其他任何势力能拿出来的。   “可是明朝朝廷不是已经完蛋了吗?难道明朝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新建了朝廷,并且还给吴三桂送去了足够多的东西?”黄台吉这样想着,便沉着脸向高鸿中问道:“吴三桂这厮说他如今奉了谁的命令?”   “回皇上的话,奴才听说是明国的福王如今成了监国。”高鸿中跪在地上回答道。   黄台吉点了点头,又转身对站在一旁的另一个人道:“洪先生,这福王是什么人?”   这人却正是洪承畴,如今却剃了个金钱鼠尾,穿上了满清的朝服。洪承畴听了这话,便上前一步,下拜道:“万岁,这福王,乃是明国老福王的儿子,老福王被李闯杀了,他却逃了出来,后来继承了福王的爵位,依着礼法算起来,除了崇祯天子的几个儿子,他确实是和崇祯天子关系最近的藩王。奴才以前听人说,这位福王殿下,不学无术,贪于荒淫。今日看来,这传闻怕是有些不确切。这位福王殿下,怕还真有几分本事。” 第439章 大敌 2   黄台吉听了,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一看书倒是多铎跳了起来,骂道:“你这南蛮,说话也不说个爽利,只说这么一半,却是故意卖弄什么!可不是欠揍吗?”   黄台吉听了,立刻立起眉毛来喝道:“洪先生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你自己不肯花心思想,却怪人家!”   多铎听了,不再作声,但眼光闪烁,似乎并不太服气,不过黄台吉却也不再说他了。倒是洪承畴赶忙躬身行礼道:“豫亲王说的是,是奴才没有说清楚。奴才的意思是,这吴三桂若不是得到了天大的好处,而且确信能得到补给,要不然,他是没有胆子背叛我们大清的。如今北京被流寇占据,南方的漕运肯定断了。关宁军也不比以前,以前他们手里还有自己的大片田地,自己养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大问题。但如今,山海关可没有那么多田地来养他们,若是没了漕运,他们根本就无法支持。福王肯定是做到了这一点,才能让吴三桂这样做。能做到这一点,那就是有本事呀!”   黄台吉点点头道:“洪先生可知道福王是如何做到的?”   说到这里,洪承畴转向黄台吉躬身道:“皇上,明国那边倒是有人能有办法在这个时候保证山海关的补给。福王一定是说服此人,才能保证山海关的补给。皇上,这人便是明国的福建总兵郑芝龙。”   对于福建总兵郑芝龙,因为拦截过满清的大炮,袭击过满清的水军的事情,黄台吉对他们倒也是有些了解的。壹看于是他点点头道:“听说这郑芝龙和洪先生是同乡?”   “皇上,郑芝龙的确和奴才是同乡。”洪承畴道,“郑芝龙本来是海寇,后来被明国招安。他解着这养的身份,扫平了其他的海寇,垄断了天下的海贸,赚了数不清的钱。如今他的手中有数以千计的海船,倒是有能力保证吴三桂的补给。”   “登州水营总兵郑芝虎手上就有不少船。”多尔衮插嘴道。   “锦州一战的时候,先生手中的大军的补给就是依靠登州水军的船只吧?”黄台吉又道。   “皇上圣明,锦州之战的时候,奴才带着的明军,就是靠着登州的水师运送粮食辎重。”洪承畴回答道,“如今明国,也只有郑家有能力越过大海给吴三桂提供补给了。奴才觉得,福王多半是拉拢了郑芝龙和吴三桂联手,才有了如今的变故。所以奴才说,这个福王,到真有点不简单。何况,这位福王不是光联系上他们就能解决关宁军的补给的,他还要能说服江南继续把漕运往北运到登州,要不然,福建距离山海关数千里,哪里是那么容易保证补给的。”   “朕记得,福王一系和江南的东林党人有仇吧?”黄台吉又道。   “圣上明见万里。当年明国万历皇帝的时候,两边结下的冤仇。”洪承畴回答说,“按说这样的怨仇不是很容易了解的,但是这个福王却肯定已经压服了江南。这样看来,这位福王,怕是比崇祯天子还有能干一些。只是他出来得晚了些,如今明国已经完全烂了,便是起太祖皇帝于地下,怕也是没什么用了。”   黄台吉听了,哈哈笑道:“洪先生说的是。不过这吴三桂如此可恶,我军如今该如何处置?”   洪承畴听了赶忙道:“如此大事,奴才怎么敢胡说?此事自然是皇上圣断。”   黄台吉听了,并不多说,只是转过身子向多尔衮看过去,道:“十四弟,你如今也算是打了不少仗了,你说我们如今该怎么做?”   “皇上,臣弟觉得,大军已经来了,难道还能退回去不成?若是不打,只怕是堕了我军的军威。只是这山海关,形势险峻,只怕强攻难以攻克。臣弟以为最好是另外找个地方破入边墙,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监视山海关,一路往南,直接杀到山东,切断运河,一边烧了登州,一边劫掠一番,虽然吴三桂敢耍我们,估计手里的粮食一时也吃不完,山海关在他们手里,我们也没法在关内长时间呆着,不过抢一把,也算是有些收获。”   黄台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样也不算错。不过,如今明国一方面极度衰弱,另一方面却可能有明君出现。所以,万万不可放过这样的机会,给了明国喘息的时间。仅仅只是再次破关还是不够……你们可都有什么想法没有?”   多铎道:“干脆先从别处破关,然后绕道山海关背面,两面夹击,我就不信这山海关就一定守得住!”   “洪先生,我们这些人中,没有谁比您对山海关更熟悉的了。”黄台吉道,“你说说,两面夹击山海关如何?”   “圣上,山海关大部分地方都是依山而建,地势险峻,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有关城所在倒是略为平坦一点,不过关城非常坚固,城高池深,上面又多有大炮,据说自从锦州之战之后,山海关中的大炮又多了不少。若是守军肯拼命,我军正面攻击,确实是非常艰难。不过也正因为关隘大多数地方在山脊之上,地方狭隘,放不下东西,容不得人住。而关城虽然坚固但是同样狭小,放不下多少东西多少人马。所以山海关中的人员物资很多都在关墙内建造的辅城之中。这些辅城,论起防御,却远远不能和山海关的关城相比,城墙普遍不过两丈,而且,都建在相对平坦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大炮。若是攻下了这些辅城,单靠关城,那便肯定无法支撑太久。所以,奴才觉得豫亲王不愧是当今名将,说得有理。”   虽然多铎看洪承畴并不太顺眼,但是受到洪承畴的吹捧,他还是很有点得意的,忍不住便昂起下巴,朝着多尔衮那边得意的笑了笑。   “阿济各,你觉得怎么样?”黄台吉又问道。   “臣弟觉得还是小心点好。”阿济各却摇了摇头道,“这些个关宁军,就是属乌龟的,打野战是不怎么样,但是守城还是真有两下子的。这座关城靠海,有码头,一时半会儿的围不死。急攻的话,就算能攻下来,损失也不会小。所以臣弟觉得,打还是要打,不过也别打得太认真。” 第440章 大敌 3   “要打就打下来,什么别打得太认真叫什么话?”多铎却又开口了。阿济各虽然是多铎的亲大哥,但高傲的多铎却并没有太把这个大哥放在眼里;而阿济各却也是个脾气刚硬的人,虽然对自己的亲弟弟有回护之意,但要他违心的去赞成多铎,他也是不愿意的。加上阿济各做事情不够细密,常常留下漏洞来给人家抓,经常还连累到其他的两个兄弟,然后黄台吉又有意的挑拨,结果三个亲兄弟之间的关系倒不是特别好。   “皇上,如今天下局势已经到了决定性的时候了。”一直没出声的范文程开口道,“李自成虽然占据了北京,但是他没有漕运,在北京呆不久。不过奴才估计,他在北京城中应该抢到了不少的钱。若是能安然退回襄阳一带,靠着这笔钱,他倒是有机会把襄阳这块经营好,把手上的几十万乌合之众整顿起来。李自成最大的问题一直都是没有一块安稳的地盘,没有训练良好的军队,如今明军怕也没有主动进攻的能力了,我们要是给了他时间,他再学学明太祖,好生修养一下,稳下了根本,只怕将来会是大患。而如果不能拿下山海关,我朝虽然能突破边墙,但是却很难长期在明国作战。而一旦拿下了山海关,则我朝便有了逐鹿中原的基础。如今南朝虽然大乱,但人力财力还是数倍于我朝,只是军力不足而已。若是不能趁机夺取中原,若是等中原平定了,我朝怕就没什么机会了。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辜。皇上,奴才以为,山海关不可不取,一定要拿下来。”   黄台吉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站定了,抬起头来对众人道:“范先生说的是,我大清一统天下,便在今日!山海关的确不好打,要打下来怕是要付出不少代价,但是这等关键时候,却不是怕死人的时候!当年老汗浑河一战,损失难道不大吗?当时若是害怕损失,放过了那些浙兵和白杆兵,损了我军的军威,到时候,只怕死的就不只是当时的那些人了。所以,朕决定了,这次一定要把山海关打下来!朕亲率两黄旗正面逼近山海关,牵制山海关的吴三桂;老十二你带着老十五和豪格,带上本部兵马,从青山口破口,然后绕道攻击山海关。老十四,你作为全军后卫。索尼,你立刻去督促乌真超哈和三顺王的炮兵,让他们加快速度,十日之内必须赶到山海关,否则严惩不贷!”   “嗻!”众人都跪倒在地一起应命。   ……   山海关上,吴三桂正在观看模范军的炮术操演。这些模范军的炮手都是来自模范军舰队。这不仅是因为在这一战中,舰队派不上太多的用场,因而他们那里有更多的,富余的炮手;也因为郑森提供给吴三桂的,用于守城的火炮是海军炮手们更熟悉的舰载火炮。包括缴获自西班牙的八门二十四磅炮和十二门郑家自用型的十二磅炮。这些十二磅炮在磅数上虽然和陆军的十二磅野战炮一样,但是因为是海军炮,不需要考虑在道路上机动的问题,所以它们有着更长一些的炮管,以及更重的重量。当然,随之而来也就有更大的射程和威力。   一般来说,操练的时候,是不会进行真正的炮击的。这首先是因为火炮的寿命是相当有限的,一般来说,在当时,一门质量优良的青铜炮的使用寿命也不过五六百发。郑家的炮使用了锻压钻管和双重炮管自紧技术,理论上应该有更大的寿命,但是因为这些火炮为了追求更大的威力而提高了装药量,导致了更高的膛压,结果这些火炮的使用寿命不但没能延长,反而还略微缩短了一点。其次,火药和生铁的炮弹也不便宜。所以在平时的演练中,即使军费充裕的模范军,也是不会随便进行实弹射击的。   这次演练的前几轮同样也只是模拟的操练。模范军的炮兵们有条不紊的依照条例,首先清膛,然后将一个带绳子的模拟药包的棉布包塞入炮膛,再用推弹杆推到位,然后再装入带着绳子的实心炮弹,用推弹杆压实,然后调整火炮角度,瞄准目标,模拟开火,然后再用绳子依次将训练弹和训练药包拉出来,然后再清膛,然后再将火炮复位:一轮操演就算完成了。   吴三桂静静的站在一边看这些模范军的炮兵们操演,一边估算着这些模范军炮兵操炮的速度。吴三桂已经注意到了,郑家的炮兵给每一门炮配备的炮手人数比自己要多出一倍多,如今看看他们的操练,这些多出来的人手还真没白多,他们操炮的速度的确远远的超过了自己手下的炮兵,如果单看操炮的速度,只怕自己的炮手打一炮的时间,这些家伙就能打出四五炮。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郑家的炮手在演习中的一处和自己的手下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郑家的炮兵是将发射药包在棉布包里面直接推入炮膛,而不是将散装的火药倒入炮膛。吴三桂和关宁军的其他将领一样,都非常重视火器,尤其是火炮的作用。所以他对于如何使用火炮还是有所了解的。如果将火药包在棉布包里直接塞进去点燃,这样固然装填时候的节省时间,但是却会在炮膛中留下不少烧焦的残渣,到时候清膛的时候就会非常麻烦。而看他们演练的时候,清膛的速度却非常快。   吴三桂和郑家的军队打交道不止一次了,前不久他的儿子吴应熊还跟在模范军的军营中,亲眼目睹了模范军如何依靠犀利的炮兵和铁骑,一举击溃顺军。吴三桂觉得,这不应该是这些郑家的炮手偷懒,多半是人家真的有什么诀窍。   这次炮兵演练,除了训练,其实还有一个作用是给守城的关宁军打气的。所以在操演的最后,是包括了两轮的实弹射击的,为了节省火药、炮弹以及身管寿命,两轮实弹射击都由一门炮来进行,而炮击的靶子则是摆在城下四百多步外的几辆盾车。 第441章 大敌 4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旷野上的晨雾也渐渐的散去了,满清大军的军阵已经清楚的出现在了吴三桂的眼中。从对面军阵的旗帜上,吴三桂轻而易举的认出了对面统兵的将领都有哪些。   “是黄台吉和他的两黄旗,还有正红旗和镶蓝旗,两白旗到哪里去了?”吴三桂默默想道。   这时候,一队大概有十来骑的骑兵从对面清军的军阵中跑了出来,他们以松散的队形缓缓地向着山海关关城靠近。吴三桂知道,这队骑兵多半是来喊话的。因为面对着四丈多高的关墙,这十来个骑兵是干不了别的事情的。   这十多个骑兵的队形非常的散,开炮射击他们,效率会非常低。至于用火枪或者弓箭,他们也不会傻乎乎的跑进火枪和弓箭的射程。果然,这些骑兵在靠近到百多步的距离的时候,就转向了和关墙平行的方向,一边策马奔驰,一边高喊着要城中的明军投降。   “这真是胡儿学得汉人语,却向城头骂汉人。这些蛮夷,他们当年无家可归的时候,我们汉人出于好心收留了他们,如今他们缓过劲了,就趁着我们有麻烦的的时候,背信弃义的袭击我们!这真是农夫和蛇!”在吴三桂的身边,一个人突然说道。吴三桂转头一看,却是模范军派到这里指挥炮兵的指挥官邓肯。此时邓肯正用右手捋着自己的金黄色的胡子这样说,他的头发全都被头盔盖住了,如果他把面甲放下来,让人看不到他的大鼻子和绿眼睛的话,单单听他说话,或者是看他的装扮,还真看不出来他是个泰西人。而邓肯本人,也总是习惯将自己归于汉人。按他的说法,“汉人”是以精神,而不是血统来确定的。   “邓将军。”吴三桂道,“鞑子人面兽心,确实可恶。不过山海关可不是一般的关隘,我们一定能挡住那些鞑子。”   “山海关建造得太久了。”邓肯却道,“城墙太高,而且太直。可惜鞑子来的太快,来不及在关墙外面建造配套的棱堡。要不然,这些野蛮人来多少,死多少!”   棱堡什么的,吴三桂这会儿倒是已经在和郑家的交往中了对此有了一些了解。他点点头道:“的确,要是在前面再有三个尖角,那就更好了。不过就算没有这些,山海关也不是短时间能打下来的。鞑子其实不太会攻城,他们攻城完全就靠围困,毫无例外。而山海关却不是一座能被围死的城。”   说到这里,吴三桂又朝着清军的军阵望过去,然后道:“今天鞑子还没有来得及建起高台,所以他们不会发起什么太大的攻势,最多不过是试图将我们在外面挖的那些坑填上。把我们的木桩子挖掉。”   在清军到来之前,关宁军在关城外面挖了不少的坑,还埋下了很多的木桩。这都是用来阻拦敌军的盾车靠近的常规招数。当然,对手也会有相应的破解手段。总之,一般来说,在大规模的攻击开始前,他们都会首先摧毁这些障碍的。   那几个骑兵跑着喊了几句,便转了回去。接着一整天,清军都没有什么更多的举动了。从关城的城墙上可以看到,他们似乎正忙着在周围的山上伐木,也许是用来建造军营和盾车之类的东西。到了下午,从城楼上已经可以看到清军在挖土堆建高台了。在城市攻防战中,守城的一方,因为有高大的城墙和城楼,在视野上有很大的优势,总是能更容易的发现对手的举动,而城墙却阻挡了对手的视线,使得进攻一方难以掌握对手的举动,这样一来,在作战指挥上,守城的一方就能占据更大的优势。   为了尽可能的减弱对手的这种优势,在距离对方的城墙不太远的地方,堆起高高的土堆,一直堆到超过城墙,甚至超过城楼的高度,以便能有效的观察对手,也是攻城时常见的手段之一。到了如今,因为有了大炮,这种高台又有了新的用途,那就是作为炮台使用。只要这座高台足够高,那么架在上面的大炮就能够获得比城墙上的大炮更远的射程,就能居高临下的对城上的守军造成巨大的威胁。   清军用了一天的时间,建好了营垒,制造了数以百计的盾车,到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开始了试探性的进攻。这一次攻击的目的主要是清理掉关城外面的坑和木桩。干这种活的当然都是包衣奴才。他们扛着装满了土的袋子,冒着城上的明军的火力,一点一点的将地上的坑填平,将那些木桩子拔掉。   这一天,清军也第一次见到了他们以前从没有见到过的一种缺德的武器——地雷。在山海关外,关宁军挖出的那些坑,埋下的那些木桩旁边,模范军的工兵队,还埋下了不少的地雷。   在成功地研制出拉火栓之后,受制于黑火药的爆炸威力不足,导致要想保证足够的杀伤力,手雷就必须很重。因而模范军的手雷其实还只在守城之类的居高临下的时候才好用。但是地雷却不用考虑投掷的问题,完全可以做得更重一些。不过其实模范军的地雷甚至比他们的手雷还要轻。那里面装的火药比个大炮仗都多不了多少,爆炸起来,基本上炸不死人,只能炸掉踩上去的那个脚掌而已。不过郑森觉得在这个时代,考虑到当时悲剧的医疗水平。炸掉一只或者是半只脚掌,不仅仅会造成残疾,更是多半会导致感染,然后一样会死。而且在死掉之前,他们还能不停地惨叫上好些天。而他们的惨叫,也毫无疑问的会打击其他人的士气。   不过,在这个时代,想要靠这东西来降低敌军的士气,效果却不见得特别好。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并不响亮的爆炸,一个又一个的正在填坑或者是在挖木桩的包衣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哀嚎了起来。一开始远距离的清军并没有察觉到问题出在哪里,只以为他们被城墙上明军的箭矢或是火枪击中了。不过很快他们并不在乎这些包衣是因为什么而倒地的,反正,对他们来说,处理方式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会射杀任何一个倒下了却还没立刻死掉的包衣。   不过地雷的存在还是明显的降低了包衣们填坑拆木桩的效率,增加了那些包衣的伤亡。所以一直在观察清军动态的吴三桂觉得,地雷确实是个好东西。他甚至已经在考虑,要向郑家再购买一批。   “这东西,用得好,一点都不比大炮差。可惜威力小了点,要是能直接把人炸飞,估计能吓傻一大批人。”吴三桂这样说。 第442章 登陆   此后又花了五六天,在死了不少包衣之后,清军慢慢的将关城外面的那些碍事的木桩都拔掉了,大大小小的坑也填平了。他们的土墙也在不断地增高,不过目前比起关城的城墙还是要矮一些。   这时候清军从青山口破关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吴三桂知道满清是打算两面夹击自己了。不过吴三桂并没有太惊慌,这本来就是预料中的事情,而且就在昨天,郑家的水师又送来了一批物资。为了协调作战,郑芝虎甚至亲自到了山海关,负责和郑家其他部队的协调。同时,为了给郑家派出的,攻击锦州的军队提供一些技术服务,一些关宁军的人也离开山海关,上了郑家的船。这些人中就包括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以及弟弟吴三辅。   此时,吴三辅正在船上给郑森讲解锦州一带的地形。   “郑总兵,锦州原本是我关宁军的根基,城池坚固自不待言。若是正常状态,想要攻克它并不容易。不过鞑子攻克锦州之后,在这里驻军却并不多。”因为在此前击败李自成立下的功劳,监国下令,任命郑森为静海总兵,所以此时吴三辅便称之为郑总兵。   “我军跨海而来,我想建胬从来没见过以数万大军,浮海而来的。这一击应该能大大的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外。”郑森低着头看着地图道,“不过沿着大凌河,我估计怕是有不少人口。这些人很可能会给鞑子通风报信。所以我军的骑兵,要在船队到来之前,控制住这些村子。要论对地形的熟悉,我军远来,自然比不上贵军。这些事情,还需要贵军鼎力相助。”   吴三辅赶忙抱拳道:“这是应该的事情。郑总兵,我军以前控制锦州的时候,沿着大凌河,有不少的军屯庄子。如今这些庄子自然都落入了鞑子手中。鞑子也将他们的人安排在这里,用包衣奴继续耕种。不过战乱中人口损失不小,这些田地中不少已经抛荒了。只有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处庄子听说还有人居住。”   郑森点了点头。吴三辅知道锦州一带的庄子的一些情况倒也是正常的。这不仅是因为那些地方原本就是关宁军经营多年的老巢,也因为即使是在锦州之战之后,以吴三桂为首的关宁军依旧是和建胬有着生意上的往来的。当然这种生意上的往来,和从前祖大寿的时候还是很有些不同的。那时候,祖大寿更多的是借此牟利,而在吴三桂的时候,很多时候则是不敢拒绝建胬的贸易要求。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贸易还是让吴三桂对于建胬那边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几处庄子?”郑森望着地图问道,“这几处庄子相互距离很有点远,一旦有事,相互支援也颇有不便。建胬为什么会选了这几处?而不是将人更集中一点,集中到更靠近锦州的这些庄子去?”   “这几处庄子附近的土地更肥沃一些,距离河流也更近,以前我们在这些地方也有些水渠,灌溉也更方便。鞑子根本就没想过郑总兵的大军会从海上杀过来,所以,他们也根本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吴三辅回答道。   “这样说来,烽火台什么的估计也都荒废了吧?”郑森问道。   “沿着大凌河一线,本来就没什么烽火台,因为当时建胬也不可能从海上来。”吴三辅摇摇头道,“如今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依着末将的想法,这建胬没事了,也不会沿着大凌河安置烽火台吧?”   船队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靠近了大凌河的河口。因为这几年来,郑芝虎经常性的派出船队沿着海岸线袭击任何他见到的船只,以及比较靠近岸边的村落。如今靠着海岸线一带,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居民和船只存在了。所以船队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几条小船首先送了十多个轻骑兵上了岸,他们迅速的登上附近的一处制高点,然后用旗语发回了表示安全的信号。   此时海水正在满潮的位置上开始向下退,海滩也渐渐的显露了出来。几条平底沙船朝着岸边驶去,然后直接搁浅在海滩上,船上搭载的工兵们纷纷跳下船,几个人一起,将放在沙船上的一些木桩取了下来,钉入海滩,然后又将木板铺在上面,固定好。他们要趁着落潮的时间迅速的搭建起一座临时性的栈桥。以供登陆部队使用。   如今潮水在继续下降,更多的沙船搁浅在海滩上,更多的工兵跳下船开始忙碌了起来。同时,轻装的步兵们也不断的利用舢板离开他们乘坐的福船,迅速的登上了陆地,并且在前方的预定位置展开的队形,建造营垒。   很快太阳就落了下去。月亮却还没有升起来,海面上暗了下来。从落潮到涨潮有六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依照计划,工兵们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完成临时港口的搭建。等到天亮涨潮的时候,大部队就会趁着涨潮,停靠在他们临时搭建起的栈桥上,将数以万计的攻击部队迅速的送上岸。为了抢时间,所有的船只都点亮了鲸油灯,整个海滩都亮了起来,远远地看去,似乎是整个的星河都降落在了这片海滩上。如果建胬在这附近有哪怕一个侦骑,他也能老远就发现这里的问题。然而,这时候的辽东,人口稀少,沿海因为不断被郑芝虎这个正牌海盗袭击,几乎都变成了无人区,所以这样的行动居然没人发现。   吴三辅和郑森一起站在一条巡防舰的甲板上,眺望着海滩,看着一处处灯火渐渐地延长,然后连接起来,构成了一条条的灯火的长龙。   “吴将军,你看。”郑森道,“最早搁浅的沙船上的工兵从上往下搭,然后陆续搁浅的沙船上工兵们向着两头搭建,你看到灯火延长成一整条直线,就说明一座栈桥已经连接起来了。”   “这么快?你们怎么做到的?”吴三辅忍不住问道。   “建造栈桥的木桩和木板都是特制的,木桩上面的卡口早就准备好了。事先他们也在别的海滩上演练过,而这片海滩,我们也事先做过探测,动起手来自然就快。”郑森回答道。   “我看这些灯火好像都连起来了,已经好了吗?”吴三辅又道。   “还没全好。”郑森道,“栈桥的大体应该好了,不过还不够结实。他们还要抓紧时间加固它。不过明天涨潮的时候,一定能弄好的。”说到这里,郑森又抬头看了看星星道:“距离涨潮还有三个时辰左右。还来得及去休息一会儿,明天可就要辛苦将军了,将军还是先进船舱休息一下吧。”   吴三辅又朝着海滩那边望了望,然后说了句“多谢郑总兵关爱,末将感激不尽”,便跟着郑森下到船舱里去了。   到了卯时后半段,弯弯的月亮升了起来,潮水也跟着月亮重新升了起来。原本搁浅了的沙船,一条接着一条的重新浮了起来。到了辰时三刻,潮水已经涨到了高位。巨大的福船开始接近海滩,并一条接一条的停在了工兵们用一个晚上,搭起来的四座栈桥上。到中午潮水落到低位的时候,一千多匹各类马匹也都顺利的上了岸。   郑森和吴三辅也上了岸,军队在上岸后会修整一天,然后在内河舰队的支持下开始向锦州挺进。 第443章 偷袭 1   “这日子呀,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望着大凌河边的那些青翠的麦田,李来富露出了欣慰的笑脸。说起来,李来富的老爹还曾经是抚顺游击李永芳的亲兵家丁。李永芳投降后金之后,李来富的老爹也跟着剃了头,当了汉奸。不过李来富的老爹虽然跟着李永芳当了汉奸,但混得并不算好,一直都没能弄到一个抬旗的机会。倒是到了他儿子李来富,在遵化之战中作为侦骑,立下了战功,得以抬旗,成了一名光荣的旗人。此后李来富又跟着清军,参加过大凌河之战;他的几个儿子长大之后,也加入了八旗军,跟随着八旗军南征北战。这些年来,他的四个儿子死了两个,但是收获却也不小。锦州之战之后,老大又立了功,于是在大凌河边弄到了好大一片的上好的水浇地,以及七八个包衣。如今老大和老四又跟着黄台吉去打仗去了,这家里的事情,就留给已经五十多岁,打不了仗了的李来富打理。   李来富如今住着的庄子,原本是关宁军的一处军屯。庄子建得不错,房屋都高大结实,墙壁和很厚,到了冬天,相当的暖和。而且庄子还有高高的围墙,虽然这东西没什么正经用处——这庄子在关宁军手上的时候,这围墙挡不住八旗军,到了八旗军的手里,有没有任何人能来攻击这座庄子。不过李来富还是非常喜欢这高高的围墙,其实不仅李来富喜欢,庄子里的其他旗人,比如老白甲塔克谭就也很喜欢这围墙。因为到了秋冬时候,高大的围墙挡住了呼啸的北风。这个时节,搬个椅子,坐到背风的墙根下晒太阳,真是太舒服了。   偌大的庄子里面如今有十来户人家,都是旗人。他们家里的壮年男人大多都跟着黄台吉出征了,如今只剩下一帮子老头、女人和孩子待在庄子里,管着那些低贱的汉人包衣种田。   天才刚亮,李来富就赶着那些包衣出庄子去种地了。这些汉人包衣大多又馋又懒,如果不盯着,就只会偷懒。不过,李来富虽然老了,身子骨还强健,挥舞起鞭子来,还是照样能把那些懒惰的包衣打得满地打滚。   将包衣们都赶到了田地里,然后在庄门口坐了下来,眯起眼睛来,一会儿望望地里的庄稼,一会儿望望波光粼粼的大凌河。沿着大凌河有一条道路,连接着锦州和这路上如今已经没什么人走了,不过路还没有全坏掉。   远远地有一队骑兵跑过来了,李来富一开始并没有太在意。他觉得这些人多半是旗里的传令兵之类的。毕竟,在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别的什么队伍呢?而且这些骑兵穿的铠甲的样式,也都是八旗骑兵的式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骑兵并不是从锦州方向过来的,而是从东边过来的。   那队骑兵慢慢的朝着这边过来了,李来富站起身来,他已经看到了这些骑兵身上的铠甲,就带头的那几个骑兵身上的铠甲的式样来看,那肯定是白甲兵,甚至可能是那位贝勒爷的亲卫。这样的队伍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发生天大的事情了。   那队骑兵越来越近,在距离庄子大概两百来步远的地方,那队骑兵开始减慢了速度,带头的几个骑兵从马上下来,将马缰绳交给旁边的骑兵,为首的一个大胡子拿出一面看起来像是令旗一样的东西向着这边摇了摇,然后就朝着庄子走了过来。   李来富用满语喊了句:“你们是哪个旗的?有什么事吗?”   那边带头的那个白甲也回应了一句。不过他是在下风方向上,所以回答的声音有些含糊,不太听得清楚。   这时候从庄子大门里又出来了一个老鞑子,这老鞑子叫塔克谭,原本是正蓝旗的一个白甲兵,也算是李来富的老主子了。李来富见了塔克谭,赶紧道:“主子,有人过来了,好像是传令的。”   塔克谭往那边望了一眼道:“传什么令,用得上这么多人?这有差不多五六十人了吧?”不过虽然这么说,塔克谭其实也没起什么疑心,因为如今这片地面,也算是大清的腹地了,哪里还能有这样规模的敌人?   马队已经靠近到不过数十步了。带头的那个白甲挥了挥手,所有的人都停住了。那个白甲自己带着另外的两个白甲,大踏步的走上来,一边走,还一边喊道:“你们这里谁是管事的人?”   塔克谭看了一眼李来富,然后回答道:“我是正蓝旗的塔克谭,这庄子里我说的算。”   那个大胡子听了便道:“原来是正蓝旗的塔克谭老哥。兄弟是镶黄旗的巴克山。昨天下午有几个重犯从锦州逃走了,有人说看着他沿着河跑了,不知道昨晚上塔克谭老哥可听到什么动静没有?”一边说,几个人一边走上前来。   “什么人逃走了?你们动用这么大的架势来抓他?”塔克谭问道。   “老哥哥。”那个大胡子顿了顿,眯起眼睛来斜视着塔克谭道,“你看兄弟带这么多人来,还能是简单的事?兄弟有句话说,有些事,怎么这些底下做事的人,知道的越少越好。您说是不是?”   塔克谭心中一凛,猛地想起了当年正蓝旗的老旗主莽古尔泰一家子的结果,便不敢再问,只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昨夜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那个大胡子隔着庄门向着里面望了一眼道:“作兄弟的来得急,未曾带着文书。不过公务在身,说不得还要到庄子里面看看,还要劳烦老哥哥让人把外面的包衣奴才都叫回来。一个一个的都让做兄弟的过过眼。若是老哥哥要看文书,那也可以。老哥哥先让人把那些奴才们都叫回庄子,先看管好,等兄弟派人去取来了文书,给老哥哥看了,再细细的查验。”   虽然依着道理,这个大胡子应该拿出文书来,才可以搜查庄子。但塔克谭却并没有起疑心,而且他还很有些担心,要是自己耽搁了这大胡子的时间,这大胡子心里不爽利,到时候拿来了文书,怕是要大大的折腾一番,便道:“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却不怕耽搁了要紧的事情?我这就去把人都召集起来,给兄弟看看,免得耽搁了事情。”说完这话,塔克谭又转过脸,对李来富道:“你去把田里的那些包衣都叫回来。动作快点,不要耽搁了巴克山兄弟的事情。”   李来富应了一声,便朝着田里跑了过去。不一会儿,他便将还在田地里干活的三百多个包衣都叫了回来。这时候,塔克谭也已经把庄子里的百来个老头、女人、孩子都召集起来了。站到了庄子里面的打谷场上。   “人都在这里了?”大胡子巴克山问道。   “都在这里了。”塔克谭回答道。   “那我看看。”巴克山点点头道,然后他在人群里走了个来回,时不时的还伸出手去摸摸那些小孩子的头顶,笑眯眯的和他们的额娘说上两句话,再不就是拿皮鞭吓唬吓唬那些包衣。他带着几个人慢慢悠悠的在人群中转了一圈,然后走出来对塔克谭道:“老哥,你这里没有。兄弟也就不多耽搁了,事情急,我们就先走了。”   塔克谭也笑道:“巴克山兄弟,你有公事,我也不留你,以后有空来这里,我请你喝酒。”   巴克山听了也哈哈笑道:“以后有空,一定要来喝这杯酒的。”一边说,他一边上了马。其他的几十个骑兵也都上了马。   塔克谭看着巴克山上了马,朝着他挥了挥手,却听巴克山突然道:“老哥哥你看那边……”   塔克谭扭头望去,却突然觉得整个世界一下子旋转了起来,然后他就看到巴克山手里拿着刀,而他的马下,一具无头的尸体正倒了下去,接着他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巴克山”趁着塔克谭回头,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然后两腿一夹马腹,就朝着人群冲了过去,同时用汉语高喊道:“跪地不杀!”与此同上,那五十多个骑兵也拔出刀子,催动战马朝着毫无防范的人群猛扑上来……   庄子里本来就没有壮年男人,除了包衣,大多都是些老人、女人和孩子。手中又没有什么武器,对上五十多名披甲的骑兵,可以说是毫无抵抗的能力。至于那三百来个包衣,他们如果有不怕死坚决抵抗的意志,当初也不会成为包衣。所以一听见别人大喊“跪地不杀”,不少人就直接跪下了,当然也有脑袋不好使,到处乱跑的,被骑兵们追上去砍翻了不少。总之,因为庄子有围墙,而且门也被骑兵们先行把住了,所以不过一袋烟功夫,庄子里试图反抗的人便都被杀光了,其他人也没有一个逃出去的。而骑兵们没有任何伤亡。 第444章 偷袭 2   片刻之后,除了骑在马上的人,跪在地上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倒在地上了。“巴克山”骑在马上,四下扫视了一番,然后道:“把剩下的人都捆好,关起来。”骑兵们纷纷从马上跳下来,先就着被他们砍翻在地的人的衣服将沾着血的马刀擦干净,装回刀鞘里,然后从马上掏出绳子,将那些哭泣着,颤抖着的女人孩子都捆了起来。   “哟?你不是旗人吗?不是八旗的勇士吗?怎么也跟个卑贱的汉人包衣一样跪在地上了?”就在骑兵们正在将那些跪在地上的人一个一个的捆起来的时候,“巴克山”突然发现李来富也跪在地上,便催着马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奴……奴才是汉人呀……奴才也是被人逼的呀……”李来富跪在地上低着头喊道。   “你是汉人?”“巴克山”呵呵的笑了起来,“汉奸是吧!”他的手放在了刀柄上。   “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呀,奴才知道塔克谭他家的银子藏在哪里,奴才这就带好汉爷去拿出来。好汉爷饶命!”李来富抬起头来大喊道。   “呸!”“巴克山”一口唾沫就吐到了李来富的脸上。李来富也不敢擦掉,只是继续道:“好汉爷,就留下小人一条命吧!”   ‘老东西!’“巴克山”道,“老子有些话问你,你要是老实点,老子就饶你一命。你要是敢不老实……”“巴克山”呵呵的笑了起来,他弯下腰去,盯着李来富的眼睛,又用手指了指四周道,“看到了吧?到时候,你就算想要和他们做个伴,都没那么容易。明白吧?”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李来富连连磕头道。   “巴克山”有直起身子,朝着一个骑兵道:“张怀远,老吴,你们带这个狗汉奸去那边问问;洪安通,巴特尔,你们两个,带这几个鞑子女人去问问;钟志林,邓炳春,你们两个也带几个鞑子女人孩子去盘问盘问;还有陆高轩,殷锦,你们两个不会说鞑子话,就去找几个包衣盘问盘问。问完了我们一起来对一对,要是对不上,呵呵……”   “巴克山”一边笑,一边拿眼睛去瞟着李来富。   李来富赶忙磕头道:“小人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这时候一个骑兵催着马从他的后面小跑过去,一伸手便抓住了李来富的辫子,将他拖了过去……   一会儿之后,几个骑兵都问明白了,回来对了对,发现这帮子鞑子居然出奇的老实,所说的东西居然都没有太大的冲突。   “随便找两个人杀了,就说他们说的和别人不一样。”“巴克山”远远地看了看那些等在远处的俘虏道,“然后再拉几个人问问。”   “张连长,这不太好吧?”一个骑兵吃了一惊,忙问道。   “不好?当年他们杀我们汉人的时候,比这不讲道理多了。”“巴克山”冷笑道,“和他们一比,老子算仁义的了。别啰嗦,执行命令!”   ……   就在化名“巴克山”的张连长带着他的人袭击了这个庄子的几乎同时,另外的几队骑兵,也袭击了沿着河岸的其他几处庄子,除了一处,露出了马脚,被鞑子识破了,结果把偷袭弄成了强攻之外,其他的偷袭都非常成功。即使是那处强攻的,也成功地把鞑子们都堵在庄子里面了。因为人手有限,加上没有攻城器具,甚至为了装得像鞑子,他们也没有带上骑枪,所以骑兵们一时间也没能攻进去。那些鞑子一开始还指望守着庄子,等待援军。但当内河舰队和与内河舰队同步前进的模范军陆军出现后,这些鞑子顿时明白,这只人马是要去偷袭锦州。他们虽然不一定知道细致的军情,但是锦州防御空虚的情况这些鞑子还是知道的。于是这些鞑子为了向锦州报信,就自己把庄子点燃了。   “吴将军,你看,这处庄子烧起来了,你说锦州那边会不会因此有了防备?”这时候,郑森正和吴三辅在一条内河战舰上,眺望着远方。   “这里距离锦州还远,足有好几十里呢。”吴三辅摇摇头道,“这中间他们又没有烽火台传递,就算是烽火台的狼烟,这么远,除非老天帮忙,一点风都没有,锦州那边才能勉强看到。而且,他们烧起来的这烟,和烽火台的狼烟是两码事,见过的人一看就知道,这烟不过是房子失火了。烽火台用的狼烟,那是用专门的烟大的木材,而且还保持半干半湿,烧起来要见烟不见火,要是火起大了,烟反而就小了。正宗的烽火台放起来的狼烟又浓又黑,哪像这个,散着的,一看就是房子失火了。郑总兵您看,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这烟不就已经散了吗?再说了,既然这边没有设立烽火台,就算有烟,又有谁会去关城门?比方说南京城外面有个庄子走了水,南京城上的人看到了烟,难道会因此关城门?所以说那些鞑子,完全是白费力气。除非这里的庄子一个接一个的被点燃了,要不然,锦州的鞑子最多以为有人不小心走了水。真正要小心的是天就要黑了,有没有人趁着天黑的时候,躲过我们的拦截,去给锦州那边报信。”   ……   吴三辅的这个担心,还真是有道理的。虽然郑森的轻骑兵又是偷袭,又是堵门,对付的还都是老头女人小孩之类的对手,但是还是有没被他们抓到或是杀死的漏网之鱼。   苏和泰就是这样的一条漏网之鱼。那队骑兵到了他的庄子门口的时候,他并不在庄子里,而是带着一条狗,在附近的林子里面打猎。苏和泰在加入八旗之前是个生女真,是个不错的猎手,如今年纪大了,上不了战场了,但是在林子里面,下个套子,抓个兔子什么的还是能做的。老东西也喜欢搞这些事情,一大早的就出门去林子里看他昨天下的那些套子去了。在林子里转了半晌,收了两只套住的兔子,正要回来,却正好看到模范军的骑兵在攻击自己的庄子。   老家伙也算是打了一辈子仗的,只看一眼就知道,单靠庄子里的人是打不过的,不过单靠这些骑兵,短时间也杀不进庄子去。老家伙知道自己上去也是白给,又见路途上多有敌人的骑兵,便不从林子里出来,而是估计了一下方向,便从林子里向着锦州的方向走去。 第445章 偷袭 3   苏和泰走得早,因为他知道自己要从林子里绕好远一段,至少要绕到那些骑兵看不见自己了,才能回路上来。在林子里走,比在大路上走可慢多了,他只希望自己赶到锦州的时候,庄子还能没被攻破,还来得及抓住那些来袭击庄子的海寇。   是的,袭击庄子的海寇。苏和泰就是这样想的,因为此时,他还没有看到跟过来模范军大部队。他只是听说过,明国的海寇有时候会袭击沿岸的村落。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靠近海岸的庄子都被放弃了。如今想来是那些海寇弄了些马,便放开胆子更深入内陆来打劫了。苏和泰对于明国的海寇们胆敢深入陆地来袭击村庄感到非常的愤恨,他咬着牙想:“你们千万不要跑,等我找来了救兵……”   苏和泰在林子中穿行了好一阵子,他估计已经没有海寇的骑兵能发现自己了,便准备出林子上路。走到林子边缘的时候,却又听到外面有人马行进的声音。苏和泰吃了一惊,赶忙伏低了身子,慢慢的朝着林子边缘摸过去,向着外面张望。这一看顿时吓得他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在远处沿着河的道路上,一支队伍正在向着锦州的方向前进,这支队伍向前看不到头,向后看不到尾,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这……这是去偷袭锦州吗?”老家伙想道。说起来靠偷袭拿下城市,在几十年前,这几乎就是建胬的拿手好戏了。老家伙并不知道如今的锦州城中有多少军队,不过,考虑到皇帝刚刚征召军队出征了,这锦州城中的军队的数量多半很有限。而且,作为一名老兵,苏和泰也能从这支军队的行军队列中看出这支军队的很多状况。比如说,这支军队在行军中依旧保持着相当好的队形,他们的行进速度很快,除了脚步声,马车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喧哗声。这都表明,这支队伍是一支相当精锐的队伍。而在这支队伍的旁边,还有骑着骏马巡视警戒的骑兵。   老家伙悄悄地往后退,他知道,自己的那个庄子多半已经被攻破了,如今自己只能看看能不能赶在这支队伍之前赶到锦州去了。如今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了。这个时代的军队是没有夜间行军的做法的,到那时候,这支军队多半是要就地扎营的。如果自己连夜赶路,说不定,应该说是多半就能赶在他们前面到达锦州。   老家伙退进林子深处,然后他靠着多年在老林里打猎的经验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锦州的方向继续跋涉。好在辽东的林子不像南边的雨林那样长满了藤条,林子下面倒还干爽,除了因为上面的树冠挡住了阳光,使得林子里面黑了一点之外,挡路的东西倒也相对较少。   老家伙又在林子里走了一阵子,他一直沿着林子的边缘走,也不敢太深入这林子,一来是怕迷路,二来,这林子深处天知道有什么野物。走进去太深了,说不定就一头装上了一条大虫,或者是一只黑瞎子,要了他的命。这时候太阳也渐渐地偏西了,林子里黑得自然是更快,很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老家伙摸到林子边上,往外看。这时候他已经看不到那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敌军了,老家伙想,这些敌军大概是已经停下来宿营了吧。只是这时候外面却还没有全黑,老家伙四面看看没看到什么人,便出了林子,沿着林子边缘继续向着锦州赶。老家伙已经一整天没吃什么了,他用随身的顺刀杀死了逮到的兔子,将兔子血喝了不少,又生吃了一点兔子肉,算是补上了一点气力,便继续向前走。   走了一阵子,太阳渐渐地落了下去,只剩下西边一片通红。老家伙也走得累了,便坐了下来喘喘气。却不想刚刚找了个平石头坐下来,还没把屁股那块坐热乎,一直跟着他的狗却突然朝着那边狂吠了起来。老东西赶紧捂住狗的嘴巴,朝着那边望去,却见五六个骑兵正骑着马朝着这边跑过来,在他们的前面,还有一条狗也在一边叫,一边往这边冲,显然他已经被发现了。   老东西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也知道凭着自己手里的那把顺刀以及背上背着的弓箭,绝对不是五六个骑兵的对手,动起手来,肯定是死路一条,便赶忙跳起来往已经是一片漆黑的林子里面跑。老家伙估计,这几个骑兵未必敢在这样的夜里追进黑乎乎的林子里。当然,就算他们追进来,老家伙也有信心轻易的甩掉他们。   果然,几个骑兵追到林子边上,便不敢再往里面追赶了,他们甚至还拉住了那只朝着林子里面大叫的大狗,不让它跟进去。   ……   老家伙有一点估计错了,模范军并没有停下来宿营,而是连夜向着锦州行军。这天晚上正是阴历十三,除了后半夜的最后一个时辰,几乎一整晚上都有大月亮。而因为吃得好,营养均衡,模范军的士兵是不存在夜盲症患者的,所以模范军甚至都不需要打起火把就可以行军。同样也因为吃得好,训练得当,模范军士兵的体能储备也是远远优于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军队的,所以他们的体能也能支持这样的长距离行军,加上士兵们可以轮流的搭乘内河舰队的船只作为中途休息,所以在这样的行军中,他们还能保证行军的速度。老家伙从林子里出来,就没看到模范军的队列了,这不是因为模范军宿营了,而是因为模范军的大部队已经远远地跑到了他的前头。当然,老家伙出现了这样的误判其实也正常,因为这样的行军速度和强度,在当时的时代是难以想象的。   下半夜月亮落下去之前,锦州雄伟的城墙已经出现在了模范军先头部队的士兵们的视野里。   在无声无息中,先头部队开始散开队形,作战前最后的休息。后续的部队则在更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以避免被城墙上的敌军发现。   渐渐地,月亮落到了西边的山脉下面,地面上顿时一片漆黑,而天空中的星星却显得比刚才明亮了不少。借着微弱的星光,身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的突击队员们开始向着锦州的城墙靠拢。 第446章 偷袭 4   这个时代的建胬还远远不是后来的八旗子弟,他们的军纪还维持得很不错。虽然如今锦州并不是前线,但是晚上城上巡夜的士兵却并没有偷闲去睡觉。只不过这时候,这些恪尽职守的八旗兵并没能发现正在靠近的模范军突击队员。因为,这个时候没有月亮了,从城墙上向下看,完全是一片黑暗,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什么。相反,倒是下面的人借着稍微明亮一些的天空做背景,倒是更容易看清楚城上的人。   突击队员们很快就到了护城河边上。队员们小心翼翼的下了水,尽可能的不发出声音。护城河并不宽,而模范军突击队的士兵都有不错的水性。每个人下水的时候还都带着一个装着不少东西的木盆,他们拖着木盆,无声无息的游过了护城河。   带头的突击队长赵天霸拖着木盆上了岸,然后迅速都靠到城墙下。他抬起头上细细的观察了一下城墙上面的情况,又侧着耳朵听了听上面的动静,城墙上面安安静静的什么声响都没有。   赵天霸朝着跟在他后面的几个突击队员们挥了挥手,便从木盆里面拿起来一个拴着绳子的搭钩。他把绳子拿在手里,然后让带着绳子的搭钩在空中划了几个垂直的圈,接着一松手,那搭钩就带着绳子笔直笔直的飞了上去,然后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就落到了城墙上。   赵天霸听了听上面没什么动静,就又把绳子拉了拉,绳子很快就绷直了。他又拽了拽,很结实,看来上面已经够牢靠了。于是赵天霸就抓住这绳子,第一个爬了上去。其他的一些突击队员们则在下面望着、赵天霸很快就爬了上去,上了城墙,他四面一看,周围并没有什么人。这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锦州城里面驻军并不多,晚上最多也就是在城墙附近有几个士兵在守夜,这一段普通的城墙上,又哪里会有什么人?   赵天霸见四下无人,便伸出手,将搭钩的绳子抖动了几下,第二名突击队员就开始顺着绳子往上爬。这位突击队员还带了好几个绳子上来,他将这些绳子一一的在城垛上挂好,更多的突击队员就迅速的爬了上来,最后他们还将下面的几个木盆里面装着的用油布包好了的东西拉了上来。   这些用油布包好了的东西,主要有这么几样。首先是铠甲,突击队只有几十个人,但是他们却要迅速的干掉城门附近的守军,打开城门,并一直坚持到大军进入城中。虽然依照判断,城门附近也不会有太多军队,而且如果他们的攻击非常成功,敌人的多半也没那么快的反应,就能立刻组织起反击。但是整个计划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敌人都是猪头,而必须做最恶劣的情况的估计,那就是他们登上城墙后,未能完成突袭,不得不用强攻的方式夺取城门,并坚持到大部队上来,那有没有一身坚固的铠甲就会变得格外重要。   除了铠甲,就是各种武器了,主要是刀剑和短管的霰弹枪,以及弩箭。   这些武器都是为突击队特别制作的,无论是刀剑还是铠甲,都是用最好的坩埚钢制造的,为了保证隐蔽,铠甲的外面还都细心的贴上了一层深绿色的布料,这样在晚上,就不像一般的铠甲那样容易因为反光而被敌人看到。   突击队员们都进行过在无光环境下自己给自己穿戴铠甲武器的训练,赵天霸做了个手势,大家就都开始摸着黑给自己穿铠甲。不多时铠甲便穿戴好了,武器也都准备好了。赵天霸抬头看了看星星,在东方,启明星已经升起来了,天很快就要亮了,不过这也是人睡得最死的一段时间了。   赵天霸挥挥手,大家就一个跟一个的挨着低矮的女墙,向着城楼的方向摸了过去。四周黑乎乎的,只有高高的城楼那里点着两个灯笼,看起来要更亮一点。   当然这两个灯笼也将两个还在巡夜的清兵给照亮了。如果是模范军,城楼这里,除了明哨,还应该有暗哨。不过赵天霸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似乎并没有暗哨存在。想来是因为清军根本就没想到锦州会遭到袭击,所以多少有些放松了警惕。   赵天霸和另几位队友,一起端起弩。这弩箭上用的箭矢是有毒的。赵天霸听人说,这箭矢上的毒药是专门让人从大海东边的美洲弄来的一种花蟾蜍身上的,毒性非常的猛烈,赵天霸曾经用这种毒箭射击过野猪,野猪中箭后,死亡的速度几乎几乎和用火枪顶着脑门子给了它一枪的死亡速度差不多。而且在这个过程中,野猪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什么叫声。   这种毒药是没有解药的,因为它起作用太快,快得你根本就来不及用任何药物。所以在将这样的毒箭装上弩机的时候,要格外小心,要不然,划破了手指头都可能要了人的命。   赵天霸和武开边、路定一瞄准了左边一点的那个清兵,而其他几个队友也则瞄准右边点的那个。赵天霸见大家都瞄好了,便低声道:“射击!”   嘭嘭,赵天霸耳边响起了一阵弓弦振动时发出的低沉的声音,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两个清兵。瞬间之后,那两个清兵的身上就都被插上了好几箭。而这两个中了箭的清兵也就像赵天霸从前射击过的那头野猪一样,哼都没有哼一声,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赵天霸放下弩弓,拔出腰刀,摸了上去。   城楼里面还有十多个清兵,都睡得很香。赵天霸等人摸进去,一刀一个,尽数杀了。赵天霸又带着人下到城门洞里,把城门打开来,这时候,留在上面的突击队员们也将吊桥放了下来。赵天霸便从城门洞中走了出去,然后点燃了两根用于发出信号焰火棒,向着漆黑的野外挥舞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就看到对面亮起了一片火把,接着听到了一阵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一大群龙骑兵就冲进了锦州城。 第447章 巷战 1   首先进城的是龙骑兵,相比一般的骑兵,他们其实就是骑马的火枪兵,他们更适合城内的巷战。这些龙骑兵进城后首先控制住几个重要的路口,以保证后续部队能顺利的进入城市并展开队形。   锦州城曾经是关宁军的老巢。自从在大凌河之战中,祖大寿杀了何可纲投降后金的事情暴露之后,重新逃回锦州的祖大寿因为害怕朝廷的惩罚,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锦州,从此之后就一直将锦州作为自己的老巢来加以经营。在祖大寿的经营下,锦州城城池雄伟,居民和军队都很是不少。   但是松锦之战之后,锦州城中原本的人口死了很多,剩下的,也都被八旗瓜分,如今,的锦州城中,其实除了驻军以及工匠之类的人之外,城里面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居民了。所以龙骑兵们占据了几个路口之后,并没有惊扰到什么居民。   紧接着龙骑兵进入城中的是步兵,他们很快就接下了龙骑兵的防线,并且开始在初升的太阳的照耀下,在从吴三桂那里来的关宁军向导的引导下,继续前进,而直到这时候,城中的清军才发现自己居然遭到了攻击,而敌人居然已经打进了城里。   要说那个时代的清军在战斗素质上还真是相当的不错,在一些牛录章京之类的低级军官的指挥下,清军就向着进了城的模范军发起了一些小规模的试探性的进攻。当然,这样的进攻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结果,模范军很轻松的就击退了他们。不过他们的行动还是拖延了模范军的脚步,使得城中的清军将领得到了更多的反应时间。   原先郑森和吴三桂都估计,城中的清军不会超过两千人,而这当中真正能打的最多也就几百人。但是战斗一开始之后,郑森很快就发现,清军的数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估计。在有些地段的争夺战中,模范军甚至遭到了清军大炮的攻击!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鞑子?”这个出乎意料的情况让郑森颇有些迟疑起来。说起来,这不是郑森第一次指挥战斗了,甚至也不是郑森第一次指挥陆地上的战斗。但像这样打起来之后,却发现和战前的预计差了这么多的战斗,却还是第一次。   “少将军,根据我军俘获的鞑子交代,他们是天佑军的人。”一个军官说道。   “天佑军?他们怎么在这里?”郑森道,“难道……是正好撞上了?”   所谓天佑军就是大汉奸孔有德的军队。当年登州之乱之后,孔有德渡海投降了黄台吉,他手下的军队就被称之为“天佑军”,孔有德自己也被封为恭顺王。这个汉奸之所以这样受到重视,就是因为他给满清带去了他们此前一直很缺乏的火炮技术。登州原本是明朝的火炮生产基地,孔有德在登州之乱中将登州的火炮工匠打了个包,都带到了黄台吉这边,让后金也拥有了生产火炮的能力,使得后金以及此后的满清的攻坚能力获得了巨大的提升。如今,天佑军依旧是满清最重要的攻城火炮部队。   “一定是黄台吉调他们去攻击山海关。他们的大炮重,走得慢,所以现在才到这里。”吴三辅道。   “吴将军说的是。”郑森点点头道,“多半是这样。如果只是天佑军,再加上尼堪的一点八旗兵,其实倒也算不得什么。”他又想了想,便下达了让骑兵部队在城外展开搜索,并做好袭击撤退的清军的准备。此次作战,模范军能投入的军队也不过万人,其中还有很多是不适合在城市巷战中使用的骑兵和内河舰队的水手,真正能投入到巷战中的军队其实不过五千人。而如果天佑军的主力都在这里的话,那他们的作战人员的人数恐怕不会比模范军少。不过郑森仍旧觉得,模范军足以在巷战中击败他们。只是模范军的人数未必足以围歼他们,所以需要骑兵做好追击的准备。   “另外,马上启用三号作战计划,让部队先缓一缓,暂时转入防御,等大炮进城。”郑森又下令道。   “三号作战计划”是这次行动开始前,参谋组制定的第三套行动计划。为了这次行动,参谋组依据不同的假设,制定了好几套行动计划。其中第三号行动计划针对的就是城中守军的数量远超过预计的这种情况的。   如果说郑森还有预案可供参考的话,今天的战斗对于孔有德来说就完全是意料之外。孔有德的天佑军在锦州城已经呆了两天了,这倒不是他又一怠慢军令,而是在等待锦州城中新铸造的一批红夷大炮并且给自己原有的大炮换一套新的炮架。   在和“泰西人”的买卖中,建胬并没有能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新式火炮。不过在和明军的交战中,他们倒是缴获了两门郑家卖给明军的“新式火炮”。以这些火炮为模板,建胬一直在锦州努力的山寨这些大炮。然而他们很快就遇到了山寨武器时候最常见的拦路虎——材料处理。   郑家卖给明朝的大炮,一开始大部分都是缴获的西班牙火炮,但这些火炮的数量有限,早就卖光了。后来出售的,便都是自己生产的猴版火炮了。这些火炮相比模范军自己使用的正版货,当然差很多,比如说,他们都没有使用双层炮管技术。不过即便如此,使用锻造钻孔炮管的这些猴版火炮的性能也是明显要超过老式的铸造火炮的。比如清军缴获的这两门24磅炮,因为采用了锻造钻孔炮管,它比同类的火炮要轻了几乎四分之一,而威力甚至还更大一点。   这样的好东西,我大清自然要加以山寨了,然而因为没有锻造钻孔的制造技术,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这种技术的存在,所以我大清依照反向测绘出来的尺寸,铸造出的大炮却因为炮管强度的问题,只要一开炮就会炸膛,于是不得不再次加厚炮管。结果,这一轮山寨,不但没能造出合格的大炮,反而消耗了不少的财物和时间。   不过最重要的轻型炮管虽然没有山寨出来,但是对炮架之类的辅助设备的山寨还是取得了较好的结果的。虽然炮管的重量没能降下来,但是因为炮架的重量下降了,所以总重量还是降低了不少。这两天,孔有德就在等这些东西。   突然遭到袭击大大的出乎了孔有德的预料,而敌军的强悍也远远出乎他的预料,一时间,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弃城逃走,让尼堪顶缸。如果他还是明军的话,也许他已经发出了这样的命令了。然而,他犹豫了一下,却没敢下达这样的命令,因为他如今不是明军,而是清军了。满清的军纪在条文上并不比明军的严苛,但是执行起来的力度却不是明军能比的。在我大明,形势不对,抛下友军跑路,玩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之类的玩意儿,朝廷最多也就是撤去官职而已,只要你的兵还在,就总是可以“戴罪立功”;但是在我大清这里,不战而逃的后果可绝不是一个“戴罪立功”就可以解决的。而且尼堪可是皇族,要是他死在了锦州,自己却跑了,那自己几乎肯定是要掉脑袋的。也正因为如此,在原本的历史上出现过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明军在投降了清军,当了汉奸兵之后,战斗力似乎倒是增强了不少。这里面其实没有其他的奥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不再敢随便玩“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花样了。   出于对军法的恐惧,孔有德压住了立刻逃跑的冲动,开始一边下令组织就地抵抗,一边派人去和尼堪联系,商量如今的对策。 第448章 巷战 2   锦州的守将是爱新觉罗·尼堪。尼堪是努尔哈赤的大儿子褚英的第三子。褚英颇有战功,一度被立为努尔哈赤的继承人,但是后来在建州的内部斗争中失败,被努尔哈赤所杀。所以虽然尼堪也姓爱新觉罗,但是到如今才只是一个贝子。   尼堪也打了不少仗,虽然从没有独当一面的指挥军队获得过什么大胜利,但是也算是经验丰富了,所以在得知锦州遭到偷袭,敌军已经打到城中来了之后,尼堪并没有太过慌乱。他并没有立刻发出什么作战命令,而是首先传令让各支清军稳固自己的防御,不要轻易反击,便急匆匆的骑上马带着自己的白甲兵直奔锦州的南城楼,同时也派人去通知正好在城中的孔有德,约束军队,做好防御,等待他的命令。   城楼在城市防御战中,尤其是巷战中具有非常高的意义,这是因为城楼一般来说都是一座城市的制高点。控制了城楼,就可以更容易的看清楚敌军的动态从而对自己的军队做出相应的部署。这也是为什么攻城的一方,总会将城楼作为第一目标,尽可能的抢占城楼的原因。(哪怕下面的城门洞已经被堵死了,短时间根本打不开)   如今东城楼已经落入了敌人的手中,在尼堪登上城楼之前,敌军在侦察上是有优势的。而且敌军有备而来,虽然尼堪还不知道敌人是怎样神兵天降一般的出现在已经算是后方了的锦州,并一举夺下东门的,但是,尼堪至少能肯定,能做到这样的军队绝对是百战精锐。如今他对于敌人的兵力,部署一无所知,而且敌人还有着依靠城楼带来的视野上的优势,如果自己贸然反击,很可能反而会遭到敌军有针对性的攻击而吃大亏。相反,尼堪觉得,敌军也未必就完全知道锦州城内清军的兵力部署,这时候固守不动,敌军反而难以立刻采取针对性的行动。   不多一会儿,尼堪等人就来到了南城楼下。不等马停稳,尼堪便直接从马上一跃而下,他也不管马匹,直接沿着台阶就朝着城楼跑去,他的卫士们也都跟了过去。   尼堪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了城墙,守在城楼那里的士兵早就看见上来的是贝子尼堪,便赶忙拉开了城楼的们,候在门边。尼堪也顾不得说什么,直接进了门,顺着木头楼梯一口气爬到顶层,然后向着已经失陷了的东门方向望了过去。那边的街道上可以看到有些敌军正在架设拒马之类的东西,显然,敌军并没有立刻大举进攻的打算。   这个发现让尼堪的心中猛地一凉。一般来说,敌军依靠偷袭拿下了一座城门,肯定会尽可能快的发展胜利,力图趁着守军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来,就通过迅猛的进攻将守军打乱。但是敌军不但没有这样做,反倒是先搞起了防御。尼堪明白,这种现象的出现,只意味着敌军认为自己兵力强大,不需要冒险,只要牢牢地控制住城门,保证军队能不断进城,就能很有把握的拿下城池。   尼堪赶忙将视线向着城门望过去,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好高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东门大开着,一队敌军的马车队正在进城。只是那些高头大马到底拖着什么他一时间却也看不清楚。   “这是?”尼堪皱起了眉头,他猛地想起了孔有德他们进城时候的情况,那会儿孔有德也是这样拖着大炮进城的。   “这是大炮!这些敌军是哪里来的?他们怎么可能偷袭的时候连大炮都带来了?”尼堪惊讶的想道。   既然敌军还在进行部署,暂时多半不会发起攻击,便开始细细的思考如何应对了。   “以我手中的力量,加上孔有德,嗯,敌军多半事先未必知道孔有德的天佑军也在这里。”尼堪想道,“这些汉人(旗人这时候习惯称汉人叫尼堪人,只是尼堪自己有这样一个名字,他自然不愿意叫汉人叫尼堪)打仗虽然不如我八旗勇士,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打,用好了,还是能顶一阵子的。只要能顶住,守住一座城门,等大军返回,就给你们个好看的!”   尼堪又细细的观察了一下敌军的控制区域,估计了一下敌人可能进攻的路线,便让人传令给各支部队,然他们收缩到几个关键点上,来强化防御。   这时候一个白甲兵上来道:“贝子爷,恭顺王来了。”   “快请他上来。”尼堪道。   虽然论官职级别什么,尼堪不过是个贝子,而孔有德已经是封了王的,看起来似乎孔有德的级别要明显更高。不过孔有德却也明白,自己这个王爷其实不太好和人家的那个贝子相比,人家毕竟是姓爱新觉罗的。所以他一知道尼堪要他到南城楼这边来商量事情,便立刻赶了过来。   那个白甲兵下去了,不一会儿,随着一阵楼板乱响,孔有德便出现在了尼堪的面前。   “王爷辛苦了。”尼堪拱手道。   “贝子,不知道敌军的情况如何?”孔有德问道。   “王爷请看。”尼堪指着东门的方向道:“敌军正在运输大炮入城。王爷是摆弄大炮的行家,您看敌军会怎样发起攻击?”   孔有德伸长了脖子,朝着那边张望了一阵子,便道:“看这炮的大小,大概是用于野战的。如今他们用它来打巷战的话,恐怕会更加的厉害。贝子您想,这街道狭隘,敌军往街道中间放上一门炮,遇到什么阻拦,就用大炮开路。这倒真是一招呀?”   “王爷可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尼堪又问道。   “贝子,单靠我们手里的人,怕是没法把他们赶走,您看,现在,大炮过完了,又进来了不少的步兵,敌军的人数可不少。”孔有德道,“既然单靠我们的兵力赶不走他们,但是,只要组织得好,守住半个城市,或者保住一处城门,就都能让皇上有时间掉过头,带着军队回来,我觉得能做到这样就不错了。敌军吧大炮拖进来,对半是为了能用它来打乱我们的队形。在这样的狭窄的巷道里,一门正对着我们的阵型的大炮,还真是很难对付。不过,倒也不是真的无法对付。这些炮轻,所以运用起来,我觉得它们的射程和威力,还是没法和我军的重炮相比。只是我军的重炮太重,移动不便,用于进攻恐怕不行,但是用在防御上,倒也不需要移动得有多快。在那些关键的街道路口,摆上我们的射程更远的大炮,应该能帮我们撑到大军返回的时候。” 第449章 巷战 3   虽然没有望远镜,但是从城楼上,尼堪和孔有德还是能看到对手正在有条不紊的准备进攻的,于是他们也对应的采取了一些措施。   孔有德的天佑军将大炮拖到了最主要的几条街道上,用以封锁街道,同时还在城墙上摆上了几门虎蹲炮,以防敌军沿着城墙冲过来了。   “尼堪贝子,在每个路口我都摆上了至少三门大炮。”孔有德道,“这些大炮本来都是攻城用的重炮,射程和威力肯定都要强过他们的小炮,只是移动起来比较慢,好在敌军的动作有些慢,所以如今我们的大炮已经到位了。敌军要是沿着街道冲上来,嘿嘿,这几门炮的炮子可不是吃素的。便是推着盾车上来,也是一炮一个。”   “若是敌军也把大炮推过来对轰如何?”尼堪问道。   “尼堪贝子,”孔有德拱拱手道:“这些街道于是全直的,最长的也不过百余步,整条街到头都在我们的大炮的霰弹的射程内,我们每个街口都有至少三门炮,他们的大炮要对轰,先要把大炮推上来,安放好,然后再装填火药,炮子,有这个时间,我们早就一炮轰过去,把他们都轰翻了!”   尼堪点了点头道:“王爷说得有理。我觉得,王爷的三门炮要时刻有一门炮准备着,平时不要点,免得敌军趁着我们装弹的时候把大炮推上来了。”   “贝子说得有理。”孔有德又拱拱手,接着叫来了一个亲兵,吩咐了一番,那个亲兵便下去了。   这时候,他们注意到对面的敌军开始行动了,这些敌军都拿着火枪,几个人一组,成纵队,贴着街道两边的房子向前慢慢推进。很快就出现在了有清军把守的街道的一头。   因为敌军的人数并不多,所以,天佑军并没有开炮。天佑军的大炮太大,装填起来非常慢,如果只有这么几个敌人就开炮轰击,等敌军蜂拥而上的时候,就来不及开炮了。况且敌军也就这么几个人,又能做什么呢?便是冲过来放枪,天佑军的士兵手里一样有火铳,旁边的八旗兵手里还有弓箭和刀剑。就这么几个人,冲上来不也是送死么?   陈德富带着几个散兵绕过了一个街口,前面就是清军的防线了。陈德富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距离对面大概一百多步远的地方,摆着敌人的三门大炮,旁边还围着一些清军,有拿着火枪的,也有拿着弓箭和其他的一些冷兵器的。   陈德富半蹲下来,抬起了手,跟在他后面的几个散兵也都停了下来。他们迅速的在街道两边找了几个墙脚或者柱子,缩到了后面,只是将枪口指向了前面。   “瞄准炮手,先打那些炮手!”陈德富道。   这些散兵们手里的枪,和一般士兵的枪支是不一样的。他们手里的枪的枪管是用昂贵的坩埚钢锻造,然后再钻孔,再拉出膛线的,高级的线膛枪。因为坩埚钢的强度远非熟铁能比,钻孔什么的,自然是格外艰难,钻孔的钻头几乎都要用各类天然刚玉,也就是红宝石蓝宝石之类的东西来制造,而且钻起来还格外容易损坏,如果不是手艺精湛的老师傅,弄得不好,钻好一根枪管,倒是要弄坏一两个钻头。再加上钻这样的深洞,一不留神,就钻歪了,然后整根管子就都废了。所以即使是老师傅,也要小心翼翼的干三四天才能钻出一根可用的枪管,然后再是拉出膛线,这这过程倒是稍微简单点,但依旧要由老师傅操作,要是丢给新手干,弄得不好,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一根枪管,又报废了。所以这枪的产量一直很低,成本也高得一塌糊涂,每一只这样的步枪,生产成本都要两百多两白银。所以直到如今,整个模范军中,也只有不到一百只这样的枪罢了。   不过俗话说得好,一钱银子一钱银子的货。这种枪花了这么大的价钱,自然也就有着出众的性能,配上丝绸包裹的米尼弹,这种步枪能够有效地射击一百五十步甚至是两百步距离上的人体大小的目标,这个射程甚至都超过了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火炮的霰弹射程。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上,如果不是榴霰弹的出现,手持使用米尼弹的前装线膛枪的步兵,几乎要把炮兵从战场上淘汰掉了。   陈德富看了看距离,将枪管上的标尺竖立起来,然后瞄准了站在大炮旁边的一个炮手,扣动了扳机……   孔长贵是孔有德的亲卫,此时他正带着另外的几个亲卫在这里压阵。当陈德富他们出现在街道的那一头的时候,孔长贵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不过孔长贵并没有太把他们放在心上,不过几个人而已,有个什么大不了的。   “大概是来探探路的吧。”孔长贵这样想着。   远远的,就看见这几个人都缩到屋角后面,孔长贵还在心里笑话这几个敌军探子胆子太小。“他们也不看看自己才几个人,值得用大炮轰吗?”这时候,却见那几个敌兵从墙角后面把枪都伸了出来。然后那边就腾起了几股白色的硝烟。   “这么远乱放枪,这能打中什么?别说是人,就是房子都不一定打得到。这不纯粹是乱放枪吗?”孔长贵一边这样想,一边就想着要压住下面的人不要胡乱开枪还击,免得平白无故的浪费弹药。   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却突然看到站在大炮旁边的炮手蒋三发以及其他的两个副炮手一头就栽到在地上。那蒋三发正好就倒在他的脚底下。孔长贵低下头细细一看,却见蒋三发的胸口有一个大洞,鲜血正汩汩而出,而蒋三发圆睁着眼睛,却已经断了气。   “这么远,居然就打中了?这,这也太……”   三个炮手中弹,让天佑军的士兵们一阵慌乱,有人举起枪就想还击!好在孔长贵等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用皮鞭帮他们安静了下来。孔长贵一边用鞭子抽打那些乱了的军士,一边骂道:“怕个鸟!你们又不是没打过鸟铳,这么远,打个鸟呢!刚才他们不过是运气好蒙上了而已,老子就不信他们还能打中!”   话音刚落,只见对面那几个敌兵却又从墙角后面露出枪管,朝着这边又打了一轮。这一轮却又打翻了几个站在大炮旁边的炮手。这一下子,原本渐渐平静下来了的天佑军士兵顿时又慌乱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就有人朝着那边胡乱的开了一枪。有这一枪带头,其他人也就跟着举起手里的鸟铳或者是根本不可能射出那么远的三眼铳噼噼啪啪的朝着那边一顿乱打。甚至就连炮手们都忍不住朝着那边乱放了两炮。   这一顿乱射当然没能击中任何目标,因为陈德富等人在开完了那一枪之后早就躲到墙角后面去装填子弹了,倒是射击时候,枪炮喷出的硝烟将他们的视野遮了个严严实实。眼前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天佑军的士兵还在盲目的射击,反应过来了的孔长贵赶紧扬起鞭子来,一边高喊着:“不要乱开火!”一边对着那些士兵一顿乱打。想要控制住局面。只是枪声很响,大家又慌乱,他的喊声,甚至他的皮鞭很多人都没有太注意到。   “没用的废物!”孔长贵突然听到在自己身边有人用满语这样说道,他一转头就看见一个白甲兵正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抽出了腰间的刀子。   孔长贵知道这白甲兵是打算杀人了,赶忙连着刀鞘取下腰刀来,劈头盖面的朝着那些乱成一团的士兵打去,一边高喊着:“不许再放枪了!”其他的几个亲兵也越发的努力起来,总算是又把这阵混乱压了下去。那个白甲兵已经把刀子拔出来了,却见没有可以砍的对象了,便冷冷的哼了一声,也不将刀子入鞘,只是提着刀子站在那里,用凶狠的眼神环顾着那些天佑军,似乎因为没能砍下一两个脑袋而很是不满。他看看众人,突然带着鄙夷的脸色道:“你们这些汉狗真是没用,几个人就把你们弄成这样!对面只有几个人,你们就不敢冲上去干掉他们吗?你……”他突然转过身,用刀子指着孔长贵道:“你带上人冲上去,把那些家伙干掉……”   要说前面天佑军的一阵乱开火也不是没有效果,他们的射击造成的战场迷雾也一样遮挡了陈德富等人的视线,使得他们也无法继续射击。不过这一阵子的战场迷雾也掩护了其他部队的行动,趁着这一阵子的硝烟,一队模范军士兵上来了,并且钻进了街道两边的房屋里。   这些模范军士兵进到街道两边的屋子里不多一会儿,就看到从对面的硝烟里,有几十个穿着铠甲,拿着刀盾的士兵冲了出来,朝着陈德富他们直冲过来。   这个时候,陈德富早已经装填好了子弹,但是他并没有朝着冲过来的敌人开火,而是从腰间拔出了刺刀,迅速的装到了步枪上,然后迎了上去。   “怎么样才能保证对运动目标百发百中?”后来成为了射击教官的陈德富在回答学员的这个问题的时候,是这样回答的:“距离他近一些再开枪,直到他的鼻子已经顶到了你的刺刀之后再开枪!” 第450章 巷战 4   孔长贵一手拿着一面盾牌,一手拿着一把雁翎刀,带着几十个天佑军冲了上来。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天佑军手里的武器却是五花八门的很是复杂,既有和他一样拿着刀盾的,也有拿着短矛的,更有端着三眼铳的。   孔长贵一边往上冲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那几个敌军,直到现在,那些人甚至都还没有打出旗号来,所以孔长贵甚至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和什么人作战。不过孔长贵却知道一点,那就是对面的这几个敌军手里的那种鸟铳威力极大,即使在一百多步外,都能相当准确的攻击目标,而且威力巨大,能够一击致命。他觉得手里的那个盾牌,虽然是上等货,用的是厚实的木板还蒙上了生牛皮,但肯定是挡不住这样的的一击。所以在冲出了硝烟形成的迷雾区域之后,他就瞪大了眼睛盯着对面那些端着样式奇怪的鸟铳的敌兵,同时将身子侧过来,不停地改变跑动的路线。以减少被击中的可能。同时,希望敌人能尽快的向他开枪。他相信,在如今的距离上,对方射击他这样快速运动的目标,命中率不会太高。而一旦没有打中他,他就能迅速的冲上去,赶在对面的家伙装好子弹之前,一刀砍掉他的脑袋。   不过那几个敌人却只是端着那鸟铳对着他,却并不开火。孔长贵心中一凛,知道这样沉得住气的家伙,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也知道,自己冲得越近,对手开枪命中的机会就越大,所以他甚至有点恐惧想要停下来,甚至是想要退回去。不过对于那些白甲兵的恐惧最终还是压过了对对面的枪口的恐惧,冲上去还有可能不会死,但退回去,那些白甲兵手里的刀子绝对是不认人的。   于是孔长贵继续向前冲,同时张开嘴,发出疯狂的叫喊,想要借此发泄心中的恐惧,同时诱使对手开枪。   然而,有资格使用这些昂贵的线膛枪的士兵都是模范军中精选出来的老兵,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和土著,西班牙人或者是流寇的作战经历,自然不会被这样的小伎俩吓到。他们继续一声不响的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对手。   孔长贵已经冲到距离陈德富不过十步了,他最后做了一次变线,然后就直直的朝着陈德富撞了过去,就在眼看就要撞上的时候,他看到对面的那个黑洞洞的枪口里猛地喷出一团火光。   陈德富向左边让了半步,将步枪缩了回来,右手也离开了枪机,握到了枪托上。这时候孔长贵已经一头栽倒在他的左前方。他刚刚打出的那发子弹,轻松地击穿了孔长贵的盾牌和棉甲,然后从他的左肋部打进去,铅制的弹头在他的体内碎裂翻滚,将他的心肺一下子撕裂成了无数的碎片,在一瞬间便要了他的命。   几乎在陈德富开枪的同一时间,其他的几支枪也打响了,在这样的距离上,这些老兵们打出了一个漂亮的全中,一下子就打死了冲在最前面的五个天佑军士兵。   这雷霆般的一击让后面跟着的天佑军士兵的速度猛地一顿,几个天佑军士兵手忙脚乱的就朝着这边乱放起了三眼铳。然而三眼铳的精度本身就差,那几个士兵一路狂奔而来,又气喘得厉害,一顿乱放,却不知道把子弹都打到哪里去了。总之一个人都没打到。而且因为装药量少,三眼铳的威力也有限。本来如果我大明工部制造的这些武器没有什么偷工减料,粗制滥造之类的问题的话,三眼铳的威力其实也还过得去,在五十多步的距离上,就足以给无甲目标造成严重的甚至是致命的伤害,而在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它就能击穿除了板甲之外的大部分的铠甲。不过,我大明工部造的三眼铳质量不太可靠,所以在使用的时候,一般只能装一半数量的火药,这么一来,威力自然也就大大的下降了。这样德三眼铳打出的子弹,对于披甲较好的目标来说,几乎就没有任何的像样的杀伤力了。   不过无论如何,三眼铳射击时候响亮的声音,至少能起到壮胆子的作用。在三眼铳的射击声中,后面的几十个天佑军步兵还是冲了上来。   陈德富打了个唿哨,转身就跑向了街道转弯后面。虽然陈德富觉得,那帮子没肉吃的天佑军就算是玩肉搏,也不过是些渣渣,虽然他们只有五个人,但是拼刺刀拼翻这几十个天佑军,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他却舍不得用手上的线膛枪去捅那些一钱不值的天佑军——这枪可老值钱了,万一,万一捅这帮子汉奸的时候,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枪弄伤了,那可太不值得了。而且,以少打多,虽然他们装备更好,(他们都穿着半身板甲)力量、训练水平也都有优势,但毕竟是以少打多,一不留神,说不准还是会吃点亏的。所以依照计划,他们只要把这些敌军带过了街道拐角就够了。在那里,有不少于一百把刺刀等着他们呢。   ……   不一会儿,那几个能在一百多步外打到大炮的炮手的火枪兵又出现了,他们不断地向出现在街垒上的大炮周围的士兵射击,很快就打死了十多个人,剩下的人,包括八旗兵在内,都吓得躲在组成街垒的马车后面,连头都不敢伸出来。   就这样又过了两刻钟左右,突然,从清军防御的街垒旁边的一栋房子里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哨声,接着十多个短木棍一样的东西从两边的房子里被扔了出来,扔到了街垒后面的人群中。然后巨大的爆炸声就响成了一片。   这些短木棍就是模范军所配备的被叫做“掌心雷”的手榴弹,因为没有可靠的炸药,(硝化甘油已经能实验室制造了,但是那东西太不安全,而且产量也太低)所以,掌心雷中装填的还是黑火药。所以它的威力其实也很有限,但是,十多枚这样的“掌心雷”炸开来,还是顿时就让清军乱成一团。   就在清军陷入混乱中的时候,一群模范军士兵却突然从两侧的房屋中涌了出来。他们先是用手里的燧发枪打了一轮齐射,打翻了几十个清兵,然后就挺起刺刀,向着残存的敌军扑了上去。 第451章 巷战 5   在街道受到了火力封锁的情况下,通过房屋,穿墙前进,从而避开敌军的火力,拉近距离,然后发起先投出大量的手。榴。弹,在立刻发起近距离刺刀攻击,这是另一个时空里,pla在巷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一手完全出乎了清军的预料,十多枚掌心雷,加上一轮齐射,让封锁街道的清军顿时乱成一团。这时候更多的人从两侧的房屋中冲了出来,他们不断地投出“掌心雷”。这些掌心雷越过前面的人群,落入清军的后队,更增加了清军的混乱。   就在这样的混乱中,第一批模范军战士已经挺着刺刀冲了上去,和清军展开了肉搏战。   理论上来说,刺刀的使用虽然让原本没有肉搏能力的火枪兵拥有了一定的肉搏能力,但加上了刺刀的步枪却并不算是一种完美的肉搏武器。相比长矛,它的长度短了很多。而相比短矛,它又偏重了一些,攻击频率和攻击速度都要低一些,而且无法使用滑杆攻击,导致攻击范围也要小很多。   不过模范军士兵的伙食、训练以及铠甲却弥补了这些缺陷。模范军士兵平时吃得好,就算是建胬的白甲,也没有他们那么高的蛋白质摄入量。充足的营养让他们的训练强度也远超他们的敌人,加上他们的身上穿有用低碳钢制造的半身板甲,寻常的刀剑枪矛,很难对穿着这样的铠甲的模范军士兵造成致命的威胁。有了这些,即使是在正常的肉搏中,模范军士兵对上任何当代军队都不会吃亏,而此时,靠着连绵的“掌心雷”和前面的齐射,模范军已经成功的让清军陷入了混乱,此时进行肉搏战,自然是更容易占据上风。   一般来说,肉搏战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分出胜负。这是因为肉搏战相比相互射击,不但在心理上对作战的双方造成的压力更大,在体力上也一样如此。身披着厚重的铠甲,然后再进行高强度的肉搏,对体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所以,肉搏战一般都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这一次,他们的对手又在双方交战前就陷入了混乱,自然更不是对手,所以,几乎在一瞬间,清军就崩溃了,即使那些白甲兵,拼命地冲上来试图靠着个人武力来扭转战局,或者是靠着砍杀逃跑的天佑军士兵来暂时稳住战线,但是这些举动都没有什么用处。冲上去展示个人武力的,很快就被好几把刺刀捅死了,砍溃军的?一见事不可为,他们跑得比别人更快,很快,这个关键的路口就被模范军控制住了。   “该死,这些贼军是怎么冒出来的?”在城楼上,尼堪望着远处溃散的清军,面目扭曲。   “贝子,他们应该是从两边的房子里面挖洞挖过来的。”孔有德道。   “快!你们去通知其他的街口,防着两边的房子!快!”尼堪转身向着身边的几个亲卫道。   “嗻!”那几个亲卫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准备向下跑,这时候却听到孔有德叹道:“晚了,晚了,来不及了!”   尼堪赶忙转过头向着城里望去,只见其他的几个路口也都发生了类似的情况。防御路口的清军也和刚才一样迅速的溃败。很快,几个最关键的路口就都落到了模范军的手中。   “贝子,这……这城,我看很难……我们必须马上把军队后撤,收缩起来。”孔有德道。   尼堪转过头来看着孔有德。他知道,孔有德说的没错,这几个关键的路口落入敌军手中之后,对方利用这几条道路,就可以有效的分割清军,如果不迅速的让前方的清军后撤的话,他们就会被分割包围。但是如果要迅速后撤,不但意味着大片的城区要落入敌军手中,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抛弃几乎所有的大炮。如果损失了这些大炮,那么即使他们收缩回来,面对着对方的炮火,他们也不见得能守得住最后的那点地盘。所以,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城市的陷落已经不可避免了。   但是正因为孔有德说的有道理,尼堪才越发的恼怒。孔有德并不是锦州的守将,锦州遭到突袭,不是他的责任,锦州就是丢了,他的责任也有限。但是他不同,他是锦州的守将,要是被人一日之间就夺取了锦州,他的责任是无论如何都推卸不掉的。虽然他姓爱新觉罗,但是他却是褚英的儿子。他老子活着的时候,把能得罪的兄弟都得罪光了,如今他这里再出篓子,只怕他叔叔黄台吉,会毫不犹豫的砍下他的脑袋。所以他无论如何要守住这座城市。   “恭顺王说的不错。确实是应该收缩一下。”虽然情感上不能接受如今的局面,但是尼堪毕竟是跟着那些叔叔们打过不少仗的,知道轻重。他迅速的向那些还没来得及下去的亲卫道:“快去通知各路兵马,退守南门!”   那些亲卫应了一声,便跑了下去。孔有德知道事情紧急,便也让自己的亲卫跟着下去传令。   尼堪转过头来,对孔有德道:“我已经派人去向皇上求救。只是皇上的救兵要来可没那么快。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死守此城,与锦州共存亡。一会儿,敌军来攻,就有劳王爷和我一起到前线督战。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尼堪知道,孔有德要是跑了的话,光靠自己手里的那点人,肯定会被敌军迅速的打垮的。而孔有德是个汉人,在尼堪的印象中,汉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卖队友逃跑了。所以他必须看紧这个汉人,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不能让他跑了。   孔有德的脸色一青,他自然知道尼堪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知道,若是他不答应,尼堪肯定会和他翻脸,而若是他在内讧中砍了尼堪逃跑,那逃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此时他也只能陪着尼堪了。除非在督战的时候尼堪先死了。他的脸色变换了几下之后,还是道:“正当如此!本王就和贝子并肩督战。” 第452章 巷战 6   虽然尼堪迅速的做出了收缩防线的决定,但是,这个决定并不能立刻传达到前方正在作战的队伍里。在这个时代,军令的传达,除了简单的冲锋和后撤可以依赖于金鼓之外,其他稍微复杂一点的命令,就必须依赖于传令兵。而传令兵要将这些命令传递到前线却是需要时间的。   然而清军此时却偏偏没有时间。或者说,在面对模范军这样的军队的时候,他们没有这样做的时间。和清军不同,模范军是一支有众多的受过一定教育的低级军官。在模范军的战斗部队中,班排一级的士官都要接受基本的识字训练,能够看懂一些最基本的军令,而连一级的指挥官更是普遍有在模范军学校中学习的经历,拥有能看懂地图,能理解较为复杂的作战计划,并依据实际情况加以执行的能力。   这使得模范军具备了当时绝大多数部队所不具备的,依据复杂的作战计划作战的能力。在进攻锦州之前,依据关宁军提供的情报,模范军参谋部门绘制了较为细致的锦州地图,并拟定了好几套进攻方案。这些进攻方案在被分解后,分发到了各个基层连队。每一位连级指挥官都知道自己的部队的下一步的行动目标。而且旗语的运用,也使得上级的指令传递的速度远超过清军。所以,当模范军依据计划,在几个关键位置先后达成突破之后,模范军的下一步反应速度自然是远远超过清军。所以在清军接到收缩的命令之前,模范军的突击部队就已经开始迅速的分割他们了。   因此,最终接到指令,退到南门附近的清军不过一千多人,而这些人中,真正的战兵,还不到一半。更多的清军则被分割包围在其他的区域。   尼堪知道如今的局面对于他可以说是极为不利,他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改变这种态势,打通和其他部队的联系。否则,恐怕等不到日落,整个城池就要陷落了。   “把所有的白甲都集中起来。”尼堪说,他又转过头看着孔有德道:“恭顺王,还请您把手中的精锐集中起来。我们带着他们反冲一阵,把那边的弟兄们接应过来。要不然这城我们无论如何都是守不住的。到时候,皇上追究起来,我们谁都不会有好结果。”   孔有德点点头道:“尼堪贝子说的是,本王这就去调集人马。”   说完这话,孔有德便转身向城楼下走去。尼堪却道:“这城楼上,还需要王爷亲揽大局,传令的事情,派一个人去就行了。”   孔有德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望着尼堪,过了一会儿才道:“尼堪贝子,此时此刻,本王留在城楼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本王觉得,贝子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事到如今,尼堪贝子,你真的还觉得我们能守到皇上派来援军?本王是没有退路了的,对面虽然没有亮出什么旗号,但是和我们交战的却都是汉人。呵呵,本王有登州之事,还能再投降回去不成?本王好些年都没有亲自动手砍过人了,虽然每日里都在练习,却不知道身手还在不在。尼堪贝子也是勇将,上阵杀敌的功夫自不必说。如今倒不如下去,带上自己的人马,和对面的那些家伙拼一个你死我活来的干脆!”   说完这话,孔有德也不再等尼堪做出什么反应,转身直接下楼去了。尼堪愣了一会儿,直到孔有德下了楼,这才反应过来,忙叫上自己的亲卫,跟着下了城楼。   到了城楼下面,却见孔有德已经在披挂铠甲了。孔有德这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身体却还保持得不错,依旧能披挂铠甲作战。尼堪赶忙叫手下帮自己穿上铠甲。等尼堪穿好了铠甲,孔有德已经穿好了铠甲,而他的家丁们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王爷。”尼堪上前拱手道,“不知王爷打算如何打?”   孔有德惨笑了一下,道:“如今还能有什么好想的?尼堪贝子,你看那边,我们要冲过那两条街,才能和那边的兄弟联系上。如今还有什么好想的,直接杀过去便是了。”   尼堪皱眉道:“王爷,这街面上无遮无拦的,敌军的火枪又犀利,我们人又少,直接往上冲,怕是损失太大。我想,敌人可以从房子里面打洞过去,我们也可以这样做呀。”   孔有德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若是平时,自然可以这样。只是如今要是这样做,耗时就会很多,到时候,敌人的准备就会越充分。况且,这一招是他们玩出来的,他们哪里会没有防备?所以,我估计花了大工夫慢慢挖过去,等我们挖到了,人家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多半还是灰头土脸的被打回来,倒不如趁着人家还没全准备好,一头撞上去,是生是死,全看这一锤子!”   尼堪低头略想了想道:“还是王爷说得有理。如今怎么打,我听王爷的。”   孔有德便朝着那边指了指道:“尼堪贝子,你看那边,有两条街往那边去。我们若是一股脑的都从一条街上冲,这街道太窄,完全摆不开。不如你带着人从左边上,本王带着人从右边上。你看如何?”   尼堪掉头朝着那边望了望,点点头道:“就依王爷的意思。”接着他转身回到自己的亲卫中,吩咐了几句,便有几个士兵拿着刀剑走到了城门门口,又有一个士兵跑上了城墙。   尼堪高喊道:“诸君听我一言,今日之战,有进无退!如有怯懦后退者,杀无赦!此战获胜之前,任何人,包括我和恭顺王在内,都不得靠近城门,违令者,杀无赦!”   孔有德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尼堪,便转过身对自己的家丁们说:“是死是活,就看这一下了。都别打着耍滑头的主意,跟着老子和那些贼人拼了!”众家丁们也都轰然相应。   “出发!”孔有德大声道。   紧跟着孔有德,尼堪也带着他剩下的人手出发了。 第453章 巷战 7   就像孔有德估计的那样,模范军此时正在巩固战果,一边组织就地防御,一边等待炮兵就位,好准备下一轮的攻击。如今锦州城的敌军已经被分割成好几个小块,除了南门那边之外,敌军已经完全被包围了。   模范军的炮兵早就淘汰掉了相对小巧的6磅炮和更小一些的3磅炮,因为在野战中,靠着重型挽马的支持,更重一些的12磅炮在大多数时候,也能跟上部队的移动速度,而在打击距离,打击威力,甚至是打击精度上,12磅炮都明显的优于6磅炮和3磅炮。但是在巷战中,12磅炮移动起来必须依赖重型挽马而难以靠人力进行中短距离移动的缺点就显现出来了。在进攻中,它们大多数时候都跟不上步兵部队的移动速度。如今步兵部队已经拿下了最为关键的一些街道,但是炮兵却迟迟还没有跟上来。   所以当孔有德和尼堪发起攻击的时候,在他们面前的模范军并没有得到炮火的支援。   在孔有德和尼堪的攻击方向上,负责防御的是连长陈蟒指挥下的一个步兵连。只是他的这个步兵连并不完整,四个步兵排中,只有两个在这里,另外的两个排,一个在给炮兵部队帮忙,帮助他们移动他们的沉重的大炮,并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还有一个,在前面的穿插和追击作战中干脆和连部失去了联系。这也是快速突击之后常见的状况之一。只是此时当孔有德和尼堪带着一千多清军向他发起突击的时候,陈蟒的手中,却只有两个排,再加上连部直属的部队,加在一起,也就八十来人。炮兵也没有到位,单靠手中的燧发枪,要打退上千人的攻势,实在是非常困难。好在在前面的突进中,有些其他部队的一个班在追击建胬的时候跟其他部队跑散了,然后就临时的加入到了陈蟒的麾下。这样一来,陈蟒的手下一下子又多了十多个人,最后在陈蟒把自己算成两个的情况下,面前算是有了一百人。   “你是他们的班长?叫什么名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陈蟒对着那个多出来的班的班长问道?那是一个高个子,黑红黑红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在他的军装的肩上有一道黄色的杠杠,那是下士身份的标志。从他高大的身材,和鼓鼓的肌肉上,陈蟒就可以判断,这人是当初郑家收留的孤儿。他们在长身体的时候,加入了郑家,吃得比大多数人都好,加上相对科学的训练,普遍比这个时代的同龄人更高大一些。   “长官!”那个下士回答道:“二团三连二营四连三排二班班长陈鹏向您报告!”因为是在战场上,所以他没有向陈蟒敬礼。   “兄弟,你也姓陈?”陈蟒哈哈笑道,“我也姓陈呀!你是哪里人?”   “报告长官,我是胡建人!”陈鹏回答道。   “嗯,我也是胡建人。”陈蟒本来还想再问问是哪个府的,不过显然这会儿不是拉老乡关系的时候。所以陈蟒又道:“鞑子可能要反冲,你们班就先跟着我打。等打退了鞑子,再让你们去找部队。你们班是几等班?”   模范军每年都有一次大比武,依据比武成绩,会将步兵班分为甲乙丙三等,一般来说,大多数的步兵班都是乙等班,只有少数很强的,或是较差的,才会被评为丙等。   陈鹏咧嘴一笑道:“我们班是甲等班!您有什么任务,只管给我们,保证不会丢人!”   “甲等班?”陈蟒睁大眼睛看了陈鹏两眼,然后道,“好,那你就给老子做预备队,什么地方有问题,就看你们的了!”   预备队大多是用于反冲击的,虽然作战时间不长,但是却极为关键。所以这也算是重用了。   陈蟒将手下的部队进行了分派,两个排各自把守一个街口。他又将陈鹏叫过来。   “你们班是甲等班,有不少一等射手吧?”陈蟒问道。   “有的,有三个一等射手,都是能在八十步左右十中七八的!”陈鹏回答道。   一般步兵班中的一等射手可没有线膛枪用,所以能在八十步距离上十中七八,确实也算是不容易了。   “那好,你的那几个一等射手给我。”陈蟒道。   ……   孔有德带着残存的天佑军逼近了模范军的防线。如经双方隔着一条七八十步长的街道,孔有德看到,在街道的那头,大约有六十步左右的地方,拦着街,横着一道临时用门板呀,土块转头木头什么的搭起来的胸墙。   这胸墙显然是临时搭起来的,不过也能帮着防御一下箭矢。模范军士兵们上半身的防御不错,所有的战兵都拥有不带两臂的半身板甲和带面甲的头盔,至于他们的两臂,虽然没有头部和躯干防御得那样严实,但是双层的麻布袖子中间也是可以插入熟铁片来加强防御的,这些熟铁片不一定挡得住刀砍枪扎,甚至也不一定挡得住建胬白甲在近距离用强弓射出的重箭,不过若是用来对付远距离抛射来的轻箭,只要不是正好射在缝隙处,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如果全身都严严实实的用铠甲包起来,先不说成本,仅仅是铠甲的重量,就会严重的影响到执行一些战术任务时候的速度。所以模范军士兵的腿部并没有铠甲,或者铁裙什么的。所以建胬在远距离抛射的轻箭,或者近距离射出的重箭,都会对模范军士兵的腿部造成一定的威胁。因而,这样的一堵胸墙,至少能保证它后面的士兵的腿部的安全。   一般来说,建胬也好,明军也好,组织冲锋的方式主要有这样两类,第一种方式是直接用最精锐的白甲或是家丁作为箭头,首先在对手的阵型中撕开一个口子,其他战兵跟在后面投入进去,然后如果对方崩溃了,就可以接着把各类炮灰,比如包衣之类也投入进去扩大战果。第二种方式则是先让各种不值钱的炮灰冲在前面,让他们去消耗敌人,等敌人疲惫不堪之后再投入主力,一举打垮敌人。   如今孔有德他们要赶时间,自然不能采用第二种战法,而只能走第一条路。 第454章 巷战 8   模范军的火枪威力巨大,这已经在前面的战斗中得到过证明了,而街面上无遮无拦的,在突击中冲在最前面的人的死亡率必然会非常高。不过孔有德身边的家丁普遍还是很勇敢的,让他们打头阵,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这时代的街道普遍很狭窄,除了当衢的大道之外,大多数街道也就只有一丈宽,如今孔有德要攻击的这条街也是这样的一条街道。所以冲在最前面的人其实也不多,不过十多个而已。   “你们往上冲的时候,不要都挤在一起。”孔有德对他的家丁,也是他的干儿子,这次带头冲锋的孔立道,“立儿你记住了,人员之间的距离拉开一点。”   孔有德知道火枪这东西,要打人,要成排的齐射的,而且,单独射击移动目标,命中率是很成问题的。这条街就这么长,对面的敌军打完了第一枪,来不及打第二枪,他的人就能冲上去了。他让第一批冲上去的人把距离拉开点,对方要是齐射,那也打不死几个人,而他下一波的攻击人员就可以抢在敌军装好子弹之前扑上去了;而如果敌军不进行齐射,那这几个人冲上去怎么着也能制造出一些混乱,趁着这个机会,后续的士兵也就能冲上去了。   “爹爹放心!孩儿明白。”孔立点点头道,“孩儿去了,一定会冲开他们的!”   孔有德点了点头,就看到孔立转过头,拔出腰刀,带着十多个顶盔挂甲的家丁出发了。   从街道拐角一拐到街面上,孔立就狂奔了起来,他后面十多个人也跟着他向着对面的街垒猛冲过来。   这种做法倒是完全出乎了陈蟒的预计。好在陈蟒事先就把队伍中的一等射手抽了出来,专门组成了一个小队。原本陈蟒以为对手会利用大量炮灰首先冲阵。来消耗掉他的第一轮齐射,并掩护精锐杀上来。陈蟒知道,这类炮灰必须有督战的拿着大刀盯着才能打仗,他原本打算利用那些一级射手来敲掉那些躲在炮灰后面的督战队的。为此他让这支小组爬到了旁边的屋顶上,好居高临下的越过前面的炮灰射击后面的督战队。如今,虽然对手的举动出乎了他的预料,但他也立刻做出了反应:“射手组射击!其他部队上刺刀待命!”   站在屋顶上的一级射手们并没有立刻开枪,他们只是各自举起枪瞄准了冲过来的敌人,虽然他们的枪法都不错,但是,将敌人放得越近,射击命中率越高的规律却依旧是存在的。   孔立高举着盾牌,一口气冲到了距离胸墙不过七八步的地方,他大喝一声,就要带着盾牌直撞过去,就在这时,在他的前上方,传来了一声枪响。同时孔立觉得胸口就像是被一个大锤猛地锤了一下,钝钝的,并不是很疼,但是全身的力气却被这一锤一下子锤散了。他两腿一软,就脸朝下摔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胸口冒了出来,迅速的把身下的一片青石街面都染红了。   在这一枪之后,其他的射手们也陆陆续续的开了火,因为有人不断地将装填好的枪支递上去,所以射手们不需要自己装弹,射击速度自然也快了不少,十多个家丁,没能冲到阵前便全都被打倒了。   孔有德脸色铁青的看着前面的战斗,他本来想要用这十多个家丁的性命骗一次齐射,然后自己就可以让其他人压上去。不过如今看来,这一招完全是弄巧成拙了。不过如今,他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一头撞上去和对手拼了。孔有德已经看清了,对面也就几十个人,自己这边却还有好几百人,他觉得,哪怕是一头撞上去,即使损失大一点,应该还是可以冲开对手的防御的。   孔有德一旦下了决心,动作便很快,他立刻将士兵集中了起来,战兵和一部分家丁靠前,辅兵们每人发了一把钢刀,跟在战兵后面,然后孔有德自己带着其他的家丁拿着弓箭在最后提供远程火力,同时督战。数百人便向着对面猛扑了过去。   陈蟒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这是敌军开始总攻了。他便将手下的几十人分成三队,轮流射击。街道狭窄,无遮无拦,每一次射击过后,对面的天佑军就会倒下几个人,但是敌军仗着人多,还是很快就压了上来。   “投雷!”陈蟒喊道。   除了第一排正在准备射击的士兵之外,其他的士兵都从腰间拔出了“掌心雷”,拉动发火线,然后将“掌心雷”向着敌军扔了过去。   “掌心雷”越过了冲在最前面的战兵的头顶,落在了跟在战兵后面的辅兵们中间。因为没有炸药,“掌心雷”的实际杀伤力其实很可疑。战兵们都有棉甲,掌心雷对他们有多大效果很难说,但是中间的辅兵却不一样,他们身上完全没有任何铠甲,被“掌心雷”炸到是真的会死人的。   这数十枚“掌心雷”顿时让天佑军的队伍中间乱成一团。   “吹号!冲锋!”陈蟒见敌军出现了混乱,便赶忙命令道!   号兵举起绑着红绸的黄铜小号,吹奏出激昂的旋律。士兵们大声吼叫着,挺着带刺刀的燧发枪,越过胸墙,向着对面的天佑军扑去。   双方猛地撞击在了一起,在这样的撞击中,模范军更好的装备,更强的体质一下子就显示出了优势。陈蟒对面的那个天佑军战兵瞪大了眼睛,高举起腰刀,准备向陈蟒兜头砍下来,但是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他的面前空门大开,而陈蟒的速度比他想象得快得多,他的刀还没举到最高处,陈蟒已经冲了过了,两臂发力,猛地一刺,钢制的刺刀便轻松地刺穿了他身上的棉甲,直刺入他的胸口。   陈蟒拔出刺刀,就有一个清兵挥舞着一把刀从侧面向他劈过来,陈蟒来不及调转枪尖,便直接挥动枪托迎了上去。陈蟒他们使用的燧发枪的枪托是用硬木制成的,又重又硬,在肉搏战的时候,完全可以当钝器使用。加上陈蟒的力量也明显比那个清兵强,只是一挡,枪托在钢刀上一敲,那把钢刀便飞了出去,一下子便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陈蟒正要转过刺刀来结果掉那个清兵,却见侧面一把刺刀突的刺过来,顿时便结果了那个清兵。陈蟒定睛一看,却是陈鹏。只见他从那个清兵身上拔出刺刀,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在一面盾牌上,便将这拿着盾牌的清兵踢了一个踉跄。陈鹏趁着这清兵失去平衡,盾牌露出了一个空当,一刺刀过去,却又了结了一个。   “这个货,抢起人头来到很是利落!”陈蟒暗暗地想着,手上却不慢,刺刀一挑,便将一把顺刀挑飞了,他同时上前半步,枪托顺势上扬,打在对面的那个清军战兵的下巴下。只听啪的一声,那个清兵的头高高的扬起,好像有一些东西从他的嘴里飞了出去,而他的头颅在这一击之下,弯曲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后脑勺完全贴到了背上。然后这个清兵就像一个装满了土的口袋一样倒在了地上。   陈蟒转过头,却发现陈鹏已经又刺翻了一个清军,便忍不住在心里又为他树了个大拇指:“这手艺,硬是要得呀!”   因为“掌心雷”爆炸时产生的硝烟的阻挡,孔有德在后面看不太清楚前面的情况,只听到前面又是爆炸,又是喊杀声,夹杂着武器碰撞的声音,显然前面已经开始进入肉搏了。孔有德心中忍不住一喜。在他看来,对面不过只有几十个火枪兵而已,如何能在肉搏中抵挡得住这么多的清军。   “别说是一群火枪兵,就是身披着两层铠甲,手持刀盾,身经百战的白甲兵,也不可能挡得住这么多人!”孔有德这样想道。   然而事情似乎出乎了他的预料,按道理,前面的队伍应该步步前进,然后对面就该崩溃了,然后就该大步追击了,然而现在,前面的军队居然开始后退了!   首先后退的倒不是是顶在最前面的战兵,街道很窄,清军人数上的优势一下子显示不出来,而装备、训练,以及体力上的劣势却表现得格外明显。除了个别清兵还能和模范军比划比划之外,其他的战兵几乎不是对手,而那个别的,很快也都遭到射手组的士兵的射杀,所以前面的战兵一转眼就死了好几十个。   肉搏战对人的心理造成的压力极大,这样的死伤比,顿时就让清军士气大沮。战兵还没跑,他们后面的辅兵看着那些杀人魔王一样的敌军越杀越近,也看见刀砍在这些敌军身上什么效果都没有,倒是先往后退了。他们一退,前面的战兵顿时就垮了,一个接一个的往后就跑。   孔有德连续砍翻了好几个逃兵,但是更多的清兵如潮水一样的退了下来,孔有德只能长叹一声,跟着向后退了。 第455章 巷战 9   陈蟒带着士兵们稍作追击,便退了回来,因为在不远处的而另一条街上,局面正在恶化,他必须派出人员增援。   在另一条街上,尼堪带着的八旗兵的打法相比孔有德要简单得多,他们的打法就是直接一头撞上去。   “汉人有一句话其实说的很对,叫做‘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我们和那些汉人就是隔着的这条街就是一条狭路,如今我们和他们打,是胜是败就看谁更勇敢。我知道你们有点怵对面的火枪。对面的鸟铳的确很强,至少,比明国的那些鸟铳强不少。不过对面其实更强的是人。明国的兵,只有我们吼两声,他们就会乱开火,直到自己把枪管都打红。他们觉得这样能给自己壮胆子。”说到这里,尼堪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容,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士兵道:“从前面交战的情况来看,我们的对手可不是这样的软蛋,他们敢顶着你的鼻子开枪,敢和我们大清的勇士肉搏。这才是对面最厉害的地方。鸟铳这东西,打上一发,装弹就要老半天,足够我们冲上去了。他们就那么点人,就算他们的那一轮,百发百中,又能打死几个人?然后还不是看肉搏?难道我满洲的勇士,还怕和那些汉人肉搏不成?”   “不就是一群汉狗,老子砍死的汉狗数都数不清,谁还怕和汉狗肉搏?”一个满脸胡子的白甲喊道。   “他们不过是靠着偷袭和那些卑鄙的花样才占到上风的。老老实实一刀对一刀的砍,我一个人就能砍十个汉狗!”另一个很年轻的旗丁喊道。   尼堪微微的摇了摇头,他想,对面的那些家伙可没那么弱,在前不久,他在南门的城楼上就亲眼看到了对面的家伙在肉搏战中如何击溃了满洲勇士。当然这些家伙占了偷袭的便宜,但是……这些家伙的手艺虽然可能,不,是肯定比不上那些白甲,但是应该,应该和那些旗丁差不多吧。   即使是尼堪,也不愿意承认,对面的那些家伙,在肉搏的时候,会比满洲的勇士更能打。所以他并没有制止这些人吹牛,无论怎么说,这也是在长自己的志气不是?难道这个时候,他还能傻乎乎的站出来,自己灭自己的威风?   “很好!”尼堪道,“我满洲果然没有怕死的孬种!大家一起冲上去,顶着让他们打一枪,我们把他们全杀光!”   “杀光汉狗!”   “杀光汉狗!”   一片豺狼一样的喊声响成了一片。   尼堪等着这些人喊过了几声,便下令道:“白甲兵和老子一起在前面冲,旗丁跟在后面。不要被天佑军抢了先手,那才是真丢死人了!”   ……   负责这条街道的防御的是副连长苏茂。面对对面这种不管不顾,只是一头撞上来的打法,苏茂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是先把士兵分成三队用火枪打三轮射击,然后再投弹,然后就上刺刀肉搏。   因为清军颇为密集,所以这三轮射击效果不错,足足打死了好几十个建胬,其中有一半都是最为精锐的白甲。但是投弹的效果却远远没有对孔有德的天佑军的时候好。孔有德的天佑军中有不少无甲的辅兵,但是尼堪这边,却大多都是披甲的旗丁,并没有什么无甲的包衣。“掌心雷”在对披甲目标的时候,杀伤力并不可靠。   接下来的肉搏便艰难了起来。相比一般的旗丁,模范军的士兵在身材力量上都有一定优势,但是对上白甲兵,这种优势却并不明显。至于防御,模范军士兵上身的防御几乎坚不可摧,但是没有铠甲保护的腿部却是一个明显的弱点。而且在武器上,他们也出于劣势。清军前排大多都是刀盾,但是在后排却有不少的拿着短矛的旗丁。   双方的肉搏战敢一开始的时候,清军还没有注意到模范军士兵的腿部完全没有披甲的弱点,模范军还能靠着上身坚固的半身板甲,和清军玩相互伤害的招数,反正清军手里的刀剑除非正好刺中接缝之类的地方,否则对于模范军士兵的威胁就很有限,而清军身上的铠甲,哪怕是双层的棉甲,也挡不住刺刀的直刺。再加上街道狭窄,使得清军的人数优势施展不开,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模范军的士兵在肉搏战中还要更占优势一些。但是正牌的八旗兵毕竟和天佑军之类的不一样,他们的战斗意志更顽强,即使处于下风,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崩溃。而且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模范军的弱点:整个腿部都没有铠甲!   “后排的,用长矛刺他们的腿!用长矛刺他们的腿!”尼堪一边用盾牌挡开一把刺向他的刺刀,一边大吼了起来。   十几只长枪从尼堪他们身后的缝隙你刺了出来,直直的向着正在和前排的清军肉搏的模范军士兵的腿部刺了过去,顿时就刺倒了好几个士兵。更多的长枪又接着刺了过来,模范军的士兵们只得节节后退,以躲避这些长枪的刺杀。整个阵线顿时岌岌可危。   好在陈蟒的手中还有一个班的预备队,这个班的人主要是陈鹏带来的那个班的,只不过他们当中的一等射手和拼刺能手都被调走了,然后又补充进来了一些士兵。他们还没有加入战斗,他们的枪里面还有子弹。这个时候,副连长苏茂立刻就将这支队伍投入了进去。他们从后面冲上来,将枪支从前面的战友的身后伸出去,对着近在咫尺的敌人打了一个齐射,顿时就放倒了八九个清兵。   靠着这一击的掩护,在后退的口令下,模范军迅速的后退和清军拉开了几步的距离,越过胸墙,再次站到了胸墙后面,如今,靠着胸墙,可以掩护他们脆弱的腿部,他们还可以继续坚持和清军战斗了。不过,整个的局面依旧非常危险,清军向发了疯一样的冲过来,用盾推,用枪扎,努力的想要将他们再打退一点,一旦清军真的将他们迫退了,并越过了胸墙,模范军腿部缺乏保护的弱点就要再次暴露出来了。而模范军的士兵则死死的钉在那里一步不退。   胸墙虽然保护了模范军的没有铠甲保护的腿部,但也限制了他们的移动,尼堪立刻就发现了这一问题,他便让刀盾略退了一点,让拿着长枪的旗丁们上前,模范军的带刺刀的燧发枪长度有限,他们又被胸前限制不能向前,正可以利用这个弱点,用长枪来打击他们。   模范军士兵的半身甲的确非常坚固,但是他们的两臂却是弱点,为了手臂灵活,同时也因为成本原因,他们的手臂的装甲防御,其实和一般的棉甲没有太大不同。这样的防御程度是挡不住长枪的突刺的,所以不断地有士兵被刺伤倒下,后面便又有士兵顶上来。但模范军毕竟人少,眼看就要损失殆尽了。   就在这时候,陈蟒带着三十多个士兵赶了过来,他刚刚带着人击退了孔有德,陈蟒估计,孔有德短时间内只怕也组织不起新的进攻行动,便只留下了十多人留守,带着这三十多人赶了过来。   陈蟒看了看形势,却没有立刻将这些士兵投入进去,而是命令他们先给燧发枪装子弹。不一会儿,三十多人便装好了子弹,陈蟒将他们分成两队,然他们轮流上去,从顶在前面的战友的空隙间伸出燧发枪,打一个齐射。   在这样的距离上射击,完全不用考虑什么瞄准的问题了,几乎可以说是百发百中,顿时便将在前排的手持长枪的清军打倒了十多个。紧接着第二队的又赶上来打了一个齐射。这队人打完了这一轮齐射,却不往后退,而是替下了一直顶在前面的那队士兵。而此时陈蟒已经将剩下其他的人又编成了一组,让他们赶紧装填子弹去了。   第二轮齐射打完之后,清军却没有立刻冲上来,似乎发生了一些混乱。而因为连续两次射击造成的战场迷雾,也让陈蟒一时间看不太清楚对面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便听到清军那边有人狂喊了一句什么,这次行动前,陈蟒接受了突击的满洲话的培训,勉强能听懂一些词语。然而这声呼喊却极为急促,喊得什么,陈蟒一点都没听明白。不过他从这声音里却听出了明显的惶恐和慌乱。   随着这一声喊,惶恐的喊声迅速此起彼伏的响起了一片。紧接着,一群清兵就朝着胸墙猛扑过来。这些清兵红着眼睛直撞过来,完全就不再管什么阵型不阵型的了。   不过此时,又有一队模范军的士兵完成了装弹,正好迎上来就给了清军一轮齐射。即使这样,他们依然没能让清军放弃攻击,他们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一样,朝着胸墙就撞了过来。只是胸墙后面站着的模范军却也不是孬种,依旧死死的顶在那里,而后面,不断地有完成了新一轮的装弹的士兵靠拢过来,然后将枪口向前伸出,几乎顶在还在拼命的想要往前冲的清军的脑门子上面,又连续的打了两轮,终于清军开始顶不住了,他们转身便逃,一眨眼功夫就跑远了。   陈蟒带着士兵们略作追击,然后就掉头回来开始给倒在地上,却还没死的清兵补刀。陈蟒突然发现,在遍地的尸体中,有一具很是特别的,穿着相当高档的锁甲的清军军官的尸体。 第456章 追逐   “这家伙是谁?”陈蟒问道。   “这谁知道?”苏茂摇摇头,有用脚拨了拨那具尸体,“看身上穿着的铠甲还不错,一层棉甲,外面还套上这么一层锁甲。嗯,这东西还真不错,应该是个大官吧?”   “应该是个大官!一会送到后面去,找几个俘虏来问问就知道了。”陈鹏也挤过来说道。   这时候后面传来了人马的声音,陈蟒调过头去,却见是后续部队上来了,带头的是一个排的步兵,后面是几匹高大的挽马。这几匹挽马后面拖着的显然是12磅的大炮,十二磅炮的包铜皮的轮子在青石的街道上滚动着,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奶奶的,这些家伙总算是来了!”陈蟒道。   “都他妈的打完了,狗日的都被我们干趴下来才过来!”苏茂摇着头道,“他们好死不死的,早点来不行吗?幸好刚才老子们打赢了!”   紧接着这一对队伍,更多的军队陆续的到来了,接着陈蟒又听到在另一边传来了12磅炮那沉着的钝响,显然,模范军正在向被分割包围在那边的清军发起攻击。陈蟒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南城门,他知道,在消灭了那些被分割包围了的清军之后,这就是这一战最后的目标了。   ……   孔有德带着人一直退到城门口才停住。他立刻招呼着手下的家丁重整队伍,准备再次发起攻击。就在这时,却见一群清兵也慌乱的败退了回来。   “尼堪贝子呢?尼堪贝子呢?”孔有德看那群败退的清兵近了,他也知道这是尼堪带着的队伍被击退了,不知道为什么,孔有德突然有点高兴。他四处往往,却没看到尼堪,便赶忙一把抓住一个清兵问道。   “王爷……尼堪……尼堪贝子……阵亡了!”那个清兵脸色惨白的回答道。   “什么!”孔有德也吃了一惊,他赶忙转头朝着其他人那里看去,只见其他的清兵,包括以前一直非常骄横的白甲,一个个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知道,这人并不是在胡说了。   再看看自己手下的兵,包括那些家丁在内,一个个的也都是一副惨白得像死人一样的脸色。孔有德便知道,前面的失败,再加上尼堪阵亡的消息,已经彻底的打掉了他们的心气,没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就别想这些人能上阵打仗了。   这时候,在刚才交战的地方又传来了欢呼声。孔有德赶紧带着几个家丁就上城楼去看看。刚才被尼堪留下来的白甲如果按着尼堪的吩咐,应该拦住他们的,只是尼堪阵亡的消息把他们一下子打蒙了,便也顾不得阻止孔有德上城楼了。孔有德带着几个家丁上了城楼,往那边望去,却见刚才交战的地方,正有更多的军队在那里聚集。孔有德叹了口气,知道那里是无论如何打不动了,便又朝着更远的地方看去,那边还有些被包围着的清军。他看到大炮射击的时候腾起了一股股白色的硝烟,听到不断传来的,闷雷一样的炮声,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王爷,王爷……”孔有德身边的一个家丁忍不住小声道。   “啊……怎么……什么事……”孔有德道。   “王爷……这仗没法打了……你要早做决定呀!”另一个家丁也低声道,同时用眼睛斜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白甲兵,他们守着城上的千斤闸和吊桥。   孔有德却摇了摇头,便是逃出城去,又能到哪里去呢?现在不比以前了,当初他投降黄台吉的时候,他手上有大量的铸造大炮的工匠,黄台吉当然会欢迎他。但如今……孔有德又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要是黄台吉的话,肯定会砍下自己的脑袋来。   “王爷,小人听说,当年李自成被八方围剿,接连大败,损兵折将,最后只剩下十八骑人马,躲进商洛山中。当时只怕李自成也以为自己被抓住凌迟只是时间问题了吧?可是不过一年之后,李自成就拿下了洛阳,威震天下。王爷我们如今远不止……王爷……”   这话却让孔有德的两眼一亮,但他又摇了摇头,低声道:“就是跑出去……唉……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孔有德现在在满清有妻子,有儿子和女儿,不过都还小,所以都没带在身边。如今若是这样跑了,只怕这两个孩子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过孔有德毕竟是枭雄心性,只是略略一想便不再多想了。   他向身边的几个家丁使了个眼色道:“你们……”   ……   郑森此时已经进了东城门,上了城楼,举起望远镜向着城中张望。   “少将军,城中大部分区域都已经被我军控制,只剩下南门那边还有少量敌军。另外,我军在刚才的战斗中击毙了敌军守将尼堪。”刘德走过来向郑森报告说。   “哦?打死了尼堪?”郑森转过头来道,“那么如今指挥清军的应该是孔有德了?”   “按说是孔有德,不过,孔有德未必能管得住尼堪的兵。”刘德道。   郑森点点头,又道:“孔有德就算能管住尼堪的兵,又能有什么用?如今他手里还有几个兵?骑兵部队准备好了没有?不要让这个汉奸跑了!”   “骑兵的兄弟们早就到位了,城里的事情他们插不进手,早就等不及了。”刘德道。   “嗯。”郑森点了点头。他突然想到,自己这一战,要是把孔有德也打死了,那不是一次性的把原来的历史上李定国两蹶名王的事情给干完了吗?想到这里,郑森忍不住有些自豪,不过他立刻又对自己说:“孔有德如今倒是封了个王,至于尼堪,才是一个贝子而已,连个贝勒都不是,想找个傻女人来说一句与其如何如何,还不如死在贝勒爷的刀下的资格都没有。砍了他算什么蹶名王?只是不知道李定国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   靠着突然发难,孔有德的人控制住了城门,其实原本尼堪手下的那些残余的兵丁们也没有认真干涉。孔有德下令打开了城门,然后就带着几十个家丁,骑着马冲出了城门,其他的清兵便也乱哄哄的逃了出去。   不过刚逃出城门没多久,随着一声哨响,一队骑兵就出现在了孔有德的视野里。   这是一队身穿着半身甲的轻骑兵,他们骑着骏马,迅速的向着孔有德他们逼近。孔有德一眼就认出了这些骑兵胯下的马匹,那都是千金难买的宝马。他在代善那里见到过和这些马同样的马匹,据说这马是花了上千两银子从辽镇那里买来的,而且还有价无市。黄台吉也一度想要买一些种马过来。只是后来满清发现了这种马匹的一些毛病,黄台吉才打消了买入种马,建立一支基于这样的战马的骑兵的想法。   这与这种马的毛病,第一个就是不耐寒,到了冬天,这马就得穿衣服,马厩里还要上火炕,比人都金贵。第二就是这马吃东西太挑剔。按辽镇那边的说法就是,这马不能吃一般的草料,要吃豆子,豆子里面还要加鸡蛋,每日里吃的东西,都够养好十几匹一般战马的开销了。一匹两匹还好,若是多了,却哪里养得起?所以,黄台吉在了解了这马的特点之后,也就不再打用它来建立一支骑兵的主意了。   不过若是不考虑这些,这马可着实不凡。孔有德亲眼见过,代善手中的一匹这样的马,跑起来,只要一眨眼功夫,就能超过一般的战马一大截。而且他听说,这马的耐力也很好,(前提是吃得好)单论耐力,不亚于最好的蒙古马。   这样的好东西,孔有德自然是没有的。所以一看到这些骑兵胯下的马匹,孔有德便明白,单论跑,自己无论如何是跑不掉了。   “王爷,他们的马太好,我们跑不过的!”他身边的一个家丁也道。   “那就转回去,和他们拼了!看能不能抢下一两匹他们的马!”孔有德道。   孔有德等人便驾驭着战马转了圈,准备向着追赶过来的冲过去。却不想,那队骑兵突然一分为二,左右分开,转向了孔有德的两翼。孔有德只得让战马继续转向,只是对方的马快,相互兜圈子的话,他们总是很容易兜到孔有德的马队的侧面甚至是后面。   为了不被对手转到自己的后方——这很好理解,因为让对手转到了自己后方,那就变成了追击作战的模式了,任你马术再好,功夫再高,背对着人家,总是砍不过人家的。当然,理论上孔有德也可以让马匹减速,用这样的方法来减小马队转弯的半径,避免被速度更快的对手绕到侧面甚至是身后。但是骑兵作战,马匹的速度极为重要,若是降低了马速,对冲的时候却又是要吃大亏的。所以孔有德也不敢降低速度。   单论耐力,孔有德他们使用的蒙古马其实也相当好,只是因为速度和带有阿拉伯马血统的模范军战马相比,慢了许多,而哪怕对手只是在用平常的速度和他兜圈子,孔有德也要让自己的战马拼命跑才能跟得上这样的速度,所以论起体力的消耗,却是孔有德他们的战马远大于对手。他们的战马的速度渐渐地低了下来,很多马的鼻子和嘴巴里都喷出了白沫,这是战马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的标志。而此时对手的骑兵却也已经赢得了这场绕圈子比赛成功地绕到了他们的后面。 第457章 长跑   在相互追逐中,速度明显更快的模范军轻骑兵很快就获得了优势,转到了孔有德等人的背后,局面也就从战斗变成了追杀。孔有德知道,凭着自己的战马,无论如何是无法摆脱敌军的追赶的,但是他除了跑之外,也没有任何改变局面的办法。甚至,为了获得更高的速度,为了能晚一点被赶上,孔有德不断地给自己的战马减轻负担。他首先麻利地抛掉了自己的腰刀,接着是挂在腰间的刀鞘,然后是弓和箭壶,然后是头盔,再然后是身上的披风、铠甲。他甚至还玩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轮流从马镫上抽出脚来,把两只战靴也丢掉了。这些举动,尤其是抛掉铠甲的举动让他的战马的负载轻了不少,速度也提升了不少。至少,他已经比自己的家丁快了不少了。   孔有德低下身子,伏在马背上: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躲避弓箭什么的,模范军的骑兵并没有装备弓箭,而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样能让马跑得更快。一边狂甩着马鞭,孔有德一边回过头观察后面的追击者。他看到,那后面的那些追击者们正追赶上来,然后挥舞着马刀,从身后将他的那些家丁们一个一个的从马上劈下来。这些家丁,每一个都是刀马娴熟的好手,孔有德叫得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都是从很久以前就跟着他的,他们跟着他和后金打过,跟着他退到登莱,又跟着他前往大凌河,跟着他在吴桥造反,跟着他拿下登州,跟着他回到辽东去向当初不共戴天的敌人投降,如今也跟着他,被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一个一个的,毫无抵抗能力的从马上砍下来。   孔有德知道,即使自己抛掉了各种东西,他的战马也不可能跑得比敌人更快。他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他花大钱养着的这些家丁,能为他多拖一下子,让他能跑到那边的山林里。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大片的山林,山虽然不高,林子也不算特别密,但却也不是战马能够驰骋的地方。孔有德觉得,只要跑进了那片林子,敌人还想要抓他或是杀他,就必须从马上下来,和他在地面上赛跑。孔有德当年在宽甸那边的树林里挖过人参,猎过黑熊,加上他又已经抛掉了沉重的铠甲,他觉得,只要进了林子,他应该是能够赢得这场丛林越野长跑比赛的。   林子越来越近,而在孔有德的身后,还能跟着他的家丁也越来越少。孔有德的耳边不断地传来他的家丁被马刀砍中的时候发出的惨叫声,以及他们的身体从马上跌落下来,落在地上发出的沉重的声音。孔有德如今也不再往回看了,他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面的树林——就像身后的那些声音一样,那树林越来越近了!   孔有德的战马开始减速了,刚才的飞驰已经耗尽了它的力量,哪怕皮鞭不断的落在它的屁股上,它也跑不动了。孔有德又听到接连的两声惨叫,惨叫声距离他很近,几乎就在他的耳边。孔有德提起一条腿,伸出手,从小腿处拔出了一把匕首,这是在刚才抛掉各种东西的时候,他留下的最后一样武器。   孔有德拔出匕首,头也不回的将匕首向后一划,划在战马的屁股上,那匹战马一声长嘶,猛地向前一窜,同时,一阵风声从孔有德的身后呼啸而过。孔有德知道,那是一个敌兵向他一刀砍来,只是那个敌兵没料到他的战马在这个时候了还能猛地往前一窜,所以砍了个空。   孔有德看了看距离,已经到了林子边上了,他猛地伸出手,捂住了战马的眼睛,那战马就四蹄翻飞的直接冲进了林子里,然后脚下一绊,便摔倒在林子里。孔有德在马倒下去的时候,早就从马镫中抽出了脚,他双手在马肩上一按,便托的一下跳了起来,落到了地上。孔有德也顾不得回头看,便直接朝着林子更密,地形也更起伏不平的地方跑去。   几个模范军的轻骑兵在林子边缘停了下来。士兵们从马上跳了下来,留下几个人看着战马,其他的几个人便朝着孔有德追了过去。   孔有德光着脚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那几个追兵。他注意到那几个追兵追得急,竟然没有脱掉身上的铠甲。孔有德顿时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暂时脱险了,一群穿着铠甲的家伙怎么可能在一场长跑比赛中胜过自己?   孔有德嘿嘿一笑转过身继续向前跑,又跑了一阵子,孔有德又回过头来看了看,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把那些追兵甩掉了。然而他却发现,后面的五个追兵居然还都在,甚至就连距离都没有拉开多少。   “这……这是哪里来的牲口!怎么这么能跑?”孔有德不由得吃了一惊。孔有德如今也四十多了,也当了一些年的王爷了,不过他却并没有停止军事训练,和在不自己上阵之后就越长越胖的黄台吉不一样,孔有德身上并没有放肉,他依旧和当年一样的精壮,一般的小伙子在体力上也比不过他。但是这几个敌军士兵,居然能穿着铠甲跟上他,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孔有德也顾不得骂老天,转过头继续跑。又跑了一阵,他回过头,看到自己已经将几个敌军士兵抛下了一段,不由得松了口气。孔有德知道,长跑这事情,一旦开始跟不上了,那距离就会越来越大。很多时候,可能前几百步,对手还能跟得住你,但是一旦他跟不住了,也许用不了一百步,你就能把他甩下几十步了。如今,孔有德已经确定,自己是基本上脱险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孔有德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着前面跑去。   又跑了一段,孔有德也有些喘不过气了。他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却意外地发现,那五个敌兵居然还在后面,而且他们之间的距离还变得更近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孔有德瞪大了眼睛,他注意到,这些敌兵已经抛掉了头盔和铠甲。想来刚才落后了一点,并不是因为他们跟不上了,而是他们在边跑便脱掉铠甲。   孔有德不知道,因为郑森一向认为,行军能力,尤其是高速持续行军能力,是获得战场优势的极为重要的能力,所以模范军的训练中,长跑训练一向是重中之重。包括轻骑兵在内,所有的战兵,每天早上都有一次十里武装越野跑训练。所以在模范军中,有打枪打得不够准的士兵,也有肉搏技巧不够好的士兵,但是却没有不能跑的士兵。   孔有德知道情况不妙,事情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但是如今,除了跑,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孔有德就在前面跑着,几个模范军士兵在后面一声不响的追着。他们的速度不算快,只是每当孔有德试图稍微放慢一点速度,喘口气的时候,他们就逼近过来,迫使孔有德重新把速度提起来。   这样没跑多久,孔有德的呼吸就越来越急促紊乱,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也嘭嘭的狂跳,几乎就要从他张大的嘴巴里跳出来了。他的脚步也乱了,视野也开始缩小,除了正前方很小的一个区域,其他的地方似乎都黑了下来。而他的腿也变得格外沉重,就相灌了铅一样,抬都抬不起来。就这样又跑了几步,终于两腿一软,便摔倒在地上。   孔有德很努力的想要爬起来,只是浑身都没有力气,正挣扎时,突然有一支脚一下子踩到了他的背上,接着几只手伸过来,将他的双手牢牢按住,然后拉到背后捆了起来。   孔有德知道跑不掉了,便不再挣扎,只是大声的喘着气。却听见那几个敌兵说起话来。   只听得其中一个道:“要说这蠢货倒真是能跑,寻常的家伙早就该趴下了!”   有一个道:“能跑又如何?还能跑得过咱们不成?要说这货的身手应该不错,你看他的虎口,上面都是老茧,那都是拿刀练出来的。应该是个练家子,可惜胆子小,要不然,不跑,直接跟我们动手打,说不定还真不好对付。”   “他拿什么跟我们打?”又一个开口道,“他为了逃命,武器都丢光了,赤手空拳的,还能打得过我们?”   “少说废话!”却又有一个人道,“先问问,看看是不是那个孔有德!”   于是孔有德便被翻个个身,仰面朝天。一个模范军士兵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可是那个叫孔有德的狗汉奸……”   ……   孔有德弃城而逃之后,南门自然便被模范军顺利的拿下来了。到了傍晚,郑森有得到消息,说是活捉了大汉奸孔有德。郑森便令人将孔有德押上内河舰队的战船,然后送回静海,算是给监国的福王的献俘。至于以后,依着大明的法律,孔有德自然是死路一条。不过郑森现在可没空去考虑这些,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应对满清的反扑。 第458章 弃城   从山海关到辽东有条出于绵延的山脉和汹涌的大海之间的狭长平原。这段平原长约一百八十公里,最宽处大约十五公里,最窄处则只有大约八公里。地理上称之为“辽西走廊”。这也是内地和辽东最重要的交通要道。这条战略要道的一头是山海关,另一头便是锦州。对于中原政权而言,只要控制了处于这条走廊出口处的锦州,在战略上就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位置。而相反,一旦失去了锦州,想要再打进辽东,一般来说,就只能沿着辽西走廊硬攻锦州这处坚城,而防御一方需要防御的位置也仅仅只是锦州,自然也能很容易的集中起物资和人员,然后利用坚城,获得有利的防御优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中原的力量强大起来了,对于根基在辽东的满清来说,锦州就是他们的山海关。黄台吉无乱如何是不能坐视锦州失陷的。   但是其实郑森并不愿意在锦州和黄台吉决战,这里面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锦州不靠海,对郑森而言,补给不太方便。虽然大凌河有一定的通航能力,但是运力有限,而且,到了冬天的时候还会结冰,从而导致断航。而如果要从陆地上对这座城市进行补给,成本偏高不说,还要占用大量军力才能保证补给线的安全。此前郑森要来袭击锦州,到不仅仅是为了要通过夺取锦州来切断清军的补给线,也是因为锦州被满清作为了攻击山海关的前进基地,大量的物资都存放在这里。其实在现在,对于郑森来说,重新夺回辽东,对于他来说,并不是最为急迫的事情。最为急迫的事情其实是尽快的消灭李自成和张献忠等农民起义军。   这倒不是因为郑森信奉某个千古完人的“攘外必须按安内”的思想,而是为了尽可能的减少人口的损失。大明朝的内战带来了巨大的人口损失。虽然这个损失还不能和原来的历史上满清入关带来的损失相比,但郑森还是觉得必须尽快让这种损失终止。   在穿越之前,郑森曾看到过一篇分析中国历史上很明显的三百年兴亡周期的文章,在那篇文章中,作者将这一周期归结于土地承载能力和人口增长之间的矛盾。认为三百年的人口增长,足以让中国的土地承载能力饱和,然后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导致大规模的饥荒和战乱。这种说法也被郑森所接受,甚至表现在他的《物种起源》以及其他的一些类似的著作中。如果没有其他的办法,如果天下真的只有中国如今控制的区域这么大,出于自私自利的想法,也许郑森还真不打算太早结束战乱,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人口的大量损失,正是下一个朝代得以长治久安的基础之一。   但郑森却是有着其他办法的,因为天下远远不止中国这么点大。殖民主义,就是走出农业文明三百年周期律,就是获得足够的积累,从而开启全新的工业时代的不二法门。而国内充足的人口,便是进行全球殖民扩张的天然的有利因素。所以,对于郑森来说,如今最为重要的事情首先就是结束国内的战争,尽可能的减少人口的损失。   所以暂时来说,郑森并不打算立刻就消灭满清,他只打算先把满清挡在关外就可以了。要做到这一点,郑森觉得能切断辽西走廊就够了。要达成这个任务,占据锦州并不是一个费效比很高的做法。在郑森心中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据点,那就是当初郑芝虎曾经占据过一段时间的笔架山。   笔架山是一座半岛,有一条陆桥和大陆相连。这座陆桥在涨潮的时候会没入海中,只有退潮的时候才露出水面。所以假设满清要对这个目标发起攻击,他们会发现,他们即使把他们所有的力量都动员起来,就像他们在松锦之战中那样,他们也没有办法对这个目标形成围困,因为这是一座半岛,海船可以直接在那里停靠。要围困这样的目标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而如今满清的海上力量,基本上强大得就像后世的蒙古国海军一样。   至于强攻,那更是不可能,陆桥的宽度有限,受此限制,满清一次性能够投入的攻击军队的数量是非常有限的,并不会比防御方更多;而且攻击的时间还受到潮水的限制,实际上即使在最理想状态下,可以持续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三到四个时辰。而且在整个攻击行动中,整个陆桥都在模范军海军舰队的火力范围内。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用并不占数量优势的军队,去攻击拥有坚固工事和海军支持的,甚至交战人数上还占有优势的模范军,那简直就不是来打仗,而是来送人头的。   笔架山虽然不大,但是驻扎个两三千士兵,其中包括各六七百的骑兵还是放得下的。有了这样的力量,再依靠海军带来的处处可以登陆的机动优势,以此为基地,袭击,乃至切断清军的后勤线路也不是难事。郑森觉得,有了这样的一个据点,满清要想进入中原去争夺天下,就会非常困难。   当然,满清也可以绕道蒙古入关,就像他们以前经常做的那样。但是这样做道路遥远,补给起来会非常困难,所以满清以前入关,都只能在关内劫掠一番,就撤回关外。因为后勤的问题,他们的军队事实上并不能长时间呆在关内。   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锦州暂时就显得不是特别重要了。因为攻击顺利,清军没来得及烧毁府库,所以大量的被准备来支持清军作战的物资,比如粮食,比如生铁和铜,(虽然辽东矿产丰富,但事实上,直到这时候,满清依旧没有自己大量开采,冶炼金属的能力,这些战略物资,大多都是通过和山西商人的走私贸易而获得的。)比如布匹,比如皮革,还有大炮、刀剑、弓箭、火药等等等等,都落到了模范军的手中。郑森便下令,让模范军将用得上的物资,统计起来,以便于迅速搬走或者摧毁。同时下令模范军开始对锦州城的城墙进行破坏。   满清自制的火药质量很不稳定,完全不符合模范军质量标准,所以在经过一系列的试验后,参谋部门向郑森提出,考虑到这些火药除了做鞭炮其实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所以他们请求郑森允许他们干脆就把这些火药全部用于对锦州城墙的破坏。和刘宗敏一样,他们也想要用火药炸开城墙。   不过和刘宗敏不同的是,模范军中的一些人在玩火药方面要比刘宗敏有经验得多。所以他们的爆破方式也更为合理一些,他们先在城墙下面掏出一个能让一个人爬进去的洞,然后再转个方向,往下挖出一个可以放进一个木桶的垂直的小洞,接着便将一个装满了火药的木桶放进其中,再用竹管连出导火索,再将整个洞都堵上,然后再进行爆破。   事实证明这种办法相当有效,虽然并不能一次将一整段的城墙炸碎(要做到这一点,靠火药的威力是做不到的,必须要靠正宗的炸药才行。),但一次就可以在城墙根部炸出一个大坑,连续进行几次爆破,就足以摧毁一段城墙,这个效率,比起让士兵们用锄头挖可是要快多了。   在隆隆的爆破声中,模范军的士兵们用马车将他们缴获的各种物资从城中拉了出来,通过临时建造的码头,将它们装上了内河舰队的船只。首先被装上船的是各种大炮和金属制品。这些东西在运输清单上都是最为优先的。这不仅是因为它们最为昂贵,更是因为它们是无法用焚烧的方式来销毁的。如果清军回师的速度够快,郑森可不想让满清把这些东西再缴获回去。虽然满清手中的各种大炮,依照模范军的标准来看都是不合格产品,但是,郑森完全可以把它们拿去卖给德川幕府或者是中南半岛上的那些国家。   内河舰队的船只很快就装满了各种货物,而此时锦州的城墙已经被炸开了好几个大缺口。包括几座城门,都被炸毁了。其中的一处缺口连绵着又差不多两百多步,我大清如果要修复它,估计很要花些力气了。   当内河舰队满载着各种金属物资离去的时候,模范军海军陆战队的一支部队也在笔架山登陆了。当初郑芝虎在笔架山上建立过不少的设施,不过后来在撤退的时候,大多都被他自己烧掉了。清军对这处地方并不重视,所以自然也没有在这里驻军,于是海军陆战队轻而易举的就占据了笔架山,并开始在这里重建营房仓库和工事。   在内河舰队离开一天之后,模范军的部队,带着其他的一些缴获物,撤出了锦州城,开始向着笔架山转进。临走的时候,郑森又让人在城中放了一把火,将一些带不了的东西,还有整座城市都烧了个精光。 第459章 应对   此时,黄台吉知道锦州城遭到袭击,并被攻占的消息相对较晚。这一来是因为模范军的轻骑兵部队很好的执行了战场遮断任务,尼堪派出的求援的骑兵都被截杀在半路上了。二来也是因为一直处于攻势地位的满清并没有做好被别人攻击的准备。   在辽西走廊还控制在我大明手中的时候,从前线的锦州到山海关,一路上每隔一段距离,我大明就会建起一座城堡,每一处城堡到下一处城堡之间的距离都不大,用快马奔驰,从一个城堡将消息传到另一个城堡,用不了多长时间。除了城堡,我大明还沿着辽西走廊设置了大量的烽火台,虽然烽火台无法传递详细的信息,但是论传输信息的速度,却比快马又要快上很多。只是这些设施,在锦州失陷之后,就陆陆续续的被明军抛弃了。而处于战略攻势地位的满清,因为人口有限,也找不出那么多军队长期去占据这些城堡,于是除了有限的一两座城堡之外,其他的城堡,烽火台什么的,清军也不会去占据。于是这套信息传递系统当然也就不复存在了。这也就导致了锦州被攻占三天之后,黄台吉才因为按时间已经应该到达山海关前线的一批物资没能送到而发现问题。而等黄台吉确定锦州失陷的时候,已经是锦州失陷后的第五天了。   锦州的陷落让黄台吉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因为缺乏大炮,黄台吉一下子也拿山海关没有太多的办法,而锦州的失陷却意味着大军失去了后勤的补给。如果继续顿兵于坚城之下,一旦军粮耗尽,就会非常危险。只是黄台吉却又很难做出直接撤退的决定。   这倒不是因为黄台吉担心在撤退的时候遭到守军的追击。虽然在理论上,攻城不克,不得不撤退的军队的确很容易受到防御方的追击,而且撤退中的军队也非常容易陷入恐慌,导致在战斗中崩溃。但是黄台吉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的前提是防御方的军队有着不错的野战能力,而关宁军,也许依托坚城还能守一守,但是他们多年来已经被清军花样吊打得不止一次的怀疑过人生了,他们是绝对没有胆量出来追击清军的。   只是两白旗的一些部队已经进入了关内,如果此时黄台吉撤退,两白旗的这些军队就会有不小的麻烦。虽然黄台吉一直觉得两白旗有些尾大不掉,想要削弱两白旗。但是黄台吉却不愿意用让他们在战场上吃亏的方式来削弱两白旗。无论如何,两白旗也是八旗的一部分,他们的损失,一样是满清的整体的损失。所以在黄台吉的心中,最好的削弱两白旗的方式是找机会消灭两白旗的上层,吞并他们的人口和军队,就向他当年对付正蓝旗的莽古尔泰那样,而不是让他们在战场上吃败仗。   所以黄台吉决定再等一等,他派人入关去通知两白旗,通知多铎和阿济各,让他们做好从蒙古人的地盘上撤回来的准备,而他自己则继续带着大军,等在山海关下,以牵制明军。同时,他也让豪格和鳌拜,带上一万军队先行回师。   “你们一路上谨慎为上。”黄台吉道,“先迅速回到宁远,确保宁远之后,再徐徐查探敌情。敌军能无声无息的夺取锦州,绝对不可小视。”   “皇阿玛。”豪格道,“这些敌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一下子就……”   黄台吉道:“多半是郑家的人马。当年松锦之战的时候,明军便是依靠郑家的海运来保证补给的。前些日子,也是郑家的船只一直在给山海关运送补给。我想,一定是郑家的人发现我们在锦州的人少,便直接用海船在锦州附近登陆,然后袭取了锦州。看他们能如此顺利的拿下锦州,只怕出动的人数也不会少。”   豪格道:“这帮海寇,只会偷鸡摸狗!皇阿玛,孩儿去了,定要把他们的杀个片甲不留!”   黄台吉顿时变了脸,冷冷的道:“豪格,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却是半点都没听进去是不是?只会偷鸡摸狗的海寇?你要是抱着这样的心思,那就还是不要去了。我另派一个人过去!哼!无声无息的袭取锦州,是随随便便做得到的?”   “皇阿玛,孩儿明白了。”豪格也是打了不少仗的,只要想想,自然也就反应了过来,知道要在敌后登陆,然后迅速的占据锦州,对一支军队有何等的要求,“孩儿会把他们当成当年的浙兵和白杆兵一样看待的。”   黄台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他和鳌拜可以下去了。   等豪格和鳌拜出了军帐,黄台吉又让人喊来了索尼。   “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索尼一进入大帐,就赶忙下拜叩见。   “起来吧?别和那些尼堪一样,搞得那么多花样。”黄台吉道。   “嗻!”索尼应了一声便爬了起来。他知道,黄台吉虽然嘴巴上说不要搞这些花样,其实在心里,他是很喜欢汉人的那套礼法的。   “军中的情况怎么样?”黄台吉问道。   锦州被袭取这样的大事,军中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尤其是在他做出了派人去通知入关的两白旗,以及让豪格和鳌拜带上一部分队伍先撤的情况下。黄台吉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样问。   “皇上,军中已经有一些传言了。”索尼道,“不过士气倒还稳定。大家都觉得,那些贼人不过是趁着我们不在,偷鸡摸狗的来了一下,就像当年的毛文龙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我们一去,他们也只有夹着尾巴逃跑的份儿。”   这种情况倒也符合黄台吉的预料,这些年来,清军积累下了那么多的胜利,这些胜利使得清军在战场上表现得格外自信,清军的士气可不是这样的一时的挫折能够打垮的。   “索尼。”黄台吉道。   “奴才在。”索尼回应道。   “朕在担心一件事情,你可知道?”黄台吉问道。   “奴才愚钝,哪里猜得到皇上的想法。”索尼低下头道。   黄台吉看着索尼,摇了摇头道:“朕担心,这些海寇,有了这次之后,会经常性的袭击我大清的沿海。你看我们该如何应对?” 第460章 骑兵   “皇上,奴才以为,对海寇的袭扰,不同的地方要有不同的做法。”索尼想了想回答道。   黄台吉点点头道:“说。”   索尼便回答道:“奴才觉得其他地方可以放弃沿海位置,比如在辽南,我们可以抛弃掉一些沿海的地盘。这些海寇依靠海船之力,在沿海的,能迅速的集中起力量来攻击我们的弱点,万一不利,也能靠着海船逃走。我们的人手有限,若是要守沿海,就难免处处以少打多,处处被动。相反,我们放弃沿海二三十里地,他们若敢于深入,我们就有机会集中起力量,给他们狠狠的来一家伙。其实,现在旅顺、金州一带沿海,基本上已经是这样了。而海寇也从没有到过距离海岸十里的地方。”   说到这里,索尼悄悄地抬起眼睛,瞟了黄台吉一眼,见黄台吉坐在那里,低着头,右手放在桌面上,正用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显然正在想事情。   黄台吉见索尼的声音停了下来,便抬起头道:“怎么不说了?继续说。”   索尼便接着道:“只是辽西这边却不一样。从锦州到山海关,这数百里地,地势狭长,却是进入中原的咽喉要道,我国若是要入主中原,这里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弃的。而郑家的海寇,也一定会从这里袭扰我军粮道。这辽西走廊狭窄,却正在海寇的活动范围内。因此,奴才觉得,这一带必须加强防守才行。”   黄台吉点点头道:“如何加强防守?”   “皇上,我们有一样却是可以向明国学的,那就是烽火台。”索尼道,“明国沿着辽西走廊,修了一系列的堡垒,又建有不少的烽火台。如今这些烽火台和堡垒都被明军抛弃了。我们满洲人少,不可能向明国那样,每个堡垒里面都摆上一堆兵。但是我们可以在关键位置留下一两支队伍,其余的每个城堡,每个烽火台略微放一些兵还是可以的。如此,海寇一靠近,我们便点起烽火,然后我军粮队便可以就近找一个堡垒固守。而我军的大军也可以迅速反应。如此应该可以确保粮道的安全。”   黄台吉听了,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老是把这么多人马这么捆着,实在是……好在郑家的海船也不能永远在海上漂着,要不然,就又是一个毛文龙,甚至比毛文龙……”   说到这里,黄台吉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道:“快,让人去笔架山看看,把笔架山守住,这里要是落入了海寇手中……马上通知鳌拜,让他带上骑兵,马上出发。若是敌军没有占据笔架山,就一定要守住它,若是敌军,那就趁着敌军立足未稳,迅速夺取此地,要不然,后患无穷!”   索尼赶忙告退,出去将这事情通知给鳌拜,并且告诉鳌拜:“皇上说,笔架山虽小,干系重大,一定要把它拿下来!”   笔架山这地方,鳌拜也去过,所以听了索尼转述的情况,鳌拜立刻就明白这里面的危险了。笔架山易守难攻,一旦让对手站稳了脚跟,那就等于是在辽西走廊这条咽喉要道上插了一把刀子。以后要保证这条走廊的安全,就需要投入不知道多少的人力物力了。   鳌拜便道:“兵贵神速,事不宜迟。你去通知肃亲王,我立刻就去调集军队出发。”   只是军队出发,无论如何还是有不少准备的,虽然黄台吉等人努力的配合,但是等到鳌拜带着三千多骑兵出发的时候,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鳌拜的三千骑兵中有一千人的满洲重骑兵(其实更多的是下马步战的骑马重步兵)和两千人的蒙古骑兵。为了保证行军的速度,以及到了地方还能有战斗力,黄台吉又把其他一些骑兵部队的马匹临时调拨给了他们,使得这三千骑兵每个人都有了三匹马。这样他们在行军的时候,就可以通过轮流骑乘来节省马力,加快速度。   鳌拜带着这些骑兵出发,日夜兼程,不过一天半时间,在第二日下午便到达了宁远。满清在宁远也有一些驻军,鳌拜便让骑兵们在宁远略作休息,同时下令宁远守军立刻派出骑兵向锦州方向探查。   在宁远休息了两个半时辰(主要是让马匹休息吃东西,让人睡觉),天还没亮,鳌拜便带着这些骑兵再次出发,继续向笔架山方向行进。   “各位老少爷们,还撑得住不?”鳌拜骑在马上,向周围的清军问道。   “撑得住,马都撑得住,人哪有撑不住的?”周围的人轰然回应道。   “大家辛苦了,等灭了海寇,皇上少不得要给大家奖赏!”鳌拜高声的鼓舞道。   虽然是三马骑兵,当这样长途的奔袭依旧是非常令人疲惫的。即使人可以靠着意志力强撑着行军,但是马匹却难以这样持续高强度的前进。一些体质不好的战马已经出现了体力不支的现象了,所以鳌拜不得不放慢了行军的速度,让士兵们下马步行,好让战马得以休息。   从宁远到笔架山有百多里的路程,到天亮的时候,鳌拜的骑兵却也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半了,鳌拜让自己的弟弟穆里玛带上一百来个骑兵在前面探路,自己带着主力缓缓跟着。   到了这天巳时三刻左右,鳌拜得到穆里玛让人送过来的消息,说是发现了敌军的骑兵,大约有十多骑。   “章京让我们回来报信,自己带着人追上去了。”那个派回来送信的人道。   鳌拜听了,心中却是一沉。这地方距离锦州城还颇有点距离。若是敌军还在锦州,在这个位置上,不太应该会遇到敌军的侦骑,除非是……   鳌拜想了想,便下令让满洲兵都上马,却让蒙古人依旧牵着马,加快速度往笔架山赶。满洲兵虽然是骑兵,却也能披挂重甲下马步战。甚至真正困难的时候,他们干脆是以步战为主的,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的体力比马匹的体力重要。而那些蒙古人,却主要靠在马上作战,下马步战的能力有限,所以对于蒙古人来说,马的体力却比人的体力更重要。所以鳌拜让满洲骑兵骑马赶路,却让蒙古骑兵牵着马跟着。   赶了不多时,便见穆里玛带着那些骑兵在那里等着了。见了鳌拜,穆里玛赶忙赶上来汇报。   “你是说你们没能追上他们?”鳌拜听了穆里玛的汇报问道。   “哥哥,那些敌军的马比我们的好,都是那种价值千金的宝马。而且我们的马本身就疲惫了,哪里追得上他们?”穆里玛道。   “他们往哪边去了?”鳌拜问道。   “往那边去了,看着像是笔架山的方向。”穆里玛回答道。   正说话间,却见远方又有一队骑兵逼近了过来,看看人数倒是不多,也就百来人的样子。也没打什么旗子,只是慢慢的逼近过来。   “就这么点人,也敢找上门来?哥哥,让我带些人上去,给他们一个厉害看看。”穆里玛瞟了那边一眼道。   鳌拜却摇了摇头道:“你追不上他们的。如今笔架山肯定已经被他们占据了。不过他们多半还立足未稳,所以派了这么点骑兵来牵制我们,想要拖住我们,好让他们多些时间防备。我们可不能和他们纠缠起来了。我给你两百个蒙古人,你看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干扰了大军的行动。”   “嗻!”穆里玛回应道。   等到穆里玛把那两百蒙古人调动出来的时候,这队骑兵逼近到距离清军不过七八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随着一声哨响,骑兵们都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要步战冲锋吗?”穆里玛望着那些模范军的骑兵很是不解。   却见那些骑兵从马上取下了一杆火枪,然后指向清军。伴随着一声哨响,这些骑兵打出了一个齐射,顿时便打倒了二十多个清军骑兵,不过这当中有的是人中了弹,有的是马中了弹。   “该死!他们的骑兵居然是用鸟铳的!”穆里玛大惊道。   这时候的清军的战斗意志和纪律性都还不错,吃了这一击,士兵们倒也没有慌乱,甚至都没有乱动的。   “跟我冲上去!”穆里玛大喊一声,带着那两百个蒙古骑兵就冲了过去。对面的敌军却并不慌乱,他们打完了这一枪便立刻翻身上马,却不和穆里玛交战,只是催动马匹逃走。他们的战马提速很快,只是一下子功夫,便将穆里玛带着的蒙古骑兵甩下了一大截,不一会儿,便跑得老远了。   穆里玛知道自己这边肯定追不上,便也不再追赶。却见那队骑兵在远处停了下来,而且从马上跳了下来,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给火枪装填子弹。显然他们是打算装好了子弹就再来一轮。   穆里玛看了看距离,估计自己带着人冲过去,多半正好被人家用火枪糊一脸的。然后人家照样逃走,自己还是追不上。便也不追上去,反而退了回去,对鳌拜道:“哥哥,骑兵追不上他们,只能让弓箭手和他们对射了,我看他们似乎没有披甲,就是轻箭也能射死他们。” 第461章 骑兵 2   听了穆里玛的话,鳌拜却摇了摇头道:“要和他们对射,你们就要下马步射。你们下了马,他们就绕过你们就是了。他们其实不在乎打死多少人,我看他们的目的就是拖住我们。如果他们占据了笔架山,那只需要拖住我们一段时间。那边就要涨潮了。然后我们至少今天就没法威胁他们了。我们这些人都是骑兵,本来就没啥攻坚的能力,有那么一整天的功夫,他们说不准就建起一堵墙来了。所以,你们的人不能下马,一定要缠住他们。”   鳌拜的想法当然是有道理的。无论是满洲人还是蒙古人,使用轻箭,采用抛射的方式的确最远可以射击百步之外的目标,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却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必须下马使用步弓步射。骑兵在马上使用的骑弓是没办法把箭射出这么远的。骑兵在马上射箭的时候,因为立足不稳,腰腹上难以借到力量,是开不了大拉力的弓的,加上在马上颠簸,所以,骑手在马上其实也没法射击远距离目标,一般来说,骑射能有效攻击的目标其实不会超过二十步。所以骑兵弓一般都是很短很软的软弓。而要射击那样远的距离上的目标,即使是使用轻箭,也必须用拉力更大的步弓。   这时候,模范军的骑兵再次逼近了过来。穆里玛也不再说什么,便带着那三百多骑兵又冲了出去,迎头向着那些模范军骑兵冲了过去。   这一次,模范军的骑兵却并没有拨转马头和他们保持距离,相反,他们反倒将队伍聚拢了起来,依旧迎头朝着穆里玛他们撞了过来。   “他们想要先在远距离用火枪轰我们一枪,然后趁乱和我们对冲?”穆里玛想。他又想:“如果他们打算这样做,那就太好了!”   穆里玛知道,骑兵在对冲的时候,双方接近得很快,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并不担心对手的射击。就像骑马射箭一样,因为马匹的颠簸,对手射击的命中率不会太高,而双方的迅速接近,也使得对手绝对没有再次射击的机会。相反,对手用火枪射击之后,立刻就要进入肉搏,他们就必须立刻放下手中的枪换上别的武器。而这个动作未必能在双方对撞之前完成,或者也是刚刚换上武器,还没做好准备,敌人就冲上来了。这样一来,开枪射击的一方,在挥动冷兵器对砍的时候反而会吃大亏。   不过对手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穆里玛看到对面的那些骑兵都一转手将火枪背到了背上,顺手便拔出了马刀。   “哼!骑马对冲,难道我们还会怕你们这些海寇不成?”穆里玛忍不住冷笑起来。   在穆里玛看来,对面的那些家伙若是仗着自己的战马更好,和他纠缠,他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但是要是骑马对冲,这些海寇还能比一辈子都呆在马背上的蒙古骑兵更强?   但是他立刻就注意到,对面的骑兵收拢了队形,他们的队列变得非常的密集,几乎是战马挨着战马的变成了一堵移动着的墙壁。   “他们这是在把骑兵当做步兵用吗?哪有这样用骑兵的,骑兵应该是……”穆里玛忍不住想到。   不过他不能多想了,因为双方马上就要撞上了。穆里玛注意到,对面的骑兵实在是太密集了,这几乎意味着,他的战马很容易就会和对手的战马直接撞在一起。而一旦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哪怕他穆里玛从小就练习武艺和骑术,哪怕功夫再高,马术再好,一旦战马和人家的战马撞上,那也只有一家伙摔倒在地上的份儿。然后说不准就会被一个新兵蛋子的战马轻松踩死。   “是不是避开他们一点?”穆里玛忍不住有些迟疑了起来。不过他立刻就清醒了过来,现在可不是迟疑的时候,现在硬着头皮也要撞上去!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撞上了,穆里玛死死的盯着朝他最近的一个敌人骑兵。那个骑兵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握着一把马刀,他将马刀向后伸,一直伸到自己的背后,做出了奋力劈砍的准备。   “这也是个勇士呀。”看着那个士兵的姿势,穆里玛忍不住在心里想道。这样的姿势虽然有利于他劈出致命的一刀,但也使得那个骑兵面前的空门大开,如果遭到敌人的攻击,他的这种姿势是非常不利于格挡防御的。可以说他是以放弃了防御为代价,来换取向敌人发起猛烈的一击的机会。   穆里玛觉得,如果这个战场上只有自己和这个敌军骑兵,那他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抢在对方的刀劈下来之前,击中对手,要了对手的命。但是对面的敌军实在是太密集了以至于,在这个骑兵右边和他紧挨着的另一个骑兵,也能攻击到他,而且那个骑兵并没有将马刀举到背后,而是向前伸出,做了一个准备突刺的动作。这个姿势既可以进攻,也可以转为格挡。甚至于,他都可以帮助他旁边的那个骑兵格挡。穆里玛知道自己身边的其他骑兵和自己的距离要比对面的骑兵之间的距离要大得多,以至于他的身边是断断没有人能帮自己格挡的。虽然自己这边人更多,但是因为无法保持这样密集的队列,在即将对撞的那一小片上,反而是对手的人数要比自己多不少。以至于每一个正面和敌军对抗的蒙古骑兵都要面对至少是两把,甚至是三把马刀。   穆里玛此时已经觉察出对方的骑阵的危险之处了,但是这时候他也没有其他办法,甚至也没有时间再想其他办法了,马上就要撞上了。   “马上……”穆里玛准备挥出手中的马刀。就在这时,对面的骑兵突然再次加速,然后三把马刀就趁着这个突然的加速,从不同的角度向着穆里玛或是刺或是劈了过来。   多年的训练让穆里玛的手的反应甚至比他的脑子还快,他手中的马刀一挑,将朝着他胸口直刺过来的那一口马刀拨到了一边,若是一对一的单挑,他就可以顺势将马刀横过来,让对手自己撞在他的马刀上。然而,此时还有两把马刀朝着他劈了过来。若是他继续这个动作,只怕还没砍倒别人,自己拿刀的手首先就会被一刀砍下来。所以他只能放弃了反击,在马上一闪身,避开了照着自己脑袋砍下来的一刀,但是,另一把刀他却实在是没法避开完全避开了,这把刀直直的劈在他的左肋上。穆里玛披着双层的铠甲,这一刀并没有能直接砍穿铠甲,但是借着马力劈过来的这一刀,却也绝对是轻松的就能吃得消的。这一刀携带着的巨大的力量,就像是一个棍子狠狠的打在他的胸口上。穆里玛自己清楚地听到了肋骨折断的咔嚓声,同时嘴里一甜,一口血便涌了上来。   在对冲的时候,战马总会努力的让出一点空间来的,对面的战马也不例外。所以,双方的马匹倒是没有撞上,几乎是肩膀擦着肩膀,双方交错而过。穆里玛抛掉了手里的刀,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捂住左肋,在马上摇摇欲坠。然而就在这时,第二队模范军骑兵又冲了上来。   和其他时候一样,模范军的骑兵,无论是重骑兵还是轻骑兵,在发起墙式冲锋的时候,总是将队伍分成前后两列,两列之间间隔大约十多步的距离,这样侥幸躲过了第一列的打击的敌人,来不及做出任何调整,就会面对第二轮的打击,然后……自然就没有然后了。   就如预想的那样,侥幸没被砍死的穆里玛还没有缓过气来,两把马刀又朝他劈了过来,这一次,穆里玛再也没能躲过去,两把刀都结结实实的劈在他身上。其中的一把劈在他得的头盔上,在头盔上一滑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砍断了他的右臂,另一把刀横过来,在他的腹部拖了过去,又落在了他的左腿上。穆里玛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就死了。   这一次对冲就发生在在距离清军主力的眼皮子底下。我大清的骑兵们亲眼看到,不过一百多人的海寇骑兵和我大清的三百多骑兵对冲,结果却是,海寇骑兵的损失几乎微不足道,而我大清,在这一轮的对冲中,却至少倒下了四五十人,其中甚至还包括带队的穆里玛。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满洲人,他们都觉得,骑马打仗,他们绝对是行家里手,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在骑兵对冲中,会输的这样惨。一时间,整个大军雅雀无声。   模范军的骑兵完成对冲后又转了一圈,在刚才的对冲中,他们也有几个士兵落了马,但他们身边的战友几乎都立刻伸出手带住了他们的战马。如今他们转了回去,将这几个落了马的伤员拉上马,然后便不再和鳌拜等人纠缠,直接扬长而去。   此后鳌拜便没有在遭到什么大的骚扰了。到了未时左右,鳌拜的军队到达了笔架山附近。鳌拜向着笔架山那边望去,看到笔架山上果然已经有明君的旌旗在招展。他拿出一只从辽镇那里缴获来的望远镜向那边望去,看到在陆桥的那一端,已经有一堵大约一丈高的,锯齿形的土墙堵在那一头。在那土墙后面,还立着一杆旗帜,上面有一个大大的“郑”字在迎风飘扬。 第462章 骑兵 3   鳌拜望着对面的笔架山,摇了摇头。他知道,单靠自己这么些骑兵,实在是拿这道墙没太多办法。的确,这道墙不高,有比这高得多的城墙的城池他也攻占过,但是单靠骑兵攻坚,这种事情鳌拜还真没干过。虽然他手中的满洲骑兵也是可以当步兵用的,但是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样子,鳌拜觉得,一头撞上去不是什么好主意。而且,从宁远出发的时候,鳌拜也专门找人问了潮水的情况,如今看看,陆桥虽然还在地面上,但是距离涨潮应该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潮水估计很快就要涨起来了。   在松山之战的时候,鳌拜亲眼见过海水涨潮是什么状态。当时明军的一支溃兵沿着海岸线逃跑,鳌拜带着军队追击,就曾亲眼看到,猛涨的海潮将沿着海岸奔逃的明军吞没的情况。他知道当海潮上涨的时候,速度甚至可能比马跑得都快(这个和地形有关。),他看看长长的陆桥,想:“如果短时间打不下来,潮水一涨起来,只怕退都退不回来。”   “就在这里扎营。”鳌拜下令道,“我们看住他们。”   士兵们开始安营扎寨。鳌拜将事情安排下去了,便去看穆里玛的尸体。模范军并没有砍首级记功劳的习惯,加上当时满清其他的骑兵就在不远的地方,他们也顾不得砍首级什么的,所以穆里玛的尸体倒还算是完整的。   鳌拜过来的时候,一个人正在蹲在地上,用水细心的清洗穆里玛的尸体。鳌拜也走了过去,蹲下来,拿起一块毛巾,和那人一起擦拭穆里玛身上的血痕。   “哥哥。”那人说,“那些海寇的骑兵很强。”   鳌拜点了点头道:“是很强,我低估了对手。要是我谨慎一点,也许……”   “哥哥,这不是你的错。”那人道,“上阵厮杀,刀枪无眼,哪里能不死人的。只是,一群海寇,怎么会有这样厉害的骑兵?哥哥,我在想,其实今天,就算穆里玛带着的是一队白甲,多半也还是要吃亏的。他们的那种阵势实在是太……我在想,要是我们以后再遇到这样的的骑兵,该怎么和他们打才不吃亏?”   鳌拜也点了点头,作为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将,他自然也注意到了敌军的那种密集队形的冲锋,而且也立刻就明白了这种骑阵的可怕之处。   “他们的骑阵非常密集,就像是地面上的步兵枪阵一样。这样一来,在我们放进一个骑兵的空子里,他们能放进去两个甚至是三个骑兵。这样一来,同时就有两把甚至是三把刀子朝你招呼……”鳌拜指了指穆里玛身上的几处伤口道,“卓布泰,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是好几把刀子从不同方向砍过来的结果。嘿嘿,这么多把刀子,就是我上去,只怕也要像这样躺着了。卓布泰,这样的骑兵其实也好练,也不好练。说好练,这对骑术和武艺的要求并不算太高,只要能骑马,能把马组成这样的队形,武艺差一点,一把刀砍不过人家,两把刀三把刀对人家一把刀,还是能赢的。说不好练,第一就是要保持这样的整齐可不容易,第二就是在战场上,这样硬生生的撞上去也不能改变队形,也很要勇气。卓布泰,你有什么办法对付这样的骑阵不?”   卓布泰摇了摇头,一边细心地擦着穆里玛脸上的血污,一边道:“哥哥,我想了一些办法,但是,都不太好。”   “说来听听?”鳌拜道。   “哥哥,我最开始想,能不能用骑射来对付他们。我们一边退,一边射回马箭。但是,我知道,这行不通。”卓布泰低着头道,“他们的马太好,他们的马比我们快得多,这样做,他们只需要一个加速,就能追上我们,然后从背后一刀把我们劈下来。我又想,我们也可以像他们那样,用他们一样的骑阵来和他们对抗。但是,这样的骑阵可不好练,而且,如果真的是两个骑阵撞上,那马匹中间的那点缝隙多半就不足以让大家穿过去,然后大家就会真的直接撞上,这样撞上,无论武艺如何,骑术如何,是死是活,都只看运气。呵呵,我们满洲,哪有这么多人去和他们这样拼?”   鳌拜也点了点头,卓布泰说的没错,这样拼,那满洲勇士们多年来练就的武艺不就全白练了吗?不过他却并没有太担心,因为他觉得,黄台吉总会有办法的。的确很多时候,在大家都没有办法的时候,黄台吉总能拿出解决的办法,带领大家获得更多的胜利。   “卓布泰,”鳌拜道,“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办。”   “哥哥,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吩咐。”卓布泰道。   鳌拜点点头,伸出手拍了拍卓布泰的肩膀道:“如今锦州如何,还需要加以确定。锦州距离这里也不算远,我打算休息一天,明天就亲自带着一队骑兵,去锦州查探一下。只是这里却也要盯着,若是穆里玛还活着……”说到这里,鳌拜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哥哥,这事情就让做兄弟的去吧。”卓布泰道,“大军这边还离不开哥哥。我虽然不如其他事情穆里玛兄弟,但论骑马,当个斥候,还是可以的。大哥,这去锦州探查的事情,就让我去吧。”   “兄弟,”鳌拜道,“论马术,你不比我差。不过,我却担心,这一路上,你们可能会遇到郑家海寇的骑兵。我们的马不及他们,一旦被他们缠上,却很难脱身。而且他们的骑兵很能打,在没有破解他们的骑阵之前,我们人数如果没有大优势,是打不过他们的。我们的马又跑不过他们,若是被他们的人盯上了,却是非常危险。所以,如果你去的话,却要格外小心。我今日才失去了一个弟弟……”   说到这里,鳌拜却又停住了口,顿了顿才又道:“临出发的时候,皇上将他的那匹照夜狮子(其实就是从辽镇那里弄到的一匹白色的阿拉伯马)借给我用。这匹马,明日便交给你。”   鳌拜便带着这些骑兵在笔架山附近安营,与岛上的守军对峙。第二天一早,鳌拜又派出了数批斥候,往锦州方向去了。 第463章 战功   黄昭站在笔架山陆桥尽头的土墙上,远望着对面的清军,叹了口气。   “黄团长,你叹什么气呢?”一个人突然问道。   黄昭转过头来,看到是模范军海军北海第一分舰队的指挥施琅。此时施琅正在了解陆军的防御状态,以便和他们进行配合。   “可惜我们的大部队已经走了。要是我们的主力还在,直接一口就可以吃掉对面的鞑子。如今我们陆军剩下的人不多,守住笔架山虽然不是问题,但是要吃掉对面的鞑子却还不够。嗯,敌军的军营距离大海不远,涨潮的时候不知道你们海军的战船上面的大炮可够得到他们不?”黄昭指着对面的清军大营道。   “应该够得到。”施琅望了望对面清军的营垒,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这样道。北海第一分舰队由两条从西班牙人那里缴获的巡防舰组成,算起来在北海舰队中,也是最为核心的战斗部队了。能够成为这样的一支分舰队的指挥,对于年纪轻轻的施琅来说,应该是得到重用的表现了。   只是施琅对于这个安排却并不是非常的满意。他甚至觉得如果能用这个所谓的“分舰队指挥”的职务,换一个大舰队的舰长就好了。因为在施琅看来,北海这边根本就不是海军的主战场,在这边,无论是满清,还是如今已经投降了满清的朝鲜,都已经没什么船了,所以他根本就找不到什么海战立功的机会。再说,就算他运气好,某天遇到了数量其实已经比后世的大熊猫还要稀少的建胬或者是朝鲜船只,打沉了他们,也算不上什么功劳,就算是向上面报功,说“今天击沉敌方渔船两条”,“今天又俘获一条渔船”?不说上面的态度,就是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不是?   “一会儿涨潮了,要不施指挥让两条船靠过去,轰他们一家伙?”黄昭道。   施琅却摇了摇头,道:“这地方,要实实在在的立功不容易。这帮鞑子几乎全是骑兵,而建胬打仗,其实一向靠的是重甲步兵冲阵。鞑子大概是在知道我军攻占了锦州之后,想起了笔架山,知道我们若是在这里站稳了脚跟,会非常麻烦。所以派出这些骑兵,想要抢在我们前面,占领这里。不过他们还是来晚了。呵呵,黄团长,你觉得要是没有海军火力的支援,这帮子敌军的攻击,你们陆军能守住不?”   听了这个问题,黄昭觉得,施琅这家伙也在表现海军的优越感了。因为此前的一系列的功勋,海军的一些家伙,在面对陆军的时候,总有一种洋洋自得的优越感,似乎平白的就要比陆军高一个级别一样。这一点,此前在施琅身上似乎看不太出来,不想,多打点交道,这种海军优越感还是冒出来了。   不过虽然略微有点不高兴,但黄昭还是回答道:“别说这么点鞑子,就是来个三五万的鞑子,甚至就算是鞑子全军都压上来,这地方他们又能展开多少?我们守住这个口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施琅点点头道:“黄团长,你看,如果我今天趁着涨潮,冲上去,给他们一顿炮击,能打死多少鞑子?鞑子反而知道了我们的炮弹能打多远。若是我一直把船藏着,让鞑子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战船在这里,不知道我们的战船有多强的火力,多大的杀伤范围。等鞑子的大军到了之后,你说他们会不会试着来攻击一下笔架山?”   黄昭想了想道:“我要是鞑子头目,肯定不会。因为明摆着,就凭鞑子,攻击笔架山,那就是送人头。不过我想,鞑子多半还是会来打一下的。因为他们对我军的战斗力并不是十分了解。甚至于,我估计他们对于我们的防御工事的防御能力,也会估计不足。毕竟,你看我们的这堵墙,不过是土堆起来的,而且高度也不算高。而且也不够笔直,往上爬其实不算太难。在鞑子看来,他们打下过的城池中,有的是比我们这道防线更坚固的。”   施琅听了便笑道:“黄团长,你看,这关外如今其实无论是在你们陆军这里,还是在我们海军那里,都不是主战场不是?我们海军在这边,在海上根本就找不到立功的机会。鞑子那边,如今连一条能出海的像样点的渔船都没有了;朝鲜人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陆战队的家伙,好歹还有点在朝鲜沿海上岸,袭击岸上目标的事情可干,我们水兵呢?哪有立功的机会?所以你看,在我的两条船上,几乎都是一水的没打过仗的新兵,老兵都被调到台湾和南洋那边去了,因为那里才是我们海军的用武之地。   其实你们陆军也是一样。少将军至少目前,根本就不愿意在关外投入太多力量。他只想要拖着鞑子,让鞑子不能随便入关而已。要不然,少将军怎么会在夺取了锦州之后,立刻一把火就把它给烧了呢?如今关内才是主战场,夺回京师,消灭流寇才是第一作战目标。其实,你就看看你这个团,就知道我不是在瞎说。正常情况下,一个团多少人?你这个所谓的‘合成团’才多少人?连一个正常团一半的人数都不到不是……这样一来,我们在关外,立功的机会也肯定没有在关内或者是南洋多。我们两个运气不好,被派到这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我听说,真正的英雄豪杰,到了哪里都能抓住机会,做出大的功业。所以任何可能的立功的机会,我们都要抓住它,立下更大的功劳。”   说道这里,施琅停了一下,看了看黄昭的脸色,见他似乎也被自己的话吸引住了,便继续道:   “黄团长,你看,我们先对鞑子示之以弱,引诱他们来攻打。我们再假装勉力支撑,让鞑子觉得好像再加上一口气,就能把我们赶下海去。等到鞑子投入了大部队,我们海军再杀出来,用舰炮切断陆桥。我们海陆配合,把鞑子的攻击部队一家伙吃掉,然后我们再借着涨潮,炮击敌军军营。敌军新败,自然人心惶惶。又遭到我军炮击,只怕更是混乱。而且敌人大军扎营于此,要跑到炮兵射程外,也比如今更麻烦。炮击的战果可能会更大。甚至于……甚至于黄团长你的那个骑兵营,也能趁机去占点便宜。你说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   就在施琅和黄昭商量要如何才能弄到更大的功劳的时候,郑森带着模范军的主力已经回到了静海。   “郑总兵,不知道鞑子那边的情况如何?”一见到郑森,福王朱由崧立刻就迎上来问道。   郑森赶忙抱拳行礼道:“千岁,微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千岁恕罪。”   朱由崧道:“郑总兵不必多礼,不知如今军情如何?”   郑森便道:“千岁勿忧。微臣奉千岁之命,率领大军,出击辽东。赖千岁之洪福,宗庙之护佑,一日而下锦州。臣尽烧建胬在锦州之积蓄,斩杀建胬千人。建胬无后续之粮草,顿兵于榆关之下,必不能长久。微臣料敌军必定会撤退,榆关必定无忧。臣料定最迟不过明日,榆关之围,便可解去。千岁在此,静候佳音便是。”   朱由崧听了,又道:“郑总兵一战而破流寇,再战而破胡胬,真是国之干城。只是,神京蒙尘于贼寇,直到今日还不能收复,孤实在是……”   郑森听了,知道朱由崧急于夺回北京,以确定自己的皇帝地位。便回答道:“千岁!微臣已经下令诸军做好收复京师的准备。臣今日已经让轻骑逼近京师进行侦察,今日明日先让大军休息两日,然后便出兵收复京师。千岁,那李闯刚刚吃了大败仗,他手中的军队中真正服从于他的不过数万人,从陕西一路打到京师,可以说是早就疲惫不堪了。而他其他的军队都不过是新附之叛军,他们投降李闯,不过是逼于兵势,并不全是真心要从贼。对李闯尚怀狐疑。李闯以不过数万人的疲敝之军,辖制数倍于此的狐疑之众。人数虽多,其实并不足为惧。最近又被我军击败,士气动摇。新附之军越发的人心浮动。若是殿下许诺叛军只要反正,便既往不咎,则微臣敢肯定,京师指日可下。”   朱由崧听了,便笑道:“这些小事情,爱卿自己决定便是了,何必问孤?”   郑森赶忙道:“这……微臣如何敢自作主张?殿下……”   朱由崧便面露不耐道:“什么事情都要孤来管,孤哪里忙得过来?孤要尔等臣辅,难道是要有人时时刻刻不管什么小事都来问孤?况且孤听说‘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军政之事,孤所知不多,若是依着孤的意思,怕是反而有损于天下。所以这种事情,爱卿自己决定就是了。嗯,就这样吧,孤还有事情呢。” 第464章 撤退 1   送走了郑森,朱由崧便转身返回了内院。一个太监迎上来,扶着朱由崧过了内院的门槛。   “千岁爷,那些投降李闯的贼子,也是害死先帝爷的凶手。郑总兵年纪小了,如今当着武官,考虑事情的时候,往往只考虑如何打仗的事情。这样的事情,王爷如何能一味听他的?将来人家都说,殿下下令放过害死先帝的凶手,却是对殿下的名声不利呀。”   朱由崧慢悠悠的转过脸来,对着那个太监道:“卢九德,你一个太监,胡说八道些什么!如今,尽快克复京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才是对得起先帝。和收复京师相比,名声什么的算个什么!”   “殿下……”卢九德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不要再说了。卢公公,你去看看,燕窝炖好了没有。炖好了,便让他们给孤端上来。孤如今忙于大事,正需要补补身子。”   卢九德叹了口气,便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卢九德便带着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只小碗走了上来。这时候,朱由崧已经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开始办大事了。而他所谓的大事,就是在看歌舞。   “礼乐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大事,当年舜帝作干戚舞,而四夷宾服。可见这歌舞,也是礼乐,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当此天下危亡之时,孤忝为监国,又怎么敢不尽心于此?”这是朱由崧为自己每日沉醉于观看歌舞的解释。至于舜帝的舞蹈乃是干戚舞,而朱由崧看的舞蹈却是美女的靡靡之舞。朱由崧自然会用“今之乐犹古之乐”来搪塞。   卢九德将燕窝递给朱由崧道:“王爷,燕窝来了。”朱由崧也不看他,只是直着眼睛盯着那些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女,只是将一只手伸了出去。卢九德将小碗放进朱由崧的手中,朱由崧接过来,一口喝干,便又是头也不回的将碗递了过去。卢九德接过碗便退了下去。   就在大明未来的天子朱由崧忙于“礼乐”这一天下一等一的大事情的时候,大顺的天子李自成也在紧张的准备着撤军的事情。前一段时间的大败让他非常的紧张,甚至一度准备不管不顾的直接带着核心队伍和钱就跑。但是就在这场大败不过两天之后,却有自称是“监国福王”麾下的信使的人来到了北京,向李自成提出了这样的一个交换条件:交还太子和诸王,以及文武百官,监国福王的大军,就暂缓对李自成的进攻,允许他带着自己的兵,安全的撤出北京,监国保证,在他们撤退的过程中不追击他们。   这个条件在李自成看来实在是太怪异了。首先,李自成手里并没有太子和诸王,其次如果说这时候太子和诸王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对谁最为有利,那显然就是如今监国的这位福王。而且所谓的不追击他们的保证根本就是个笑话,到时候,他们背约追击了,李自成还能找得到什么地方去告他们一状不成?   而且在和对方的信使的交谈中,李自成发现了更多的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对方其实对他的处境很清楚,对方知道他缺乏粮食,即使在京师抢到了一些,也不足以长时间支持,最后肯定还是要撤退的。   既然对方知道自己肯定要撤退,而且对方的军队还这样的有战斗力,李自成完全想不明白对方派这样的一个信使来干什么。不过李自成倒也没把那个信使怎么样,只是告诉他,他说的这些事情他还要考虑考虑。就打发那个信使回去了。   打发走了福王那边的信使,李自成立刻派人去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就得到了建胬再次入寇,正在围攻山海关的消息。   李自成一开始还不太相信,不过这个消息很快就被反复证实了。这个消息让李自成松了口气,同时也让福王的那个信使的举动变得可以理解了。显然,明军自己也遇到了问题,暂时其实根本无力来攻击自己。这个时候,那个信使提出的条件自然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手段了。   李自成知道,因为拷掠的事情,如今他已经和明朝的整个士绅阶层撕破脸了。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当然就要干脆做到底了。李自成估计,北京城中的那些士绅们手里应该还有不少的,没有被他们弄出来的财富。在没有把他们榨干之前,就离开北京,显然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反正短时间明军杀不过来,于是李自成决定,暂缓撤出北京,抓紧时间进行搜刮。   当然,撤退还是要加以准备的,只不过可以准备得更充分,更从容不迫一些。李自成一边用抢到的一部分钱来安抚那些新附军,一边开始陆续安排自己的嫡系部队,控制撤退道路上的要点。一边加紧时间拷掠明朝的官员们,据说李自成重用了一些原东厂的藩子,将我大明二百余年积累下来的各种讯问技术都用上了,让那些当官的一个个苦不堪言。而李自成靠着这一手,弄到的银子据说多达上万万两。不过李自成在北京赚了很多,这绝对不是谣言。而且这些钱还在不断地增加。   李自成知道,如果他能顺顺利利的把这些钱,还有他的嫡系军队撤回到从襄阳到陕西这一片地盘上去,那他这一系列的冒险就真的算是成功了。一路上他锻炼了队伍,扩大了力量,还带回了大量的资金。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得罪了大批的士绅。但是,只要手里有钱,就他见过的大多数所谓的士绅的节操来看,他就不担心买不到物资,而只要有了足够的物资,他就能巩固地方,将湖北、河南、陕西变成他李自成的牢固的根基,就像是汉高祖的关中,光武的河北,明太祖的江淮,就能以此为基础,训练出更多的,有战斗力的军队。也许下次,他再带着五十万大军顺江东下的时候,也许真实的军队人数也能有个二十万了。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平定天下的时候。   所以虽然李自成知道自己必定要从北京撤退,但是只要可能,他还是希望能晚一天撤退就晚一天撤退。因为每晚退一天,就都能有更多的收益。   但是李自成也知道,因为他为了确保退路的安全,将更多可靠的军队布置到了那些地方,所以如今他身边,真正可靠的,能打的军队进一步的减少了,所以在军事上其实他进一步的被削弱了。如果这时候遭到攻击,他就更不可能守住北京了。   “一旦敌军主力逼近北京,就立刻放弃北京撤退。”李自成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并且将这一决心通知给了他的那些最为信赖的将领们。   李自成和刘宗敏、牛金星等人商量了一下。他们都觉得,福王手下的那支军队非常能打,而建胬也不是好惹的。所以他们估计这两边要分出胜负来,还要一些时间。而此前,受到郑森对李自成的那场胜利的鼓舞,南方的一些明军,尤其是和李自成有夺妻之恨的那个高杰,似乎又有点蠢蠢欲动了。   所以李自成也将防御的重心向南移动了一些,他让刘宗敏带着五万军队驻扎到了南边的大兴,以威慑高杰所部。说起来,高杰带着李自成的老婆私奔,投降了明朝之后,明朝的官员们觉得高杰绝没有再次投降流寇的可能,对上了李自成,不用担心他会和李自成暗中勾结,所以对他还格外重用。却没想到,高杰虽然不会和李自成勾结,更不会投降李自成,但是高杰却特别的害怕李自成。在他看来,如果李自成有同等的机会消灭他或是消灭别人,那李自成肯定会优先消灭他;而别人如果投降,多半能保住性命,他投降了却是死路一条。所以,每次和李自成对阵,只要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高杰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逃跑。结果,明军历次和李自成作战,高杰都是带头跑路,大玩“死道友不死贫道”,成了我大明各路官军的名副其实的猪队友。   如今高杰虽然因为郑森的胜利而受到了一点鼓舞,但等刘宗敏带着五万大军过来之后,高杰对李自成的恐惧症立刻就又发作了,赶忙带着军队又缩了回去。   高杰缩回去了,山海关那边还在打,李自成觉得自己至少暂时是非常安全的,可以一心一意的捞钱了。然而他却没想到,郑森的军队在机动能力上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夺取了锦州之后,郑森迅速的将军队装船,重新运回了天津,这样的机动,如果换成当时的其他任何一支军队,都至少要花费一个月以上的时间,但在郑森这里,依靠着强大的海上力量,模范军只用了不过六天就完成了这样的行动。这个速度,甚至比在这个时代的远东,也算是最能打的军队之一的八旗军弄清情况,做出决断,传递消息的速度都要快那么一点点了。至少如今,鳌拜派回去报信的信使还没来得及见到黄台吉呢。 第465章 撤退 2   鳌拜派出的信使在半路上遇到了带着后续的步兵跟进的豪格,将大致的情况向豪格汇报后,便又在豪格的军中换了一匹马,向着山海关方向赶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清晨,黄台吉才得到鳌拜的信使送回来了情报。黄台吉看了情报,便将他手下的谋臣集中了起来,又将信使喊了进来,问道:   “你们中途遭遇了他们的骑兵,还吃了亏。这一仗是怎么回事,你细细的给朕说说。”   那个信使便将那一战的情形细细的与黄台吉说了。   黄台吉听完了,便道:“难为你一路辛苦了。你先下去喝点水,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那个信使道了谢,又跪下磕了几个头,便退了下去。   等信使出去了。黄台吉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对站在一边的索尼道:“这些海寇的骑兵很是精锐呀。他们一群海寇,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些好马。不过如今的麻烦倒不是他们从哪里来的马,而是这些海寇有了这样的骑兵,对我们威胁不小。若是不拿下笔架山,以后要走从锦州到山海关这条路,就很麻烦了。”   “皇上。”索尼躬身回答道,“这种马皇上也有,也知道它的问题。这种马不太耐寒,到了冬天便不太用得上。”   黄台吉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冬天这些马是用不上,但是冬天还有好几个月呢。这马最大的问题还是养起来太花钱。这马居然要吃豆子吃麦子吃鸡蛋!养这么一匹马,比养多少个人都花钱。这帮子海寇,居然能一口气养上上百匹。朕听说郑家以海贸发家,真没想到海贸竟然能赚到这么多的钱。那个福王如今拉拢了郑家,有了钱,如今看来,他们那边也有人才——这跨海而来,直接攻击我们后方的大手笔,虽然是我们的对手,老实说,朕也要为他叫一声好。然后再看,这人拿下锦州之后,毫不犹豫的一把火烧掉锦州,退据笔架山。他的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他并不想在辽东投入太多力量,因为他们的主力,要用在争夺天下上面。却想要靠着这样的一支小力量,限制我们,拖住我们。让我们在这个时候难以动弹。呵呵……洪先生,你可知道明国之中,还有谁会有这样的才能?”   洪承畴赶忙上前,躬身行礼道:“皇上,明国之中如果说有谁有这样的才华,那肯定是福建总兵郑芝龙的儿子郑森。”   “这人的情况如何,你给大家说说吧。”黄台吉道。   洪承畴便将他所知道的有关郑森的一些情况和黄台吉讲了讲。   黄台吉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洪承畴讲。等洪承畴讲完了,他才道:“这人倒是称得上文武全才。海战什么的,怕是天下也没谁比得过他了。还能赚钱,还能治理地方,还能著书立说,还这样年轻,真是不简单。可惜如此大才,却不能为我大清所用。他的书洪先生那里可有?若是有的话,可能借给朕看看?”   洪承畴赶忙躬身道:“皇上,微臣这里有他的一些书,后来松山一战的时候,失散了一些,却不是太全了。”   “不管有多少,先拿来给朕看看。嗯,索尼你也看看。另外,缺的部分,让人到明国那边去收集。对了,洪先生,这郑森的书,核心的东西却是什么?”   洪承畴回答道:“郑森以为如今的学问,多谈心性,不切实际。所以他的书以‘格物致知为’基础,讲究‘天授’,也就是研究天下万物,发现其规律,从而获得实在可靠的真知。一如燧人氏,神农氏。若论其核心,无非两端。其一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其二曰:‘复兴周制,封建殖民。’”   黄台吉听了便又问道:“这两样是什么意思?”   洪承畴便加以解答。黄台吉听了洪承畴的解说,点点头道:“这人着实厉害,除了我前面说的那些之外,如今又加上有见识,有野心。我以前还以为那边是福王为首,如今听你这样一说,只怕这福王后面还有一个齐桓公呢。”   所谓的“后面还有个齐桓公”,说的当然是郑森居心叵测了。齐桓公打着尊王攘夷的幌子,但其实何曾真的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不过是利用周天子的名义罢了。   黄台吉又问了几句,不过洪承畴对郑家的情况,知道的其实也很有限。事实上,他对郑森的了解更多的是他以前和自己弟弟的通信,而他的那个弟弟,却不是一个会在意郑家如今发展成了什么样子的人。他更关心的是郑森的那些学术。   在大致的了解了一下郑家和郑森的情况之后,黄台吉便又将讨论的内容转回到如今的局面上了。   “现在,那个叫郑森的小娃娃肯定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以笔架山为支点,在那里驻扎上一支不大的军队,然后再不断地利用他们的骑兵骚扰我们,威胁我们的粮道。笔架山非常的险要。要攻下来,并不容易,至少现在要攻下来不容易。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黄台吉问道。   “皇上,其实我们已经没必要急着打下笔架山了。”索尼道,“即使我们打下笔架山,重新发起对山海关的攻击也不是一时间能完成的事情。所以……所以奴才觉得,我们如今最好还是先重建锦州,等到冬天,海水都冻上之后,再来攻取笔架山,到那个时候,笔架山失去了大海的保护,哪里还守得住?”   “只是将来的几个月会非常关键。”黄台吉道,“这本来是一举夺取天下的好机会,可惜了。不过索尼你说的对,即使我们如今拿下了笔架山,也不可能立刻恢复对山海关的攻击。所以说,那个叫郑森的小子的这一家伙还真是……不过……只不过几个月而已。我就不信,几个月之内,他们就能把解决掉李自成。”   黄台吉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继续采用当初对付明朝的那一套。每当流寇什么的处于快要完蛋了的境地的时候,他就派兵杀入关内,大肆掠夺,并且对最有战斗意志的明军进行重点打击,然后两面夹击,让明朝不断失血,最后彻底完蛋。   “既然一蹴而就的机会已经失去了,那就扎扎实实的继续准备吧。”黄台吉这样想着,然后道:“传令军中,做好撤退准备。”   当然,黄台吉有了这样的想法,某人想要立个大功的打算自然就泡了汤。所以说,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   在山海关的另一边,多铎和阿济各也得到了因为锦州失陷,而需要放弃对山海关的围攻的消息。阿济各原本对于攻击坚城就不是很热心,此刻得到了这样的命令,自然立刻就停止了攻击行动。多铎却还有点不太甘心,不过他见阿济各停止了攻城,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在如何撤退的问题上,两兄弟的想法都差不多。那就是,好不容易破关而入,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至少也应该抓一点人口什么回去不是?因此两兄弟商定,先到京师一带劫掠一番,然后再找个地方破关回去。   于是两白旗的军队开始向着北京方向移动。   李自成一直对建胬和明军的行动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建胬军队突然向北京方向移动,这让李自成吓了一跳。李自成身边如今乱七八糟的军队差不多有二十万左右,但是李自成知道,这里面真正忠于自己的,能打仗的部队,也就一万多一点。这么点人,如果拖出去和建胬野战,估计肯定是不行的。用于守城呢?北京城又太大了,这点军队,摆城墙都远远不够。所以,李自成立刻就做出了决定:马上按计划撤退。   李自成的安排在第一时间就被郑森知道了。因为当初见势不妙,立刻就投降了李自成的那些前明军将领们在李自成上次大败之后,立刻就主动的和郑森取得了联系,表示自己当时投降,实在是被逼无奈,其实是为了曲线救国。而郑森也就以福王的名义表示,监国殿下明白大家的苦衷,知道大家其实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如果你们能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来证实自己的忠诚,监国殿下不但不会追究大家投敌的罪责,还会给以相应的奖励。而在李自成不断地将更多的,他信得过的部队派到可以保证大军撤退的关键点上去了之后,他对那些明军降将的监视力度又进一步的下降了,这就让这些人和郑森的联络越发的方便了。   于是,李自成要弃城而走的情报,立刻就被姜瓖派人送到了郑森这里。   “郑总兵,李闯如今将家主放在安定门附近配合守城。总兵大人如果能迅速带兵赶来,家主便能斩杀贼将,为大人夺下安定门。家主还说,他还可以联络其他大人,一起反正。” 第466章 撤退 3   迅速的夺取北京,对郑森同样是非常有利的,甚至于干脆就在这一战中消灭李自成,对于郑森来说,也是好事情。总之,尽快的平定国内的战乱,对于他来说是非常有利的事情。所以郑森很快就和姜瓖约定,接受姜瓖的反正。   “大木,姜瓖这个人可不是个好东西。”姜瓖的使者刚刚离开,一个声音便这样说。   郑森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这话的人肯定是顾绛。就在几天前,顾绛从家乡乘船赶到了静海,准备为国效力。当时郑森意味深长的问顾绛:“宁人兄这次来,是打算入朝廷,还是打算来给我帮帮忙?”   顾绛笑道:“入朝廷能做得什么事情,值得我跑这么远?我这次来自然是想要加入大木你的幕下。”   于是顾绛便在郑森身边留了下来,帮助他处理一些文案杂务之类的事情。更多的军事方面的事情,倒不是郑森不让他参与,而是顾绛自己在看了看参谋们的运转之后,便表示,很多东西,他还完全看不明白。   这也是正常的事情,顾绛当年虽然和郑森一起参加了对西班牙人的战争,但是那只是旁观了战争,对于战争的准备,尤其是后勤方面的准备,还有其他的一些策划,顾绛基本上是一无所知的。   好在顾绛也知道,真正的打仗可不是《三国演义》之类的书中描写的那么简单,并不是他这样一个书生,那个羽毛扇去摇一摇就能当诸葛亮的。在军事方面,他几乎不会随便插嘴。不过他觉得,自己在政治方面应该还是很有价值的。   “姜瓖反复无常,不是好人,这我自然知道。但是正所谓‘小人喻于利’,姜瓖虽然是个小人,却不是个完全的蠢蛋,他自然看得出如今李自成局面不对,所以他的这个举动应该不是假的。”郑森回答道。   “这我也知道。”顾绛道,“只是这人反正之后,大木打算如何安排此人?”   郑森笑道:“此人不但是小人,其实也没什么才干,我是不打算用的。不过我还是会给他一个当富家翁的机会。嗯,宁人兄,我马上要召开军事会议,安排作战的事宜。你来安排一下,做一下记录。”   顾绛明白让自己做记录实际上就是让自己逐步了解相关的军事知识。虽然顾绛知道,郑森的军队中并不需要什么“军师”,但是政治和军事却是不能完全分家的。处理政治的人完全不懂军事是非常危险的。   以前的时候,在和郑森闲聊的时候,郑森就称赞过古时候文官武将并无明显分界的做法。当时顾绛便问:“有朝一日,要是有可能,你打算恢复这样的制度?”当时郑森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怎么可能?如今战争比过去要更复杂,打仗的事情,自然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就好像治理地方的很多事情要交给专门的人来做一样。只是为政者虽然不一定要求什么都精通,但是至少要对各个重要的方面都有所了解。军事乃是军国之大事,为政者更不能一点都不懂。”   顾绛便告辞出去,不一会儿便又来告诉郑森,说是已经将会议安排好了。郑森便跟着他到了作战室,果然看到军官们已经到齐了,此刻大家都坐在桌子前面,交头接耳的说着些话。   见郑森走了进来,卫兵便大喊道:“司令官到!”郑森此时已经有了总兵的身份,但在军队内部,尤其是在进行军事会议的时候,郑森更习惯让人称他为“司令官”。   所有的军官都立刻站了起来,做出了立正的姿势。郑森走到自己的位置对大家说:“诸位,请坐。”于是军官们又都坐了下来。   “诸位应该能猜到我这次召集大家开会的目的。”郑森道,“不错,我们这次会议的目的就是要研究如何光复北京……”   ……   李自成也在做撤退的准备,只是真的要从北京安全的撤退,却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首先,李自成要做好手下的一些人的心理工作。因为他手下的一些人觉得,都拿下北京了,也应该算是修成正果了,李自成做皇帝,他们做大臣,然后……如今却又要弃城而走,这不是又变回流寇了吗?这样一来,这些人的心里难免会有一些波动。不过李自成知道,这倒不是什么太难解决的问题,至少相比下面的问题,这个问题压根就不算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如何处理那些新附军。李自成知道这些新附军都靠不住,所以撤退的时候最好把他们都丢下,但是他们毕竟也是兵,如果能带回去,细细的磨炼两年,这些兵说不定还能有用。而且,李自成还担心,他们会因为自己在军事上的弱势而发生哗变。   是的,军事上的弱势。因为把不少嫡系部队派出去了,李自成身边的嫡系人数有限,根本就不足以压制那些新附军了。要想好好的撤退,李自成觉得自己首先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把刘宗敏和他带着的那些嫡系部队召回来。只有将这支部队召回来,在这种情况下,李自成才能更好的控制住局面。   为了等刘宗敏,李自成在京城中又多等了一天。当天傍晚,刘宗敏就带着部队赶了回来。李自成便将他,以及手下最为信赖的一些人集中起来,商议起撤退的事情了。   ……   就在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商议如何撤出京师的时候,多铎的大营中也来了几个客人。这几个客人都是他们的朋友。这些人都是山西的商人,他们和我大清有生意上的往来,如果没有他们大破明朝对我大清得经济封锁,我大清的发展也不会这样顺利。   “范先生,你们这次来,可有什么消息?”多铎向其中的一个人问道。   这位“范先生”忙抱拳回答道:“回禀王爷,我来这里是来给王爷牵一根线。王爷可知道如今占据了京城的流寇李自成要跑了?”   听到这个消息,多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道:“什么?李自成要跑!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细细的和我说说……” 第467章 遭遇战 1   “老关兄弟,你跟我到那上头去看看。”白家旺指着旁边的一座低矮的土丘,对跟着他的关二男,还有其他的几个轻骑兵说。那是一座稀稀落落的长着几棵半干的杂树和半人深的野草的土丘,大概有二三十丈高,登上这座土丘,可以一览无余的看到前面很大一片区域。   “嗯,我跟你去!”关二男一边说,一边从马上跳了下来。关二男的“关”前面有个老字,但其实他的年岁并不大,其实也只有19岁,只是他长得确实比较成熟,看他的脸,跟人说他已经有二十八九了,别人也多半不会怀疑。   关二男跳下了马,将缰绳交到另一个轻骑兵手里,然后反手拔出了马刀,跟着白家旺一起向着土丘顶上爬去。   土丘并不高,两个人不一会儿就爬了上去。站在土丘的顶上,放眼向着远处望去,远处隐隐约约的是一些淡紫色的山脉,更近一点的是土黄色的干枯的平原。广袤的平原上一片死寂,看不到人烟,只有呼啸而过的旋风卷起一股股的沙尘。在小丘的右边,有一条干涸了的河道,河道两边,也稀稀落落的有一些树木,有些树也半枯了,有些却还绿油油的。   再往近处一些,就在小丘下面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废弃了的村落,这村子的规模不小,甚至还有一道围墙将它围了起来。只是这道围墙在此前的某次兵灾中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庄子被打破了,庄子里的人或者被屠杀了,或者被掠走了。这从满庄子的大火烧过的痕迹中就可以看出。   如今这庄子里面也只有些没有屋顶的土围了,中间有一家带院墙的,大概曾经是什么大户人家,如今也只剩下没有屋顶的土围子,以及满院子的杂草。   “队长,你看那个院子里,是不是有个什么东西?”白家旺正举着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干涸的河沟——有时候,流寇或者建胬的侦察骑兵都喜欢躲在那种有阴凉的地方休息——突然听到老关这样说道。   “什么,在哪儿?”白家旺放下望远镜问道。   “那里,那个大院子的那堵墙后面!”关二男指着那边说道。   白家旺又举起望远镜往那边望去,就在这时,从十多步外的草丛中的一块大石头后面突然站起来两个人,这两人拉开弓,两支箭立刻就射了过来。却原来是有两个清兵侦骑同样上小丘来望远,却先一步看到了白家旺他们,便在旁边的草丛里的大石头后面躲了起来,这时候却突然站出来偷袭他们。好在他们用的是弓,而不是弩。在射击的时候需要站起身来才能发力开弓。这也给了他们的对手躲闪的机会。   关二男大喝一声,往旁边一闪。只是距离太近,那箭来的又急,他只是躲开了要害,那支箭还是一下子扎进了他的左肩。   关二男痛呼一声,就地一滚,滚到了一棵树后面。他一面将右手的马刀插在地上,伸手握住了插在肩膀上的箭杆子,用力一拗,将这箭杆子折成两断,一边高喊:“有建胬,快来帮忙!”同时斜着眼睛朝白家旺那边望了过去,却见白家旺胸前中了一箭,倒在地上,却已经不省人事了。刚才白家旺的注意力全在望远镜里,反应上却是比老关慢了一些。   那两个建胬此时却已经冲了过来,关二男忍着疼痛,站起身来,从地上拔起马刀,还没来得及把架势摆好,一道刀光就重重的劈了过来。   关二男身子后仰,将马刀向上举起,又将左手托在刀背上,只听到“铛”的一声,对手的一刀便劈在了他的刀上。   对方是借着猛冲过来的力道劈出这样的一刀的,所以这一刀力量极大。关二男双手勉强算是挡住了这一刀,却被这人一撞,不由得蹬蹬蹬的连退了好几步。才刚刚站稳,却又听到“砰”的一声弓弦响,然后腿上又是一疼,却是又被射了一箭。   这时候那个拿刀的建胬却又逼近了过来。关二男知道就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对上这两个建胬,怕是支撑不到队友们赶过来,就要被人家斩杀了。但他腿伤了,若是转身逃只怕死得更快。却也只能握着刀,怒视着对手。   对面的那个拿刀的建胬将顺刀在手上挽了个花,然后猛地一个大步,便靠了过来,一刀便朝着关二男的胸口直刺过来,关二男忍着腿疼,向着右边一闪,同时用手里的刀向着左边一封,勉勉强强的将这一刀封在了外面,正要回刀反击,却见那个建胬脱得一跳,便跳到了一边,同时他又听到了“砰”的一声弓弦响。   关二男顾不得看箭从哪里射来,只是盲目的就地一滚,却是恰好躲过了这一箭。只是这一滚,却搅动了插在腿上的另一支箭,不由得一阵剧痛,几乎要晕了过去。建胬射过来的箭是有倒刺的,所以直接拔是拔不出来的。而箭杆留在外面,稍微有点动作,整枝箭就会跟着晃动起来,箭头就会在肉里面跟着乱动,让人疼痛之极。关二男先前中了一箭之后,立刻就用手将箭杆折断,为的就是避免箭杆留在外面乱晃加剧疼痛。不过此时关二男却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咬着牙正待要起身,那个拿刀的建胬却又一个大跳,手里的顺刀又猛地直劈下来。关二男双手托举着刀,挡住了这一刀,却不防这建胬下面飞起一脚,却又踢了他一个跟斗。关二男在地上打了个滚,刀也落到了一旁。   那建胬见了,哈哈一笑,正要再冲上去,一刀结果了关二男,却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枪响。然后那个建胬摇晃了一下,手里的刀子便掉在了地上,接着一股鲜血从他的胸口,以及鼻子嘴巴里涌了出来,接着他便跪了下来,然后脸朝地倒下去死掉了。   接着在一阵喊杀声中,十多个轻骑兵拿着刀和燧发枪冲了上来。   那个拿弓箭的建胬看了看这边的人数,便也不管那个倒在地上的建胬了,直接抛下弓,转身就往下面跑,轻骑兵们冲上小丘顶部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跑出了好远。几个轻骑兵用马枪向他开火,却都没能打中。   这时候,却见从那个废弃的庄子的高院墙后面,一下子绕出了十多个建胬骑兵,这些建胬骑兵催着马,从庄子里出来,向着那个建胬迎了过去。小丘这边的坡度很小,建胬的骑兵甚至能直接纵马冲上来。   “快,带上队长和老关,我们下去!上马!”副队长贾明大喊道。他知道就自己这边的这十来个人,又没有长兵器,徒步步战的话,是无论如何打不过几乎同样数量的建胬骑兵的。   一个轻骑兵一把将老关抱了起来,背在背上,另一个骑兵则背起了白家旺,往下就跑,几个拿了马枪的留在后面又放了两枪,却也转过头就冲了下来。   就在他们冲下来几步之后,十来个建胬骑兵已经冲上了土丘,不过土丘的这一边颇有些陡峭,他们也不敢纵马冲下来。他们便扭头从另一边下了土丘。   这时候轻骑兵们已经从小丘上冲下来了,他们立刻上了马,拔出了刀,做好了。副队长贾明和一个轻骑兵一起将白家旺的尸体绑在马背上。白家旺是被建胬的重箭近距离射中了胸口。轻骑兵只有一件很轻的,用熟铁丝编成的甲,勉强能挡住轻箭,也能防御一些刀剑的割砍,但是却挡不住近距离用强弓射出的重箭。而就在老关和那个建胬搏斗的时候,那个射中了老关的腿的建胬又抽空给白家旺补了一刀,所以此时白家旺已经死了。   “副队长,怎么办?”一个轻骑兵问道。   这时候贾明已经把白家旺的身子绑好了,他看了一眼勉强坐在马上的老关,皱了皱眉头道:“张国清,你带着队长和老关回去,报告这里的情况。兄弟们!我们去砍了那些建胬,给白队长报仇!”   已经骑上马了的轻骑兵们都高呼了起来:“给白队长报仇!”   ……   在这一天,迅速向北京进军的模范军的轻骑兵和同样向着北京逼近的建胬的侦骑不断地发生战斗,双方互有损伤,同时双方也都发现了对方的行踪,郑森立刻做出决定,让郭怀一带着一个营的龙骑兵继续赶往北京,他估计李自成根本就没有继续固守北京的勇气了,而此时他手中的力量甚至也不足以迅速的压倒姜瓖,只要自己的部队出现了,姜瓖反正了,李自成估计只会立刻转进。而另一方面,他做出了自己带着剩下的主力去迎击建胬,兵野战中击败对手的决定。而建胬似乎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第二天上午,两军主力部队在通州附近的潮白河边相遇。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第468章 遭遇战 2   主力会战这样的事情,不是在任何地点都能进行的。它需要一处合适的场地。当双方的主力相互逼近之后,模范军在一处空旷的平原前面停了下来。   这里是潮白河边的一片平原,因为依靠着潮白河,有水源,所以这里原本都是上好的农田,只是清军的几次入口,都经过了这里,所以这里的人早就不是被杀,就是被掠走了。大片的良田便也都因此而抛荒了,如今虽然还隐隐的能看到一点田陇的样子,但是却已经完完全全的就是一大片荒地了。不过这样的地形倒是很适合进行一场主力会战。   没过多久,清军的军阵就出现在了这片荒地的另一头,然后在哪里停了下来,双方隔着这片荒芜的平原相互对峙。   阿济格举着一支望远镜,眺望着对面的敌军。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对面的军阵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难得还有明军敢和我们野战的了。”阿济格叹道,他继续举着望远镜,也不回头,对站在一旁的多铎道,“十五弟,你看这支明军很怪呀,他们的兵用的都是鸟铳,既没有长矛,也没有刀盾,奇怪得很呀……”   说完这话,他又继续观察对面的军阵,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多铎居然没有回答他,便放下望远镜,转头往多铎那边望过去。却见多铎也正望着对面的军阵,只是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老十五,你怎么了?”阿济各问道。   多铎这时候回过神来了,便勉强的朝着阿济各笑了笑道,“十二哥,这支队伍,我们以前和他们打过的。就是这样的全是鸟铳的兵。就在静海。不过那时候他们还不是明军,还打着什么荷兰人的旗帜。应该就是他们!巴彦,你看看,是不是那些‘荷兰人’的样子?”   静海之战中,是八旗兵近些年少有的损失。不过,因为主要的损失发生在攻击“荷兰人”的棱堡的时候,算是攻城不利,所以,对于这一战,八旗兵只是得出了一个不能轻易攻击那种有着怪异的折线的城堡的结论。不过多铎却是知道,在这一战中还发生了“荷兰兵”和他旗里的披甲的肉搏战,而且他的人还吃了亏的事情的。只不过这次肉搏战被后面的攻坚战掩盖,更多的人并不清楚这里面还有这样的一场小小的肉搏战。再后来,在松锦之战后,“荷兰”雇佣兵撤退的时候,多铎的人也参与过追击,结果又吃了大亏。这一战八旗中的人到都是知道了,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觉得,“荷兰”人虽然很能打,但是人数太少,其实也没什么大用。所以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大多数人也不是很在乎。   黄台吉就是很在乎的几个人之一,他将参加这一战的人找来细细的询问了,又依着荷兰人的路子开始造适合野战的小炮。多铎则因为在静海也吃过亏,自然也很留意这事情,所以,如今看到模范军的架势,他立刻就想到了那支“荷兰军”。   多铎将自己的望远镜递给了旁边的一个白甲。那个白甲兵接过望远镜看了看,然后将望远镜交还给多铎道:“主子,奴才看清楚了,却是就和那些荷兰人一模一样的。”   阿济各没太和“荷兰人”打过,但是却也听说过“荷兰人”的名声,知道哪些“荷兰人”非常不好惹。若是这么多的敌军都是“荷兰人”那样的队伍,怕是真不好打。阿济各又看看多铎,看看多铎身边的那个白甲兵,只见那个白甲兵的脸都白了,显然是对对面的明军恐惧之极。   “哼!”阿济各冷哼一声道:“也就是学个样子而已。天底下哪有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的强军的道理!”   “十二哥说的是,我看对面的明军,也就是学了人家一个样子,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而已。”多铎也明白过来了,赶忙大声道,“我看他们的东西都不错,这一仗打完了,我们就要发财了!”   其他的人听了这话,便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阿济各也跟着笑了两声,不过他的脸上却毫无笑意,因为他看到,对面的军阵开始移动了。   因为左侧是潮白河,不存在敌军骑兵从左侧攻击的可能,对面的明军便将所有的骑兵都部署到了右侧。这样做阿济各完全理解,因为他也一样把骑兵都摆在了自己的左边。但是对手却把炮兵也摆在了右侧,而不是正面,这一点阿济各就觉得有些不太好理解了。不过虽然心里满是疑惑,但阿济各并没有说出来。   明军的骑兵首先开始移动,他们的骑兵首先向前移动了三百来步。   “这些明军不简单呀!”阿济各看着明军骑兵的队列,很有些惊讶。因为明军的骑兵即使在移动的时候,也能保持不错的阵型。虽然这些骑兵是牵着马走的,但能连续走三百多步而队形不乱,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军队,依旧是非常困难的。而且,这些骑兵真是太漂亮了。即使是敌人的骑兵,阿济各也要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骑兵。   这些骑兵牵着的都是难得一见的高头大马,阿济各敢肯定,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高大的战马,和这些马一比,他们的那些马矮小得就像是驴子。这些战马的胸前挂着银光闪闪的马甲,身上也披着链甲和厚厚的毛毡——这足以挡住大多数的弓箭的射击。至于那些徒步的骑兵他们身上同样穿着一身银光闪闪的板甲,一只手牵着马缰绳,另一只手则握着长长的长矛,高高竖起的长矛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森林。   “这是花了多少钱才练出来的精锐呀。这一仗可真不好打了!”虽然还没打,但是阿济各作为一位打老了仗的将领,对于敌军的强弱,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这一队骑兵的人数并不算太多,也就三百来人。但是阿济各却从他们的马匹,铠甲和武器中能够推知,他们在战场上可怕的冲击力。有这样的一支骑兵,他们的很多动作都会受到影响。   在这支明显是用来冲阵的骑兵的更右边一些,还有数量更多一些的一支骑兵,不过看他们的披甲和武器,应该是一支用于追杀的轻骑兵。   骑兵移动之后,明军的步兵和炮兵也开始向前移动。   “十二哥,你看他们的拖大炮的马?那是马吗?这都要成精了吧?”多铎突然道。   “打赢了就是我们的。”阿济各道,“十五弟,一会儿,我先派出我的骑兵,去拖住他们的骑兵,然后让步兵前进。你也让你的步兵冲上去,让你的骑兵骚扰明军的步兵,掩护步兵冲上去肉搏。这要能打成肉搏战,我们就赢了。要不然,等他们的大炮到了位置,先用大炮轰击我们,逼着我们顶着大炮向上冲,那就不好办了。”   “这个距离上,他们的大炮应该还够不到我们把?我估计他们还得走个三百步才够得到我们。他们如今肯定是在整理队伍。等他们再向前走的时候,我们就迎上去。”多铎道。   清军对于模范军的12磅炮的射程并不太了解,只能依据自己铸造的大炮来进行大致的推断。至于认为模范军停下来是在整理队列,这倒也是这个时代的军阵的特点之一。因为缺乏足够的基层军官和训练,所以很难维持着严整的队列行进,他们几乎每走个十来步,就需要停下来整顿一次队列,这些敌军一口气走了好几百步,才停下来,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这时候,对面明军的步兵和炮兵也都到位了。明军的步兵排成了长长的横队,缓缓而前。和骑兵相比,他们的步兵在前进的时候,队形保持得要明显更好一些,以至于当阿济各看到他们前进的步伐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直接掉头逃走。因为,他注意到这些步兵在前进的时候,他们的动作几乎是完全一致的,甚至于他们抬脚的左右都是一样的,抬脚落脚的时间也都是一样的。迎面吹来的微风甚至带来了这些步兵前进的时候的整齐得如同一个人一样的脚步声。阿济各知道,能够做到这样的军队,他们的纪律性是毋庸置疑的,而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几乎没有不能打的道理。   明军的步兵和炮兵们停了下来。   “他们的骑兵应该会再上前一点,然后又是步兵和炮兵。”多铎道,“我回我那边去指挥队伍了。一会儿等他们的开始向前走的时候,你举旗为号,我们就动手……”   阿济各点了点头道:“就这样。”   于是多铎飞身上马,带着几个白甲朝着自己直属的军队跑了过去。   多铎回到自己的军中的时候,明军并没有向他预计的那样继续向前移动,而是向着他们开炮了!   明军的12磅炮在使用实心炮弹,以较大的仰角射击的时候,足以把炮弹打出两公里远。而如今双方的距离最多只有一公里,在这个距离上,12磅炮的实心炮弹已经能进行较为准确的射击了。 第469章 遭遇战 3   两枚12磅重的生铁球飞了过来来,带着隆隆的呼啸声从清军军阵的上方飞过,落在了清军军阵后面的土地上,又弹跳起来,一蹦一蹦的飞远了。   这两枚炮弹虽然没有能击中清军的军阵,却也让多铎吓了一跳,显然,敌军的大炮的射程比自己想象的更远,如今他们已经在敌军的大炮的射程中了。不过他还是故作镇定的朝着身边的人笑了笑,故意大声说:“明狗的大炮也就那么回事,和炮仗一样,也就是能听个响而已。他们手艺太差,根本就打不中。”   其他的人也都被多铎的笑容和话语感染了,纷纷大声的嘲笑起对面的炮兵起来。多铎也满脸微笑的看着大家嘲笑明军,但是他的心里却清楚,既然明军的大炮能打这么远,那自己前面的趁着明军再度前进的时候冲上前去的计划肯定就行不通了。他们必须顶着敌人的炮击进攻了。   这时候,对面又打过来了两枚炮弹。这两枚炮弹却并没有像前两发炮弹那样从清军的头顶上飞过去,而是落在了清军前面大概一百多步远的地方。其中的一发炮弹,打在了一个小土堆上面,虽然打得土块四溅,但却没能形成跳弹。还有一发,也落在清军前面一百多步远的地方,而且顺利的形成了跳弹。炮弹在地上跳了几次,便没了力气。   清军们顿时一起大笑起来。在他们看来,明军的大炮虽然打得远,但是打不中的大炮,打得再远,又有什么用处呢?多铎也松了一口气,他听说,真正的“荷兰人”的炮大的非常准,从来都是第一轮就能打中目标的。   “这两炮又近了一点。看跳弹的情况,应该是离着敌军还有一百四五十步的样子。”炮兵参谋张洪根报告道。   “嗯。”另一个炮兵军官都也没有抬一下,只是哼了一声。同时,手持着铅笔在一张纸上疯狂的运算着,片刻之后,他就爆出了一串新数字,然后道:“这一次保证能给这些鞑子一个好看的。”   模范军炮兵在对没有事先测量过的目标进行齐射之前是要进行试射的。炮兵参谋们会从不同的位置观测炮弹的落点,然后将数字记录下来,再利用三角函数的知识,计算出所需的数据,然后再进行效力射击。所以,一般来说,模范军在野战的时候的第一轮和第二轮射击往往并不见得就会比一般的明军精准多少,但是到了第三轮,第四轮,他们的射击精度就会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一般军队。   显然,阿济各那边也注意到了明军的炮击,立刻就举起了旗帜。多铎看了看阿济各的旗,让手下把旗子也举起来,然后向负责骑兵的德穆图下令道:“德穆图,你带上你的骑兵,去给我打垮明军的骑兵,敲掉他们的大炮!”   德穆图高声的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得对面一串炮响。两人朝着明军那边望过去,却见数十个小黑点升上了天空,然后又一头栽了下来。落在清军军阵前面五六十步的地方,接着弹跳起来,一头就扎进了清军的军阵,二十多枚炮弹,顿时就在清军的军阵中蹚开了二十多个血胡同,直接就打倒了上百个清军士兵。   德穆图哪里见过这样的炮击,一时间居然愣住了,竟然忘了去带骑兵出击。直到多铎反应过来,一鞭子抽到他的脸上,他才清醒过来。   “还不快去执行军令!”多铎怒吼道,他的脸由于恐惧和愤怒都扭曲了起来。   “嗻!”德穆图应了一声,便跳上马,朝着马队那边去了。   “保持镇定!不要乱!有混乱队列的,杀无赦!”多铎大喊着!   多铎的卫队则抽出刀子来,连续砍翻了几个包衣,队伍才又重新稳定了下来。   这时候德穆图已经带着两千多骑兵冲出去了。   对面也立刻有了反应,他们的轻骑兵首先迎了上来,不过这些轻骑兵并没有直接迎头冲过来,而来试图从侧面攻击德穆图的骑兵。这在战场上本来是一个相当难的动作,多数时候,是很容易弄巧成拙的。所以一开始德穆图并没有太重视,他更希望立刻就冲到敌人炮兵那里去,摧毁敌人的炮兵。因为,就在这短时间里,对面的敌军又打出了一轮齐射,而且基本上都命中了目标。如果让这样的炮击持续下去,即使清军能打赢这一战,他们所要承受的损失也是他们难以承受的。   除了轻骑兵,模范军的重骑兵和步兵也开始有所动作了。重骑兵们都上了马,开始缓缓的催马前进,在这个过程中,三百多个重骑兵展开了,形成了一道薄薄的骑墙,在这三百多个重骑兵后面,又有一百多个轻骑兵以三骑为一组跟着准备补刀。   与此同时,附近一个营的步兵也开始以纵队方式移动到了炮兵身后十多步的地方。   “该死的,这些明军的炮怎么打得这么快,这么准!”多铎望着正在前进的步兵队列,咬牙切齿。现在他旗下的步兵正在向前推进,而明军呢,却不断地把炮弹打进他的队伍中。那都是他的人,都是他的奴才,每死掉一个都是他的损失!明军炮兵的每一次齐射都能造成近百人的伤亡,而被大炮打上的,几乎都只有死路一条。   “德穆图怎么还没有冲上去!”多铎甚至有些怨恨德穆图了。   不过多铎事实上也知道,这么远的距离,德穆图也不可以一直让战马以最快速度冲,他现在要稍微压着一点速度,只让战马小跑着前进,好给战马多留下一点体力,到了更近一点的地方才会把速度加快起来。当然这样做的结果自然就是让步兵挨了更多的炮击。   这时候明军的轻骑兵已经靠着速度的优势,从德穆图的侧面包抄过来了,在一般的时候,这样的作战手段很难玩出来,因为对方的骑兵也会转向。但是在这个时候,德穆图却不太敢让自己的骑兵转向,因为他的目标是敌人的炮兵,而敌人的炮兵还在向着步兵那边开炮呢。而且他们的炮击非常准,给步兵带来了很大的杀伤。如果他让骑兵转向,就会和敌人的骑兵纠缠起来,那样无论最后骑兵战的结果是什么,消灭对方的炮兵,保护自己的步兵的任务就都没有完成。从如今明军炮兵带来的杀伤来看,真要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多铎一定会砍掉他的脑袋的。   所以他就只能硬抗对手从侧面的一击了。好在对手人数少,虽然侧面攻击的方式能让他们占到不少的便宜,但是,他们总共才三四百骑,并不足以阻挡他们的冲锋。   “就先让你们占点便宜,等干掉了你们的炮兵,我们在连本带利的找回来。”德穆图这样想着,便大喊道:“不要理会,继续前进!”他身边的卫兵们也跟着高喊起来。   不过在战场上,他们的喊声传不出多远。看到有敌军从侧翼冲过来,很多蒙古骑兵就开始不自觉的转向回避或是迎击。这样一来,德穆图原本就比较松散的队形就更加散乱了。   四百模范军的轻骑兵从侧面直冲了过来,就像一把尖刀从侧面一下子插进德穆图的骑兵队伍中。靠着速度和位置的优势,加上骑阵战术,在这一轮的冲击中,轻骑兵获得了相当大的成功,四百轻骑兵在本身损失有限的情况下,至少干掉了一百多的蒙古骑兵。   轻骑兵的侧击刚刚结束,在德穆图的正面,模范军的重骑兵也开始加速了。双方的距离在不断地接近。相比侧面冲来的轻骑兵,模范军的重骑兵的威慑力就要大得多了。虽然只有三百骑,但是德穆图却绝对不敢无视这支队伍。因为这支队伍实在是太耀眼了。   这些骑兵骑着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甚至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高大的骏马,无论人马,都披挂着金光闪闪的铠甲。这些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炫目的光芒。这些铠甲都是用低碳钢锻造的,因为重骑兵不是用于侦察和伏击的骑兵,他们是用于正面作战的。所以他们不需要伪装,相反,他们的行头越炫目,约有威慑力越好。因此,郑森甚至给他们的铠甲,包了一层黄金。嗯,用后世的某些电视购物的导购的话来说,就是:“凡是你的手摸得到的地方,都是24k的纯金!”除了金光闪闪的盔甲,在他们的盔顶上,还装饰有长长的染成鲜红的盔缨,这些迎风飘舞的盔缨,将这些重骑兵衬托得越发的威武。   这些金盔金甲的骑兵,手举着长达一丈八尺的长矛,开始加速。余新向往常一样冲在最前面,他的盔甲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的盔缨却和其他人不一样。一般的重骑兵的盔缨都是鲜红色的,而小队长的盔缨要稍微长一点,至于中队长,盔缨用的就是五彩的锦鸡尾羽,而作为重骑兵总指挥的余新,他的盔缨则是雪白的白孔雀尾羽,这些白孔雀尾羽竖得高高的,好让周围的骑兵都能看到。   除了头盔上的盔缨,他手中的长枪也是与众不同的,他的长枪因为要兼做指挥之用,所以上面还有一面红色的小三角旗。   “速度一!”余新高声喊道,同时将自己的带着一面红色三角旗的长枪向上举了一下,于是整个队伍开始渐渐加速。 第470章 遭遇战 4   德穆图在第一眼看到直撞过来的模范军骑兵的时候,就知道对撞上去,肯定会吃亏,不过这时候,他也无法对自己的骑兵队发出什么有效的指令。他只能大喊着让大家散开一点,尽可能绕过对面的那个宽大的正面。缺乏有效而细致的军令传达手段,在这个时代一直是一个大问题,甚至就连专门为此想了很多办法的模范军骑兵,其实能够传达给每一个骑兵小队的指令也是非常简单,非常不够用的。而蒙古骑兵更几乎是在出发之后,就难以接收并执行任何除了“冲锋”或是“撤退”之外的细致的命令了。   德穆图使劲的挥着手,示意队伍散开,好绕过对面的骑墙。对面的骑兵的速度很快,他们的战马披着这么沉重的马甲,还承载着全身铠甲的骑士。居然还能跑得这么快,几乎已经不比他胯下的蒙古马慢多少了。他知道,若是将敌人的这一套行头压在自己和自己的战马身上,只怕自己的这匹还算是不错的蒙古马能站着走路就不错了。而敌人的战马居然还能跑这么快!不过德穆图估计敌人的速度应该已经到了头了,他知道敌人的战马这样重,是很难随便转弯的。他估算着速度,觉得自己应该能带着大部分的骑兵绕过对手,当然,恐怕还是要付出一点伤亡。但是,等绕过去了,对面就是些连长矛都没有的炮兵和火枪兵了。德穆图觉得,对上这样的部队,他的骑兵会有压倒性的优势。   余新也在估计着对手的速度,他看到对面的蒙古人开始向着两边分开,试图从两侧绕过他的骑阵,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冷笑。他知道,这些蒙古人和李闯的“三堵墙”犯了一样的错误,那就是低估了他的重骑兵的速度。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安达卢西亚马,不知道这种战马的能力,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因为冶炼技术的进步,模范军重骑兵的铠甲,使用的是低碳钢而不是熟铁,这使得在保证相当的防御力的前提下,他们的铠甲要更薄,也更轻。这都使得,他们实际上的最大速度远远比他们的对手想象的要更快。而在骑兵战斗中,对对手的速度判断失误是非常致命。   余新将手中的长枪向上举了举,同时吹响了口中的哨子,重骑兵再次加速,开始进入了冲锋。重骑兵速度的陡然加快显然让对面的蒙古人措手不及,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因为惊劾而大叫起来,虽然好没有发生冲撞,但他们的队伍却已经开始变得散乱了。   双方的距离更近了,冲撞已经不可避免了。余新吹动口哨,放平了手中的长枪,同时用另一只手放下了面甲。骑兵们也都跟着放平了手中的长枪。如墙的马队,如林的长枪,就像无坚不摧的海啸一样扑向了对面的蒙古人。   德穆图也没能避开和重骑兵的对撞,他手握着马刀,瞪大了眼睛盯着对面的一个模范军重骑兵手里长长的长枪,那杆长枪一抖,便朝着他直刺过来,好个德穆图,临危不乱,他早就将左脚从马镫里抽了出来,这时候身子往右一偏,左手在马鞍桥上一拉,身子便藏到了战马的右侧,那一枪自然就刺空了。但是没等德穆图重新坐回马鞍上去,他的战马却猛地踉跄了一下然后就摔倒在地上。却原来他虽然躲过了那一枪,但是他的战马却和对面重骑兵的战马擦撞了一下,体重要轻得多的蒙古马立刻被撞开到了一边,摔倒在地上。   德穆图的腿疼得厉害,他估计,自己的被马匹压住了的右腿大概是骨折了。他的马也摔得不轻,可能腿也断了,如今倒在地上挣扎不起来,还压住了他的腿让他也挣扎不出来。而这时候,几个模范军的轻骑兵正挥舞着马刀朝着他冲了过来。   余新的长枪在刺穿了一个蒙古骑兵之后很正常的断成了两截,余新抛掉手中的断枪,拔出骑兵剑,带着重骑兵们继续向着前方冲去。   大部分的蒙古骑兵还是躲过了重骑兵的正面冲撞,但是这一次他们至少丢下了三百多人。这样的损失对于总数不过两千多的蒙古骑兵来说,损失已经不小了。在这个时代,一般来说,一支军队在承受了超过十分之一的伤亡之后,就很有可能会崩溃掉。而建胬的骑兵,在蒙受了这样的损失之后,甚至还失去了指挥官,却依旧朝着模范军的炮兵阵地冲了过去。   这时候,一直在炮兵身后的那个营的步兵突然以纵队向前,然后在炮兵前面迅速的展开为四个空心方阵。而炮兵的炮手们也在打完了之后一炮之后,抛下大炮,躲进了空心方阵的内部。   模范军的空心方阵分为两层,士兵们的枪上都装着明晃晃的刺刀,他们刺刀朝外,组成了一堵刺刀的墙。蒙古人的骑兵手里面的武器主要是马刀,也有些人手里拿着刺枪。他们手中的刺枪自然是要比模范军的带刺刀的燧发枪要长一些的。但是他们的战马却并不知道这些。马是一种相当敏感,相当聪明的动物,看到明晃晃的刺刀堵在前面,它们可不会真的不管不顾的就撞上去。反正空心方阵中间也留出了过道,它们自然会转点弯,从方阵中间的过道冲过去。这个时候,空心方阵中的模范军战士便朝着他们开枪射击,而这些蒙古人也很努力的将手里的飞剑或者骨朵之类的东西朝着模仿军战士们投射过来。   一些模范军的士兵被飞剑和骨朵击中受伤,他们便退到圈子里面去,而内圈的士兵则上前来,补上了他们的位置。   蒙古人从空心方阵中穿过,受到交叉火力的打击,他们的损失就要更大一些。很多蒙古骑兵被横飞的子弹击中,从马上摔下来,然后被其他的骑兵踩死,或是被横飞的子弹打死。这一轮冲击之后,蒙古骑兵又损失了两百来骑。   这样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他们又已经失去了指挥,那些侥幸从空心方阵之间的死亡通道中冲了过去的蒙古骑兵们看了看旁边更多的严阵以待的步兵,以及正在转回来的敌军骑兵,实在是无法再鼓起战斗的勇气,便都纷纷催动战马,四散而逃了。 第471章 遭遇战 5   蒙古骑兵虽然逃散了,但是他们的攻击依旧给炮兵的射击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至少在他们冲上来的时候,炮击是停止了的。趁着炮击暂停的功夫,清军又整顿了一下队形,继续向前逼近。   “挨了这么多轮的炮击,死了不少人了,还能保持着基本的队形,建胬的确不错。确实是比流寇要强不少。”郑森站在一辆指挥车(四轮马车上面加了一个便于眺望的高台)上,望着渐渐逼近的清军,这样对顾绛道。   “建胬精锐,名不虚传。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顾绛点点头道。他以前跟着郑森见识过海战,但是陆上的大战却还是第一次经历。   “大战之中,哪里有那么多的办法。”郑森笑道,“其实一切的办法的基础都是,正面干能干的过对手。若是正面干不过人家,便是有什么计谋,也多半是用不上的。不就是正面对抗吗?别人怕建胬,我们模范军可不怕。”   这时候那些蒙古骑兵已经跑远了,炮兵们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只是有了这样一阵子的耽搁,炮兵又要重新对目标进行测距和试射。   “如今的距离,炮兵应该要上榴霰弹了。”郑森对顾绛说,“榴霰弹我昨日和你说起过,那可是战场利器,就是太贵了一点。”   说话间,炮兵就打出了两发榴霰弹。而且也许是因为距离更近的缘故,这两发炮弹都准确的命中了目标。从两发炮弹中倾泻而出的数百枚铁珠但是就打翻了二十多个清兵。   多铎远远地在后面看着,见到这两炮,却又变了脸色。锦州之战之后,他从人家那里听到过“荷兰人”的大炮能将霰弹射出数百步的传闻,还亲自到战场查看过那些被那种能打数百步的霰弹杀死的人的尸体。从刚才那两炮的结果来看,这种炮弹的杀伤效果要远比实心炮弹强。如果再让这样的炮弹覆盖几轮,就不要想短兵相接了,军队可能直接就被这样的炮击给打崩了。   “快,传令冲锋!”多铎估计了一下双方的距离,他知道,这个距离冲锋的话还是远了一些,士兵们披着沉重的铠甲,冲上这样的一段距离,只怕体力上会消耗不小,然后再和对方战斗,恐怕会比较吃亏。不过多铎知道,若是依照正常的速度慢慢走,他的队伍就还要挨上好几轮的炮击。每一轮炮击都会带来数百人的伤亡而且会把军队的队形完全打乱,会把军队的士气完全打垮。到那时候,只怕还没等开始肉搏,军队就已经崩溃了。再说了,对面的敌人手里只有装着短剑的鸟铳,这东西肉搏的时候肯定是不如满洲勇士手里的家伙的。所以只要冲上去了,哪怕体力上吃亏一点,也还有胜利的机会。再说了,对面的家伙可是明军,明军也敢和满洲勇士比肉搏?   事实上也正是这种,只要发生肉搏,明军就一定会溃败的幻想支撑着还在军阵中的那些八旗兵,他们承受了此前他们从来没有承受过,甚至都没有想象过的炮击,在仅仅只是接近敌人的过程中,就遭到了这么大的伤亡。如果没有这样的,只要冲上去,敌人就一定会崩溃的幻想,只怕他们早就溃不成军了。   就在这时候,后面传来了命令冲锋的号角声。士兵们抬起头往前面看了看,距离敌人还远,如果现在就冲锋,冲上去的时候,就没有力气了。不过,既然号角声响了起来,大家老老实实的冲就是了。   几乎就在清军提前发起冲锋的同时,完成了试射的模范军炮兵又打出了一轮齐射,数十枚榴霰弹,射出数以万计的铁珠,仅仅是一个覆盖,就打倒了数百人,在清军的行列中打出了一个老大的缺口。清军的整个队形都乱了。   不过这时候,清军也已经顾不得队形了。他们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有这样远的距离,上面却要求自己冲锋了。因为如果还保持着刚才的速度,再挨上几轮这样的炮击,都不用和人家的步兵打了,仅仅是这样的炮击,就足以打垮他们了。   “宁人,你看,敌军已经败了。”郑森指着正猛冲过来的清军,这样对顾绛说。   “我看不明白。”顾绛老老实实的说。   “宁人,那些建胬身上都批挂着重甲,这种铠甲,宁人兄你也见过,那东西分量可不轻。若是让宁人兄你穿上一套那东西,然后从这么远的距离上狂奔而来,你说,你还有力气砍人吗?”郑森笑道。   “我不过是一个书生,虽然不能说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还是没法和那些建胬比的,自然是不行。”顾绛摇了摇头道,“不过就算是建胬,也一样是人,不是妖怪,这么远冲过来,就算是建胬,只怕也不好受。”   “说的是。”郑森点点头道,“小弟其实和建胬也打过好几仗了。要说建胬的确能打,比起李闯,业绩我大明的多数官军,还是要强一些。但是也没有强到真的什么‘满万不可敌’的地步。其实不过是有些人自己无能,打了败仗,便夸大敌人,好减少自己的罪责。结果吹多了,大家都信了,见到建胬,还没打,先就心虚了。”   “古人说‘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其实带兵打仗也是如此呀。”顾绛道,“少帅,我突然发现,这大炮的厉害之处,还不仅仅是打死了多少敌人,还有它可以迫使敌人向我们进攻,迫使敌人在路上就把力气消耗掉。不知道是不是?”   “说的是!只是还少了一样:还能打乱对手的阵列。无论陆战海战,只要阵列乱了,便是死路一条。”郑森点头道。   这时候清军已经冲到距离模范军的阵线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了。不过因为炮击导致队形散乱,而且奔跑中,有的人体力好,有的人体力差,自然而然的便拉开了差距,仅以清军阵型的最前端为例,距离模范军的阵线最近的已经只有不到百步了,但后面一些的却还隔着又一百四五十步的样子。   “砰、砰……”阵列前的散兵开始开枪自由射击了。那些冲在前面的,身上的穿着看上去更好的铠甲的都受到了优先照顾,他们纷纷被散兵们的子弹击中倒在地上。这些士兵是清军中最能打,最勇敢的,他们被击倒,会大大的降低清军的作战能力。   虽然不少人被打倒,但是清军还是继续逼近,双方的距离很快就拉近到了五十步左右。若是通常时候,清军在这个距离上就会用弓箭射击明军试图打乱他们的阵型了。不过因为对手的大炮的威胁,清军却不敢停下来射箭,只能是一头撞将过来。只不过看得出,跑了这么远,他们的速度已经在明显的下降了。   在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上,模范军打出了一轮齐射。正在向前冲锋的清军顿时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一下子倒下了一大排。紧接着,第二排的模范军士兵有打出一轮齐射,然后是第三排的士兵。三轮齐射打完,所有的士兵都上了刺刀,迎着冲过来的清军就扑了上去。 第472章 撤退   “这是败了,怎么就败了?怎么会败了!”远望着正在溃逃的清军,多铎咬牙切齿。   “主子爷,不行了,败了,主子你快走吧!”多铎身边一个白甲兵这样对他说。   “我大清自从父汗起兵,还从未有如此大败……”多铎还有些不太能接受现实。   那个白甲兵抬起头来朝着远处看看,看到明军的骑兵正朝着这边运动过来了。   “主子爷,胜败乃兵家常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个白甲兵着急的说。   多铎回过头来,往阿济各那边望去,看到阿济各将手下分成了两股,每股大概两百来人,骑着马向着战场去了。   这时候,几个清军骑兵也从阿济各那边跑了过来,见了多铎,行礼道:“我们主子让我和贝勒说,胜败是兵家常事。如今该退了。我们主子说,他派出了一些人去骚扰一下明军,帮着看能跑出多少人来。贝勒爷也可以留下些人去牵制一下明军……”   清军的战马的普及率很高,事实上,除了那些包衣,大部分的甲兵都是有马的。刚才被派出去冲锋的步兵们,其实也都是有马的。只是,我大清的八旗军大多其实是骑马机动的重步兵,列队而战的时候靠的还是步战,所以马匹都放在后面了。这样一来,如今身边这些人倒是都有了双马甚至是三马,多铎觉得,靠着么多的马匹,自己撤退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望着前面还在往这边溃退的步兵,他还很有些舍不得。   “若是我带上骑兵,稍微骚扰一下明军,拖住他们一下,说不得就能多救一点人回来!但要是我先走了,只怕他们也未必有战心……”多铎这样想着,便下令道:“大家都上马!墨尔根,屯济,你们各自带上五百人,拖住敌人的骑兵,剩下的人都跟着我,我们去救些人出来!”   下了这样的命令,多铎便带着马队冲了上去。多铎知道,墨尔根和屯济手上的那点骑兵未必能挡住对手的骑兵,尤其是对手的重骑兵。但是他只需要他们拖住这些骑兵一下,让他有时间去威胁一下追击中的明军步兵,给败退中的步兵赢得重新集结、整顿有序的撤退的时间。   郑森远远地望着对面的敌军,他看到多铎将最后的一点力量也投入进来了,便叹了口气道:“宁人,你看,鞑子还是很会打仗的。他们投入预备队非常的果断,时机也掌握的很不错。可惜我手中的骑兵有限,没法把他们的骑兵全拦住。这一战虽然胜利了,但要全歼敌军,却是做不到了。不过他们想就这样退走,却也没那么容易!”   这时候,在战场上,多铎的骑兵已经和模范军的骑兵纠缠在了一起。因为马匹和武器装备,以及战术能力上的差距,双方的交换比对清军非常不利。清军的骑兵不断地被模范军的骑兵从马上劈砍下来。事实上,这时候冲上去的清军骑兵根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骑兵,他们原本大多都是骑马的步兵。在骑术上是比不上蒙古骑兵的,但是相比蒙古骑兵,他们的战斗意志却更为坚定。所以虽然死伤惨重,但是这些骑兵依旧不顾伤亡的努力的和模范军的骑兵纠缠在一起。   靠着这些骑兵的牺牲,给多铎抢出了时间,多铎亲自带着一千多骑兵冲了过来,试图从侧面攻击模范军的步兵。正在追击中的模范军步兵不得不停下来列队对抗这支骑兵。而多铎一看到模范军步兵列队,便立刻退开,去攻击其他还在追击的模范军步兵。靠着这样的不断地攻击,他不断地打乱模范军步兵追击的节奏,给自己的步兵赢得了一些逃跑的机会。不过这一千多骑兵的作用依旧有限,他们往往是暂时拖住了这一边的模范军步兵,却拖不住那边的,而等他们移动到那边,这边的模范军步兵却有转入了追击,因为体力上的优势,他们很快就又追上了溃逃中的清军。多铎只能在战场上两边跑,同时也不断地被模范军步兵用火枪射击,颇有些疲于奔命的感觉。   不过多铎的努力还是让溃逃中的清军步兵的压力小了很多,他们中的一些已经跑到了出发的位置,抢到了放在哪里的战马,开始继续逃走。   一只手拉住了多铎的缰绳,正在纵马奔驰的多铎扭过头来,看到是他的护军傅成。   “主子,我们撤吧,马力快耗尽了,人也死了不少了,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傅成道,“你看阿济各主子也撤了!”   多铎抬头看看,混乱中果然看到阿济各已经带着他的骑兵脱离了战场,准备转进了。   “狗东西!跑得倒快!这里老子的人多,他自然不心疼!”多铎痛骂了一句,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马快到极限了,而且,用来拖住明军的骑兵的那些骑兵也已经消耗殆尽了。只不过明军的骑兵也在和他们的战斗中耗尽了马力,才没有立刻杀过来。如果在不走,等明军的骑兵恢复了一点马力,然后自己的战马继续消耗,那只怕就真的走不了了。   “我们走!”多铎道。同时一夹马腹,向着远方跑去。   多铎他们退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模范军的追击的了,跑在前面的建胬纷纷骑上他们抢到的马匹逃走,落在后面的就被模范军追上,轻而易举的从背后杀死。   这一战从中午时分打起,到快日落的时候才结束,多铎和阿济各带着随身的骑兵逃走了,除此之外,还有数千清军抢到了马匹逃走了,但是他们是胡乱逃走了,完全失去了建制。而且,还有更多的清军没能从这个战场上逃出去,郑森估计,清军在这片战场上至少丢下了五六千具尸体。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满清从未有过的大败。经过这样的一击,两白旗在关内的部队已经不再有威胁了。通往北京的道路已经完全扫清了。   ……   这样的一战自然也不可能完全瞒过李自成。很快李自成就得到了一些消息。他把手下的人集中了起来。   “皇上,出了什么事情了?”刘宗敏问道。   “我刚刚得到消息。”李自成道,“鞑子和明军在通州打了一仗。”   “有多少人?结果怎么样?”刘宗敏赶忙道。   “我们的侦骑没敢太靠近。”李自成道,“不过两边加在一起几万人是有的。明军胜了,据说鞑子尸积如山,不知道死了多少。”   “那明军死了多少?”刘宗敏又问道。   李自成摇了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   刘宗敏皱起了眉头,鞑子大败,而且败得很惨,所以后面倒是暂时不用考虑鞑子了。只是明军的损失如何却不清楚,这样一来就无法判断明军还剩下多少战斗力,下一步该怎么办也就不好决断了。   “皇上。”牛金星开口了。   “丞相有什么看法?”李自成问道。   “陛下!”牛金星下拜道,“微臣对于打仗其实并不懂。不过微臣想问一下,如今这支和建胬大战的明军和前段时间于我军大战的明军,可是同一支队伍?”   李自成点点头道:“应该就是,要不然,伪明哪里还有这么多的强军?”   牛金星听了,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道建胬和我军的战力相比如何?”   李自成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又没有打过,哪里就能说的清楚了?不过建胬这些年来,对上明军,几乎是百战百胜,号称‘满万不可敌’,想来,应该是要比我军强一些吧。不过我军也是百战之师,建胬就算比我军强,强得也应该有限。”   牛金星听了,便又拜了一拜道:“不知道上次明军和我军交战,损失如何?”   李自成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次朕一不小心,中了明军的圈套。明军的损失应该不大。”说到这里,李自成顿了顿,又道:“丞相的意思朕明白了。兵法上讲料敌从宽。而且京师一战,我们赚到的已经够多了,就不应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再冒风险了。”   牛金星赶忙磕头道:“万岁圣明!”   李自成道:“丞相请起,丞相与朕齐心合力开创事业,虽曰君臣,其实兄弟,不需如此多礼。”   “陛下,礼不可废。”牛金星又顿首道,然后才站起身来。   “宗敏。”李自成道,“朕觉得我们应该立刻撤退。你觉得呢?”   “皇上,俺也觉得该走了。”刘宗敏抱拳道,“皇上,这就像是赌博,俺们前面已经赢得海了去了,把赚的带上回家,就可以买房子买地娶媳妇过好日子了,犯不着在这时候,再和人家猛开一把了。而且我们赢了人家,也得不到什么东西了,这就像人家才愿意出一两银子,就和我们一万两银子赌,我们哪里有就和他赌的道理?废了老家伙的力气,赢了才赢了一两银子,输了就要输一万。傻子才和他们赌!俺觉得还是把赚的钱带上赶紧回家比较好。” 第473章 追击   当天下午,李自成就召集手下所有重要的将领,由大将军刘宗敏向他们通报了最新得到的情况。   “诸位,依据我们的情报,这一仗建胬吃了大亏。”刘宗敏满脸是笑的道,“我们的骑兵找到了建胬,如今他们的样子可惨了,几万人的队伍呀,如今大鱼小虾米的加起来就剩下了几千人。短时间内,咱们都不用担心建胬的事情了!”   “大将军,那明军怎么样了?”一个将领问道。   刘宗敏转过头去一看,却是唐通。于是他便道:“老唐,你想,建胬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的败仗?呵呵,伪明的军队什么时候对上建胬,不是一败涂地?哪怕是最强的明军,对上建胬,一样不行。所以才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如今这支明军能击败建胬,谈何容易,还想没有损伤吗?不过他们好歹是赢了,控制住了战场,自家的伤兵能救回去一些,而且,大家都是打老了仗的,自然知道,这打仗死人最多的时候,一般都不是对着砍的时候,而是一个跑,一个追的时候,所以,他们的死伤自然小一些。不过,他们如今剩下的三万多人,能打的肯定也不到五千了。”   这些情报当然是李自成和刘宗敏编出来骗那些降将的。不过作为打老了仗的行家,他们编造出来的结果倒也是非常的合理。   “真的?”唐通跳了起来,“陛下,我们赶快出兵,趁着他们打烂了,我们去打他们,这叫什么什么相争,什么什么得利来着?”   “是呀!”党守素也跳了起来,“陛下,那支明军,应该已经是伪明最后的能打的军队了。我们趁着他们和建胬拼得两败俱伤的机会,灭了他们,伪明就再没有翻天的机会了!”   “说的是,陛下,我们出兵,去灭了他们!”   “皇上,我们要快点动手,动手慢了,这些明军缩回城里去了,就难对付了!”   其他的将领也都鼓噪了起来。   在这一片的求战声中,李自成缓缓的站起身来,道:“诸位臣工,平定天下,就在今日!朕决定御驾亲征,亲自去消灭了这股明军!刘宗敏!”   刘宗敏立刻站出来道:“末将在!”   “朕命你为先锋,给你两万大军,明日一早,五更出发。向东急行军,追上明军,拖住他们。朕带着大军在后,明日辰时出发,一定不能让他们逃回去了……”   李自成便将明日出兵的事情安排了下去,众将一一听令去了。   ……   “家主?这么说,明军不是危险了?家主打算怎么办?”一个家丁向姜瓖道。   “王师大败建胬,真是了不起。”姜瓖却道,“不过经过这样的大战,只怕损失也确实是不小。平福,我有件事情要交给你来做。”   “家主但管吩咐。”那个家丁抱拳道。   “我给你准备了一匹马,”姜瓖道,“今晚你连夜往东边去,找到王师大军,将明日顺军便要出兵袭击他们的事情报告给郑帅。如今城外顺军的侦骑不少,你一路上千万小心。”   那个叫做“平福”的家丁抱拳道:“家主放心,小人知道的。”   姜瓖估计打了和建胬的一仗,损失不小的明军肯定在往回退,而且短时间他们应该是没有力气来京师了。不过他也知道京师没有漕运的支持,是撑不住的。顺军迟早是要撤退的。他此时将顺军的动向告诉郑森,说不定就能让郑森避免更大的损失,这也算是和郑帅结个善缘,日后有什么事情也好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广渠门便打开了,然后大队的兵马便在刘宗敏的带领下离开了广渠门,向着东边去了。等刘宗敏的军队都出了城,没多久,李自成便亲率数万大军也出了广渠门。   刘宗敏出了广渠门,向东走了六七里。见望不到北京城了,刘宗敏便让大军停了下来。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李自成的大军便跟了上来。两人合兵一处,便转向南方……   ……   这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姜平福将带着的干粮咽了下去,然后拿出随身的竹筒,拔出塞子,喝了点水。便接着将竹筒塞好,又上了马,继续朝着东边走。不过经验丰富的姜平福渐渐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对。   按一般的道理,如果李自成真的要对明军动手,那么在这条路上应该有不少的顺军侦骑,但是,这一路上,姜平福却没有遇到哪怕一个顺军的骑兵。   “这不对呀?”姜平福想,“为什么会这样?按道理,明军在通州大战之后,退向静海,肯定是从这个方向走的呀?”   不过姜平福还是继续往静海方向赶路,到了下午,他终于赶上了从通州前往静海的模范军的车队。   ……   大战之后,郑森收拢了军队。这一战模范军也有数百人的伤亡,不过战死的并不多,只有一百来人,其余受伤的也大多都是轻伤。这些轻伤员如果是普通的明军,或者是顺军甚至是清军,其中的不少,也会死于受伤后的伤口感染。不过在模范军中,他们却能得到相对其他军队好得多的照顾。   模范军中有专门的医护营,伤兵们被送到这里,做初步的处理。医护兵们先用盐水将伤兵们的伤口细细的洗一遍,然后再用烈酒又细细的洗一遍,接着便抹上蜂蜜,再用在开水里煮过,然后在阳光下晒干的白纱布细细的包裹起来。蜂蜜是天然的抗生素,涂抹在伤口上,对于避免伤口感染有很大的帮助。而盐水、烈酒的消毒,再加上消毒的白纱布,这一系列的措施,可以说是这个时代能做到的最好的防感染措施了。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也很明显,模范军的伤员,出现伤口感染的情况比其他军队中要少得多,而死于伤口感染的败血症之类的疾病的就更少了。而伤兵较低的死亡率不但使得军队更容易有更多的老兵,也大大的提高了军队的士气。   大多数的轻伤员,在经过了这一类的处理之后,甚至都可以继续跟着军队行动。不过一些伤势更严重的重伤员就不一样了,他们在经过医护营的初步的处理之后,就要被送回到后方去继续治疗。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如果是在其他军队中,基本上不会有活下来的指望。即使在模范军中,依靠着更好的医疗活了下来,他们多半也不可能重新回到军队中服役了。不过在郑森看来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依旧是宝贵的财富,他们可以担任各种基层管理,而他们得到优待也能鼓舞军队的士气。   所以这些重伤员会被返回的补给车队带回到静海,在那里重伤员们能够得到更好的照料。姜平福遇到的车队,就是这样的,运输重伤员的车队。 第474章 追击 2   姜平福带来的消息受到了模范军的重视,模范军也很愿意在野战中再给顺军一个教训,让他们涨涨记性。然而派出的侦察骑兵却一直都没能发现李自成的军队。   模范军继续谨慎的向北京方向前进,到傍晚时分,模范军的侦察骑兵已经看到了北京的城墙。   模范军侦骑出现后,留守在北京的一些顺军立刻就和模范军取得了联系,然后,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姜瓖立刻就给模范军打开了城门。   只是此时已经到了傍晚,出于谨慎,模范军的轻骑兵并没有大规模进城,只是由先遣人员控制住了城门。并且向后面的模范军主力送去了所得到的情报。依据这些情报,郑森确定,李自成多半是已经提前跑了。   李自成抛下北京,带着自己的队伍跑了。如今朝廷的“王师”又回来了。这个消息也立刻就像旋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北京。如今被李自成留在北京的,都是些新附军,都是些李自成觉得不可靠,也没有多少利用价值的前明军。这些人立刻就纷纷“反正”,他们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翻出他们当年用过的旗帜,然后一转眼,他们就从顺军又变成了明军。   在这些“明军”中,姜瓖永远是反应最为敏捷的一个。他首先和郑森取得了联系,他首先打开了城门,如今,他又第一个采取行动,下令让士兵们夺取皇城。   “我们要赶紧动手,要不然就落到人家后面了。”姜瓖对自己的长子姜之升道,“你立刻带上人,去把正阳门和承天门抢下来,还有东华门,嗯,把关押在宫中的大臣们都救出来!”   姜之升点点头便转过身准备出去,姜瓖却又叫住了自己的儿子。   “还有,记住,不要往内承运库方向去,不管别人,不管谁过去了,我们都只看着,不要去!明白吗?”   姜之升站住了,满脸的诧异。内承运库就在东华门外的东厂旁边,因为东厂那里有现成的监狱和刑具,所以当李自成他们开始拷掠明朝官员,向他们索要赃银的时候,自然就选择了这个地方。而东厂旁边就是内承运库,这里原本就是金库,据说李自成拷掠所得的银子,一开始也都放在这里。如今这些银子李自成走人的时候自然是带上了,但是谁知道,那里面是不是还剩下了一些呢?   不过姜瓖觉得,那里面就算还有,也不会有很多了。若是自己的人先进了内承运库,到时候,福王殿下和郑总兵来了,进了这内承运库,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银子,然后有人跑过去进个谗言,说自己的人进去过,那岂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而且这些银子,都是那些关在东厂的监狱里面的大人们家里的银子,他们门生故吏满天下,到时候,说不得还能东山再起,万一他们觉得自己抢了他们的银子,那不是白白的担上了罪名吗?   姜瓖却没有时间来给他细细的解释,只是道:“记住了没有?千万记得。谁敢往那边跑,就砍了谁,不要留情!知道不?”   “爹,我知道了。”姜之升回答道。   “好的,那就快去吧!对了,也叫上几位王师的英雄,好有个见证。”姜瓖说。   靠着首先知道“王师”已经打回来了的时间优势,连夜行动的姜瓖的人马首先占据了正阳门和承天门。姜之升亲自带着一群家丁,以及几个模范军,赶到东华门。李自成早就走了,将自己的人马也都带走了,这几座宫门中都只有几个太监看着。姜之升他们自然是很顺利的拿下了东华门,然后向北就进了东厂。   东厂中如今也只剩下一些低级藩子,这些人如今自然无法,也不敢对拿着明晃晃的刀子的军队叽叽歪歪。他们老老实实的开了门,然后又打开了监狱,将那些关在里面的高官贵族什么的又放了出来。不过这些人大多都已经被李自成刘宗敏折腾得只剩下半口气了,到底能不能活下来,还真难说。   这时候其他的军头们也都明白过来了,他们纷纷出动,打着“明军”的旗号,叫嚷着说要搜捕逆贼,又顺手把北京城里面像样一点的人家又抢了一遍。   第二日上午,郑森带着模范军主力抵达北京城下。以姜瓖为首的一群迷途知返的“明军”将领纷纷出城来迎接。   姜瓖亲自走在最前头,等郑森骑着马一出现,他便除下头盔跪倒在路边道:“罪人姜瓖,前来向监国及郑帅请罪。”   郑森见了,也不下马,只是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姜瓖道:“姜总兵,你身为大同总兵,世受皇恩,却屈身事贼,实在是罪不容诛!不过监国殿下宽仁,许尔将功赎罪。你还不赶快叩谢监国殿下的恩典?”   姜瓖停了赶忙向着东方连连叩头,感谢监国宽仁。郑森等他这一套做完了,便换上一副笑容道:“姜总兵请起,不知北京城中如今是什么状况?”   姜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向依旧坐在马上的郑森拱手道:“郑帅,北京城中的贼人已经都被消灭了,被贼人抓住的百官,也都放出来了。只是他们备受贼人拷打,都受了伤,好多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郑森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皇宫如今怎样了?”   姜瓖赶忙回答道:“罪人昨日反正,便让犬子带着将士,将皇宫保卫起来了,如今皇宫宫墙之内,安然无恙。只是昨夜城中还有残余匪军作乱。罪人麾下将士不多,城中又是混乱,罪人唯恐皇宫有失,也不敢干预。听说,那些残余的贼人,趁夜为乱,倒是害了不少百姓。不过如今,这些贼人都已经被诛灭了。”   “你能保住皇宫,却也算是一件功劳。”郑森又转过头,对身边一位年轻的军官道:“刘德,你带上一个营,把皇宫保护起来。”   刘德赶忙抱拳道:“遵命。”   郑森又转过头来对姜瓖道:“昨夜姜总兵辛苦了,如今还要麻烦总兵派个人,跟着刘德过去,将皇宫的防务交给我们。” 第475章 追击 3   郑森并没有在北京呆多久,他只在北京留下了一个主要由征召的民兵组成的步兵营,暂时控制住皇宫,和几个重要的城门,又将那些再次投降过来的明军将领找来,告诫他们严守规矩,不可骚扰百姓,便带着其他的部队往西去追击李自成了。   郑森知道这些“明军”将领多半并不会这么老实。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正是他所需要的。凭着收复北京的功绩,福王登上天子的位置问题不大。但是郑森需要的却不是一位能干的天子,而是一个虽然理论上合法,却被普遍轻视的天子。如今这些叛将是福王保下来的,他们胡作非为的话,必然损害福王的名声,而另一方面,出于统治者的本能,福王肯定不希望手下的将军全是郑森的人,他肯定会拉拢他们,以平衡郑森。而这些家伙,肯定会恃宠而骄,弄出各种天怒人怨的事情来。   另一方面,那些掌握着舆论的东林党人本来就和福王有仇,也肯定不会放过抹黑他的机会。他们肯定能把福王黑得和非洲人有的一比。到那时,郑森出来拨乱反正,架空天子,甚至篡位只怕都是众望所归了。   在郑森帅军追赶顺军的时候,李自成已经先走了一天了。不过郑森还是很有信心能够追上李自成的。模范军陆军自从建立以来,就极为重视行军能力,极为重视战略机动能力,极为重视后勤保障。模范军每天的行军距离可以达到七十华里,这虽然远远不能和后世的某支轻步兵之王的山地14小时攻击前进七十二公里相比,但是已经超过了后世的拿破仑皇帝的陆军的速度了,比这个时代的军队的普遍行军速度快了将近一倍。所以郑森根本就不担心追不上李自成。   当然,李自成肯定会让军队急行军的。不过,李自成的军队急行军也不可能走太快。军队要走得快,是有前提条件的。首先是军队的组织度。模范军是一支受到了民族主义,郑森思想洗脑的军队,它的连排级军官都有受教育的经历。即使是普通士兵,在进入军队后,也接受了基本的扫盲教育,这使得这支军队的组织度远远超过这个时代其他的军队。这种组织度不仅使得这支军队能完成在这个时代的其他军队眼里复杂得难以想象的战术,也能大幅度提高军队对于暂时的困难的忍耐能力,大幅度提高士气,从而提高行军速度。   其次,模范军的体能训练也是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其他军队的。完全脱产得到了充足的蛋白质补给的模范军,可以每天都进行训练,但是李自成的军队,平时就连吃饱饭都难。自然无法进行这样的,“三从一大”的训练。带来的结果就是,他们的耐力水平也是要远远低于模范军的。   最后就是后勤补给方面的优势。模范军的骑兵人数有限,但是他们的步兵却有不少的挽马,为了保证步兵的长途行军速度,郑森甚至愿意在一定程度上牺牲骑兵的数量。这使得他们运输辎重的能力相当的好。能外模范军的食物和其他军队还有一个巨大的区别,那就是其中有着大量的脂肪和蛋白质之类的高热度的东西。这使得每个模范军士兵每天需要的食物的净重是要明显的低于其他以单纯的谷物为主要食物的军队。(关于这一点,大家可以和自己的父亲或是祖父交流一下,在缺乏油脂和蛋白质的时代里,人的饭量都比现在大得多)这也使得需要运输的食物的重量大幅度下降了。这又进一步提高的军队的机动能力。甚至因为高热量食物的存在,模范军士兵能够依靠随身携带的干粮支持行军和作战的时间也要远远的超过这个时代的军队。   正因为有着这些优势,所以郑森对于自己的军队能追上顺军几乎毫不怀疑。他甚至还希望顺军在撤退的时候能走得更快一些,因为这意味着顺军会在撤退的过程中损耗更多的体力,这样,当模范军追上他们之后,才能够更轻松的打败他们。   “让轻骑兵先追过去,做出一副要拖住他们的样子。”郑森想,“李自成肯定不敢和我军决战,他多半会牺牲一部分部队,多半是他残存的一点骑兵,好让主力强行军逃走。尤其是在他们对我们的行军能力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如果真的这样做,那我几乎就可以确定,我们能在一场追击战中轻而易举的打垮他!”   郑森将自己得这个想法和手下的将领们沟通了一下,大家也纷纷表示支持,余新更是提出:“少将军,我觉得其实我们可以让重骑兵部队先追过去。嗯,少将军,我知道重骑兵部队的行军能力不算太好……”   的确,模范军的重骑兵的行军能力的确不算好。安达卢西亚马本来就不以耐力闻名,至少在这方面根本就没法和阿拉伯马相比。而且高大的安达卢西亚马对后勤造成的压力也很是不小。再加上铠甲的重量,所以,论起行军能力,尤其是长途行军能力,模范军的重骑兵部队的长途行军能力要比步兵差很多,基本上,如果连续行军时间超过六天,步兵就必须停下来等待重骑兵。   “……我们不带铠甲,把重骑兵当轻骑兵用。这样在保证战斗力的前提下,我们在两三天之内的行军能力就不会比轻骑兵差太多,这已经足以赶上闯贼了。就算不用全身甲,我们对上闯贼的骑兵的优势还是比一般的轻骑兵更大一点,毕竟我们的马可要高大不少。就算穿上轻骑兵的那一套,也足以打垮贼军的骑兵了。而且闯军的骑兵其实也没什么精锐了,单靠重骑兵,也足以打垮他们了。”余新道。“我们的侦察骑兵在通往涿州方向的道路上发现了大队人马行军的痕迹。李自成看来是绕过京城之后,打算从涿州方向撤退。考虑到李自成已经走了一天了,如果他走得够快,我们估计他明天能赶到房山。以我们骑兵的速度,急行军赶过去,最多明天也能追上他。他大概就只有将骑兵留下来,拖住我们,同时向涿州逃窜。以求能在涿州修整。在李自成看来,我们的骑兵在击败了他们的骑兵之后,短时间只怕也不能打了。他们在涿州略作修整,就可以摆脱我军的追击了。但以我军的行军能力,如果强行军,在贼军主力抵达涿州之前,我军主力应该就能赶上敌军,而此时,敌军应该已经疲惫至极,我军应该可以轻松打垮敌军,而此时,我们的轻骑兵的战斗力和马力都保全着。我们可以用轻骑兵追击驱散他们,这样一来,李自成最多能带着几个人逃走,我们肯定能把他的主力全都俘虏过来。呵呵,吕宋那边就又有一批能种田干活的人了。少将军,不知道您觉得这样如何?”   “你带着重骑兵追过去,能保证在房山赶上他们,并把他们剩下的骑兵都留下来不?”郑森盯着余新问道。   “末将愿立军令状!”余新抱拳道。   “少来。”郑森笑道,“我们军中可不兴这评书里面的玩意儿。你要是有信心,我们就这样干。反正,这一战,我们必胜无疑!我们不但要在这一战中尽可能把李自成的那些贼兵都抓到吕宋去种田,最好还要干掉李自成。一举扑灭国内的叛乱。” 第476章 追击 4   李自成骑在马上,回头看着后面的烟尘,忍不住摇了摇头,为了保证撤退时候的军心,他自己亲自带队压阵。他原先觉得,明军和建胬大战一场,虽然胜利了,怎么着也要修整一二,而且自己也为撤退做了不少准备,这一路上,他早就在关键的地方安排下了一些兵站,事先做了一些准备,这也使得他的军队的行军速度比起平时要更快一些。李自成觉得,这样一来,对手应该是追不上自己的。然而没想到的是,仅仅一天之后,敌军的前锋就追到了自己的身后。   “皇上,明军的骑兵追上来了。都是骑兵,有三四百的样子。”从后面赶过来的郝摇旗对李自成道。   “只有骑兵吗?”李自成问道。   “只有骑兵,不过他们都是双马骑兵。”郝摇旗在马上抱拳道,“他们的步兵哪里能那么快赶过来?不过,他们来的还真是快呀。嗯,他们的骑兵带着的是那种大马!”   所谓“大马”,当然是指安达卢西亚马了。在上一次的作战中,模范军重骑兵的高大健壮的安达卢西亚马给了顺军非常大的震撼。如今一说到“大马”,大家立刻就想到了那支可怕的重骑兵。   “他们的步兵肯定不会远了。”李自成摇摇头道,“要不然他们不会这样急着追过来。摇旗,你想,他们的这种大马,那该是多珍贵的马?着每一匹,放在故事里,都得是有个响亮的名字的宝马吧?这样的队伍,放在谁家那里都得是心肝宝贝呀。如果他们的步兵还离得远,他们让这样的宝贝拼死拼活的赶过来,又能有什么用呢?而且如果真的远离大军,追上来又有什么用呢?弄得不好,死伤一点,岂不心疼?所以他们的步兵肯定不远了。敌人舍得把他们派过来,就是觉着只要稍微拖住我们一下,他们就能赶上来。”   “皇上,要是这样,他们应该让他们的那支骑兵上呀,干这个,那支骑兵肯定更好呀。”郝摇旗又问道。   “他们刚打完了仗,天知道那一仗出了什么事情。”李自成道,“说不定他们的那只骑兵追鞑子追得太厉害了,如今动不了了呢?嗯,摇旗,我们一起去看看。”   郝摇旗带着李自成连同五百多个骑兵一起到了后面,在那里,郝摇旗所部的一千多人已经摆开了一个阵势在距离他们两三百步的地方,一群明军骑兵正牵着马和他们对峙着。   李自成皱起了眉头,他认得,这的确就是上一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的明军重骑兵。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似乎没有穿上那身密不透风的铠甲,身上穿的,似乎是那支用于斥候和追击的骑兵的半截铠甲。而且,这些明军也的确带着双马,期中的一匹,就是那种“大马”,另一匹呢,却是和李自成的骑兵差不多的马匹,只是这些马大多很没精神的样子,李自成估计,这些骑兵应该是一路上骑着这些马追上来的。如今快赶上了,他们便下了马,牵着马慢慢的跟着。   李自成明白,这些骑兵可不仅仅是跟着,他们是在等待时机。如果前面的顺军转身继续行军,他们就会立刻扑上来,袭击处在行军状态的顺军。顺军的组织和训练水平可做不到立刻从行军状态转变成防御状态,要是在行军状态下,被他们攻击,处在撤退状态,而且处在压后的位置上的顺军很可能就会完全崩溃。   可是就这样和人家对峙着,那也是万万不可的。敌人的大部队就在后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了。敌人不拍拖延时间,可是顺军却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如今郝摇旗的一千多人摆开阵势暂时挡住了那些骑兵,但是李自成也知道,这个挡住只是暂时的。如果这些步兵继续挡着,等其他部队行军和他们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之后,那些骑兵就会迅速的绕过他们,插到他们和前面的顺军之间,而这些人一旦解散阵势追赶,就会被这些骑兵掉过头来轻易的碾压掉,然后这些骑兵一转头,照样又咬上了顺军的大部队。而这些人要是继续留在原地呢,不但起不到拖住对手的骑兵的作用,而且等敌人的大队伍来了,也是死路一条。而顺军主力呢?如果后面跟着这些骑兵,那也是肯定走不快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李自成都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从宣大那条线撤退了。至少,在那条路线上,到处都是山,对手的骑兵不好用得多。   当然,派出一队同样的骑兵,就能够有效的拖住对手,掩护大部队的撤退。只是此前和模范军的那场大战,让顺军骑兵损失很大,如今撤退的队伍中真正能打的骑兵已经很少了。这些骑兵中的相当一部分又要被用于斥候和前锋,所以如今李自成手中能够集中起来对付这些明军骑兵的骑兵也不过只有不到五百骑而已。   五百对三百,在人数上是有着明显的优势了。但是李自成并不觉得这些骑兵真的能对付得了对面的那三百骑兵。别的不说,双方的战马的差距太大了。   “摇旗,我把手上能用的骑兵全给你。”李自成看着对面的那些模范军骑兵道,“你不要真的和他们打,拖着他们点就行,大队伍走远一点你们就跟过来,不要和大队伍离得太远。”   “皇上,末将知道了。”郝摇旗回答道,“他们的马力多半不会太好,我们要退,还是能退走的。”   李自成和郝摇旗都知道,他们的骑兵是不能单独和敌人的骑兵战面对抗的。但是敌人也不是完全没有顾忌,那就是如果在和顺军骑兵的作战中,被他们拖住了,然后顺军的步兵杀了上来,说不定,就要吃点亏。李自成和郝摇旗都知道,向对面的骑兵那样的队伍,那就完全是靠银子砸出来的,任何损失都会让对手心疼的。至少,李自成觉得,如果这支骑兵是自己的,对上一般的骑兵,哪怕打成了一个换三个甚至一个换五个这样的交换比,都是吃亏的。事实上,如果只是李自成的这五百骑兵和对面的那三百骑兵,那他们被人家打出个十换一都是正常的。   不过如果顺军的骑兵能够得到步兵的掩护,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步兵的强弓,步兵的长枪,都能限制对方骑兵的机动,使得他们无法按照最有利的方式来进行战斗。这样一来,他们在战斗中自然也就无法获得真正令人满意的交换比了。   但是这样的对峙依旧是有一个问题的,那就是它依赖于步兵的支持。即使李自成采取断尾求生的做法,再留下一对步兵来和骑兵配合。即使这些步兵对李自成无比忠诚,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彻底抛弃,考虑到这里是平原,一旦主力走远了一点,留出了机动的空间,明军的骑兵还是立刻可以绕过他们的堵截,再次赶上顺军的主力。顺军的骑兵当然可以干扰对面的那些骑兵,但是他们的步兵可跟不上这样的战场机动,其结果必然是和自己的骑兵脱节,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骑兵被对方碾压。   所以,要想真正的完成任务,这支骑兵就必须表现的格外的机灵。他们必须时刻注意和自己的主力之间的距离,只要主力稍微走远一点,他们就必须赶在对手向自己发起冲击之前立刻后撤,然后利用自己在马力上的优势,迅速的赶上队伍的尾巴。   不过郝摇旗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到这一点。敌人的骑兵马力不足,而且他们和自己的距离也有两三百步远。对手事实上也不能在轻易的拉近距离了,因为那会进入步兵的轻箭的射程,而且再靠近,敌军也会试图发起反冲击,弄得不好,他们就会被敌人的骑兵缠住,然后陷入敌人的步兵和骑兵的联合进攻之中,最后吃个大亏。而两三百步的距离虽然让对手有了做出很多战术选择的空间,但同样也给了郝摇旗这样的空间。郝摇旗觉得,他完全可以先和敌军对峙,等主力走出一段距离,然后主动后撤到,靠近主力部队,凭借着马力上的优势,敌军肯定追不上他们,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相对安全的阻止对手的袭扰,保证军队的撤退。   李自成见郝摇旗如此的有信心,便点点头道:“这里都交给你了。”然后便往前面去了。   郝摇旗见李自成往前面去了,便将身边的骑兵排开,让他们做好作战的准备。骑兵们列好了队,顺军殿后的步兵就开始向前走。这时候,模范军的骑兵依旧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直到顺军最后面的步兵距离断后的骑兵已经有了两三百步远了,他们才开始做出上马的动作。   “撤!”郝摇旗知道敌人打算发起对自己的冲锋了,便赶忙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于是顺军骑兵们就一起拨转马头向着自己殿后的步兵追了过去。   “好吧,下来吧。”刚刚骑上马的余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我们牵着马跟上去。现在他们的马力比我们好,还不是追击他们的时候。” 第477章 追击 5   模范军的重骑兵同样也有严格的体能和耐力要求,甚至还超过普通步兵。在长距离行军的时候,他们一贯就是牵着马徒步走的。而他们徒步步行的速度也是明显要超过顺军的。顺军的骑兵当然能撒开腿一下子拉开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是顺军的步兵却是根本就无法摆脱他们的。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他们就又咬住了顺军的尾巴。顺军的骑兵只好停下来再次和他们对峙。然后顺军步兵继续走个两三百步,骑兵再跟上,然后再停下来和模范军对峙,然后再……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远远地一堵城墙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那就是房山县的城墙了。顺军开始加快了速度,向着房山县靠近。   这个时候加快速度并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速度快了,其实反映出来的反倒是慌乱。因为这时候速度越快,越容易出状况。   “敌人的骑兵的马力也下降了一些了。”余新想道,他估计着和敌军的距离,以及敌人的速度,“我们的马的速度比敌军快,尤其是我们的马在没有披甲的情况下,应该能追上对手了。”   “让大家注意。”余新对左右的骑兵道,“这次我们上马,直接以最快速度发起一次冲击,争取一次就打垮他们的骑兵。”   身边的骑兵又将这命令迅速的传达给了其他人。这时候前面的顺军骑兵又停下来了,他们在等步兵继续向前一段。   余新带着重骑兵们,牵着马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似乎照例在等着对面的往后退。然后再慢慢跟上,余新还有一些士兵更是从马鞍上抽下水壶,喝起了水。   郝摇旗身后的步兵渐渐地走远了一点,郝摇旗看看距离,打算让自己的骑兵跟上了,而那边的模范军骑兵们再次懒洋洋的上了马,似乎要再次做出要冲过来的样子了。   “我们跟上……”郝摇旗一句话还没说完,话音就被突然响起的一片马蹄声盖住了。他回过头望去,就见明军的骑兵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他们的战马的速度快得惊人。   “快退!”郝摇旗喊道,同时一夹马腹,向着步兵那边跑去。他知道,自己的骑兵和那些家伙正面对冲,如果没有步兵帮忙,那真是不知道会怎么死。   郝摇旗带着他的骑兵迅速向着步兵那边靠拢。同时他也大喊着,想要警醒步兵,让他们做好准备。然而,步兵们的注意力似乎都被近在咫尺的房山县的城墙吸引住了,而且他们本身的训练程度也不足以让他们迅速的做出正确的反应。一些顺军的步兵,目睹骑兵疯狂的向着这边冲来,一时间居然把郝摇旗他们看成了敌人,顿时乱成一团。   而这个时候,余新的骑兵却已经追到了郝摇旗他们的身后,他们挥动马刀,居高临下的将顺军骑兵一个接一个的从马上劈了下来,顺军的骑兵立刻就乱成了一团。   好在他们距离顺军的步兵也不算远,顺军的步兵们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他们一边用长枪守住外围,以免模范军乘机冲阵,另一面在李自成的指挥下,顺军步兵也开始组织弓箭手向着那些骑兵们抛射箭雨。   这时候,模范军的骑兵其实已经和顺军的骑兵纠缠在一起了,所以顺军弓箭手的抛射其实是很有点不分敌我的意思的。不过这却也是个正确的做法。如果是以前,模范军重骑兵靠着坚固的铠甲和马甲,几乎可以无视这些箭雨,但是此时,换上了轻骑兵铠甲的重骑兵和完全没有马甲的战马,都会被这些箭雨杀伤。至于说误伤了自己人,如果误伤的自己人和敌军能达到三比一,李自成觉得,应该算是赚了。   余新刚刚砍翻一个顺军骑兵,突然一支箭就从空中直落了下来,一下子扎在了他的腿上。轻骑兵的腿部除了丝绸的裤子,就没有任何防护,所以那支箭一下子就扎了进去。   余新咬了咬牙,四面看看,看到此时他们已经砍翻了不少的顺军骑兵了,如今这些骑兵已经距离顺军的步兵很近了,继续追过去,只怕就要遭到弩箭的攻击了。弩箭的射程不如步弓射出的轻箭,但是杀伤力却远远超过了那些轻箭。大腿上虽然中了一箭,但余新知道,那没个啥,那一箭射入得并不深,回去处理一下,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但是如果挨上一支弩箭就不一样了,那东西轻松地就能射穿轻骑兵的铠甲,如果射在要害一点的地方,那是真的能要命的。而且看看战果,余新觉得,顺军的骑兵已经没有战斗力了,于是他便吹响哨子,带着骑兵们脱离了战斗。   这一战规模不大,双方的损失其实都有限,模范军这边损失了两个骑兵,受伤了六七十人,丢失了一匹安达卢西亚马。这匹战马很有可能被俘了。不过,模范军的战马不是母马就是阉马。就算顺军得到了这种马,也不可能用它来大规模配种。而顺军这边则损失了一百多个骑兵,其他的骑兵大多也受伤了,这些伤主要都是顺军自己的弓箭造成的。余新估计这一战之后,短时间之内,顺军几乎已经没有可用的骑兵了。   不过此时,模范军的重骑兵也没有了再战的能力,他们的人其实到还能坚持,但是战马却已经难以支持作战了。于是余新带着骑兵拉开了和顺军的距离,只是远远地看着顺军进了房山县城,并且还在城外扎下了军营,安顿了下来。   李自成知道,明军主力肯定就在不远的地方了,但是他如今也只能先在房山停留一晚。顺军并没有在夜间行军的能力。在夜间行军如果受到袭击更是容易发生混乱,甚至自行溃散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李自成觉得,对手也未见的能在夜间行军。他也知道,房山城池狭小,城墙也不够高大,依靠它是顶不住明军的。但是如果能在明军主力赶到之前撤到涿州,那他可就可以依靠涿州和明军对峙,一段时间,并最终安全的撤退回去。 第478章 赶上   即使待在房山的城墙里面,李自成这一晚上也并没能睡好。这并不是因为白天的时候吃了一场败仗,白天的交换比当然很难看,但是,其实损失很有限。李自成这么些年来,在战场上吃的败仗不是一次两次了,比这更惨的失败多得他数都数不过来了。这点小挫折,李自成真没他把它放在心上。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李自成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等到了涿州,就好说了。”李自成想。   为了这次的撤退,李自成早做了一些准备,如今袁宗第带着一万多人守在那里,而且城中已经囤积了足以支持李自成的大军一段时间的粮食物资。而且,袁宗第还对涿州的城墙进行了重新的修整。而明军一路追赶而来,考虑到北京城中的物资大多已经被消耗一空,明军手里的物资也不见得会很多。而且从静海那边的补给线一路延伸过来,消耗也会很大。李自成觉得明军至少现在,并没有在涿州和自己长时间对峙的能力,所以他觉得,只要到了涿州,他就可以安安稳稳的慢慢的向后撤退了。而李自成的大军最需要再走三天,最多三天,就可以赶到涿州了。李自成觉得明军出发得就比自己晚一些,应该是追不上自己的。而他们的那支骑兵,一路追来,昨天又大战一场,他们今天未必还有战力,尤其是他们的战马,未必有这样的体力。   但是李自成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这大概是因为,这支明军,和他们以前见到过的任何一直明军都不太一样吧。   李自成和衣在床上略微眯了两个多时辰,便起了身,叫来亲卫,帮着披挂上了铠甲,挂上了宝剑,又在腿上绑上了匕首,然后戴上帽子,便出门上了城墙巡视。   此时正是接近黎明的时候,半轮残月正悬在中天,所以倒也不算太黑。李自成走到女墙边手扶着女墙,向着北方张望。却见一条灰白色的官道,在星月之下隐隐可见。这条路蜿蜒向北,然后就消失在远处一片黑沉沉树林子后面。再往北边望去就只有璀璨的北斗七星了。   李自成又往东边望去,却见启明星还没有升起来了,东边的天空还是黑沉沉的,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呢。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李自成问道。   “皇上,如今才刚刚是寅时呢。”一个亲卫回答道。   “嗯。”李自成点点头道,“军中也该准备吃饭行军了。嗯,你去看看他们可准备起来了?”   那个亲卫应了一声,便要下去。李自成却又叫住了他道:“老刘是老手了,这会儿多半已经在安排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城门外的军营里开始忙碌了起来,显然,行军前的准备已经开始了。   “皇上,我们下去不?”一个亲卫问道。   “不急。”李自成道,“等太阳出来了,下面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就下去。”   军营中一片忙碌,士兵们已经起来了,一些士兵开始埋锅造饭,一股股炊烟从城内,以及城外的军营中升了起来。这时候,天也渐渐地亮了。   李自成从城上下来,吃了早饭,便准备要出发了。   “摇旗兄弟!”李自成远远的喊来了郝摇旗。   “皇上!”郝摇旗昨日打了个败仗,虽然李自成并没有责备他,郝摇旗自己却觉得非常的丢人。如今见李自成喊他,赶忙过去,低着头,很是不好意思。   “啊,摇旗兄弟,昨天你们抓到的那匹马,今日怎么样?”李自成问道。   “昨天它跑得多了点,如今去没什么力气。牵着走还行,要是骑着跑……末将担心,怕是要把这马给累坏了的。”郝摇旗回答道。   “哦,这么说来,敌军的骑兵今天可追不上来了。”李自成笑道,“摇旗兄弟,我就说你昨天没输是不是?”   正说话间,突然有一个亲卫急匆匆的跑来,在李自成的耳边低声的说了些什么。李自成顿时变了脸色道:“摇旗,你跟我上城墙。你去把老刘找来。”他又对亲卫吩咐道。   几个人上了城墙向着北方远远地张望,却见北边的官道上出现了十来个明军的斥候骑兵。   “这不是昨天那股骑兵,他们的马不一样。”李自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道。这望远镜原本是郑家贩卖给明军的各路军头们赚钱的。然而这些军头们,对于战略战术倒不是非常精通,却对军事物流学,对如何做好一个运输大队长格外有兴趣。所以这些玩意儿有不少都落到了李自成之类的流寇的手中。   “这么说,他们的大军应该不远了。”刘宗敏道。   “也没啥。”李自成笑笑道,“我们距离涿州也不远了。他们一路赶过来,古人说:‘百里逐利,必蹶上将军。’他们这样跑来,那里还有力气打仗?再说,上次我们吃亏,其实就是吃亏在他们的大炮上面,只是我却不信,他们这次还能把大炮带着跑过来。”   这话倒是给了大家不少安慰。不过无论是刘宗敏,还是郝摇旗,甚至还包括李自成,他们谁都不希望在这里和明军的主力进行决战。因为即使那支明军没有了大炮,但是参加过上次的战斗的人也能看出,那支明军的战斗力绝对是非常强的。即使不考虑大炮,顺军在野战中多半也是打不过他们的。   更重要的是,李自成的队伍这次还携带者大量的财富,虽然在此前,他也陆陆续续的让那些为撤退做准备的队伍带走了一部分的金银,但是一来是为了避免被人家发现他撤退的意图,二来也是担心其他人若是带着这么多钱回去,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所以,李自成在北京搜刮到的银子中的一半多,都在军中。军中既然有了这样多的银子,那么李自成自然不希望在此时和明军发生决战了。   “好了,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李自成道,“传令下去,马上出发!” 第479章 赶上 2   顺军迅速的行动了起来,离开了房山,开始继续向南撤退。那十多个明军斥候骑兵很快也赶上了顺军。这些明军骑兵并没有立刻靠近过来,他们的人数太少,即使靠近过来,也没什么威胁。   那十多个斥候骑兵远远的停了下来,骑兵们从马上跳下来。一个士兵将一个横在他的马鞍前面的东西拿了下来。那是一个四尺多长的圆筒,士兵将圆筒的一头打开,从里面拉出了一枚长长的火箭。   这是一枚后世模样的火箭,而不是直接在羽箭上绑了个冲天炮的那种火箭。这种火箭的外壳是用一层层的沾着胶水的石棉和丝绸卷成的。还用轻木制作了四片小小的尾翼。士兵们小心地将这枚火箭竖了起来。然后掏出火箭尾部的导火索。   模范军的轻骑兵们当然不是在发射卫星,甚至也不是在试图用火箭弹袭击顺军。这种全新的火箭的确可以被当做火箭弹使用,但是因为没有炸药,而黑火药的威力相当有限,而这种火箭的造价却不便宜,所以,它是不能当107火箭炮用的。不过如果装满火油,用于对敌军的营寨纵火,倒是非常方便。   当然,这一次,这种火箭并不是用于这样的作战用途的,它的用途是传递消息。   模范军的骑兵们稍微退远了一点,点燃了导火索。不一会儿,这枚火箭就带着白色的硝烟腾空而起,一直飞起两百多丈高,然后在空中炸开一个大大的礼花。这朵礼花在天空中留下了一团红褐色的云雾,从很远的地方就能一眼看到。甚至就连爆炸的声音也可以穿出很远。   李自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枚火箭,他意识到,敌人的斥候骑兵发射了这么个东西,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了和后方的军队联系。这东西飞得很高,能让人从很远的地方看到,但是即使如此,这个很远也不会太远。   “也许只有十几二十里了吧。”李自成想道。   “加快行军速度。”李自成道,“今天我们要走四十里。”   顺军的行军速度加快了,而那些模范军的斥候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跟着,就这样过了中午,李自成正在督促他的军队继续行军,却听到后面一阵慌乱的喊叫声。   李自成回过头向着后面望去,却见后面的军队乱成了一团,刘体纯正带着自己的亲兵整顿秩序。   李自成便带着亲卫赶了过去,这时候刘体纯已经将混乱基本控制住了。正准备处置几个首先乱喊起来的家伙。李自成此时却也已经看明白了,士兵们发生混乱是为什么。因为在后面更远的地方,一股黄色的尘土正高高的升起来,几乎升到了半空中。   李自成也是打老了仗的,自然知道这种黄色的尘土意味着什么。这说明,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逼近。这个时代是没有铺装道路的,所有的道路都是土路,都是下雨都是泥,晴天都是尘土的土路。这些日子又一直没怎么下雨,实际上,自从到了崇祯年间,北方的雨水就越来越少了,官道上自然都是尘土。所以当大军行走在这样的道路上的时候,自然就会扬起很高的浮尘。   “只有十里左右了。他们怎么可能来得这样快?”李自成看着那些黄色的尘土,估计着对方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显然,对方的行军速度远远超过自己。   “去把刘宗敏找来。让他的队伍停下来,休息备战!”李自成道,“让郝摇旗带上自己的人赶快围起车城,架好拒马,我们今天走不了了。”   的确,李自成已经无法继续行军了。敌军的速度比他快了太多,如果在行军状态下被敌军追上,那就真是一场灾难了,所以此时还不如先停下来备战。依据烟尘,李自成判断,敌军应该还在十里之外,走过来估计要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正好让士兵们休息一下,吃点干粮,准备作战。李自成想,明军一路跋涉,追过来,只怕也累得够呛,而且他们这样追过来,大炮估计是要落到后面了。没了那些大炮,李自成觉得,自己依托着拒马寨墙之类的,和那些明军还是有的可打的。而且如今距离涿州也不过只有几十里了,顶住这一波,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撤退,应该还是能安全的退回去的。   半个时辰的时间建起营寨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这段时间也足以让顺军摆好拒马,围起车城什么的了。上次交战中,模范军的骑兵的冲击力给李自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如今李自成再次和这些明军对阵,自然就优先选择了防御。   顺军将自己的辎重车辆围成了一个圆阵,看上去,就像是用马车围成的城墙。军队用的这些马车都是特制的,侧板很高,还有地方可以插上大盾牌,如果没有大炮,这种车城倒也算得上是非常的坚固。   车阵刚刚布置好,模范军的部队就出现在了李自成的视野里。依旧是整齐的队列,有条不紊的样子。   “看人家这样子,要不是身上的尘土,真看不出来,是一路狂追过来的。”望着对面的模范军,李自成忍不住这样对刘宗敏赞叹道。   “也不知道练出这样一支队伍要花多少钱呀。”刘宗敏却道。   “等打退了他们,我们回了襄京,用这次带回去的钱,慢慢的练,我就不信,练不出这个样子。”李自成道。   模范军在距离顺军的车阵数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并且迅速展开成几个方阵。却不再上前。李自成登上望车,却见在对方的军阵后面,其他的一些军队正在忙着安营扎寨。   “他们远来,果然也疲惫了。今天怕是不会攻击我们了。”李自成道,“老刘,今晚你派几个人去摸黑去涿州。让袁宗第派人沿路再多修理几座军营,到明天,我们说不定用得上。”   刘宗敏听了道:“皇上,我知道了,便转身找人传令去了。”   李自成却又转过头来,望着模范军,叹了口气,低声道:“明日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有命到涿州。” 第480章 夜袭   看着对面的明军有条不紊的搭起了营寨,刘宗敏对李自成道:“皇上,敌军远来,他们一路追赶我们,应该会相当疲惫。不如我们晚上去劫营?”   李自成望着对面的明军道:“我看难。老刘你看他们的那个队列,上万人的站在那里,横的直的,就跟用墨线弹出来的一样。这样的队伍,怕是再疲惫,也不会疏于防范的。不过试试也行,就算是去给他们捣捣乱,免得他们睡得太安稳。”   说到这里,李自成又道:“不过还是要小心,别被人家反过来埋伏了。”   “嘿嘿,皇上,俺也知道,劫营没那么容易。我就想着晚上摸近一点,往他们的军营里面射一点火箭,骚扰一下他们罢了……”   ……   “少将军,我觉得我们晚上应该去袭击一下他们。”甘辉对郑森道,“流寇被我们正面击败过,少将军你看,他们躲在车城后面,但是他们的士兵对我军的畏惧之色却是掩盖不住。这些人本来就慌乱,若是我们晚上去袭击他们,定然能让他们陷入混乱,然后我军顺势攻击,一定可以彻底打垮这些流寇。”   郑森却摇了摇头道:“夜战中不可控的因素太多,我们在白天也可以打垮他们……不过组织一次规模有限的夜袭也还是不错的,说起来,我们的士兵还接受过夜战训练呢,而且,我们的士兵没有夜盲的,眼神也更好……”   ……   这天是下弦月,所以上半夜是没有月亮的。等到西方的落日收起了最后的一缕微光之后,大地立刻就沉入一片沉沉的黑暗中。好在这个时代基本上没有工业污染,空气洁净度相当的好,所以天上的星星倒是显得格外的璀璨。而这些微弱的星光,也让人能勉强的看到一点东西。   模范军的军营中心部分倒是点着些灯,但在外围,比如营墙和营门的位置上,倒是一盏灯都没有。因为在晚上,灯光虽然能提供种种方便,但也会刺激人的瞳孔,使得瞳孔收缩,减少了进光量,从而让他看不清黑暗中的东西。而另一方面,点在营门和营墙上的灯还会暴露自己,所以,在营墙和营门这些地方,模范军是不会点灯的。   这时候,军营的大门悄悄的打开了,一百来个身穿黑色罩衣的士兵从营门中走了出去,无声无息的融入了黑暗中。   而在另一边,刘宗敏的义子刘满贵也带着几百人离开了军营,向着明军的营寨摸了过去。   相比模范军,顺军要组织一次劫营要困难不少。首先,顺军的士兵的营养状况不算好。虽然这一年多来,顺军不断地获胜,所以士兵也算是告别了过去的经常挨饿的状态,但要说营养均衡什么的,却还远远谈不上。所以在顺军中还是有不少的士兵有着或轻或重的夜盲症的。因此能够在黑夜中作战的士兵本来就不算多。   不过这还不是顺军在夜战中要面对的最大的问题,顺军在夜战中要面对的最大问题,乃至包括模范军在内的这个时代所有军队在夜战中的最大问题都是如何在黑暗中保持组织度。   黑夜中,视线受限制,使得各种指令的传达都变得很困难。即使是模范军,在这样的情况下战斗,都很容易因此而陷入混乱。而顺军之类的军队更是只要进入夜战,那肯定就立刻会失去组织,然后变成一场大乱战。   如果仅仅只是这个问题,夜战甚至可能是对顺军有利的选择。因为顺军的组织度本来就远低于模范军,在夜战中,他们完全可以有可能将模范军拖入混战,然后靠着丰富的无组织度混战的经验来占便宜。但是,黑夜中的另一个问题却严重的威胁着顺军,使得他们根本不敢将军队投入到夜战之中。这个问题就是士兵逃亡的问题。   顺军也好,一般的明军也好,他们的士兵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迫参加战争的。比如顺军,大多数士兵都是裹挟而来,战争的胜负,几乎和他们毫不相干。对于他们来说,在战争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保住性命,因此,只要一有机会这些士兵就会抓住机会当逃兵。在平时,靠着亲兵充当督战队弹压还能迫使他们作战,但如果将这样的士兵投入到夜战中,在黑夜里,督战队可看不到他们,他们肯定会一哄而散的。所以,只有那些足够忠诚,或者说和战争的胜负利益攸关的人才能被投入到夜战之中。这样一来,在劫营这样的夜间作战中,顺军之中,真正能投入作战的,也就是那些将领们的亲兵;而一般的明军,也只有将领的家丁能干这样的活,甚至就连八旗军,也要担心那些包衣们会趁机逃跑。相形之下,多少有点民族主义洗脑的模范军在这方面的问题到时小得多。但是,因为他们在组织度上明显强于对手,当然也就不太愿意进行大规模的,低组织度下的战斗。   双方的军营距离并不算远,不过一里多路而已。而出来偷营的部队自然也不敢打起火把来走路,所以大家都只能摸索着向前走。而且因为担心会被对手的伏路军发现,所以双方都避开了官道,而且都派出了精干的小分队走在前面,搜索对手可能的伏路军。双方的队伍一个从官道的东边向北,一个从官道的西边向南,倒是正好避开了对方。   刘满贵知道,这次夜袭虽然不太可能真的把对方怎么样,但是这次行动对于掩护自家军队撤退却也是非常重要的。而如果他能在这一战中表现出色,他义父也肯定会提拔他的。所以他还是非常希望能获得成功的。   顺军的士兵们摸索着向前,一路上倒也还算顺利,也没遇到什么伏路军。以至于刘满贵都忍不住以为对面的明军一路赶来,过于疲惫,加上过于骄狂,以至于完全没把顺军放在眼里,完全没有防备。他的心里忍不住冒出了诸如悄悄地摸进明军大营,然后一边杀人,一边放火,黑暗中,明军大乱炸营,然后……这一类的美梦了。刘满贵带着部队部队继续向前,不一会儿,接着微弱的星光,他就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明军的营寨了。但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了一阵犬吠声。   模范军营地夜间的防御很大程度上是依靠军犬的。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它们都远远超过人类,所以它们总能抢先发现那些试图依靠夜色掩护靠近的敌军。这使得其他军队想要在夜间偷袭模范军的军营变得非常的困难。   听到犬吠声,刘满贵便知道自己刚刚做的杀入明军大营,杀人放火立大功的美梦破灭了,但是看看敌军的军营就在不远处了,似乎只要猛冲几步,就能冲过去。刘满贵便大喊一声,带着那些顺军冲了过去。才向前冲了几步,就听见前面一声惨叫,却是在前面探路的一个斥候发出来的。这斥候大喊道:“小心,地上有竹签子!”   夜晚在营地周围插上竹签子,也是加强防御的常见手段。这样的招数甚至一直用到二十世纪。直到后世的越战和中越边境战争的时候,越南人还在丛林中使用这种陷阱,并靠这中古老的手段给美国人、中国人带来了一定的伤亡。为了对付这东西,pla甚至一度都在士兵们的解放鞋的鞋底里加了一块薄钢板。   这声大喊让正在往前冲的几个人的脚步一下子慢了下来。大家都不敢抬起脚来跑,只敢将脚面贴在地面上移动。果然一移动,便碰到不少的东西。想来应该全都是那种竹签子。   这时候,就在他们身边,突然轰的一声响,倒像是谁放了个大炮仗。然后一个火堆便迅速的在他们身边烧了起来,熊熊的火光中,顺军士兵们的身影立刻就变得格外的清楚。   “这火堆?快退……”刘满贵喊道。   刘满贵不知道这火堆怎么就突然一下烧了起来,他不知道这火堆里面固定着好几根拉火管,这些拉火管旁边是火药硫磺之类的东西,然后是用鲸油浸泡过的柴火,都是些见着一个火星就能烧起来的东西。拉火管通过一根绳子一直连到营墙后面,只要守营的人用力一拉绳子,整个火堆几乎就能在眨眼之间烧起来。   顺军的士兵们被这个变化一下子弄呆了,还没等他们完全明白过来,对面的营墙上的大炮就响了。顿时便有十多个顺军士兵被乱飞的霰弹打翻在地。   刘满贵在转身逃走的时候,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一跤,倒是正好躲过了这一炮。他知道自己踏进了一个陷阱,动作稍微慢一点就只有死路一条,趁着这一炮打完的空挡,跳起来向后飞奔,几乎一眨眼功夫就跑进了黑暗中。   刘满贵猛跑了一阵子,直到他确信那些明军已经看不到自己了,这才停下来大口的喘气。他朝着四周望了望,周围已经没人了,显然跟着他一起来的那些人估计都逃散了。刘满贵知道,刚才明军只开了一炮,无论如何打不死太多的人。大部分的人应该和他一样,是跑出来了的。只不过在黑暗中跑散了。不过这些人大多都是顺军将领的亲兵,忠诚度还是有保证的。所以刘满贵估计这些人还是会摸回去的。于是他看了看星星,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朝着顺军军营的方向摸了过去。 第481章 夜袭 2   刘满贵才走了几步,就看见官道那边远一些的地方突然腾起了十几条火龙,这些火龙带着吓人的呼啸,朝着南边飞过去,然后一头扎了下来,远远的听到了一阵爆炸的声音,接着就看到那边烧了起来。   “不好!这是明军在偷袭我们的营寨!”刘满贵一下子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若是换了百多年后,经过了我大清的康乾盛世的普通人,看到这场景,说不定就真的要想到神神怪怪之类的东西上面去了,说不定日后还会到这里来,给这些火龙立个庙祭祀,就像后来太平洋岛上的拜货土著,给美军的飞机塑像朝拜一样。不过我大明这会儿还没有从文明人堕落到半野蛮,所以对于那些火龙是怎么回事,刘满贵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一定是和上午的时候他们用来传信的烟花差不多的东西。看这样子,这东西怕是能打出一里多地呢!官军啥时候有这东西了?”   虽然李自成已经定了国号,并且称了帝,但是,在大多数的顺军士兵,甚至是顺军将领(其中说不定还有李自成自己)心中,自己依旧是流寇,明军依旧是官军。   刘满贵看出来了是怎么回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如今只身一人,不但不能去阻止明军发起攻击,甚至,为了自己的安全,他最好还要和明军拉开一点距离。   刘满贵可以躲远一些,但此时在军营中的顺军却没办法躲开。模范军的最新的纵火火箭是一种非常丧心病狂的武器。   从南美引种回来的橡胶树已经可以割胶了。郑森知道橡胶对于将来极其重要,知道橡胶要派上用场就要添加一些东西,比如硫磺,炭黑之类的玩意儿。但是知道基本的原理,和做出真正好用的产品从来就是两码事。至少目前,郑家还无法生产橡胶轮子,最多不过能制造橡胶套鞋。但是,在另一方面,这些橡胶却派上了用场,那就是纵火。   吕宋附近的金洲岛(苏门答腊)盛产石油,而且都是质量非常优良的轻质原油。二战时候,日本海军的军舰甚至可以直接将这些原油当做军舰的燃油使用。虽然这时代还没有架起钻井的技术,但是,婆罗洲的一些地方的石油干脆就是自己就能涌出地面的。少量的取得这些东西并不难。郑家在那里也建立了一个小据点,专门采集那些自然从地下涌出的石油。这些石油被送到台湾,用土法稍微分馏一下,便得到了疑似汽油的“猛火油”,然后将原生态的天然橡胶颗粒混入其中,加以搅拌,就得到了一种果冻状的,受热会变得熔融粘稠,冷一点又会凝固的东西,这东西在后世,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胶状汽油”。也就是“凝固汽油弹”的主要成分。在模范军的纵火火箭的战斗部中,主要就只这种玩意儿。每一枚纵火火箭中都有八十多个胶状汽油的火种,在发射出去后,它们会在最后的爆炸中被点燃,并向四面抛洒。如果发射这些火箭弹的士兵对弹道控制得当,就能让这种火箭在目标上空合适的高度炸开,然后将燃烧的火种抛洒在相当大的一片范围内。这样一枚火箭也许就能制造出十多处的着火点。这样的效率是大部分的纵火手段无法比拟的。   所以,虽然模范军仅仅只发射了十多枚这样的纵火火箭,但效果却不亚于布置上千名弓箭手,用火箭向顺军的军营中齐射。这十多枚火箭大多都在合适的高度上炸开了,其中的一枚甚至一直飞到了顺军的中军位置。一眨眼功夫,顺军军营中就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上百个着火点。顺军的军营中顿时乱成一团。   老实说,李自成和刘宗敏在今晚上派人出去骚扰明军,自己这边自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李自成此时还没有睡下,而在军营中,也还有负责巡夜的将领带着亲兵们四处巡视。一般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有上千人抛射火箭过来,也不至于弄出什么大乱子来。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却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些从天而降的火雨几乎在一瞬间就点燃了顺军的帐篷,有些火种还掉落在了巡逻的顺军士兵的身上。那些顺军的士兵顺手就想把这些火种从身上拍落下来,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些火种,如果不拍,还只是在一处燃烧,随着拍打,这些粘稠的胶状汽油一下子就糊地人身上到处都是,而且因为与空气接触面积的增加,这火还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刚刚不过是一个火种,瞬间就变成了可以吞噬一个人的熊熊大火。这些被点燃的士兵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在一般的情况下,如果衣甲上着了火,在地上打滚的确能迅速的将火苗压灭。但在面对凝固汽油的时候,这样的举动只会让胶状汽油越发的沾染扩散开来,火焰自然也就越发的高。在这样极度的痛苦中,士兵们往往会乱抓乱抱,然后就会粘稠的胶状汽油从一个人身上粘到另一个人身上。   同样,那些试图用拍击的方式来对付落在帐篷上的火种的顺军也发现,这些火种不拍还好,燃烧的速度倒还有限。只要一拍,几乎立刻就会从一个小火星变成一团熊熊烈火。这种无法扑灭的大火顿时就让顺军乱成了一团。即使是李自成和刘宗敏也无法让军队重新镇定下来。   “真没想到,这东西放火这样厉害!”侦察连长朱宏建望着乱成一团的顺军军营,估计自己说话也没顺军能发现了,便忍不住感叹道。   “就是,这东西,真的粘到身上了,叫我说,除了照自己心窝里来一刀,给自己一个痛快,简直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一排长刘波说道,“连长,我们要不要趁势杀进去?”   朱宏建望着对面,脑海里一下子就冒出了在模范军学校中学过的那些古代名将的光辉往事:   汉定远侯班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带着百来个人夜袭匈奴使者,堵住前后营门,先是放火,接着用强弓硬弩射击那些从火海中逃出来的匈奴人,然后等大火烧过了,再杀进去补刀,以百余人的力量,将匈奴使者一千余人杀得一个不剩。   唐邢国公苏定方帅两百轻骑,趁着浓雾,突袭突厥颉利可汗大帐,一举击溃上万突厥军队,颉利可汗的亲卫都逃散了,他只能孤身出逃,结果撞上包抄过来的唐军,从此变成了长安城中的阶下之囚。   还有甘兴霸,还有辛弃疾……   朱宏建深深的吸了口气,低声道:“一排长!”   “到!”刘波也压抑着兴奋的心情低声的回应道。   “你带上你的排,趁乱拿下并控制住营门。二排三排跟着我杀进去!”朱宏建命令道。接着他又转身对自己的传令兵张英道:“你马上回大营去,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上级。动作快点!”   张英低声的应了一声便转身朝着北边跑去。   朱宏建有看了一眼正在燃烧的顺军军营,下令道:“检查武器,准备战斗……” 第482章 夜袭 3   郑森预计模范军在白天的野战中,至少在亚洲,对上任何部队,都会有明显的优势。但是作为一支装备主要为热兵器,近身肉搏几乎完全依赖刺刀的军队,在夜战中,这种优势可能会有所缩小。而那些出于劣势的军队也许会有意的选择在夜间和模范军战斗,所以模范军非常重视夜战的训练。不过模范军虽然有专门的夜战训练,但是,这些训练更多的是基于如何在夜间进行防御,而不是进攻作战的。   所以当朱宏建带着他的连队逼近到顺军军营的营门附近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以至于原先的计划似乎不太行的通了。营门附近的大火完全失控了,火焰逼人根本无法靠近,守军什么的更是早就不存在了。   依着朱宏建最初的想法,先趁乱抢下营门,然后守在它,等大军到来就可以顺势……然而,营门处如今根本没有守军,但是因为大火的缘故,他们也完全没法去占据它了。甚至都无法穿过营门攻入敌营。   “连长,要不我们到那边去,再找另一个营门?”刘波问道。   “另一个营门?”朱宏建想了想,摇了摇头。   另一个营门还远,等大家杀过去,也许敌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安抚好了军队,并且做好了防御的准备。虽然在事实上,顺军并没有在黑夜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的能力,但是朱宏建对于顺军的情况并不太了解,他最为熟悉的军队还是模范军自己。以己度人,朱宏建觉得,就算对方再烂,这么长时间也该能做出合适的反应了。模范军并不主张在夜间发动攻击作战,除非对手完全乱了套,失去了指挥并且士气低落。否则,模范军就算在夜战中获胜,理论上,交换比也肯定不如白天好看。   “我们直接越过这边的那段营墙。”朱宏建道,“然后直接往敌军多的地方杀过去,用掌心雷,还有霰弹枪猛打,顺便放火,把声势造大一点,尽可能的制造出更多的混乱。敌军在混乱中肯定无法判断我们有多少人,也难以做出有效的决定,我们的攻击肯定能让他们的混乱进一步加剧,弄得不好,让他们自己发生混战都有可能。至少,能让他们的混乱再多延续一段时间,这样我们的援军到达后,要面对的就是完全在混乱中的敌军了。诸位也都会因为在这样的一战中的功勋获得勋章和奖励。”   模范军的高昂的士气不是空中楼阁,而是建立在两种基础上的,这两种基础一个是民族主义的洗脑,另一个则是丰厚的物质奖励。所有参加了战斗的士兵除了军饷,还能在台湾或是吕宋获得一块土地。如果在战场上立功,那更是会获得丰厚的奖金、奖品以及更多,更好的土地。这些东西,尤其是土地,对于鼓舞士兵们的士气起到的作用非常之大,所以当听到连长朱宏建讲到“勋章和奖励”,虽然所有的士兵都知道,连长的作战计划非常冒险,但是所有的士兵却都对此表示了支持。   “富贵险中求,干了!”一个士兵道。   “那个苏烈,就是被说唐黑了的那个,他带着百多人就打垮了突厥人。虽然那些流寇都是中国人,中国人天生就该比蛮夷能打,但是流寇毕竟只是流寇,应该不会比突厥蛮夷厉害太多。我觉得能行。”另一个士兵也说道。模范军中设有教导官,教导官平时的职务一个是帮士兵们处理一些文字事务,比如写信或者读信件;另一个就是给士兵们讲华夏英烈们的故事了。灭国专家苏定方的故事自然也是经常会被提到的,所以模范军中的士兵,对于这位后来被演义什么的黑得一塌糊涂的传奇名将还是很熟悉的。   “那好,跟我杀进去。”朱宏建道,“然后我们以排为单位散开,分头作战,造出的混乱越大越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进去放火的时候小心点,要注意风向,不要把自己陷进去了。现在,行动!”   士兵们越过无人看守的营墙,然后分成四队,借着火光,向着人声鼎沸的地方摸了过去。   朱宏建和刘波一起带着一排才走了几步,迎头就遇到一群乱哄哄的顺军。这些顺军手里拿的都是些救火的玩意儿,并没有什么武器,他们乱哄哄的跑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模范军。模范军也没有立刻就发起攻击,而是一直等他们靠近到不过二十来步,才用霰弹枪发起了一轮齐射,紧接着又投出了掌心雷。   模范军的霰弹枪这种武器正是模范军为了夜战而准备的利器之一。它有两根平行排列的枪管,每根枪管的都有一套独立的发射机构。这样一来,这支前装霰弹枪,可以连发两枪。每一发霰弹都有12颗小铁珠,它们从霰弹枪中被以扇形射出。这些霰弹的射程相当有限,超过了三十步之后,子弹就会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但是在三十步之类,这种枪却有着非常出色的命中率和杀伤力。很多时候,如果对方很密集的话,甚至可能一枪就打翻好几个敌人。郑森,以及模范军的其他将领都觉得,在夜战中,双方的交战距离会被拉近,这种近距离威力惊人的枪支,就是夜间作战的利器。   这一轮齐射顿时便将对面的顺军放倒了一大排,接着一串掌心雷又落到了他们的身边,轰隆隆的炸开来。这些顺军顿时乱了套,他们抛下那些救火的工具,抛下受伤了但还没有死的顺军战友,掉转头,乱喊乱叫着诸如“官军来了”之类的话,掉头就跑。   “追上去,追着他们打,不要让他们停下来!”朱宏建一边喊,一边带着一排追了上去。   几乎在于此同时,在其他的几个方向上也想了了枪声和爆炸声,还有喊杀声。   “活捉李自成!”朱宏建一边追赶,一边高呼道。 第483章 内讧   纵火火箭带来的火势起得很猛,军营中虽然也有灭火的准备,但面对这么多的起火点,却还是杯水车薪。而且更要命的是,着火了的不光有帐篷,车辆什么的,甚至还有人和马匹。一些火种落在了人身上,马匹身上,也燃烧了起来。那些浑身带着难以扑灭的火焰的人和马匹到处乱撞,又点燃了更多的东西。顺军被追了一天,对后面跟着的明军又颇为恐惧,在加上组织度本来就有限,突然遇到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乱成一团。李自成和刘宗敏他们虽然废了很大的力气想要将他们重新整顿起来,但却只是白费力气。   李自成望了望刘宗敏,火光下,他看见刘宗敏的脸都扭曲了。李自成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枪声,和叫喊声,周围的各种声音嘈杂,李自成也听不清那是什么声音。不过李自成立刻就明白了,那是敌军杀过来了。如果敌军在成功地点起了这把火之后,不趁机杀进来,那才是不正常了呢。   “皇上,一定是明军。”刘宗敏道,“我带上人去……”   “老刘。”李自成却上来拉住了他的马缰绳,“老刘,不要去,没用了。这一仗已经败了。”   “皇上,那边声音不大,应该没多少……”刘宗敏着急的说。   “就算没多少人,就算你嫩打退他们,等到明天天亮了……”李自成用马鞭指了指周围乱成一片的军营,还有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些面如土色的亲卫,然后苦笑道,“就我们这样子,明天还用打吗?”   “那,皇上您的意思是……”刘宗敏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们走,现在就走。要是等到天亮,就走不了了。”李自成突然说。   “啊?”刘宗敏似乎吃了一惊,“但是皇上,这么多的兵,还有这么多的……就都……?”   “老刘……”李自成道,“我们已经送了不少人,不少东西回去了。如今这些人,这些东西,我们真的带得回去吗?”   李自成看看刘宗敏似乎还有不舍之意,便又道:“老刘,我们两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少次了?想想几年前,我们才几个人?我们那会儿被官军追得东奔西逃,一直跑进商洛山里,差点就饿死在里面。可是这才几年,我们就进了北京……”   “真的像是做梦一样呀。”刘宗敏突然道。   “老刘!这不是做梦。”显然,刘宗敏的话并不是李自成想要听到的,“老刘,胜败乃兵家常事,关键是要输得起。输了有什么可怕的?我们以前输得更惨的时候都有,还不是照样东山再起了?我们今天认输了,输得再多,只要我们兄弟还在,还能比当年更惨?当年我们都挺过来了,如今还怕什么?”   听了李自成的话,刘宗敏笑了笑,摇了摇头道:“皇上,要说怎么这些人还真没有比得上您的。您说的是,是我糊涂了。这些金银虽然多,但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当初老……老刘我把这些东西从那些狗官那里敲出来的时候,还笑话他们,说他们想尽办法捞钱,让他们的朝廷没钱养兵,如今连性命都保不住了,结果捞来的钱还不是便宜了我们?如今,臣也差点就犯了一样的要钱不要命的错。皇上,你说的对,如今这一仗,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了。今晚就算……明天他们的大军往上一压,我们也要完。还不如连夜走掉……”   ……   朱宏建带着手下的几十个人到处乱冲,见到人便用霰弹枪射击,或者用刺刀刺杀。顺军乱成一团,大多数顺军见了他们便只会逃走,甚至有跑错了方向,自己跑进火场中去了的。枪里面的子弹打空了,士兵们就都停下来装子弹,轮道理,这正是朱宏建他们最为虚弱的时候,然而周围的顺军大多只把这当成可以顺利逃跑的机会,根本就没人抓住这个机会杀上来。到后来,朱宏建发现,只要自己带着扑过去,哪怕不开枪,那些顺军也只会到处乱跑乱躲。便干脆也不装填子弹了,只是挺着刺刀见人就追过去刺。正杀得忙乱,却听见那边一阵的惊呼。朱宏建侧着耳朵听了听,似乎是在喊“皇上跑了”还是什么的,也不太听得清楚。但是这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乱。更多的人从朱宏建他们的眼前逃走了。   朱宏建灵机一动,大喊道:“李自成死了!李自成死了!”身后的士兵们也跟着大喊了起来,顺军更是混乱,大多数顺军也管不得许多,便都打开营门,朝着外面的旷野奔逃而去了。   “连长,我们现在干什么?”有人问道。   朱宏建抹了抹头上的汗,道:“老子怎么知道?这乱成一锅粥的!先喘喘气,点点身边,看看少了人没有。要是没少,我们往中军那边去。”   朱宏建嘴里说中军,但是在这军营中,中军在哪里,其实他也弄不清。只能乱闯,路上抓了个顺军,却不想那个顺军也是个糊涂蛋,一样分不清方向,转了几圈,倒是差点把朱宏建他们带到火场里去了。好不容易找对了方向,找了过去,却见一大群人正围在那边,相互用刀子招呼,似乎正在内讧。   “这是怎么回事?”朱宏建吃了一惊。   “连长,你看他们都在抢东西!”一个士兵道。   朱宏建仔细一看,却见果然有不少的顺军士兵手里提着或者背上背着包袱,其他的人往往追着这样的人便砍。有个顺军被砍翻在地,包袱散开来,里面却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一定是闯贼跑得急,来不及带上那些银子,这些人在抢银子!”朱宏建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李闯从京城出去的时候,带上了大量的银子,如今他多半是弃军而走,这些银子太多了,他自然也带不了,便丢在这里。那些顺军士兵们便都上来抢。   “妈的!这些银子都是我们的!不能让他们抢走了!”朱宏建咬咬牙道。 第484章 追击   朱宏建带着二十多个模范军的士兵退了下来,不少士兵身上都挂了彩。刚才他带着一个排冲上去,想要控制局面,更重要的是控制住那些银子。一开始的时候情况还不错,一切都很顺利,他们突如其来的攻击把那些正在忙着抢银子的顺军吓了一大跳,他们趁势冲上去,一排枪再加上一顿刺刀,就将他们都驱散了。然而后面的事情就出乎朱宏建的预料了。那些顺军退下去之后,并没有跑远,他们很快就发现朱宏建他们的人并不多,只有三十来个人而已。这点人带来的威慑力根本就比不过那些银子对他们的诱惑,于是原本已经被打散了的顺军却又汇聚了起来,向着朱宏建等人发起了反扑。朱宏建等人寡不敌众,还折损了好些个弟兄,只好退了下来。好在对手也无意追击他们。   朱宏建他们一退,那些顺军几乎立刻就又进入了内讧的状态。为了银子相互之间又动起了刀子。他们也都知道,官军马上就来了,他们必须赶在官军到来之前,尽可能多的拿走银子,然后逃出军营去。所以争夺得越发的激烈了。   “云军怎么还不没到,要这样,这银子要被他们抢走多少?吹号,让一排和三排向我们靠拢!”朱宏建道。一个号兵举起号子吹了起来。   援军一般来说确实总是来得要比想象中慢,尤其是在晚上。虽然闯军那边的大火,隔着老远就能望到,虽然郑森也很快就得到了关于闯军陷入混乱的报告,但是要在这样的黑夜里立刻组织起一支人马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加上一些心理因素的影响,朱宏建自然会觉得自己这边的援军实在是来得太慢了。   又等了一会,一个士兵突然喊了起来:“连长,那边……好像是……好像是援军过来了。”朱宏建赶忙回头望去,却见远方正有一队火把迅速的接近,显然,在夜间打着火把迅速靠近的,肯定只能是模范军的援军了。不过算算距离,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到。   “连长,三排过来了。”又有一个士兵喊道。果然就看到从不远处,三排长带着三排赶了过来。   “三排长,你还有多少人?大家还有多少掌心雷?马上清点一下。”朱宏建问道。   “报数,清点武器弹药!”三排长赶忙下令道。   “1、2、3……21……你是哪来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报数,报到21的时候,报数声突然停了下来,中间的几个人都不说话。士兵们借助火光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几个人居然都是顺军。原来刚才三排朝着这边跑的时候,这几个正不知道该往哪里跑的顺军稀里糊涂的就跟了过来,而大家一时间也没有发现,直到报数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士兵们一拥而上,把那几个糊涂虫捆了起来。然后又点了一遍数。   “报告,三排原有三十四人,实到三十二人。掌心雷还有五个。”最后三排长这样报告说。   “怎么只有这么点掌心雷了?”朱宏建摇了摇头,他还想着再冲上去,控制住银子,然后坚守到援军到来,但是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他们能轻松地驱散那些正在抢银子的顺军,而掌心雷无疑是完成这种工作最有效的武器。   “该死的,一排还没来吗?”   ……   夜里发生的战斗总是很混乱的,所以具体的情况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才汇总到郑森的手里。   “整个夜袭伤亡不过四十多人,大部分伤亡还是在争夺顺军丢下的白银的时候发生的?那个连长很能干呀!”听着报告,郑森道,“嗯,刘德,你接着读。”   “是,缴获白银四百余万两,俘获顺军三千余人,闯贼和贼将带着数百人弃军而逃……”   “嗯,让轻骑兵部队马上出发,去追赶顺军。”郑森下令道,“如果能拿下李自成的人头,就给轻骑兵部队记集体一等功!”   李自成集团除了李自成,并没有其他能替代他的地位的人,即使是刘宗敏也不行。所以,如果能在战场上干掉李自成,那就意味着整个的李自成集团会陷入到群龙无首的状态中,到时候,要消灭他们就要容易得多。而且郑森事实上也没有太多时间继续在这里和李自成他们耗,监国的福王马上就要进入京师了,有了收复京师的大功,他登基继位也就名正言顺了。也是时候把还一直蹲在地底下的太子等人放出来活动活动了。   不过郑森对于轻骑兵部队能不能砍下李自成的脑袋到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毕竟李自成是抢先逃亡的,他先跑了大半天,然后再去追他,哪里那么容易追到?不过这一战之后,顺军精锐损失不小,就算李自成逃回去了,他也很难弥补这样的损失。   ……   天亮的时候,李自成已经走出去二十多里了。这一路上,除了最初一段,他和跟着他的那些人都没有骑马,而是牵着马匹行走。因为他们都知道,晚上其实还相对安全,在夜晚,敌人的追兵也无法纵马飞奔,也跑不快,但是到了白天,那才是最为危险的时候,说不定敌军的追兵就赶过来了。所以他必须把马力留到白天来用。   如今在李自成身边的军队加起来也不过五百来人,他们奔波了一夜,此时也非常的疲惫了。所以队伍暂时的停了下来,大家趁机一边休息,一边吃点东西。而李自成则和几个将领们一起盘算还有多久才能到涿州。   “我们距离涿州也只有二十多里了,让大家打起点精神来,吃完了饭,都上马,不要再顾惜马力,一口气,我们就能到。不过我们这次把大军都丢了,就涿州城中的那些军队,很难守住涿州。所以到了涿州,我们最多待一天,就要继续撤。”李自成道。   “皇上,那涿州的储备的那些物资呢?”刘宗敏问道。   “上千万的银子都丢了,这些东西算个什么?”李自成道,“能带走的带走,是在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掉好了,总不能让人家吃着我们剩下粮草来追赶我们把?” 第485章 登基 1   因为对地形不熟悉,轻骑兵直到天亮才出发去追赶李自成,结果差了一步,没能追上李自成,眼看着李自成进了涿州城。等到模范军主力渐渐逼近涿州城的时候,李自成进城后毫不停息,直接开始组织撤退。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轻骑兵们就发现涿州城中升起了浓烟,显然,李自成已经在焚烧府库了。   同时,涿州城的城门也打开了,城内的顺军开始有序的撤出,不过李自成的大旗还没有出现。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李自成的大旗才出了城门。   李自成这么晚出来,并不是为了压后保持士气什么的,而是要确保仓库里面的东西能被烧干净。李自成知道,如果他不在那里守着,只要他一走,就会有人来救火:城里的百姓会试着看能不能从被焚烧的府库中抢出一些东西来,而已经赶到城外了的明军骑兵,虽然他们追了大半日,马匹已经接近极限,多半没有什么战斗力了,但是如果顺军都走了,他们进城救火还是可以的。如果不等东西烧透,让这些明军抢出足够的物资,他们就又能不断地跟在自己后面,并在追击中再次击败自己。所以,他必须带着部队守在那里,看着那些粮食和其他物资都被烧透了才出来。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走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但李自成不敢再涿州多呆一个晚上,还是带着军队向着西边走了。而模范军一路追过来,尤其是他们骑兵的战马,其实已经接近极限了。所以轻骑兵并没有继续追击顺军,只是在顺军离开后进了城,开始重整涿州城中的秩序。   当天天快黑的时候,模范军主力进入涿州,此时城中的火已经被扑灭了,但是府库中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了。而模范军所携带的物资也不太够用了,郑森决定全军在城中修整两日,然后就返回北京。   第二天一早,郑森便收到了从静海用快马送过来的两封信件,第一封信是监国福王写来的。福王在信中对郑森连续击败建胬和流寇大加表彰,并表示在得知郑森光复北京后,他非常希望能早日进京,去拜祭殉国的崇祯皇帝,并且慰问一下蒙难的大臣们,一起商量一下如何剿灭流寇,中兴大明。   第二封信则是吴三桂写来的,他在信中说,清军已经从山海关撤退了,他估计短时间内,黄台吉再次南下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他打算亲率一支部队南下,和郑森会和,继续追击,剿灭李自成。   郑森看了信,微微一笑,他知道,见到模范军连连获胜,夺回了京师,福王已经忍不住想要登基做皇帝了。而吴三桂则是急着要来分一些功劳,最少,他也要把那个拥立之功落实下来。   郑森想了想,便让刘德给两人分别起草了回信。在给福王的信件中,他先汇报了和李自成交战的结果,然后表示因为连续作战,军队疲惫,再加上军资供应困难,他不得不暂时班师。另外,他谨慎的认为,虽然流寇已经被逐出了京师,但是路上还是不太太平。所以他劝福王殿下稍安勿躁,再略等几日。他已经写信给山海关总兵吴三桂,请他派出一支军队到静海,一起护送福王殿下进京。   在给吴三桂的信件中,他同样表示,自己的军队需要休整,难以和吴三桂一起追击李自成,不过李自成在此前的战斗中连续遭到重创,的确应该继续追击他,不能让他有机会站稳脚跟。所以如果吴三桂有意的话,他可以将一些粮草之类的东西转给他,并建议他带上还在京城中戴罪立功的军将,一起去追击李自成。另外,他还请求吴三桂派出一支偏师,到静海,和静海的守军一起护送福王进京登基。   郑森估计,福王肯定会接受他的建议,虽然他明显的急着想要登基。他早就派人送信给钱谦益,让他立刻赶过来。而且他还给钱谦益准备了一条快船,算算行程,应该就这两天他就能到静海了。拿下北京之后,他又通过信鸽,给马士英写了封信,告知马士英京师已经光复,让马士英马上沿着运河北上进京。郑森估计,马士英得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马不停蹄的往北京赶的,应该能赶在福王进京前到达北京。这样一来,等福王登基的时候,他这一些列的文臣就都准备好了。   让人将信件信鸽送回静海之后,(信鸽只能向固定的地点送信,所以,模范军可以利用携带的信鸽将消息传回静海,但是静海那边却是没办法用信鸽给在外面作战的模范军送信的,他们给郑森的信件就只能依靠马匹来传送。)让士兵们又休息了一天,在这期间,郑森又召见了主持了上次夜袭的朱宏建,对他大加赞赏。并当着全军士兵,亲手将一枚金质突击勋章挂在了他的胸前,挂在了其他几枚勋章之上。   “朱宏建上尉!”郑森道。   “到!”朱宏建激动的回答道,他觉得,那个成为苏烈那样的名将的梦想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郑森望着他的眼睛,大声道:“朱上尉率领第一师直属侦察连,在此前的战斗中,表现得英勇果断,以少胜多,一举击溃敌军主力。特颁发此金质突击勋章,以资鼓励!”   模范军的勋章有三大类,分别是针对后勤人员的优异服务勋章,针对战士以及指挥官的突击勋章,以及针对伤员的英勇奖章。英勇奖章全都是黄铜质地不分等级,其他的两种勋章则依据功劳的大小,分为铜质、银质、金质三个等级。金质勋章标准极高,极少颁发,金质突击勋章目前只有海军那边的老杰克因为对海军做出的杰出贡献而获得过一枚,而金质优异服务勋章,到目前还是空缺。朱宏建作为一个连长,却是陆军中第一个得到金质突击勋章的人,这甚至让那些团长们都觉得眼红。因为这枚勋章不仅仅代表着荣誉,它还代表着在台湾或是吕宋的两百亩上等水浇地,以及每年两百块银元的退休金。   在颁奖仪式结束后的第二天,模范军离开涿州,开始返回北京。 第486章 登基 2   郑森的大军往回走的速度要慢了很多,足足花了七天时间,大军才回到北京。这时候吴三桂已经带着两万多关宁军提前一天到达了北京。从距离上看,吴三桂这一段路倒是跑得不慢,看来,对于福王登基,以及追击李自成的事情,吴三桂倒是非常的热心。   得知郑森带着大军返回,吴三桂和其他的一些军将们一起到永定门外来迎接。双方见了礼,吴三桂道:“末将听闻郑帅连续击破建胬流寇,真是钦佩不已。只可惜末将在山海关抵抗建胬,却没来得及赶过来和郑帅并肩作战,真是人生憾事。”   郑森听了,笑道:“吴帅在山海关,击退胬酋黄台吉亲率的大军,一样是功在社稷,令人钦佩。今日小将见吴帅大军,军容严整,实在都是熊虎之士。足见吴帅平时治军有方。如今天下板荡,正是英雄用武之时。监国殿下对吴帅也一直赞叹有加,誉之为国之干城。吴帅将来的富贵正是不可限量。”   两人相对一笑,郑森便又和其他几个军将略说了两句话。这些军将大多都曾经投降过李自成,如今虽然又反正做了明军,心中却并不安定。郑森却也不与他们多说话,只是略略的打了个招呼,勉励他们戴罪立功,便带着大军进了城。   ……   郑森如今在北京居所就是过去周国丈周奎的家。周国丈当了一辈子守财奴,最后落到了李自成和刘宗敏的手里。老实说,李自成和刘宗敏一开始并没有想要他的命,他们只想要问他的钱。然而,周奎却是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他那要钱不要命的习惯上来了,死也不肯说钱藏在哪里。结果老婆,还有几个儿子先后都被拷打死了,他自己也被各种花样翻新的拷打。最后终于受不住了,将藏银子的地方交代出来了,然而那时候他却也已经因为被拷打而深受重伤了,结果没过多久也伤重而死。于是全家都死了个干干净净,这府邸倒是正好空出来了。   也就在郑森住进这座府邸的当天晚上,突然有人前来拜见郑森。来人自称是大行皇帝的五皇子永王朱慈焕,城破之时被义士搭救,如今见王师收复了京师,所以出来见郑森。   “先生真是永王殿下?”郑森故意做出不知道这档子事情,而永王被救也和郑家无关的样子(事实上朱慈焕自己也不清楚那些“义士”的真正身份)问道,“王师收复京师已经有一些日子了,先生何以今日才……”   “郑总兵,”朱慈焕赶忙道,“王师收复京师的确是有一段时间了,只是郑总兵当时并未在京师停留,而是直接去追击闯贼。剩下在京师的,却都是些背叛过我大明的无耻之徒!孤王却是信不过这些人。”   “先生,不是末将不肯相信您的身份,只是先生的身份实在是非同小可……末将还要找几位见过殿下的大臣来认一认。”郑森道,“先委屈先生且在某将这里住下。”   朱慈焕也知道,在没有人证实自己的身份之前,郑森不可能认自己是皇子,便点了点头道:“劳烦总兵大人了。”   郑森又盯着朱慈焕问道:“先生可知道当今的时局?”   “这……”朱慈焕听了,迟疑了一下道,“小王听说郑帅连续击败建胬和流寇,还听说福王他……他如今已经是监国了。”   郑森点点头道:“不错,天子大行之后,几位皇子也不知所之,国事无人主持。而关外建胬,又趁机入寇。我大明实在是危如累卵。幸而福王殿下以亲王监国,亲临前敌,居中协调末将和吴总兵配合作战,赖天之幸,宗庙之福,终于击退建胬,有击败闯贼,得以光复京师……”   朱慈焕皱起了眉头,太子前不久病死了,如今崇祯皇帝的儿子只剩下了他一个了。要说他对皇位完全没有想法,那却也不是事实。不过听到郑森说到的只些情况,他也明白,如今监国的福王立下了这样的功劳,就算自己是太子,也未必能顺利的继承皇位了,更何况只是一个皇子。   “先生若真的是永王殿下,不知道您今后有什么打算?”郑森又问道。   “唉。”朱慈焕叹了口气,要说今后有什么打算,他好像还真的没什么打算,朱慈焕并不是一个对皇位特别热衷的人,而且还特别的怕死。如果能没风险的当皇帝,他自然也不会反对,但如今,要争夺皇位,显然要冒很大风险,朱慈焕还真不愿意为了皇位而拿生命去冒险。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一直躲在民间,一切以保命为上,天下抗清的义士们都希望他能出来带领大家驱逐鞑胬,他却是能躲多远躲多远。一门心思只想保住性命,结果躲了一辈子,最后到老了,还是被我大清发现了,然后就被凌迟处死了。   “郑总兵,小王哪里能有什么打算。只不过想在乱世中保住一条性命罢了。”最后,朱慈焕又叹了口气,这样说道。   ……   第二天一早,郑森正打算要让人去请几位大臣过来认一认,让朱慈焕过一个明路,却得到一个消息,说是福王已经和马士英、钱谦益一起,在一千关宁军和一个步兵营的模范军的护送下,已经到了城外了。所以城中所有的官员都必须立刻出城去迎接监国福王。   “福王倒是来得真快。不过这样也好。”郑森这样想着,同时让人去通知朱慈焕。让他先等在府中。   郑森和吴三桂一起带着京城中剩下的文武百官前去迎接,福王也对大家勉励有加。等到见礼完毕之后,郑森便走向钱谦益,先以学生之礼拜见了钱谦益,然后又以晚辈之礼拜见了马士英。三人一起陪着福王进了城,安排福王在宫中的偏殿住下。众人行礼结束便退了下去。   郑森从宫中出来,却见钱谦益和马士英都在外面等着自己了,便走上,对他们道:“老师,马总督,昨日有一人突然来拜访学生,他自称是永王。学生和他交谈,看不出什么破绽,不知二位可见过永王?” 第487章 登基 3   钱谦益当年也当过京官,倒是见过永王。当下他笑笑道:“老夫当年见过永王,不过那还早,永王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马瑶草可见过永王殿下。”   马士英道:“见是见过一面,不过也不熟悉,不如还是再找上两位更熟悉的官员一起去。不知道如今京师中还有哪些大臣健在?”   郑森抱拳道:“马公,京师中的文臣,还在的不少,不过大多都被李自成拷掠过,都受了伤,大多都起不了床。如今能走的也有一些,比如说李阁部和蒋阁部都还不错。”   “闯贼就没有拷掠他们?”钱谦益问道。   “老师,学生听说李阁部是因为当初自己出钱组织过义军抵抗闯贼,虽然打得不怎么样,但是这件事情,闯贼却是清楚的。闯贼又事先攻克了他的家乡,在他家里抢了一把。所以李阁部说自己的钱都花光了,身边没钱了,闯贼倒是都信了,对他的拷掠也就放松了很多。至于蒋阁部,城破之前,蒋阁部就已经引罪去职了,而且住到了外城,正准备离京还乡。若是李自成来得再晚两日,蒋阁部多半就不在京师了。城破之时,闯贼并不知道蒋阁部还在京中,所以一开始根本就没去搜捕他,后来听说是打听出来了,再去抓蒋阁部,却找不到蒋阁部的人了。其实蒋阁部不过是装成平民而已。”郑森便回答道,“若是监国殿下和老师还有马总督来晚一点,小子便要去请蒋阁部和李阁部来认一认了。”   “你的这个考虑也有一些道理。不过大木,你觉得这位永王是真的还是假的呢?”钱谦益目光闪烁的道。   郑森知道,钱谦益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入阁拜相。在历史上,钱谦益的那些笑话和骂名,包括水太凉,头皮痒的投降满清,也都和这个追求相关。甚至包括投降满清后,又和郑成功来往,暗中搞反清复明,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只怕也并不是因为当了汉奸感到羞愧,想要赎罪什么的,而是因为他以堂堂东林领袖的身份带头投降,而满清居然不肯给他一个宰相的官衔。其实,郑森的这位老师,说的明白些就是个迷宰相已经迷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的官迷而已。郑森也知道,一开始他是非常的反对福王监国的,但是一旦发现福王监国乃至成为天子的势头已经不可阻挡了,他就立刻改变了态度。在原来的历史上,弘光皇帝上台后,东林党人和阮大铖内斗得一塌糊涂,但是作为东林领袖的钱谦益,却为了能当上大官,在家中设宴款待马士英和阮大铖,甚至还让自己的小妾柳如是出来敬酒。以至于被黄宗羲骂成是“丑态百出”。而在这个时空里,他也是一受到召唤,便不再顾及当年自己是如何鄙视福王的了,也不管北方战乱未定,立刻就从江南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他这样做,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一个入阁的机会。他在册立天子的事情上已经败了一次了,这一次,突然冒出来的永王显然又是一个变数,他这一次可绝对不能再走错了位置。所以虽然前面郑森讲过,自己并不能分辨真假,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听到钱谦益的话,马士英的眼睛也一下子睁开了。   “此事正要和老师商量。”郑森回答道,“我们给老师和马总督安排的临时的住处倒是正好和末将在一处。不如老师和马总督就乘末将的马车一起过去?我们在马车上商量一下?”   “大木你们家的泰西马车舒服,那是出了名的。我这一路上过来,坐轿子却也坐得腰酸背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享受一下。”钱谦益笑道。   “老夫一向对那些没见过的东西好奇,确实正好要打扰一下。”马士英也笑道。   三个人上了马车,坐了下来。马车夫挥动马鞭,马车就在几十个骑兵的护卫下,沿着街道缓缓前行。   马士英坐了下来,用手按了按车上的鲸皮沙发,笑道:“大木真是会享受。大木,如今京师已经收复了,福王殿下,也算是有功于祖宗社稷。而且先帝的儿子也找到了,这真是宗庙之福,大明中兴有望呀。只是……不知道大木你对于今后有什么想法?”   郑森道:“老师,马总督。若是太平时日,依据法统,这皇位自然只能给先帝之子孙。只是如今大明依旧危如累卵,而且永王殿下却还很小,不过十四五岁。而且当初也不是太子,并没有作为储君培养……若是将如此复杂而危险的局面,交到这样一个半大孩子的手里,我不知道永王承担得住不?况且,若是永王直接继位,将置福王殿下于何地?”   福王已经是监国了,理论上手握过天子的大权,而且对社稷有功。在永王出现前,他就是毫无疑问的皇位继承者。如今永王出现了,难道就要让福王让出天子的位置?自古以来,行使了天子的权力的人,让出权力后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大木,那福王又将置永王于何地呢?”钱谦益问道。   东林党和福王是有嫌隙的,若是福王顺利地成了天子,钱谦益觉得这对于东林,尤其是对于自己,未必那么有利。虽然钱谦益也知道,在如今的局面下,想要用永王来挤掉福王,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若是福王顺顺利利的就当上了天子,他就算代表着东林挤上去抱大腿,又能排到第几呢?若是福王登基的事情出现一点波折,然后自己再起到一点关键的作用,这样等福王再坐上天子的位置的时候,自己倒是更有机会进入内阁一些。而且他发现刚才郑森的说法,也就是“永王直接继位”,似乎也有不少的活动的空间。   “永王殿下是先帝的儿子,无论如何,一个王爷的位置是肯定有的。而且福王殿下也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又怎么会危及永王?况且,学生一家都受先帝大恩,又怎么会让人危及先帝的子孙呢?而且先帝扫平魏阉逆党,江南之人大多心存感念。福王就算是继位了,也不能不考虑江南的人心,又怎么会去危害永王?”郑森道,“而且论礼法,皇位的确应该是先帝的子孙的。况且先帝殉国,若是他的子孙不能继位,学生也觉得似乎不妥。而且江南士绅,大多感念先帝恩德,若是先帝的子孙都不在了,那皇位转到福王一系,大家自然没话说,但如今若是永王是真的,而他却不能继承大统,学生又有些担心江南会发生变故。如今天下危亡,江南却是天下的根本所在,却是万万不能出事情的。”   这话一说,钱谦益大致上倒是明白了郑森的意思,微微的笑了笑,倒是马士英皱起了眉头:“大木,你前面说的,我倒还明白,后面说的这些,我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我听你前面的意思,大概是国赖长君,永王年纪小了,不能继位。而且福王有功于社稷,而现在,你这话好像又变成了,先帝的子孙才能继位,你这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干脆说明白一点不好吗?”   “老师应该已经明白了学生的意思了吧?”郑森笑道。   钱谦益一笑道:“大木你该不是想要搞个‘兄终弟及’吧?这也算是个办法,虽然最终会如何还不可知,但至少目前是个好办法。”   钱谦益这样一说,马士英便似乎明白了。于是他又道:“兄终弟及的确是个办法,如此江南之人大概也能接受。而且,自古以来,说是兄终弟及,最终却还是传位给了自己的儿子的,不知道有多少。先应承下来,却能避免直接的危险,所以想来福王殿下,也能接受这个办法。”   钱谦益却知道,郑森想的恐怕还不止这么一点。有这样一个“兄终弟及”放在那里,对于福王便是一个大大的牵制,手里有这样的一个后备皇帝,就可以保证在福王将来登基做了皇帝之后,也不会做出什么不符合郑家的利益的事情。当然,若是一般的大臣敢这样做,那他一定会被皇帝记恨,就算他权倾朝野,甚至能行伊尹霍光之事,只要他没有篡位,等他一死,恐怕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就像张居正,一旦死了,家人要么获罪流放,最后被活活饿死,要么干脆被自杀。但是钱谦益知道,郑家并不怕这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钱谦益知道,郑家在海外有根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更像是羁縻州的那些土司。他们拥有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军事力量,自己的经济来源。甚至于明朝很大程度上还要依赖于他们的武力。所以,郑家不必太担心将来会被清算的问题。那么故意弄出一个“皇太弟”出来,来牵制朝廷,从而保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倒真的是不错的做法。   而且,钱谦益相信,永王也能想得明白,一旦成为了“皇太弟”,他就成了他的“皇兄”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整个天下,也只有郑家有实力保护他,他自然不能不依赖于郑家。这自然对郑家更为有利了。   想清楚了这些,钱谦益忍不住在心里给郑森树了个大拇指,然后又开始思考,自己该如何利用这件事情来获利。 第488章 登基 4   “老师,其实福王也好,永王也好,最重要的还是能行先王之道,复三代之治。”郑森又悠悠然的道。   这话马士英听了倒没太在意,只以为是一般的场面话。但是钱谦益却和马士英不一样,马士英的精力大多都用到了如何跑官,如何做官上面了,钱谦益却是个文化人,对于各种新的学说格外的敏感。他知道,郑森所谓的“先王之道”和“三代之治”和普通的儒生嘴里的“先王之道”,“三代之治”是完全不一样的。普通儒生所说的“先王之道”无非是君王负责给天下做一个服从儒家思想的榜样,要安贫乐道,不要和与民(士大夫)争利,要举贤与能(这里贤能都自动代入为自己),将天下大事都托付给贤能的儒家士大夫;至于“三代之治”更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画饼。但是郑森所说的“先王之道”却不是这样的。   在一开始收郑森为徒的时候,钱谦益当然是打了借助于郑家的力量的主意的。但那时候,他最看重的还是郑家的财力,而不是现在威震天下的武力。那时候的他,也想不到郑森会成为一位将领,而只是惊讶于郑森的才学,觉得他可能成为一代大儒。后来直到李自成攻克京师之前,郑森在大家眼里,确实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他弄出了“天授”之说,提出了“物竞天择”之说,又对“先王之道”和“三代之治”有了全新的阐释。在郑森那里,所谓的“先王之道”,就是先王们以分封的方式,带领、协调华夏之民,不断地将华夏灿烂的文明向外传播,从而变夷为夏(对外扩张),让华夏人民以及原来的夷人都得以沐浴清化(文化同化),过上好日子的治国之道。而所谓三代之治,就是这样的治国之道下必然的结果。所以,钱谦益知道郑森所说的“先王之道”在这个时候,恐怕更多的指的就是“变夷为夏”的封建制了。   “大木,福王殿下知道你说的‘先王之道’是什么意思吗?”钱谦益悠悠然的问道。   “福王殿下聪明好学,自然是明白这些的。”郑森也微笑着回答道。   “那老夫就放心了。”钱谦益摸了摸胡子笑道,“这样将来无论是福王还是永王,也都能有个好结果呀。”   这时候马车已经到了钱谦益的住处了,钱谦益便先下了车。郑森又接着将马士英送回去。马士英见钱谦益不在了,便直截了当的道:“大木,我能做上这个总督,是靠了你帮忙的。大木你如今要做什么,我不是很明白,但是要有什么事情,只管对我开口就是了。”   郑森知道,马士英的这话并不是客气话,这位历史上被骂作奸相的家伙,其实是个非常重感情,知恩图报的人。有时候甚至会把个人感情看得比政治利益的博弈更重要。他也便不和马士英客气,微笑着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郑森便邀请了马士英钱谦益,还有李建泰和蒋德璟一起去见见那个自称是永王的人。   马士英和钱谦益和永王并不熟,但是李建泰和蒋德璟却不一样了,所以他们一见到朱慈焕便立刻下拜行礼,两个人甚至还都落下泪来。一直忐忑不安的朱慈焕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能活着见到殿下,老臣就是死了,也可以放心的去见先帝了!”李建泰拉着朱慈焕的手痛哭起来。   “殿下无恙,真是天佑大明。不知道殿下可知道太子的消息?”蒋德璟也哭了一阵子,却这样说道。   “大哥……大哥已经去世了……”朱慈焕刚刚止住哭声,听到这话,却又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等朱慈焕的哭声渐渐平静下来,蒋德璟又问道:“太子殿下是被闯贼所害?”   “不是,”朱慈焕摇摇头哭泣道,“大哥和我都被义士们救了,闯贼大索城中,我和大哥分别藏在地窖里。京师中本来就有疾疫,地窖里面……大哥就染上了病,然后就……”   “太子殿下!”钱谦益大喊一声,痛哭起来,哭得惊天动地,一时几乎接不上气来,差一点就晕倒在地上。弄得原本还在流泪的朱慈焕都停下来安慰起了钱谦益。   “虞山先生,大哥死了,不能复生,还请先生节哀。”朱慈焕道。   马士英在一边愣了愣,想要放声痛哭,却又觉得自己就算哭起来,也肯定不能如钱谦益那般哭得恳切,便只是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睛,也算是哭过了。   “好在如今京师已经收复了,大明还有中兴之望,闯贼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已经没有再战之力,吴总兵的大军也已经准备出发追击贼寇,一定能拿下李闯的人头告慰先帝和太子在天之灵。如今正是文武用命之时,还请先生节哀,留下有用之身,为大明中兴努力。”郑森也在一旁劝解道。   “先帝殉国,太子又不在了,大明如今群龙无首,如何是好呀!”钱谦益哭道。   “虞山先生错了!”   “钱先生错了!”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钱谦益睁大了朦胧的泪眼,却见开口的是马士英和蒋德璟二人。   “钱先生,如今大明还有永王殿下在,永王殿下也是先帝的血脉,我们只要效忠永王,便可中兴大明,怎么能说是群龙无首呢?”蒋德璟厉声道。   “蒋阁部错了!”马士英也立刻大声道,“监国福王殿下,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奖帅三军,一战而退东胬,再战而复神京。实在是天下仰望归心,今日蒋阁部要我等效忠永王,是欲置监国于何地?”   “福王殿下的确于社稷有功。但有功朝廷自然可以予以表彰奖赏,哪里有用天子之位酬功的道理?将来要是有一天,你马士英也立下了大功,难道也要给让你做天子?”蒋德璟立起眉毛来呵斥道。   “哼!如今天下危如累卵,却不是太平年月。正所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监国殿下的治国之才,天下有目共睹。永王殿下如今才十四岁,真的有协调各方,中兴大明的才能吗?”马士英也似乎是豁出去了,厉声怒喝道,“况且蒋德璟你也受过朝廷大恩,身居高位,辅佐先帝,却使得京师沦于贼手!你这阁部是做的什么?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乱议朝政!”   “某深受先帝大恩,只要先帝的血脉还在,某就没有支持他人为天子的道理!况且先帝刚继位的时候,又有多少春秋?还不是立刻就能惩治魏阉,拨乱反正,挽救了天下的危局?马士英,你为了一己的荣华富贵,祸乱朝纲,将来一定会遗臭万年!”蒋德璟也反唇相讥道。   马士英听了,气的胡子都抖动起来了。他在心里想,先帝就是继位的时候太年轻,又是废东厂,又是废税监矿监河监,什么都听你们的,结果把国库搞得空得可以养老鼠,最后把天下都差点弄没了。可是这话却是没法说出口的。所以马士英最后只能指着蒋德璟道:“先帝遗诏道,你等皆是亡国之臣。你这个亡国之臣,有什么脸面再提及先帝?哼,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蒋德璟也不再理会马士英,而是转头向朱慈焕下跪道:“殿下不要怕,有老臣在,老臣就是拼了性命,也绝不能让殿下的皇位旁落!”   说完这话,他又转过头,对钱谦益道:“虞山先生,你是东林的领袖,先帝的大恩你也受过,不知道虞山先生你?”   原本钱谦益已经和马士英商量好了,一个支持福王,一个支持永王的,没想到蒋德璟跳出来,一下子把他的台词都快要抢光了。虽然在心里,钱谦益已经在痛骂抢戏的蒋德璟了,但是他脸上却也只能是笑嘻嘻的道:“我深受先帝厚恩,自然要好好地保护先皇的遗孤,绝不能让先皇的遗孤被人欺负。”   “好!”蒋德璟大声喝彩道,“说得好!我相信,天下士绅也都会站到先帝的遗孤一边。”   “只是,马总督所说的也不无道理。”钱谦益却又说道,“如今大明危如累卵,若是再发生内乱,那真是徒使亲者痛而仇者快。况且,永王殿下的确还年轻,比先帝当年登基时候还要小一下,微臣和永王殿下不是很熟,不知永王殿下以为自己比先帝如何?蒋阁部又以为永王殿下比起先帝来如何?况且如今的局面,却是又比先帝刚继位的时候更加险恶,微臣实在担心,永王殿下一时间未必挑得起这副担子。”   “虞山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蒋德璟见钱谦益的口气突然变了,赶忙问道。   “蒋阁部,我觉得,既然福王殿下监国做的不错,那不妨让福王殿下继续监国。”钱谦益不慌不忙的道,“永王殿下是先帝唯一的血脉,这九五至尊的位置自然不做第二人想。只是永王殿下还年轻,未必能驾驭如今的局面,这也是马总督所最为担心的事情。所以完全可以先让福王殿下继续监国听政。等到永王殿下长大一些了,再还政于天子。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第489章 登基 5   虽然马士英和蒋德璟发生了矛盾,但是朱慈焕的身份却是毫无疑问的得到了证实。这个消息也立刻就被不同的人出于不同的目的传了出去。第一个得到这个消息的是监国的福王。   当时郑森和钱谦益、马士英一起来拜见福王,并将发现了永王的事情向福王做了报告。   若是几个月前,知道崇祯还有儿子活着,福王一定会非常高兴。因为那个时候的福王,一心只想要保全性命而已,从来有想过自己要当皇帝的事情。在那个时候,大明如果能有一位大家都能接受的皇位继承人,那就意味着他就不必卷入复杂的政治斗争,可以继续当他的王爷。这对于其实本来并没有太多的野心的福王来说,确实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只可惜,这永王出现得太晚了一些。此时的朱由崧已经是代行天子权力的监国了。朱由崧知道,到了如今,他就算愿意让出这个皇位,也未必能够如意了。   “真的是永王吗?”朱由崧问道。   “启禀监国殿下,”马士英回答道,“根据李建泰和蒋德璟的辨认,确实是永王无疑。”   “永王殿下是如何躲过闯贼的残害的?”朱由崧又问道。   这个问题却是郑森回答的。郑森将朱慈焕被“义士”所救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永王如今安在?”朱由崧听完了郑森讲述朱慈焕脱险的经历之后,又问道。   “永王殿下如今在末将住处。永王殿下原本打算要跟着末将一起来拜见殿下,只是永王殿下刚刚脱险,身体本来也不算好,今日又见到两位熟悉的大臣,激动之下,又痛哭了一场,一度晕了过去。末将担心他见到殿下又想起家国之变,太过激动,以至于损伤身体。所以就劝说永王殿下先在末将那里将养一些日子,等身子大好了,再来拜见殿下。”   朱由崧听了点了点头道:“皇兄能留下这样一位皇子,实在是祖先保佑。郑总兵你先让永王好好保养身子。啊,卢九德……”   太监卢九德赶忙应声道:“殿下,奴婢在。”   朱由崧转过头来对卢九德道:“你去取些补品,跟着郑总兵去看看永王,让他好好养病。”   ……   不多时,卢九德便又回到了皇宫。刚刚进入皇宫,便有小太监来道:“卢老公回来了,殿下还在等着公公呢。”   卢九德点了点头,那个小太监便带着卢九德往宫内走。   我大明的皇帝一直都居住在乾清宫。不过这时候朱由崧还只是亲王监国,并不是天子,自然不会住在乾清宫,甚至严格来说,都不该直接住进内宫之中,所以如今朱由崧只住在外朝的文华殿。这里一向是太子居住的地方,如今以朱由崧的身份,住在这里,倒是正合适。   卢九德跟着那几个太监,进了文华殿,进入一间便殿,便看到朱由崧正坐在里面,赶忙上去下拜道:“殿下,奴婢回来了。”   “嗯,”朱由崧点点头道,“起来吧。”   卢九德便站起身来。朱由崧又看了看其他的太监,那些太监们就都退了下去。   “卢九德,你去看了,可真的是永王?”朱由崧问道。   “回殿下的话,的确是永王殿下。”卢九德回答道。   “那就好。先皇总算是有后了。”朱由崧皱着眉头道,“嗯,永王殿下身体如何,说了些什么没有?还有郑总兵说什么没有?”他没有什么自己的班底,不要说系统的东厂西厂锦衣卫,就是身边的太监大多也都是原本跟着崇祯皇帝的那些太监,或者是南京留守的那些太监,真正和他从小在一起的太监,大多都在洛阳失陷的时候,失陷在城中了,和他一起跑出来的太监只有一个而已。就着仅存的一个朱由崧完全信得过的太监,前些日子偏偏还染上了病,如今还在静海养病,完全起不了床。所以如今,他只能依重于当初支持他,帮他联系到马士英和郑森的卢九德了。   “永王殿下的气色不太好。”卢九德斟酌着回答道,“看得出这些日子很是吃了些苦。殿下想想,一个十三四的孩子,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躲了几个月,真不知道是怎么撑下来的。殿下让奴婢送过去的东西,永王殿下都收下了,永王殿下说,只要身体好一点,就立刻来拜见殿下。永王殿下还说,若不是殿下监国,组织大军夺回京师,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到地面上,看到太阳月亮。殿下驱逐了流寇,实在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还向奴婢打听殿下的身体,听说殿下身体很好的时候,永王殿下还感叹道:‘这就好,中兴大明,为先帝报仇,还都要依靠监国殿下。’”   听了这话,朱由崧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又停下来,问道:“你觉得他这话是真心的吗?”   “这……这奴婢怎么敢说……”卢九德愕然道。   “你就说说你的看法。”朱由崧站住了道。   卢九德便又跪下来道:“奴婢觉得,永王殿下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应该不会说谎。而且他说的也都是实话,这个时候,这天下,除了殿下,还有谁能挑得起这中兴大明的重担呢?”   朱由崧盯着卢九德,很是迟疑,他身边并没有什么真正可信的人,就算是卢九德,也不是真正能让他放心的人。不过那个“除了殿下,还有谁能挑得起这中兴大明的重担呢”的说法倒是让他舒服了一些。自己对江山社稷有功,而永王只是个毛孩子而已。在如今的局面下,只要那些人没有发疯,他们就不应该会对自己动什么脑筋。   “起来说话吧……郑总兵说了什么没有?”朱由崧又问道。   卢九德站起身来道:“郑总兵没说什么。不过奴婢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蒋德璟、钱谦益、李建泰带着另外的几个人一起来看望永王殿下。”   “哼!”朱由崧哼了一下,怒道,“他们这些东林党,不给寡人捣捣乱,难道就会死吗?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490章 登基 6   夜虽然已经深了,但在钱谦益的住处的客厅中,十余盏鲸油灯却还是将屋子照得通明。钱谦益、蒋德璟、李建泰三个人正在客厅中商议事情。   “虞山先生,马士英他们是什么意思?”蒋德璟问道。一个时辰之前,钱谦益刚刚去拜访了马士英。   “马瑶草不同意永王登基,福王监国的办法。”钱谦益说,“马瑶草认为应该让福王直接登基,这样名正言顺才能更好的统辖天下诸路军马。而且,马瑶草还说,自三代以后,代行过天子之权,而无天子之位的人,可有过几个有好下场的?况且福王又是亲藩,若是摄政,将来弄得不好,就会有不忍言之事。日后史书上谈起这事情,我们这些策划的人免不了要被人说是肇乱之源。”   “马士英那是在福王身上下的本钱太多了。”蒋德璟这个时候倒不像先前那样的激动,“福王北上据说就是他安排的,当然虞山先生你的高足应该也有份。而且马士英和令高足不一样,令高足手里有兵,有百战百胜的声威,最后不管登上帝位的是谁,都不能不依重于他,何况他还有虞山先生这样一位老师,又最先找到永王,他倒真是进退自如。嘿嘿,马士英就不一样了,若是福王登基,马士英以册立之功,肯定能入阁,成为首辅。但要是永王登基,即使是福王监国,呵呵,他手里又没有一支百战百胜的雄兵,又没有册立之功,还能凭什么入阁拜相呢?”   “这我怎么能不知道?”钱谦益苦笑道,“但是马士英手里还是有兵的。而且如今京师中的那些降将也都站到了马士英这边。呵呵,认真说来,这些人反对永王殿下登基的态度,比马士英更激烈。先帝殉国,很大程度上就是被这些降将坑害的。福王许过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但是若是永王登基,永王殿下能饶恕他们吗?永王殿下若是为了能登上帝位就开口说要饶了他们,那不是不孝吗?永王于天下无功,要登基所能依靠的只是先帝的血脉。若是不孝,还有何资格王天下而子万民?而且,就算永王殿下说不会追究他们,他们会相信吗?你们说他们会相信永王殿下还是福王殿下呢?他们如今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钱谦益的话让另外的两个人的沉默了,钱谦益说的不错,如今京城之中,以及京师附近差不多有十万人的军队都是这些降将,他们的态度的确是不能不考虑的。   过了一阵子,李建泰才开口说道:“虞山先生,其实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令高足的态度。如今京城中的军队虽多,但真正能打的也就是令高足的大军。如果令高足站在我们这边,那些贼子虽然有十万乱兵,也不足为惧。”   “若是此事全是我那学生做主,那就好说了不少,只是,我那学生,却不是一家之主呀。”钱谦益摇摇头道,“这样的大事,干系到家族的兴衰,又哪里是他一个弱冠小子能一言而决的。不过我从他那里也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蒋德璟赶忙问道。   “自然是福王殿下当初是如何打动他们家的事情了。”钱谦益摇摇头道,“你们可知道,福王殿下答应过他们家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李建泰赶忙问道。   “列土封王!”钱谦益一字一句的说。   “什么?”蒋德璟吃了一惊。   “要说以郑家如今立下的功劳,列土封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福王答应郑家这个条件的时候,郑家可没有足以列土封王的功勋。福王为了上位,竟然答应这样的事情,这是将朝廷名位都看轻了。只看这一条,就知道福王……咳……咳……”李建泰突然咳嗽了起来,却也正好跳过了直接对福王的攻击,“福王殿下答应封郑家为什么王?”   钱谦益注意到了李建泰正好躲过了对福王的直接攻击,忍不住就在心里给他贴上了“老狐狸”三个字。如今见他问,便道:“不是一般的若中山王那样的封王,而是如同周天子那样的封王!”   “啊?这……这怎么可以?这不是要把祖宗之地……便是福王这样诱惑郑家,郑家又怎么敢……”蒋德璟惊讶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蒋阁部怕是没看过我那学生的书吧?”钱谦益道。   “却是不曾看过,怎么,这书里说了什么?”蒋德璟问道。   钱谦益却不回答,只是喊道:“如是,如是!”   旁边厢房的门帘一动,却是钱谦益的小妾柳如是走了进来,她先是向李建泰和蒋德璟福了一福道:“贱妾柳如是见过二位大人。”然后又转向钱谦益问道:“夫君召唤贱妾,不知有什么吩咐。”   钱谦益满脸笑容的回答道:“如是,麻烦你去我的书箱里,把大木写的,考证三代政治的那些书都找出来。”   柳如是点点头,又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   李建泰见柳如是退下去了,便朝着钱谦益笑道:“久闻虞山先生这里有一位女校书。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蒋德璟却道:“这书呀,我以后慢慢再看。虞山先生你且说说怎么个如周天子那样分封。”   “郑家起自海商,这事情你们应该是知道的……”钱谦益便将这里面的事情和两人讲了讲。   “原来是这样的分封。这样看来倒是更像朝鲜一点呀。”蒋德璟道,“要说这些地方原本也不是我大明的领土,郑家占据了这些地方,便是自立为王,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他们还愿意向大明称臣,也算是不忘根本了。”   钱谦益却又摇了摇头道:“和朝鲜是不一样的。这郑家是靠海贸发财的,福王还答应他们,可以随意在我大明行商,一如我大明之人;他们要开发大员岛,吕宋岛都缺人,福王也同意他们可以在我大明任意招揽人手,但凡是有愿意去的,大明官府一律不得留难,而且去了他们那里的人,若要回乡,或是到我大明经商,便视同我大明之民;还有他们将来也要开科举,他们的生员举人,到了我大明,我大明礼待之,一如我大明之生员,行路不需路引,有事不可随意加以刑罚。”   “他们那些蛮荒之地,将来的秀才举人能有个什么样子?也要和我大明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过这随意行商,这里面的买卖可是不小。”李建泰道,“若是福王答应了这个,只怕由不得郑家不动心呀。”   “其实福王还许给了山海关的吴总兵类似的条件,只不过和郑家一样,封地却需要他们自己去打出来。”钱谦益却又说道。   “这些条件,我们也……不,我是说其实永王殿下也可以答应。”蒋德璟想了想这样说道,“只要他们肯支持永王殿下,福王答应的东西,永王一样可以答应。嗯,你们看这样如何?”   这话一说,钱谦益和李建泰却都一起摇起头来。   钱谦益道:“郑家原本答应的是支持福王登基,如今他们家能做主的却是我那学生的父亲郑芝龙。郑芝龙还远在福建,将信件送回福建,再等郑芝龙回复,这就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了。而且,郑家原本只要支持福王就行了,如今转过去支持永王,说不定却还要和那些降将翻脸动手,这又多了一层风险。对他们来说,却又是何苦?况且,若是真的动起了刀兵,岂不是让李闯笑死?这事情却也不好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如何做?你说这郑家如何这等重利轻义!这学生虞山先生你是怎么教的!”蒋德璟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便这样抱怨道。   “这却也怪不得钱虞山,做主的又不是他的学生。”李建泰道,“虞山,你就不能和你这学生讲一讲权变?”   “讲权变,弄得不好就要内里自己杀起来了。至少在这个时候,大木肯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的。而且他手里的兵,归根到底,还是他父亲的,而且军中还有他的很多叔叔辈的人物,若是他一意要违背他父亲的意思,这些军队他也未必指挥得动的。所以,最好还是要提出一个大家都能满意,至少是短时间出不了乱子的办法来。”钱谦益摇摇头道。   “天下哪有这样的办法?”蒋德璟摇头道。   “可是你那学生有什么想法?”李建泰却问道,显然,他从钱谦益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什么。   “永王殿下如今的劣势无非这么几样:第一,年纪太小;第二,对社稷无有功绩;第三,那些降将嫉恨。所以大木提出一个办法。”钱谦益不慌不忙地道,“福王登基为帝,同时立永王为皇太子。皇太子自请随军征战,为父报仇。如此天下对永王只有赞誉。而且在这当中,永王殿下立下功勋,也慢慢有了自己的班底,而那些降将终究是不成气候的。到那时候,福王就算是天子,还能动得了皇太子的位置?等到天下太平,再请福王为太上皇,不就可以了吗?” 第491章 登基 7   “让寡人殿下登基,然后立永王为太子?”朱由崧皱着眉头道,“马总督,为何要这样安排?”虽然一开始朱由崧对于皇帝的位置并没有太大野心,但是到了这一步,情况却又有些不同了,虽然朱由崧现在还没有儿子,但是将来,还是会有的,所以哪怕出于本能,他也不太愿意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侄儿。   马士英听了便下拜道:“殿下,永王是先帝的儿子,先帝殉国,天下哀之。殿下受命于危难之际,夺回京师,有功于社稷。但天下人,尤其是士大夫多受先帝之恩,还是同情永王。况且钱虞山等人也一力支持,江南士大夫大多也倾向永王。殿下也知道,如今天下败坏,朝廷的财赋都来自江南。若是江南不定,中兴大明便凭空的多出了许多的障碍。况且殿下春秋鼎盛,至少还要执掌天下数十载。几十年之后的事情,又有谁知道是什么情形呢?”   “这么说来,马总督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朱由崧还是不太情愿,不过他似乎也没有抵抗到底的意思。   马士英听了福王的话,忍不住在心里摇起了头。实际上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而且马士英也觉得这个处理方法,对福王其实是很有利的。而福王却还在患得患失。事实上,几十年的时间,已经足以用来改变很多事情了,这些事情中自然也包括另立太子。想当年赵光义也曾经承诺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侄儿的。但后来不也成功地反悔了吗?马士英知道,自己恐怕必须说得更明白一些了。   “殿下,”马士英躬身道,“微臣也是为殿下考虑。臣听说姜总兵他们都纷纷上表劝进,只是,这些人其实都有罪于天下。殿下仁慈,不予追究,但若是只有这些人支持,殿下的天下坐得安稳吗?若是江南有变,殿下真的能靠他们平定江南,平定天下吗?殿下何不取长策,徐徐图之?”   这话说得已经是相当明白了。这样的话,朱由崧还是能听明白的,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得到了降将们的效忠,让他有点膨胀了起来,如果不是利令智昏,刚才马士英第一次讲的时候,他就应该听得懂了。   “马总督,您说得很有道理。”朱由崧长长的叹了口气,“如今为大明,为天下,甚至就算只是为寡人考虑,这也的确是最好的做法。”   ……   自从永王的身份得以确认之后,永王便又回到了自己以前的住处。只是住处的周围,都被模范军团团围住,以策安全。   如今在他的府邸的一间小客厅里,永王正在和钱谦益、李建泰以及蒋德璟交谈。   “钱先生,李先生,蒋先生。”朱慈焕对三人道,“孤已经将这劝进表写好了。只是孤担心这里面还有缺漏之处,还请三位先生斧正。”   一边说,朱慈焕便一边将一张纸递给他们。   ……   与此同时,郑森也在自己的临时府邸中会见两位重要的访客。这两人便是吴襄和吴三桂父子。如今双方正围在一张桌子边上,看一份文件。在原本的历史上,李自成从北京撤退的时候,直接一刀把吴襄给杀了。但在这个时空里,因为李自成离开北京的时候,用的是出征的借口,为了担心被看出来,自然也就没有。   “殿下登基之后,真的会公布这样一份约定?”吴襄似乎有点不太敢相信的样子。   “郑帅,这样的约定,似乎对皇权限制颇多,福王殿下真会同意?”吴三桂也问道。   “吴总兵,吴叔叔。”郑森笑眯眯的回答道,“这里面的内容其实不过是三代时候的东西而已,也算是先王之法。福王殿下,还有永王殿下,都是深明大义的人,看到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不同意呢?”说道“还有永王殿下”的时候,郑森还特意加重了声音。   这话一说,吴三桂立刻就明白过来了,他嘿嘿一笑道:“永王殿下也算是先帝护佑,能平安脱险,这真是再好没有了。”   两个人的话说得都很隐晦,但是意思却都是相通的。于是两人相视一笑,便不再多说。   “贤侄说的有理。”吴襄也笑道,“而且我想,江南那边的一些人也一定会喜欢这份约定。”   “天下做生意的人,还能有不喜欢这份约定的?”郑森也笑了。   他们如今正在看的这份所谓的“约定”,乃是准备在福王的登基大典上,由登基的福王昭告天下的。   这份约定打着群策群力,为先帝报仇,中兴大明的旗号,号召天下万民(主要是有钱人。嗯,在我大明,其实大多数时候,说民的时候,比如与民争利什么的时候,那个民从来指的就不是p民)支持朝廷。朝廷则于万民约定,向他们出让一部分权利。比如在经商,在购买土地,在税收等方面,朝廷都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依照这份东西,郑森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今后,必定会出现这样的一些现象:   首先是土地兼并肯定会日益严重。然后国家政府的财政收入一定会非常紧张,所以无论是救灾还是要使用武力什么的都会非常困难。如果单独看这些约定,答应这样的约定,那几乎就是在要我大明朝廷抹自己的脖子。但是考虑到郑森之类的家伙的存在,这些花样却有了另外的意义。   首先,土地兼并,再加上鼓励经商的一些政策,肯定会导致大量土地被集中起来用于种植桑树养蚕或是种棉花。而那些原本的自耕农很快就会失去土地成为流民。这些人如果留在境内,那就意味着国内随时可能发生叛乱。但是这些走投无路的人却正好是发起大规模的殖民扩张所必须的。郑森和任何有志于成为一个邪恶的殖民主义者的家伙,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大量的,廉价的人口资源。而将原来的粮田变成桑田或是棉花田,也就意味着原有的小农经济开始向转向以市场为导向的种植园经济。 第492章 登基 8   最终,有关皇帝宝座的问题,大家达成了妥协。监国的福王得以转正,成为大明帝国新一代的皇帝,但是他不得不做出了这样的一些保证:第一,他赞同化夷为夏的正义举动,不会干涉诸侯的内政;第二,他不会改变重农轻商的国策,增加商业方面的税收:第三,他不会限制国内人口的自由流动;第四,他不会违背祖宗之法随便开海禁;最后,他认为我大明并没有隐藏土地、土地兼并的问题。   这些保证被后来的历史学家归结为“四不一没有”,并成为了此后日益变成了一个诸侯国俱乐部的大明帝国的祖训。这些保证使得大明朝廷的财政收入来源被严格的限制在农业税上面,而考虑到明朝的士绅免税,以及不清查隐户,不抑制土地兼并的做法,也必将使得税源不断减少,这也就意味着大明朝廷的会处在不断地财政紧缩之中。不久之后,大明朝廷的收入就缩减到了甚至都无法维持皇宫本身的基本维护,更不要说养军队和官僚的程度了。以至于大明皇帝不得不不断地将国土租借给那些诸侯,来换取用以维持朝廷生存的资金。到了后来,大明的皇帝更是成为了举世闻名的“无地之皇”,整个朝廷变成了一个类似于后世的联合国的,专门供华夏的诸侯国扯皮用的机构,而大明皇帝则成了一个类似于后世的联合国秘书长的角色,只不过这个秘书长不用选,是世袭的。而且和后世的联合国一样,在后来的大明体系内,也有对于涉及到诸侯之间的问题拥有一票否决权的所谓的五大方伯。   其实,无论是福王,或者是永王,其实都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限制。但是这些条款却对除了皇室以及流寇之外的各路势力都极端的有利,自然得到了包括代表着东南一带的大地主,大商人的利益的东林党在内的,几乎所有人的支持。面对着这样的一个联盟,无论是福王或者是永王,都只是孤家寡人而已。他们又哪里真的有力量来反抗呢?况且,无论是福王或是永王,其实对于政治,都所知不多,并不能自己发现这些东西后面深藏着的恶意。而那些真正明白这些东西的深意的人,又有谁会背叛自己的利益站到两个孤家寡人一边,去对抗一个无比强大的联盟呢?所以,为了皇位,为了中兴大明,他们还是接受了这样的条款。   最为关键的利益分配问题解决了,剩下的自然就是小问题了,这其中甚至还包括福王在登基后应该立刻册立永王为太子的事情。   接着便是为了登基大典而忙碌了。虽说因为天下还不太平,而且先帝的仇还没有报,所以一切都应该从简,但是这毕竟是登基大典,所以,即使一切从简,也不能过于简单,因而,还有不少人也要陆续赶到北京来,相关的准备又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无论是郑森,还是吴三桂,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自然都不肯轻易离开京城。而他们都不走,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军队能去追击李自成。当然朝廷还是敦促其他的一些军镇,比如高杰和姜瓖他们去追击李自成。不过这两个人对李自成都畏之如虎,虽然明知道李自成刚刚遭遇了大败,却也不敢真正追上去,只是隔着行军两天的距离,远远地吊在距离李自成的军队后面装装样子。李自成撤退的一路上,也抛弃了不少残破的,没有多少价值的城池,这倒是让这两个胆小鬼收复了好几座城池。不过依照我大明的制度,收复城池什么的,主要算策划追击的文官的功劳,而武官们的功劳是要靠首级来算的。所以,为了获得功绩,这两个胆小鬼自然不免又要做一些和当地的老乡们借个人头的事情了。总之,追击李自成的事情算是被耽搁了,李自成相对顺利的回到了他的襄京。   就在李自成回到襄京的那一天,福王朱由崧在北京登基称帝,年号依旧是弘光,同时弘光皇帝立先帝之子永王朱慈焕为太子,并且对有功之臣进行了封赏。文臣中,最早站出来支持他监国的马士英顺利入阁,并和原本的历史上一样成了内阁首辅。而钱谦益呢,也算是靠着册立之功,入了阁,虽然不是首辅,但勉强也算是宰相了。此外李建泰也得以进入了内阁,至于蒋德璟,因为在福王登基的问题上态度过于激烈,用力过猛,所以没能进入内阁。   文臣的安排固然重要,但是真正让天下人大吃一惊的却是对两位立功的武将的封赏。明朝的武将,在实职上上了总兵,路就到头了。依照旧制,也就只能是挂个将军印,变成挂印总兵;再就是给个爵位了。这次的封赏也是这样,只是封赏的力度却让人吃了一惊。   福建总兵郑芝龙,因为儿子的战功,被封为潮王。这个王号乃是亲王级别的,郑芝龙当然要装模作样的表示不敢接受,于是依照大家商量好了的路子,又改封为安平王,算是郡王一级的。同时还将他的老家安平作为封地,赏赐给了郑家。   明朝的王爷理论上也是有封地的,只是这些封地,却是由中央代管的,那些做王爷的,并不能直接插手封地的管理,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等着吃封地的红利。但是郑家得到的这块封地却不是如此,弘光皇帝将安平的一切权力都交给了郑家,允许郑家直接全权治理这块封地,朝廷不得干预。   除此之外,郑芝龙还获得了三百万两银子的赏赐。   除了郑芝龙,吴三桂也得到了不小的好处,除了得到了一个侯爵的位置之外,还得到了四百万两银子的军饷。我大明的国库里饿得死老鼠,这些钱自然不是朝廷拿得出来。但是有功不能不赏,所以,我大明朝廷就开始走上了借债运行的道路。这里面涉及到的钱全都是从郑家那里借来的。当然,作为借钱的抵押和利息,弘光朝廷还将泉州租借给了郑家二十年。也算是开创了大明朝靠出租土地来维持财政的历史。 第493章 周伯符的大买卖   虽然依照弘光皇帝的诏书,泉州港已经租借给了“安平王”郑芝龙,而且租借期长达99年,但是泉州的街面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知府衙门依旧是原来知府衙门,知府衙门里面的知府老爷依旧是原来的知府老爷。当然,要说什么变化也没有,那也是不确切的。至少靠着港口的那边倒是有些变化的。   泉州的港口中,不少的码头原本就是安平王府的产业,如今,安平王府的人又在那里大规模的购买土地。泉州府的衙役,还有牙行的牙子们,甚至是打行的打手们都忙碌了起来,很快整个港口附近,就全都成了安平王府的了。   不过安平王府毕竟是当地人,算起来也是乡贤,自然不会让老乡们吃亏,更不会鱼肉百姓什么的,所以那些其他人家的产业,安平王府也是花了真金白银来买的。当然,安平王府的银子也是银子,自然不能乱花,再加上如今安平王世子正在勤王,这银子自然要用在为先帝报仇的正事上……所以,其实安平王府真正拿出来的银子到也不多,大多数的拆迁户,都是干脆带着自家的产业,投效了安平王府。这样一来也可以算是为国家效了力,二来,投效安平王府在经济上也是有不少好处的,不但进货什么的方便了不少,而且背靠着安平王府,日后无论在哪里,做起买卖来也不太会吃亏。也算是一种双赢了。   当然,也有一些小生意人,脑子不开窍,一定要守着自己祖宗留下的那点东西,死不肯搬走。于是泉州府的一些衙役,勾结牙行的牙子,打行的打手,做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搞出了一些强拆的勾当。不过安平王知道了,立刻派人赶到现场制止了这样的做法。安平王让人传话道:“这是人家祖传的家产,人家子孙愿意守着,又有什么错?怎么能逼迫人家搬走呢?孤王也是泉州人,孤王要做这样的事情,会被老乡指脊梁骨的。这房子虽然小,虽然破,但总归是人家的,没有主人的允许,风能进,雨能进,老鼠能进,但是孤王的人不能进呀!要不然,孤王和禽兽有何区别?”泉州人听了,纷纷称道郑芝龙实在是一位贤王。当然,也有些读书读傻了的狂生在背后悄悄说什么“郑王爷当年做着杀人放火受招安的事情,不知道带着人进过多少别人的房子,如今却说这些,这倒真是应了庄子的那句‘诸侯之门,仁义存焉’的话了”之类的怪话,只是也没什么人理会他。   这些小生意人,以及他们的房子,就被保留了下来,只是这些人大多都不太会做买卖,后来很快就因为生意做的不好,纷纷亏本关门,至于他们的土地,自然也就合理合法的落入了安平王府的手中,只是,这是他们自己没本事,却不是安平王府的人仗势欺人。   在收购了泉州港口和旁边的大片土地之后,安平王府的人开始对泉州的大建设,更多的,更大饿码头被建了起来,码头旁边的那些杂乱的住宅什么的基本上全都被拆掉了,用以拓宽道路,以及修建巨大的仓库。道路被拓宽到了足以让三辆四轮马车并排行驶(这个宽度在如今的人看来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但在那个时代,这样的道路就属于宽得惊人了。),而连绵的仓库更是一座接一座的绵延了好几里地。其实那些坚守祖业的小商人之所以后来很快就关了门,也和他们的周围都从居民区变成了仓库有关。而在郑家的计划中,这里今后将成为一个重要的转运中心。   依照一般的想法,做天子的刚一登基,立马就把国土租借给别人,哪怕是自己的臣子,总归是不好的。而我大明又盛产各式各样的喷子,这些人哪怕没事,都要找些事出来喷上一喷。尤其是东林党,又和成为了天子的福王有矛盾,更是应该抓住这机会,痛骂天子和奸臣了。然而这次却很奇怪,对于这样一个举动,东南一带反对的声音却不太大,就算有个别人表示私下里嘀嘀咕咕了两句,也立刻就会有人站出来表示,如今最重要的是消灭流寇,为先帝报仇。和这件大事相比,朝廷出租点土地算什么?而且这种声音居然出人意料的成了主流。   但事实上,这并不奇怪。因为东南一带的士绅如今大多都和郑家有着共同的利益。这几年来,郑家控制了大海,消灭了几乎所有的海盗,这使得海贸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下江一带的丝绸和棉布,江西的瓷器,还有各地的茶叶,都在海贸中给当地的士绅们带来了更多的财富,而郑家从海外运来的粮食,又使得他们能进一步减少粮田,增加桑田和棉田。尤其是江南的士绅们,他们和郑家打交道的时候就更多,在很多时候他们都是生意伙伴。他们自然知道郑家租借了泉州之后,肯定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生意,更多的收入。   而江南地区也正是东林党的基础,既然郑家租借泉州能给江南的士绅们带来更多的收入,那么以造福桑梓为己任的东林党人,又怎么可能反对能给江南士绅带来利益的好事情呢?更何况,还有一个好消息正私下里在江南的士绅那里传播着呢。   这个消息就是,安平王明年将向他们订购更多的丝绸和棉布,数量可能要在今年的基础上再增加五成!   “安平王需要更多的丝绸,好卖给泰西人,赚钱来勤王,来为先帝报仇。我等自然应该大力支持!娘子,我想,安平王的丝绸是要卖给泰西人的。他如今租借了泉州,我听人说,他在泉州了又是建码头,又是建仓库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如今向东往日本,向南往南洋泰西,进进出出的货物,大多都是先运到泉州的。这些货物再从泉州运到其他地方去,要么用的是安平王的船,要么是泰西人自己的船,要么是福建和广东一带的小船东们的船……”   周伯符说得正起劲,却听得耳边一声娇斥:“啰里啰嗦的,说了这么多,也没说到正题上!老娘哪里有时间听你胡扯!快说,你打算干啥?”   周伯符听了,忍不住浑身一抖,他习惯性的缩了缩脖子,然后陪笑道:“娘子,为夫是想,想要买一些船。”   “买船?”他的妻子皱起了眉头,想了想,似乎也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便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这档子事情来了?”   “夫人明察。”周伯符满脸是笑的回答道,“夫人您想,丝绸也好,棉布也好,粮食也好,这些货物都要用船来运。无论是泰西人的船,还是安平王殿下的船,大多都是海船,入了长江便行动不便,要进入那些更小的河道就更困难,而且也不好使。而天下的丝绸什么的,可不是都在海边的,要运出去,便先要走水道送到吴淞口,然后再用沙船运到泉州,再换成大海船。往日里这些船倒也够用,可是安平王既然说要购入更多的丝绸,而且要比今年多五成,这内河的船多半就不够用了。为夫想,别人此时多半想着的都是如何把粮田改成桑田,如何弄出更多的棉田,更多的织机,却未必能想到这事情。若是我们提前多买些船,等到明年,那还不是坐着收钱?”   “嗯,你这样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周夫人笑眯眯的道,“这事情,明日吩咐下人去办也就是了。让他们尽快把这十里八乡的能买到的,能用的船都买回来。”   “夫人,这事情可不是几个下人能办的,而且咱们这里的船,不好用,要买,就要到安平王殿下的船厂里面去买。安平王的船厂出的船,不但质量好,而且咱们照顾了王爷的生意,到时候,运货的时候,他们的人稍微帮帮忙,我们的船就能赚得比人家多。况且,为夫和安平王还有安平王世子都是朋友,如今人家飞黄腾达了,我们更应该去和人家联络联络,才能青蝇附骥尾……”   “哼!你才是个绿头苍蝇!”周夫人哼了一声道。她知道周伯符在家里呆了这么久了,呆得难受了,所以想要找个理由出去快乐的玩耍一下,但她并不点破,只是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要亲自去一趟泉州了?”   “夫人,我先去松江,拜访郑彩先生,然后再去泉州,然后说不定还要去一趟大员岛——夫人,郑王爷的船厂在大员岛上。夫人,这一路上,要说风光倒也不错,夫人如果有意,不如我们夫妻一起去……”   周夫人盯着周伯符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看他到底有几分诚意。周伯符自然是满脸诚恳的望着妻子。   “算了,难为你了,装得这样像。你自己去吧,早去早回!我可不想人家说闲话,没见过出远门还带着老婆的。”周夫人心里一软,便这样道。 第494章 周伯符的大买卖 2   话说周伯符得了老婆的敕命,便带着一个小厮,租了条船,顺江东下,非止一日,便到了松江。弃舟登岸之后,便租了一辆车子,先去找陈子龙,打算先在他家里上借住两日,一来和陈子龙联络一下感情,二来也比住客栈来的舒服。   谁知道到了门口,递上拜帖,才知道陈子龙已经带着几个朋友、晚辈以及仆人北上京师投军勤王去了。如今他家中只有些妇孺而已,自然不便留宿外客。周伯符便告辞而出,带着小厮去城里找了一处名叫“悦来客栈”的逆旅,要了一间上房住了下来。   这“悦来客栈”也是郑家的产业,在江南一带的很多城市中都有。也算是有些后世的连锁酒店的味道。周伯符和郑家来往颇多,自然也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住下来之后,便将自己的名剌交给客栈的掌柜道:“我和郑彩老爷以及世子乃是多年的故交,明日却想去拜访郑彩老爷,却不知郑彩老爷明日可有空闲,所以相烦掌柜的先去通禀一声。”   那掌柜的听周伯符说认得世子,顿时便看高了他两眼。小心地收下了名剌,又吩咐人安排好周伯符住下,又让人暂时顶了自己的事情,便出了门。到了晚上,那掌柜的才回来,见了周伯符道:“先生,郑彩老爷听说先生来了,喜不自胜。本待亲来拜访先生,只是这些日子事务颇多,一时间竟抽不出时间来。只好请先生明日一早去家中相见。”说到这里,那掌柜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先生,近来拜访郑彩老爷的人很多,门前的道路却颇是狭隘,若是进了巷子,却需要吩咐车轿在巷子外面候着才是。要不然,去得早,每每等到出来的时候,车马轿子都会被后来的人堵住,进退不得。有时候,能在里面堵上两三刻钟,倒是不如徒步出来方便。去的晚了,那更是进去都难。”   周伯符听了,笑道:“难为掌柜的有心了。”便回头使了个眼色,他的小厮便去怀里摸出一个银元,递上去道:“有劳掌柜的了,还请掌柜的帮个忙,明日一早,帮我们叫上一顶轿子。有劳了!”   叫一顶轿子自然是用不了一个银元的,这银元更多的便是小费了。掌柜的接过银元,笑了笑,拱手道:“不过是帮忙跑腿的小事,便包在小人身上了。”说完又作了一揖,便退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周伯符起来,略吃了点东西,便上了掌柜的给他准备好的轿子,往郑彩的住处去了。到了巷口,果然这巷子口已经有不少人了。周伯符心道:“人道‘门庭若市’,也便是这样子了。”轿子慢慢的到了郑彩的门口,停了下来。周伯符从轿子上下来,轿子便自己出巷子外去等着了。周伯符往郑彩的门口望去,却见门口处比起上次来的时候,又多了好几个锦衣花帽的仆人候在那里,大门似乎也已经重新修过了,刷上一层朱漆,门上还装上了一个黄铜的兽头,便是门槛,似乎都高了一点。周伯符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带着小厮去门房里递上了名剌。小厮道:“我家老爷是郑彩老爷和安平王世子的朋友,前来拜访你家老爷,昨日已经和郑彩老爷约好了的。”   门房中的一个略微年长一点的仆人听了,又看了名剌,忙笑道:“昨日老爷便吩咐了,说是先生要来,让我等在这里专门候着。先生在这里略等一等,容小的去里面通禀一声。”说完,这仆人便吩咐一个小厮进去通报,又请周伯符在门房中坐下,又让人端上香茶和瓜子之类的东西来。   周伯符在门房里等了大约一刻钟,便有仆人进前来道:“老爷让小的来给周老爷带路。老爷在望海楼等着周老爷。”   这望海楼乃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楼中的房间布局都是仿照海船船舱的样子布置的。关于这种装修风格,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郑彩是跟着郑芝龙从海上起家的,如今的布置是为了表示自己虽然富贵了,却知道不忘本;另一种说法则是说郑彩在海上呆惯了,上了岸反倒各种不习惯,偏偏因为生意的事情不能再如往常经常出海了,便造了这么一栋楼来自我安慰。   那个仆人带着周伯符绕过正门口的一座假山,再往左边穿过一个小院,便到了“望海楼”的旁边。这望海楼三个字却还是洪承畯题写的。   这时候郑彩已经在台阶下等着了,见了周伯符,便走上来寒暄道:“一年多没见,周先生看起来倒是好像年轻了两岁呢。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风,把周先生这样的稀客带到我这里来了。快里面请,里面请。”一边说便一遍把周伯符往里面让。   “自然是海风了,也就是泰西人所说的‘贸易风’。”周伯符也开玩笑的回答道。   进了小楼,两人分宾主坐下,仆人捧上茶水来。   “不知道周先生亲自来找我,我这里到底有什么能帮得上周先生的忙的?”郑彩如今事情多,便也不多兜圈子,而是直截了当的这样问道。   “我想要从你们这里买一批新船。”周伯符道,“一批用于内河的船只。”   “周先生,您要是要买海船,找到我们,那倒是找对了人,但是这内河船只,就我所知,制造这种船只的作坊,江南到处都有,您怎么会想到要买我家的船呢?”郑彩问道。   “因为造内河船只虽然简单,但是真的要造好,也不容易。我听世子说起过一个叫做‘标准箱’的词,听说府上的用于贸易的海船,如今大多都是用按照装多少个标准箱来设计的。而这个标准箱的大小也特别适合用吊机起吊。用了这东西之后,装卸货物的速度就大大的提升了。我想,同样的设计应该也能适用于内河船只,以及内河到近海通用的船只。先生也知道,无论运的是什么货物,在码头上每多装卸一次,就多一次损耗。所以,我最想要的其实是一种既可以在长江,以及它的重要的支流航行,又能在沿海航行,而且装卸货还相对更快的船。”   “这样的船呀?”郑彩摇了摇头道,“这样的船我们还真的没有。至少暂时没有。不过真要做,应该还是有办法的。不过造船什么的不归我管。先生真要造这样的船,最好还是亲自去一趟台湾,去和那些船厂自己商议一下。” 第495章 周伯符的大买卖 3   “到台湾去?”周伯符笑道,“在下倒是早就听说过台湾了,只是还不曾去过,倒是真想要去见识一下。”   郑彩点点头道:“周先生,台湾那边最大的船厂有两个,就技术而言,他们是最好的。不过如今他们的远洋船只和军舰的订单比较多,而且民船的利润,尤其是内河以及沿海航行船只的利润一向比不上远洋船只,我估计他们多半不愿意浪费宝贵的船台来造这样的船。不过,其他的一些船厂,也许会对这个生意感兴趣的。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些这样的船厂吗?”   “那就太感谢您了。”周伯符马上回答道,“我正需要这些消息。”   如今劳伦斯和法比奥的船厂基本上包圆了郑家的军舰生意,但是更多的船厂已经在台湾建了起来。这些船厂的老板大多都是当年跟着郑芝龙混的那些老人,他们是后发的,所以无论在技术上,或是在资金上当然都比不过劳伦斯和法比奥。受这些限制,他们自然也不可能拥有大型船台、船型实验室之类的东西。因此在技术门槛最高,当然利润也最高的军舰建造或是门槛较高,利润也较高的大型远洋商船建造中,他们都完全无法和劳伦斯他们竞争。但建造一些技术含量较低的船只,对他们来说,问题倒是不大。另外,靠着雇佣泰西人,收买劳伦斯和法比奥的船厂中的技术人员,他们的技术也在不断的进步。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只能建造传统的福船,然而到了现在,他们中最出色的几家船厂已经可以建造欧式的捕鲸船了。也许,只要有足够的资金,让他们建起更大的船坞,他们就能试着建造一些较小的,较为简单的军舰了。   郑彩和这些船厂主都认识,和其中的不少人还是朋友。同时他自己在这些船厂中也有一些股份,如今他听了周伯符的设想,立刻就意识到,这肯定是一个大买卖。周伯符本人的订购数量也许是相当有限的,但是他所设想的这种船,这种模式,在运营中的优势确实很明显的。所以,如果真的造出了一批这样的船,周伯符自然能狠狠的赚一笔,而他的成功,也会让更多的人效法,这样一来,这一类的船只的需求自然就会有一个非常快的发展。靠着这种船只的批量建造,说不定,就会有第三家高水平造船厂在台湾出现。   郑彩让仆人拿来了自己的名剌,将它递给周伯符道:“台湾除了那两家船厂,剩下的船厂中,最为出色的一家是‘昌茂船厂’,它们如今已经能生产捕鲸船了。我也不瞒着周先生,这船厂的大东家施大暄是我的朋友,我在这家船厂中也有一点股份。若是周先生打算去‘昌茂’看看,我可以安排一条船送周先生去台湾,并且给他们写封信,将周先生介绍给他们。”   周伯符听了,忙起身拱手道:“如此,有劳了。”   ……   周伯符要去台湾,自然是没有“飞燕号”这样的专用快船的。郑彩给他安排了一条正好去往台湾的福船。福船的速度相对“飞燕号”要慢很多,再加上这条船装满了货物,自然就更慢了。所以走了五六天,他们才得以望到台湾的海岸线。   在北港上了岸,周伯符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顺便从掌柜那里问清楚了去“昌茂造船厂”的路线。又让掌柜的帮忙打发人去和船厂那边联系了一下,递上了名剌。那边的主事的便邀请周伯符明日一早,来船厂面谈。于是第二天一早,周伯符带着小厮,叫了一辆马车,便往“昌茂造船厂”去了。   “昌茂造船厂”就在距离北港不远的一个海湾边上。有一条煤渣路一直通到那里,沿着煤渣路,还有一条木质包铁的轨道。那是用来运送造船的物资的专用轨道。周伯符在马车上不时的可以看到拉着木料、油漆、铁钉这类的物资的重载马车从这条轨道上行驶。不过这些都是重载车,跑起来比周伯符乘坐的马车要慢不少,很快就被甩到后面去了。   “看起来这船厂的生意却还不错。”周伯符望着轨道上的那些重载马车这样想道。   马车在船厂门口停了下来,周伯符从马车上下来,早看见几个人等在那里了。为首的一个人走上前来问道:“来的可是周先生?”   周伯符道:“正是周某,不知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道:“鄙姓李,木子李,单名一个雷字。是这‘昌茂造船厂’的掌柜。前日我们就收到了郑彩老爷的信件,说是周先生要来,鄙厂上下,翘首以待,总算是等到先生了。先生请随鄙人进来吧。”   那人便领着周伯符进了工厂,又问道:“周先生是先去会客室坐坐喝点茶,还是去造船的地方看看?”   “自然是去造船的地方看看。”周伯符道。   那个李掌柜便带着周伯符往前,一直到了一个船台旁边,那里有一条捕鲸船正在建造。   “周先生,您看,这是一条用于远洋捕鲸的船只。我们平日里用的点灯的鲸油,便是靠这种船去捕捞回来的。如今除了两大家,也就我们能造这样的捕鲸船了。像这样的船台我们有三个,此外还有五处用于造小一些的船的船台。”李掌柜带着点炫耀的口气对周伯符道。   “我需要的船却不是这样的,我要的船不需要能跑远洋,但要能在内河里面用。还有尽可能的便宜耐用。”周伯符却道。   “这个郑彩老爷已经在信里提到过了。”李掌柜道,“我们这两天研究了一下,做了几个模型,沿着这边走,周先生一会儿可以看得到,到时候,再由周先生来看哪一种设计更为合用。”   周伯符点了点头,他一向喜欢琢磨一些机械之类的玩意儿,如今他注意到,这船厂的干船坞里,到处都是各种滑轮吊机,而且其中大量的滑轮吊机都是钢铁制作的。这些东西使得各种原料的搬运变得容易了很多,大大的提升了工人们干活的效率。   “你们这些东西是铁的吧?要花多少钱?”周伯符问道。   “周先生,如今琼州那边的铁厂也开始出铁了,这铁的价钱便宜了不少。要是早几年,这些东西,我们还真用不起。”李掌柜又道,“周先生,我们再到那边去看看,那边的船台估计才是将来造您的那种船的地方。” 第496章 周伯符的大买卖 4   这位掌柜的带着周伯符又走了两步,便到了另一处小不少的船台,这船台上正有一条沙船在建造。   “周先生,你看这是一条沙船。这种船吃水浅,也能在江中使用,载重也大。先生的要求,只需要对货舱进行改进,以适应标准箱的大小和吊机装卸就行了。”那个掌柜的道。   “这样虽然也行,但是沙船还是太慢。仅仅是对货舱进行改装,我觉得还是不够。”周伯符说道,“李掌柜,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提高船只的速度呢?”   李掌柜道:“要说提高速度,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的一些造船师傅以前也在那边造过军舰。我们的军舰一向把速度看得很重,所以在如何提升船只的速度方面,舰队那边还真有不少的办法。不过周先生您也肯定明白,船就这么个东西,这方面强了,那方面就弱了;方方面面都强了,那价钱一定就贵了。打个比方说,若是把船做得细长一点,那速度就可以得到明显的提升,但是转向的灵活性,抗风浪的能力都会有一定的下降。不过这些问题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真正的问题却是一旦把船造得太细长,同样多的木料造的船,载货量却会小不少。而且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解决的办法。”   这个问题周伯符完全能理解,他自学过一些几何,自然明白,在表面积不变的情况下,物体的形态越接近球形,体积也就越大,相反,越是瘦长,体积就越小。落实到船只上,表面积基本上决定了使用的木材的数量,而体积则决定了船只的容积。   “这当中到底要取一个怎么样的平衡才好,还是要你们内行人来斟酌了。”周伯符道。   “周先生,我们到那边去喝点茶,顺便看看我们给您准备的几种船型如何?”李掌柜又说道。   周伯符听了,又看了看正在建造的那条沙船,然后道:“那就麻烦李掌柜了。”   那位李掌柜便带着周伯符向南边去,进了一间大厅。进到大厅里面来,周伯符便看到这大厅的正中间摆着一条一丈来长的福船模型。这模型做得非常的精致,桅杆、风帆、甚至窗户上的雕花都一丝不苟。又用上好的红漆漆了,显得格外的漂亮。   李掌柜却不带周伯符去看这模型,只把他向旁边带,指着放在旁边的几个大约两尺来长的小模型,对周伯符道:“周先生,您来看这几条船。您先看这一条,这一条是最基本的型号,基本上就是沙船,只是改了货舱,正好能不多不少的放下九百个一千二百斤的标准箱。在有吊机的港口,每个标准箱都可以用港口吊机直接吊上吊下。按我们计算,这条船装卸货的速度要比一般的船快五倍以上。周先生想来也知道很多时候,船只在港口消耗的时间一点都不比在海上消耗的时间少多少。”   周伯符看了,点了点头,又指着另一条道:“这条却是如何?”   李掌柜便又介绍道:“这条船的速度要比上一条快一些,大概每四天就能走普通沙船五天到六天的路程。不过却只能装得下七百五十个标准箱……”   两人正说着,突然又有人带着一个泰西人走了进来。周伯符自然就往那边望了一眼。不想那个泰西人一看到周伯符却顿时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抱了抱拳,用相当标准的官话向他打招呼道:“周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见面了吧?”   周伯符却并没有认出这个白人是谁。和很多中国人一样,他对那些白人的脸天生有些脸盲,正有些尴尬,却见陪着那个泰西人的一个伙计道:“原来贝尔先生也和周先生是老朋友。”   听到这个名字,周伯符才一下子想起来,面前的这个高大的泰西人,正是和郑森合著了《物种起源》的那个贝尔。便赶忙答礼道:“我听说贝尔先生您回泰西去了,听郑小王爷说,您回到英吉利,到剑桥去当国子监博士去了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呢?您怎么又……”   听人提起这个事情,贝尔的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老周,你不了解英吉利。英吉利和大明可没法比,不,应该说整个泰西都没法和大明比。在泰西,你完全就没有学术自由!你看,我和少将军一起合著了《物种起源》,我知道,这本书在大明给他带来了很多名声,也带来了不少的争议。但是大明好呀,大明可是有自由的地方,就算少将军的观点和官方并不一致,就算很多人并不赞同他的观点,但是大家都是有学识,有教养的君子,只会用君子的方式进行辩论。大明有一句名言说‘君子动口,小人动手’,这真是太对了不是。而可悲的是,在我的家乡,哪怕是剑桥,都有一大堆的小人!他们不是从道理上和我辩论,而是不停地给我扣帽子,说我是‘渎神者’,说我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真是太可笑了。”   “争论问题争论不过便骂人,这也太……”周伯符也道。   “我想,大明肯定不会这样不是?中国人都是懂道理的君子对吧?”贝尔一把抓住周伯符的手道。   周伯符在心里想道:“我大明其实也有类似的做法的,要不然,何心隐、李卓武却是怎么死的?不过我大明的读书人倒真的不会因为鬼神方面的问题弄成这样。”不过周伯符虽然这样想着,却并没有说出来。   “啊,我就知道没有。少将军就是个例子。”贝尔继续自说自话的道,“但是剑桥的那些家伙却不是。一大群除了圣经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一个接一个的把白手套丢在我的脸上,要和我决斗!嗯,这是我们泰西的一种相当野蛮的习惯。当两个人发生矛盾的时候,可以用决斗来解决恩怨。老周,你知道,我以前满世界到处乱跑的。遇到过不知道多少危险,要是没两下子,早就被那些野蛮人拖回去煮着吃了。那些家伙哪里是我的对手?我一口气在刺剑决斗中干掉了五个笨蛋,成功地让英格兰人的平均聪明程度有了明显的上升。于是这帮懦夫就再也不敢朝我丢白手套了。只是这些家伙却不断地向国王陛下进谗言,要烧死我这个异端,基督的敌人,撒旦的兄弟。多年的野外生活,让我有了和野兽一样的,对于危险的预知能力。我立刻就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所以,我就赶紧离开剑桥,又回到了东方。”   “唉……”周伯符陪着贝尔叹了口气,又道:“贝尔先生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 第497章 周伯符的大买卖 5   贝尔在剑桥的遭遇其实也是很正常的。虽然自打杀妻狂魔亨利八世为了和老婆离婚,弄出个圣公会之后,烧死了布鲁诺的天主教宗教裁判所什么的,就已经没法在英格兰的土地上执法了。虽然如今英国正陷于内战,圣公会的上层的注意力也都被内战吸引住了,一时也顾不上贝尔这个异端。(其实新教在处置异端的时候的残暴,一点都不亚于天主教,说起玩活人烧烤,烧死过赛尔维特的他们更是领先了天主教接近半个世纪)但是这个时代的英国的宗教氛围还是比两百年后达尔文的那个时代要浓厚得多,而英格兰人民,不但比那个时候虔诚,同样也比那个时候更野蛮。说实话,如果不是内战吸引了更多的眼光,也许贝尔早就该变成烤肉了。   如今听到周伯符的问题,贝尔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来干什么?当然是来避难了,难不成还留在英格兰等着……”他摇了摇头,又道,“至于今天,我是来做点买卖,买一些船做生意的。”   听到做生意,周伯符倒是来了兴趣,便问道:“不知道贝尔先生买船想要做什么买卖?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一起合作呢。”   贝尔道:“我打算弄一条船,跑从中国到马德拉斯的航线。嗯,马德拉斯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一个贸易站。周先生知道印度吧?”   “这我当然知道。”周伯符道,“就是天竺嘛,佛教就是从那里起源的。当年唐僧取经,去的就是那里。嗯,贝尔先生知道《西游记》吗?”   贝尔却摇了摇头,他能说中国话,也认识不少的中国字,但是中国小说,他看的并不多。   “贝尔先生打算把什么东西贩到印度?”周伯符又问道。   “当然是丝绸、茶叶和瓷器。”贝尔回答道。接着他又问道:“周先生可知道这世界上最有钱的人是谁?”   “最有钱的人?”周伯符想了想道,“应该是郑王爷吧?据说他家里的钱,比大明的国库都多。要不,我听说西班牙的国王也应该非常有钱……”   贝尔突然发现,自己的那个问题似乎问错了,他想了想道:“周先生说的不错,但是无论是郑王爷,或者是西班牙人,他们虽然有钱,却不太敢乱花。郑王爷要和西班牙人打仗,要和北边的野蛮人打仗,还要和国内的匪徒打仗,他的钱虽然多,但是要用的地方也多;至于西班牙国王,也是一样。周先生可知道这世界上那些人最敢乱花钱?”   周伯符听了,便摇了摇头道:“这我却不知道了。”   “世界上最敢花钱的,就是印度的那些土王了。”贝尔道,“精美的丝绸和瓷器,还有茶叶,在印度的土王那里一样很有市场。您也许不知道,那些家伙手里有多少黄金!当然,因为他们能从藏地购买到这些东西,所以这些东西的价格自然是不如在泰西高。不过从印度到中国的陆路非常难走,要么从藏区走,要翻越世界上最高的山脉,难度极大,要么从阿富汗绕道,路途遥远,一路上要穿越很多无法之地,越过高山沙漠,同样是非常艰难,非常消耗时间。相比之下,走海路过去,比走陆路还是方便很多。而且海路一次能够带过去的货物也多。虽然货物的价格比不上运到泰西,但是航程也近了很多,而且不用冒险通过永远波涛汹涌,极度危险的风暴角。所以应该还是很有赚头的。而且印度也有不少好东西,比如雪花镔铁什么的,贩运到中国来也能赚大钱。我如今回不了泰西,自然只能在这边多赚点钱了。”   周伯符点点头,又问道:“不知道贝尔先生打算买一条怎么样的船?”   “我手中的钱不多。”贝尔道,“我打算买一条福船。其实单就装运货物航海而言,福船比盖伦更好,效率更高。虽然福船顺风的速度低于盖伦,但是它在逆风航行的时候,却要更快一些。综合起来,速度并不比一般的盖伦慢。另外,福船用的水手更少,而且更容易培养,价钱自然也更便宜,这样综合起来,用福船赚得更多。而且福船也比盖伦更便宜。我如今也只买得起福船。”这最后的一句恐怕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二位原来认识呀,这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见了。”李掌柜在一旁笑道,“二位不如到这边坐下来慢慢说。”一边说,他就一边把两人让到了两把交椅边上。两人在交椅上坐了下来,便又有伙计倒上茶来。   周伯符喝了一口茶,又道:“若是这生意真的能赚钱,我倒也想来参一股,不知道可不可以。另外,我听说这海上海盗很多,不知道风险如何?”   贝尔听了便回答道:“周先生想要参一股,我当然是欢迎的了。我这里只有造一条船的钱,如是周先生能投资再造一条,两条船就更加保险一些。而且周先生是中国人,也便于组织货源。至于海盗,在马六甲的东边,如今因为郑王爷的打击,海盗倒是少了,不过过了马六甲就多了。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对付,只是这里面有些秘密,却还不能说。”   周伯符也知道这里不是细谈的地方,便问起贝尔的住处,却发现两人居然住在同一家客栈里。   贝尔便又问起周伯符的来意,周伯符知道自己如今的这个生意,却不是贝尔这样一个外国人做得了的,也不怕他来抢自己的生意,便也和贝尔略微的说了一下。而周伯符的针对标准箱设置货舱的想法也让贝尔颇受启发。   “不如我们一起来看看他们准备的船型,也有个商量。”周伯符道。   两人便又一起细细的研究了一下船厂提供的几种船型,然后又一起坐上马车回了客栈。到了客栈,周伯符让人准备了一桌酒菜,又将贝尔请了过来,两人喝着酒,又聊起了生意。最后周伯符和贝尔达成了一个协议,两人各自出资一半,组建了一个有两条五百料的福船的商号,一起做印度买卖。   最后,周伯符问起了贝尔有什么办法对付海盗。贝尔笑了笑道:“周先生可曾在草地里捉过蚱蜢?那些蚱蜢容易发现不?”   “蚱蜢是绿色的,和草地的颜色一模一样,自然不容易发现了。”周伯符回答道。   贝尔笑了笑回答道:“我的办法其实和蚱蜢差不多。那就是,我们把整条船都用靛青涂成灰蓝色的,这样隔远了,海盗就看不见我们,而我们却更容易发现海盗。靠着更容易先发现对方的优势,我们的船自然就容易避开海盗。” 第498章 周伯符的大买卖 6   周伯符和贝尔又谈了一阵子,将这个合作确定了下来。大事确定了,两个人便天南地北的神侃了起来。周伯符其实是个很好奇,很喜欢玩儿的人,而贝尔是博物学家,完成过环球航行,本来就见多识广,此时又有意要拉拢周伯符,自然也乐意陪着他聊。而他在世界上的各种经历也同样让周伯符大开眼界。和任何绅士之间的闲聊一样,一开始往往闲聊的内容还是正经的知识,但很快他们的讨论内容就从各地不同的地理、物产、人种、风土人情什么的变成了各地女性的区别。   “总的来说,就我在世界各地旅行的经验来看,除了中华之外,伊斯兰世界的女人的质量其实是最高的。”贝尔道,“只是她们都带着面纱,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很难让人看清楚,不过你还是有机会在奴隶市场上见到一些非常漂亮的女奴。毕竟,他们和我们一样,都不是有色人种。(其实西方人最初并不把中国人之类的东方人算进有色人种中去的。在他们看来,这些东方人,皮肤白皙,也是白种人。直到我大清被西方人用大炮打趴下之后,我们才‘堕落’成了有色人种)而且他们还保留着罗马时期勤于洗浴的习惯,不像泰西。那边的人普遍认为,洗澡容易让邪气侵入身体,所以很多人除了出生后加入教会受洗的那次之后,一直到死亡,就都不再洗澡。他们身上那股气味……呵呵,其实什么洗澡的时候容易让邪气侵入,都是迷信。我走遍了世界,见过很多地理条件和泰西接近,但是喜欢洗澡的民族,他们都没有类似的说法,而且也没有出现严重的,远超过泰西的健康问题。甚至,单就瘟疫之类的情况来看,似乎比泰西还好些。我本人也是经常,甚至是只要有可能就要洗澡的,结果,我健康得能打死一只老虎。嗯,伊斯兰世界那边的女人也是经常洗澡的,所以她们身上也没什么味道。这一点比泰西女人强多了。另外,印度的高种姓女人也不错。嗯,你知道,印度的宗教把人分成很多等级。”   “这我倒是知道,我们的唐长老在《大唐西域记》中就提到过。另外,很多佛经上面也有相关的记录。比如释迦佛祖,便是刹帝利种姓。听说他们那边,不同种姓之间,是不通婚的。”周伯符平时喜欢看杂书,倒是很知道一些事情。   “其实所谓的不通婚,更多的只是在高等种姓和低等种姓之间。”贝尔说,“因为他们的高等种姓和低等种姓,其实完全不是一种人种。高等种姓都是白人,而低等种姓都是有色人种。也正因为这种做法,他们的血统倒是一直保持得很好,哪怕几千年,都没有混乱。只不过,已经过了好几千年了,即使是最高等级的人,其实有不少也已经是穷光蛋了。而且他们的政治能力太差,整个印度,都是些土邦,没一个能打的。而且他们的统治者基本上都是些只会享乐的笨蛋。所以,在泰西,已经有很多人都认为,虽然印度人曾经是可以和中华相提并论的令人尊敬的文明人,但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快要堕落成野蛮人了。不过他们的妹子还真是不错……”   “已经快要变成野蛮人了”,这句话的意思可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野蛮人”这三个字一旦被扣到了脑袋上,就意味着他们立刻就成了文明世界的餐桌上的合法的目标。不过贝尔和周伯符对此都不太敏感,一时间倒也没有想太多。   “你说我们将来在印度那边生意做大一点之后,是不是也能在那边安排一个外室?”周伯符忍不住想道。   ……   就在周伯符在盘算着将来在远离妻子的地方藏一个外室的时候,在北京,刚刚登基的弘光皇帝也发出了讨伐流寇,为先帝报仇的圣旨。靠着借来的军费,(这笔钱主要是向郑家借的,但是朝廷在事实上却并没能拿到钱,因为他们必须将这笔钱中的大部分支付给出发去讨伐流寇的军队,也就是郑森统帅的模范军。剩下的部分又要用于购买各种物资以支持其他军队,而这些物资按照借款时候定下的规矩,也必须向郑家购买。所以,这笔钱根本就是只是在账目上走了一遍,原本躺在什么地方,就继续躺在什么地方。只是在这些钱的旁边又多了一堆借条。)   在弘光皇帝发出讨伐流寇的圣旨之后,原先聚集在北京的各路军队都开始调动。吴三桂留下自己的兄弟守着山海关,带着一万多军队从京师出发,沿着李自成撤退时候的路线,向西进军。其他的一些降将也大多被配属给吴三桂,跟随他出兵。   而郑森的模范军则留下一个团保卫京师,其他的部队转向静海,然后在那里上船南下,然后进入长江口,在吴淞口登陆,接着沿着长江向西前进。而郑家的内河船队则一路跟着他们,给他们提供后勤支援。   模范军在战斗力方面,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一般的军队,与此同时,他们对于后勤的需求,也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一次性军队。所以如果不想为这支不过几万人的部队,准备数以十万计的辅兵和牲口,那就只能尽可能的沿着能够通航的河流行军,以保证能较为方便的为这支军队提供补给。   然而,还没等包括模范军在内的官兵们逼近襄阳,从那边却传来了新的消息。那就是,李自成居然主动出击,向着左良玉发动了攻击。而被朝廷封为宁南伯的左良玉,却连吃了几个败仗,最后在顺军逼近武昌的时候,他居然带着军队不战而走,将偌大的武昌城直接丢给了李自成,自己带着军队,以及裹挟着的难民一路东逃。一时间,长江沿线风声鹤唳,一夕数惊。到处都有传言说李闯打算顺流而下,杀进江南。   然而就在这时,更新的消息传了过来。李自成在占据了武昌之后,并没有顺势杀向江南,而是一转头就转向了四川,甚至还和更早进入四川的张献忠发生了一点冲突。不过据说他们倒也没有大打起来,甚至很快就联合向石砫的秦良玉发起了攻击。   “看来李自成并没有在襄阳挡住我们的信心呀。”听到这个消息,郑森这样想道。 第499章 李自成的决断 1   再退回襄阳——也就是李自成所谓的“襄京”的一路上,李自成以及他的那些重要的臣僚们都在思考如何才能在战场上击败模范军的问题。最后他们都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如果正面野战,没有五倍以上兵力,根本就不可能挡住模范军的攻击;如果没有十倍以上的兵力,就不可能击退模范军的队伍。而且这里所说的兵力,指的还是真正的能上战场战斗的兵力,而不是将那些辅兵甚至是乱七八糟的裹挟的流民什么的都算进去的兵力。考虑到李自成如今的经济能力,他能够支撑起的这样的军队绝不会超过五六万,因此,只要模范军超过一万人,他就几乎不可能在正面的野战中击败对手。   不过这样的计算并没有让李自成和他的臣僚们太过沮丧,因为他们一直以来,早就习惯了敌强我弱的局面,早几年的时候,李自成手中的军队,在遭遇到朝廷的精锐的时候,差不多也是不堪一击的,但只要挺过那一阵子,就可以看到,朝廷一天天的烂了下去,自己这边却是一天天的好了起来——这次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而且这一路上的研究,还是有更多的收获的。他们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找到了对手的一些弱点了。   “老刘,你看郑家军的那些牲口,一个个骑的那个马,还有他们身上的铠甲,奶奶的,就是一般的将官身上的东西,也不会比他们的更好了。他们的兵——朕不是说的马兵,而是说他们的步兵。他们披着那样的铠甲,还能跑得贼快贼快的——你说这些家伙每天得吃多少呀!”李自成这样跟刘宗敏道。   “这不是吃多少的问题,他们肯定还得吃得好,要有肉吃,才能有这样子!”刘宗敏道,“皇上,俺寻思着,这郑家军这么多的战马、大炮,几乎人人都有铠甲,然后还吃得多吃得好,他们的队伍出去打仗,人吃马嚼的,这粮草补给可是一个大难题不是?俺寻思着,他们哪怕只有一万人,要消耗的粮草补给什么的,怕是能顶一般伪明的官军七八万人。这样的队伍,怕是有些什么行动的话,要是超过五六天的路程,多半就只能是沿着河道行进动吧。”   “老刘你说的不错。你看自打过了涿州,郑家军就不跟过来了,多半就是陆路太长,他们耗费的军资又太多,所以没法再追赶我们了。只可惜襄京就在河边……”   李自成的这句话却是让大家都沉默了。如今李自成集团已经将襄阳,乃至汉水流域视为王业的基础了,在如今这样一个旱灾频繁的年月里,也只有在大江大河的两边才能靠着灌溉,勉强维持着农业。控制了江汉平原,李自成集团就能有粮食,有钱养兵,就能经得起失败。所以,无论如何,放弃襄阳是不可想象。但是襄阳就在汉水边上,汉水的航运调降相当好,若是利用好了汉江的运力,就足以维持数万模范军的军事行动。   “陛下勿需担忧。”宋献策却开口道,“陛下,伪明朝廷财力匮乏,就算有能战之兵,又哪里有军饷来调动这些军队呢?”   牛金星在一旁听了,只是一笑,却不多说。倒是李自成的另一位文臣宋企郊开口道:“陛下,微臣听说那伪明皇帝封郑芝龙为王,又将宁波典当与郑家,换了一大笔银子。他们要是不打算立刻用兵,哪里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备战之事情,万万不可放松。”   “伪明皇帝这样做,却是失了天子的大统,将来必有诸侯割据之乱,真是亡国之君!陛下只需守住一阵子,便可观其自败!”大顺的户部尚书陆之祺又道。   “陛下,襄京乃我朝之关中河北,不可不守。然守襄京,不可战于襄京。战于襄京,则襄京就算守住了,周边却也都残破了。守住了又有什么用呢?”宋企郊又道,“臣以为,伪明军队攻击我军,无非水陆两路,陆路应该就是我军一路撤回时候的路线,至于水路,多半是要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到武汉再进入汉江,然后直扑襄京。陆路且不说,单说水路,距离万里,伪明军队要从这一路打过来,为了保证军需,定然需要可以作为囤积军需的地方。武汉九省通衢,连接汉水大江,若是敌军依托水路来犯,定然要借助武汉水陆之便。我军当尽快击溃左良玉所部,夺取武汉三镇,然后尽数迁移其民入襄京,然后破坏武汉的码头、三镇的城墙,放火烧掉城中的房舍。如此,敌军就算夺取了武汉,也难以利用它。然后我军再沿着汉江,在江中沉入岩石,以为礁石,封锁航道。使得敌军的军资供应无法沿着汉江而动。陛下再以轻骑袭其粮道,敌军虽是精锐,但也未必便能威胁襄京。只要守住这一次,此后此消彼长,伪明便不足为虑了。”   “我军连续作战,本来就疲惫不堪。”刘宗敏道,“左良玉手里的兵也不少,汉口城池坚固,却也不是那么好打的。”   “权将军,左良玉手中的兵虽然不少,但是这些年来,他的兵也是越来越不经打了。”宋献策摇着头道,“就连张献忠,也能打得他屁滚尿流了。与张献忠一战,他手下的老兵又丢了不少,如今他手下人虽然不少,但击败他却不见得有多难。而且大家都知道我军需要休整,左良玉自然也这样想。却不知我军留守襄京的军队也是精锐,如今我们将远征回来的战士留在襄京,他们如今守城却还不是问题。然后以原来的襄京留守之军为主,配上一些新练之军,能突然出兵,出其不意之下,一定能击败左良玉,夺取武汉。”   “这样说,多少也有些道理。”刘宗敏道,“皇上,臣觉得,可以这样试试。若是成了,自然好,便是不成,那左良玉还能追赶出来不成?” 第500章 李自成的决断 2   虽然在京师附近吃了两次败仗,但李自成和他的臣僚们都觉得,这次的北京之行其实还是赚了的。他们从北京撤退的时候随军携带的金银大多都被模范军抢了回去,但是,在撤退前,李自成就已经将一半左右的金银珠宝送回了襄京。此外,这趟北京之行,干掉了明朝皇帝,一路上消灭了大量的明军。当然,李自成自己的最为嫡系的部队也有不少损失,但是,李自成和刘宗敏都觉得,只要有了足够的军资,再假以时日,训练出一批更精锐的军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当然,郑家军的战斗力的确让李自成他们很是担心,但是过往的经验也告诉他们,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担心的,因为在此之前,他们也遇到过比自己能打的官军,依照朝廷一贯以来的专门出猪队友的习惯,李自成和刘宗敏都觉得,这支军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自己人坑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真的这样想,不过至少,大家表面上都做出了一副相信是这样的样子。对左良玉的军事行动的准备开始进行,大顺的新建立的国家机构为了这一战开始努力的运转了起来。   要说如今最为忙碌的还是左平章(实际就是丞相)牛金星,如今各种物资的收集、调度,人员的安排,几乎都要由他来忙碌。相形之下,名义上官位比他更高的右平章惠世扬的事情倒是要少很多。   惠世扬原本是东林党的重要人物,当年在魏忠贤的《东林点将录》中,被安上了一个“霹雳火”的外号。因为党争的时候战斗力强,甚至和左光斗,杨涟等一起位列“东林五虎将”。后来东林党被魏忠贤整,“五虎将”基本上都死了,只有这位活了下来。等到九千岁完蛋了,惠世扬可能觉得自己该出头入阁拜相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入了内阁,但却没能当首辅什么的了,甚至还有传言说“五虎将”中除了他别人都死了,他之所以没有死,那是因为他暗中和魏忠贤有所勾结。大家没有像对待阮大铖那样清算他,一来是看他资格老,二来也是没有真凭实据。只是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入阁拜相呢?结果别说首辅,甚至阁臣的位置他都没坐稳,很快就被崇祯皇帝找了个理由革职了。   于是恼怒不已的惠世扬就干脆回了老家。再后来,李自成打下了西安,开始到处招揽士人,不少不太得志的读书人便加入了李自成的行列,再后来,李自成到了惠世扬的老家,为了表示礼贤下士,照例派人送信过去,表示了招揽之意。本来依着李自成的看法,成功招揽到惠世扬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这位可是名满天下的东林党人,清流领袖。而且这个时候也已经年过八十了,还出来当自己的官的可能并不大。没想到惠世扬一接到信件,立刻就表示愿意辅佐李自成,并说什么“天生老臣,以遗陛下”。惠世扬明白,虽然他已经老了,事实上也根本做不了什么帮李自成出谋划策的事情了,但是他是第一个投靠李自成的高级文官,在他之前,投靠李自成的士人一般也就是个秀才之类,就连李自成的宰相,也就是一个举人。而他可是正宗的两榜进士出身,而且还是名满天下的清流,甚至还入过内阁!他的投靠,可以大大的增加李自成的大顺的合法性,所以哪怕仅仅出于千金市马骨的考虑,李自成也必须厚待自己。而且,饱读诗书的惠世扬自然也看得明白,大明朝气数已尽,已经不是药丸,而是乙烷了,目前不过是尸居余气罢了。在他看来,李自成成为新的一代开国君主的机会非常大,这个买卖很是做得。   果然,就像惠世扬预计的那样,李自成立刻就提拔他担任大顺的右平章。按中国一贯的传统,文官以右为尊,武将以左为尊。惠世扬一下子就成为了大顺地位最高的文官,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宰相梦”。   在原来的历史上,惠世扬刚当上宰相不多久,李自成就拿下了北京。正当惠世扬一心以为自己投资成功,能成为开国宰相的时候,却不想“我大清”杀了进来,并且在一片石大败顺军。看到自己投资失败,惠世扬赶忙割肉止损,离开李自成,又去投奔了多尔衮,也算是成为了“三朝元老”了。但是,多尔衮可不像李自成,急着要用千金来买一段马骨头,不要说宰相,就连一个正式的官职都一直不肯给他。惠世扬便以告老回家试探,谁知道多尔衮也毫不挽留……于是惠世扬只能愤愤的回了老家。回去之后不久,又有副总兵王永强起兵反清,惠世扬又跟着反清复明。王永强失败后,惠世扬便不知所之了。   而在这个时空里,李自成虽然也吃了败仗,但是退出京城的时候远比原本的历史上更加从容,所以惠世扬也一直跟着李自成撤到了襄阳,依旧担任着大顺朝的右平章。而且和别人相比,惠世扬表现得对于大顺朝的前景似乎更看好一些。做起事情来也格外的认真,每每一研究起政务便到深夜,大多数的事情,只要问到他,他居然都能说出个道道来。以至于李自成都忍不住赞叹他的能力和努力,和人说:“若是老平章年轻十岁就好了!”   这天晚上,惠世扬在自己的官邸中照例又忙到了半夜,才总算将各种相关的文案看完。他的小儿子将这些文件都收拾好,便来服侍惠世扬泡脚睡觉,父子两个也就借着这个时间谈起政局。   “为父原以为这乱世快要结束了,谁知道这乱世才刚刚开始;为父也以为皇上是汉高,如今看来,只怕更像是张角、李密和黄巢。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吗?”惠世扬低声道。   张角是汉朝黄巾军的领袖,李密是隋朝瓦岗军的领袖,黄巢则是唐朝后期的起义军领袖,他们统帅的义军都给了当时的朝廷极为沉重的打击,但是最终神器却没能落到他们的手中。惠世扬这样说,他对李自成集团的前途的看法自然算不上好。   “孩儿不知,还请爹爹教诲。”他的小儿子朝着四面望了望回答道。   “愚钝!”惠世扬摇了摇头道,“历朝历代,若是藩镇或者诸侯割据的局面一旦出现,可有人能成功的造反的?以前大明那边,虽然已经有些军镇多少有点藩镇的味道了,但他们还不是真正的藩镇诸侯,但是如今你看看这个皇帝下的那些诏书,只怕这天下用不了多久,就满地都是诸侯藩镇了。” 第501章 李自成的决断 3   “啊?”惠世扬的小儿子吃了一惊,“那岂不是说……”   惠世扬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的确是为父看错了局势,原以为……不过到了这时候,却也不是后悔的时候,而是要尽力的想办法补救。现在天下还没有太平,很多地方还有用武之地。只要做得好,局面不但可以挽回,甚至说不定我们还可以更进一步。”   “爹爹您的意思是……”   “不要说……”惠世扬道,“你且过来,坐下,把手伸出来……”   小儿子依着惠世扬的吩咐,走到他对面坐下来,又将右手伸了过去。惠世扬将右手的袖子覆盖在他的手掌上,开始在他的手上写字。小儿子的脸色不断变幻着,最后惠世扬问道:“你明白了吗?”   小儿子点点头道:“孩儿明白了,只是……只是父亲大人,您……”   “为父这次不会看错,如今其实局面已经不难看明白了,呵呵,还是钱谦益的运气好。只是,钱谦益虽有运气,奈何这人做事情畏首畏尾,连个女人都不如,哪里能成什么事情?你只依着为父说的去做就是了。好了,夜也深了,我如今也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   “孩儿明白。”他的小儿子回答道。   ……   过了半个多月,他的小儿子回来了,见了父亲,两人交谈了一番,第二日一早,惠世扬便去求见李自成。听说惠世扬请见,李自成倒是有些吃惊。实际上,他最开始封惠世扬为右相,更多的只是向天下表明一个“礼贤下士”的态度。并没有指望他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而且惠世扬名气虽然大,但是对于军务什么的,他的确并不擅长。李自成在和他的交谈中早就发现他的军略,大概也就是说书人的水平。所以,一般只是在需要了解明朝内部的一些事情的时候,李自成才真正用的上惠世扬。而平时,惠世扬因为不通军务,再加上年纪也大了,所以也很少主动来请见李自成。   这时候李自成还在吃早饭,听说惠世扬来了,便放下饭碗道:“哦,既然是惠老平章来了,就请他先在前厅里坐一坐,朕马上就出来。”   说着便站起身来,对服侍在一旁的高氏道:“你去把朕的礼服拿出来,见惠世扬可不能太随便。”   “陛下见刘将军和牛平章的时候,都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和他们谈事情,为什么见惠老平章,却要这样正式?”高氏问道。   “你们女人知道个什么?”李自成道,“惠平章和他们不同,他是朕向天下展示胸襟的一个榜样。朕要用他来向天下的士人展示,朕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流寇,而是有志于天下的王者。朕也愿意接纳他们,给他们一个咸与维新的机会。所以在对惠平章的时候,朕一举一动都要非常符合礼仪。这不仅是对惠平章的尊重,更是对天下读书人的尊重。”   “可是陛下在北京把那些官员们都抢了一把,他们只怕如今对陛下恨之入骨呢。而且惠平章在读书人中的名声也不见得好。”高氏这时候已经从侍女的手里接过了礼服,服侍李自成穿上,一边却这样道。   “正因为如此,朕越发要善待惠平章。”李自成道,“其实那些读书人哪一个不想要富贵?他们固然知道朕抢了他们的老师、前辈、同年什么的,但朕并没有抢到他们头上。只要有富贵可得,他们为什么要耿耿于朕抢了别人呢?而且,就算朕抢过他们,只要他们相信,朕愿意给他们富贵,他们还是会投靠朕的。而要让他们相信这一点,善待惠平章就非常重要,哪怕他的名声其实不算好。甚至名声不好,其实也不是坏事。大家都会想,惠世扬这样的人品都能得到富贵,更何况是我呢?”   李自成一边说着,一边穿好了礼服,低下头来,却看到还没吃完的饭菜,于是又道:“哦,对了,这些东西你先让人收着,一会儿朕回来了,热一热还要吃的。”   ……   “惠平章的意思是要朕拿下武昌?”李自成道。   “陛下。”惠世扬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道,“老臣虽然不懂军略,却也觉得拿下武昌,有诸多的好处。”   “老平章坐下慢慢说话。”李自成微笑着回答道。   “如今对我朝威胁最大的敌人,莫过于福建郑家。”惠世扬回答道,“老臣虽然不通军务,但也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养一只能打仗的军队,是一件很花钱的事情。老臣听说,郑家垄断海贸,富可敌国,但是他们的根基在海上。所以他们手里的钱,大部分都要花在海上,因此他们的陆军虽然精锐,人数却很少。听说其实也只有一两万人。”   说到这里,惠世扬停顿了一下,看李自成正在思考,便又道:“老实说,郑家的陆军虽少,但是精锐异常,真要说,这一两万兵,几乎可以当十多万兵来看。但是陛下也清楚,这么两万兵,又能控制多大的地盘呢?在这方面,郑家的两万兵,就是两万兵,肯定是不能当十多万用的。天下这么大,他的两万兵要是撒进去,看都看不见。所以,郑芝龙要和我们争夺天下,就一定要靠其他明军来控制地方,将这两万精锐集中起来,用在刀刃上。而我军呢,老臣觉得,我们大顺的军队,战力比不过郑家的精锐,但是打明军其他军队却是手到擒来。我军如今最忌讳的就是和郑家的精锐硬拼,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优先打击其他明军,也算是抢先剪除他的羽翼。若是我们消灭了左良玉,郑家军就算朔江而上,一路上粮道的安全,就都要自己来保障,他们才多少人?这里留一点,那里留一点,还有多少人能用来打仗呢?”   听到这里,李自成也点了点头,但他紧接着却又摇了摇头道:“老平章说的有点道理,击败左良玉也不难,只是左良玉其实已经算是割据一方的藩镇了,有他在,郑家要在湖广用兵或许反倒是更麻烦一些。”   “圣上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左良玉虽然有些藩镇的影子却还不是真正的藩镇。”惠世扬回答道,“圣上,藩镇能独立于朝廷之外,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有不听命于朝廷的兵,更因为他们自己有养这些兵的钱粮。左良玉的确不太听明朝朝廷的话,但是如今和圣上争天下的已经不是明廷,而是郑家了,郑家有自己的地盘,自己的钱粮,自己的兵,除了挂着的那个牌子,什么都是自己的,那才是真正的藩镇,甚至可以说是自成一国。而且从他们和明廷达成的那个借款的条件来看,他们的不臣之心也是昭然若揭。和他们相比,左良玉并不是一个有这样的雄心壮志的人,加上生性暴虐,本身又不是能治理地方的人,他在湖广,占据了天下粮仓,却把湖广弄得哀鸿遍野。湖广如今并不能为他提供足以养兵的钱粮。加上他又连续败给张献忠和我军,损失惨重,按道理他早就该完蛋了。然而,老臣听说,他如今又拉起了一支队伍,人数不少,而且手里的家伙都还不错。陛下可知道他哪来的钱粮?”   左良玉是最靠近“襄京”的明军,对他的情况,李自成自然还是知道一些的。于是李自成回答道:“听说有商人从他那里大量的贩卖人口,左良玉的人前不久甚至还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抢人……老平章你是说他的买主是郑芝龙?”   “正是!”惠世扬道,“郑家在海外占据了好几个大岛屿,据说最大的,不亚于整个的湖广。这些岛屿的土地虽然算不上特别肥沃,但是却不缺雨水。如今也只有郑家才需要大量的人口去开发这些地盘。所以,普天之下,若是有大量购买人口的,几乎不用问,买主就肯定是郑家。正是靠着向郑家出卖人口,左良玉才有了那些钱粮。所以左良玉的钱粮实际上就控制在郑家手里,其实不仅仅是钱粮,左良玉的那些甲仗,也是从郑家那里买来的。据说郑家在海外找到了一个大铁矿,只需要将地皮上一层三尺厚的土铲掉,下面就是最好的铁矿。两石矿就能出以石铁的那种。所以如今伪明军队中,有不少人的甲仗都来自郑家。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左良玉或许能抗拒明廷的命令,但是他又怎么能抗拒郑家的要求呢?所以对于朝廷,左良玉是藩镇;但对于郑家,左良玉就是他的羽翼。既然如此,我军自然应该首先剪除他。况且剪除了左良玉,还有其他的很多好处……”   关于郑家的一些事情,李自成知道得就不多了,听到惠世扬这样说,便问道:“老平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不知道消息可靠不?”   “皇上,老臣原本在伪明当过官,自然有些消息渠道,只要去打听总能打听到一些消息的。”惠世扬回答道。 第502章 李自成的决断 4   郑森的大军已经到达了长江口。郑芝豹和郑彩早就在崇明岛上建好了码头、营房和仓库,将这座岛屿变成了模范军的一个重要的基地。作为中国第三大岛的崇明岛,其实是一非常年轻的岛屿,从形成到这个时候其实不过一千年而已。这座岛屿完全是由长江口泥沙沉积而堆出来的,如今这个岛屿东西长近两百里,南北宽近四十里,已经是个相当大的岛屿了。只是岛屿大归大,但并不稳定,有时候,在某个方向上,因为泥沙沉积,某个方向上陆地面积迅速扩大,有的时候又会因为江水冲刷,某个方向上的土地迅速的被江水冲走,甚至于一天之内,江滩后退数米甚至十余米的事情也不少见。所以这岛虽然大,上面却没什么太多的人家。加上地方又够大,所以倒是很适合作为模范军部队进入长江的一个前进基地。   士兵们在崇明岛上了岸,依照计划,他们将在这里修整一两个月的时间,然后逆着长江西进,去剿灭李自成的顺军。   模范军的行动并没有严格的保密,事实上,数万大军逆江而上,沿途穿州过府的,无论如何也是保不了密的。所以松江一带的士绅们也都知道如今安平王世子正带着大军驻扎在崇明岛。自打京师沦陷,崇祯殉国之后,江南的士绅们中略有见识一点的,也都知道如今已经是乱世了,“我看这大明朝吃枣药丸”之类的话语,也开始在民间流传。更有人传言说,自两汉以来,每三百年,天命必改。如今大明朝也已经差不多有三百年了,也是到了天命革新的时候了。   虽说“大明养士两百余年”,如今似乎也到了“仗节死义,正在今日”的时候,但是……   “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而古人之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如今天下扰乱,非独一家一姓之乱。昔时,顾宁人与某书,谈及故事,言‘亡国’与‘亡天下’之异,尝言‘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又曰‘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愚以为此言大善。今日天下之危,非独一家一姓之危,李闯张贼之所到,我等士人真是‘家家流血如泉涌,处处冤声声动地’。听说李闯入京师的时候,欺骗天下人曰‘不爱财,不杀人’,结果呢,真是‘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若是这等大贼得了天下,呵呵,那就真的是‘亡天下’了。关外又有东胬,趁我中国内乱,窃据辽东。吾闻彼等在辽东,以我汉人为奴,且变我祖宗衣冠,若是让他们得了势,‘吾其被发左祍矣’。故而今日确实是到了‘匹夫之贱与有责焉’的时候了。”在松江城中,黄宗羲正在鼓动其他士绅,与他一起去拜见郑森。确实,是拜见,因为郑森此时的身份已经不再是仅仅是一个监生,也不仅仅只是一个总兵,而是安平王世子了。   “太冲所言,也是我等所思。”开口的却是夏允彝,“只恨我手无缚鸡之力,意欲救国救天下,却不知从何处入手。”此时夏允彝因为母亲去世,辞去了官职,如今本在家中守制读书,只是这次却也和这些读书人聚集到了一起。   “当今能救天下者,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便是安平王世子。”又有一个人开了口,大家一看,却是方以智。   方以智见大家都望向他,便道:“说起安平王世子,其实我们很多人都和他有交情。他是钱虞山先生的学生,算起来也是我东林的人。又专心圣人之学,于学问一道,颇有所得,昔日蕺山先生曾赞许他将来必为一代儒宗,正是我辈中人。如今更是连续为国征战沙场,所攻者克,所击者破。某以为,安天下者必是安平王世子。如今世子率领大军,意图西去讨贼,为先帝报仇雪恨。如今世子正在崇明,想来他那里正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我们何不一起去拜见世子,一来为天下人出一番力,也不枉我等所学;二来也为自己谋一个立功不朽的机会呢?”   “这倒是不错。”一个人道,“如今讨贼的大军在崇明修整——我听说世子之所以将大军驻扎在崇明,便是担心大军有扰民之事。由此可见世子的一片爱民之心。我这些天见到不少从湖广逃来的流民。听他们说,那杀千刀的闯贼如今正在猛攻汉口武昌,左宁南节节败退,汉口武昌眼看快保不住了。若是贼军占据了汉口武昌,然后顺江而下,只怕江南花柳繁华之地,就要变成一片劫灰了。如今也只有指望世子的大军能击败流寇,保住江南了。”   这个消息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便有些人乱纷纷的问道:“潜山兄说的可是真的?”   这“潜山兄”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见方以智站出来道:“诸君何须惊慌?安平王世子的大军就在崇明。世子自从起兵一来,战无不胜。那闯贼屡屡为世子击破,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只要世子挥军西进,还怕闯贼猖狂?”   有人便问道:“不知道世子的大军什么时候西进?”   方以智摇了摇头道:“这种军机大事,我却如何知道?不过你们也知道,世子和我是朋友。另外,我的朋友顾宁人,孔半圭如今都在世子的幕中。前些日子,他们到处采买物资,想来便是为了准备西征。”   “那只怕西征要在两个月之后了。”又有一个人开口道。   大家定睛一看,却是夏允彝的儿子夏完淳。便有人问道:“夏公子如何知道要在两三个月之后?”   夏完淳听了,便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见夏允彝微微的点了点头,便回答道:“我家和安平王府上,有一些生意往来。所以这次有些物资,世子也是向我家采购的。小子是从交货的时间来猜测的。小子想,那左宁南拥兵数十万,虽然其中能战的只怕三之一,甚至是五之一都未必有,但是只要不野战,一心一意的守城,武昌和汉口都是雄城,又都有水路,不是轻易围得死的,守个两三个月应该还是容易的。我想他如今叫得急,更多的,只怕是想问朝廷多要些钱粮罢了。到时候世子做好了准备,大军西进,江南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很多人听了,想了想,也都觉得有理,便有人称赞夏完淳虽然年轻,却能沉得住气,很是不凡。只是这时候,却有人道:“夏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若是左宁南真的愿意死守,别说两三个月,就是一两年他都未必守不住。只是左宁南只怕在湖广呆腻了,早就想换个地方了。我听说左宁南向朝廷上书说闯贼猛攻,他手中的兵丁缺乏粮食,吃不饱,所以抵挡不住。如今他请求朝廷允许他退往南京,一来可以就近就食,二来也能……”   “啊?”更多的人惊惶了起来。左良玉祸害地方的本事,却也是远近闻名。论起凶名,只怕还要在李闯和张献忠之上(至少,如今还没有什么张献忠屠川,杀男女六万万的传说),若是他跑到江南来了,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情来呢。只怕比李自成来了都要命。毕竟,李自成是流寇,抢了一把就会走的。若是左良玉来了,那还不知道把大家祸害成什么样子呢。当时便有人骂道:“左良玉拥兵数十万,若是认真打仗,如何连这么一下子都顶不住!这厮怕是有意想要借机到江南来发财吧!”   这话一出口,顿时便让大家越发的惊惶了起来。   “那也不用慌呀,我听说淮北二镇中,黄得功也是能打的。让他移防过来,守几个月还是守得住的。”夏完淳道。   “哎呀,夏公子,你不知道,京师失陷之后,黄总兵和高总兵都帅军北上勤王了,如今他们还没回来呢,等他们回来,怕是……怕是就来不及了!”有人跺着脚说道。   “大家静一静。”方以智道,“如今之计,只能请世子提早发兵了。若是世子能提早出兵,危局自解。”   “密之,你和世子是朋友,不如你去一趟……”有人道。   “方前辈去了,怕也没多大用。”夏完淳却摇头道,“自古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大军的军资都没有准备好,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动得了的?”   “不知道世子那里还少些什么?我们去见见世子,若是缺少什么,我们大家一起出出力,尽快把这些东西汇聚起来,无论如何,可不能让左良玉这个王八蛋跑到江南来了!”那个潜山兄又大喊道。   “不错不错!可不能让左良玉和李闯跑到江南来了!” 第503章 捆绑 1   方以智、黄宗羲还有七八个士绅们乘着船渐渐地靠近了模范军在崇明岛新建的码头。崇明岛是一个冲积的沙洲,周围的水都不够深,而且因为泥沙的沉积,江水的冲刷,导致附近的水深也常有变化。而模范军一路南下,乘坐的都是吃水较深的海船,为了避免出现搁浅的事故,所以这座码头干脆就是由五六条用铁链连接在一起的大沙船捆绑在一起构成的浮动码头,从浮动码头到后面的陆地,则是靠一条足有四五十丈长,两丈宽的浮桥相连的。几个人乘坐的沙船慢慢悠悠的靠上了码头,几个人便看见顾绛手执一柄羽扇,带着几个人等在码头上了。水手们熟练的抛出了缆绳,搭好了跳板,方以智第一个登上踏板走了过去。顾绛也赶忙迎了上来,向方以智黄宗羲等人拱手行礼笑道:“列位辛苦了,世子本来也要来码头迎接的,不巧出了点事情,世子急着要和将领们商量对策,所以就让我代表他来迎接诸位。却不是故意要在故人面前摆架子。”   方以智听了,摇头笑道:“大木还真是小心。我们今日来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他的老朋友,如何会不知道大木的为人,怎会这样猜想他?说起来,最近我研究折光,却是有不少东西要和他参详一番的。哦,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不知……若是军机,我便不问了。”   顾绛听了,轻轻地摇了摇手中的羽扇笑道:“的确是军机大事,不过大家都是大明的忠良,说与你们听听,却也无妨。而且最多不过数日,这消息你们就该知道了。你们也知道,安平王府在各地多有生意。”   说到这里,顾绛望了望这几个士人,见大家都点点头,便继续道:“安平王府在武昌一样有买卖。就在刚才,武昌那边传来消息,闯贼一日之内便攻下了汉口,左宁南损失不小。”   “什么!闯贼一日下汉口?!”虽然来这里的时候,方以智黄宗羲等人就知道湖广那边的局面并不乐观,但是他们即使做最坏的推想的时候,也不会想到李自成能在一夜之间拿下汉口。   “这是真的吗?”黄宗羲道,“宁人,我并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只是汉口天下名镇,城高池深,左宁南手里的兵也不少,如何一日都守不住?”   顾绛听了,只是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这一仗,说老实话,倒也不是左宁南无能,实在是李自成太狡猾。太冲,你可知道当日闯贼用火药炸开封城墙的事情?”   黄宗羲皱着眉头道:“我听侯公子(侯方域)提到过。他们炸开封似乎并不成功呀?”   顾绛点点头道:“是不成功,但是李自成却没有放弃这个想法,想来他们又有研究,结果这一次,他们一家伙便将汉口的城墙炸塌了十多丈的一段。然后贼军一拥而入。守军根本就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顿时便乱了。说起来左宁南还是认真的想要守一下汉口的,镇守汉口的也是他手中最为得力的总兵李国英。李国英当时便带着亲卫,亲临战场,想要控制住局面,不想,闯贼又炸开了另一段城墙,李国英便陷入了闯贼两面夹击之下,顿时就顶不住了,最好几乎全军覆灭,李国英中了一箭,靠着水性好,游泳游过了长江,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是不知道丢了汉口,左宁南会如何处置他。”   “闯贼一日而下汉口,不知道武昌又能撑多久。而且闯贼气势如此嚣张,左宁南也不知道……”陈子龙忍不住道。   “大木以为左宁南多半会放弃武昌逃走。”顾绛道,“在下也是这样想的。”   “武昌是湖广治所所在,左宁南怎么敢……”陈子龙道。   “左良玉又不是第一次放弃武昌了。”顾绛冷笑道,“当初他被张献忠击败后,精锐丧尽,张献忠继续进逼,左良玉便抢在张献忠之前,纵兵劫掠了武昌,然后逃走。后来张献忠进了武昌,没呆多久便弃城而去。据说张献忠对人说:‘左良玉若是做贼,比老子都厉害。他抢过一把的地方,老子费尽了力气都再也找不出值钱的东西了。’如今这局面,左良玉要是不跑,那才怪了。况且如今江南空虚,左良玉只怕早就想找个机会来江南了。”   “国家的事情,就坏在这帮子丘八手里。”陈子龙忍不住道。   “诸君,我们不要在这码头上说事情,这里很快就会有更多的军舰停靠卸货了。而且大木也准备好了接风的酒席,而且这崇明岛上的风光也别有风味,我们一路过去,正好看看,陈前辈是天下词宗,想来,又能有一曲新词了。”顾绛却似乎不愿意继续多说,这样说道。   “正是正是。”方以智也道。   “唉!”陈子龙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码头上并没有准备轿子,只有两辆轻便的两轮骡车。顾绛将几个人带到车前,招呼他们上了马车,自己却不上去,而是一翻身上了一匹马。   “宁人这些时在军中奔走,连骑马都学会了!”黄宗羲赞叹道。   顾绛听了,只是自傲的一笑,却并不多说。   两辆车便在一队士兵的护卫下离开码头,沿着新开辟出来的道路向前。   黄宗羲一路上盯着这些护卫的士兵细细的打量,一开始他只顾着和顾绛说话,后来注意力又被湖广那边的消息吸引住了,所以当时并没有太在意这些士兵,如今到了车上,稍微一闲,他立刻就注意到,那些护卫他们的士兵,好像非常的奇怪。   首先,这些士兵穿的衣服就很不正常。这倒不全是说模范军的士兵的军装在制式上和其他军队都不太一样,事实上,在这个时代里,军队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标准化的军装。基本上除了将领们的亲兵的服装整齐一点,其他的就是各种混乱。而且这种混乱还随着我大明中央财政的崩溃变得更为严重了。而模范军士兵们的军服相比之下就显得太过整齐了。   出了整齐之外,更重要的是这些士兵们太过整洁了。他们的衣服都干干净净的,而且挺刮笔直,别说一般的明军,便是那些大将的亲卫,也没有这样的整洁干净。   紧接着黄宗羲又注意到这些士兵们走路的姿态也很特别。黄宗羲见过不少的明军士兵,他们大多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走起路来也是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但是模范军的士兵却不是这样的,他们一个个体态健壮,走起路来昂首阔步,目不斜视。便是那些给将军做亲兵的,也没有这样的神气。而且黄宗羲更发现,这些士兵在走路的时候,动作上却是格外的整齐,甚至于无论出哪只脚,或是摆动任何一只手臂,都是整整齐齐的。黄宗羲对于军事并不算精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从这些细节中发现问题,并产生这些军队一定很能打的感觉。   “这一定是世子的亲兵吧?”黄宗羲小声的猜道。   “不是的。”一个声音却突然回答道。黄宗羲扭过脸去,看到了夏完淳的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的脸。   “我和世子经常通信,”夏完淳解释道,“世子曾经谈到古时军制于如今的区别。他说:‘三代之时,以君子、士人而为军,故而能干戚一舞服有苗;至于两汉,尤且以良家子为军,故能封狼居胥;延及隋唐,其风犹存,然而至于两宋,皆以奴仆浪子刑徒之流为军,遂有神州陆沉之祸。今日言法先王,此亦所当法者。’”   正说着,马车便从一处军营门口经过,一阵风吹过,却将一阵读书声清晰的送进了大家的耳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黄宗羲点点头道:“世子才志远大。果然是在复兴君子士人之军!”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却又道:“割鸡焉用牛刀?”   夏完淳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圣哉夫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古之人不余欺也!”   马车继续向前,便从一处训练场经过,操场上,一群新兵正在进行队列板换的训练。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哨声和鼓声的指挥下,不断地变换着队形,什么纵队变横队,什么横队变空心方阵什么的。依照模范军的标准,这些新兵的水平并不能完全让模范军满意,但是对于从来没见过这样花哨又这样严整的队形变换的人来说,这种场面的效果确实震撼式的。   “世子难怪老能打胜仗。”夏完淳默默想道,“就看这些兵,比起松江府的那些卫所兵,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第504章 捆绑 2   马车沿着临时的道路走了一段,前面出现了一座军营。马车在军营前面停了下来,黄宗羲便看到一个全身披挂的将军,带着几个士兵迎了过来。黄宗羲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夏完淳悄悄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道:“黄先生,那是世子。”   黄宗羲听了,赶紧从马车上下来,和其他人一起迎了上去。   “大木,如今远离战场,比怎么还穿着一身的铠甲?都差点认不出你了。”方以智笑道。   “既然在军中,自然要做军中的打扮。”郑森抱拳笑道,“况且,马上就要打仗了,平时铠甲穿的少,到时候穿着不习惯,打起仗来,别说打了,就是跑都跑不动,那岂不是糟糕了?”   “世子自从兴兵勤王一来,战无不胜。今日我一路走来,见世子之军,真是自三代之后不曾有的强军,闯贼不过是一小丑而已。世子挥手谈笑之间,便可以令彼等灰飞烟灭,哪里用得上跑?我想,世子不过是以身垂范罢了。”夏允彝也开口道。他的儿子和郑森之间的书信往来不少,所以他对于郑森的一些理论,甚至是一些军事上的理论,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所以才会用“三代”之军来和郑森的模范军做对比。   郑森听了,赶忙道:“老先生过奖了,小子的这支军队,不过是尽量的模仿一些三代圣王‘君子之师’、‘士人之师’的皮毛,哪里敢当得这样的夸奖。不过小子的军队,能连续击败建胬和贼军,除了赖天之幸,宗庙之福之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小子的军队跑得比别人快。所以,局面不利的时候,小子不想打,他们就没办法和我打,局面有利,小子想打的时候,他们想不打也不可得。古人说兵凶战危,战场上的事情哪有一定的,比人家能跑就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黄宗羲也赶紧上前道:“世子,在下一路过来,看到贵军训练,听到贵军吟诵诗经。不由得就想起子之武城之事,若是夫子还在,见了这情景,怕是也要忍不住‘莞尔而笑’了。”   郑森笑道:“这位可是余姚黄太冲先生?黄先生的道德文章,小子仰慕已久,只是一直无缘拜见,今日一见,幸之如何!”   一边说,郑森便一边将几人往军营中引。到了营门,守门的卫兵立正举枪向郑森等人敬礼,郑森也立刻肃容举手还礼。黄宗羲在一边看着,并不做声。等进了军帐,大家分宾主坐下,黄宗羲才叹道:“来的路上,在下听夏公子讲世子欲效法先王,使三代君子士人之军复见于今日。在下心中虽然赞叹世子的大志,却也怀疑世子此举是挟泰山以超北海。这一路上听到世子麾下的军队弦歌不绝,不像是走在军营里,却像是进了学堂。实在是在下做梦都不曾梦见过的。竟不知世子是如何做到的。直到刚才,世子入军营,卫兵向世子行礼,世子亦肃容还礼,在下才知道世子是如何做到的。昔者中行氏以庸人待豫让,豫让以庸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豫让,豫让亦思以国士报之。虽然正学先生以为豫让未可以谓之国士,然正学先生所言者,豫让之才识不足耳,其欲为国士以报之心,则审矣。今日在下见世子之待士卒,无一丝一毫之高慢,谦和端肃,若待友人士子。想来士卒们自然也就以士人之道自牧,欲为君子士人以报。如此方有了这士人之军!孟子每言,行先王仁政,极为容易,不过为长者折枝耳。我昔日看此言,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却是颇为怀疑的。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读书,没有落到实处。孟子之言,实在是圣人之言。”   夏允彝也点头赞叹道:“近世读书人心态浮躁,不肯在实处用功,每每口诵圣贤之言,说起来头头是道,似乎三代之治可望;但真的做起事情来,却什么都做不好。知而不能行,非是真知。向世子这样在实处用功,才是正道。昔日蕺山先生谓世子必成一代儒宗,虞山先生收世子为徒,皆可谓知人呀!”   郑森赶忙谦虚了一番。   夏允彝又道:“世子,我等听说,闯贼近日又进攻武昌,左宁南似乎又吃了败仗,怕是顶不住闯贼了,如今江南是我大明唯一还算安康的地方,也是我大明根基之所在,断断然是不容有失的。不知道世子有些什么准备。”   郑森听了,叹了口气道:“不瞒夏伯伯,小子这里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小侄原以为左宁南的军队此前虽然精锐损失很大,估计不堪野战。但是小侄和军中诸将都觉得,只要宁南伯不中了闯贼的诱敌之计,出城野战,据坚城而守,守个几个月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小侄所做的准备也都是一个半月之后,才出兵西进的准备。谁知道闯贼竟然弄出了炸城的办法,一日而下汉口。小侄也是措手不及。如今,小侄的军队虽然都已经在这里了,但是各种粮秣物资还不充足。若是现在就出兵,路上连口粮都不足。而且小侄原本打算让我军全体乘船西进,只是海船太大,吃水太深,航行又完全依赖风帆,进了大江,若要前行便要依赖于纤夫。这么多的船,却哪里去找这么多纤夫?所以小侄只能想办法把我家在长江以及其他内河做生意的船只集中起来,以供运输。这些船集中起来,也需要时间。如今小侄手中能用的江船,用来运载粮秣都不够,更不要说士卒了。所以,小侄刚刚和诸将以及参谋们计算了一下,就算以全军徒步,所有船只都用来装运粮秣的方式行动,至少也还要二十天才能出兵。”   “这,这只怕来不及呀!”夏允彝站起身来道,“世子,我家也有几条船,另外家里也还有些存粮,若是世子不嫌弃,倒是都可以拿出来献给世子。其他的诸位,也都愿意出一份力。还请世子尽快出兵。”   郑森也赶忙站起来道:“夏伯伯,怎能让您破费呢?夏伯伯你也知道,小侄家里有钱,而且朝廷这次也给了小侄不少的军费。只是这些银子一时间也还没有到位而已。要不这样,我军如今其实最缺的,只不过是粮秣和江船。诸位先生那里,若是有的,不拘多少,先作价借给小侄,等朝廷的钱到位了,小侄再还钱给诸君,算给诸君两分的利息如何?”   夏允彝沉下脸道:“世子可是看不起老夫?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郑森忙抱拳道:“小侄怎敢如此?小侄这样做却是有道理的。”   “道理何在?”夏允彝道。   郑森回答道:“夏伯伯,几个月前,小侄还在家中读书,父亲大人偶尔从小侄的书房边经过,见小侄正在看货殖列传,便考校起小侄的学业来。大人问:‘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何因势利导,而归于仁德?’   小侄愚钝,一时间未有以应。大人曰:‘甚矣,汝之不惠!彼等小人,意在逐利。若为政者能使天下行义之人皆能获利,行不义之人皆损其利,虽是至愚之小人,亦必乐为义举。故而齐家治国之道无他,使行义者富且贵,使行不义者贫且贱而已。’小侄深以为然。   今日小侄治军,是朝廷之军,小侄受诸君之馈,非独小侄受之,亦为朝廷受之。夏伯伯是长者,以小侄言,长者赐,固不可辞。然以朝廷观之,使行仁义者受损,非仁政也。小侄不敢因私废公,固有此言。望夏伯伯明察。”   夏允彝听了,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却见黄宗羲走了出来拱手道:“世子所言,于子路受牛,颇有相通之处,亦是圣人之教。世子,在下不才,却也愿意为国家出一份力。沿长江而上,一路上各州各府,皆有在下的世交朋友。若是世子信得过我,使我受世子之命,以为前驱,必能为世子借得粮秣船只,使世子用兵,再无后顾之忧。”   黄宗羲这一说,其他人也都纷纷站出来表示,自己也愿意将自家的船只粮食借给郑森,若是又需要,还可以帮郑森去借更多的船只和粮食。   郑森听了,大喜道:“有诸君相助,何愁闯贼不破,天下不平?”   “崇明岛之会,在华夏列国的历史上,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它意味着代表着海商、军阀的郑家和江南的大地主势力结成了同盟,以追求更大的利益。这一联盟的出现,加速了中国的大地主向大资本家的转化,并成为了此后中国迅猛的殖民活动的主要推动者和受益者。在此后的上百年中,中国,以及华夏诸国对外发动的任何一次战争中,都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个神圣同盟的身影。可以说,若是没有这次聚会,也许现在,我们看到的历史就会是另一种样子。”——《华夏诸国》(英格兰亨利·梅尔) 第505章 捆绑 3   在一般的情况下,所谓两分的利息自然指的是月息。换算成年利率就是百分之二十四。这个利率在民间贷款中,并不算高,至少,在郑森所在的时代不算高。这个时代的民间贷款基本上都是高利贷,印子钱,利率要比这高很多。其实,即使在后世,民间借贷的利息往往也要高于这个数字。但这并不等于郑森给出的这个利率没有吸引力。因为民间的印子钱,高利贷虽然利率更高,但是它也是存在着高风险的。很多时候,借贷者不要说支付利息,甚至连归还本金都做不到,因为如果不是经济上出现了困难的人,谁又回去借印子钱?可是如果他的经济本来就不好,又有多大的可能能还得起高利贷?即使放高利贷的人有权有势,但是面对真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家伙,他也一样没办法把钱弄回来。所以,高利贷借出去的钱中有相当一部分连本金都收不回来。算上这一部分损失,看起来利率高的吓人的高利贷,放贷人能拿到的收入其实要远低于表面上的利率,甚至还要冒着亏损的危险。   相形之下,将钱借给郑家,风险就要明显小得多。以郑家的资本和盈利的能力,承担这样的借款毫无问题,如果万一,如果万一连郑家都没法偿还这样的借贷了,那天下一定完全乱了套了,真到了那种时候,钱就是留在自己手里,自己也不一定保得住。所以仅仅从经济上计算,将手里的粮秣折算成钱,然后借给安平王府,也是个不错的买卖。   安平王府在整个江南到处都有生意,相关的物品交接就可以直接在安平王府的这些店铺中进行。在和那些士绅们的代表谈好了这事情之后,松江附近的士绅们很快的行动了起来,不过三天时间,松江一带的属于安平王府的店铺中就已经积累起了不少的粮秣和船只。这些店铺迅速的记录下借到的物资,然后将情况汇总了起来,上报给了上面。   “彩叔,您请坐,有什么事情吗?”郑森对走进来的郑彩问道。   “小王爷。”郑彩倒是认认真真的鞠了个躬道,“我们借到的物资汇总起来了,这些物资应该足以支持我军沿江行军到南京了。这几天消息也在向着上游传播,就我们得到的消息,南京那边的店铺,也已经开始接受粮秣借款。等我们到达南京,那里的物资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郑森听了,点了点头道:“很好,彩叔,这些事情还是您来办才真叫人放心。别看这些事情细碎,可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只有后勤搞好了,粮食弹药源源不绝,我们才能不断地打胜仗。不过彩叔你也不要太辛苦了,有些具体的事情,让别人帮着干点,别把自己累坏了。嗯,阿华如今也不小了,有些事情,您可以让他帮着您干点,也算是给他历练一下。”   阿华叫郑华,是郑彩的大儿子,年纪比郑森还要大半岁。一直以来都跟着他的父亲做生意。   “阿华?那个臭小子?他不行,他不给我添乱子就不错了。”郑彩很高兴的笑了起来,“他还要好好再学几年才成。”   “彩叔,既然物资基本上齐备了,那我就要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全军就开始西进。”   ……   第二天是更时分,天还没亮,模范军的军营里就已经热闹了起来,士兵们都已经起来了,新兵王海军小心的将自己随身的物品,比如军毯,比如毛巾,比如另一套服装什么的都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分门别类的装进了背包里不同的区域,接着按照训练时候的规矩,在班长面前,将武器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燧发枪、刺刀、掌心雷、头盔……各种东西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王海军把背包背了起来,外面已经传来了集合号的声音,大家都迅速的走出了营房,在军营前的空场上排好了队列。   连长苏武明已经站在那里了,他其实比王海军大不了一点,也是个年轻人,却整天喜欢板着脸,好像不这样就没有军官的威严一样。而且他也的确是个很严厉的人,喜欢在训练的时候找大家的茬,然后就让那些倒霉蛋玩武装跑圈或者俯卧撑什么的。有时候,大家甚至觉得,这家伙就是无聊了,想拿大家找点乐子。连队里的士兵们没有对他不是又怕又讨厌的。相形之下,督导官赵明就和蔼多了。   苏武明扫视了全连一眼,然后冷冷的道:“报数。”   各个班便开始报数了。不一会,几个排长一次出列向苏武明汇报。   “报告连长,第一排共有三十人,实到三十人。”   “报告连长,第二排共有三十人,实到三十人。”   “报告连长……”   很快四个步兵排和连直属的炊事班都完成了报数,全连一百五十二人全数到齐。   “很好!”苏武明点了点头,“全连向右转,跑步前进……”   连队沿着右边的小路行进了大约一千步,就到了一个较小的码头,士兵们在这里登以班为单位登上一些小船,然后这些小船就载着他们向南往松江府的方向去了。   王海军也上了船,看大家都坐好了,艄公向着大家笑了笑,用竹竿轻轻的一点,小船便离开了码头向着南边驶去。   “你们看那边!”王海军突然指着左边道,“那是炮兵的家伙吧,他们倒是有服气,可以坐船走,不像我们。”   大家朝那边望去,见几条沙船正在逆流而上,桅杆上飘扬着模范军的旗帜。   “王海军,话说你要是当上了海军,不也有船坐了么?”一个兵笑了起来。   “海军兄弟,你给取了个海军的名字,怎么跑来当了陆军?”又一个士兵笑着问。   “还不是怕高!哈哈哈……”有一个士兵大笑起来,“想当初,老子和他一起,那时候他还只有个三狗子的名字……”   就在这样的笑闹中,载着士兵们的船只渐渐地靠近了长江南岸。 第506章 左家军的未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郑成功也曾经依托长江,进行过一次远距离奔袭作战,那就是南京之战。在那次功败垂成的战役中,郑成功就是利用海船的战略机动优势,从厦门出发,直接杀入长江,一直杀到南京城下,差一点就令整个的东南变色。只可惜郑成功的海船在进入长江之后,机动不便,航行困难,从镇江到南京居然走了一个多月。再加上又中了清军的缓兵之计,结果吃了个大败仗。   不过这次郑森依托长江的行动和历史上的南京之战却完全不同了。他如今行进在友好的土地上,能够在当地得到有效的补给,而且他所使用的,也是更适合在长江上使用的,体型更小,吃水更浅的内河船只,在行军方式上,也放弃了全军乘船机动的方式,而是选择了,辎重和炮兵部队乘船机动,其它部队沿着江边的官道,从陆路行军的方式。   为了鼓舞士气,郑森宣布自己将和步兵一起,徒步行军。   因为依托长江水道,补给方便,模范军的行军速度达到了每天一百华里,以这个时代的标准看来,这样的速度快得几乎不可思议。即使放在后世,这样的速度也算相当出色了,已经达到了后世美国南北战争时候的水平了。当然,郑森也知道,这并不是说他的军队在行军能力上已经达到了十九世纪末的列强军队的水平。模范军能够达到这样的速度,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长江的水运,如果没有这条水道,那么即使考虑到粮秣可以在当地事先准备好,但其他的物资,比如大炮,比如士兵们的弹药,铠甲,都需要从陆路运输的话,模范军是绝对走不了了么快的。事实上,在拥有完善的铁路系统之前,远距离的军事行动,都会尽可能的依托水路来进行。后世日本蝗军入侵中国的时候,选择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的进军路线,主要的原因也正是可以利用长江的水运,来保证军队的补给。而不是因为常公高瞻远瞩,迫使日本的进攻路线由从北到南,变成了从东向西。事实上,长江水道的运力远超过抗战时期中国落后的铁路系统,因此,日军在由东向西攻击的时候,后勤补给的保障一直都做得不错。相反,到了44年,日军为了打通大陆交通线,发起“一号作战”的时候,因为中国并没有南北向的大河可以利用,结果日本人反而遇到了一系列的补给困难,一线作战部队甚至经常要饿肚子。   依托着长江水运,仅仅用了二十天,模范军的先头部队就抵达了江西的湖口县。   湖口县之所以叫做湖口,是因为鄱阳湖在这里流入长江。就在入江口的东边,竖立着一座大约两三百米高的小山。这座山虽然不高,却是一处著名的名胜,它便是当年苏轼在《石钟山记》中提到的那座石钟山。   如今这座小山的周围到处都是穿着布面甲的模范军士兵,他们把守住了上山的每一条道路,显然,如今正有重要人物正在山上。   “左兄,你看,这下面便是桃花洞的入口了。不过如今水位尚高,洞口被水淹没了,却进不去人。要不然,我们也可以进去看看。说起来东坡先生嘲笑李勃以斧斤拷击而求其实,见识浅陋,却不知这石钟山得名的原因并不在声音,而是因为它山体中空,如钟覆地,乃是因形得名。呵呵,东坡先生反对‘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自己却也一样研究得不透彻。”在一处临水的悬崖边,郑森指着下面的江面,这样对左梦庚道。   “世子,这里太靠近悬崖了,我们还是退后一点吧。”左梦庚并不接话,却这样说道。郑森注意到,左梦庚的眼睛根本没有向下面看,他的腿似乎有点打颤,显然,跟着郑森一起“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让他觉得很有压力。郑森便点点头道:“如此,我们就到那边的亭子里面去坐坐吧。”   几个人离开了崖壁,沿着山路向上,不一会儿便到了亭子边。这亭子在半山上,正朝着鄱阳湖的入江口,放眼望去,正可以看到湖口处清澈的湖水和相对浑浊的江水之间有一条清楚的分界线。亭子两边还挂有一副对联,道是:“江湖水分两色,石钟浪击千年。”   亭子里面有一张石桌,旁边围着几个石凳。石桌上还放着一些时鲜果品。郑森和左梦庚走了进去,在石桌边坐了下来。   “世子,你我两家也算是老交情了,如今我军情况危急,世子帅军前来支援,我军感激不尽。只是世子的大军已经到了湖口,却为何迟迟不肯前进?”刚坐下来,左梦庚就急匆匆的问道。   “我军一路兼程而来,兵法曰,百里逐利,必蹶上将军。不好好修整一番,如何能投入战斗?况且,我军船只有限,运输粮秣都已经很紧张了,铠甲和大炮都远远地落在后面了,暂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再说,武昌城城池坚固,又有长江天险,闯贼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水军。武昌的粮食储备也足够,令尊又是海内名将,短时间内,武昌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左兄其实不必如此担心。”郑森却笑道。   “不瞒世子,武昌城中的粮食并不多。”左梦庚看了郑森一眼,知道他会说自家从他那里得到过多少粮食,便赶忙补充道,“近来湖广多有饥荒,家父不忍见黎民流离,便动用军粮救济了百姓,所以如今,粮食确实是很艰难。”   救济百姓什么的当然是在胡扯了,就左良玉的一贯作风,不屠杀百姓,就已经是仁慈得不正常了,救济百姓什么的自然完全是瞎扯淡。不过郑森却也知道,左良玉军粮不足,倒也可能是真的。因为就郑森得到的消息,湖广的市面上,经常会有来历不明的粮食被高价出售,甚至于,就连李自成都从湖广购买过军粮。 第507章 左家军的未来 2   左良玉不是没有想过李自成买了他的粮食之后,会不会对他动手的问题,但是他还是把粮食卖给李自成了。这主要是因为两个原因,第一是他越来越缺钱了。和郑家的买卖一度让他的经济形势有所好转,但是此后的几次败仗却又让他损失惨重,他可不像关宁军,每年都能拿到大笔的军饷,他的钱全靠自己挣。然而郑家的人却不够仗义,虽然依旧和他进行人口买卖,但是却乘人之危的降低了收购人口的价格。当然,郑家人不会承认这一点,他们只会指责左良玉提供给他们的货物的质量越来越差,所以自然卖不出价钱来。至于他们提高了铠甲和武器的价格,那也是正常的,如今打造这些东西的原料的价钱都上涨了,总不能赔本吧?为了弄到钱,左良玉只好更使劲的抓人,而这样做,却使得更多土地抛荒,更多的人跑到下江或是干脆就跑到李自成的控制区去了。人口的逃亡,使得大片的田地抛荒,正常的收入也随之减少。而湖广地区的田地抛荒,导致的粮食价格的上涨,这也使得左良玉手里的钱越来越不够用。在这种情况下,从郑家那里,高价买进一些粮食,然后在用更高的价格卖给李自成他们,也就成了左良玉用来解决自己的财政困难的一个手段。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左良玉知道,即使他不卖,也有人会背着他,把粮食卖给李自成的。因为大量老兵的损失,他不得不扩大军队的规模,而另一方面,因为财政的紧张,他也难以喂饱自己的部队,这自然就使得他对自己的军队的控制力下降了,他已经做不到令行禁止了。既然反正都有人卖,那与其别人卖,不如干脆自己卖。况且,如果他不肯和李自成做买卖,天知道李自成会不会直接过来抢?   “世子,您有所不知,闯贼在汉水中,也练了一支水军……而且……我军的一些不肖之徒,竟然背弃皇恩,投降了闯贼,如今长江天险,实在已经是……如今武昌实在是撑不住了……世子若是不能进兵,还请给我们留一条撤退的活路出来!”见郑森完全没有马上发兵去救援的意思,左梦庚便这样说道。   “左将军。”郑森却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不紧不慢的道:“我军如今还没有做好准备,自然无法出兵,至于让开一条退路……呵呵,”郑森冷笑道,“平贼将军(这原本是左良玉的封号,后来左良玉将它让给了自己的儿子)可知道我军为什么不过十余日就能抵达九江?我军这一路上的粮秣,都是江南士绅们借出来的。左平贼可知道,那些士绅为什么愿意拿出这些粮秣?他们的条件是什么?”   左梦庚的脸一下子白了,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他们……他们难道……”   “他们的条件就是,无论是闯贼的军队还是左将军的军队,都不得南下江南。”郑森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这样说。   “这……”左梦庚道,“世子,这却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郑森冷笑道,“左将军您会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说明白一些吧,贵军军纪败坏是出了名的。所到之处,祸害地方,为祸有过于流寇。别的不说,便是武昌城,都已经不止一次的被贵军劫掠过了。江南的那些士绅,又如何敢让贵军过去?”   “世子,那些士绅……况且天下的事情,就坏在他们身上!如今流寇如此猖狂,先帝的大仇还没有报,让他们拿出点钱财来,为先帝报仇出一把力不是应该的吗?若是他们连这一点东西都舍不得,那就是乱臣贼子!如此处置他们不是应该的吗?世子若是愿意,我们两家可以一起……”到这时候,左梦庚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郑森望着左梦庚,一下子就想起了诸葛丞相的那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的名言,忍不住便笑了起来:“原来贵军四处劫掠,却是在‘替天行道’了?江南是国家财源所在,若是让你们去祸害一番,多少年都未见得能恢复元气!也罢,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今日干脆就当一回小人,和你讲一讲这‘利’!江南于我郑家而言,就是能下金蛋的母鸡。我家自江西购入瓷器,自江苏购入丝绸棉布,然后贩运到日本泰西,每年都能给我家带来不少收益。若是动兵抢劫,抢完一趟,明年还哪里有钱可赚?就只考虑这一点,不要说江南的士绅不愿意让你们东进,便是我家,也不会允许贵军东进!而且圣上也下了旨意,命令贵军死守湖广,贵军若是一定要抗旨东进,便是叛逆,到时候,圣上令我军奉旨讨逆,左将军你说我军听不听圣上的呢?”   左梦庚也沉下脸道:“世子是一定要置我等于死地了?”   郑森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却并不回答。   左梦庚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却又自己软了下来,恳求道:“世子,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大家都是好朋友,您总不能就这样看着我们死吧?如今这局面,你总要给我们指出一条活路呀!”   听了这话,郑森倒是大笑了起来,道:“你这样说,才是道理。我们两家毕竟是有交情的。我们自然不会看着你们无路可走不是?说起来,我们两家合伙做生意,不是一次两次了。老交情,老主顾了不是?我有个想法,你听了,回去和宁南伯商量一下,看行不行。行不行,都尽快给我个回话。”   “世子,不知道……”患得患失的神气又浮现在了左梦庚的脸上。   “左将军,我看贵军军士如今也不太能打仗了。而且,如今乱世也快要到头了,左宁南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养着这样一支不能打的队伍,有个什么意思呢?不如这样,贵军如今还有多少人,一并打个包,都卖给我们如何?”郑森笑道。 第508章 左家军的未来 3   “这……你……你们……”左梦庚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真的想要立刻拂袖而去,然后带上大军,来好好的教训教训眼前的这个笑眯眯的混蛋。不过,最终,左梦庚还是忍下来了,他虽然一向骄狂,但是,对手百战百胜的名气,以及一路上他看到的模范军,都像一座大山一样的压在了他的头上。他想起了出行之前的一些事情。事实上,在得知模范军已经进驻湖口,堵住了东进之路之后,左良玉麾下的将领们就在一起商议过应该如何应对。当时也不是没有人,(其中就包括左梦庚)提出要给个厉害给“那些王八蛋”看看,但是更多的将领都打了退堂鼓,纷纷表示应该顾全大局,维持双方长久以来的传统友谊,不要做令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总之,就是在面对模范军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怂了。   左梦庚在来湖口的时候其实也是很不服气的,但是在郑森安排他参观了模范军的几次操练之后,左梦庚也一样果断的怂了。左梦庚没打过什么仗,但是他跟着他老爹也有些年了。这些年来,左良玉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所以军中的很多事情也都交给左梦庚来处理了。左梦庚虽然一直有骄狂的毛病,但是也不是完全不懂事。在看了模范军的操练之后,左梦庚也能看出,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水平,左家军都远远不是模范军的对手。   所以,左梦庚最终也只能哀求道:“世子,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左将军不要急。”郑森笑道,“不知左将军和宁南伯对于将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左梦庚一时间却没有反应过来。   郑森见他反应得这样迟钝,忍不住摇了摇头,又问道:“左将军和宁南伯难道真的以为独占湖广,犹如藩镇的日子能够长远?左将军,如今乱世快要到头了,朝廷还可能容许宁南伯像今天这样吗?”   “这……”左梦庚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所以如今,自古以来,如宁南伯这样的大将,今后也无非两条路而已。”郑森盯着左梦庚的眼睛道,“第一条路是再进一步,自立为王,争夺天下,若是成功了自不必说。不过我听说宁南伯的身体不太好,贵军的军力财力也都不足,这条路怕是很难走。第二条便是为国立功,将来做个功臣,子孙富贵。只是自古以来,能够与国咸休的功臣虽然不少,但是这些功臣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自始至终,老老实实,从来没有过桀骜不驯,甚至藐视朝廷,自立于朝廷之外的事情……”   “家父哪有藐视朝廷?”左梦庚似乎想要强辩一下。   “哪里藐视?”郑森笑了笑道,“为上位者,极为重要的德行之一,便是不自欺。若是宁南伯真的觉得自己是朝廷纯臣,并不是什么藩镇军阀,那自然好说。宁南伯可以遣将军为使,入朝求救,宁南伯自己统率大军,和闯贼决一死战。若是最后殉国,将来朝廷自然少不了追封旌表。宁南伯可愿意如此?”   “你!”左梦庚差点又控制不住了。   “宁南伯自然不愿意。”郑森冷笑着道,“要不然,何来要一条活路的事情?宁南伯若是这时候跑了,将来天下平定了,你说朝廷会不会追究这件事情?自古以来,多少忠臣良将,天下安定后,都不得其死,宁南伯便能例外?”   左梦庚这时候却又一次忍住了,重新摆出卑微的样子,开口问道:“还请世子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这一表现其实也全在郑森的预料之中。在原本的历史上,李自成打来了,左良玉不敢抵挡,便趁着南明闹出了闹出了假太子案,打出清君侧的旗号,顺江东下,结果被黄得功击败。左良玉病死之后,左梦庚立刻就带着二十余万大军投降了满清。这人表面骄横,其实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   “左将军,可知道石守信高怀德之事?宁南伯何不效法一下先贤?”郑森却笑嘻嘻的问道。   石守信高怀德都是宋朝开国时候的大将。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的时候,这两人都出了大力。后来宋太祖杯酒释兵权,这两人都很识趣的加以配合,结果保住了自己和子孙的富贵。郑森知道左良玉没读过书是个文盲,多半不知道这事情,不过左梦庚却是多少读过一点书的,他觉得,这样的典故,左梦庚应该是知道的。   左梦庚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这才犹犹豫豫地道:“世子可能说得更详细些?”   郑森顿时就知道了这左梦庚平时所谓的读书到底是怎么读的。便笑道:“要细说的话却就复杂了……”   郑森便将“杯酒释兵权”的故事给左梦庚讲了一遍,又道:“左将军,当时石守信等人手中的兵几乎就是他们私有的,身边大将都是这样的,宋太祖哪里还睡得着觉?若是他们把着这兵权不放,换了你是宋太祖,可能容得下他?一旦太祖皇帝动手,石守信等人只怕子孙无遗类矣。你再说石守信等人一辈子出生入死,求的是什么?难道不就是子孙富贵吗?然而你看他们自解兵权之后,得到的是什么?不正是子孙累世的富贵吗?宁南伯若是只想要子孙富贵,何不学一学石守信高怀德呢?若是宁南伯愿意学一学石守信,将兵权归还给圣上,某除了给以给宁南伯一大笔钱之外,还可以上书圣上,晋封宁南伯为侯爵,赐丹书铁券,如此,子孙富贵可保,岂不美哉!”   “可是……可是……要是石守信等人自解兵权之后,皇帝还是想要杀他们,那他们岂不是……”左梦庚还是非常犹豫。   “左将军,小商贩做买卖总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欠。但是大商人之间可也是如此?比如你我两方之间也有生意往来,我们可是什么时候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欠的吗?”郑森问道,“为什么有时候我们之间赊欠一点,就不用担心对方赖账?”   “我们之间岂会为了那点小钱伤了信誉?”左梦庚道。   “说的是。对我们来说,信誉就是一大笔钱了。我们的信誉都是一大笔钱,天子的信誉自然更是。宋太祖为什么要解除石守信等人的兵权?那是因为石守信等人手里有兵权就可以威胁到他的帝位。石守信等人自解兵权,这样一来,他们对帝位就没有威胁了,如此,宋太祖又何必再杀他们来损害自己的信誉呢?若是宋太祖杀了石守信,将来还有谁会信他?如今,乱世其实已经快到头了,圣上正需要一个相信朝廷,愿意自解兵权的榜样。宁南伯若是愿意做这样的一个榜样,朝廷肯定不会辜负宁南伯的。”郑森笑着回答道。   “这……”左梦庚想了想,最后道,“这是大事,末将还要回去和大帅商量一下。”   “这是自然。”郑森道,“听说武昌粮食不足了,我军虽然粮秣也不充足,但是还是能挤一些出来的。左将军回去的时候,我军可以派人从江上一并送两船粮食过去,以支援贵军。” 第509章 左家军的未来 4   左梦庚失魂落魄的做到了码头边,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稳定下心态。老实说左梦庚并不是一个特别有野心的人,至于他的父亲左良玉,这人虽然是个恶棍,但却也不是一个有伟大理想的英雄,在这一点上他甚至连李自成都远远不如。所以,能够有一个回家做富家翁的机会,原本对左良玉等人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左梦庚还是本能的不甘心。的确是不甘心。也许依着郑森的说法,他和他老爹的确可以去做富家翁,但是,一个当惯了土霸王,习惯于将欺负人当做快乐之本的人,真的能适应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富家翁的生活?况且,这些年来,左家人完全可以说是坏事做尽,若是手里没了军队,真的能安安稳稳的当富家翁?但是要说立刻就和郑森翻脸,左梦庚却也没有这样的果决。   上船前,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便赶忙向殷勤的来送行的郑森道:“世子,为什么其他的军镇,比如辽镇他们……”   郑森听了,微微一笑便回答道:“因为辽镇所在的位置和你们不一样。”   大概是一直都在想着顺江东下抢一把,所以这一句话,左梦庚倒是立刻明白过来了,所谓的“位置不一样”,指的是他们控制了湖广,若是顺江而下,对江南威胁太大。   “世子,若是我军愿意换个地方如何?”左梦庚又问道。   “哦?”郑森微笑着望着左梦庚道,“左将军的大军打算到哪里去呢?”   一听郑森的话中似乎有门路,左梦庚赶忙道:“不知道朝廷打算让我们到哪里去?”   郑森却不回答,只是反问道:“左平贼还想要当个长久的藩镇不成?若是左将军有这个意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怎样?”左梦庚赶忙问道。   “中原之地,断断然是不能容忍有藩镇存在的,哪怕是关宁军,吴总兵他们,将来也不可能长久的待在辽东。朝廷不会允许他们既当藩镇或者说是当诸侯,又待在那样关键的位置上。将来,他们也要换地方的。至于换到哪里……嗯,左平贼可看过我的一些书?”郑森突然这样问道。   “啊?”左梦庚茫然的摇了摇头。他是读过一点书,但要说水平,倒真是对的上《红楼梦》中贾母的那句“读的什么书,不过是些须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的话。这位平贼将军平时倒也看书,不过最多的却是兰陵笑笑生的那类书,那些对圣人的微言大义的阐发的这类“正经书”,左梦庚却是不看,也看不进去的。反正他也不打算考功名,却要看那种无聊东西干什么?   “呵呵,左将军有时有空,可以看看。里面对西周时候的封建制,我有些想法。将来辽镇估计是要去更远的边陲的。而且辽镇要想有这样的结果,自己也要在战场上多立功才行。”郑森这样说道。   ……   “你说说郑家是什么意思?”左良玉这一阵子身体又不太好舒服了,这时候半躺在床上,一边咳嗽着,一边这样问左梦庚。   “爹爹。”左梦庚道,“我看那个姓郑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就是想要相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什么大明栋梁,不过是个活曹操罢了!”左梦庚没读多少书,但是三国的故事却还是知道些的。更何况他老爹有一个业余爱好,那就是听评书,所以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他们都是知道的。   左良玉却摇了摇头,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左良玉才喘过气来道:“把那药拿给我。”   “爹爹,那个药,说是不能多用,有毒的。”左梦庚迟疑的道。   “是药三分毒,哪有没有毒的药?”左良玉有气无力的道,“你只管拿来。”   要说这药却也是通过郑家,从海外进来的,是一种装在玻璃瓶子中的褐色的药水,叫做什么大力止咳水。这瓶子旁边还配了一只很小很小的杯子。这药水喝起来甜中略带着一点苦味,对治疗咳嗽倒是颇有奇效,基本上喝一杯下去,便立刻能止住咳嗽。只是这药水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此药有毒,不可多用,每日用量不得超过一杯;连续使用不得超过十日。”   算算左良玉今天早上已经用过一杯了,所以左梦庚才有点迟疑。   见儿子还有些迟疑,左良玉便又问道:“咱家用这东西喂狗多久了,那狗如何?”   “那狗每日都要喝一大瓶,已经喂了半个月了,如今活蹦乱跳的,倒是喜欢上喝这个了,每日一看到有人拿了这瓶子去,便高兴得乱摇尾巴的。”左梦庚回答道。   “嗯,拿来。”左良玉道。   左梦庚便起身,去紫檀架子上将那瓶子拿了下来,小心的到了一杯子,然后亲自服侍着左良玉喝了下去。   “唉,舒服多了。”左良玉道,“刚才你说什么?”   “孩儿说,郑家是想要做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左梦庚道。   “你说咱们家该怎么办?”左良玉又问道。   “孩儿自然是都听爹爹的。”左梦庚连忙道。   “唉……”左良玉却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当富家翁是不行的,我们这辈子都是没法当富家翁的。我们得罪的人太多了,若是手里没了兵,虽说他们要我们做个榜样,不会刻意对付我们,但是等到天下大定之后,他们就用不着我们了,那时候,只怕我们便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这兵权却轻易不能放手。只是,我们也不能和他们直接对抗。嗯,安平王世子提到的书,你看了没有?”   “爹爹,孩儿一回来,向您汇报了这事情之后,就立刻让人去寻这些书,还请了几位先生来讲解。世子的书中谈到古代的封建制,以为周朝的分封制也有可取之处。重要的是化夷为夏……”左梦庚赶忙回答道。   “你等等,什么画什么的?”左良玉问道。   “是化夷为夏,就是教化夷人,把他们变成汉人。然后他们的土地自然就变成了汉人的土地。那书上说,周朝之所以有八百年的天命,便是因为能不断地把夷人的地盘变成汉人的地盘。”   左良玉听了,点了点头道:“原来化什么为什么就是抢人家的地盘呀。那些夷人,都在边远之地,看了若是想保住兵权,就要被放逐到边远之地了。” 第510章 左家军的未来 5   “只不过,这些夷人可都凶狠得紧。哪里是那么好……好化的?”左良玉又摇了摇头,问左梦庚道,“你可有去抢劫……哦,是去教化那些蛮夷的想法?”   左梦庚听了,连连摇头道:“爹爹莫要打趣孩儿,孩儿自己有多少本事,自己还是知道点的。要说蛮夷,这世界上最能打的就是蛮夷了。建胬不就是蛮夷吗?我大明谁在他们那里……要说,好像也就郑家的那些人在建胬那里占到过便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们和建胬打怎么样,有没有吹牛,我不知道。”左良玉道,“不过他们卖过建胬的人头却是真的。嘿嘿,老子那时候要是还在关宁军,只怕也要去找他们买人头。说起来,要是不是手下能打,他郑芝龙又……”   说到这里,左良玉摇了摇头道:“也是我一直总担心你出事情,让你少了历练。其实那郑世子说的有道理,自古以来,一治一乱,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哪有总这么乱下去的道理?而且,总这么乱下去,对我们父子来说,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你爹我打仗打了一身的伤病,如今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我手上的兵,却也远不如以前能打了。你历练的少,论打仗,肯定是比不过我的,对上李自成、张献忠他们,多半也不是对手。就更不要说和郑世子他们比了……你不要不服气,不但你比不了,你老子我也比不了。人呀,平时狂一点也没什么,但一定要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嗯,这一点,你其实还不错。你要说愿意到化外之地去建功立业,我还真是……只是我家得罪的人多,手里没兵,却也不行。我听你说的和郑世子的交谈,我觉得,郑世子虽然打算削了我们的兵权,但却又让人送来了粮食,他应该并没有想要我们的命的意思。你不妨再去和他谈谈,直接把我们的顾虑和他讲一讲。说不定,他就能给我们一条路呢。一般来说,到了他这个身份的人,若是不想害我们,你直接跟他说事情,多半反而方便。”   左梦庚点了点头。   ……   “孔先生,世子正在里面练习剑术。”小院外面,一个士兵这样对孔璋道。   “啊,在练习剑术吗?”孔璋道,“我也没什么急事。可以等世子练完了再说。嗯,我可以静悄悄的进去看看吗?”   那个卫兵愣了愣,不过很快就道:“世子吩咐过,若是先生来了,不用通禀,就可以让先生直接进去,先生只管进去就是了。”   孔璋朝着那个卫兵笑了笑,便摇着手里的羽毛扇,走了进去。进了小院,迎面是一座太湖石堆成的假山,正当着院门,算是起着屏风的作用。虽然看不到里面,但是却也已经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呼和声和木剑相互碰撞的声音了。   孔璋绕过假山,便看到假山后面的空地上,郑森正挥舞着木剑和三个同样挥舞着木剑的卫士打成一团。还有几个卫士则拿着木剑站在场边。孔璋便停下脚步,站在一棵青枫下观看。   郑森并不是在和一个卫士联手对付另外的两个卫士,而是在一个人对抗三个卫士。孔璋知道,郑森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的武艺相当不错,剑术更是非常好。基本上,如果徒手的话,孔璋觉得,考虑到自己最近也练习了一些武艺,郑森应该能同时打三个到四个现在的自己,但要是都拿上剑,恐怕十几个自己一起上都不是对手。不过郑森身边的卫士可不是孔璋这种半桶水能比的,孔璋和他们学过一些剑术,知道自己在和他们对练的时候,虽然没有出过洋相,但那完全是因为他们在让着自己。而如今,他们在和郑森练习剑术的时候,明显要比陪自己玩的时候认真得多。别的不说,就听那木剑挥舞时的风声,还有两把木剑相互碰撞时候的响声,孔璋就知道,这样的一剑过来,自己就算挡住了,只怕也要立刻手臂瘫软了,最多再来一剑,自己的木剑就要脱手了。   “这几个家伙,还真的弄得这么认真,也不怕伤着世子了。”孔璋忍不住感叹道。   这担心其实并不是多余的,虽然是木剑,但是为了保证分量和真的刀剑相当,而且能承受住相互击打时候的力量,这些木剑都是用最上等的硬木制成的。如果不是练习者都穿着甲胄的话,这样的木剑,在精通武艺的人手中劈砍下来,足以造成重伤。即使是穿着甲胄,保护住了最关键的位置,但万一打在了一些没有甲胄的地方,也能造成不轻的伤害。而此时场上郑森的局面也很不好看,他的卫士的水平本来就不错,此时又是三个对一个,每一次攻击,三个人都相互配合,一个攻击上盘,一个攻击下盘,还有一个则致力于牵制郑森的反击。在这样的情况下,郑森只能左支右绌,好在场地够大,靠着步法好,不断的退避,才是算能勉强支撑,至于反击什么的,却是完全谈不上了。   “一味地防御,总归是防不住的。世子剑术虽然高明,但是只怕撑不了多久就该中剑了。”孔璋一边看,一边这样想着。果然,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卫士一剑刺来,郑森用手中的剑将这一剑往外一封,同时向着侧后后退了半步,又躲开另一个卫士横扫过来的一剑。但就在此时,第三位卫士却从斜侧里刺了一剑过来。刚才郑森如果不是往侧后退了半步,这一剑便应该刺在空处,但此时却像是郑森自己送上去一样,将左肩暴露在了这一剑之下。   这一剑速度极快,力量也极大。虽然郑森的左肩上也有护甲,却也被这一剑刺得失去了平衡,两只脚一拌蒜,便坐倒在了地上。   三个卫士便收了剑,站在一边,郑森坐在地上,将手里的木剑抛在一边,向着刚才一剑将他刺倒的那个卫士竖起大拇指称赞道:“阿飞你这一剑真是好,又快又准,已经不比你爹当年差了。嗯,拉我一把。”   那个叫做“阿飞”的卫士握住郑森的手一拉,郑森便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同时四面望望,却看到孔璋正站在不远处摇羽毛扇,便笑道:“半圭兄来了多久了?却是让您看到我出洋相了。”一边说,他一边举起两只胳膊,便有卫士过来帮他解下身上的护甲。孔璋也笑眯眯的走上来道:“世子剑法高超,孔璋一向是佩服的。若不是孔璋突然冒出来,让世子分了心,世子应该不会输。”   郑森却摇摇头道:“我没看到你。他们三个都是好剑手,我一对一和他们练习,都不能有丝毫的分心,要不然就会出洋相。更何况是同时对上他们三个?”   “世子既然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三人联手,那为何还要……”孔璋问道。   “哦,”郑森道,“主要是想要练练防御的技巧,看看能在多名高手的突袭下,支撑多久。哦,对了,半圭兄突然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世子,那个左梦庚又来了。世子估计的不错,这次那左梦庚却是老实了很多,只是口口声声的要我们给他家指一条明路。他们要一条明路,却也不想想,他们可给过老百姓什么路没有!要说,他们玩养寇自重,倒是给过张献忠不止一次的生路。”   孔璋是湖北人,左良玉将湖北祸害得一塌糊涂,所以孔璋对左家父子很是仇视。   郑森听了,笑道:“半圭,左家父子的确都不是好人。不过他们也不是完全没给老百姓一条路。他把那些把百姓都卖给了我们,如今那些百姓的日子比起在湖北,是要好多了不是?这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条明路了吧。”   “比在湖北的日子好?那是自然。他们如今个个都丰衣足食,除了娶汉人媳妇难了一点之外,别的可比在湖北的时候强多了。不过那可不是左家父子给他们的路,那是世子和王爷给他们劈开的一条生路。那可不能算左家父子的功劳!”孔璋摇着头说。   “不管怎么样,这条路呀,我们还真得给他们。”郑森叹了口气道,“如今天下要有多少军头都看着呢。我们若是不能给他们一条路,日后这些军头,我们就只有一家一家的去剿灭了,这得打多少年的仗,多死多少人?给他们一条路,如果能少死一些中国人,却也是合得来的。半圭兄,你觉得我这话可在理?”   孔璋抱拳道:“世子仁慈。说的也是正理。我就担心,我们倒是想给他们一条生路,就怕他们自己太贪心。而且这些人骄横不法惯了,若是将来做了不法的事情,我们惩治他呢,只怕有些不知道情况的人却要说我们不守信义;若是不惩治他们,却又坏了国法。”   郑森点点头道:“你说的却也有道理,不过并不是不能解决,其实三代圣王,就有不错的办法。”   “不知道是什么办法?”孔璋问道。   “舜帝放四凶于四荒。”郑森笑道,“我估计让左梦庚自己去打下一块蛮夷的地盘来,他是不行的,但是我们在南洋,打下的不少地方都没人去管理,便将他们父子分封到这样的地方,让他们镇压那些已经被打散了的土人,应该还是可以的。就让他们去祸害那些土人好了。” 第511章 左家军的未来 6   郑森猜想左良玉父子一定会妥协的,原因很简单,在历史上,左良玉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后来他借着南来太子一案,搞什么清君侧,其实也并不是因为他有政治野心,想要借这个机会把持朝政,而是因为他看到李自成的大军南下襄阳,似乎有要往武昌这边过来的意思。虽然那个时候,李自成已经在满清那里撞了一头的包,精锐损失很大,几乎成了丧家之犬。但左良玉依旧不敢和李自成作战,所谓的“清君侧”,其实不见得是为了争夺权势,更多的倒是为了躲开李自成的兵锋。   至于左梦庚,那更是个没用的废物,左良玉死后,左梦庚带着几十万大军,被黄得功堵在九江,然后满清军队逼上来了,左梦庚不要说和满清动手,甚至连条件都没敢多提,就直接带着几十万人投降了满清。一般来说,像那种带兵投降的军头,如果对手下控制得比较好的话,满清一般是让他自己带着自己本部的军队,跟随着满清作战的。比如吴三桂,比如后来又反正了的李成栋什么的。这倒不是满清大气或是对他们很放心,只是时局发展得太快,以至于根本没时间玩重新整编之类的玩意儿。那么左梦庚投降了之后呢?满清直接让他下面的那些军头带兵跟着满清打仗,至于他,直接恩养起来了,而左梦庚也毫无抗拒毫无怨言。这样的人,又能闹得出什么来呢?   既然已经拿准了左良玉父子闹不出什么乱子来,郑森便将和他们谈判的事情都丢给了孔璋,自己则将重点放到了准备和李自成的作战。   “根据我们的情报,李自成在攻占了汉口和汉阳之后,放火将这两处原有的码头大部分都烧掉了,他们大概是担心将来我们会利用这些码头。不过,大家也知道,这样做的效果是很有限的,重建这些码头花不了多少时间。不过我们还得到了一个情报,那就是李自成在汉江中沉入了不少的石头,他们是想用人造的暗礁来封锁汉江的航道。”在情报通气会上,负责湖广一带情报工作的萧拱辰正在介绍情况。   “等一下,这个情况能说得仔细点不?比如说敌军是用多大的石头,怎样沉的,沉了多少,不知道探明了没有?”一个军官开口问道。   “黄队长,就我们所了解,李自成是用竹筐装着大大小小的碎石或是砖头沉下去的,用的砖头什么的都是在汉口汉阳拆房子拆出来的。闯军这些天据说已经把汉口的砖头房子拆了一大半了。他们用竹索将这些竹筐连在一起,然后再一起沉下去,所以虽然是一筐筐的碎石,但是效果只怕和大石头差别也不大。要弄开他们,只怕很不容易。至于位置,我们的内线画了几张图传过来,不过未必全面,而且,他不比各位,接受过绘图训练,所以他画的图也未必画的准,只能看个大概。不过据他说,只要小心点,不在晚上行船,白天里,细细地看波浪,是看得出哪里有石头的。”   那位黄队长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而是拿着炭笔在自己的小记录本子上写写画画的。萧拱辰便继续介绍他所了解的情况。   “李自成最近沿着汉江建造了不少的小堡垒。这里有一张地图,其中标着红色三角的是我们的人查实了的,还有些标着红色圆圈的,是我们的内线提供,但是我们还没有查实的。这些堡垒都不大,大多都是依托当地的一些被抛弃的荒村修建的,修建它们的材料也都是从那些荒村中就地取材的,驻扎的守军也不多,基本上每一处都只有十几人到几十人不等……”   “等等,这听起来好像和烽火台差不多呀?”甘辉道。   “是挺像的,而且还是那种粗制滥造的烽火台。”萧拱辰回答道,“不过依照我们的内线的说法,这些堡垒并不是烽火台,而是敌军骑兵的支撑点。敌军估计我军会沿着汉江北上,所以就用人造暗礁的办法,阻止我军利用河道运输补给。这样一来,我军就只能通过陆路,沿着官道运输补给。从汉口到襄阳有两条路,近的一条走京山,大概有六七百里,中间有一段山路,不太好走。远的便是沿着汉江的那条道了,大概有八九百里。敌军与我军交战,连续吃了几个败仗,如今已经没有在野战中正面对抗我军的勇气了。所以敌军打算一边依托坚城固守,一边用骑兵骚扰我后方的走陆路的补给线。这样来迫使我军退却。这些小堡垒便是用来给那些骚扰我军补给线的闯军骑兵提供支持的。”   “就凭闯贼的骑兵,也想断我们的补给线?真以为我们的后勤部队不是兵?”虽然是在会议上,但是甘辉还是忍不住要表现一下他对李自成的骑兵的战斗力的鄙视。   “最好还是能疏通汉水。”余新也开口道,“倒不是怕他们袭扰,只是就靠陆路,能运送的东西太少,需要的人手也太多。我们的后勤队论打,真不怕闯贼的那点骑兵。不过我们后勤部门的人数和马匹都很有限,怕是不依托河道,不征用民工,根本就不足以支持长期作战。”   “我们需要长期作战吗?”甘辉却反问道,“闯贼完全是没见过我们是怎么攻城的,才想着要依托坚城来和我们对抗。哼,就凭他们,也想玩这一套。我就不信襄阳城还能顶得住我们的大炮?要我说,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就在襄阳,把李自成解决掉!嗯,也不知道左良玉……”   ……   “爹爹,郑家给了这样的说法。”左梦庚和孔璋谈了几天,便又回去向他父亲问计。   “他们怎么说?”左良玉问道。   “郑家说他们可以将南洋的一些岛屿给我们。这些岛上颇有些物产,能卖不少钱。只是没什么人。若是我家能从周围夺得一些人口,说不得就能依托这些岛屿,真正的成为一方诸侯……” 第512章 进军   这个时空的弘光元年二月,也就是阳历公元1645年的三月,宁南伯左良玉向朝廷上书,称身体多病,实在是无力再统领大军。而自己的儿子并无统兵作战的天分,故而请求朝廷派出宿将代替他统领湖广一带的明军,以抵挡李自成的攻击。   左良玉上书之后,原本驻扎在九江的模范军立刻就行动了起来,他们朔江而上,直抵武昌城下,而正在进攻武昌的闯军,在看到模范军的旗帜后,甚至都没敢和模范军交战,直接便解围而去。   朝廷很快就给了回复,弘光帝亲下圣旨褒奖,加封左良玉为宁南侯,赏赐白银一万两,并追封祖先三代。又令平贼将军左梦庚暂代父职,领其所部,归安平王节制。当然,这个所谓的“暂代父职,领其所部”,也只是一个幌子。事实上圣旨下达后的第二天,左梦庚就奉安平王世子的命令,带着几百个家丁离开了武昌,说是去办理军队的粮草之类,但事实上,左梦庚带着这些人并没有去办理粮草,而是直接上船,去了济州岛。依照双方的协议,左梦庚的这些家丁将在这里换装上先进的燧发枪(其实是民用版本的)和二十四磅要塞炮,并接受一段时间的热武器训练(主要是火炮方面的训练),然后便再次登船南下。郑家的海军将会把他们送到南方的伊利安岛(也就是新几内亚岛屿)。   伊里安岛是一个非常大的岛屿,它是太平洋上最大的岛屿,面积达78万平方公里。这个岛屿物产丰富,除了太平洋岛屿上常见的一些诸如柚木、红木之外,这里还有非常丰富的铜矿资源。这也是左良玉父子在郑家提供的几个地点中选中了这一处的原因。但在此时,欧洲人还没有发现这个岛屿,倒是为了寻找澳大利亚,郑家的探险船队到过这里,并曾在这里建立了第一个小据点。这个小据点是一处天然环境不错的港口,而且距离一处高品位的铜矿不远,但是郑家的人力却有跟紧要的用处,暂时抽不出空来开发这里,所以这处小据点很快就被暂时放弃了,只是在海图上留下了一个记载。如今郑家干脆就将这处地方转手给了左梦庚,而且依照他们达成的协议,郑家还会陆续的将左家军的那二十来万人给他送过去。并且在此后的半年内保证他们的粮食补给。   当然,左梦庚这个时候还不会过去,因为伊里安岛的条件还很差,他可不愿意去吃苦。所以带领这些人的将是他的部将李国英。只有在基本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他才会去看看。   模范军解了武昌之围后,闯军不待模范军发起进攻,就主动的从汉口和汉阳撤退了。只是他们照例在撤退前放了一把火,把这两座城市烧了个精光。   事实证明,闯军对于汉口和汉阳的破坏相当成功,内河舰队的人花了半个月才算是让码头恢复了使用,但是其他配套的东西,比如仓库什么的的重建就要更花时间一些。闯军原本就打算放弃这两座城市,所以几乎是从一开始占据这两座城市起,就开始了对它们的破坏。这些破坏,不仅仅包括烧房子烧码头,更重要的是搬迁人口。闯军采用裹挟的手段,将这两座城中所有的人口全都向北转移了。等到模范军收复这两座城市的时候,城中不但是没有一座完好的房子,更是连一个人都找不到。这也使得利用当地人来修复一些基础设施的计划无法实行。好在左良玉手下的二十来万人如今都已经要接受郑森的节制了,虽然依照模范军的标准,左良玉的这二十万人的训练水平和身体状况,就是做民兵都是不够格的,当然更加不够格和模范军的后勤部队相比,但是他们毕竟也算是壮劳力。打仗什么的固然不行,但是拖过来修修仓库和房子,勉强也还是能用的。虽然这些家伙一有机会就会偷懒,干起活来也毫无责任心,做出来的活很多时候都没法看,甚至需要从头返工。   好在武昌的码头和设施还在,所以模范军还能将武昌作为作战物资的集散地,以武昌为基地支持模范军北进。   闯军在汉水中沉入了很多的人造暗礁。这些暗礁的位置,模范军的水手们倒是很快就摸清楚了。这其实不难,在河流中,暗礁的存在肯定会对水流造成一定的干扰。有经验的水手能够通过观看水面上的波浪,判断出水下是否存在礁石。然后再让人乘着小船靠近探查,自然就可以确定这些礁石的位置。   只是仅仅是判断了礁石的位置并不够。还必须将它们移开才能保证通航,这就相对困难了。后勤部门的人根据情况估算了一下,最后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疏通河道,保证最基本的航运保障,至少需要三个月。而要完全恢复此前的通航能力则可能需要一整年。”   “我们不能给李自成这么多时间。三个月,太多了。因为再过几个月,辽东那边就暖和了,就又能用兵了。如果我们的主力还拖在这边,保不住黄台吉会闹出什么事情来。”郑森对跟在身边的几个人说,“其实,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彻底的解决李自成的机会。李自成如果还像以前那样打出流窜,虽然不成大器,但考虑到我军人数有限,其实要解决他还真不容易。但现在,他显然是打算把襄阳一带作为自己的关中河北来经营了。如果他真的能利用我们补给上的麻烦,让我们顿兵坚城,最后不得不退走,那他倒是大有前途了。只不过,他恐怕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攻坚能力到了什么水平了吧?也是,我们和他们交战都是野战,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我们攻城。这次倒是可以让他们见识一下。” 第513章 北方的异动   即使是在寒冷的辽东,春天也渐渐的来了。到了四月底——也就是模范军开始向着襄阳进军的时候——虽然辽河还没有开河,但是只要你站在河边细细的听,便也可以听到冰层发出的咔哧咔哧的响声了。这是冰层正在渐渐的出现裂缝的标志,一般来说,到了这时候,继续在河面上用冰排什么的,就存在一定的风险了。   这个时候也是我大清每年最为艰难的时期。辽东的土地肥沃,但是这些年的寒冷和干旱一样影响了整个的辽东,这使得辽东的粮食一直很难实现自给。如果不是每年破关的劫掠,以及通过一些商人的购买到的粮食,我大清几乎每年都会闹饥荒的。事实上,在我大清还叫“大金”,“大金”的带头大哥还是努尔哈赤,而熊庭弼还在主持辽东的时候,熊庭弼差一点就靠严密的封锁,把“大金”埋葬在冬天的饥荒里。那时候,努尔哈赤甚至都不得不用处杀鸡取卵一样的杀无米之民的办法来苦苦支撑。   当然这样的苦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些年来,我大清每年入关都能抢到大笔钱财,大批的人口。靠着这些包衣们种田,再加上用抢来的财物购买粮食物资,至少正儿八经的八旗已经不用担心吃不饱了,新的一代诸申勇士们已经不知道冬天挨饿是什么滋味了。但今年的情况却格外的不一样,首先年前入关的行动遭到了惨败,两白旗不但什么东西都没抢回来,反而损兵折将,伤亡惨重。这样的损失可以说是自从努尔哈赤以“七大恨”为借口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   而这次失败,带来的最可怕的问题还不仅仅是没抢到东西,或者死了太多的人。虽然诸申勇士人数有限,但是依旧可以通过抓那些深山里的生女真来得到一定的补给。在如今,对于我大清来说,最为可怕的问题是,我大清多年来努力建立起来的百战百胜的形象被严重的动摇了。以前,凭着百战百胜积累下来的威势,凭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名声,无论是明军,或是蒙古人之类,在面对我大清军队的时候,都胆战心惊,根本不要打,士气就掉得一塌糊涂。但如今,有了这一战之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如今原本辽镇开辟的粮田,都落入了我大清的手中,我大清自产的粮食倒是多了不少,但是这些年来,我大清也多出了不少的人口。尤其是每次入关,都能带回来数以十万计的包衣。这些包衣也是要吃饭,要消耗粮食的。我大清如今自产的粮食支撑到开春问题倒是不大,但是从开春开始播种,到粮食成熟,可以收割还有好几个月。这一段时间里的粮食缺口却是不小。往年这些缺少的部分,有不少都是从辽镇手里买来的。当然,辽镇卖粮食给满清,也是要赚一些钱的。但辽镇卖粮食,更多的是还怕满清,而不是为了钱。如今辽镇已经不可能再卖粮食给我大清了,而且因为笔架山的那支明军的存在,我大清也很难再威胁到山海关。所以竟然是拿辽镇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于辽镇都敢于在这种时候,将主力都调到关内去对付李自成张献忠。   我大清的另一部分粮食是通过蒙古,到宣大一带,通过明朝的一些商人买到的。这一条道倒还走得通。只是冬天之前,山西陕西那边一直在打仗,山西并不是粮食的主产地,他们的粮食也是当地商人从其他地方采购的。入冬前,因为商路不通,这些地方的商人手里的储备也有限,加上入冬后,蒙古那边的路一样不好走,所以能运来的粮食也很有限。好在我大清还是有些积蓄的,所以撑过一个冬天倒也没啥太大的问题,至少,旗丁们都还没挨饿,当然,包衣什么的,每年都会饿死一些,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从山西那边传来的一些消息却让黄台吉很是担忧。这天一早,黄台吉便召集了我大清的各位贝勒爷商议事情。   “豪格,你把事情和大家说一下。”黄台吉吩咐道。   “是,皇阿玛。”豪格先给黄台吉行了个礼,然后站起身来,转向其他人道:“各位贝勒,我们从山西那边打探到消息,说是今年明国那边的粮食价格暴涨。京师一带,粮食的价格已经到了二两银子一石。山西那边自然更贵,怕是要到四五两银子一石了。而且就算不考虑价钱,能买到的粮食还很少,大概只有去年的一半不到。”   这个消息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那些年纪大一点的,经历过当年的饥荒的人,更是都皱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济尔哈朗首先开口道:“皇上,这情况可不太妙呀。去年我们还能从辽镇那边买到一些粮食,今年辽镇那便自然是不用想了,山西的粮食又少了一半,这日子可真么过呀!从开春粮食种下去,到收获还有好几个月,这段时间,怕是要饿死不少人了。对了,皇上,今年明国的粮食怎么会这么贵?”   “明国那边也在用兵打仗。这事情范先生清楚。”黄台吉道,说完,他又转头看了看站在豪格身后的一个人一眼,那人便走出来跪下磕头道:“皇上,这事情奴才的确清楚,请皇上允许奴才来给各位贝勒爷说一说。”   “嗯,你给他们说说。”黄台吉点了点头。   “皇上,今年明国又一次调集大军围攻李自成张献忠。其中郑家的军队如今沿着长江向西攻击盘踞在襄阳的李自成,吴三桂带着辽镇的人马,从京师往西,攻击陕西一带的闯军。要打这样的仗,自然要囤积军粮,郑家有钱,吴三桂有兵,他们要么是高价买,要么干脆自己半买半抢,把粮食弄走了不少。再加上这一仗是在湖广打,所以湖广一带的夏收自然是指望不上了。所以很多粮商都觉得到时候,湖广歉收,粮食价格还要涨,自然也不肯买,反而是把市面上能买到的粮食都囤积起来。这样一来,粮食的价钱自然就涨起来了。”   “这些商人真是可恨!皇上,将来有一天,我大清得了天下,可一定要把这帮商人看严实,这帮子家伙,为了钱,啥事都干得出来的!”虽然明知道这位正在介绍情况的范先生,就是一个商人,但是济尔哈朗还是忍不住这样说道。 第514章 北方的异动 2   听了济尔哈朗的话,黄台吉都忍不住摇了摇头。不过那位范先生却似乎没有听到一样,继续介绍着情况:“如今吴三桂的军队大约三万人在潼关和闯贼对峙。听说此前吴三桂追击闯军,倒是赢了好几场,不过如今闯贼据险而守,吴三桂一时间也打不下来,听说他正在等着后军带着红夷大炮赶过来。”   “那李自成在哪里?”黄台吉问道。   “皇上,奴才听人说李自成带着军队在进攻武昌的左良玉。”那位范先生回答说。   “郑家的消息有没有?”黄台吉又问道。   自从郑家的力量,尤其是模范军袭占锦州,又在正面战斗中击败两白旗之后,对郑家的相关消息的收集就成了我大清的情报系统最重要的任务。一些和满清有生意往来的商人,一直以来,也都承担着为满清收集情报的任务。   “皇上。”那位范先生道,“最近郑芝龙的长子郑森带着两万多人的军队进了长江,据说是要去讨伐李自成。不过其实却是因为左良玉借口抵挡不住闯贼,要帅军东撤。”说到这里,那个范先生笑了笑道:“皇上,左良玉虽然托名官军,其实和流寇也没什么区别。他要东行,无非就是想要到江南去抢一把罢了。江南的士绅们又怎么敢让左良玉这样的人进江南?奴才听说,他们中有人说,宁可让李自成到江南来,也不能放左良玉进来……”   听到这里,黄台吉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贼来如梳,兵来如篦。”   “皇上说的是!”那范先生抱拳道,“郑家的财富都来自海贸。而海贸,就是用丝绸、瓷器还有茶叶和泰西人换银子。如今明国说是海禁,其实只是不收海贸的税钱,但这税钱其实也还是有的。任何在海上跑海贸的人,都必须加入郑家牵头的所谓‘海上事务理事会’,每年按照船只的载重量上缴会费。然后就能从这个‘海上事务理事会’那里拿到一张通行证和一面红旗。”   “不是不参加他的那个什么会会怎么样?”一边的博洛问道。   范先生听了,微笑道:“贝子爷,若是不交这会费,就不能在海上做买卖。就算偷偷地出了海,只要被郑家的船发现了,船,满船的货物,还有人员就都没了。贝子爷您不知道,这大海虽大,但是可以用来贸易的港口总是有限的。而且抓到了这船,好处也不是郑家独吞的,而是在整个理事会中均分,若是有人报了信,告了密,才抓到船的,那人还能拿个大头。如此一来,在各处港口,哪怕是些私人小港,都说不准有理事会的人。再加上有些坏了良心的家伙还喜欢玩钓鱼,也就是装成买家来和人家谈生意,然后等你出了海,他再通知郑家的船来抓,然后一两银子都不用花,船上的什么就都是他的了。”   “那这一条船要多少的银子呀?”博洛又问道。   “按船只的大小,还有加入的商人的等级,一般来说每条船每年从五百两银子到两千两银子不等。一般来说每条船大概都要花个一千多银子。这理事会中总共有十多个大商家,几十个中等商家,上千条船条船,光是这些会费,一年就是上百万两的银子。再加上郑家自己也是大海商,一年下来,怕是光是海贸,他们就能赚到好几百万两银子。再加上那些大小商家中,其实很多人原本都是跟着郑芝龙当过海寇的。后来郑芝龙灭了别的海寇,独霸了海面,用不上那么多的人和船了(其实是因为专用军舰淘汰了多用途的船只),才让他们变成了海商。这些人的船和生意,郑芝龙自然也都有一份股份。这又是好大一笔,然后郑家手里又有些稀罕货,比如鲸油,比如各种铁器、粮食、肥料,卖到国内又赚一大笔。这样他们家一年下来,怕是有上千万两的收益。他卖给泰西人的东西是江南出的;他的鲸油、铁器大多都是江南人买的。所以江南就是郑家的命根子。谁敢动江南,那郑家自然就要和谁拼命。所以听到左良玉的动静之后,郑家立刻就出兵,去堵住左良玉去了。”范先生回答道。   “郑家去了江南两万多人,那他们在北边应该不会有多少人了。”黄台吉叹道,“郑家的两万多兵到了湖广,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左良玉,都肯定不是对手。郑家又不缺钱,手下的兵也能打。若是郑芝龙有大志,又没什么干扰的话,怕是李自成之类的龙蛇……嗯,范先生,这次粮食的事情还要您多费心。”   那个范先生知道黄台吉的意思是要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他的身份地位,是不该听这些的了。便跪下磕头道:“奴才为陛下效力,乃是天大的幸运。”   “嗯,你下去吧。”黄台吉道。   那个范先生便走了出去。   那范先生刚出去,济尔哈朗便上前道:“皇上,咱们可不能看着李自成被郑芝龙灭了!这郑家军,不比明国其他军队,他们是真的能打!不比我们八旗差。而且听这尼堪的说法,郑家一年的收益,竟然要有上千万。无论是明国朝廷还是我们,都没他有钱。他又有钱粮,又有兵,若是真的让他把李自成灭了,把天下控制住了,我大清的日子只怕就没那么好过了。所以,皇上,咱们得出兵!破关进去,一来好弄些钱粮过日子,二来也好把郑家的兵调动一下。让他们不停地两头跑,不能让李自成就这么完了。”   黄台吉听了,点了点头说:“这也是我们的老办法了。嗯,老十二,老十四,老十五,你们觉得怎么样?”   黄台吉点了阿济各三兄弟的名字,阿济各首先站出来行礼道:“皇上,臣弟也觉得应该出兵。”   “你们呢?”黄台吉又问道。   多尔衮便道:“皇上,臣弟也觉得我们该出兵。”   “老十五,你呢?”黄台吉皱着眉问道。   若是以前,多铎多半早就蹦出来表示要出兵了。不过自打上次更模范军打吃了大亏之后,以前的那种骄狂如今都不见了,人也变得沉默多了。见到黄台吉点名,多铎也赶忙回答道:“臣弟也觉得该出兵,只是我们要防着,不要我们出兵了,然后人家又弄出一个奇袭锦州。” 第515章 北方的异动 3   说到奇袭锦州,大家都沉默了。模范军的这一次跨海而来的袭击,完全出乎了满清高层的预料,而且这一战不但攻克了辽东的重镇,而且还让满清损失了一位王爷和一位贝子。单纯从损失来看,这一战中满清的损失比两白旗和模范军的那一战要小一些,但要论高层的损失,这一战反而更大。而且,这一战也让满清又一次想起了后方被威胁的往事。   黄台吉站了起来,踱了几步又站定了,然后道:“十五弟,如今辽河等河流还都没有开河,等开河还要一段时间。而且郑家军能攻下锦州也是靠的偷袭。若是我们有防备,锦州哪里是轻易能攻下来的?况且郑家虽然有钱,郑家军虽然能打,但是我们也知道,郑家的基业基本在海上,他在海上有各种船只上千条,这水军肯定也要花钱。他又能有多少步军骑军?最多不过能在沿海骚扰而已。我们只要把人口远离海岸,他们又能有多大的威胁呢?不过,你说要做好防范这当然也是对的,但是出兵却是势在必行的。上次你的旗吃了不少的亏,这次就留在家里,把家看好。老十四,你这次担任主将,我再让老十二和豪格,还有佟图赖带上乌真超哈跟着你,你们一起出兵。从蒙古走宣大,从侧后给吴三桂一下子。吴三桂出尔反尔,坑害了我大清,如今也是给他一个报应的时候了!”   “臣弟(孩儿)遵旨。”几个被点到了名的贝勒都跪下行礼道。   做出了出兵的决定之后,满清的军事机器迅速的运转了起来。只是镶白旗的多铎却很是郁闷。镶白旗一向是八旗中实力最为强劲的一旗,但在上次和模范军的交战中吃了大亏。回来后,追究战败的责任,被黄台吉罚了三个牛录。入关对于满清来说,是一个增强实力的好机会,而且听说如今宣大那边都只有些正常的明军,并没有郑家军这种明显不对劲的牲口。若是能跟着入关抢劫,镶白旗也能跟着恢复一些力量。但是这一次黄台吉却将镶白旗留了下来,这隐隐的就有要借机削弱镶白旗的意思。不过多铎虽然郁闷,此时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在家里喝点闷酒,顺便打打老婆。好在多尔衮并没有忘记他,承诺说,若是进关有收获,也会分他一些。但多铎知道,就算多尔衮愿意分他一部分战利品,总也没法和自己去抢来得好。   我大明对满清的情报工作做得非常差。这也正常,因为在辽东的汉人普遍地位低下,锦衣卫的人就算混进去了,也很难获得什么情报。所以,我大明对满清的这次行动,几乎是一无所知。不过吴三桂还是收到了郑森的提醒的信件。   “三辅,你看,安平王世子给我来了封信,提醒我要注意建胬的动向。世子说,建胬每每都会在我军对流寇作战将尽全功的时候突然杀出来,让我们对流寇的围剿毁于一旦。如今我军围剿流寇,又一次到了关键时刻,他担心建胬会再次入寇……嗯,你怎么看?”吴三桂对自己的弟弟吴三辅说道。   “朝廷那边做了什么准备没有?”吴三桂又问道。   吴三辅摇着头道:“朝廷?朝廷还能有什么准备?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安平王世子带着大军南下之后,咱们那位陛下总担心京师的兵太少,不安全,前些日子更是说要就近督战,闹着要留下太子留守,自己带着内阁去南京督战呢。可是世子没说话,谁会同意他南下?”   “你说,要是建胬再次奔着京师去了,京师可守得住?”吴三桂突然问道。   “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京师如今守军其实也不算少了,京营已经有三万人了,再加上乱七八糟的别的军队,算算也差不多有七八万人了。建胬能派出来的人最多也就三五万,再加上跟过来蒙古人最多也就这么点。有七八万人,应该够了。”吴三辅道。   吴三桂点了点头,他也赞同自己弟弟的看法。   拱卫北京的京营已经重建了起来。这支军队,责任重大,当然要格外的可靠。所以这支军队其实是从郑家军和关宁军中抽出的一些部队组成的。   吴三桂的老爹吴襄被任命为总督京营戎政,总管京营的事务。三大营中的神机营,还有神枢营却都是郑家的队伍,而五军营则是关宁军的队伍——只不过并不是关宁军的精锐,那些精锐如今不是在山海关就是跟着吴三桂待在潼关。   吴襄打仗很不怎么样,基本上每次出战的结果都是败逃二字。不过他毕竟是当过总兵,带过兵的,所以一支军队能不能打,吴襄还是看得出来的。依着吴襄的说法,虽然五军营基本上都是兵痞垃圾,但是郑家派过来的队伍,却不是这样。虽然据他探到的底子,这些兵大多其实大都是郑家那边的民兵,装备和正儿八经的模范军比,还是要差不少的。比如神枢营的家伙说是骑兵,但是他们的战马,不要说和正牌模范军的比,就是和那些关宁军的骑兵比,也比不上。其中甚至还有一些马匹,其实根本就是骡子。而那些骑兵,更多的其实就是骑马步兵,其中一些人,还不是汉人,而是南洋那边的土人,或是朝鲜人,甚至还有些是倭寇。不过这些步兵的水平倒是很不错,因为郑家在南洋经常性的和土人,还有泰西人打仗,所以这些民兵的训练水平很不错,排队快,开枪也很快,虽然不能和安平王世子带着的模范军比,但是放在关宁军里,那绝对都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精锐。至于神机营,主要是炮兵和火枪兵。他们的炮也都是较为老式的,种类也不整齐,大多不是太大(缴获的舰炮或者是原本用于出口的要塞炮),就是太小(民兵的三磅炮)。不过他们的火枪倒是不错,都是燧发枪,只不过多数是民用型号的。编入神机营的那些炮兵,有不少还是郑家水师的港口守备队出身的,他们的水平就更高了。再加上京师城高池深,神机营和神枢营人数虽然加起来只有两万左右,但是依托城池,也不是不擅长攻城的八旗兵轻易能攻下来的。   既然京师短时间应该不会有危险,那么吴三桂要考虑的重点就是自己这边的情况了。如今他的大军驻扎在灵宝县一带。灵宝的地形倒是比较险要,但是城防做得却不算好。城墙的高度和厚度都很一般,而且也缺乏大炮。当年他们向郑家购买大炮的时候,基本上只关注大炮的射程和威力,对于大炮的重量几乎没什么要求。因为当时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要让大炮跟上步军行军的速度,反正这些大炮只要能放在山海关的城墙上,压制满清的大炮就可以了,至于能不能方便的移动,关宁军根本就没考虑这个问题。   然而现在,吴三桂回想起郑森麾下的模范军的组成,以及他们的作战方式,不得不承认,一种随时都能跟得上行军的,轻巧的大炮,对于作战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在吴三桂看来,模范军之所以能击败建胬和流寇,很大程度上就因为他们呢利用火炮,迫使敌军在很远距离上就发起冲锋。   “炮队怕还要有十五六天才能到达灵宝。”吴三桂盘算了一下,便道:“三辅,如果建胬朝着我们过来了,他们多半是要从宣大那边破口。宣大的那些兵是靠不住的,他们堵不住建胬的。不过宣大距离这里还远,建胬要到这边过来,至少要二十多天。有这个时间,我们来得及确认消息转移军队。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别的都走得了,就是大炮走不了。嗯,三辅,你带上些人,找个隐秘的山谷,实在来不及了,我们就用油布把大炮裹起来,埋到那里面去。嗯,这事情一定要隐秘,不能……”   “二哥,小弟知道了。”吴三辅回答道。   ……   几乎与此同时,笔架山那边的黄昭和施琅也接到了指令。   “世子让我们注意建胬是不是又想要入关了。”黄昭对施琅说,“世子的意思是,若是建胬真的又入关了,咱们那个计划就可以执行了。”   “真的?”施琅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这还能有假的?”黄昭道,“为了这个计划,你知道调动了多少人力物力?听说去年刚刚实验成功的水泥,几乎全都被运到济州岛,就是为了咱们的那个计划呢。要说还是亏得你,居然发现了这么一条水道。”   “只是运气好罢了。”施琅笑道,“要是这事情能成了,以后建功立业,就有指望了!不过,如今我们就要先预备起来,这水道的探测,这些时我们都做好了。嗯,我知道有一条大船如今正在济州岛,要是能把这条船借过来用用,就更方便了。”   “什么大船?”黄昭问道。   “就是我们海军缴获的那条战列舰呀!”施琅回答道。 第516章 北方的异动 4   在辽河的河口处,原本有一座不大的城堡,叫做牛庄。这座堡垒一开始是我大清为了防止明朝水师沿着辽河袭扰而在辽河河口建造的。但是在和郑芝虎的“登州水师”的反复拉锯中,被焚毁。后来满清采取了迁走沿海村落做法之后,这座城堡也就没有再重建了。但是在模范军沿着辽河袭取了锦州之后,满清又感觉到了这座城堡的重要性,于是再次重建了这座城堡,而且将它的规模大大的扩大了。   原本的牛庄堡,其实只是一座木质的城寨,也就比一座烽火台稍微大一点,能驻扎的军队不过五十余骑而已。但如今,建胬却是认认真真的扩建了它。如今,这座城堡有着七米多高的,外面贴着城砖的城墙,城墙的周长差不多有两千步,城堡中至少驻扎了一千多的军队,城头上,还架上了满清自己铸造的一些用来封锁河面和海面的重型火炮。   后世的英国海军提督纳尔逊勋爵曾经说过:“一座有一门炮的炮台,就足以对抗一条有一百门炮的战舰。”这话当然是有道理的,因为相对于战舰,炮台有着一个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无论如何,炮台都不会沉没。在双方的炮战中,战舰必须准确的命中炮台上的大炮,才能达成有效的杀伤,但是炮台只需要命中对手的军舰就够了。而且,因为炮台有着坚固的大地作为依托,所以它可以完全不考虑重量的增加防御,只要设计合理,炮台的抗打击能力轻松的就能超过舰炮的攻击力上限。   不过,这一切需要一些前提,首先,炮台必须设计合理。其次,炮台使用的火炮在性能上不能和舰炮有太大的差距。   这两点我大清其实都做不到。牛庄堡的城墙是近乎垂直的,这非常有利于对抗敌军的步兵,但在面对炮击的时候,这样的城墙很容易大片的坍塌,所以,这并不是一种好的设计。另外,我大清在火炮技术上,和模范军的差别还是非常大。所以他们铸造的那些重型火炮,虽然重量上是模范军的舰炮的很多倍,但是射程和威力却反而不如模范军的同等级的舰炮。   不过,即使如此,牛庄堡垒对于任何试图利用辽河来骚扰建胬的行动来说,依旧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所以,如何干掉这座堡垒就成了模范军一直研究的事情。   依据侦察,牛庄堡垒大约装备有四十多门火炮,但其中大部分其实都是较小的弗朗机炮,较大的炮只有十一门。其中有七门是满清自己铸造的。这些炮虽然重达六千多斤,但发射的炮弹的重量,和射程,其实也不过和模范军的12磅炮相当。另有四门炮,则是从明军手中缴获的24磅炮,说起来这几门炮还是郑家的炮厂出产的。这些外贸版的火炮,没有采用包括多层炮管在内的技术,及性能而言远不及郑家自用的型号。但是因为采用了锻造钻孔炮管,自从这一技术成熟后,郑家几乎就放弃了直接浇筑炮管的技术研究,所以即使是外贸的猴版大炮,使用的也是这样的炮管。这种炮相比其他的火炮,在技术上依旧是相当的先进的。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明显超过了北海养老院(模范军海军北方舰队的外号)的那些12磅炮。所以,依据施琅他们的计算,如果舰队上去对射,考虑到航道的限制,一次能投入的军舰的数量有非常有限,恐怕即使付出很大的代价,也不一定能压制住牛庄堡垒的火力。而如果不能压制住牛庄的火炮,登陆的陆战队也需要更长的时间,付出更大的代价才可能攻克牛庄。再考虑到,一旦牛庄一直到锦州,都有烽火台。一旦牛庄遭到攻击,这些地方的清军很快就能赶来救援。所以北方舰队一直都没有找到对付牛庄要塞的什么好办法。   另个月前,因为新的战舰的服役,模范军海军将一条在和西班牙人的海战中缴获的,如今被命名为“服远”号的战列舰转给了北方舰队。这条战舰有两层甲板,每侧有三十多门大炮,而且火炮大多也都换成了自产的18磅炮,仅仅从火力上来说,这条船足以在短时间内压制住牛庄堡垒的火力,并支持陆战队夺取这座堡垒。   但是,另一个难题却摆在了大家面前,那就是“服远”号的吃水太深。牛庄堡垒就在辽河的河口处,河流携带的泥沙在河口渐渐淤积,使得这一片海域的深度普遍比较浅,即使是巡防舰这样的军舰,在这一带行动也必须非常小心,不然就可能搁浅,而战列舰这样的大家伙,更是只能在涨潮的时候,才能小心翼翼的进入这一片的海面。这样的限制,使得投入战列舰来摧毁这座堡垒也变得非常的困难。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在一次例行的水文调查中,施琅带着的船队却发现,在靠近牛庄堡垒一带的海面下,居然有一些很深的深沟。即使是在退潮的时候,这些深沟也足足有三丈多深,其中有一条更是可以直接让服远号逼近到距离牛庄炮台不过百来米的地方。这海沟的存在,不但有利于对牛庄堡垒的攻击,也让他想道了另外的一些事情。这些天来,施琅一直都忙于这一带的水文探查,到如今,这一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   依照施琅原先的想法,派上一个营的陆战队,再加上一条战列舰,两条巡防舰的火力支援,应该能在敌军支援力量赶到之前,再次摧毁牛庄堡垒。不过建胬可能再次入关的消息,却让他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那就是,舰队和陆战队不但要拿下牛庄堡垒,更要趁着敌军主力不在的机会,依托着这条海沟,在辽河入口这里,借助于现有的牛庄堡垒,将它改造成一座全新的,带港口的棱堡。如果这样的计划得以实现,满清就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是带着本来就不多的八旗勇士来攻击一座带港口的,不可能围得住的棱堡;还是干脆放任它在那里,然后看着模范军以这座城堡为依托,不断地向北蚕食?施琅觉得,无论是哪种选择,对于建胬都不是好事情。 第517章 牛庄堡   满清军队的动员速度相当的快,事实上,在这个时代的东方,如果不考虑郑家的模范军,满清军队就是脱产率最高,最为专业的军队了。而入寇关内也是这些年来他们干习惯了的事情,所以准备起来也是轻车熟路。虽然上次两白旗在关内吃了大亏,连带着让跟着他们入关的蒙古人也吃了大亏,但是无论是八旗军还是蒙古人觉得,只要能躲开“郑家军”,不和他们硬拼,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无论是满洲八旗,还是蒙古八旗,他们都是有马匹的,而且还不止一匹马。哪怕是一般都靠下马步战解决问题的满洲八旗,每个人也都都是至少带上了两匹马的。而相形之下,“郑家军”的骑兵虽然也很厉害,(在上一战之前,无论是满洲人还是蒙古人,都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但如今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郑家军”的骑兵很能打。当然他们依旧不服气的将这归之于“郑家军”的战马更好,铠甲更好之类的。)但是,“郑家军”主要还都是步兵,最厉害的也是步兵的大炮。他们总不能拖着大炮追过来吧?再加上他们的骑兵的数量并不算多,若是没有步兵和大炮,单靠这么点骑兵,又有什么可怕的?所以,他们士气倒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五月底的时候,清军部队出现在了宣大外围。姜瓖照例是缩在城里,不敢出来应战。当然,就姜瓖手中的军队的战斗力,真要出去野战,基本上也就是去给人家送人头的。早些年的时候,宣大的边军也曾经是明军中的精锐,但是这么多年,不断地和建胬,和流寇作战,精兵强将不断的损失,再加上我大明坑爹的财政,这些损失也得不到恢复,所以此时的宣大军,几乎已经完全废了。说起来,若不是原本的精兵强将都消耗光了,也轮不到姜瓖来当这个宣大总兵。   虽然开城出去野战这辈子都不会开城出去野战了的,但是考虑到如今的大明似乎很有些中兴气象,所以姜瓖倒也不打算像上次李自成打过来了那样,直接就投降拉倒。而且,他也知道,正常情况下,清军对于那些关城之类的地势险要,里面又没有什么居民,相应来说,也没有多少油水的城池是不太感兴趣的,(因为这样的城池,打下来费劲,打完了也抢不到什么东西,最后一算账,多半是要亏本的。)所以他只要不出城去,其实也还算安全。不过他好歹还算记得,给其他方向上的明军发出了建胬再次破口的警告。   姜瓖既然躲在了关城里不敢出来,我大清的入寇当然也就格外的顺利,从五月底入关,一路南下,根本就没有任何明军敢于干扰他们的行动。在大同和张家口的商人的引领下,他们的劫掠行动相当的顺利。到六月底,一些蒙古人已经开始押送着抢劫到的财物和人口陆续返回了,而满清的主力部队则继续南下,逼近潼关。   郑家的商行在大同同样有生意,他们自然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满清入关的消息。这消息通过信鸽被迅速的送到了京师,接着又迅速的传递到了静海和济州岛。   “再有五天就是十七日了,按过去的记录推算,这天清晨会有一次大潮,潮水会在卯时左右达到高点。在整个卯时,‘服远’号战列舰都能逼近到距离牛庄堡垒四百米的位置,从这到这的这块紫色区域都可以让‘服远号’战列舰安全航行。其他两条巡防舰也能从这两个角度逼近牛庄。它们可以在这些绿色区域内安全航行。”在济州港的作战会议室中,在登州水营总兵郑芝虎的主持的作战准备会上,施琅指点着铺在大桌子上的一张海图,对其他的一些军官说。他看了看围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的舰长们,又继续说道:   “我军的陆战队会在寅时一刻从这里,还有这里登陆。他们无法携带重型武器,所以他们的攻击行动必须依赖我们来提供火力支援。寅时一刻,我舰队应该抵达这一带位置,并做好进攻准备。到卯时我舰队将以‘丰饶号’巡防舰为先导,然后是‘服远号’战列舰,‘辽河号’巡防舰,依次跟进。并以六节的速度,在六百米距离上炮击牛庄堡垒。并吸引牛庄堡垒开炮。然后舰队在这个位置转向,然后这样走,在这里,从四百米距离上向牛庄堡垒发起决定性的齐射。陆战队也会在此时,在我舰队的炮火掩护下,向敌军发起攻击。诸君……”   说到这里,施琅直起身子道:“建胬有数十门大炮,其中除去弗朗机小炮,还有七门威力上相当于我们的12磅炮的火炮,以及我们自己生产的外贸型号的24磅炮。这些12磅炮,在四百米的距离上能有效的击穿我们的巡防舰的侧舷。而那些24磅炮在这个距离上也同样能有效的杀伤我们的战列舰。所以这一战,和我们平时扫荡建胬的渔船,以及朝鲜的那些破船的战斗完全是两码事。而且为了有效的支持陆战队的作战,提高我们打击目标的精准度和打击次数,我们在这一次从堡垒跟前经过的时候,要将船速下降到3节。当然,诸位也知道,更近的距离,更慢的速度,也会让我们的敌人有更多的机会攻击我们。我们必须用更快速,更猛烈,更准确的射击才能压制建胬,从而保证安全。同时,我们也要做好付出重大代价,承受重大伤亡,甚至要做好损失重要战舰的准备。另外,我们要优先打击那些对陆战队威胁大的目标。只要我们能掩护陆战队逼近目标,他们手里的燧发枪和掌心雷一样能有效的掩护我们。”   “施司令,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这一个月一直在训练对四百米距离目标的快速打击,我们一定能打出一个大胜仗,让南边的那些家伙们看看,我们可不是什么养老院。”一个舰长道。   “说起来,他们好像还从来没有直面过炮台吧?虽然他们的船比我们的好多了。我们这次胜利了,看他们还好意思在我们跟前吹牛!”另一个人也嚷嚷道。   “很好,大家这样的有信心,有勇气,真不愧是模范海军的人!建胬虽然有些大炮,但是他们的那个堡垒,建造得完全不得法,他们的训练水平也要远远的低于我军。只要我们沉着勇敢,不怕牺牲。我们一定能把那些连三角函数都不懂的建州傻逼们大的屁滚尿流!最后,诸位,这一仗打漂亮了,我郑芝虎保证,你们的前途肯定一片光明!”最后,郑芝虎这样说道。   ……   连日来,登州水师的人加强了对牛庄堡垒附近的海面的水文勘探。毕竟,这片海域是辽河泥沙的沉积区,水文状况的变化很快的,虽然这样的行动容易引起建胬的注意,但为了保证行动的顺利,这些勘察行动却又是不可少的。   这样的勘察活动几乎就是在建胬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很多时候,进行勘探的船只甚至需要直接逼近到距离牛庄不过三四百米的位置。这自然不可能不惊动驻守在牛庄的清军。   驻守牛庄的是镶白旗的一位名叫索伦的甲喇章京。这人曾经多次入关,参与过击败卢象升天雄军的一战。以及后来在静海和模范军的那一战。这天早晨,天才刚蒙蒙亮,索伦才刚刚醒,便有人来报告说,有明君逼近堡垒。   索伦知道此时清军有不少人马入关去了,国内的兵力正空虚,说不得明军就要打这个主意,就像上次袭击锦州那样,对辽东发起袭击,以起到围魏救赵的效果。因而他这段时间对明军的各种活动格外的敏感。此时听到这样的报告,顿时就跳了起来,胡乱的将衣服捆在了身上,连脸都顾不得洗一把,便到了城墙上,往海上一看,就见不过百来丈外,果然有一条小船停在那里,接着熹微的晨光,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在船头上,一个水手正将一根长长的杆子插入水中,另一个人则拿着纸和笔在一边做记录。   这船距离很近,有几乎并不移动。所以理论上,他很容易就会被牛庄的的火力杀伤。不过事实却并不是这样。这条船太小了,就是个小舢板而已。这样的小目标,反而让他的对手难于对付。直接开炮吧,这船太小,其实要保证命中率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以清军炮手的水平,估计也就能听个响声罢了。要打中这样小的目标,只怕消耗的火药,就要变成以为天文数字了。所以,一般来说,见到这种船,索伦都是直接当他不存在的。   但是如今的局势非常紧张,所以索伦觉得,他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了。他转过头来,对身边跟着的一个士兵道:“传令!击沉这条倭船!” 第518章 牛庄堡 2   虽然索伦下达了开炮击沉模范军的那条勘探船的命令,但是对于能否击沉那条船,包括索伦在内的所有人其实都不抱有太大的希望。郑家的那条小船显然是不值钱的,至于船上的人,嗯,在这个时代,什么东西都比人值钱。至少是在建胬看来,船上的人,也是不值钱的。但是火药和炮弹却不一样。自从征服了朝鲜之后,我大清获得了较为可靠的火药来源,但即使如此,火药依旧是值钱的东西。相比火药,炮弹就更为麻烦了。因为炮弹是用生铁铸造的。而生铁,直到现在我大清的生铁都主要要依靠晋商的走私。而铁的用途又实在是太多了,武器上要用,铠甲上要用,各种生活用品上也要用,若是在平地里开炮倒也罢了,开完了炮,还可以去把炮弹找回来。但如今可是对着海开炮,开一炮,就等于是把十来斤,甚至二十斤的铁丢进了海里,再也找不回来了。对面那条船才值几个钱呢?   所以,驻守在牛庄堡的清军并没用动用自己仿制的红夷大炮,更没有使用缴获的,虽然要更轻一些,但每开一次炮,却要消耗更多的火药,打出一枚更重的,二十斤左右的生铁炮弹的“正宗”的红夷大炮。而是动用了一门大号的弗朗机炮。   这门弗朗机炮的炮弹只有一斤重,所使用的发射药也只需要一斤,理论上它的射程也远远超过四百米。一斤重的炮弹虽然在威力上无法和红夷大炮的炮弹相比,但是如果能命中目标,也足以摧毁那条不值钱的小船了。   “砰!”那门弗朗机炮打响了,过了两三秒钟,在平静的海面上升起了一个小水柱。勘探船上正在做记录的王动抬起偷看了看,然后撇了撇嘴道:“别慌,远着呢,先把这个数据探测好了再走。”   的确,这一炮的落点距离小船还远。这一炮打得太远了,结果偏出去了差不多七十多米。弗朗机炮为了追求高射速,采用了子铳后装的方式。这个时代的加工精度和后世比,就是个笑话。所以弗朗机炮子铳的口径和母铳的口径相差很大,有时候,中间的缝隙中都能塞进一根手指头。炮弹本身比子铳小一些,子铳又比母铳小一些,结果就是炮弹比母铳的炮管小不少,发射的时候,内外弹道性能都是一塌糊涂。但论射程,这门弗朗机炮可以把炮弹打到七八百米外,但是炮弹飞出炮口之后,几十步之内还算有点准头,稍微再远一点,那就真的不知道炮弹能飞到哪里去了。   王动的徒弟林太平慢悠悠的将探杆放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探杆到了底。他便俯下身子,瞪大了眼睛,然后报出一个数字:“两丈五尺。”王动便将这数字填到了本子上,看了看然后道:“今天的事情差不多了,把家伙收起来,我们回去。”   林太平便慢悠悠的将探杆收了起来。王动看着林太平慢慢悠悠的动作,忍不住用脚轻轻地踢了他一下道:“你就不能快一点?做什么事情都这么磨磨蹭蹭的。”   就在说这话的时候,第二枚炮弹飞了过来,远远的落在了无十多米外。   “嗯,不错,比上次近一点。”王动点点头赞叹道,然后又转过脸来,看到林太平慢慢悠悠的收好了探杆,便道:“好了,去把锚提起来,然后我们就能回去了。”   “刚才你为什么不自己提?”林太平道。   “提个锚链都要我自己提的话,我要徒弟干啥?莫啰嗦了,去提锚链,咱们该回去了。”王动一边说,一边把记录本收拾好了,又抬头看了看对面。对面又打过来一炮,还是偏了不少。   这时候林太平已经提起了锚链,王动拉动绳索,升起风帆,小船轻巧的转了个方向,向着远方驶去,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一条武装捕鲸船在那里等他们。   ……   “登州水师”的不断地探测行动让索伦也感到很紧张。他已经向上面汇报过这事情了,不过上面却没有如他所愿的给他派来更多的士兵。其实这并不是他的汇报没有得到重视,而是因为多铎觉得单就牛庄堡的规模而言,驻扎一千多人已经不少了,再要部署更多的兵力,虽然不是不能,却也会让堡垒中过分的拥挤,反而影响效率。因此多铎觉得直接增加牛庄堡的兵力,其实效率并不高,倒还不如增加增援牛庄堡的部队的兵力。只是其他方向上也不能太过放松,大军入关之后,守备的兵力本来就不太够,因此多铎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算是从其他地方又调来了五个满洲牛录,再加上原本部署在附近沿着河流的村落中的队伍,一旦牛庄堡遭到攻击,最多用一天时间,他就能在这附近集中起包括十个满洲牛录,五个蒙古牛录,五个乌真超哈牛录,总计五千多人的力量。(按满清的制度,一个牛录应该是三百士兵,但实际上大多数的牛录都未必满员。尤其是蒙古牛录和乌真超哈(也就是后来的汉军八旗)的牛录,往往只有一半多一点的人数)然后再有两三天,他们就能成建制的赶到牛庄堡下,去救援牛庄堡的守军。多铎觉得,牛庄堡垒虽然不大,但是城墙相当的坚固,无论如何,守个十天半个月还是没问题的。   此后明军的船还是天天都来勘探,牛庄堡也天天开炮驱逐他们。渐渐地都快变成例行公事了,直到六月十七日的凌晨。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而十六的月亮其实是要在十七日的早晨才落下去的。这时候已经是寅时六刻了,圆圆的大月亮已经渐渐地偏向西边去了。在牛庄堡值夜的汉军古老三正抱着火枪,和另一个叫王小七的汉军一起,缩成一团躲在城垛的角落里避风,这时候虽然已经是夏天了,但是在辽东,晚上吹着海风,却还是有些冷的。古老三发了一会儿的抖,却突然听见远远的有脚步声从下面上来。他知道这一定是有八旗的主子们来巡查了。   这段时间,南边的那些海寇们闹得欢,天天都跑到牛庄堡附近来也不知道是在干些啥。弄得索伦主子很担心,于是每天晚上都会派人时不时的来巡查一下,若是被巡查的人看到守夜的没有盯着海面,却缩在角落里躲风,怕是少不得要狠狠的挨上一顿鞭子。上次有两个守夜的打了一下瞌睡,被出来巡视的八旗主子看到了,结果被吊起来打,打了大半日,晕过去好几次,又用凉水浇醒了接着打,最后生生的就都被打死了。古老三赶紧踢了王小七一脚,并且站直了身子,做出一副向着海面张望的样子。这一张望,却把他吓了一大跳:只见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好几条大船,借着明亮的月光,古老三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船上面高扬的灰白的风帆。   “有……有敌袭!”古老三花了好大力气才喊了出来,声音怪怪的,像是刀子在碎瓷片上摩擦出来的一样。   “什么?”一个人一下子冲了过来,扶着女墙向那边张望了一下,就大吼道:“你们两个,还傻站着干啥?去敲钟!看老子不砍了你们!”   古老三慌忙应了一声,便冲到钟楼那边,拉动撞锤,使劲的敲起了钟。   钟声中,整个的牛庄堡都沸腾了起来,很快,城墙上就站满了士兵。各种各样的叫喊声响成了一片。   牛庄堡中的驻防的主要是乌真超哈,也就是后来的汉军八旗。因为火炮和火枪这些玩意儿,满洲八旗的勇士们,还真的不太会用。除了乌真超哈,再就是一个牛录的正宗满洲太君。他们负责辖制那些乌真超哈,以及登城后的肉搏战。   这时候,在满洲太君们的监督下,乌真超哈们也都纷纷进入了作战位置,这时候那几条明军战船也越来越近了。   “我们的大炮够得到他们了不?”索伦向跟在他后面的一个乌真超哈章京问道。   “主子,现在他们离我们怕还有两千多步呢。我们的大炮当然能打这么远,不过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开炮,只怕没什么准头。”那个章京回答道。   “嗯。”索伦点了点头,他以前也直面过明军的大炮,他知道,明军最容易犯下的错误之一就是在射程外胡乱的开炮,一顿乱打,结果根本就没打死几个人,相反,还把自己的大炮打得通红,结果等到他和其他的八旗勇士们冲上去的时候,那些明军的大炮反而因为太烫了,而没法再用了。所以如今那个汉军章京说敌舰距离太远,还不能开炮轰击,索伦倒也是能够理解的。   “先稳住阵脚,等那些海寇近了些,再狠狠的教训他们。”索伦这样想道。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很快超出了他的预料。   模范军的几条军舰继续逼近,双方的距离渐渐地逼近到了一千步左右。这时候,模范军的战舰,首先开火了。 第519章 牛庄堡 3   开火的是“服远号”战列舰。这条西班牙人的战舰上的大炮如今已经都换成了从进取号上退下来的自制的18磅炮。进取号已经开始渐渐的用性能更好的前装线膛坩埚钢火炮,以及口径更大的24磅炮替代了原来的18磅炮,这些炮便都被转移到了“服远号”上面。   如果是在陆地上,在这样的距离上,18磅炮已经可以相当准确的攻击像堡垒这么大的目标了,但是在摇晃的战舰上,从这样的距离开炮,即使是以一个庞大的要塞作为目标,也很难保证命中率。再加上这时候东方虽然已经有点泛白了,但是太阳并没有完全升起来。要不是有月光,牛庄堡垒此时就几乎完全隐没在黑暗中。这也严重的干扰了军舰对牛庄堡的测距。这样一来,命中目标的难度就更高了。“服远号”上的海军官兵当然不是像我大明的那些炮手那样,有在最远射程上胡乱开炮的好习惯。他们开炮,更多的是为了引诱对手开炮。有时候,那些过度紧张的对手,只要你稍微给他们一点刺激,他们就会乱开炮的。   不过这一轮的射击的效果却出乎了施琅的意外,在这样的距离上,他的战舰的第一轮射击居然就有了命中,一枚实心炮弹很凑巧的击中了一段女墙。18磅炮弹可不是薄弱的女墙能够挡得住的,甚至于,这些用来阻挡箭矢和霰弹的女墙从某种意义上还增强了实心炮弹的杀伤力。它被实心炮弹砸成了碎片,纷飞的碎片又打翻了站在周围的十多个人。   我大清以前并没有用炮台和军舰对抗的经历,所以在设计炮台的时候并没有采用模范军在南方的那些炮台那样的半封闭的正面有厚达两米的混凝土(或者三合土和墙砖)墙壁,顶部也能挡住霰弹的战斗室的结构。当然,即使是欧洲人,他们这个时代的炮台也没有做得像模范军的炮台那样坚固。和我大清的牛庄堡相比,主要的区别也就是他们的城墙更低矮倾斜,在炮击下更不容易发生崩塌,而且炮位前面的防炮墙更厚一些罢了。   这一炮让那些乌真超哈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就连他们的指挥官都有些慌乱了。章京蔡士音刚刚就在距离那枚炮弹的落点不远的地方,有半截城砖就擦着她的鼻子飞过去,然后将旁边的一个炮手的脑袋砸开了花。那是真正的开了花,那个炮手的脑袋就像一个西瓜一样被砸得碎裂开来,将那些红的白的东西喷了蔡士音一脸的。   慌乱之下,蔡士音忍不住喊道:“开炮!开炮还击!”   然而,乌真超哈的还击却没那么快,因为很多的士兵都都陷入了混乱。直到满八旗的主子爷们拔出刀来,砍翻了几个之后,才算是重新恢复了秩序。   在这段时间里,“服远号”又打出了一轮齐射,但是这一轮炮击却没有任何一发炮弹准确的命中目标。   不过这一轮齐射再一次刺激到了那些乌真超哈,加上又得到了上面的命令,乌真超哈们也就纷纷的开炮还击起来了。   “呵呵,果然挑逗一下,他们就立刻受不了了。”施琅看着对面哈哈大笑道。当然,清军打出的那些炮弹也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如果他们是在攻击模范军自己的炮台,那么即使是晚上,即使距离较远,也能保证不错的射击命中率,这是因为模范军的炮台对附近的海域都打过格子,进行过试射,记录过数据,所以完全可以依照数据,数着格子开炮,只要格子不弄错,炮击的精度就不会差。但这个窍门清军是不知道的,甚至与他们也缺乏能利用三角函数进行计算的能力,他们的炮击几乎完全依赖于经验。这自然使得他们的远距离炮击命中率很低。   施琅又看了看对面,然后又看了看东边的天色。天色渐渐地亮了不少,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红了,用不了一刻钟,太阳就要出来了。而对面的清军的炮火也渐渐的稀疏了下来。   “唉,到底和明军不一样。他们还是反应得过来,不至于自己把自己的炮打废掉。”服远号的舰长马立德道。   “估计是后面有建胬压制着。嗯,我们也不能老想打轻松仗。好了,既然敌人的炮火减弱了,天也快亮了,我们就加速逼上去,用实打实的家伙教教他们怎么玩大炮!”   “嗯!”马立德点点头,然后转过头喊道:“满帆!转向35,加速!”   更多的风帆被张开了,整个舰队开始加速向着牛庄堡逼近。   在此之前一个时辰,满载着陆战队士兵的小船已经在几条武装捕鲸船的掩护下,在更远一些的滩头上靠岸了。陆战队的士兵们从船上高举着用油布包着的燧发枪,跳进齐膝深的水里,然后徒步上岸。先上岸的两个连迅速的依照计划,占据了附近的一处小土丘。接着更多的部队开始纷纷在他们的掩护下上了岸,并开始整队。   如今两个陆战营的士兵已经成功的完成了登陆,并且做好了作战的准备。开始列队向牛庄堡逼近。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由两条巡防舰和一条战列舰组成的模范军舰队也已经逼近到了距离牛庄堡六百米左右的海面上,他们在这里完成了一个向右的转向,迎着初升的太阳,向着东边行驶,并且将左舷对准了牛庄堡。   距离更近了,双方的炮击精度都有所上升。“服远号”在横向行驶的过程中打出了两轮齐射至少将十五枚炮弹打倒了牛庄堡的城墙上。不过这些炮弹大多都打在了城墙的中部,只有两炮高度比较合适,打在了城墙顶部的女墙上,造成了十来人的伤亡而已。另外,还有一门红夷大炮似乎是被打中了,不过到底打中了没有,因为战场迷雾的影响,桅杆上上的瞭望员也不太敢确定。倒是“服远号”老老实实的被打中了三炮。第一炮落在了船甲板上,然后弹了起来,打翻了两个水手,然后就一头扎进了海里。   另外的两炮都打在了“服远号”的左舷,好在作为战列舰的“服远号”,侧面相当坚固,所以炮弹造成的损失倒也有限。但是还是有一发炮弹击穿了炮门附近的船舷,打进了战列舰内部,造成了二十多人的伤亡。其他的两条巡防舰也先后挨了几炮。但这三条军舰组成的舰队显然并没有慌乱,他们继续一刻不断地向着东边航行,直到脱离了敌军的主要炮火的杀伤范围,然后再次转向,以便于逼近到四百米之后,然后用密集地炮火和对手来个了断。 第520章 牛庄堡 4   就在舰队和牛庄堡相互炮击的时候,已经登陆了的陆战队员们开始逼近牛庄堡。因为缺乏码头,陆战队上岸的只有轻步兵,无法携带重火力。如果没有舰队的支持,他们的攻坚能力其实是非常缺乏的。不过他们也有一些这个时代很少见的高科技武器。   在模范军的步兵部队中,陆战队是散兵比例最高的部队。而且,他们装备使用米尼弹的线膛枪的比例也最高。两个营,近两千人的部队中,就装备了两百多支昂贵的,使用钢制枪管的线膛枪。   这些枪,在训练有素的士兵手中,能够有效地射击两百多步外的目标,如果采用齐射的方式,甚至能有效地射击四百步外的目标,这已经远远超过了红夷大炮使用霰弹时候的射程了。(在使用霰弹的时候,所谓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也不过百步)更不要说弗朗机炮这样的小家伙了。即使考虑到牛庄的火炮都架在高处,陆战队的散兵们手中的线膛枪的有效射程也要超过他们使用霰弹的射程不少。至于说用实心炮弹,那东西的射程当然是大大的超出了线膛枪,但是这东西用来打击密集的步兵阵列的,用来射击散兵却并不好用。所以,在战场上,使用线膛枪的散兵,往往能够压制对方的大炮。   当然,在这一战中,散兵战术却未必能有那么好的效果,首先是因为对手躲在堡垒中,有女墙的保护。而且如果逼得太近,又要担心敌军骑兵的袭击。如果是正常的陆军的攻城部队,那就完全可以依靠炮兵的榴霰弹压制对方的骑兵,但是,缺乏港口,以至于没有重武器可用的陆战队,就只能依靠海军舰队的舰炮了。所以,陆战队的推进必须和舰队的逼近严密的配合。否则就可能招致严重的损失。   这时候舰队已经在距离牛庄堡垒大约两千米的地方完成了转向,而太阳也已经升了起来,陆战队的方向正背对着阳光,这正是计划中的最好的攻击时间。   “和陆战队联络,他们可以依照计划行动了。”施琅说道。   战舰上的传令兵向着陆战队挥动旗帜,发出旗语,不一会儿,就得到了陆战队那边的回应,然后陆战队的散兵就开始向着牛庄堡逼近,其他的陆战队也成散兵队形展开,跟在散兵们后面,和他们保持着一百来步的距离。而舰队的战舰也都收起主帆,只使用舰首的三角帆,不停地走着z线,保持着和陆战队步兵相当的前进速度。   “主子爷,您看,海寇上来了!”一个八旗兵指着远方渐渐靠近的陆战队,对索伦这样说。   索伦放眼望去,透过已经渐渐地被海风吹散的战场迷雾(战场上发射火药武器产生的硝烟而形成的的迷雾),他看到,在大约百步的距离上,一片穿着灰绿色的罩衣的敌军正在渐渐地逼近。   “这些人怎么也不列队?这样乱哄哄的样子,若是遇到了骑兵的冲击,却怎么抵挡得住?”索伦想道。   “主子,那些海寇真是不会打仗。这样连个阵势都没有,让骑兵一冲,还不都要死光?主子,让奴才带上一队人马去冲一阵吧!”   索伦也颇有些意动,如果外面的是关宁军或是任何其他的明军,只怕他立刻就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但是对面的却是“郑家军”!索伦在战场上和郑家军打过,知道这些南蛮子和其他的明军不一样,不但凶狠得紧,而且绝对算得上是训练有素。虽然他们出于贬低,而把这些南蛮子称作“海寇”,但是这些“海寇”可不是真的土匪,说他们不会列阵,或者是想不到会遭到骑兵的突击,索伦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不能小瞧他们,十二贝勒和十五贝勒都在他们面前吃了亏。”索伦沉着脸摇了摇头,“他们没那么好打的!……蔡士英!”索伦突然大喊了起来。   蔡士英这时候正在查看大炮的情况,听到索伦的高声呼喊,赶忙跑了过来,甩了甩袖子,半跪下去道:“主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你看那些海寇上来了,怎么样,你的炮打得了他们不?”索伦盯着蔡士英沉声问道。   蔡士英刚才也看到了那些陆战队,如今听到索伦问起,便回答道:“主子,敌军已经在射程内了,只是……”   “只是什么?”索伦瞪着眼睛问道。   蔡士英打了个哆嗦道:“主子,这些海寇的队形太散了,如今却还远,只能用实心炮弹打,这炮弹一打一溜线,若是敌人密集,打中了,便可以打倒不少人,可如今,这打中了,也就打倒一个两个人罢了!”   “只能打中一个两个人?”索伦摸了摸刀柄,“为了你们这些尼堪的这些炮,花了那么多钱,却还是这样的废物!”   “主子,若是让他们再近一些到了百步之内,用霰弹来打,便可以一打一大片了。”蔡士英赶忙道。   “放到百步之内,我八旗勇士直接用箭射也是一样,要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索伦旁边的另一个白甲兵也骂道。   “先开几炮,”索伦道,“打死他们几个人看看。”   “嗻!”蔡士英赶忙应道。他向索伦又磕了个头。   “快滚!”那个白甲道。   蔡士英赶忙站起来,向着炮队那边跑了过去。   在蔡士英的指挥下,很快,几门仿制的红夷大炮以及缴获的“正宗”红夷大炮都对准了目标。蔡士英一声令下,炮声顿时就响成了一片。   从红夷大炮中射出的炮弹的初速并不高,每秒钟只有两百米左右。所以炮弹在飞出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可以用肉眼看到。索伦睁大了眼睛盯着这些炮弹。   一发炮弹落在距离陆战队的士兵们不远的地面上,砸起一些灰尘,然后又跳了起来,然后又跳了几下,然后什么都没打到。还有一枚炮弹直接落到了士兵们的后面,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打到。还有……基本上,这一轮射击,虽然有几发接近了目标,但是真正命中的,一发都没有。   对于这个结果,索伦其实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不是第一次看乌真超哈的人演练火炮了,知道他们在这样的距离上射击的时候,命中率是怎么一回事。他让乌真超哈在这样的距离上开炮,其实杀伤敌军并不是主要的目的,主要的目的是借此观察敌军在遭到炮击的时候的反应。他注意到,那些敌军基本上不为所动,他们继续用那种松散的队形前进,既没有快一点,也没有慢一点。   “嘶!”索伦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些家伙不简单,都是精锐!”他知道,就算是八旗兵,在遭到炮击的时候,也未见得能表现得这样的镇定。仅仅只看着一点,这就是强军的风范!   “这样的队伍怎么会露出被骑兵一冲就垮的漏洞呢?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索伦这样想,但是他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对面的家伙给他挖下的陷阱,却又不甘心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就这样纠结了一小会儿。   在这段时间里,陆战队又前进了数百步,现在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只有五百来步了,这样的距离上,清军的炮击的精度略有上升,再加上一些弗朗机炮也开始加入到了炮击中,火力密度也增加了。所以模范军陆战队也开始出现了伤亡。   “不冲一下,实在是不甘心。”索伦这样想着,便对跟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白甲兵道:“你去对巴特尔说一声,然他带上两百骑兵,冲一下,不要恋战,发现不对,就马上退回来!”   那个白甲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索伦便又转过头来,注视着城下的情况,他注意到,敌军的舰队开始渐渐地加速,慢慢的追到了那些步兵的身后大约数十步的地方。   城门渐渐地打开了,吊桥渐渐地放下,一队蒙古八旗的骑兵就要挥舞着马刀冲了出来。   “展开主帆,加速!”见到牛庄堡的吊桥开始向下放,施琅发出了这样的命令。早已在桅杆上待命的水手们立刻展开了主帆,舰队也不在走z线,而是迅速的抢到了陆战队的前头。   看到模范军的舰队突然冲到了前头,索伦吃了一惊,他立刻就明白了,敌军是打算用前出的军舰的火力来对付自己的骑兵。他几乎就要叫出“让骑兵退回来”的命令来,不过他很快冷静地做出了判断:“敌军军舰距离岸边有四百步,在这样的距离上,他们的实心炮弹也未必能打得多准,至于霰弹,却又打不了这么远。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太可怕的。”   “让那些尼堪瞄着战船打!”冷静下来的索伦立刻发出了这样的指令。   这时候,吊桥放下来了,两百多个蒙古骑兵挥舞着马刀从吊桥上直冲出来。而此时,已经前出了一段距离的三艘军舰右舷的炮门也一个接一个的打开了,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 第521章 牛庄堡 5   模范军三条战舰右舷一共五十门大小舰炮一门接一门的开火了,首先是处于舰队最前端的“服远号”战列舰,她的两层炮甲板上靠着右舷总共有三十门大炮。其中最底下一层是24磅的重炮,上面一层则是18磅炮。炮击由底层甲板的一号炮位开始,接着是三号炮位,然后是五号炮位……火焰和硝烟带着稳定而迷人的节奏从炮窗中冒了出来,就像是一串鞭炮在一个接一个的炸响。   这次射击中,这些大炮装填的全都是昂贵的榴霰弹。因为船只本身的晃动,使得舰炮的瞄准总是格外的困难,如果使用普通的实心炮弹,炮击像骑兵这样的快速移动的目标,命中率会非常的低的。而普通的霰弹也难以打出这么远的距离,因此,要有效的打击清军的这些骑兵,在模范军的武器库中,最为有效的就只有榴霰弹了。   如果这些大炮是架设在稳定的大地上,五十枚榴霰弹,足以将这不过两百人的骑兵直接消灭光,简单得就像用黑板擦抹去黑板上的字迹一样。但舰船的摇摆还是严重的干扰了火炮的射击精度,即使是有多达50门大炮一起开火,即使使用的都是能进行面积打击的榴霰弹,但打击的效果依旧并不算太理想。炮弹的散步太大了,以至于五十发榴霰弹并没能形成一个密集的火网,大多数的炮弹都在距离敌军很远的地方炸开来,结果什么都没打到。还有两枚炮弹偏得更厉害,差点就直接飞到了陆战队的头顶上,虽然没有造成伤亡,但却也把陆战队的士兵们吓了一大跳。   这一轮射击只干掉了二十来个骑兵,这样的损失,这个时代的清军还是能够承受的,他们呼喊着,挥舞着马刀,继续向前冲。   陆战队的那些散兵们首先朝着满清骑兵开枪了。开完这一枪,他们看也不看自己射击的结果,直接掉过头,向着后面就跑。而后面原本成散兵队形展开了的陆战队员们,也在尖锐的哨子声中,迅速的排列成了几个空心方阵。站队的速度之快,让在城墙上观战的索伦目瞪口呆。索伦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战士了,各种战阵,他都烂熟于心。这种空心方阵,他也见过类似的东西,知道这阵型的用处。事实上当年明军的车阵和这个就多少有点像,甚至,论防御的坚固程度,还要远远的超过它。但是他却从没见过,有哪一只队伍,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从看起来散乱不堪的状态中,一下子就变成这样的方阵。即使是最精锐的白甲兵,也做不到这样。   看到这个变阵,索伦就知道,那些骑兵的突击肯定是要撞在铁板上了。如果对方老早就摆成了这样的阵势,他自然不会让骑兵硬往上冲,就像没有几个将领会让骑兵直接冲击,哪怕是那些不能打的关宁军的车阵一样。因为马是很怕死,很敏感的动物,不遮住它的眼睛,它是绝不会直接朝着明晃晃的刺刀直接撞上去的。它们会自动的绕开这些刺刀,甚至干脆自己停下来。这样一来,当骑兵们从两个方阵之间的缝隙中穿过的时候,他们就只能用手里的骑兵弓和方阵的燧发枪对射。骑兵的软弓其实很难对对方构成太大的杀伤,如果对方披甲状态很好的话,这样的射击就几乎毫无作用。但是燧发枪的子弹却有力得多。什么样的铠甲都挡不住燧发枪的子弹,一旦被打中,不要说人,就是战马,也受不住。所以,直接用骑兵冲击对手的这样的方阵,几乎就是去送人头的。   当然,如果敌军是一开始就摆出这样的阵势,索伦根本就不会担心什么,清军对付这类的阵势还是有经验的。当年在浑河之战中,白杆兵坚不可摧的阵势也曾给八旗军带来巨大的杀伤。但是八旗军很快就找到了这种阵势人员密集移动不便的弱点,用大炮远距离轰击,一举打垮了对手的阵势,获得了浑河之战的胜利。后来在对付天雄军的车阵的时候,又是抓住它难以移动的弱点,依靠盾车掩护一举消灭了天雄军。所以这一类的坚固的阵势,索伦并不害怕。但是这样的能随机应变的阵势,他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也许,也许应该趁着他们聚拢了起来,用大炮轰击他们。”索伦这样想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大炮的轰鸣声——炮台上的大炮开火了,而目标并不是那些陆战队的空心方阵,而是他们旁边的舰队。   要说清军的这一轮炮击的命中率其实还不错,至少有四发炮弹击中了“服远号”。但是效果却不太好。这个时代的军舰的舰首部分是最为坚固的,厚厚的木板,加上倾斜的角度,使得发生跳弹的几率大大的提高了。牛庄堡炮台射出的炮弹打在“服远号”的舰首上,全都弹开了,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有效的伤害。   这其实也反映出清军缺乏对舰攻击的经验以及相关的武器。在面对敌舰的正面的时候,实心炮弹是很难击穿对手厚厚的木板的。这时候最适合的弹药应该是链弹,从这种角度,用链弹攻击,击中风帆甚至是桅杆的几率比平常要高很多,如果运气好,几轮射击就能让对手因为风帆的损坏,甚至是桅杆的折断而丧失大部分的航行能力。但是,清军并没有装备链弹这种专门为在海战中攻击风帆和桅杆准备的武器。   “该死的尼堪!谁让你们打那些船的?为什么不打他们的人!”索伦怒喝道。全然忘了,正是他下达了攻击对方的军舰的命令,当然,这不是他的错,他之所以下这样的命令,完全是受了蔡士英那个抬了旗的尼堪的误导,认为射击军舰的效率比射击步兵高。所以,错的依旧是那个该死的尼堪。   “主子,奴才去让他们用大炮轰开战阵?”索伦身边的一个白甲兵道。   “算了。”索伦摇了摇头,“骑兵已经冲上去了,现在开炮,会打着我们自己人的。”   的确,在挨了一轮炮击之后,清军的骑兵加快了速度,提前发起了冲锋。因为虽然在模范军看来,这一轮炮击的成效真的很低,但在清军看来,一轮炮击就打死了二十多人,这样让它打个两三轮,那还得了?   清军骑兵的加速,一方面避开了舰队的第二轮炮击。另一方面也让自己那边没法开炮了。   陆战队已经排成四个空心方阵,方阵有三层士兵,最外面一层的士兵半蹲着,挺着带刺刀的燧发枪,刺刀向外伸展着,这让整个方阵就像一头豪猪,支开了身上的利刺。第二排的士兵端着上好了子弹的燧发枪,对准了冲过来的敌军。   清军的骑兵越来越近了,他们的战马明显的看到了那些寒光闪闪的刺刀,所以自动的转了个方向从方阵旁边掠过。趁着这个机会,一些蒙古骑手腾出双手,拉开马弓,向着陆战队员们抛射箭矢。只不过他们的箭矢实在是太无力了(在马上,腰腹不好借力,基本上无法使用拉力很强的硬弓),甚至无法击穿陆战队士兵下身的毛毡护裙,就更不要说是上身的铠甲了。至于头部,陆战队的士兵都穿着头盔,这头盔甚至还带着面甲,这也使得他们正面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被弓箭攻击的要害了。   双方的距离更近了,几乎只有五六米了,清军的骑兵已经冲进了两个方阵之间的走廊。因为距离近了,一些清军士兵开始用投掷类的武器向着方阵发起了进攻,什么飞剑呀,什么骨朵呀,都纷纷的被抛了过来。这些东西的威力倒是要比骑兵的软弓强很多,打在保护不严密的地方,比如四肢,也能造成不轻的损伤。   也就在这时候,一声长长的哨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方阵中腾起了一片白色的硝烟,陆战队的士兵们对着闯入方阵间的走廊的清军骑兵发起了齐射。   双方的距离相当近,所以虽然那些清兵都骑着马,速度很快,并不容易打到,但是这一轮射击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这一轮射击后,至少又有五十多个骑兵倒了下去。他们有的是自己被子弹击中,然后一头从马上摔下来的;有的则是战马被子弹击中,然后连人带马都一起摔倒在地。而这样的一击,也让整个马队都乱了套。和模范军骑兵的战马不一样,这些蒙古八旗的战马并没有在这样的到处都是硝烟,到处都是火光和爆炸的环境中训练过,所以很多战马在这样的环境中都发生了应激性的心理障碍,或者说,这些战马都被吓出了神经病。它们有的吓得四蹄生根一样的傻站在原地,任凭主人如何咆哮,如何用鞭子抽用马刺刺,就是一动都不动。有的乱叫着用两条后腿人立起来,让猝不及防的骑兵一下子滚落在地上,有的则到处乱跑但就是不往外面跑。总之,剩下的百来个骑兵一下子陷入到了一片混乱当中。 第522章 牛庄堡 6   马队的混乱给了陆战队难得的机会,趁着他们失去控制的时间,陆战队向着他们打出了两轮齐射。在这样近的距离上,两轮齐射几乎将所有的满清骑兵都一扫而空。   “解散方阵!”黄昭高声喊道,他很担心,在满清骑兵被消灭之后,他们很快就会遭到清军的炮兵。事实上,在连续的对舰队进行了两轮炮击,却全都是“跳弹!我们未能穿透他们的装甲”之后,牛庄堡上的乌真超哈炮兵已经开始将炮口转向了陆战队的方阵。几乎就在黄昭发出解散方阵的命令的同时,牛庄堡上的炮台向着他们开炮了。   如果黄昭他们面对的是模范军的炮台,这一轮炮击,他们可能就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了。因为模范军的炮台上的火炮对附近都进行过试射,因而哪怕是第一轮射击,也能保证相当高的命中率,但是满清这边,因为火药的匮乏,使得他们很少进行真正的实弹射击,他们平时训练的时候,大多都只进行空炮操演。至于通过试射,给附近的海域和地域都打上格子,编出射表什么的,不说他们知不知道这个法门,便是知道,怕一时间也没有这么多的火药去做这些事情。   缺乏准备好了的射表带来的问题就是这一轮的射击命中率并不高,大部分的炮弹都打飞了,真正打进方阵的炮弹只有一发而已。但就是这一发炮弹却直接打翻了六个战士,其中有四个是被直接命中,虽然他们都穿着铠甲,但是在炮弹面前,什么样的铠甲都薄弱得像一张纸一样。这四个战士几乎一瞬间就被炮弹撕碎了。两外两个伤员,一个是被炮弹落地激起的小石子打在上臂上,那颗石子虽然不大,却击穿了手臂上的链甲,在手臂上打出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虽然不见得是什么重伤,却是难以再坚持作战了。还有一个,脚被炮弹带了一下,半条腿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如今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医护兵!医护兵!”有人大声的喊叫起来。便有两个背着药箱的医护兵冲上来,按住那个断了腿的士兵,用三角带止血,又纱布包扎伤口。医护兵的设置,能大大降低士兵的死亡率,这对于保持士气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其他的士兵则迅速的散开来,依旧是散兵在前,其他士兵在后面跟着。   牛庄堡的火炮已经不再向舰队射击了,而是集中了火力向着渐渐逼近的陆战队射击。不过这时候陆战队已经将队形散开了,所以用实心炮弹射击的效率却不高,往往一轮齐射一个人都打不到。   “让大炮停下来凉一下。上霰弹,等他们近了再打。”索伦看了看炮击的效果,这样下令道。   索伦知道,如果让那些尼堪再这样开炮轰击下去,只怕打不死多少敌人,却会把自己的炮管打得通红,然后等到真的急需这些大炮的时候,它们却都打不响了。以前索伦和明军交战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他们犯这样的错误。   炮声停了下来,乌真超哈的士兵们开始清理炮膛,装填霰弹,然后垫高炮口,准备等敌军进入霰弹射程后再开炮。   散兵们渐渐地逼近到了距离牛庄堡两百步左右了,出乎索伦的预料的是,他们并没有趁着城上的炮火暂时停了下来而继续向前,而是在这个距离上停了下来,然后半跪下来,举起了手中的枪,向着城上瞄准。   “他们在干什么?怎么停下来了?”蔡士英正盯着那些散兵,看到他们的这些举动,忍不住这样问道。   他的一个亲兵道:“看他们那样子,倒像是要开枪射击。主子爷,您是不是靠后点,万一……”   蔡士英听了,便想要退后一些,躲到女墙后面去,只是一抬头,却远远地看见索伦正站在百来步外的垛口处,似乎正朝着这边张望,便改口道:“放你妈的屁!敌人离我们足足有两百步呢!这么远,用鸟铳能打到个狗屁?也就听个响罢了!别说你家主子我,就是一头大象放在这里,他们也打不中!”一边骂,蔡士英还干脆学着索伦的样子站到了垛口处,将一只脚踩在上面,往下面看看,笑一笑,却又准备开口在嘲笑一下下面的海寇。却见一片白烟从下面升了起来。   “这帮南蛮子,居然真的这么远就开枪!”蔡士英吃了一惊,正要再嘲笑两句,却觉得胸口像是被一个大锤子狠狠的砸了一下一样,嘴里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这是……真的能打得到……”蔡士英身子一软,便从城头上直接摔了下去。   就在蔡士英被击中的同时,索伦也遭到了十多杆线膛枪的齐射。他们的铠甲实在是太显眼了,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军官,加上所在的位置又格外的显眼,自然也就成了吸引子弹的磁铁。和蔡士英一样,索伦也完全没有预料到陆战队的散兵手里的线膛枪能打这么远,结果也被好几颗子弹击中了,唯一的区别只是蔡士英是一头栽到了城墙外面直接摔成了肉饼,而索伦却倒在了城头上,没有直接摔死。不过在这个时代,胸口中了两三发铅弹,基本上就没有任何能活下来的可能。索伦虽然因为身体强壮,没有立刻死掉,但是他也已经明显不行了。他的下属们围在他的身边,索伦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嘴巴一张开,就不停地有鲜血从里面涌出来,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很勉强的想要抬起手来,但是这最后的努力却一下子送了他的命。在大家的一篇叫喊声中,索伦的喉咙中一片咯咯的乱响,然后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死了。   索伦的副手纳布接手了指挥。只是这时候,军中已经是一片混乱。在蔡士英死后,那些被吓坏了的乌真超哈们疯狂的开炮射击。他们根本就不管装进炮管的是霰弹还是实心炮弹,也根本顾不得瞄准,只是一个劲的开炮,似乎这隆隆的炮声能够帮他们驱走心中的恐惧一样。这样射出的炮弹,当然也毫无威胁,城下的陆战队甚至完全可以把他们的炮击当成焰火来看。至于那些八旗兵,如今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敌人太远了,弓箭是射不到他们的,但是他们的子弹却能打到城上的人。所以他们如今也只能躲在女墙后面咬牙切齿的咒骂。   这时候舰队也已经从侧面逼近到了距离牛庄堡不过四百多米的地方,施琅让“服远号”上层的18磅炮全部装填榴霰弹,以压制城墙上火力,而下层炮甲板上的那些24磅重炮则用来轰击牛庄堡那过分垂直的城墙。牛庄堡此时正是一片混乱,那些乱开炮的乌真超哈一点都没注意到逼近的战船,依旧照着陆战队的方向,胡乱的射击着。   “你说我们要是突然撤军了,那些家伙会不会也编一个‘大捷’来?就像关宁军的那一堆大捷那样?”不知道为什么,施琅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一个怪问题。   “敌军乱了,被压制住了。他们似乎把我们给忘记了。”施琅望了望对面,下令道:“减速,抛锚!准备开火!”   依照原计划,舰队虽然会在此时降低速度,但是却没有抛锚停船的事情。但这时候,施琅觉得,敌军由于混乱,几乎很难发起太有威胁的反击了。而在航行中开炮,精确度会大受影响。为了保证打击的质量,施琅下达了停船抛锚的命令。关于这个命令,后世的历史上一直有争议,一些人认为,施琅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虽然冒了一点风险,但是和他们取得的战绩相比,却已经是微不足道了。   情况的确入施琅所判断的那样,城上的人的注意力全被那些散兵吸引住了,甚至都没太注意到“海寇”的战船已经逼得很近了。直到三条军舰开始了他们的齐射,他们才明白过来。   榴霰弹首先向上飞起,然后俯冲下来,在半空中炸开,把数以千计的霰弹抛向城头。顿时便将还在城墙上的清军打倒了一大片。也许是因为下了锚,有效的降低了船只的摇摆,所以这一轮的射击的效果相当好。从攻占牛庄堡之后统计出来的材料来看,舰队的两轮齐射,就打死了四百多个真假鞑子。   不过这还不是对牛庄堡最为致命的打击,最要命的还是从24磅炮中发射出的炮弹。这些炮弹不断地落在了城墙上。牛庄堡的城墙太过垂直,以至于当炮弹打在城墙上的时候,只要命中一两发,那些城墙就一大块一大块的垮塌下来。   如今牛庄堡的火力完全的被压制住了,没有人敢在榴霰弹的威胁之下,到那里却摆弄大炮的。所以舰队可以放心大胆的把船停在距离对手不过四百米的距离上,并不断的对着他们开炮。   在这样的炮击下,牛庄堡的城墙开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缝隙,有些地方的城墙干脆就开始了崩塌。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在模范军和敌军之间的这堵墙就会出现大片的垮塌,夺取牛庄堡的机会越来越大了。 第523章 牛庄堡 7   五十多门舰炮的集中轰击,完全压制住了牛庄堡上的清军。而且牛庄堡的城墙已经有一段在不断的炮击下,崩塌了下来,形成了一个不大的缺口。清军因为失去了指挥,再加上榴霰弹的压制,使得他们无力将这个缺口再堵上。而且在不断的炮击下,缺口还在不断地扩大。趁着敌军被压制住的机会,陆战队的士兵们接着这个机会迅速的逼近牛庄堡,散兵们逼近到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举枪警戒。而其他的陆战队员们则越过他们,直逼牛庄堡的城墙。   这时候,舰炮也停了下来。军舰毕竟是摇晃的,炮击的精度很难保证,而榴霰弹又是面积杀伤的武器,如今陆战队员们已经很接近城墙和缺口了,为了避免误伤,炮击就必须停下来了。   炮击的暂停自然给了清军反击的机会。虽然原本站在城墙上面的清军基本上已经在榴霰弹的打击下伤亡殆尽了,但是还有一些清军是没有上城墙的。这些人在以为牛录章京的带领下躲在缺口后面,静静地等着陆战队的攻击。   陆战队员们踩着坍塌下来的墙体形成的斜坡,渐渐地逼近了缺口。因为这些斜坡凸凹不平,所以他们也无法维持严整的队列,只是以三个人为一个小组渐渐地向着缺口靠近。   就在他们已经走到了缺口跟前的时候,突然,从还没有倒塌的城墙后面,随着一声大喊,就丢出了十来个冒着烟的万人敌。   所谓“万人敌”,却是明军在守城的时候常用的一种火药武器。这东西是将火药和铁蒺藜之类的东西一起装在一个密闭的容器(诸如陶罐之类)中,然后外面用藤条裹起来,装上引线点燃了投掷出去炸敌人的投掷类武器。因为火药爆炸的威力有限,为了保证杀伤力,这类东西的装药量一定要非常大。大量的装药,加上铁蒺藜,加上容器,导致这种武器的重量很大,如果要保证杀伤力,一个万人敌往往要有好几斤重。这样重的东西要投掷却不容易,所以这东西的使用范围很小,基本上也就是守城或者其他处于居高临下的状态的时候才好用,不过这会儿,这些清军突然扔出这些东西来,倒是恰到好处。因为他们只要一闪身,就能躲到城墙后面,却也不怕丢不远。   “万人敌!卧倒!”走在最前面的陆战队班长石铁男一边大喊,一边飞起一脚,将一个正好落在他脚边的万人敌踢了回去。   “轰”、“轰”……万人敌炸成了一片。虽然陆战队员们大多都及时的卧倒了,但是近距离这么多的万人敌爆炸开来还是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只要不是距离太近,模范军配备的胸甲和头盔能够挡住万人敌爆炸时横飞的碎陶片和铁蒺藜,但是为了控制负重,无论是陆军还是陆战队,他们的四肢的防护都不算特别好。以陆战队为例,士兵们的腿脚都是没有铠甲的,只是有一件厚毛毡裙子(这东西平时拆下来当毛毯用),算是能对付轻箭之类的东西。至于手臂,其实也没有铠甲,不过因为军饷丰厚,有些身强体壮,不怕自己背的行李重的士兵自己掏钱,去给自己买了两条链甲袖子。算是给自己的胳膊增加了一些防御。但这些东西,都防不住那些铁蒺藜。再加上爆炸的震荡,所以当爆炸结束后,先冲上去的陆战队员们大多都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杀尼堪呀!”一群八旗兵大喊着,趁着爆炸的硝烟还未散开,便从缺口处冲出来就要砍杀倒在地上的陆战队伤员。不过跟在后面的那些并未被爆炸波及的陆战队员们却也挺着刺刀冲了上来,双方就在这缺口附近厮杀了起来。   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在当做冷兵器使用的时候,接近于短矛。但是认真说,这东西还是远远不如短矛的。首先这东西太重。一支带刺刀的燧发枪大概有十三四斤重,而无论是短矛还是刀剑,甚至是鞭和锏这样的所谓“重兵器”,都要比这个轻不少。武器重了,攻击速率就会下降,而使用它的时候体力的消耗却会明显上升。而且枪支本身的形状和重心,在肉搏的时候,也不如纯粹的短矛舒服,而且不能滑杆,所以攻击范围也不如短矛。所以如果只是进行冷兵器格斗,无论是对上枪矛还是刀盾,步枪加刺刀的这种组合理论上都不占优势。但是在实际的肉搏战中,陆战队的士兵却很快就占据了上风。这里当然有体质和训练的优势,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陆战队有更好的铠甲。   陆战队的士兵们都穿着胸甲,带着覆面盔,最为致命的位置都得到了铠甲的保护。清军手中的刀剑之类的武器,对胸甲很难造成什么威胁,而枪矛之类的东西,刺在带有鸡胸的胸甲上,基本上只会滑开。至于具有破甲能力的战斧、战锤、铁鞭、铜锏之类的,一来因为我大清一贯以来的对手明军的披甲情况并不好,对付他们不太用得上,所以清军装备得并不多。二来这些武器攻击频率和攻击范围甚至比刺刀更低。   相形之下,八旗兵的披甲状况倒是不错,有些勇士甚至能披着双层的铠甲作战。但是他们的铠甲相形之下却要差很多。八旗兵所使用的大多数都是夹着铁片的棉甲。在浸了水之后的棉甲,其实防御性能倒也不错。披挂上两层这样的铠甲,无论是刀砍还是箭射,都很难砍透或者射穿它了。但是这东西却比胸甲重很多,而且和腰部和肩部都有支撑的胸甲相比,棉甲全部的重量都压在穿着者的两肩上,披着这东西作战,体力的消耗要比穿胸甲的大得多。另一方面棉甲在防刺击的方面的表现就算不得有多好了。棉甲并不光滑,不太可能让刺中他的那些武器自己滑开,相反模范军的三棱刺刀,却格外适合对付棉甲。因为整个武器的重量大,惯性大,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这使得他一旦刺中对手,对手的棉甲就很容易被击穿了。在战斗中,如果你的进攻都无法破防,而对手的每一个打击,都能伤害到你。在这样的条件下,一支队伍如果还能维持训练,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所以清军很快就在肉搏战垮了下去。大队的陆战队士兵则从这里不断地杀了进去。 第524章 选择 1   牛庄堡内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城堡中的守军因为对于榴霰弹的打击缺乏准备,大批的人员聚集在城墙上,结果遭到榴霰弹的覆盖,死伤大半。重要的将领大多也死在城墙上,结果后面的战斗中,清军完全就失去了指挥,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困境中,所以很快就被消灭了。   不过占据了牛庄堡并不是结束。在战斗开始前,牛庄堡就已经点燃了烽火。这时候,这烽火应该已经传到锦州了。用不了几天,清军的增援部队就会出现在牛庄堡附近,而他们肯定不能容忍牛庄堡这样的一个重要据点被模范军占据。也许他们会试着看能不能再将牛庄堡夺回来。因此,黄昭觉得,这牛庄堡多半还有一战。   此时已经到了退潮的时候,舰队已经退远了,牛庄堡下面露出一大片的滩涂。这滩涂却是个麻烦,若是沙滩,退潮之后,人员还是可以继续登岸,无非多走几步罢了,但是滩涂却不同。滩涂都是烂泥,一脚踩下去,说不定就能陷到大腿,人到了这里,却是动弹不得。虽然模范军对此早有准备,但这毕竟还是会造成拖延。   两条沙船沿着原先探测出来的海沟一直航行到距离牛庄堡四百来步的地方,然后离开海沟,向着牛庄堡的方向又前行了大概二十来米,便搁浅在滩涂上。   沙船是平底船,不怕搁浅。搁浅之后,便有人放下舢板,然后用锚和铁链将那些舢板固定起来,再在上面铺上木板,一道浮桥便一直延伸到前面泥滩上了,接着便有人将大片的草垫子铺在泥滩上,再在上面铺上木板,然后一个可以让人员顺利登陆的临时码头就建好了。不过这个码头只能用来运送人员和较轻的物品,那些大件物品,比如大炮什么的却是无法通过这样的简陋的码头上岸的。   码头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完成了,接着第一批工程人员就上了岸,他们要赶在敌军的援军抵达之前,恢复并且增强牛庄堡的防御能力。   清军将留守的主力中的大部分分布在锦州、海州、辽阳等地。考虑到烽火传播的速度,大约半个多时辰之后,海州的清军就能得到牛庄堡遇袭的消息,一个时辰后,消息就能传到盘蛇驿,一个半时辰后,消息就能传到辽阳,两个时辰后,消息就能传到锦州。   不过烽火能够传送的消息是非常模糊的。清军是很难单纯依靠烽火传播的消息来组织行动的。所以,即使在看到烽火之后,清军也不可能立刻采取行动,他们必须有更为准确的消息,才能采取行动。   估计第一座烽火台在见到烽火之后,除了点燃烽火之外,还会派出骑兵前来进行初步的侦察。在对清军的这座烽火台上的狼烟进行了三角测距之后,模范军的参谋部门计算出了那座烽火台和牛庄堡之间的直线距离,大约是十里,而实际上的路程就要更长一些,但如果他们看到烽火立刻就派出了侦骑的话,此时他们的侦骑应该已经看到了牛庄堡的陷落,并且现在已经返回了烽火台。如果烽火台有足够的马匹,那么用快马接力传送消息,其实也不会比烽火慢太多。(烽火的传递速度其实只有大约30公里每小时,比想象中要慢很多。而驿马飞奔传信也能接近这个速度。不过烽火传信走的时候直线,而驿马却受限于道路,所以综合起来,烽火还是要快一些,尤其是在那些地形上存在障碍的地区)即使考虑到道路的限制,最多到晚上,辽阳的清军就应该能知道较为具体的情况了。然后他们做出决定,调集军队,做好出征准备,将兵力集中起来,再出兵,至少又要三五天,这样一来,如果清军决定反攻的话,大概到第七天之后,牛庄堡就会面临清军的威胁。而模范军必须在这一段时间里,做好防御的准备。   ……   和模范军的参谋部门预计的一样,就在当天晚上,留守在辽阳的多铎就知道了牛庄堡陷落的消息。这个消息吓了多铎一跳。前不久,多铎还去过一趟牛庄堡。这座堡垒虽然还不完善,但是在多铎看来,仅仅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攻克这样的一座堡垒,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以至于一开始,他差点以为是前来报信的人弄错了消息。不过此后又连续到来的几个信使一次又一次的证实了这个消息。   “十五贝勒,咱们可不能让他们在大辽河的口子上扎下根来!”一个将领高喊了起来。   多铎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回应。   牛庄堡的陷落,带来的后果,多铎虽然相对年轻,但也是知道的。牛庄堡在大辽河的河口上,大辽河虽然不算特别长,但是确实一条非常重要的河流,因为它水量不错,而且流经的区域大都是平原,高度落差小。   流经的区域大多都是平原,这意味着这条河流两岸都是重要的农业区。尤其是在如今降水不足的环境下,辽东的农业生产,几乎只能在沿河的区域才能进行。事实上,如今满清控制区域的农业生产就非常依赖于这个区域。而河流水量不错,加上落差小,这意味着在春夏季节,这条河流的大部分河段都可以通航。则在正常时期是个非常好的特点,但是在如今,这就意味着对手可以依托这条河流的运力,在春夏季节袭扰甚至是攻击满清的腹地。当年毛文龙还在,曾经的东江镇还有一定的战斗力和作战积极性的时候,后金因为担心后路腹地的安全,始终难以如后来那样调动主力部队,大规模破口入关。而一旦满清失去向关内投放军事力量的能力,那就不仅仅意味着攻守形式的逆转,更意味着满清开始走向灭亡。即使多铎对于政治并不是特别的精通,但是这样简单的问题他也是能想得明白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的确应该立刻做出反应,调集军队,将这个关键的据点夺回来。   但是,敌军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以强攻的方式夺取了在他看来守备还算严密的牛庄堡,却也让多铎忌惮不已。原本在我大清的贝勒当中,因为实力最为雄厚,多铎多少有些眼高于顶,一向是最为骄横的一个。但前不久,他在关内和模范军主力遭遇,在一场硬碰硬的野战中,人数并不占优势的模范军却给了一直以来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八旗兵一个狠狠的教训。他们以不大的损失,正面击溃了两白旗的军队,让他们损失惨重,不得不落荒而逃。   和很多自以为了不起的富二代或者官二代一样,多铎的所谓骄横,其实是相当的虚的。一旦遭遇到重大的挫折,这种自命不凡,这种骄横,又很容易变成畏缩不前甚至是妄自菲薄。有点被模范军吓住了的多铎对能不能夺回牛庄堡可以说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如今堡垒已经被敌人占据了。敌军守城的本事可不简单。我们一头撞上去,多半要吃大亏。”多铎道,“一旦我们在城下吃了大败仗,后面的事情就更不好办了。这事情我们还是等皇上的圣裁吧。”   ……   消息传到黄台吉这里又要更晚一个时辰,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但黄台吉却还在处理政务。如今天下局势变幻,事情自然多。黄台吉的身体并不太好,不过他如今身体上的问题倒是和历史上完全不同了。在历史上,黄台吉有严重的眩晕、出鼻血之类的问题。这大概是因为他太胖,以至于出现了三高问题。但是在这个时代里,肥胖的问题却意外的得到了解决。而解决这个问题的灵丹妙药就是已经被我大清禁止了的福寿膏。   这东西虽然已经被我大清禁止了,但是皇宫中却还是有不少的存货的。黄台吉在眩晕发作的时候,便用这个东西来治疗。结果,一个副作用就是他变瘦了。嗯,了解另一个时空的我大清的历史的人都知道,大烟鬼基本上都是骨头架子。   只不过,某种药物虽然解决了肥胖以及肥胖所三高问题,但是却带来了更多的问题。首先是体质下降,精力不济,然后是最麻烦的上瘾的问题。这个问题黄台吉早就有所知了,但他却没想到过,这问题能严重到这样的程度。虽然最后他靠着惊人的毅力和决断解决了这一问题。黄台吉下令将所有还存留着的这东西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算是完成了一次沈阳硝烟。但经过这样的一番折腾之后,他的身体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如今,精神衰弱成了他最严重的问题。晚上睡不好觉,白天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当他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喝着大玉儿给他准备的一碗参汤。这种大补的东西,在以前,他是决不能碰的,如今却几乎离不开它了。   “让十五贝勒连夜赶到盛京来!”看完了消息,黄台吉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第525章 选择 2   “城墙完好,朝海的那面怎么样不知道。那些南蛮子在挖壕沟,架拒马。拒马一共有三层。他们的拒马架设得很快呀。不过他们的拒马好像很怪呀,好像就是几根棍子,之间用绳子连着,席特库,你说这有个什么用呀?轻轻一刀就断了呀?”白甲兵额图浑躲在远远地山头上的一个大石头后面,双手举着一支望远镜,一边看,一边说。   在他后面,一个年轻些的侦骑正把他说的那些东西用笔记录在纸上。   “海寇没那么笨吧?我觉得这里面多半有问题。嗯,能让我看看不?”那个侦骑放下笔道。他叫席特库,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尿床的孩子。满洲人取名字没什么太多的讲究,这人有这样一个名字,兴许是因为他老子在给他取名字的那天他正好尿床了。   额图浑后退了半步,躲到了石头后面,然后把单筒望远镜递给席特库道:“小心点,这东西可值钱了,别弄坏了!”见席特库已经用两只手拿稳了,他才小心翼翼的松了手,却又补上一句,“动作轻一点,别碰着了。”   这望远镜的确金贵。这东西原本是郑家卖给那些军镇的,当初卖的时候就不便宜,然后从这些军镇那里转手卖给我大清,价钱却又翻了几个翻。而到了现在,因为辽镇和满清全面翻脸,这东西更是没地方可买了。但是这东西确实是非常有用,据说大汗,不对是皇上用过了之后都说好,都说是军国利器,甚至还下令让那些尼堪工匠仿制。只是直到现在那些尼堪工匠们做出的东西还是远远不如他们从辽镇那里买来的。   席特库斜倚在石头上,将望远镜探出去,细细的看了一会儿,突然道:“额图浑大哥,我看他们的拒马之间拉着的不像是绳子,倒像是……像是铁做的!你看他们那个圈圈样子的东西,绳子哪有那个样子的?”   “啥?铁做的?你当铁不要钱呀!”额图浑不信的道,“拿过来,让我再看看……”   额图浑接过望远镜望了过去,却看见对面又拉出了新的东西。那些一些绳圈一样的玩意儿,但是却很是劲道,能立得起来。那些海寇每隔一段距离埋下一个大木桩子,然后将这些东西拉开来,固定在上面,似乎就成了一堵矮墙。   “这东西啥用?这个高度和宽度,马跑快一点,应该就能跳过去。”额图浑这样想着,却看到那些穿的花花绿绿的海寇们又在往上面挂些什么。然后他们又紧挨着这道网拉出了一道网。   “这样战马就跳不过去了。但是这样矮的两道网,又能有什么用呢?”虽然没想明白,但是额图浑却本能的觉得,这事情不对劲,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还是太远了,看不清。”额图浑收起望远镜道。   “要不我们再靠近些?”席特库问道。   “不用,在靠近,说不定就被他们看到了。虽然看到了也没啥,但是能不被他们看到还是不要被他们看到。嗯,壕沟呀,拒马呀什么的图你画好了没有?”   “画好了。”席特库回答道。   “嗯,那我们先休息一下,等晚上我们再摸过去,看个仔细。”额图浑说。   ……   晚上要摸过去,其实也还是有一些难度的,因为月亮很大。而且如今是下弦月,也就是说,在一般人最容易犯困的后半夜,反而是月亮最亮的时候。要摸上去,就必须乘着太阳落下去,而月亮还没有升起来的那段时间。只是那段时间天才刚黑没多久,守夜的哨兵什么的多半还没有犯困。所以动作需要格外的小心。   趁着黑,额图浑带着席特库和其他的几个士兵悄无声息向着牛庄堡摸了过来。他们是从北边摸过来的,所以他们的身形会融入到黑暗的大地中,很难被发现,但是那些哨兵却是站在城墙上的,以天空为背景,要容易看到得多。当然,额图浑知道,海寇可能还有伏路军,却是要格外的小心。   不过这一路摸过来倒是没遇到什么伏路军,几个人就这样摸到了距离那些“海寇”们的壕沟和奇怪的绳圈拒马不远的地方。额图浑却突然停住了,他向后面伸出手,几个人立刻都半蹲了下来。在微微的星光下,只见额图浑伸出手,在一只脚下面摸了一会儿,却摸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地上有铁蒺藜。”额图浑摸过来,凑在几个人耳边,压低了声音说。   地上的铁蒺藜显然是防御设施的一部分。刚才额图浑就一脚踩在了一个铁蒺藜上面。尖锐的铁蒺藜立刻就刺穿了他的鞋底,在他的脚上扎出了一个口子。不过额图浑非常的硬气,虽然突如其来的挨了这一下,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几个人都半蹲了下来,伸手在周围摸了摸,便又摸到了几个铁蒺藜。在这漆黑的晚上,原本就涂作漆黑的铁蒺藜基本上不可能被肉眼看到。但这却并不能难住几个人,他们改变了行走的方式,在走路时并不把腿真正的抬起来,只让脚板微微离地,这样便不会被铁蒺藜刺到了。   几个人慢慢的摸到了那种立起来的绳圈拒马前面。“绳圈拒马”前面有一道很宽,但却并不太深的壕沟,几个满清侦骑都知道,这种壕沟不是为了拦人的,它的主要作用就是拦住可能存在的盾车。这时候,月亮已经从东面升起一点来了,虽然还不算太亮,但勉强也能让几个人看清他们面前的这“绳圈拒马”的一些细节了。这“绳圈拒马”并不是真的绳圈,而是比筷子还要细一些的铁丝。的确是铁丝,铁做的!席特库伸出手在上面摸了摸,感受着那铁丝带着的一种金属特有的冰凉。   “这些海寇还真有钱,竟然用铁丝来做拒马!”席特库想着,又注意到在这些环形的铁丝上,还满是尖锐的倒刺。这些倒刺并不长,似乎不足以刺穿八旗兵常用的棉甲,但席特库知道,若是有一个人撞到了这上面,就算棉甲能挡住这些尖刺,这些尖刺也会将他挂在这“铁丝拒马”上面,让他动弹不得。然后……席特库望了望远处黑魆魆的牛庄堡,忍不住想到:“在这两层‘铁丝拒马’后面不过三十步,就是一道壕沟和矮墙。海寇们带着火炮和鸟铳躲在后面,向着那些被这拒马挡住的人开火射击。在这样的齐射下,要想通过这样的障碍却极不容易。若是没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单是这层铁丝拒马,就不知道道要用多少人来填!”   额图浑摸了过来,将嘴巴凑到席特库的耳边道:“看看能不能弄一段下来,带回去给主子们看看。”   席特库点点头,从腿上拔出匕首,一手抓住一根铁丝,然后将匕首伸过去,试图割一断铁丝回去。只是这铁丝却非常的有弹性,一下子还真的割不下来。相反,他的这些举动却触动了挂在铁丝网上的大大小小的不少铃铛。   此时并没有什么风,铃铛一响,顿时从那边就传来了喝问声。席特库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几个火把飞了过来,旁边的一堆原本就浇了猛火油的柴火立刻就被点燃了。火光之中,几个人的身形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火光一亮起来,额图浑就知道大事不好。他立刻大喊道:“快走!”便顾不得受伤的脚的疼痛,向着远离火堆的地方跑去。   其他人也跟着向着黑暗中跑去,也就在这时,从他们后面传来了一片枪声。   夜间负责警戒的陆战队战士使用的都是线膛枪,所以他们的射击精度是远远高于一般的燧发枪的。因此在射击的时候就不再依靠齐射就能获得不错的命中率。几个清兵暴露在火光中的时间其实很短,所以反应过来并向他们开枪的陆战队士兵其实也并不多,但是仅仅是这不多的几枪,就打中了三个清军,将他们放倒在地上。这几个清军却没有立刻死掉,只是痛苦的大声哀嚎着。   席特库也顾不得这几个被打倒了的清军,他知道自己救不了他们。被海寇的鸟枪击中,如果是被打在躯干部分,几乎就是死路一条。铅弹打进躯干后粉碎变形,就算当时不死,在这个时代也不可能将那些破碎的铅弹全部取出,中弹者迟早也会死于铅中毒。当然,也许他应该帮那几个人一下,给他们一刀。只是那几个人倒下的地方都在火光的照耀下,他可不敢走进火光之中。   这时候从“海寇”那边有抛过来了一些火把,更多的火堆被点燃了。而且月光也越来越明亮了。席特库顾不得地上的铁蒺藜,撒开腿就向着出发得方向跑去。   才跑了几步,席特库就觉得脚板上一疼,显然他是踩上了铁蒺藜,不过他顾不得这些继续向前跑,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第526章 选择 3   “皇上,各位贝勒、王爷,这是我们的侦骑画出来的郑家军的布防图。”谭泰在桌上将一张图摊开来。黄台吉走了过去,看了一眼,便道:“你们都过来,听谭泰讲讲。”   多铎、索尼几个人便都凑了过来。黄台吉抬起头,看到尚可喜却还在下面,便道:“智顺王,你是海州人,这地方你熟悉,你也上来看看。”   尚可喜应了一声便也走了上来,侧着身子在桌子前面站定。   黄台吉见大家都站定了,便瞟了谭泰一眼道:“你给各位贝勒王爷讲讲吧。”   谭泰躬身答应,然后便将这图上的东西细细的讲了一番,最后道:“陛下,各位王爷。郑家海寇非比寻常,他们只用了半日便攻克了牛庄堡,不过数日,便围着牛庄堡挖出了这样的三道壕沟。动作迅捷,确实都是精干的强军。”   多铎伸过头去,望着那地图,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问道:“这壕沟挖得好生阴毒,这弯弯折折的,却和他们在静海的城墙很有点像。还有这个铁丝拒马……你们看这个拒马前面是一道浅壕沟,这壕沟就是用来挡盾车的。郑家军的家伙炮打得格外准,盾车一路推过来,就不知道要被打掉多少,然后导致了这里,只要略微停顿一下,让他们的炮一轰,真是……”   “还有这个铁丝拒马。奴才觉得这个东西真是歹毒!”索尼也开口道,“这东西铁丝做的,上面全是倒刺,又团成这样,任你谁都翻不过去,跳不过去。被这东西挡住了,你们看这后面一点,就是壕沟胸墙。那些海寇肯定都躲在这后面。这些海寇的鸟枪和大炮,何其犀利,就这么近,迎面泼水一般的打来,要有多少人……我大清哪里有这么多的人去死呀!”   黄台吉环视了一下众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尚可喜身上:“智顺王,辽南这一带你熟悉。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尚可喜赶紧跪下行礼道:“皇上,奴才觉得,我们当初建造牛庄堡的时候经验不足。我们的堡垒距离海面太近了,他们的炮船可以直接攻击我们的堡垒。奴才觉得,他们攻坚的本事其实未必有我们想的那样强。如果我们在沿河上游一些的地方,比如这里,建造一座堡垒,以大炮封锁河流,他们的炮船进不了河,奴才就不信他们还能那么轻松的打下来。”   黄台吉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智顺王,你起来回话。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只是只一次朕问的不是如何建堡垒,而是如何对付已经占据了堡垒的郑家军。智顺王身经百战,总有点想法吧?”   尚可喜慢慢的站起来,却还是低着头道:“奴才……皇上,奴才觉得,这些海寇这样大胆,自然是要好好惩戒一番的。只是如今我大军出征,尚未归来。而且海寇善守,我军贸然攻击,恐怕……而且此时攻上去……”   尚可喜一边说,一边偷偷的抬起眉毛看黄台吉的脸色。只是黄台吉的脸上一片平静,却也看不出什么来,也不只是怒是喜,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奴才觉得这时候杀上去,海寇的炮船也能用的上……虽然我大清天兵天下无敌,但是赢了却也抓不住敌人——他们多半都会上船跑了的……奴才觉得,还是先调集军队,防着他们的袭扰。等大军返回了,到了冬天,海上结了冰之后。到那时他们的炮船也就派不上用场了,而且要跑也没处跑了。到那时候,必能全歼丑类,给他们一个教训!”   黄台吉听了,略略的点了点头,又环视了一下其他的人,道:“你们呢?你们怎么看?”   其他的人却都不出声。黄台吉便又道:“索尼,你觉得呢?”   索尼听了这话,便躬身下拜道:“皇上,奴才觉得,这牛庄堡现在确实不好打。要大打,打下牛庄堡的话,那的确像智顺王说的那样,最好是等大军回来了,再到冬天再动手,方有全功。只是若是一点全然不打,奴才觉得却也不对,看着敌人上门却不打,却是有损我大清的威势。所以,还是要小小的打一打,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清的军威。”   索尼这话倒是真的非常符合黄台吉的心意。黄台吉当然知道,郑家军善于防守,这么些年来,清军攻击郑家军防御的地方,几乎从来没有占到过便宜。清军的攻坚水平虽然比起努尔哈赤时期可以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长足进步,但他们真正拿下那些坚固的据点,靠的主要还是长期的围困。他们的攻坚能力其实还是相当的不足的。如今一部分主力又不在,在这样的情况下,强攻郑家军驻守的要塞,基本上就可以说是在以短击长。黄台吉自己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了,自然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人家打上门来了,若是没些动作,却也有损士气和声威。   “嗯,老十五,你怎么想?”黄台吉又问道。   “皇上,臣弟觉得如今大军在外,的确也是该谨慎一点。”多铎想了想,这样回答道。若是以前,他肯定不会这样回答,但如今,他一点都不想和郑家军对阵,就是野战,他都不想和郑家军打,更不要说去攻击人家的防御工事了。   “嗯……”黄台吉听了只是点了点头,又踱了几步,然后站住了,道:“诸位爱卿说的都有道理。我军此时的确不宜硬攻。但是也不能完全不打。只是不能在他们想要打的地方打,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智顺王说我们就算攻下牛庄堡,也抓不住他们的人,这话有道理!……嗯,智顺王,你觉得我们要如何才能让他们从城里出来和我们野战?”   “这……”尚可喜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又一次点名。不过这次的点名他倒是不太紧张了。这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简单,而是因为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最为关键的决定已经由黄台吉做出来了,如今的问题都只是战术式的问题。这种问题需要猜测黄台吉的意思的问题,相对来说更容易回答。   “皇上,奴才觉得,海寇之所以袭占牛庄堡,为的就是能利用大辽河袭扰我们。我们就在距离牛庄堡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新建堡垒,做出利用这堡垒切断河流水运的态势。敌军如果想要依靠大辽河水运来支持他们的袭扰,就一定不会容忍我们新建这样的堡垒。他们就会出来攻击我们。奴才觉得,这样应该就可以引诱他们出来野战了。”尚可喜想了想回答道。   “人家要是不出来呢?”多铎问道。   “十五贝勒。”尚可喜抱拳道,“若是敌军不出来,那我们就正好把堡垒建起来。有了这么个堡垒,他们就无法袭击我们的腹地。这不是好事吗?而且敌军若是不出来,却不是正说明了他们不敢和我们堂堂正正一战吗?”   多铎还没有回答,黄台吉倒是开口了:“智顺王说的很有道理。至于敌人出不出来,我们可以把兵力藏起来一点,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吸引出来。”   ……   在清军的侦骑不断加强对牛庄堡的模范军的侦察的同时,牛庄堡的模范军也在一面加强防御设施的建设,一面派出内河舰队和侦骑,对周边的清军的动态进行侦察。   黄昭站在城墙上,他所站的位置正是原先城墙被大炮射击,崩塌了的位置。如今这里已经被用水泥和砖石修复了。距离这个缺口被修好已经有整整七天了,按照工程人员的说法,这些水泥已经达到了八成的强度了。所以这个缺口已经不再是防御上的弱点了。只是这座城堡那笔直的城墙依旧是不合理的。但暂时黄昭还来不及动这堵城墙。如今在他的日程表上,最为紧急的事情第一是兴建起更大的永久性码头,第二就是强化城墙外的防御体系,并加强对清军的动静的监视。   “黄团长,我们的侦察骑兵有所发现!”一个传令兵急匆匆的从城下上来,对黄昭这样说。   “啊!敌军有动作了?”黄昭猛地转过身来,眼中闪出激动的光芒。早几天的时候,黄昭倒是非常担心会遭到清军的猛攻。那时候虽然不见得顶不住,但是要顶住,他麾下的军队也一定会付出非常高的代价。但如今,随着防御工事的日益完善,黄昭却越来越盼望能遭到满清军队的攻击了。他觉得,就算来上几万清军,自己也能顶住;就算顶不住,自己也能带着大部分军队安全的从码头上撤退;就算最后被迫撤退,这一仗自己也能依托防御,打出极其漂亮的交换比,一口气让满清在这里把鲜血流干。若是做到了这一点,即使最终牛庄堡被清军重新夺回,这一仗也能算是一个伟大的胜利。而他也知道,模范军正在扩编,做出了这样成绩的自己肯定更有机会在扩编中从团长变成师长。 第527章 选择 4   侦骑带回了让黄昭期盼已久的消息,清军在大辽河更上游一些的,距离牛庄堡大约四十多里的地方集结,人数大约有四五千人,而且数量还在增加。   黄昭高兴极了,他越发认真的开始准备防御作战。当天下午,他又去找施琅,提出希望能够从海军那里借一些火炮和炮手。海军的那几条军舰上一共有上百门的大炮,如果把这些大炮全都从船上搬下来,架设在城头和城下的一些炮位上,别说四五千清军,黄昭觉得就是来个三四万,那也是来给他送人头和勋章的。   然而在施琅那里他却没能完全实现自己的设想。施琅表示,“服远号”战列舰只是借过来的,在夺取了牛庄堡之后,这条战舰就要返回济州岛了,说不定会有一些行动任务。因此“服远号”上的大炮和人员是绝对不能动的。剩下的两条巡防舰,其中的一条最近也要被调走,据说准备要卖给日本幕府了,所以这条船上的大炮也不能动。所以,只有剩下的那条巡防舰可以动了。这样一来,黄浩欠下了施琅一个人情,最后却只到手了十四门大炮。   不过黄昭依旧有信心击退清军的进攻,并在这个过程中给清军以巨大的杀伤。   “只可惜,如今人头不值钱了。”黄浩有时候还会这样的叹上一口气。如今朝廷拖欠人头费已经成为惯例了,包括在得到了郑家的借款之后,也是如此。所以如今还愿意高价买人头的军头也少了。不过这话其实黄浩也只是随口说说,反正卖人头的事情和模范军无关,他并不能从中得到任何东西,无论是钱还是功劳。   清军聚集得越来越多了,人数从四五千上升到了一万多,而且还有不少的包衣什么的也被征发来了。黄昭兴奋得晚上都睡不安稳觉了,据说夜里做梦都经常喊出“发了,这下发了,这下好了……”之类的梦话。   炮垒也都建好了,所有的大炮都用各种弹种进行过试射了,射表、格子都打好了,黄昭每天睁大了眼睛望着北方,盼望着清军的那些可爱的旗帜能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然而……   “军门泪尽胡尘里,北望鞑子又一天。”这天黄昭在视察完了工事的建造之后,照例登上高高的城楼,向着北方深情的眺望的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了这样的一句话。   不用回头,黄昭也知道,会说这种话的只有施琅而已。   他回过头去,果然是施琅,便道:“你如何有空上这里来了?”   施琅笑道:“我还不是在等着那些狗鞑子?你以为就你要功劳不成?狗日的鞑子,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我听说……上面已经有意思要把我调到南方去了,就在最近了,若是这些狗鞑子还不来……真是急死人了!”   听了这话,黄昭忙道:“你若走了,这大炮和炮手?”   “我一个人走而已,船又不走。南边还缺这种船不成?放心,后面来接任的,我会和他说说的,这事情你不用担心。”施琅道。   “嗯,”黄昭松了口气,又道,“差点忘了要恭喜你了!唉,这些鞑子磨磨蹭蹭的,真是,送死也不干脆点!”   两人正说着,又有侦骑送回了情报。黄昭便过去和那个侦骑略谈了两句,又接过一张图看了看,就让那骑兵下去了。然后走了回来,满脸都是失落的对施琅道:“狗日的鞑子!”   “怎么了?”施琅问道。   “那些鞑子不是在准备进攻……他们居然是在那里建造一个新的炮台!”黄昭咬着牙回答道。   “什么?”施琅也吃了一惊,然后他笑了起来,“哈哈,鞑子这是被我们打怕了呀!”   黄昭望着施琅,他知道施琅当然笑得出来,他的功劳已经够了,升官的调令也快下来了,而且陆地上打成什么样,和他关系不大,他也分不走多少功劳。   “准备了这么久,狗日的鞑子却不来了!”黄昭恨恨地道,“老奴的名字的意思是野猪皮吧?这野猪受了撩拨,那是不要命的就直冲上来的呀。丫的野猪皮生下的几个崽子怎么一点野猪的味道都没有,他们到底是不是他的种呀!”   施琅只是笑笑,却不做声。过了一会儿,见黄昭骂完了,才道:“如今建胬短时间怕是不会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黄昭道:“奶奶的,老子手里兵太少,要主动去打他们,看家的人手就不够了。还能怎么样?对了,要不我们一起再干一票……”   夜已经深了,月亮却才慢慢的爬了上了,如今已经快到月底了,月亮也只剩下细细的一弯了,便如一个小小的银钩。月亮虽然出来了,但微弱的月光并不足以照亮什么,大地上依旧是一片漆黑。   如果这时候你站在大辽河的岸边,向着河口的方向望过去,你会发现,在河口那边,出现了红黄蓝三色的三个小星星,而你侧耳倾听,或许你就能在一片虫鸣和蛙鸣声中听到河水轻轻地拍打着沙滩的哗哗声,以及偶尔有鱼跃出水面发出的噗通,还有,等等……你听,似乎还有船桨划开河水的声音。你睁大眼睛,眼前却依旧是一片黑暗,只有船桨的声音,河水冲刷在船身上的声音渐渐的越来越响了,又过了一会儿,你终于能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影子出现在接近河岸的位置,那是一条帆桨船,很快,你的视野里就有出现了一条……   这时候,从河岸边的芦苇丛中传来了几声鸟啼,像是鹌鹑,又像是夜鹭。从船上也传出几声鸟鸣,接着就有什么东西从船上被抛到了水中,然后,隐隐约约的就有几个人从芦苇丛中出来,接着,又有更多的人从那几条船上下来了。   从四条帆桨船上下来了大约三四十人。这些人上了岸,带头的那个点了点人数,又让他们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武器,然后转身对原本就在岸边等着他们的那几个人道:“下面还要麻烦你们带路了。”   那几个人点了点头,低声的说了两句什么,然后这些人就围在一处,有人敲动火镰,很快,一点火光就在他们中间亮了起来。一个人展开一张小小的地图,几个脑袋凑了过去……   不一会儿,那几个人便掐灭了灯火,收起了地图,然后在几个人的带领下消失在黑暗中。   ……   “庄子里有二十多个建胬,基本上都是老弱,还有五十多个包衣。庄里有院墙,不过并不是很坚固,我们带来的东西肯定能一下子把这墙壁破开。不过这阵子那些建胬都有些防备,庄子里有狗,也要小心。”在庄子外面,带路的一个侦察兵向阳对他身边的那位黄连长低声说。   “有狗?”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是听这声音,向杨就能想象出他皱着眉头的样子。   “没事,我已经准备好了肉包子。”向阳压低了声音道,“加了料的,十全大补。我先过去把狗干掉,然后我们再……”   黄连长点点头,又转过头,对着后面的几个人压低了声音道:“爆破班做好强攻准备,一排长,你带着爆破班。二班,三班跟着,如果顺利,就按照一号计划进行,如果要强攻就按照二号计划来。注意那些包衣,要防着他们一点,狗日的,有些包衣真的被鞑子养成狗了!如有威胁,不管是谁,先动手干掉再说!明白吗?”   几个人都默默的点头。   “开始行动!”黄连长低声道。   向阳首先向着庄子的院墙摸了过去,摸到距离院墙不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着院墙里面丢了过去。隐隐的可以听到那东西落在地上的闷响。向阳又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隐隐的似乎听到了一些动静,似乎有狗的低微的呜呜声。向阳知道,守夜的狗已经解决了,便向后挥了挥手,几个侦察兵便跟了上来,准备抛出搭钩,爬进去打开大门。但就在这个时候,大院里面突然传出了一声惊呼,接着没过一会儿就响了铜锣声。显然,进攻行动被发现了。   向阳不知道敌人是如何发现他们的行动的,也许是某个人正好起夜,看到了被毒死的狗?不过现在,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打破庄子!   就在锣声响起的同时,爆破班的几个人猛扑到院墙边,将一个箱子一样的东西放到了院墙脚下。那是一个装满了火药的弧形的密闭容器。火药的燃烧速度有限,如果没有良好的密闭,就难以形成爆炸。这东西做成弧形,也能让爆炸时候的冲击力相应的集中一些。一个爆破手拉动的拉火栓,导火索顿时燃烧起来,喷出星星点点的火花。爆破班的几个人也立刻就闪向旁边。   “轰”的一声巨响,院墙顿时就倒了一大截。早就最好了准备的二班和三班立刻挺着双筒霰弹枪从缺口处冲了进去。 第528章 穿刺   大院内的建胬的反应快得惊人,这大概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有海寇夺取了牛庄堡吧。两个班的战斗工兵刚刚冲进大院,就有几支火把抛了过来,然后迎头就射来了几箭。建胬似乎也知道模范军士兵躯干部分的披甲非常坚固,不是弓箭能射穿的,相形之下,手臂和腿部却是弱点。所以这几箭都是奔着下身射过来的。   建胬用的都是重箭,这种箭射不远,但在近距离的威力却相当大。俗话说:“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这里的“三箭”指的是轻箭。但是重箭却不同,在近距离重箭直射,若是没有好的铠甲,命中躯干一箭就可以致命。即使命中其他部分,也足以造成巨大的创伤。   模范军士兵的腿部是没有铠甲的,只是依靠厚毛毡裙子来提供对轻箭的防御。这在正面野战的时候并不是问题。因为建胬的重箭不能及远。而模范军战士们手中的燧发枪的射程和威力都要远远超过建胬的重箭,更不要说模范军的那些大炮了。建胬如果想靠重箭来和模范军的大炮火枪对射,那肯定是要吃大亏的。至于轻箭,倒是能射到百步之外,但是那力度却也无法穿透厚毛毡了。但在现在,这个防御上的弱点却显露出来了。   厚毛毡在这样的距离上根本就挡不住重箭,两个模范军的战士顿时就中了箭。这箭轻松地击穿了厚毛毡,射在他们的大腿上,正在奔跑的士兵顿时就倒在了地上。   建胬是躲在暗处射箭的,而火把的光亮却干扰了战斗工兵们的视线,使他们一时间难以找到袭击者的位置。不过,战斗工兵们也不是没有对应的措施,几个战士立刻就从腰间摸出了涂着黄黑斑纹的掌心雷,拉动拉火栓,然后将这几枚掌心雷朝着箭射过来的方向抛过去。   这几枚掌心雷落地便炸开了,不过爆炸并不大,甚至比一般的掌心雷更小一些,只是这些掌心雷爆炸后却炸出了好些小的火种,这些火种落在旁边的房屋上,顿时就燃烧了起来——是的,这种掌心雷的作用其实是纵火。但在此时,这种掌心雷却也能提供急需的照明。   火光下,几个建胬的身影显露出来了,战斗工兵们立刻端起霰弹枪向他们射击,几声枪响之后,有两个建胬倒了下来,还有几个则躲到了房子后面去了。战斗工兵们立刻组成了战斗队形,两个手执盾牌的战斗工兵走在前面,其他几个战斗工兵跟在后面向着那边追了过去。   刚越过墙脚,一把大刀就迎面朝着他们砍了过来。显然,那些建胬便没有逃走,他们只是在这里埋伏着,等着一个肉搏战的机会。在他们看来,这些海寇都拿着火铳,适合远战但并不适合近战,这要能进入近战,他们就能占到便宜。   然而,两面盾牌挡住了那几个建胬的劈砍。拿着盾牌的两个士兵,猛地将盾牌向前一推,便将扑上来的建胬推开了。这些建胬都是些须发花白的老人了,年轻人大概都被征发走了吧。这些老人,在作战技巧上并不差,但他们毕竟是老人了,力量的衰退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哪怕有好几个人,却也被两个大盾牌推开了。接着盾牌后面伸出了几个黑洞洞的枪口,然后枪声响起,几个老建胬立刻就被打倒在地。霰弹枪在近距离射击的时候,几乎不需要认真瞄准,而且霰弹的覆盖范围不小,哪怕对手非常灵活,也很难躲过霰弹枪的射击。   “继续前进!杀死每一个建胬!”黄连长喊道。   庄子里的建胬奋力的抵抗,但是他们的人数有限,而且,大多都是老弱,所以他们的抵抗很快就被粉碎了。不过他们的抵抗也不是没有效果,他们为那些女人和孩子逃出庄子争取到了时间。庄子里的女人和孩子大多都逃走了,不但是建胬的女人孩子都跑了,就连包衣什么的也都跑了,漆黑的夜色中,要想追上他们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了。况且庄子的战斗引起了大火,很快就会引起附近的建胬的注意,所以,他们也不能在这里长时间停留。   “把打死的建胬的脑袋砍下来,在多放点火,把庄子烧掉,我们撤退。”黄连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士兵们在四下丢了十多个火把,然后就离开了村庄。当他们回到河边的时候,看到河流的另一边也有几处冒起了火光。   ……   这一夜,遭到袭击的庄子并不是只有一个,至少有六处村庄遭到了袭击并被烧成了一片白地。而且有两支夜袭队伍还成功地活捉了十来个建胬,里面有两个老头,其他的都是女人和孩子。   “你说我们这么一搞,建胬会有什么举动?”黄昭向施琅问道。   “这可不关我的事,”施琅笑嘻嘻的回答道,“我已经接到了调令,明天一早就要去南方了。”   “这就恭喜你了。”黄昭道,“不过你也得帮我参谋一下呀。你知道,郭将军马上要来了……要是能赶在他过来之前,引诱建胬过来攻打一阵……”   “呵呵……”施琅笑了,“要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不是抓到了十来个建胬吗……”   施琅走过来,附在黄昭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黄昭睁大了眼睛盯着施琅道:“也亏你想得出来,只是这样真的行吗?是不是太过了?”   “行应该是行的。要是敌人对我们玩这样一手,我们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会怎么样?”施琅反问道。   “只怕战士们都会……”黄昭道,“不过,这事情,我们军队去干不太好。这活太脏,干了损士气……码头是你们海军管的,上面有些朝鲜工人吧?借我几个用用吧。”   ……   昨天晚上海寇袭击了沿河的几处村庄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沈阳。黄台吉立刻做出了三个指示:第一,将位置接近的各个庄子合并起来,形成一个个大型庄子,以增强防御能力。(当然,这会降低生产效率,但为了安全,也只能这样了)第二,命令十五贝勒组织骑兵,随时准备增援被攻击的村庄。第三,命令正在监督建造新的堡垒的尚可喜,禁止主动攻击牛庄堡。   当然,这消息要送到尚可喜这里,却还需要一点时间。而黄台吉也没有想到,尚可喜已经面临着必须主动出击的压力了。   这天中午,几条“郑家海寇”的船靠近了正在建造中的堡垒,不慌不满的在距离堡垒大概五百多步的地方靠了岸。反正这会儿,炮垒还没有建好,这座城堡上面还没有大炮。   得到报告的尚可喜赶忙赶到正在修建的堡垒上查看,(这个位置是周围最高的位置)却见几个海寇从船上下来,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两头削尖了的碗口粗细的木桩子。这几个人便将这木桩子钉在了河岸边的沙滩上。   “这些海寇在干什么?”尚可喜向周围问道。   “王爷,这我们也不知道。”周围的亲兵们这样回答道。   不过尚可喜很快就知道对方这是在干什么了。木桩子钉好了,几个“海寇”又从船上拖下来几个全身衣服都被扒光了的人。   尚可喜举起望远镜,望了过去。他看到那几个人中既有老年男子,也有几个女人和孩子。虽然都被脱得光光的,但从发型还是能一眼就看出,这些人都是满洲人。想来这些人便是在头天晚上的袭击中被海寇抓走的。   几个“海寇”抓住了一个两只手被牢牢地绑在背后的老头,那个老头张开嘴惨叫了起来,虽然隔着好几百步,那声音还是远远地传了过来。然而这样的惨叫却并没有什么用。几个“海寇”将他抬了起来,一直抬到一个埋好了的尖木桩旁边,将他的屁股按在尖木桩上,然后用力的向下一放。那个老头一声惨叫,木桩就从他的后面直接穿了进去。老头拼命的挣扎,惨叫,但他的每一下挣扎,都只让木桩穿透得更深。他的惨叫声无遮无拦的传入了尚可喜的耳朵。   那些海寇将这个老头穿起来之后,有把在一边惨叫的另外几个老头也抬了起来,穿在了木桩上。然后又将手伸向了那几个女人和孩子。   “王爷!”一个亲兵说。   尚可喜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下面一片骚乱,军营的营门被打开了,几百个骑兵骑着马直冲了出去。尚可喜细细一看,冲出去的是正宗的满洲太君,便赶忙下令,让自己手下的人跟上,免得满洲太君们出了什么乱子。   那些个海寇见到清军的骑兵冲过来了,便也顾不得将那些女人和孩子穿到木桩上了,只将他们又拖回了船上,然后船只便离了岸,顺着河水慢慢的向下漂去。   带着骑兵冲出去的是一位叫做哈尼的甲喇章京,他带着这几百个骑兵一眨眼功夫就冲到了木桩所在的位置。这时候海寇的船已经跑出去一段了。而那些被穿在木桩上的老头还在痛苦的惨叫。哈尼是打惯了仗的,看看情形,就知道这些人已经没得救了:他们虽然暂时还没有死,但肚肠肯定都已经被木桩刺烂了。这样的伤势,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了。他们只能给这些老头一一补上一刀,给他们一个痛快。然而这时候,有人发现,那几条船在跑出去五六百步的地方却又停下来靠了岸…… 第529章 铁壁   这几条船一靠岸,便又有几个海寇拿着尖木桩跳下了船,似乎是要往沙滩上插。还有人把几个女人孩子又拖了出来。   “直娘贼!怎敢如此!”哈尼大怒道,“众人听好了,跟着我追上去,抓住那些海寇,一个个千刀万剐!”   其他的骑兵也都跟着应了一声,便都上马追了过去。   那些“海寇”却才刚刚插好了一根尖木桩,就看到清军骑兵又追过来了,便又都上船来,将那些女人孩子塞进船舱里,将锚链提起来,船就又顺着河流向下游去了。   “追!追过去!”哈尼喊道。他知道,若是不追,只怕这些海寇走个几百步,便会又靠岸,然后又立起尖木桩,把那些女人孩子穿起来的。至于追近了,又能如何,哈尼此时却还没有想清楚,毕竟人家在船上,他们的战马可没法踏着水面冲到船上。   船的速度并不快,骑兵们很快就追到了和这几条船平行了。   “下马射箭!射死他们!”哈尼一边大喊,一边就从还没有完全减速下来的战马上一跃而下、当落地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握着一张强弓了。   满洲的骑兵很少采用骑射的方式攻击敌人。因为骑射的时候开不了强弓,而且在起伏不定的战马上,有没有双向稳定大闭环火控系统,靠人肉火控,射击的精度也非常差,一般来说,超过十多步,就基本上射不中什么东西了。倒是下马站定了用强弓射,无论是射程,还是准头,比起华而不实的骑射来,都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只是这几条船都靠着河岸的那边航行,双方之间的距离足有四五十步。重箭是射不了这么远的,便只能用轻箭,不过对面船上居然竖起了盾牌,这箭射过去,其实也只是泄愤而已,根本就射不到什么。   哈尼如今颇有些骑虎难下。他们是骑兵,下不了水。攻击的话,也只有射箭一个办法,却也没什么效果。如今继续追着,却也拿海寇们没什么办法,若是不跟着,只怕这些海寇立马就会靠岸,然后立起几根尖木桩,把剩下的那些女人孩子都穿上去。如今,似乎也只能跟着了。   其实如果只是要把几个人穿上,船上的“海寇”只需要在河流的另一面靠岸就行了。但是这几条船却也不再靠岸,只是缓缓地向着下游行驶。   这时候,更多的清兵也跟上来了。甚至还有几条小船,载着清兵也追了过来。这几条小船来的却快,很快便追上了“海寇”的船。他们先是在近距离用弓箭向着“海寇”的船射击。“海寇”们也不示弱,也用霰弹枪回击。在对射中,“海寇”的霰弹枪却是明显占了优势,不一会儿功夫便将那几条船上的清兵压得抬不起头来。   就在这时候,几个脱得赤条条的“海寇”在一个光头的带领下,突然从自己的船上一下子便跳进了水里。接着清兵的几条船便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几个清兵立足不住,一头边栽进了水里。接着那几条船便开始漏水,很快便沉了下去,那些清军都跌进了水里,然后被那些海寇们按到水下面,很快就晕了过去,然后又被抛到了船上。   岸上的清军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海寇将乘船而来的清兵或杀或者俘,却帮不上。只是在那些脱得光光的的海寇上船的时候,用轻箭向他们射击。有几个海寇身上还中了两箭,不过轻箭的杀伤力相当有限,这些海寇虽然受了伤,却并不致命。   消灭了清军追来的几条小船,这几条船继续下行,前面已经可以看到牛庄堡了。   清军们也跟着渐渐地接近了牛庄堡。并在距离牛庄堡最外面的一层铁丝网大约四五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郑家海寇的船在第一层铁丝网后面靠了岸。就在第一层铁丝网后面一点,已经树立好了好些尖木桩。一个光头带头从船上跳了下来。脚才刚落地,便朝着迎过来的几个人笑道:“造化,造化!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这一去,却又捉了一群鞑子回来。又能让佛爷做一番功德了!”   “你这假和尚,不知造了多少孽!却不怕佛祖让你下地狱么?”那个迎上来的军官笑骂道。   那和尚却双手合十,正容道:“阿弥陀佛!孙君不学佛法,不知我佛之慈悲。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况且众生皆苦,贫僧送他们得解脱,正是功德无量!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八幡大菩萨!青鸾上人曰:‘善人尚且能转生净土,何况恶人?’”   那“孙君”听了,只是摇头笑道:“弄不明白你们扶桑的佛法!”   那和尚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中国和尚也说:‘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也罢!贫僧先帮助这些施主得大解脱,再来与孙君叙话!你们且把那些施主带下来!”   这最后的一句却是用日语对着船上喊的。   船上的人也纷纷回应,却是既有日语,也有汉语,还有朝鲜口音的汉语。不一会儿便有一群人将那些俘虏都拉了下来。   那和尚朝着“孙君”笑笑,便转过脸去,满脸慈悲的对那些被捆得像是要下蒸笼的大闸蟹一样的清兵俘虏道:“南无阿弥陀佛!诸君,正所谓‘有情皆苦’,诸君生此火宅之中,轮回不止,何其苦也!今日贫僧念我佛慈悲,本自度度人,自觉觉他之精神,送尔等得大解脱。善哉善哉!好了,都来帮施主们解脱!”   最后一句一出口,那些船上下来的人便动手将这些清军俘虏的裤子扯了下来。这些清军如何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自然是拼命挣扎。只是他们刚刚呛了水,又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哪里挣扎得脱。不一会儿便都被拔下了裤子。偏偏这帮子家伙在将俘虏们捆得像大闸蟹一样的时候,却故意没把他们的嘴巴堵上。如今这些被扒了裤子的清军绝望之下,便都朝着那些“海寇”破口大骂。更有一个俘虏一口唾沫就吐在了那个和尚的脸上。   “施主怎么能骂人呢?骂人是犯嗔戒的!乱吐口水也是不卫生的。还是贫僧帮助施主解脱吧!”那和尚却不去擦脸上的唾沫,反倒是非常和蔼的对那个吐口水的俘虏说,一边说,他还一边用双手手抓住那个俘虏的两肋,温柔的将他举了起来,移到了尖木桩的上面,然后道:“恭祝施主得大解脱,往生极乐。善哉善哉!”   一边说着,这和尚一边将那个俘虏往下一按,随着一声尖叫,那个俘虏就被插在了那根尖木桩上。   和尚双手合十又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然后又转向下一个俘虏……   ……   这时候,陆陆续续的赶到铁丝网外面的清军已经有一两千人了。其中有哈尼这样的正宗的诸申勇士,也有跟着尚可喜投了八旗的汉奸,如今看着那个贼和尚,一边双手合十嘴里嘟嘟囔囔的念经,一边把那些俘虏一个个的穿起来。都恨得破口大骂。   哈尼知道前面海寇的防御虽然看上去只有几道不深的壕沟,几道只有齐胸高的矮墙,还有些大炮什么的。这阵地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看起来大炮更多,也更坚固的阵地哈尼也不是没见过,没打过。不过他也知道,郑家海寇的阵地不是一般明军能比的,他们哪怕躲在再简单得工事后面,都是不好打的。所以,一开始,他还忍住了,没有立刻发起进攻。但是随着那边的那个贼和尚,一个一个的把俘虏穿起来,他还是忍不住了。而且,他也知道,若是这样还不敢进攻,只怕清军的士气就要大受打击了。   不过哈尼知道,自己很难冲破这些海寇的防御,把人救回来。于是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冲近一些,帮那些被俘的清军得到一个痛快。   “我们没带盾车,冲不过去的。但我看那些木桩子,距离他们的那种拒马不远,我们冲到那边上,然后用弓箭帮帮那些兄弟。你们看,怎么样?”哈尼对身边的几个牛录章京道。   “我觉得行。”一个章京说。   “老子就想要射那个秃贼一箭!”另一个章京道。   “一箭怎么够?总有一天,老子要把这个贼秃也这样穿起来!好了,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我们就上!”哈尼最后这样说道。   大家便又上了马,催动着战马绕出一个弧线向着蛇腹铁丝网冲了过来。   黄昭站在一堵胸墙后面,眺望着清军的骑兵,在他身边是好几门从海军那里借来的大炮。清军骑兵所经过的位置都被打过格子,在黄昭身边,几个海军的军官一边盯着清军,一边数着格子计算他们的距离和速度。各种数字不停地从他们的嘴里报出来,而他们身边的大炮也在不停的依照这些数字调整。 第530章 铁壁 2   清军的骑兵更近了,而这时候,模范军的大炮首先开始了射击。出于保密方面的考虑,模范军并没有在敌军一进入射程就开炮,(防御阵地上的不少大炮都是从海军那里借来的。海军因为不用考虑火炮移动困难的问题,所以对火炮的重量不太敏感,它的发射同等重量炮弹的大炮总是要比陆军的重一大截,当然,炮管也长一大截,射程和精度也要更好一些。缺点则是,它们几乎不可能跟上陆军的行军速度。清军此前和模范军交战过,对于模范军的火炮的射程有一定了解,但他们更熟悉的是陆军的更轻便的火炮。)甚至都没有让海军的火炮开火,而是用缴获的那几门大炮。当然,建胬自己仿制的那几门不算。那几门炮,前轻后重,炮管粗糙,而且铜质很差,无论是陆战队炮兵,还是海军的炮手们在研究过之后,都认为这种炮极不安全,很可能发生炸膛事故。所以,唯一的用途就是运回去当铜料用。所以这次开火的都是那几门外贸版的24磅炮。   几发实心炮弹准确的打进了清军骑兵的队列中,不过清军的队形很松散,所以被击中人并不多,六发炮弹只打倒了四个人而已。满清骑兵继续逼近,而炮兵们则开始准备更换弹种了。外贸版的大炮是24磅的,射速相对比较低,对付骑兵,开一炮之后就要准备用霰弹了。   火炮更换霰弹的时间比装实心炮弹更长。所以在火炮完成新一轮装填之前,清军就已经冲到了阵地前沿。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在他们前面还有两层蛇腹铁丝网挡着呢。   清军的马术普遍不错,他们几乎在一瞬间便拉住了战马,并且让战马伏了下来,而骑兵们则躲到了战马后面。并且将弓箭都拿到了手里。   这时候,那个和尚早就和其他的海寇们一起跳进了壕沟里,如今都跑的不知道哪里去了。弓箭自然是伤不了他们了。虽然清军的骑兵们各个都恨不得把他们射成刺猬。   不过好在那些被穿在木桩上俘虏确实无法移动的,他们这时候却已经在那些清军骑兵的弓箭射程内了。这些俘虏,看到逼近了的清军骑兵都大喊了起来。   “朴队长,那些建胬在喊什么呢?”黄昭望着那些清兵,这样问道。   “大人,这些被穿在木桩子上的建胬在喊,让外面的那些建胬帮帮他们,给他们一个痛快呢。嗯,还有人在喊,要他们给他报仇呢。”朴德猛赶忙微微的弯下腰,满脸是笑的回答道。考虑到将来迟早要和满清开战,所以郑家很早就在培养能说满洲话的人才。朴德猛在语言方面表现出了不错的天赋,学的很快,如今也已经是懂得汉、朝、日、满、蒙五门语言的人才了。他因此也得到了重视,成了郑家麾下的附属组织朝鲜反夷救国军的一个队长。只是济州岛上的朝鲜人里面真的敢于上阵打仗的却不多,这些朝鲜人只要日子还能过,不至于饿死,就普遍不愿意到战场上来冒险。所以,这朝鲜反夷救国军中,有一半多的人倒反而是日本浪人或者是南洋土著。   “本将正巴不得他们来送人头呢!”黄昭呵呵一笑道,“你手下的那个和尚很有意思,干活干的不错!你说这些人穿在这桩子上,要多久才会死?”   朴德猛赶忙回答道:“大人,那和尚和我说,凭着他的手艺,这些家伙没个三五天是死不了的。”   “嗯,不错!”黄昭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道,“真是好手艺!嗯,你说这些家伙不会被外面的鞑子真的射死了吧?老子还想要多欣赏一下呢。你听,这叫声,真他妈妈的叫得好听!”   “大人放心。”朴德猛抱拳道,“大人请看,那些人身上如今已经被我们披上了两层厚毛毡。这个距离上,重箭射不够,轻箭本来杀伤就弱,如今有了这两层厚毛毡,这轻箭的力道就不够太了。这杀伤力就更有限了。若是这些鞑子已经在那桩子上穿了一两日了,说不定轻轻地挨上几轻箭就能死,现如今,他们没那么容易死的。”   “不错!”黄昭点点头道,“朴队长,你办事很用心!很不错!我会给你报功的!”   “多谢将军!”朴德猛赶忙跪下磕头道。   “哈哈哈哈……”黄昭扶起朴德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模范军中并没有跪拜的礼节,哪怕是一个列兵,见了大将,也不过举手行礼而已,而且为将的还要举手还礼。不过这朝鲜反夷救国军却不算是模范军系统的人,自然是可以行跪拜礼的。而这样的跪拜礼,却也让黄昭觉得莫名的满足。   哈尼带着骑兵们躲在战马后面本来是希望能吸引对方先开一轮枪的。他知道海寇的火枪非常犀利,而这里也是在对方的火枪的射击范围内的。若是直接用弓箭和模范军的鸟枪对射,那肯定会吃大亏的。所以他希望能引诱那些海寇们先开一枪,然后再利用他们装填的间隙,用手里的弓箭帮助一下那些被穿在桩子上的俘虏。   然而,对手一直没有开枪。哈尼知道,他不可能就这样长时间的等待下去,因为对手有大炮,他如果再不赶紧行动,对面的大炮只怕立刻就打过来了。那可不是战马能够挡得住的。   “都跟着我,老子喊到三,你们就一起站起来射箭!一……”哈尼喊道。   哈尼数到三,两百来个骑兵一起从战马后面站了起来,(虽然用的是轻箭,但是如果不站起来发力,还是没法将它射到那些俘虏身上的。)举起弓向着那些被穿在桩子上的俘虏射出了一轮箭。也就在几乎同时,在那些俘虏后面一点的胸墙后面升起了一阵白烟传出了一片枪声。   一阵子弹入飓风一样扫过了清军骑兵,一下子就打倒了好几十人。哈尼身边的一个骑兵刚刚射出一箭,一枚子弹就直飞过来,打在了他的手臂上,将他的手臂直接打成了两段。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哈尼一身的。那个骑兵一边惨叫起来,一边低着头四处张望,直到在地上看到自己的断臂,才跌跌撞撞的走过去,弯腰将那根断臂捡了起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茫然的四下张望。   这时候,对面又响起了一轮枪声,显然,对面多半是准备了专门负责装填的人员,枪才打得这样的快。这一轮齐射却又打倒了几十人。刚刚还在哈尼身边,抱着自己的断臂不知道该干什么的那个骑兵的头上中了一枪,整个脑袋便如一个大西瓜一样炸开来,将鲜血和脑浆洒了哈尼一身。   “快,快撤!”敌人的火力超出了哈尼的预计,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必须立刻后撤!才能从这火网中逃出去。但就在这时,远方又传来了一阵炮声。 第531章 铁壁 3   几门大炮射出的霰弹横扫过来,顿时又打死了一片而且和刚才的火枪齐射不一样,大炮的轰击不光打死了很多骑兵,更打死了不少战马。剩下的一些侥幸未死的战马也都或多或少的挨了一两下,这些战马顿时也顾不得他们的主人了,顿时站起身来,撒腿就跑。有些命大,躲过了这几轮打击的骑兵还没明白过来,却发现自己的战马甩下自己撒腿跑了,不由得顿时慌了神,转身跟着就跑。   哈尼这次的运气就没有前几次这么好了,几枚霰弹击中了他,其中一颗打在他的右腿上,顿时便将右腿的腿骨打得折断了,另外一发霰弹打在了他的右肩上,整个的右臂顿时便失去了知觉。哈尼身子一歪,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他勉强抬起头来,看见其他的士兵都乱哄哄的往后跑,有的骑着马,有的干脆就是徒步。   哈尼知道自己走不了了。这一家伙之后,怕也没人敢上来救自己,若是落到了那些海寇手里,都不用问,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于是哈尼很费劲的用左手扭过来拔挂在腰间的刀,只是他到下去的时候却正好将刀鞘压住了,那把刀却又长了一些,这时候便很不好拔,拔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将那刀拔了出来。哈尼举起刀来,想要抹自己脖子,可一抹才发现,自己的盔甲却还穿得整齐,脖子那里却被头盔下面下垂的甲片覆盖着。哈尼失血很多,只觉得头越来越昏。他的右手又完全没法动,只能将刀先放下,自己努力伸手去摘掉头盔。   费了好大力气,哈尼把头盔摘掉了,有伸手去摸刀。刚摸到刀柄,却有一只脚一下子踩在了他的手上,同时他还听到一个声音高呼着什么。接着他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这里还有个活的,和尚!你又有事做了!这里还有个活的!”列兵崔安知大喊起来。   “啥?我来看看!”那个和尚腾腾地跑过来,低头望了一眼躺在崔安知脚下的哈尼道:“不错,看这盔甲,倒像是个官。”他又看了一眼崔安知踩着的那只手。   “啊,这是一把好刀呀!嗯,是我们国家的刀呢。”和尚弯下腰,将那把刀从哈尼的手里扯了过来。细细的看了看道:“看这样子,说不定是当年文禄.庆长之役的时候,流落在你们朝鲜的。嗯,后来这些鞑子又打到你们哪里去了,说不定就是从你们那里又抢过来的。嗯,这倒不错,这个家伙也保养得不错,你看他这刀,磨得就很好,这刀大概有个三胴切的样子。你知道吗?在我们日本,武士得到了一把好刀,有时候会随便去找个平民试试刀的,就是一刀过去,看看能不能把他砍成两段……”   和尚一边说,一边双手持刀,狞笑着向着崔安知做了一个试刀的动作。吓得崔安知猛地向后大跳了一步道:“和尚,你要做什么!”   和尚呵呵一笑道:“逗你玩玩!”便收起了刀。又道:“过来,帮我把这鞑子拖回去。”   崔安知应了一声,却并不上来,只是盯着和尚手里的刀。和尚皱了皱眉毛,将刀倒过来,递给崔安知道:“拿好了!”便弯下腰,将哈尼提了起来,又道:“这人活不长了,要赶紧把他穿起来!”   这时候尚可喜也已经赶了过来,却正看到一群海寇正把一个个的俘虏,或是战死的士兵的尸体都用尖木桩穿了起来,密密匝匝的在前沿竖起了一大片,就像是一片小树林一样。   尚可喜看看周围的清军,从他们扭曲的脸上,尚可喜可以清楚地看到愤怒和恐惧。   尚可喜又看看对面的阵地,叹了口气道:“我们没带攻城的东西,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   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黄台吉那里。黄台吉在恼怒之余,便令多铎亲自带着队伍去和尚可喜会和。并且对多铎道:“十五弟,你去了那里,第一是安稳的把堡垒建造起来,第二便是遏制郑家军的袭扰。另外最后,你去好好看看人家的防御,看看有什么办法对付没有。若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试试,不过不要打得太大。”   多铎知道黄台吉的意思,就是说这会儿大军在外,还不是大规模进攻的时候,但是对方的防御手段和技巧却需要通过各种试探性的攻击来加以了解。当然,这样的试探性攻击免不了要死人。而这个时候,黄台吉将自己丢过来,却也未必真的是安了什么好心。   当然,黄台吉还是调了一些其他旗的人来辅助他的,比如正蓝旗的博和托就带着几个牛录跟着他过来了。   若是依照多铎以前的脾气,见到尚可喜之后,多半是要狠狠的教训教训他的。不过在吃过郑家军的亏之后,听说尚可喜对上他们,一样束手束脚,吃了不少亏,心中倒是隐隐的有点高兴。不过他很快就遏制住了这样的不应该的情绪,对前来迎接的尚可喜道:“智顺王不必多礼,如今军情紧急,智顺王还是和本王讲讲军情吧。”   尚可喜赶忙将多铎让进大堂里,两人坐下后,尚可喜便将模范军每每趁夜用小船越过河岸的监视,袭击后方的村庄的情况给多铎讲了讲,又道:“前几日接到圣旨,皇上指点奴才,将小庄子并成大庄,以增强防御。我就遵旨行事,如今袭击少了不少,更是在没有庄子被海寇打开,男女皆为杀戮的事情了。不过就在昨晚,却又发生了一次特别的袭击。也是晚上,那些海寇,用一种大号的火箭,从大庄子的围墙外面射进来纵火。虽然我们也早有准备,水呀、桶呀都准备好了,但那火却格外的邪门,普通的火,用水一浇,自然就灭了。这种火,用水一浇,火苗还一下子就冒起老高,甚至这火还能在水面上继续烧,顺着水流动。加上这火烧出来的黑烟格外的厉害,一般人吸个两三口,就会局的胸闷气喘。所以这火烧起来之后,烧死的人算起来比前小庄子受袭击的时候好像还多了点。”   多铎听了皱起了眉头,他想了一想道:“本王觉得,一味地等着他们来打我们可不行。其实海寇最为犀利的,不过是火器而已。夜间看东西看不远,到了晚上,他们的枪炮都不顶事了。我们其实也可以组织一些骑兵队,用于伏击那些海寇,并且增援被袭击的村子。只要我们能抓住他们几次,就能压倒他们。这一点智顺王想来也明白。不过本王来之前,智顺王手里的兵马有限,玩不起这样的战法。本王又带了些兵马来,都是身经百战的诸申勇士。等到晚上派出去,一定能给他们一个好看的。嗯,智顺王,不知道这城塞建得如何了?”   尚可喜赶忙回答道:“豫亲王,城寨倒还顺利,再有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只不过就算修好了,火炮晚上不好用,还是容易被他们趁着夜晚混过去。所以我又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在这大辽河上再拉起几道铁链。让船只无法过去。若是没有船只帮助,他们要袭扰我们却也不容易。”   多铎听了,也点点头道:“这却也是个好办法!可以试试。嗯,再和本王说说对面的防御吧?”   尚可喜便又讲起了他发现的对面的防御状况。   “那个铁丝拒马怎么样?”多铎又问道。   “豫亲王,这个我就实在不太清楚了。”尚可喜道,“皇上不让我出击的。不过这东西到底怎么样总要打一下才知道。”   多多点了点头。   ……   “快点!”随着一声怒喝,一支皮鞭狠狠的落在了李泰的背上,李泰浑身一哆嗦,差点就倒在了地上。不过他知道,无论怎么样他是觉不能倒下的。一旦倒下了,迎接他的很可能就是当头一刀。那些督战的白甲,杀死一个像他这样的包衣奴才,简直比杀掉一只蚂蚁都简单。他亲眼看见一个和他一样在推盾车的包衣倒在了路上,旁边的白甲兵见了,便直接上前,一刀便将那人刺死了。于是他努力的推着这个巨大而沉重的盾车。   盾车距离敌军的工事还远就开始陆陆续续的遭遇了城堡方面的炮击,炮弹呼啸着将盾车打了个稀烂。但是更多的盾车依旧在前进。他们要面对的威胁还不仅仅是对面的大炮,有的时候,地下面也会突然发生爆炸,将盾车的轮子炸个稀烂,很快,大部分的盾车都成了废物。   李泰运气不错,他所在的盾车一直都没有被大炮击中。很快他们就开始接近第一道壕沟。盾车在这道壕沟前面不得不停了下来,一队队的包衣,从盾车后面钻出来,将装满了沙土的袋子纷纷抛进战壕,很快这个并不算太深的壕沟中就弄出可以让盾车前进的道路。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又有不少盾车被大炮击中,但毕竟,这条壕沟再也挡不住他们了。而那些神秘的铁丝拒马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 第532章 铁壁 4   事实上,如果牛庄堡的火炮全线开火的话,那些盾车肯定是没法推进到这样的距离的。只不过黄昭觉得自己要留一手,不能让清军完全知道自己这里的火力配备,因此只允许使用缴获的火炮开火。   随着清军的盾车的继续接近,缴获的那十多门弗朗机炮也开始开火了。   如果在较远的距离上,弗朗机炮的威力相当有限,很难对盾车造成多大的损伤。但是如今距离近了,即使是弗朗机炮,也能对盾车造成相当的杀伤了。只是弗朗机炮的炮弹还是偏小。很多时候,虽然击穿了盾车,却也只能在上面开出一个洞而已。若是那后面有人,挨上这一下,那人自然是死路一条。但是其他人却并不会受到多大的伤害,而这辆盾车,虽然前面有了一个洞,但却依旧可以推着前进。不像红夷大炮,若是命中了,整个盾车都会被打碎,乱飞的碎片,也会打翻一大排人。   李泰继续推着盾车前进,期间一枚弗朗机炮的小炮弹击穿了他推着的这辆盾车,炮弹先是穿透了前面的木板,然后又击穿了贴在后面的那层棉被,将不少的棉絮抛在空中,不过穿过来的炮弹却并没能击中谁。李泰也就继续推着盾车向前,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响,盾车猛地向着右边一歪,就翻倒在地。李泰也被带得失去了平衡,栽倒在地上。好在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白甲兵上来杀他了,因为他们距离那道铁丝拒马不过十多步了,那些清兵们也顾不得他了,都挥舞着武器冲了上去。   依据他们的想法,这铁丝网的铁丝并没有多粗,应该几刀就能砍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真要砍却并不容易。首先是要面对对面的火力。就在蛇腹铁丝网后面不远就是一道胸墙,后面都是模范军的战士。他们手中的枪支的射程足以覆盖整个的铁丝网区域。要砍开铁丝网,首先就要面对他们的火力。一群清兵扑上去,还没来得及挥刀劈砍那些铁丝网,就被模范军们一个齐射打倒在地。不过前装燧发枪装弹很花时间,所以这一批清军的死亡,倒是为他们后面的清军赢得了时间。他们冲上来,挥动长刀劈了过去,却发现这些铁丝网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容易砍断。因为蛇腹铁丝网并不是用铁丝在木桩子之间交错拉出来的,而是一圈一圈的。它的形状是靠自身的弹性来维持的,所以当刀砍上来的时候,那些铁丝却是可以滑动,根本就不受力,因此,也就很难砍断。但若是要往里面硬钻,又会被上面的刺勾住。   所以这些清兵们练练挥动长刀,砍了好几刀,却都砍不开这些铁丝网,而这时候,对面的模范军却也已经装好了子弹,又打出了一轮齐射。便将这些在铁丝网前面束手无策的清兵打倒了一片。接着已经换好了霰弹的红夷大炮和弗朗机炮一起开火,又打倒了不少的清兵。   “让勇士们退回来吧!”多铎放下望远镜道,“那个拒马我们今天是冲不过去的。”   于是铜锣声响了起来,还没死的那些清兵立刻掉头就跑。模范军的火炮进行了火力追击,又打死了一些清军,但是还是有一些清军退了回去。   ……   这一战,清军投入的人数并不多,所以伤亡数并不高,不过要看伤亡比例的话,却相当的高。清军这次进攻,投入了二十辆盾车,连推盾车的包衣在内,一共投入了一千人,其中满八旗一百人,蒙古八旗一百人,其他都是汉人或是朝鲜人包衣。结果包衣死了近三百,而两百蒙满八旗,则损失了一百六十人,其中冲到了铁丝网前面的,活着回来的只有三个。   不过这次进攻,也让清军对模范军的铁丝网的厉害有了真正的了解。为了对付这种新玩意儿,多铎甚至让旗里的铁匠依照那些活着回来的士兵的描述,打造了一段铁丝网,然后开始认真的研究如何对付这东西。如今,多铎带着一群军官正在围着这一段铁丝网认真的研究。   “这东西只有几处用粗木桩子固定着。其他的地方都是靠着自己的弹性撑着的。刀砍过来,这铁丝便滑开了。你们看,刚才俄尔齐砍了好几刀,却都没能砍断这些铁丝。俄尔齐的刀法,大家都是知道的,就连他都没法一下子砍开这铁丝网。大家有什么对付这东西的办法没有?”多铎对其他人说道。   “王爷。”一个军官回答道,“奴才觉得,既然砍不断,我们能不能架木板在上面,然后从木板上过去?”   “这怕不行吧?”尚可喜摇着头道,“这东西是软的,木板在上面放不稳的。”   “若是能把这东西压在地上,那不是正好吗?”多铎道。   “王爷说的是。”尚可喜道,“只是我觉得还是要试试才好。”   多铎点点头表示赞同,他也知道,很多时候,想想觉得不错的办法,实际用起来却并不好用。所以还是要试试才行。   很快,便有士兵搬过来一块门板。他们将门板往铁丝网上一架,刚一松手,这门板就向着一边一滑,然后就竖着掉了下去。几个士兵又手忙脚乱的将门板拉出来,重新架上去,然后小心地松了手,这一次门板倒是压在了铁丝网上,没有再掉下来。一个士兵冲过来,一脚踩上门板,然后脚上一歪,一滑,顿时就失去了平衡,跌倒在铁丝网上。还好这山寨的铁丝网上面并没有倒刺,要不然,这个士兵就免不了要受伤。   多铎看了,只是摇头。这还是在没有敌军干扰的情况下,若是真到了战场上,敌军的炮弹枪子到处乱飞的,想要靠这种方式越过铁丝网?多铎觉得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王爷,奴才觉得,这铁丝网是用熟铁做成的。要说结实,其实有限。若是放在砧板上,一刀上去,轻松地就可以砍断。如今奴才砍不断它只是因为这东西悬空,砍上去全无受力之处。奴才想,咱们能不能做一把大剪刀。用剪刀来剪断这东西。若是剪得断,只要剪断几处,就可以拉开一个口子,然后就好说了。”又一个军官道。   多铎听了,点了点头道:“俄尔齐的这个主意我觉得说不定就能行,嗯,俄尔齐,你去和铁匠商量一下,看看做个什么样的大剪刀比较好用。做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那俄尔齐赶忙下拜道:“多谢王爷!” 第533章 谁家朝廷   就在多铎为铁丝网大伤脑筋的时候,他的哥哥多尔衮此时也在为进攻平阳(今临汾)而苦恼。自出兵之后,多尔衮一路打来,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当年入关,无往而不利的状态。沿路的明军(比如大同的姜瓖)要么躲在城中闭门不出,坐视清军掳掠;要么干脆连守城都不敢,直接带着军队出城,说是要去迎击建胬,出了城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总之,多尔衮等人如入无人之境。唯一的问题是大同一代他们来的次数多了些,如今这些地方能抢到的东西却也少了很多。以前破了关,随便到一个村子里,都有不少的人口、财物可供掠夺。而如今,大部分的村庄都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偶尔有些村庄还残存着,这类村庄一般也都是些远离大路而靠近山脉的穷苦村子,村子里的人口很少,而且因为大同多次被入寇,村民们也大多很警觉,一发现不对,他们往往就拿上自己不多的那点家当,一溜烟的躲进了山里。显然,多尔衮的人是没办法,也没时间和他们在深山老林里面去玩躲猫猫的。所以虽然军事上相当顺利,但是所得却相当有限。   多尔衮便将攻击的目标转向了一些较小的县城。清军一路奔走千里而来,自然没法携带攻城的火炮。所以一些坚固的大城,多尔衮他们是不会去打的。比如姜瓖把守的大同,就算能打下来,多半也是损失惨重,得不偿失。但是一些县城就不同了,城墙本来就没多高,守军又多是废物,而且人数往往也很少。一般来说,只要只要抬上几具云梯,我大清的八旗勇士们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拿下一座县城。只是这些县城,这两年来,也不是第一次被洗劫了。我大清、还有李自成、张献忠、以及各路有名气,没名气的流寇,还有我大明官军,都不止一次的在这里劫掠过,结果,这些县城中虽然也抢到了一些东西,但是所得还是有限,比起前几次入关,还是差了很多。   这样的局面,多尔衮自然觉得不满意。而跟随着他们一起入关的蒙古人也觉得抢得太少。多尔衮自然知道,要想抢到东西,便需要继续往南。于是便带着大军南下,直逼朔州。   多尔衮忙于抢劫,这使得吴三桂得以提前了相当的时间知道了清军入寇的消息。此时他的大炮已经到位了,但是对潼关的攻击依旧不顺利。潼关的城池坚固,炮击了许多日,也只打开一两个缺口,却又被顺军很快就重新填好了。不过吴三桂也感觉到顺军的士气和战斗力都有所下降。他觉得,自己再坚持几天,应该就能拿下潼关了。而多尔衮却还远,吴三桂觉得,先拿下潼关,然后再依托潼关来自保似乎更好一些。   但是就在吴三桂打算向潼关发起总攻的时候,顺军的潼关守将却派人前来联络吴三桂,说是若是吴三桂能给他们一条出路,他们就愿意献城投降。   吴三桂听了,却很是怀疑,很担心这是顺军的缓兵之计。但依旧派出人员和潼关的守将田建秀相联络。派出的使者回来后表示,他见到的闯军将官多面有饥色。吴三桂对田建秀想要投降便又信了一两分。但吴三桂却并不因此放松,反而加紧了攻击。   又过了一天,吴三桂得到郑家的传信,说是几天前郑森率领两万大军已经逼近到了襄阳城下,并在和顺军的野战中获胜。如今顺军退入襄阳,郑森的大军正在准备攻城。   “看来李闯的局面不妙,难怪田建秀起了心思。”吴三桂想道,对于郑森在襄阳城外的野战中击败李自成的军队的消息,吴三桂并不怀疑。在和模范军进行过一些合作演练之后,他对模范军的野战能力非常有信心。吴三桂甚至在私下里和自己的弟弟说:“郑家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当今天下,包括建胬,也没有任何军队能与之匹敌,甚至于就是古时候传说中的那些强军,也没有能与之相抗衡的。真可以说是空前绝后,卓绝千古。只是太花钱,而且,对粮秣辎重要求太高。也就他们郑家养得起这样的兵,换了我们,把自己饿死都养不起多少。可是安平王他们家,开疆辟土,如今又自建体制,听说这一切全是安平王世子弄出来的。三辅,我觉得呀,这世子可不仅仅是名将之才,甚至也不是宰相之才了!”   “不知道世子对吴某还有什么交代没有?”吴三桂笑嘻嘻的向那个信使问道。   “世子想要告知将军的事情,尽在书信之中。”那个信使也彬彬有礼的回答道。   吴三桂送走了信使,便将自己手下的将领都召了过来,共同研究如今的局面。   “世子的信件中,又一次提到了建胬的入寇。”吴三桂道,“如今世子在襄阳与李自成决战,一时间也拿不出兵力来抵抗建胬。世子担心建胬与流寇夹击我军,所以希望我军能尽快解决潼关之敌,然后移师北上,据守住风陵渡,以防止建胬渡河。并同意上书朝廷,给我们提供更多的军饷。说到建胬荼毒地方,伤害百姓,世子的担忧溢于文字。如今田建秀也派人来,想要投降。我觉得田建秀的意思倒应该是真的。所以本帅想要接受他的投降,然后转兵北上,赶在建胬之前,去临汾挡住建胬。你们觉得我们这样做可行否?”   下面的将领们便纷纷议论了起来,一人道:“大帅。田建秀是李闯的嫡系,颇为狡猾,只怕不可信。况且,我军就算拿下了潼关,这一路上我军不断作战,也早就疲惫之极了,又哪里还有余力北上去抵挡建胬?大帅只怕是把我们也当成了模范军了吧?”   吴三桂望过去,却见是手下的副将夏登仕。便问道:“那我们就坐视建胬掳掠了?”   “大帅,这不是我们坐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帅,这段时间以来,朝廷给我们的军饷和物资都很充足,兵仗器械都是精品,我军的实力颇有增长。比起流寇,我军即使做不到以一当十,以一挡三,甚至以一当五却也是做得到的。但是对上八旗兵,也能如此吗?况且安平王世子也只是希望我军能守住风陵渡,不让敌军渡河而已。”夏登仕回答道。   下面的其他军将们也都纷纷表示支持。吴三桂暗暗地在心中摇了摇头,四下望望,却见总兵何进忠。何进忠是吴三桂的嫡系,作战勇猛,颇受吴三桂的青睐。吴三桂见大家都在说话,唯独何进忠不说话,便问道:“何总兵,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何进忠却道:“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我老何搞不太清楚。不过大帅说要怎么打,我老何绝无二话!”   吴三桂点点头道:“诸君可知道我们关宁军如今和祖帅那会儿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摇了摇头。吴三桂道:“要说区别,这区别却是海了去了。首先,祖帅那会儿,辽东在我们手里,锦州、宁远一带,良田万顷,都是我关宁军的产业。在那些农田上耕作的人,都是我关宁军的军户。正是有着这样的基业,祖帅那会儿,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老实说,就算没有朝廷的军饷,只要不打仗,我们也能过好日子。而且若是有一天,天下有什么变故,这块土地也未必不能是我们的关中河北。但是如今……如今山海关那一块才多点田地?而且这些田地和锦州一比,又差了太多。如今我们关宁军,已经是没法养活自己的了。更不要说是其他的想法了。”   说到这里,吴三桂停顿了一下,又道:“诸君可知道如今我们在给谁打仗?”   “我们自然是在给朝廷打仗了。”夏登仕回答道。   吴三桂却摇了摇头。   何进忠便开口道:“我们关宁军自然是在为我们自己打仗。”   吴三桂点点头道:“这话我爱听。我们关宁军自然是为我们自己,我们自己的子孙后代的富贵打仗。如今,我们想要的富贵从哪里来?”   不等大家回答,吴三桂便接着说道:“祖帅那会儿,我们关宁军处在朝廷和建胬之间。朝廷不敢不给我们富贵。不过如今,你们觉得如今的朝廷和祖帅那时候的朝廷有甚么不一样吗?”   大家都不做声。   “如今的朝廷……”吴三桂摇摇头道,“相比先帝那时候,如今的朝廷倒有点像是……总之,如今的朝廷要钱有钱,要军有军。你们觉得这乱世还能持续多久?我等的富贵还能从哪里来?”   “这……”众人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副将杨珅道,“大帅,末将觉得,我们关宁军的富贵,还是只能从如今的这个朝廷来。”   “那么如今的这个朝廷,到底是谁家的朝廷呢?”吴三桂又紧接着问道。 第534章 谁家朝廷 2   这句话就问得非常的露骨了,大家都变了脸色,不敢接话。   吴三桂却笑笑道:“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如今和过去不一样了。早两年的朝廷,已经渐渐地指挥不动天下的军镇了,为什么?因为朝廷没钱!但如今的朝廷呢?你看左良玉,朝廷让他解甲归田,他就真的只能解甲归田了。为什么?因为如今的朝廷又有钱,又有兵。可是这钱,这兵,其实都是哪里来的?所以说,如今的大明朝,还是那个大明朝吗?如今,说起来是大明中兴……可就是光武中兴,兴起来的还是以前的那个大汉吗?”   “大帅……”何进忠道,“您的意思是,如今您打算前出到临汾,是为了向新……新圣人表个忠心?”   何进忠原本想说新的天子,但是又觉得这意思似乎不对,便又变出了这么个新圣人来了。   “说的是。”吴三桂到也不否认,“如今我们关宁军地盘太小,光靠自己是不行的,不归附于朝廷,还能如何?左良玉把手下的兵当做猪娃买了,换了不少钱,还有一个岛,据说盛产铜矿,如今他们家老老实实的当富家翁去了。只是某家却还没有老到只想当个富家翁,还想要奔个更大的前程。而且左良玉倒是自己去当富家翁,可他麾下的将官们呢?一部分去模范军的学校学习,学完了再出来任用。呵呵,模范军自成体系,他们直接去当军官,谁能服他们?去学习,我听说至少要学两年到三年。如今这天下的局面,两三年后,谁知道又是怎样一副样子?另一部分,便转到各地,当个镇守地方的小官,上面有文官压着,靠着几个死钱过日子。还有一些干脆跟着左良玉,去当岛主。就算某家真的想要弄个大岛,去海外称王,诸君如今也才刚刚做到总兵副将,难道就想着要和某家去南洋当岛主?”   这话却让大家都笑了起来。吴三桂却又说道:“要说风陵渡确实是个好地方,依靠着黄河天险,只要我们提前将渡口上的渡船收集起来,那些建胬还能插上翅膀飞过来不成?只是若是诸位是那多尔衮,你们会往风陵渡这边过来?况且,你们觉得这入寇的建胬有多强的攻坚的本事呢?”   “建胬攻坚全靠围困。”何进忠道,“比如当年大凌河,锦州,都是靠长期围困,一直围到城里没粮食了才能拿下。如今他们占据了锦州,有了自己铸造大炮的本事。只是末将觉得,敌军远行数千里,是不可能带着大炮的。若是带着大炮,他们现在只怕还在蒙古那里呢。若是没有大炮,建胬的攻坚的本事,和大凌河那会儿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吴三桂赞道:“何总兵说得好,我们也许野战打不过建胬,但是若是说守城,只要那座城池稍微像样点,再加上有足够的粮食,那就绝不是建胬短时间能攻下来的。建胬远来,也无法长期围困我们。所以,我觉得我们若是现在能结束潼关之战,大可挥军北上,占据平阳,以抵抗建胬。平阳山河环绕,易守难攻,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又是州治所在,是一座大城,可以容纳不少兵马。我军若是抢先占据了这座城池,建胬便不能继续南下,算起了也是更大的功劳。风险其实也不大。”   “大帅,那我们为什么不再向前一点,直接到太原去?”夏登仕又问道。   “到太原去,路要多不少,我们未必就一定能抢到建胬前面。而且,我们真的到了太原,那多尔衮就真的抢不到多少东西了。那他可真的要和我们拼命的。而且,诸位,一般来说,入寇的建胬什么时候战斗力最弱?”   “应该是抢足了东西,开始撤退的时候吧?”何进忠道,“那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急着回去,谁还想打仗?历次建胬入寇,我大明的军队也都是在敌军撤退的时候才能跟在后面,我大明和建胬作战,获得的斩首,很多都是在这个时候得到的。”   吴三桂点点头道:“我们若是在太原堵住建胬,建胬抢不到太多东西,就算最后要撤走,带的东西不多,能动用的后卫力量就更强,我们若是跟出去,被他们反打一家伙的可能性倒是更大。所以,我觉得,平阳相对来说,更好一些。你们看如何?”   ……   不过田建秀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又犹豫了起来,又拖了两日才带着手下四千来人投了降。吴三桂细细查看了一下田建秀的兵,见田建秀的兵大多是真的好些天没吃饱了,再一问,才知道,田建秀的兵已经断粮了好几天了。田建秀投降后,吴三桂留下两千人守住潼关,又将田建秀手下的兵打散了,大多充当辅兵。然后便带着大军,一路向北,一直到了平阳。却说平阳城在前一段时间也曾经被李自成拿下过,那平阳知府原本想要抹脖子,但又怕疼,想要上吊,却又担心死后舌头伸出来,颇为不美,最后犹豫间便被李自成抓到了,然后,便毫不犹豫的投降了李自成。然后被李自成继续留用。可没想到李自成不中用,打下了北京没多久便被赶了出来。李自成一败,这位知府大人立刻又反正,只是朝廷虽然宽赦了像姜瓖这样的有兵的军头,但对于附逆的文官,却并没有这样的既往不咎。这为知府虽然反正了,但却还是被革了职,而他的位子便落到了马士英的妹夫杨文骢的手里。   杨文骢是举人出身,本来并不能直接授一方知府之职,但马士英却以杨文骢当年曾经参加过贵阳守卫战,“有战守之才”为名,将自己的妹夫推到了这个位子上。这平阳在这时候,并不算是什么好地方,其实马士英把自己的妹夫丢过去,也不过是让他镀镀金,有些资历了,后面便好用罢了。却不想杨文骢刚上任没多久,就遇到了建胬入寇。马士英有意让杨文骢在家里装病躲一躲,等建胬退了,再去上任。却不想,这杨文骢知道了建胬入寇的消息之后,不但不怕,反而说:“文骢自幼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安有见贼寇而退避之理?”便不顾旁人劝阻,只带了长子杨鼎卿以及几个亲随便到平阳来上了任。   (杨文骢便是《桃花扇》中提到的那个杨龙友。此人是明末最为著名的画家,也是复社最初的社员之一。鼎革之时,杨文骢以佥都御史的身份担任郑鸿奎的监军,郑鸿奎兵败后,南京陷落,百官俱降,杨文骢退往苏州,毁家纾难,组织义军,坚持抗清。清军派人招降,文骢斩杀使者,以示决心。后来唐王登基,文骢投奔唐王,继续抗清。后来清军围攻衢州,杨文骢帅军并全家三十余人前往增援,兵败被俘,不屈而死。阖家三十二人殉难,可谓满门忠烈。只是因为他是马士英的妹夫,便被东林党人诋毁。《桃花扇》中不说他抗清殉国,却说他弃官而逃。实在是大大的不公。)   杨文骢到任之后,立刻便整顿城防,只是这平阳城中,如今所剩人口不多,又听说建胬逼近,一夕数惊,甚至就连官衙中的衙役也多有逃亡。更不要说组织义军什么的了,杨文骢忙得头发都白了不少,却才勉强组织起三百余人,准备守城。   杨文骢自然知道这三百来人是守不住平阳的,便也做好了取义成仁的准备。却不想,吴三桂带着大军赶在清军之前,到了平阳。杨文骢自然是大喜过望,赶忙亲自出城向迎,将吴三桂的大军请入了平阳。   吴三桂与杨文骢见了礼,便在知府衙门中商量起了如今的局势。杨文骢便拱手道:“要说打仗,吴帅身经百战,非下官能比,这守城的事情,自然是一切都听大帅的。大帅要是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只管下令。下官百死不辞。”   吴三桂见这杨文骢如此的上道,却也很是高兴。要知道,我大明的地方官看不起武将,喜欢胡乱干预指挥,乃是多年的恶习。而杨文骢又颇有背景,是首辅的妹夫,又是安平王世子的朋友。若是他也有这毛病,却也让人头疼。便也笑道:“岂敢岂敢,末将只有一事,如今却需要有劳大人。末将一路过来,见乡间尚有村寨人口。末将一来担心,等建胬来了,这些人会被建胬掳走,二来又担心建胬到时候会驱赶这些人攻城。杨大人,这些人也是天子的赤子,如何能看着他们落入这样的境地?只是若是将他们全都收入城中,末将带的粮食却又不多,若是建胬围城,却难以支撑。所以末将觉得,大人不如下令,让他们先行向南边避让。末将可以派人护送他们躲到黄河以南去。等到建胬退了,再让他们回乡也不迟。”   杨文骢想了想,又问道:“大帅说的很是,只是这些百姓,离了家乡,到了河南,可有粮食吃?”   吴三桂笑道:“这却不用担心,此前三桂在那里攻击潼关,屯下了不少军粮,而且那里有黄河水运,调运粮草也相对方便。大人不用担心。”   杨文骢想了想,便道:“如此,下官便全力配合大帅!”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吴三桂便起身告辞,说是要到军中去安排防守的事情。杨文骢便起身送将出来。吴三桂出了门,朝着杨文骢又拱了拱手,便上了马,带着百来个骑兵走了。   进了军营,吴三桂便命人将自己的心腹孙文焕找来,对他说:“你安排人去和安平王的商行联系一下,便说我这里有一批人口,问他们要是不要。” 第535章 撤退   清晨的薄雾已经渐渐地散去了,微红的阳光无精打采的照在平阳城的城楼上。士兵们才在城上吃过了早饭,便远远地看到有大约一千清军骑着马跑了过来。   “狗日的,真是有力气,也不嫌累。”弓箭手张二宝向下面瞟了一眼道,他知道那些建胬肯定会在弓箭的射程外停下来的,所以任凭弓靠在女墙上,却并没有把它拿起来。   “吴三桂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果然,下面的清兵在弓箭和火枪的射程外停了下来,然后有十多个大嗓门站了出来,一起破口大骂起来。   “奶奶的,骂来骂去都是这样的东西,一点新鲜的都没有。”刀盾兵王长胜也走过来道,“嗯,下一句该骂大帅是缩头乌龟了吧。”   “吴三桂他爸爸倒是有自知之明,给他取了个好名字,叫做三桂,就是三倍的乌龟!这第一呢,就是缩头乌龟!老爷就站在这里了,他哪怕带一万人出来,老子们也是这一千人,他打赢了,老爷们就撤兵,吴三桂,你个缩头乌龟敢出城来吗……”   “接着就该说李自成和……”张二宝道。   “闭嘴!”一只手伸过来在张二宝的头盔上拍了一下,“这等混话也是可以乱学的?”   张二宝扶了扶头盔,转过头来,见是伍长张德光,便笑道:“伍长,咱不乱说,不乱说。话说咱们这边的那位骂手呢?怎么还不上?”   “人家蹲茅坑去了,总不能不让人家蹲茅坑吧?马上就来了,就来了!”张德光看了一眼城下,又道:“胡儿学得汉人语,却向城头骂汉人。麻麻劈的,等老子们的人上来了,就让你们知道厉害!”   “话说李自成进了北京,就派大将刘宗敏去抄吴三桂这个大乌龟的家,可笑吴三桂这龟儿子,平时贪赃枉法,吃空饷,喝兵血,贪了数也数不清的钱不说,还讨了一群小老婆。可笑吴三桂当年在大凌河,被我大清追着打,十二贝勒一箭,射坏了他的那话儿。从此之后……”城下的建胬继续大喊着。   这时候一个胖子蹬蹬蹬的从城下上来了,一上来便道:“还有完没完了?这么早就来了!”便有人将一个铜皮的喇叭状的筒子递给他,这胖子接过来,凑在嘴边,猛吸了一口气,周围的人顿时一起一下子跳开老远。   一声巨响从那个胖子的嘴里喷了出来,似乎用眼睛都能看到他大喊时候形成的冲击波。城下那十多个建胬的声音一下子就被他一个人压下去了。张二宝又往旁边让了半步,然后转身对张德光道:“伍长,这蒙古鞑子在说啥呢?”   不错,正在朝着城下大喊的是一个蒙古人。事实上,在我大明九边的军队中,蒙古人一直都很多,甚至于很多重要的将领都是蒙古人。比如崇祯二年后金第一次逼近京师的时候,死在北京保卫战中的满桂,就是蒙古人。(不过满桂自己一直声称自己是正宗的汉人)而在关宁军中,蒙古人也不少。   这胖子自然是用蒙语向着下面大喊。所以张二宝自然是听不明白,不过张德光却也懂蒙语,便在一边同声翻译道:“正在说老奴的女人阿巴亥和老奴的大儿子代善通奸的事情,嗯……很带劲,很带劲……”   张德光显然听得入了神,也顾不得再给张二宝解说了。而城下的建胬似乎也愤怒不已,有人甚至想要冲过来,射上一箭,可惜的是被人拉住了。   很多年之后,通过帝国强制扫盲运动,张二宝认得了一些字,然后他看到了一本奇书,上面有一些非常劲爆的内容,似乎就是他当年在平阳城头听到过的,那本书叫做《金瓶梅》。   多尔衮其实根本不愿意攻打平阳城,他又没带大炮,又没有稳定的粮草供应,如何打得下这样的城池?若是作为能多抓住一些汉民,说不得还能驱使他们去攻攻城,不过这平阳城周围的村落大多都空了,里面根本就没人。偶尔能抓住几个人,送回关外去当包衣种地还嫌少,自然也不能可能浪费在攻城上面。   多尔衮算了算,自入关以来,军事上还算顺利,只是抢到的东西却远不及前几次。跟着他来的人,都颇有些不高兴,尤其是那些蒙古人,更是经常嚷嚷着抢到的东西太少,这趟入关太划不来。   多尔衮和阿济格、豪格商量了一番之后,便每日里派人来挑战。吴三桂自然是闭门不出,只让人在城头上喝他们对骂。多尔衮知道吴三桂这等人精,断不会因为被人骂两句就上当,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却做出要绕过平阳南下的样子,想要把吴三桂从城里面骗出来。可是吴三桂却是何等狡猾的家伙,他知道多尔衮根本就不敢真的把不管不顾的就把自己丢在后面直接南下。因为多尔衮他们虽然抢到的东西不算太多,但也不少,他不可能将这些东西和人一直带着行军,因为这不但会拖慢行军的速度,也会让大量的军队被用于看守任务,使得实际上能投入到战斗的力量减少。而且,随军的人口也会消耗更多的来之不易的粮食。所以,一直以来,清军入关掳掠的时候,都是一边劫掠,一边不断地将掳掠到的人口送出关外的。所以事实上他们在行动中也一直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保持着通往关外的道路的基本畅通。而此时如果绕过平阳,后路还能不能保持通畅就难说了。如果躲在平阳城里的是姜瓖那样的家伙,多尔衮倒是不用太担心,但是吴三桂和关宁军可不一样。虽然关宁军喜欢卖队友是出了名的,但老实说,在明军中,除了突然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模范军之外,吴三桂手中的关宁军的确是最能打的了。而且吴三桂本人也属于很能打的将领,若是野战对抗多尔衮的主力,他未必能讨到好处,但如果只是打打清军的小部队,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再加上吴三桂又留下了一支部队把风陵渡守了起来,多尔衮也难以轻易突入河南,所以吴三桂根本不担心清军绕过自己,结果这一招自然也没能让吴三桂上当。最后多尔衮也只能在平阳城附近留下大约一万人的军队监视吴三桂,然后让其他军队尽可能的四处劫掠。   因为吴三桂的牵制,清军入关后劫掠的效率低了很多。最终这次入寇,清军只获得了八万多人口,这个数字和前几次入寇后每次数十万相比,少了很多。而晋商们又给多尔衮提供了一个消息:明军攻克襄阳,李自成生死不明。多尔衮感到再继续在平阳和吴三桂对峙下去,也不可能再有什么结果了,在这年的九月,便开始渐渐地向关外撤退。吴三桂则带着军队若即若离的跟着多尔衮,并一路不停地向朝廷报捷,宣称自己收复了哪些哪些城池。   ……   “你就是牛金星?”郑森坐在堂上,望着跪在下面的一个满脸憨厚的矮个子问道。   “罪人就是牛金星。”牛金星回答道。   “按说呢,你打开了襄阳的城门,也算是立了功。”郑森冷笑道,“只是牛丞相,你是第一个从贼的举人吧?”   “世子,我……我也是被胁迫的呀……世子许过罪人将功赎罪的呀……”牛金星见郑森的口气不太好,只以为他要食言,吓得满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你看看这样子,谁又能看得出,这也是祸乱一方的大盗呢?可见古人说,人不可貌相,诚不我欺!”郑森却不和牛金星说话,而是转过脸去和孔璋这样说道。   “世子说的是。”孔璋点了点头。   郑森这时候却又转过脸来道:“牛金星,我既然答应过保你全家不死,自然不会食言。不过你这名字却不能再用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牛金星一听,顿时满脸喜色,连连磕头泣道:“罪人原受皇明大恩,不幸落入贼手,世子击败逆贼,救出了罪人一家,又给罪人将功折罪的机会,救了罪人一家的性命,实在是罪人的再生父母。世子但有吩咐,罪人安敢不从?不知道世子有什么吩咐?”   郑森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想多做杀戮。不过先帝毕竟是你们逼死的。所以你们不能再呆在大明境内了。我要将你们流放到天竺去,从此之后,你们也不能用原来的姓名,都给我改个名字,你可明白?”   牛金星又磕头道:“罪人明白,罪人明白!”   郑森又转过头去,对站在一旁的惠世扬拱手道:“老先生为了平定叛乱,不惜忍辱负重,深入虎穴,于那贼首周旋,行分化瓦解之事,终于为先帝报仇雪恨。将来青史所书,何以过之?不知老先生今后有些什么打算?”   惠世扬也还礼道:“当不得世子这样说,老臣深受皇恩,只恨无从报答。今日侥幸,能为朝廷除去巨寇,于愿足矣。况且老夫如今已经老了,还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想要回乡,安度晚年罢了。” 第536章 撤退 2   在一切的军事行动中,撤退从来都是最为复杂,也最为危险的。撤退的时候,若是后面有敌军跟随,通常会有两种局面:   一种是敌军的行军能力不如我军,这种情况相对简单,只需要撒开飞毛腿跑路就是了,敌军要是敢追,那就拖着他们跑,把他们拖疲劳,然后再掉头杀个回马枪,说不定还能占到便宜呢。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某支军队在长达两万五千里的战略转移的过程中,利用自己的行军能力优势,不止一次的用这种手段,沉重的打击了追击的敌军。   第二种情况就是自己的行军能力比不上敌军,这就非常危险了。因为这意味着自己随时都可能在行军的状态下,遭到对手的攻击。行军状态下,军队的防御力是远远不及列阵状态的,所以很可能会在这样的状态下直接被打崩溃。一般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撤退,往往需要将部队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先走一段,然后停下来布防,剩下的那一部分再徐徐后撤到前军布防之处,然后就这样两个战斗群像滚桶一样交替掩护,慢慢的退到安全位置。但这里依然有非常麻烦的问题,那就是停下来布防的那部分军队必须能在防御战中顶得住敌军的全面攻击,至少要能阻击到另一部分军队完成防御准备。如果在此之前,就被敌军的攻势打垮,那整个军队就会溃败得不可收拾。而很多时候,军队之所以要后撤,就是因为全军的战力比不过敌军。在这样的情况下,要用部分部队顶住敌军的攻击却也是非常艰难的。后世廖建楚将军的西进军团,就是在从黑山大虎山一线向沈阳滚桶式撤退的过程中,负责防御的部分部队被被林虎三元帅的追击部队迅速突破,而其他军队却还在行军状态,无法有效组织防御,结果二十万大军在不到两天时间内被不过三十万的追兵全歼,而敌方损失却几乎微不足道。   如果不考虑抢夺到的人口和物资,那多尔衮率领的清军的机动能力是要明显比吴三桂的关宁军强的,清军普遍都又双马,尤其是那些蒙古人,每个人普遍都有三匹马甚至更多。而关宁军虽然号称“关宁铁骑”,而且骑兵的比例在明军中也的确算是非常高的,但却还远远不是全体骑兵,更不要说一个人两匹甚至三匹马了。只是如今多尔衮他们还需要带上掠夺到的几万汉民,还有各种物资,自然就走不快了。好在多尔衮麾下的军队的战斗力还是要明显超过关宁军的,按说即使只以一部分军队拖后防御,也足以应对吴三桂的攻击了。   吴三桂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立刻追上去攻击多尔衮,而是带着部队一直保持着和多尔衮的主力大约半天的距离,只是不断地派出精锐的家丁部队去侦察和骚扰清军。   ……   “吴将军,这边原本有一条小路,大约有二十里,可以直接翻过山去。比起大道,能节省五十多里路程。只是这几年没人走了,所以知道的人少了。”一个向导对吴国贵道。   “这路可能走的了马?”吴国贵问道。   “前些年,便是商队也从这里走,自然是走得了马的。这几年没人走,却不知道如何了。”那个向导回答道。这向导大约四十岁的样子,是却是杨文骢手下的一个都头。他是本地人,对于当地的地理确实很熟悉,便被杨文骢派来给吴军当向导。   “马都头,这些年,这路怎的没人走了?”吴国贵又问道。   “将军,这些年世道乱,这路偏僻,其中多有剪径的强人出没,中间还有一段,有大虫出没。过往的客商不是被强人害了,便是被大虫吃了去。官府又管不过来这等事情,只能不管。如此,这路还有谁人敢走?”   “有大虫?”吴国贵倒是来了兴趣,“不只是怎样的一只大虫。若是能打得到,倒也不白出来这一趟。”   那马都头却笑了,道:“将军如今带着铁骑两百,哪只大虫不怕死,还敢出来的?只是这路好几年没人走了,中间有一段过林子的地方,怕是要被荆棘挡住了。”   “砍开便是了。兄弟们,我们就从这里走,看看能不能绕到前面去砍几个鞑子人头回来!”吴国贵笑着喊道。   周围的骑兵们也都轰然响应。这些骑兵都是吴家的家丁,都是吴家花了大价钱养着的完全脱产士兵,在地位上类似于建胬的白甲兵,战斗力和士气也都是关宁军中最好的。   吴国贵对那马都头笑笑道:“还请都头引路。”   ……   这条山路虽然几年没人走了,但是路却没有太坏,大多数的地方,士兵们牵着马,却还是能走的过去的,只有个别的地方,荆棘灌木长起来了,却需要用砍刀砍掉才能走,这样走了一阵,到了一处密林边。马都头却道:“诸位小心些,这里面是传说中有大虫出没的黄泥岭。”   吴国贵听了忙四处张望,又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马刀和挂在马鞍上的弓箭,喝道:“都把招子放亮点,别被大虫叼去吃了!”   然而,就像马都头说的那样,一路过去,却并没有大虫出来。过了黄泥岭,有走了五六里,前面便是一处山梁。   马都头指着那处山梁道:“吴将军,翻过那道山梁,下面就是官道了。”   吴国贵点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到那边隐隐的传来了人马走动的声音。吴国贵立刻将手指头立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将马缰绳交给旁边的一个骑士,自己向着那道山梁跑去。   吴国贵爬上山梁,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露出半张脸来查看。却见下面的官道上,有百来个蒙古人,押着几百个百姓,正从官道上过来。这些百姓的脖子上都被绳子拴着,几十个人栓成一串。每个人都挑着一副担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东西。那些蒙古人骑着一匹吗,手里又牵着两匹马,那两匹马的马鞍上也都压满了各种口袋。 第537章 追击   那些蒙古人一边骑着马走,一边高声的谈笑着,完全没有戒备。显然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会在这个位置上遭遇敌军。这也正常,因为他们并不是后卫的部队。   吴国贵久在边疆,经常和满清,以及归附了满清蒙古人交战。吴家的家丁中也有蒙古人,所以吴国贵也能听懂蒙语,甚至还能说上几句。说起来,因为蒙古人在关宁军和清军中都不少,以至于蒙语甚至于都变成这两个敌对势力之间的通用语了。顺着风,吴国贵隐隐约约的听到几句话,似乎是在说抢到的东西不够多,不如以前。大约是因为说起这些,让那几个蒙古人不满意了,便有一个蒙古人抽出鞭子,没头没脑的就朝着走在他旁边的一个老百姓抽过去……   这种事情吴国贵却是见多了,而且那个被打的也不是他的什么人,所以,老实说,他的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因为他注意到,那些蒙古人的马匹的状态都不算好,而且估摸一下距离,他觉得,他完全可以把这些蒙古人全都留下来。虽然蒙古人的人头不如建胬的值钱,但是,毕竟也是真鞑子人头,至少比从老乡那里借来的值钱。   吴国贵从山梁上下来,又拉着马都头上到他刚才的位置,然后压低嗓门对他说:“看到那边的那颗大枫树了吗?你在这里盯着,看到那些鞑子到了那枫树那里,你就朝我们挥手,知道吗?然后你就在这里看我们杀鞑子就是了。”   马都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主持过不少捕盗,还亲手抓到过几个拦路抢劫的强盗,开黑店卖人肉馒头的“好汉”。听到吴国贵的话,他也便压低了声音道:“将军放心,小人明白。”一边说,还一边从腰间轻轻的拔出了两把铁尺。   吴国贵点点头,便又下去,跑到骑兵们那边,开始了战前的准备。   那些蒙古人正在靠近,因为山梁的阻挡,他们看不到在山梁那边的关宁军,但是关宁军却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士兵们全都上了马(为了应付可能的战斗,一路上他们都是牵着马走的)穿好了铠甲,抽出了武器。   吴国贵向着马都头那边望了过去,却见马都头挥了挥手。   “加速,前进!”吴国贵轻轻地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就开始缓缓的向前跑去。   虽然是在顺风的方向上,重箭又隔着山梁,但是上百骑兵跑动的动静还是传入了带队的蒙古骑兵苏赫巴鲁的耳朵里。他也是战场上的老手了,如果是在多年前,他的部落还跟着林丹汗和后金作战的时候,听到这样的声音,他立刻就就会让士兵们做好迎战或是逃跑的准备。然而此时,跟着大清,他已经不太习惯主动逃跑了,再说带着这么多的东西,而且敌军应该还在上百里之外呢。所以,说不定是自己人呢。   所以苏赫巴鲁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只是拉住马,朝着四面张望。也就在此时,吴国贵带着一百多骑兵一起越过了山梁,居高临下的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活见鬼!”苏赫巴鲁瞪大了眼睛,“是明军骑兵!”   关宁军的骑兵经过一小段的加速,在越过山梁的时候,已经有了一定的速度,如今是下坡,速度自然更快了。苏赫巴鲁只是瞟了一眼,就知道,转身逃肯定来不及了。敌军的速度比自己快得多,掉头跑的话,敌军一眨眼功夫就能追上自己,然后从背后轻而易举的一刀将自己劈下去。   “冲上去!打垮这些尼堪!”苏赫巴鲁大喊道,同时拔出弯刀,两脚一夹马肚子,就带头朝着那些关宁军冲了过去。   吴国贵朝着一个老家伙冲了过去,只要看看那个老家伙骑马的姿态,吴国贵就敢肯定,那是个打老了仗的。不过吴国贵自己也是打老了仗的,而且如今又占着速度上的优势,别说只是个蒙古老兵,就算是一个建胬白甲,在吴国贵看来,也就是个来送人头的。   他估摸着双方的速度,就在战马交错而过的时候,吴国贵挥动长刀,一刀就劈了过去。那个老家伙用手里的钢刀向外一磕,想要将吴国贵的刀磕到外面,但靠着战马冲过来的力量,吴国贵的这一刀那里就这样容易磕得开?苏赫巴鲁勉勉强强的用刀格挡住了这一刀,却不想他手中的马刀在和对手的马刀撞击之后,居然直截了当的断成了两截。当然,吴国贵的刀也缺了一个大口子。   不过吴国贵并不在乎这个,他也不回头,只是顺手就抛下了手里缺了口的马刀,然后又从马鞍上抽出一把马刀。向着前面的另一个蒙古骑兵冲了过去。   苏赫巴鲁的状态却要比吴国贵差了很多,刚才的那一家伙,震得他的半条胳臂都麻了。而且,马刀断了之后,敌人的刀还在他的胸前一划而过。要不是他马术好,在紧急关头,猛地向后一靠,躲过了这一刀的余势,刚才这一刀就能给他做个开胸手术。而不仅仅是像现在这样,在胸口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苏赫巴鲁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备用马刀抽出来,又一个关宁军骑兵就冲了过来,同样是一刀劈了过来。这时候苏赫巴鲁两手空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他只来得及高喊一声,便觉得世界突然旋转了起来,然后眼前一黑……   这时候吴国贵也对上了另一个蒙古兵,这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显然,他以前肯定没上过战场,所以在紧张之下,他对于速度和距离的判断完全就是在瞎蒙。所以在一个根本就劈不到距离上,他却对着空气挥出了一刀。   这一刀自然不可能伤到吴国贵,相反,这一刀却因为挥出过早,导致自己空门大开。久经沙场的吴国贵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手中的马刀照头就劈了下来。那个蒙古人看着这一刀,绝望的大喊着,将自己的左臂举起来,想要牺牲左臂来格挡一下。然而。靠着战马的速度,吴国贵哪怕一点力量都不出,这一刀,却也不是一只胳膊能挡得住的了。果然,马刀就像切断一根麻杆一样轻松的将那个蒙古人高高举起的左臂劈成两段,然后余势不衰的抹了过去,一颗人头便凌空飞起。   马都头双手紧握着铁尺,躲在石头后面瞪大了眼睛看。只见刀光闪动只见,不断地有断臂残肢,乃至人头高高飞起,还有人惨呼着被劈下马来,然后被马蹄践踏,紧张地几乎喘不过气来。马都头干过不少捕盗的事情,也见过不少凶狠残暴的罪犯,甚至还亲手抓到过这样的人,他自以为便是上了战场,应该也不至于慌乱。但如今他却觉得口干舌燥,两只手上到都是汗水,弄得铁尺都有些打滑,快要拿不稳了。双腿也忍不住的抖了起来。几乎就站立不住了。   这一轮对冲中,早有准备的关宁军占了大便宜,他们砍翻了大概三十多个蒙古人,自己则只有五六个人落马,而且这些落马的人还都能自己站起来。而那些掉下马的蒙古人,却基本上都已经是死人了。   双方交错而过,吴国贵指挥着关宁军骑兵掉头准备再次对冲。但是蒙古人却已经没有和他们对冲的勇气了。这些蒙古人自以为是在安全的地方,所以他们一路上都是骑着马赶路的,他们的战马的体能状况明显的不如对手,而且他们身上大多都没有铠甲,最多也就一件皮甲,但是他们对面的关宁军,却都披着铁甲。还有武器,他们也大大的不如对手。他们手中的刀在和对手的刀的撞击中经常会折断,而对手的刀往往只是崩出一个大缺口罢了。甚至还有马上作战的技术,他们都比不过这些关宁军。要知道,这些蒙古人绝大部分并不是真正的脱产士兵,他们其实不过是武装牧民而已。他们的马术倒是不错,但用刀子的技巧却是远远比不上吴家的这些吃穿不愁,一天到晚都在琢磨着如何砍人的家丁的。   所以,这些蒙古人干脆也不回头整队,直接就向着远方逃跑。   吴国贵又留下十来个骑兵,照顾伤员,收拢刚才躲开了的百姓,以及被蒙古人丢下的驮马和无主的战马,自己则带着其他士兵追了上去。   这个时候,吴国贵他们一路上坚持自己步行,而不骑马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他们的马力明显的优于那些蒙古人,所以很快就追了上去,从背后有砍翻了好几十个蒙古人。剩下的一些蒙古人则四散而逃。   吴国贵不敢将骑兵分散开来追击敌军。因为他们对这一带的地形并不熟悉,若是分头追赶,就怕追迷路了,那才是真的麻烦。于是便停止了追击,慢慢的按照原路回来,顺便把那些被砍死的蒙古人的首级收拾起来。 第538章 追击 2   吴国贵对分头逃亡的蒙古兵并没有紧追不舍,这里毕竟还是敌军的控制区,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也不能随便的将手中的力量分散。所以当那些蒙古人分头逃跑之后,他就立即收拢军队,转回去,带上那些老百姓,还有蒙古人丢下的马匹,已经那些死了的蒙古人的人头,从原路又撤了回去。   在南方的湖广,和吴国贵一样,营长张英也带着轻骑兵在追赶逃亡的顺军。李自成虽然在襄阳经营的时间并不长,但在战略上,大顺已经将襄阳视为是自己的的根基所在,若是丢失了襄阳,顺军就失去了最为重要的根据地,就会重新成为流寇。   李自成知道自己的军队很难在野战中对抗这新出现的郑家军,但是他认为依托城池,他应该能和模范军形成相持。首先,经过一年多的经营,襄阳城中已经有了足以支持数万大军坚持大半年的粮食,若是节省一点,坚持一年也不是不可能。而另一边,为了能在守城战中击退郑家军,李自成又在襄阳附近进行了坚壁清野。而惠世扬和牛金星建议他强制迁走襄阳附近的居民,将他们送往南阳和商洛方向,这样一来,郑家军在襄阳附近就不可能就地得到补给。他们的补给就必须依赖于河流的水运,此外,惠世扬和牛金星还李自成献上了攻击汉口汉阳,并借此机会利用人造暗礁破坏汉江水运的计划。汉江水量不小,这样的做法未必能完全封锁汉江,但是肯定可以大大的降低汉江水运的效率。这样一来,郑家军就不得不通过陆路来运送很大一部分的补给。而牛金星则献上了布置骑兵,沿途骚扰的计策。李自成觉得依照这样的计划,他应该可以坚持到明军因为后勤压力而后撤。   这计划一直也进行得相当的顺利,直到郑家军抵达襄阳城下。郑家军在襄阳城下安置好了营垒,此后发起了几次试探性的攻击,但都是无功而返。这让李自成对于守住襄阳更加的自信了。然而,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城中突然发生了叛乱,有打开了城门,郑家军顺势杀入了城中。   襄阳的防御瞬间就崩坏了,李自成知道事不可为,立刻让人去联系重要的将领,准备突围。但是此时城内一片混乱,很多人都联系不上,李自成知道他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因为他肯定是明军最重要的目标。于是他带上自己的卫队,立即趁夜突围。   虽然有那些该死的叛徒引路,模范军的进展很快,但是李自成对于怎么逃跑却是非常的有经验的。他迅速的换上了普通士兵的服装,带着卫队沿着道路向着还没有被明军攻占的几座城门逃去。   在城门口,他遇到了刘宗敏。刘宗敏身上还带着伤,显然刚刚和敌军发生过战斗,他一见到李自成,便喊道:“皇上!牛金星和惠世扬这两个王八蛋把我们给卖了!他们已经投降了伪明,城门就是他们给打开的!”   李自成顿时就明白了牛金星和惠世扬的想法,他们拼命的鼓动自己在襄阳和明军决战,为的就是让明军有一个机会,一次性的消灭自己的主力,甚至杀死自己。   “这两个奸贼!”李自成道,“老刘,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要马上突围!”   两人都是打老了仗的,都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机会再收拢部队了,因为即使能收拢部队,失去了城防,他们也不是郑家军的对手。如果继续恋战,等天一亮,他们便是想要逃跑都没法跑了。   模范军人数有限,根本就做不到将城池团团围住,此时又有不少的军队进入城中作战去了,城外的人自然更少,加上黑夜本身的掩护作用,此时逃走,被拦截的可能性自然是最小的。   刘宗敏点点头,便带着身边的骑兵,和李自成合兵一处,冲出了城门。   “皇上,我们向哪里去?”刘宗敏骑着马,跑到李自成的身边轻声的说。   “往西北,先进山里面躲一躲。”李自成道。   从襄阳往西北,就是连绵的群山,只要躲进这大山里,便是有十万明军也未必能把他找出来。而只要让他躲过了这一波,李自成觉得,自己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想想吧,当年他败走商洛山的时候,又何尝不是看着就要完蛋了呢?   出了城,跑了一阵,李自成和刘宗敏让跟随自己的马队把速度降低,最后停了下来。现在他们和襄阳城已经有一些距离了,继续这样跑,战马很快就会受不了的。而且在这样的黑夜里,也很容易迷路,并且让队伍跑散。   马队停下来了,李自成让大家吃点干粮,补充一下体力。和刘宗敏不同,他带着马队逃出来之前,多少还是有些准备的,比如他的人都带上一些干粮。而刘宗敏的人却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哪里有时间准备这些?   李自成让士兵们讲干粮让出一部分给刘宗敏的兵,大家默默地吃完了一顿饭。而这时候,天色也渐渐的亮了起来。李自成见士兵们和战马都休息过了,便下令继续上路。   马队又走了一阵子,一直都没有追兵出现,李自成想,这多半是明军追错了方向。但就在这时候,却有人惊呼道:“敌军!”   李自成向着左边望过去,远远地就看到有一队骑兵正在朝着这边过来了。   显然,在这里,除了郑家军的骑兵,就不可能有其他的骑兵了!   李自成立刻带着马队转进,郑家的骑兵则直追了过来,而且他们的马更好,没过多久,双方的距离就已经相当的接近了。   刘宗敏赶着马,追到李自成身边道:“皇上,他们的马快,我们甩不开他们。皇上您带着人先走,微臣先带人和他们打一打,拦住他们,皇上您先走!”   李自成回头看了看不断逼近的敌军,知道刘宗敏说的不错,便点点头道:“老刘,你自己要小心些!” 第539章 末路   李自成将大部分的骑兵(大约有两百骑)都交给了刘宗敏,自己身边只留下了不过十来个骑。他知道若是留下来的人少了,断然是挡不住那些明军的。而且自己这时候,带的人少一些,就不至于太显眼,自然更容易逃走。   刘宗敏在马上向李自成拱了拱手道:“皇上保重!”便拔转马头,拔出腰刀,高高的举起,向着骑兵们高喊道:“儿郎们,且随本将去杀那些狗官兵!”便两脚一夹马腹,带头冲了过去。   李自成也向刘宗敏拱了拱手,道了声:“兄弟保重。”便拨转马头,带着那十来骑,向着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李自成知道,刘宗敏带着的骑兵人数虽然似乎并不比对方少,但是双方一旦交战,他们却肯定不是郑家军的骑兵的对手。首先,郑家骑兵的马和武器更好。而且刘宗敏手下的骑兵跑了一晚上,人困马乏。黎明前的那段休息,其实并没有让他们恢复过来,甚至那种疲惫反而更加重了一些。所以,就算这些骑兵是顺军中最精锐,装备最好,训练最好的,但李自成还是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绝不可能是对面的郑家军的对手。在这些忠勇的骑兵用生命为他争取到的宝贵的时间里,他必须尽可能的跑远一些。   张英远远地望着正在向他逼近的顺军骑兵,向身边的骑兵连长石乐志道:“这帮子流寇士气不错呀,居然不跑,还冲着咱们过来了。”   “营长,咱们还能怕了他们不成?”石乐志不屑的道,“就他们?我们一个冲锋就能打垮他们!”   张英摇了摇头,他手下的这位连长,作战英勇,但是总喜欢蛮干。有时候都让张英奇怪,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被分到了轻骑兵这边,而不是最需要蛮勇的重骑兵那边。不过这家伙的身手确实是非常好,几乎就是靠着马术和刀法,硬生生的把自己砍成了连长。不过张英觉得,这家伙大概到顶也就是个连长了,如果他不改掉自己动手比动脑子快的习惯的话。   “他们昨晚从襄阳跑出来,跑了一整夜到这里,如今应该是人困马乏,正常情况下,他们绝对没有胆子主动向我们进攻。”张英想,“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只是这地方却是一片大平原,刘宗敏的骑兵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所以他们看不到李自成等人的撤退。   “他们的马快要跑不动了。”张英道,“我们先拖着他们转两圈,用我们的速度打垮他们!”   石乐志撇了撇嘴,他当然知道张英的这种打法更为保险,也能获得更好的交换比,但是实在是,太不过瘾了。不过张英是营长,而且他也知道张英的决定是对的。如今对手大概有差不多两百骑,而自己这边只有一个连,(另外的两个连被分派到其他方向去了,张英对石乐志不太放心,所以便亲自带着石乐志的这个连)硬冲的话,应该能迅速的击败对手,但是自己也不可能毫无损失。   “石连长,你先带上一排和二排,从左边绕过去,我带着三排和营直骑兵班落后一点过去。他们多半会分兵对付我们,我们把他们拉成一个磨盘,你明白吧?”张英看着石乐志的眼睛道。   “明白。”石乐志回答道,这种完全欺负人的战术在模范军的轻骑兵中是很常规的招数。   说完这话,石乐志高喊道:“一排二排,跟我来!”便率先策马小跑了出去。张英看石乐志带着两个排跑出了两百多步,便挥挥手道;“都跟着我来!”   石乐志带着骑兵并没有直接朝着刘宗敏冲过去,而是试图从他们的右边绕过去。刘宗敏并不知道这些明军骑兵并没有看到李自成他们逃走,见到他们的这个举动,自然认为这是敌军试图绕过他们去追击李自成。他们自然不能就这样放他们过去。李自成这时候还没有跑远,这些明军的马速快,真要让他们绕过去了,肯定能追上李自成他们的。   所以刘宗敏赶忙指挥骑兵向右转向,他们的战马在速度上本来就比不上模范军的轻骑兵的混血阿拉伯马,这时候又加上疲惫不堪,要拦住敌人自然更加困难。刘宗敏不得不鞭打自己本来就已经疲惫的战马,以尽可能的提高它们的速度,好拦住那些模范军轻骑兵。   石乐志继续控制着战马,带着一排和二排,用中等的速度继续向左边偏移,这样,很快局面就会变成他们跑在最前面,而那些顺军骑兵跟在他后面,然后张英带着的另一部分骑兵跟在顺军后面,并利用速度上的优势,从背后向那些顺军发起攻击。当然,顺军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分兵。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张英完全可以利用速度优势先发起一轮攻击,然后在他身后的顺军追上来之前脱离战斗,等拉开了距离就再次发起攻击。当然,如今顺军似乎并没有玩出这样复杂的战术。   刘宗敏带着骑兵奋力的追赶,但是敌军的速度还是明显的有优势,如今他带着的骑兵已经变成了紧追在石乐志的人后面了,而张英也带着骑兵追到了他的后面。石乐志稳稳地控制着速度,一边让刘宗敏赶不上来,一边又不让他被抛下太远。再回头观察顺军的距离的时候,石乐志隐隐的看到另一边似乎也有十几个敌军骑兵正在逃离这里。不过,那才几个人呢?再说,跟在自己后面的有一个穿着一身金盔金甲的贼将。就看那盔甲,就肯定是个大官,谁还顾得上那么十几个骑兵呀。   张英也看到了远处有几个骑兵正在迅速的远去,和石乐志不一样,张英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他前面的那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这些骑兵试图上来主动和他交战。   “那一定是条大鱼,比这些骑兵,再加上那个金盔金甲的贼将加在一起还要重要的大鱼!什么人能有这么多的骑兵护卫?什么人能让这么多的骑兵你来掩护他逃跑?”张英感到自己的心嘭嘭的跳了起来,一个名字猛地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李自成!李自成该不是在那群人当中吧?”张英想。   在战役开始前,郑森将骑兵布置在襄阳周围,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拦截可能突围逃走的李自成。   “我军兵力有限,无法将整个城市围死,肯定会有不少的贼人逃跑。所以,外围的骑兵的任务就是搜索逃跑的贼军,尤其是闯贼。”   这是布置战役任务的时候,郑森说的话。所有的轻骑兵,重骑兵,龙骑兵,几乎全都被派来执行这任务了,想不到……   “三排长,你带着三排继续配合石连长作战!其他人,跟我去追那边的敌人!”张英身边的骑兵并不太多,所以他可以用大喊来调整部署。   “属下明白!”三排长也大喊着回答。   张英拨转马头,带着十来个轻骑兵,向着李自成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540章 末路 2   张英的这个举动,立刻就被刘宗敏注意到了。不过他现在要做出反应却不容易。因为在奔跑中他的队形已经散开了不少,要把命令有效的传出去并不容易,而且他的后面也开始遭到模范军骑兵的攻击了。这种来自背后的攻击最容易带来混乱,即使是最为训练有素的部队,在遭到来自后方的攻击的时候,也很容易惊慌失措。如今刘宗敏的骑兵没有立刻崩溃,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要灵如臂指的指挥这些骑兵,几乎就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看到,追过去的骑兵也只有十多骑,人数上并不比李自成身边的人多多少。而他此时如果把自己的骑兵都带过去,如今正在和他交战的这些明军骑兵也不会干看着,他们一定会一路追过来。让这些家伙一路追着砍着撤回去,就算能回去,又能剩下几个人?然后局面只怕还要更坏。所以,刘宗敏虽然看到张英跟了过去,却也并没有做出让队伍转向的指令。至于李自成,那就要看他是不是真的有天命了。而且,对于李自成逃命的运气和能力,刘宗敏一向是非常佩服的。   但是,如今刘宗敏必须做出新的指令了,因为他的队伍如今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困境,追前面的追不上,还不停的被后面的敌军袭击。任凭是谁,任凭武艺多高,背对着人家,和人家交战,总是要吃亏的。如果是蒙古人,大概还能玩出些什么曼古歹战术之类的玩意儿出来。虽然这样做对上模范军的骑兵,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因为即使是蒙古人,在骑着马回头射箭的时候,也是要降低马速的,而模范军的轻骑兵本来就比他们快,他们要这样玩,保证还来不及射出一两箭,就被后面的人赶上来一刀劈死了。而且考虑到骑兵弓射出的箭的杀伤力非常有限,就算射中了几箭也很难致命。但是至少,这也算是有一种反击的手段。然而,顺军的骑兵却是没有这样的骑马回头射箭的技术的,所以,在面对后面砍来的马刀的时候,他们只能努力的扭过腰,用一种极其别扭,极其不方便的方式勉强抵挡。据说,有些武艺高强的剑客,比如令狐冲什么的,能背对着对手,一边和人说话,一边靠一柄剑抵挡两位一流高手的攻击。但是顺军的骑兵中却并没有这样的高手,所以在背对着敌军的交战中,他们完全无法抵挡敌军的攻击,被一个接一个的从马背上劈了下去。这种情况如果继续下去,最多再有一盏茶的时间,这支骑兵,就要完全崩溃了。   刘宗敏吹响了口中的哨子。用哨声来传递一些基础的指令,这一招是他们从模范军这里学过去的。不过他们的信号相对简略,只能传达非常简单的一些指令。比如说,如今刘宗敏发出的,聚拢队伍,减缓速度的指令。   刘宗敏打算将队伍聚拢起来,然后转向应对后面的敌人。   顺军骑兵们迅速的聚拢了过来,他们方面了马速,开始转向。向那些从他们身后发起攻击的家伙发起正面的突击。但是那些狡猾的轻骑兵,却也立刻停止了追击,和他们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而原本在他们前面带着他们跑的那一批模范军骑兵也调转马头,反过来追了上来。刘宗敏知道,若是自己去追赶刚才从背后袭击自己的那些轻骑兵,他就会又一次陷入到被人家从后面追上来砍的困境。虽然刘宗敏并不是圣斗士,没有什么同样的招数对他不能用两次的规矩,但是作为一个打老了仗的将领,至少他不会主动的再次陷入到一模一样的困境中去。   当然,如果石乐志连长足够狡猾,立刻带着队伍朝着刚才李自成他们离开的方向追过去,那么哪怕刘宗敏不愿意,他也不得不自己重新跳进这个坑里面去。然而石乐志却并没有起这样的心思,他的全部注意力几乎全都落在了满身尽挂黄金甲的刘宗敏身上。他已经认定了,这是个大官,抓住他,或者杀了他,都有大功。至于逃走的那几个人的身份,石乐志却并没有多想。   见到石乐志带着骑兵也掉了个头,刘宗敏便干脆让自己的骑兵停了下来,摆出了一个圆阵。这当然是一种极为被动的阵势,但是至少,它的防御力还不错,敌人无论怎样冲过来,都必须和他们正面交锋。只要做到了这一点,怎么着也比人家在背后追着砍要强很多了。一些顺军的骑兵还从马上下来,又摘下挂在得胜钩上的步弓,准备向可能冲过来的敌军射击。   见到刘宗敏摆出了这么一副硬挺着挨打的阵势,石乐志也让手下的骑兵停了下来。这时候,原本已经转向,打算充当诱饵的三排也靠拢了过来,三排长骑着马过来向石乐志汇报了营长带着直属的部队去追赶那几个或者是十几个骑兵的情况。   “老刘,你的点子多。”石乐志对三排长说,“你说咱们该怎么干,才能占这些人的上风?”   “连长,要说硬冲,我们也能把这狗屁阵势冲开。不过,咱们其实不用急。他们又没法跑不是?这附近应该还有我们的龙骑兵,他们手上有马枪,肯定能打开他们的阵势。我们放一枚信号火箭上去,说不定一会儿他们就找过来了。要是连长想吃独食的话,我们也有掌心雷和燧发手枪,我们完全可以……”   ……   李自成已经注意到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了。虽然他和身边的这十多个奋力的想让战马跑得再快一点,但是他们胯下的战马却完全提不起速度来。这是战马极度疲惫,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的预兆。   “我们甩不掉他们。”李自成迅速的做出了这个判断,接着他又发现追过来的敌人似乎并不多,于是他迅速的做出了,趁着马还稍有点力气,直接和敌人拼一把的决定。 第541章 末路 3   李自成带头拨转了马头,十多个卫士簇拥在他的周围。李自成望了望远处正在逼近的那十多个模范军骑兵,对周围的卫士道:“诸位兄弟,这些对头的马比我们好,光靠跑,我们跑不出去的。我们的马也撑不了多久了,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如今我们要想活命,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干掉后面的这条尾巴,抢过他们的马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逃出去!”   李自成身边的卫士们也都点了点头,他们知道李自成说的没错,而且对手的人并不比他们多,虽然他们的战马和武器铠甲要更好一些,但是作为李自成的卫士,他们自信自己的功夫,无论是马上的功夫,还是徒步的功夫都要远远的超过那些伪明骑兵。虽然现在他们人困马乏,而敌人几乎还完全是生力军,但他们还是觉得,要是一对一都干不掉伪明的轻骑兵,他们就真是白练了那么多的功夫了。   看到正在逃跑的敌军突然掉过头朝着自己逼近,张英立刻就意识到了敌人的用意。模范军的营级指挥官,对于敌军的各种兵种以及自己的优劣必须非常清楚。就轻骑兵而言,张英就很清楚的知道,模范军的轻骑兵,相对于其他军队中的类似兵种,他们最大的优点是组织性纪律性,其次是战马和铠甲武器。但个人技术却一直都是弱点。   组织性纪律性的优点在人越多的时候,表现得越明显。而个人技术不佳的问题,人越少,越突出。在济州岛的训练基地中,有几个波兰教官负责传授他们战斗的技能。这几个波兰人都是酒鬼,有时候喝多了,他们还会发发酒疯什么的。但是这些家伙的手底下的功夫却相当的真。一般来说,上了马,这几个波兰教官,每一个都至少能对付两到三个普通的轻骑兵。   当时,一个叫做尤伦德的教官在和学员们吹牛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你们要对上了那些马穆鲁克,他们每一个都可以轻松的打你们这样的三个。我估计建胬,嗯,他们也是生在马背上的野蛮人不是?他们中的精锐单挑,也应该能挑你们两三个。不过,军队和强盗逼近不一样,军队靠的是纪律,不像强盗,靠的是个人的武艺。要是一百对一百,哪怕是骑着阿拉伯马的马穆鲁克,你们也应该能和他们打成一换一。要是是一千对一千,就是马穆鲁克骑兵都要绕着你们走了。”   “如果这逃亡的人是李自成,那他身边的就应该是顺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他们的武艺一定是顺军中最好的。在这样小规模的交战中,个人技巧的作用非常大。直接和他们硬拼,我们说不定会吃大亏的。”张英这样想道。   “不要和敌人硬拼,带着他们多转几圈。”张英喊道,“用手枪对付他们!”   轻骑兵配有燧发手枪。每一只手枪都有两个枪管,可以射击两次。当然,燧发手枪的有效射程相当有限。精度也很一般。再加上在马上使用,如果用来攻击骑手,命中率是非常低的。不过模范军的遂发手枪在使用上一直是强调要用于攻击马匹的。   但无论如何,这种武器至少比骑兵弓要靠谱。它可以单手控制,   有效射程不亚于骑兵弓,而且杀伤力更不是骑兵软弓能比的,而且掌握起来也相对简单。利用这个,模范军的轻骑兵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采用曼古歹战术了。   看到模范军的那些轻骑兵也转向了,李自成便心知不好。他的对手显然相当冷静,并不打算和他硬拼。显然,他们觉得只要能拖住自己就可以了。而李自成却也知道,这周围的地区如今非常危险,随时都可能冒出另一支明军。自己是绝对拖不起时间的。而因为敌人的马更快,只要对手拿定了拖住他的主意,那他就真的拿对手毫无办法。   追了两步,李自成见对手一直稳稳的控制着距离,便知道局面很麻烦了。就在这时候,他身边的一个卫士的战马突然一声嘶鸣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好在那个卫士身手颇为敏捷,就在这一瞬间便做出了反应,他将手在马鞍上一按,便跳了出去,然后朝着侧面一滚,又躲过了后面撞过来的一匹战马。   李自成知道,那匹马突然摔倒其实完全是马力消耗太大的结果。他便喊道:“慢下来!我们停下来!”   卫士们慢慢的勒住了马,李自成带头跳下了马,又从马鞍上摘下了弓箭。便对其他卫士道:“我们的马不行了,我们下来,让马歇歇。他们要是冲上来,我们就和他们干。要是不冲上来,我们就让马歇歇。”   停留在这里当然是极度危险的,但是李自成也只能冒一下险了,他们的马匹实在是支持不住了。要说李自成出逃的时候还是有不少准备的,他打开了挂在马鞍上的袋子,将它递到战马的嘴边,那匹马立刻将嘴巴伸进袋子里,大口大口的吃着里面的豆子。这是恢复战马体力最快的方式了。   看到李自成他们下了马,张英自然明白李自成他们的战马已经要撑不住了。   “冲过去,干掉他们的战马!”张英下令道。 第542章 末路 4   张英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利用手中的手枪,射杀或者射伤对方的战马。在欧洲,轻骑兵有一种很常见的作战方式,那就是利用轻骑兵在机动能力上的优势,先引诱对手射击,然后再迅速逼近对手,然后在敌军跟前转向,同时用手枪发起一轮攻击。再转向拉开距离,装弹,然后再重新来一遍。因为整个的作战过程中,骑兵的行动方式就是一圈又一圈的转圈,所以后世有人将它称之为推磨。   这并不是一种很有效的作战方式,这种战法要获得成功,靠的不是自己训练有素,而是对手缺乏训练。因为在正常状态下,方阵步兵在远距离火力上总是要优于骑兵的。只要对手稍微沉着一点,不被骑兵的动作引诱,盲目开火,就能保证自己处于不败之地。若是骑兵不能在更远距离上引诱步兵犯错,他们就必须冲进方阵步兵的有效射程,和步兵拼火力。装备手枪的骑兵去和装备步枪的步兵拼火力,那不是找死吗?骑兵们使用的手枪,即使用齐射的方式,有效射程也不超过十来步。都冲到这样的距离上了,还不如干脆换成重骑兵,直接上长矛捅,拔刀子砍呢。   模范军给自己的轻骑兵装备手枪,并不是为了玩这样的战术,而是为了在和敌军的侦察骑兵进行遭遇战的时候,多一个有效的攻击手段。不过因为这种战术能有效的锻炼骑兵们控制战马,变换队形的能力。所以这种专门用来欺负弱鸡的作战方法,模范军的轻骑兵们还真的认真的练习过。   张英觉得如今敌军都下了马,自然暂时就可以把他们看作是步兵了。只是他们的战马还在,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战马被他们当成了近乎是拒马一类的东西。张英也看到了那些敌军手中的弓箭。不过张英一向很鄙视弓箭的杀伤力,尤其是流寇们手中的弓箭。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那种手枪推磨战术倒是格外的适用。   顺军手中的弓箭主要源自于明军。和建胬不一样,在明军的作战序列中,因为鸟铳之类的武器的存在,弓箭的主要作用就是用曲射火力,从远距离骚扰敌军,破坏敌军的阵型,并不需要它多少提供决定性的杀伤。所以明军的弓更适合用于发射射程远而威力更小一些的轻箭。不像建胬或者倭寇,都喜欢使用那种适合发射杀伤力更强的重箭的弓。(在明军中。这种直射的活都是交给火铳来干的。只不过明军的火铳手普遍缺乏训练,再加上偷工减料带来的火铳质量问题,使得我大明的火铳在战斗中表现不佳。)   顺军的武器很大一部分缴获自我大明。因为他们没有自制火铳的能力,而缴获自大明的火铳因为质量不好,也很容易损坏。所以,他们的远程火力中,有一环是缺失的。弓箭很多时候要提供在大明应该由火铳来提供的直射火力。但是为了远程曲射而设计的弓和箭却存在杀伤力严重不足的问题。即使在很近的距离,顺军手中的弓射出的轻箭依旧不足以击穿哪怕是轻骑兵身上的半身甲,只能对他们身上缺乏铠甲防护的非要害部位造成杀伤。   张英让骑兵们排成一列纵队,他排在最前面,向着李自成他们缓缓靠近,并逐渐加速。因为瞧不起顺军手里的弓箭的威力,所以他甚至有意的压慢了速度,以换取更好的射击条件。马队渐渐的逼近了李自成。   李自成缓缓地将弓拉开来,瞄准了冲在最前面的张英。口中喊道:“不要慌,等朕射了,你们再射!”就在张英拉动缰绳,开始向左边转向的一瞬,李自成松开弓弦,一支箭带着呼啸就向着张英射了过去。   李自成并不是一个神射手。不过他知道一个如何让自己的箭射得准的秘诀。那就是,射击的时候距离敌人越近越好。李自成的这一箭是照着张英的右臂射过去的,因为张英的脸和前胸都被战马的头颈挡住了。但是因为张英的转向,这一箭便射了个空。   不过这一箭却也没有完全落空,张英的转向,让出了原本被他遮挡在后面的那个骑兵。这一箭便直直的射在了他的右臂上。   轻骑兵的手臂上并没有铠甲保护,这一箭顿时就让这个骑兵的手臂举不起来了。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创伤,只要回去,稍微包扎一下,用不了多久,就又是一条好汉了。只是这一箭,暂时却让张英失去了一把燧发手枪。   紧接着李自成的这一箭,卫士们也都纷纷射出了羽箭,不过这些箭就像张英估计的那样,都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不过张英此时却也顾不得这些,他举起了右手中的燧发手枪,在颠簸的马上努力的对准了距离他不过七八步的顺军战马。   “砰!”枪声响起,一股白烟从枪管中冒了出来。张英看到那匹战马狂嘶一声,就撒开腿,猛地向着前方冲了几步,然后一头就摔倒在地上。张英知道自己的那一枪并没有能击中这匹马的要害,这匹马摔倒只是脱力了而已。不过他顾不得这些了,他的燧发火枪还能射击一次呢。张英继续放慢速度,迅速的找到了下一个目标,并对着它再次开了一枪。   开完了这一枪,张英开始催动战马加速。这时候李自成和他的卫士们又射来了一轮羽箭。   张英带着手下的骑兵再次拉开距离,清点了一下人数,所有的人都在,只是好几个人都受了伤。其中手臂中箭的有两个,腿上中了箭的有四个。不过这都不是要害,肯定死不了人。而且除了手臂中中了箭的那两个人之外,其他人的伤势甚至都不太影响作战。毕竟他们是骑兵,不太用得上腿。骑兵们纷纷从挂在马鞍边的一个小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剪刀,将箭杆剪断。至于箭头部分,这些箭头都是带着倒刺的,这却不是一下子弄得出来的,只能等打完了这一仗,回去再找医生处理了。不过箭杆却是必须立刻剪断的。否则,随着马匹的运动,风的吹动,箭杆都会摇动起来,带着箭头在肌肉中搅动,大大的增加中箭的人的痛苦。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箭伤,骑手们又开始给自己的遂发手枪装子弹。在上一轮的射击中,他们击中了顺军的三匹战马。在这样的距离上,遂发手枪的杀伤力远远超过弓箭,被他们击中的战马有一匹因为疼痛发起狂来,挣脱了控制,跑远了。还有两匹都摔倒在地上,虽然没有死,却也不可能再背着人奔跑了。   只要再来这样的两轮,李自成他们就要失去所有的战马了。而一旦失去了所有的战马,他们就完全不可能逃出去了。   “陛下,如今只有……”一个卫士突然向李自成说道。   ……   张英已经重新完成了装填,他把枪口竖了起来,向里面吹了口气,然后四面望望,等其他人也都完成了手枪的再次装填,便挥挥手向他们道:“让我们去干掉那些流寇,结束这个乱世吧!”接着他两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顺军的抵抗手段和上次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大家的战果也差不太多。在张英这边,又有四个人中箭了,但是伤势都不严重,都不影响继续作战。   而在李自成这边,他们的损失却比上一轮略微大一点,他们有三匹战马被击中受伤,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另外还有一匹战马,在没有被击中的情况下受了惊,挣脱了骑手的控制,直接朝着西边跑了。   不过剩下来的顺军依旧表现得非常顽强,他们又继续顶住了张英的两轮攻击,不断地用弓箭还击,直到损失了所有的战马之后,他们依旧顽固的拒绝了张英的劝降,挥舞着战刀,徒步和骑兵战斗,一直坚持到全部战死。而轻骑兵们也都人人带伤,就连张英,腿上也被人砍了一刀。   “妈的,这些家伙真难缠。这里面一定有大鱼!把他们集中……起来,带回去找人……找人……认一下!”一个骑兵在帮着张英包扎伤口止血,手法可能粗了点,弄得张英说话都不利索了。   士兵们将那些尸体集中了起来,准备带回去。这时候张英也已经包扎好了腿上的伤口,他看了看那些尸体,问道:“一共有多少具?”   一个士兵数了数回答道:“十二具,一共是十二具!”   “不对!”张英道,“刚才我们数过的,对面一共有十三骑。怎么少了一个?你再数数,别数错了!”   但是无论怎么数,哪怕是张英自己又数了一遍,尸体的数量依旧是十二具,依旧比此前他们数过的敌人的数字要少一个。   一个火星猛地从张英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他大声的喊道:“刚才,刚才有一匹马跑走了,那条大鱼一定躲在那匹马上!” 第543章 末路 5   大家一下子便都想起了在前面的战斗中,的确有一匹无主的战马因为受惊而逃走。只是那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这样的一匹不起眼的蒙古马上。是的,在模范军那里,蒙古马也就是给骑马步兵(龙骑兵)和辎重部队用的,而骑马步兵,干脆都没算在骑兵的兵种里面。骑兵们在那个时候,一门心思想的都是抓到一条大鱼,立功受赏。哪里有心思管这么一匹马?   甚至于,就连那匹马到底是往哪边跑了,几个骑兵之间都有不同的意见。不过关于跑掉的那个一定是一条超级大鱼,大家的看法却都完全一样。不过大部分的其实都认为那条大鱼往西边去了。张英算了算时间,那条“大鱼”已经跑了好一小半个时辰了。就算马力不济,他也应该跑出好远了。算算时间和距离,他应该已经跑进了山里面了。要想抓住他,却已经是非常的困难了。不过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精神,张英还是带着人追了下去。   其实李自成跑得并没有张英想象的那么远。李自成当时将自己挂在战马的侧面,这样当战马跑出去的时候,从张英他们的方向看去,的确是看不到人的。于是疏忽之下,李自成便在张英的眼皮子底下跑了。但他跑得并不算太远,因为才跑了不过一刻钟,那匹马就支撑不住的倒下了。   李自成回头看看,虽然看不到敌军了,但是他却知道敌军距离自己并不远,如果敌人再谨慎一点,在解决战斗之后,很容易就会发现跑了一个人,然后他们很可能就会追上来。所以他还没有脱离危险。   李自成想要要将这匹战马处理掉。以免被追上来的敌人发现,从而判断出他的行踪。李自成往四周看看,想看看旁边有没有深沟之类的,可以将战马藏进去的东西。然而周围一片平原,并没有这样的地形。   所以,如果要掩盖马匹,就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李自成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他略一踌躇,便从马身上取下了弓和箭壶——这些东西,在进山之后可能用的上,还有马鞍上挂着的一小袋干粮。然后又检查了一下绑在腿上的匕首。接着取下腰间的佩剑——这东西太重了,不利于长途行走——向前面走了一段,找了个灌木丛,把它丢了进去。然后转了个方向,大踏步的向着南边走去。   李自成往南边又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便又再次转向西边。这时候日头也已经渐渐地往西边去了,天气却还是照样的闷热。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横着一座荒村。突然,有一阵凉风从东边吹来,让李自成浑身一阵清爽。李自成站住了,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转头向着东边望了望,东边的道路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子,只是有一团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东边赶过来了,东边的天空已经黑了小半边,隐隐的还能看到那边有电光在闪耀,只是隔着远了,却还听不到雷声。   李自成皱了皱眉头,他本来是不打算进入那座荒村的。因为如果有追兵,荒村显然是他们搜索的重点。只是淋雨对于弓箭来说是非常有害的。说不定淋上一场雨,他手中的弓就会脱胶损坏。而弓箭此时对他来说,却非常的重要。所以李自成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到村子里,找个地方躲过这场雨再说。   那雨来的很快,李自成刚刚进入村子,那雨几乎就前后脚的追上了他。李自成慌忙找了一间屋子钻了进去。这屋子还有门和屋顶,其实这村子里的屋子的状态大多数都还不错。看起来,主人们离开这村子似乎并不久。李自成知道,这村子里面原来的居民离开也的确并不久。因为这些村子中的居民正是被他下令,强制迁移走的。   李自成刚刚进屋,豆大的雨点便噼噼啪啪的砸了下来。雨点砸在干燥的浮尘上,扬起一片细细的尘土。一股尘土的味道直扑入李自成的鼻孔。李自成转头向外面望去,却看到,对面不过两三步外的房屋都有些看不太清楚了,入眼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耳朵里也全是噼噼啪啪的雨点的声音。   李自成就在门口坐了下来,一边看着这雨,一边去口袋里取了些干粮啃了起来。吃完干粮,又起身走到滴水檐下,伸出手去接了几捧雨水喝了。   这雨下个不停,天却迅速的黑了。屋顶上很快就开始漏雨了,到处都是水滴滴滴答答的滴下来。李自成找了个不漏雨的角落,抱着弓箭坐了下来。奔跑战斗了一整天,这时候倦意迅速的抓住了他,不一会儿,李自成便睡着了。   ……   张英带着人追了一段,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匹马。   几个人到了那匹马的尸体前,细细的观察尸体。   “你们看这马嘴边还都有泡沫,这是活活跑死的吧?”一个骑兵说。   另一个骑兵则直接蹲下来,用手在马身上摸了一把,又扒开马的嘴巴,伸手进去摸了摸,然后将手在马身上擦了擦,又拔出一把匕首,在马身上划了一刀。然后站起来道:“营长,这马没死多久,嘴巴里还是热的,血液也还没有完全凝固!那条大鱼应该还没有跑远!”   “上天保佑!”张英道,“我们赶紧追过去,不要让他跑了!”   十个骑兵都上了马,散开队形向着西边搜索了过去……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但却还是一无所获,这时候,东便已经出现了大片的乌云。   “营长,那条大鱼别是换了个方向吧?要不然,追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没追上?”一个骑兵焦急的对张英道。   张英这时候其实也已经非常的焦急了。刚才在查看那些李自成的那些战死的卫士的遗物的时候,他就已经对那条脱逃的大鱼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此时追了一路,却一直都没追上,想想这条大鱼本来已经落进了自己的网中,却又跳了出去,如今更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悔恨让他的脸都扭曲起来了。   “你说的是,这个家伙一定是转向了。多半是死了马之后立刻就转弯了。你说这该死的流寇,既不肯老老实实投降,又不肯老老实实去死,真是……”   张英说了这半句,便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作为战场上的指挥者,是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绪的,更不应该让这样的情绪影响到其他的战士。他赶忙住了嘴,在马镫上站起身来,四面望望,然后道:“我要是李自成,我就会先向南边去。只要想一下就知道,我们追过来肯定向西追,而向北的话,那边也是我军的堵截的重点方向——那帮子龙骑兵早就等在那边了。所以,只有先向南,然后再向西,进入山区,然后就好跑了……王胡,把地图给我拿来!”   一个骑兵跳下马来,从马鞍下摸出一张折叠着的地图,几个骑兵都从马上跳了下来,围了上去……   “要是李自成是从战马死掉的地方向南。那么,他就这样……”张英的手指头在地图上移动着,这时候几滴雨点落到了地图上。   “他如果一直向南,那么现在他应该在这一带。”张英在地图上画了个圈,“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如果他要躲雨的话,就只有这里,还有这里,这两处村庄!这雨来得真好!”   说到这里,张英直起身,向着涌过来的滚滚乌云拜了两拜道:“龙王爷,多谢您帮忙,若是我们今天要是抓到了李自成,回去我们一定为您立上一座庙宇!”话音刚落,天空中就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几乎同时,一声惊雷便在他们的耳边炸响,仿佛真的有位龙王在回应他们的祈祷一样。紧接着,瓢泼般的大雨就噼里啪啦的盖了下来……   ……   这时候已经入夜了,大雨却一直都没停,张英等人一开始骑着马向南走,接着随着风雨的加大和天色逐渐的暗下去,战马已经看不清道路了。骑兵们只得下马来,拉着战马前进。说实话,骑兵们在这个时候也很难分辨方向了,他们如今也只能靠指南针和地图,来勉强的确定自己的位置。   这样又走了好一阵子,大雨渐渐变成了小雨,周围却越发的暗了。若不是靠着不时亮起的闪电,张英他们差一点就走到河里去了。只是周围的黑暗的影响,也绝不是地图能够解决的,在地图上,那两个村庄的位置很清楚,但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要找到方向还是非常的困难,再加上大雨带来的失温,张英觉得自己完全已经迷路了。如果不是事先准备好绳子将士兵、战马什么的串了起来,只怕这会儿连人都要走散了。   “龙王爷庇佑,一定要让我们找到李自成!”其实并不是太信神的张英忍不住又在心中祷告道。   似乎是为了响应张英的祷告,一道电光闪过,大约两百来步外的一个荒村一些字映入了大家的眼睛。 第544章 末路 6   “多谢龙王爷爷,若是抓到了李自成,他日我张英一定在此为龙王爷爷建造神庙,塑造金身!”张英就在雨中跪了下去,对着天空磕了个头道,接着站起身来,慢慢地拔出腰刀,压低了声音道:“兄弟们,打起精神来,说不定闯贼就在这里面,可千万不要让他跑了!”   士兵们也都默默的点点头,都慢慢的拔出刀来。   张英看看马匹,便对两个士兵道:“张一龙,王大虎。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看住马匹。”   “营长,我也想……”一个士兵道。   “服从命令!”张英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非常的坚定。他停了一下,似乎担心两人有情绪,影响了任务,便又低声解释道:“这村子这么大,我们进去,也不一定能先发现闯贼。若是闯贼先发现了我们,这漆黑漆黑的,他完全可能悄悄的摸出来。若是我们的马匹在这里没人守着,李自成就抢一匹马,然后杀了其他的马。我们还怎么追他?你们留在这里,报功的时候,和大家一样报功,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营长,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士兵又低声说,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张英却也听得出这声音中的不好意思。他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道:“看好马匹,说不准,李自成就跑过来了呢。”然后转身对其他人道:“都跟着我,悄悄的进村,不要弄出声音。”   几个人向着村庄的方向摸过去,这时候雨渐渐停了,一阵风吹来,乌云中间露出了一个小口子,一缕月光漏了下来,村庄又隐隐约约的出现在了几个人的面前。   张英带着几个人趁着这点光亮,摸进了村子。这是一座荒村,村子中没有人,所有的房屋都没有门板,(顺军在强行将人口迁走的时候,顺便就把这些门板都带回襄阳去了,这些东西在防御作战中是用得上的。)黑洞洞的门口看着就像是一个一个张开的大口。   张英摸到门口,往里面望去,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张英想了想,便去怀中取出了一个密封的牛皮筒子,从里面倒出一个火折子。这火折子和当时通常的火折子却都不一样,乃是模范军中特制的。一般的火折子,都是用很粗的土纸卷成的紧密的纸卷。用法是先用火点燃,让她烧一会儿,然后吹灭明火,这火折子中却还会有余火在燃着,而且可以烧很久。到了要用火的时候,拿出来,猛地吹一口气,火折子中的余火便能复燃。(当然,技巧不对,一口气把火折子彻底吹灭了的也很常见)   这样的火折子用起来其实是很不方便的。所以模范军这里有更高级一些的火折子,采用的是拉火栓的技术,虽然还叫火折子,但基本上,其实应该算作是一种大号的火柴了。它的样子依旧是一个大约三分之一尺长的直筒,有一根拉线在外面,只要一拉,便能燃烧起来。而且因为直筒中装着松脂,火焰明亮,而且能烧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模范军在野外取火什么的必不可少的东西。   拉燃火折子,自然容易暴露目标。但是张英觉得,李自成肯定是在某间屋子里面,如今外面微微的有些光亮,而任何一间屋子里面都是一片漆黑。如果没有火折子照明,情况就是对屋里的人单向透明,屋里的人照样能看见屋外的人,而屋外的人,却完全无法看见里面的人。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用火折子,无非是增加一点暴露的可能,但是带来的便利却太多了。   张英把眼睛转到其他方向,然后将火折子的引线一拉,一股橘黄色的火焰顿时从长筒形顶部冒了出来,将周围照亮了一些。   张英一手拿着火折子,把它向前伸,一手紧握着马刀,半蹲着身子,做好了应变的准备,向着一处大门摸了过去。他靠着大门边上,把拿着火折子的手伸过去,让火光照进去,而在大门的另一边,一个士兵也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查看屋内的情况。   屋子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个士兵向着张英点点头,两个人就一起闪进门里,细细的查看了一下,然后又是依葫芦画瓢的搜查了其他的几个房间。结果同样是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其他的一些士兵也是两人一组在搜索其他的房屋。   张英又搜查了两处屋子,依旧一无所获。这时候天上的乌云已经完全散去了,明月朗照,繁星满天。张英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已经偏西了,判断了一下时间,应该已经是寅时了。过不了多久,天也该亮了。   这村子原本足足有几百户人家,天亮前是肯定搜索不完的。张英想了想,觉得不如先退出去,卡住几处路口,等天亮之后再另做打算。但就在这时候,从右边的一座房子里传来了一声惨叫。   张英赶忙带着跟着自己的那个士兵冲进房子,却见一个战士脸上中了一箭,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一张弓和一个箭壶被抛在地上,箭壶里还有好几只箭,旁边还有一个尚未熄灭的火折子。屋子后面又传出刀剑撞击的声音。   张英赶忙带着那个士兵冲向后面,却见后面是一个院子,院子里,刀光闪闪,两个人正斗成一团。再细细一看,却见自己的那个士兵正处在下风,左支右绌,也不知道还能撑得住多久。   张英大吼一声:“闯贼休走!”劈手便将手中的火折子朝着那个占上风的家伙扔了过去。那人往后托的一跳,便跳到了一边。   这人自然是李自成。李自成虽然睡着了,但却非常警觉,张英他们进村搜索的时候,无论怎么小心,总还是要发出一些声音的。于是李自成便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李自成醒后,就发现已经有两个士兵搜索到了门口,要逃走却也有些来不及了,他便退到屋角的黑暗处,然后将弓拉开,将一支箭搭上。   一个士兵将火折子在门口一晃,另一个士兵从另一边伸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只是火折子的亮度有限,也并没有照到屋角,那个士兵自然是没有看到李自成。于是他向着举着火折子的士兵点点头,便挺着马刀首先进了屋。   刚一进屋,李自成便朝着他劈面一箭射来。双方的距离不过两三步,这样的一箭,却哪里是躲得开的?这一箭便直接射在了那个士兵的额头上,贯脑而入,那个士兵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李自成抛下弓箭,一个箭步抢上去,一把抓起了那个士兵的刀。这时候,另一个士兵却也冲进门来了,李自成拔出小腿上的匕首便向着那个士兵投了过去。那个士兵冲的急,加上又黑,却没看清,这一刀便扎在了他的左肩上。他惨叫一声,火折子便落在了地上。李自成一跃而进,当胸一刀便直刺过来。不过那个士兵却也不凡,向旁边踏出一步,同时右手的刀一封,便拨开了这一刺。李自成见一招不得手,也不恋战,转身便往后跑,那个兵追了过去,到了后院,两人又打了起来。只是那士兵受了伤,却抵不住李自成,渐渐地便落了下风。不过这时候张英两人又冲进来了,李自成知道不能恋战,更不停留,转身向着院墙处便跑,不过两个大步,便跑到了院墙边,然后腾地一跳,用手在院墙顶上一按,便如一只狸猫一般翻了出去。接着咚的一声落在了外面的地面上。   张英也猛冲过去,学着那人的样子向上一跳,手往墙头上一搭,用力一窜,不想,下过雨后的墙头格外的滑,张英的手一滑,就从墙上面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一阵风从他耳边掠过,就见跟着他的士兵王大壮也冲过来,一下子就翻了出去。张英骂了自己一句,爬起来,退后几步,又冲上来,教在墙上一踩,同时手一拉墙头,总算是翻过去了。   下面黑乎乎的,看不见地面,但是张英也顾不得这些,直接就跳了下去。刚落地,就听见前面传来王大壮的喊声:“布摇粥,布摇粥!”张英赶忙赶了过去,借着月光他看到那人拖着一只脚,背靠在围墙挺着马刀正和王大壮对峙。原来这墙根下面竖着个破磨盘。李自成跳下去的时候,却看不到,一只脚便落在磨盘上面,失去了平衡,加上落下来的势头又重,这一下子便将右脚扭伤了,真是疼痛钻心,难以动弹。李自成咬着牙拖着腿走了两步,却被王大壮追上,李自成脚上不方便,进退困难,只能靠着墙和王大壮对峙。   张英摆了个防范的姿势,将刀斜着横在胸前,问道:“李自成?”   李自成靠着墙,四下一望,见又有几个人围拢了过来,便知道这次无论如何跑不掉了,又听到张英这样问,便抬起头来,昂然道:“正是老子。”   张英见其他的几个士兵都围上来了,又见李自成受了伤,知道他跑不掉了,便松了口气道:“李自成,你跑不了了。马上放下刀投降,我们暂且可以不杀你!”   李自成却骂道:“投降?投你妈的降!老子纵横四海,不知道杀了多少贪官污吏,就连皇帝,老子都干死过一个!哈哈哈哈……”   李自成突然狂笑了起来,然后又冷冷的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狗一样的东西,也想活捉老子?”   说完这话,李自成也不再看他们,反倒是将手中的刀收回来了一些,横在眼前,用手抚摸着光洁的刀身,喃喃道:“好刀,真是好刀。”   “李自成该不会是要自杀了吧?”张英想,“他逼死了皇帝,就算投降了,也只有千刀万剐的,确实是还不如死了的好。”   这样想着,张英便不觉有点松懈了,手中的刀也微微的有些下垂。   就在这时,李自成突然大喝一声,声音恰似半空中打了一个惊雷。几个士兵被这一声大吼吓了一跳,几乎都呆住了。李自成不顾腿伤,猛地一下冲过来,手中的钢刀高高举起,闪电般的就向张英劈了过来。 第545章 震动 1   李自成这一刀来的完全出乎了张英的预料,张英一边想要向后退,一边举起刀来招架。好在张英的刀法也算不错,勉勉强强的架住了这一刀。只是这一刀极重,竟然压着张英的刀,继续砍了下来。张英大骇,将头一偏,身子向后一倒。但这一刀却还是砍在了他的脸上,只是到底被架了一下,砍得不深。   虽然算是勉强的挡住了这一刀,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张英的平衡和脚步全乱了,他向后退了半步就一屁股坐倒在泥水里。李自成又窜上一步,大喝一声,双手高举的马刀就劈了下来。   张英坐在地上,将马刀举过头顶,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托着马刀,挡住了这一刀。却觉得两臂酸软,再也抬不起来。如是李自成再来一刀,便是必死无疑。但就在这时,旁边的王大壮却已经反应过来了,直冲过来一刀就朝着李自成横扫过去。   李自成不得不放弃追杀张英,立起刀来挡住王大壮的这一击。只是他的脚毕竟受了伤,发力上也受了影响,尤其是从侧面和人较力的时候,被砍得几乎失去了平衡,差点就摔倒在地上。而且他在攻击张英的时候,离开了院墙,如今稍微一缓,便有几个人围拢了过来,如今,他的前后左右都是人。更有人趁机将张英扶到了一边。   李自成看了看周围围上来的士兵,将刀收回来,然后居然不顾周围的模范军,突然朝着王大壮一刀劈过去。但这次,他的攻击却没有上次那样的效果了,早有准备的王大壮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持刀,挡住了这一击。周围的几个士兵也都从其他几个方向杀过来,几把马刀从不同角度向着李自成或砍或刺过去。   李自成也不回刀防御只是不顾一切的攻击,不一会儿他身上便中了四五刀,其中有两处都是刺伤。但他依旧高呼着:“杀狗官,杀狗官兵!”只是不顾一切的挥舞着刀子乱砍。   几个士兵见他砍得狂乱,又知道他已经中了致命的刀伤,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便都退开半步,不再进攻。但李自成浑然不觉,依旧狂呼着,挥刀乱砍,终于脚步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他坐了起来,手里还紧紧地抓着刀子,只是却再也挥舞不动了,嘴里还在乱七八糟的呼喊着什么,只是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这声音终于消失了,李自成坐在那里,头无力的垂了下来,这个叱咤风云的豪杰终于死了。   模范军的士兵们身边的急救包里有绷带,几个士兵七手八脚的帮着张英把脸上的伤口缠住,将他的脸缠得就像江南一带的织布作坊里面的棉纱锭子。这一刀其实砍得并不算深,不过留下的刀口却很长,估计将来张英的脸上肯定会有很长的一道刀疤。   这时候天也渐渐的亮了,太阳升起来了,昨夜以来的满天的乌云都已经散尽了,微红的阳光洒在广阔的平原上,隐隐的可以看到有雾气渐渐的从吸饱了雨水的大地上升腾起来。   一个士兵走到李自成的尸体旁边,想要从他僵硬的手中把刀取下来,却掰不动他的手指头。那士兵见李自成的眼睛还睁的大大的,便叹道:“闯王,你这辈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称分金,睡过数不清的女人,杀败过数不清的官兵,杀死过阁老,逼死过皇帝,自己还当过皇帝。要我说,你这辈子也够了,还有什么闭不了眼的呢?要我说,闯王,你这辈子也值了,够了!”   这话一出口,这个士兵却惊异的发现,李自成的眼睛慢慢的合上了,原本握得紧紧的手似乎也送了些,那个士兵很快就把他手中的那把刀取了下来。他借着早上的阳光,细细的看了看那把刀,见刀刃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缺口,叹了口气道:“营长,这把刀废了。”   张英只是摇了摇头,却不说话——他的脸上有伤,说话会牵动伤口,很疼的。   那个士兵将那把刀收起来,又走到李自成身边,转过脸来向张英问道:“营长,要不要把脑袋砍下来?”   张英想了想,忍着痛说道:“算了,连着尸体一起带回去吧,这人毕竟是条好汉!”   ……   北京大内,弘光帝一度恢复过早朝制度,但不久之后,便借口生病,将早朝暂停了,这一暂停,就已经暂停了好几个月,而且似乎也再没有恢复的意思。相比夙兴夜寐的崇祯皇帝,弘光帝就舒服多了,他总是起得很晚,已经很久不知道寅时的紫禁城是什么样子了。   捷报送到京师的时候,弘光皇帝才刚刚起床。新选的嫔妃正在小心翼翼的给他梳理头发,却见大太监卢九德急匆匆的到了门外。卢九德见皇帝正在梳洗,便躬身站在门外候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弘光皇帝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卢九德,便问道:“卢公公可有什么事情?”   卢九德赶忙进来,见了弘光皇帝先跪下来大礼参拜,然后将一份捷报高高的举过头顶,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湖广捷报,江苏总兵,安平王世子报捷,我军已克复襄阳,阵斩……阵斩……”卢九德激动得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哎呀,到底阵斩了谁?真是急死朕了!”弘光皇帝急道。   “阵斩贼首李自成、刘宗敏,以及其他贼将四十余员,斩首五千余级,俘获贼军三万余人……陛下!闯贼被消灭了,先帝的仇报了,大明中兴有望了……”说到这里,卢九德忍不住泣不成声。   “真的!”弘光皇帝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抓过那份捷报,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泪水便滚滚而下。   “父王,李自成死了!李自成死了!”弘光皇帝低声道,他激动得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又猛地停下来道:“那狗贼的尸首,可送过来了?你帮朕安排一下,朕要拿着那个狗贼的头颅到太庙去祭祀先帝!”   卢九德道:“圣上,湖广距离京师有好几千里,这捷报也是用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这尸体如何能这么快就送到了?而且,依着规矩,陛下还应该先派出大臣,核实了这军功,再将逆贼的首级带回来。哪里能有这么快的?”   弘光听了,点头道:“卢公公你说的是,却是朕糊涂了。”   “陛下圣明,只是见着先帝,老大王的仇报了,心中激动,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也正是陛下的孝悌之心。”卢九德道。   “阁老们都知道了吗?”弘光又问道。   “阁老们都知道了,如今正在外面等着呢。”卢九德回答道。   明朝内阁在外朝的文华殿办公,距离内朝其实也没多远。   “摆驾乾清宫,朕要在那里和阁老们商议一下。”弘光道。   …… 第546章 震动 2   “大明中兴,指日可待,臣等为陛下贺”乾清宫里,几位阁老轮流向弘光皇帝祝贺。一番恭喜之后,几位阁老和弘光天子便要商议如何酬功的问题了。   “安平王世子如今立下这样的不世之功,这奖赏也是少不了的。只是该如何奖赏,诸位爱卿还是要快点拿出一个章程来。”弘光皇帝道。   “陛下,这是自然。不过这奖赏依着规矩,总还是要在查验过首级之后。”钱谦益躬身道。   “这朕自然知道。”弘光皇帝道,“这查验的事情就劳烦诸位爱卿了。不过这如何奖赏,诸位爱卿商量一下,也需要尽快的拿出一个票拟出来,不能让天下人说我大明亏待了功臣。”   几个阁臣都应了下来。   弘光皇帝也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关注政务,但是,谈了一阵子之后,他就觉得身体很有些疲惫了,便将事情都托付给内阁,然后便让几位阁老回去了。   与此同时,李自成死了的消息也在其他地方迅速的传开了。在江南,士子们奔走相告,纷纷举行文会,吟诗作赋,以歌颂这伟大的胜利。不过在四川,那里的读书人可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因为如今他们还在大西皇帝张献忠的统治下。   在我大清的钦定的历史记录中,大西皇帝张献忠就是一个超级变态,除了杀人,他没有任何的其他爱好。哪怕一秒种没有杀人,他就全身难受。在四川,他到处搞屠杀,将这片原本是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国杀成了无人区。弄得我大清平定天下之后,还不得不弄出个湖广填四川的举措。   张献忠不但喜欢屠杀和平居民,甚至也喜欢杀自己手下的士兵和军官,并以此为乐。据我大清的可靠记载,张献忠有时候会在自己的军营中遛狗,他的狗闻谁,他就砍掉谁的脑袋。据说张献忠给这种取乐方式取了个名字叫做“天杀”。甚至杀人杀得兴起的时候,就是自己的儿子都能成为他杀人取乐的对象。最后我大清打了过来,在战场上射杀了这个混世魔王,终于救万民于水火。   然而,在张献忠杀光了四川的人之后,甚至在他战死之后,他的余部依旧依托据说已经被杀成了无人区的四川,坚持抗清十余年。也不知道这已经成了无人区的四川是如何支撑西军余部的战斗的。而且张献忠拿自己的士兵甚至是将领杀着取乐,但是他的部下的忠诚度却还算不错,难道他们也都是抖当然,这也不是不可想象的。毕竟,我们的世界本来就是个不科学的,有魔法的世界,张献忠一定是个亡灵系的巫妖王,他不仅仅是杀手下取乐,事实上他甚至已经把手下人都杀光了,然后又用邪恶可怕的魔法,把它们都变成了死灵。他的军队其实是由骷髅兵、食尸鬼、死亡骑士、冬鬼、空旷之影构成的。所以他们才会继续保持着对他的忠诚,而且这样的军队也不需要补给,所以他们能对抗我大清天兵长达十余年。嗯,一定是这样的。   然而郑森所在的时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遇到了灵力退潮或者别的什么因素的影响,并不存在超自然的魔法力量。所以张献忠自然不至于弄成现实中的那个样子。不过老张一直对读书人有些妒忌和偏见,读书人普遍也看不起他,所以同样是流寇称帝,李自成这边还有一些读书人投效,张献忠这里就少得多。本来占据了成都之后,张献忠也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弄几个读书人过来当文官,然而李自成在襄阳战败身死之后,郑森发给朝廷的捷报中,清清楚楚的替出卖了李自成的惠世扬和牛金星请功。这捷报并不是什么机密,所以惠世扬牛金星买了李自成的事情张献忠自然也知道了,老张第一反应就是读书人都不是好东西,都不可靠,阴坏阴坏的。第二个想法就是赶紧趁着郑森还没打上门来,先把内部可能的叛徒清理一遍。而所谓的可能的叛徒,指的当然就是四川的那些读书人了。   张献忠一向是个不太讲道理的家伙,喜欢搞些简单粗暴的玩意儿。他既然下了这样的决心,四川的读书人的日子自然就很难过了。张献忠便向他所控制的地区下令,说是要“开恩科”,要求各地士子到成都来参加科考。凡是不来的,自然便是反对他的,那自然是要杀的。至于来了的,张献忠也根本不信任他们,甚至于,用“开恩科”把他们弄来,也就是为了杀了他们。在张献忠看来,这些人都是内通明朝的不稳定因素,而且都是四川乡间最有号召力和组织力的人,一概杀了,能有组织的反抗他的力量就大大的减少了,这大大的有利于他的统治。   于是四川就发生了大规模的屠杀士子的事件,据传说,张献忠在大悲寺一口气将前来参加恩科的五千名士子屠戮一空,不久之后,这个数字就又变成了两万。   “张献忠这是在自己找死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郑森忍不住叹息道。   “世子,张献忠就算不这样做,难道还能有活路不成”孔璋却摇摇头道,“无非是死到临头了,所以索性倒行逆施罢了。”   “我原本打算先把四川放一放你也知道,我军如今在辽南有了一个新的据点。我原本打算,在消灭李自成之后,先让军队修整一个月,然后就在今年麦收前后,以此为依托,步步向前,逼迫建胬于我军决战,一举消灭建胬的。如今张献忠在四川闹得那么厉害”郑森感慨道。   “世子,”孔璋道,“张献忠倒行逆施,却正是消灭他的时候,要不然,让他又流窜起来,却也难办。我觉得攘外必先安内,若不能把张献忠先消灭了,一旦我大军转向北方,只怕这逆贼却又要生事。如今不妨趁着剿灭李自成的声势,进军川中。一举消灭张献忠,一旦灭了此贼,没了内患,建胬又能翻得起多大的浪!”   听了孔璋的那句熟悉的“攘外必先安内”,郑森心里忍不住冒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其实郑森并不打算立刻解决张献忠。甚至于,放任张献忠对四川士子的杀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他并不是一件坏事情。四川失去了这些人,明朝在四川的整个的统治基础就不存在了。然后再一举拿下它,就可以毫无障碍的,用模范军学校的人来控制四川的各级政权。甚至将四川名正言顺的变成郑家的一块封地。于是他摇了摇头道“半圭,你这攘外必先安内却是杨嗣昌的故智了。当年杨嗣昌也想这样做,只是建胬却容不得你这样做。半圭,你觉得张献忠的才干和黄台吉比,如何!”   “张献忠自然是比不过黄台吉的。”听到郑森的这个问题,孔璋几乎想都不想的回答道。在郑森的幕僚和参谋队伍中,对满清的此前的各种举动都有过认真的研究。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孔璋真的是不需要考虑的。   “不过世子,不久前建胬的入寇,造成的危害却也有限。显然,建胬的实力下降了不少,即使我军入蜀,他们能投入的力量其实也有限。再加上如今我军主力已经在湖广了,就地修整一段,也省得奔波了。我觉得不如趁此机会,还是先解决掉张献忠。”显然孔璋还是打算先动张献忠。   郑森道“我们不去北方,就算建胬如今力量下降了一些,谁又能看得住他们相反,张献忠的战斗力就有限多了,甚至远不如李自成。我在湖广留下一些人马,再让我二叔过来,看住湖广却也不难。至于甘陕那边,让吴三桂留下一些人马,问题也应该不大。我还是更不放心辽东!”   孔璋听郑森这样说,便也不再坚持自己的看法,只是叹了口气道“只是川人今年却要多吃些亏了。”   黄台吉虽然远在辽东,但是对关内的战事却一直高度关注。他在关内也有不少的探子,所以李自成败亡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他的手里。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立刻便让人去将洪承畴请过来,商议相关的事情。   洪承畴到了之后,黄台吉先是赐坐,又让人给洪承畴上茶,然后才徐徐道“先生可知道李自成已经死了!”   “李自成死了”洪承畴吃了一惊道,“李自成极善流窜,要击败他或许不难,要杀死他却不容易。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黄台吉便让人将新得到的情报交给洪承畴看。洪承畴看了,叹了口气,却不说话。   “洪先生。”黄台吉道,“如今李自成一死,只怕这郑森便要对我大清用兵了。虽然我大清百战百胜,并不怕他。但是朕还是在想,有没有战胜于朝堂的办法!”   洪承畴听了,想了想,苦笑道“皇上,战胜于朝堂怕是很难。因为郑森和此前的大明军将都不一样,以前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毕竟是要服从朝廷节制的。但郑家却不是,他们是真正的军阀,他们手里又有兵,又有钱。他们完全不需要服从朝廷,甚至于,如今只怕是他们在节制着朝廷。他们如今更像是曹操,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   黄台吉想了想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时,也受到了很多的牵制,朝中甚至弄出了衣带诏的事情。如今是不是也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呢!” 第547章 震动 3   洪承畴低着头想了想,然后道:“皇上,这当然也是个办法,但是如今的问题却是郑家有钱有兵,而且一直没有吃过败仗。朝中只怕就算有人对他们不满,如果没有军队支持,又有谁真的敢反对他们呢?可是如今明国国内,又有哪一支军队敢于挑战郑家军?皇上,要想明国朝中有人敢于挑战郑家,先要有人能在战场是击败他们一次,要不然,无论是吴三桂的关宁军,还是其他的军队,谁敢哪怕是暗中和他们对抗?所以陛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在战场上击败他们一次。”   黄台吉点点头道:“先生说的也是,战场上如果得不到,其他的手段究竟有限。只是郑家军确实是很精锐,而且他们的补给辎重自成一体,并不太依靠明国朝廷。不过,这也让明国朝廷的那些官儿们没了很多捞钱的机会,怕是不少人会恨他们。不过,终归还是要先在战场上打出个胜利来,这些不满才敢冒出来。先生觉得,我军要如何才能在战场上击败郑家军?”   洪承畴道:“郑家军训练有素,器械精良,若是硬打,虽然我大清兵马天下精锐,并不怕他们,但是我大清人少,若是和他们拼人命,实在是不合算。所以,臣觉得,还是要想办法用计来获胜。郑家军主要靠火器作战,长于大炮,但是他们的军队的消耗也肯定很多。   臣当年在南朝的时候,和郑芝虎,以及郑森都还算熟悉,也和他们谈起过军事。郑家的步军其实起源于他们的水师。郑家的水师打下了很大的一块土地。这里面自然少不了要用步兵的地方。只是水师的船只能装的人有限,若是要装很多人,便需要很多船,这样一来,便是郑家,也出不起这么多的钱。所以郑家的步兵一向强调精锐,舍得在单个的士兵身上花钱。   当初郑芝虎和臣说起他家的步兵的时候说过,若是能让一个兵当两个兵用,他家便愿意在这个兵身上花四个兵的钱,如是能当三个兵用,他们就愿意为他花六个兵的钱。因为泛海远征,能少一半的兵,便能少一半的运兵船,一半的运粮船,还有配套的水手和港口,所以算下来,就是在一个兵身上花几倍的价钱,都是值得的。   陛下,正因为如此,郑家军步兵甲兵坚锐,非普通能比。在锦州之战的时候,微臣也雇佣过他家的步兵,那时候他们还假称是‘荷兰兵’。当时微臣就注意到,他们哪怕是最普通的战兵,上阵的时候都有铁甲和铁盔。他们的铁甲我大清其实也见过。便是当年曹变蛟将军的那身铠甲,不过是去了臂甲和胫甲罢了。陛下也知道这套铠甲,坚固异常,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他们,就更不要说弓箭了。”   听到这里,黄台吉也点了点头道:“这身铠甲,曹变蛟战死之后,朕也见过,精巧异常,坚固异常,也只有狼牙棒之类的东西才能对付。这样一身铠甲,就算去掉臂甲和胫甲,怕也是价值不菲。这郑家如何就用得起?”   洪承畴道:“这个微臣却也不知道了,微臣想,或许他们有什么秘法,能用便宜的价钱造出这铠甲来。其实不只是铠甲,他们的兵吃得也好。每日里都有荤腥,说起来,吃得不下于祖大寿的那些家丁。他们的火枪也是精绝,祖大寿当年也从他们那里买了一些,陛下也让人仿造过,却都比不上。一般火铳,管子都是用熟铁卷出来的,上面总是有焊缝的,若是装的火药多了,便会炸膛。但郑家的管子却是完全没有焊缝,竟不知这管子到底是如何造出来的?所以他们的火铳,力道射程,都不是乌真超哈的火铳能比的。唉,这郑家哪里是在用养几个战兵的钱养一个战兵,他们完全是在用祖大寿养几个家丁的钱在养一个战兵。不过这样一来,微臣想,他们自然也就有了一个弱点。”   黄台吉问道:“什么弱点?”   洪承畴道:“这样精锐,这样花钱的军队,郑家虽然富有,却又能养多少呢?陛下,自从郑家军出现之后,他们最多,在战场上有过多少人?”   自从模范军正式登上大陆战场之后,天下瞩目,黄台吉这里自然有不少相关的情报。黄台吉想了想道:“从未在一处战场上超过四万。”   洪承畴又道:“这样算来,他们能动用的步兵最多不会超过六万。而且这些军队中真正的精锐战兵又能有多少?应该最多不过万人。这样的精锐何其难得陛下自然知道,我们死不起人,郑家难道就死得起人?这些兵乃是郑家的根本,只要我们小小的挫败他们一下,他们只怕就舍不得乱用这些军队了。这便是郑家的第一个弱点。”   “还有呢?”黄台吉沉声问道。   “陛下,郑家之军,士卒每日食肉,军中骏马每日食豆,加上炮多,为了拉炮,又需要挽马,挽马又要消耗草料。这样一来,他们的军队每日消耗的物资,也是普通军队的一倍以上。陛下,李自成退出北京之后,吴三桂一路追击。但郑家军呢,却不是一路追过去的,他们先从京师附近退回静海,然后上船,转到镇江,然后沿着长江溯流而上,甚至进攻襄阳,都是依托着汉水。陛下,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郑家军的补给极度依赖于水运。”黄台吉点点头道,“不错,郑家军的诸多行动,很少有离开水路太远的。这的确又是他们的一个弱点。只是要如何利用这弱点,却也不容易……”   “陛下,郑家占据牛庄堡,牛庄堡一带过几个月就要封冻了,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夺回牛庄堡或是笔架山,却也不错。只是敌军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们自然会有所准备,这两处估计还是不好打。臣觉得,若是今年冬天打不下来,估计到明年春天,他们就会沿着大辽河向我们进攻。若是……”洪承畴的声音低了下来。   “先生说的不错,虽然有些难度,但是也值得一试。”黄台吉听了,点点头道。   ……   模范军主力在占据襄阳,斩杀李自成之后,开始追击李自成的余部。郑森发出檄文,要求李自成的余部投降,并向弘光上书,要求天子下诏,许李自成余部投降后既往不咎。弘光帝和内阁都没有表示反对,并用八百里加急,将赦免投降者的圣旨送到了襄阳。在这样的情况下,李自成的余部中,大部分的都向郑森投降了,剩下一部分和李自成有亲属关系的将领则入四川投奔了张献忠。这样一去一来,便到了这一年的七月(阴历)了。郑森将大概一个步兵团的模范军交给郑芝虎,便带着其他的部队,包括那些投降的顺军,沿着长江顺流而下,到七月中旬,抵达了长江口,在这里,军队略作修整,然后便再次登船,其中投降的顺军被分别送往菲律宾和台湾,而主力部队则向着济州岛而去。   辽东大约会在八月中旬开始秋收,模范军主力在八月底抵达了济州岛,大部分的士兵将在这里修整几个月,但是轻骑兵部队却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们在济州岛换了一些新的战马之后,便再次上船在这一年的九月十二日抵达了牛庄堡。   牛庄堡在这几个月中有进行了不少的扩建。核心堡垒区域依着原本的城墙,又建了一些辅助的矮墙,将牛庄堡从一个传统的城堡改造成了全新的棱堡。而在核心的棱堡之外,又有四道壕沟,以及四重蛇腹铁丝网。   不过对面的建胬也没有闲着。他们的沿河堡垒也已经基本完成了,这是两座隔着大辽河相对而建的堡垒,上面一共部署了四十多们各式火炮,考虑到大辽河的宽度,这些火炮虽然性能不算好,但是反正大辽河宽度有限,这样的炮台也已经足以非常有效的在日间封锁河道了。除此之外,他们还在河流上布下了两道拦河的铁链,以防止模范军的船只趁夜偷越。   这一系列的措施,模范军要想有效的袭扰对手的纵深区域变得更加困难。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在满清在河流上拉起两道铁链之后,袭击满清后方的行动就变得越来越困难,最近一段时间甚至基本上已经停止了。   不过大量的轻骑兵,以及更多的战马的出现,却又让局势再次发生了变化。这一次,郑森有意压缩了轻骑兵的人数,却给他们配上了双马,这使得他们的长途奔袭能力大大的增强了。郑森希望通过这样的手段,轻松地越过满清的拦河铁索,再次对纵深的粮食产区发起袭击,以不断地削弱满清,并迫使他们在冬天的时候,向守备森严的牛庄堡发起大规模的攻击。 第548章 骑战   太阳渐渐地升高了,晨雾开始渐渐地散去。火云打了个响鼻,用蹄子刨了刨地面。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它就吃了一顿好的,有大豆,还有不少的鸡蛋,如今,它正需要运动运动了。   骑兵连已经完成了出发前的准备,连长白河如今就站在火云的旁边,向着全连交代作战任务“我连奉命从敌军堡垒右侧绕过敌军防御,袭击沿河的建胬农庄,并放火焚毁未被收割的麦田。引诱敌军骑兵于我军交战,并尽可能杀伤敌军骑兵。现在做出发前的装备检查。”   士兵们都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半身甲、马刀、手枪、双管霰弹枪,一样一样的检查完了之后,各班的班长又将班里的士兵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然后向连长报告。   白河见大家都准备好了,便牵着马,带着骑兵连出发了。是的,是牵着马出发的。模范军的军马数量还有限,还做不到让轻骑兵每人双马。事实上,这也并不必要,目标和牛庄堡之间的距离很有限,而且以混血的阿拉伯马的速度,即使是对上对手的轻骑兵,如果需要摆脱的话,也能迅速的拉开距离,跑出对手的视界。不过这样做的前提就是必须保证马匹的体力。所以,行军的时候,只能徒步了。甚至于为了减少马力的损耗。武器和铠甲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还都是骑手们自己背着的。   士兵们牵着马沿着河流边上的荒滩向前走了一阵子,建胬的夹着大辽河建造的两座城堡就在眼前了。   这两座堡垒都是棱堡模式的。说起来,当年孙元化在登州的时候,就研究过建造棱堡。后来登莱之乱之后,相关的人员、资料什么的都落到了满清手中。满清对铸炮之类的技术非常看重,但对于筑城之类的东西却并不太重视。这也正常,在野战无敌的条件下,谁还愿意费心思去研究如何筑城呢。   但是在模范军开始在大路上展现力量之后,满清对于自己的“野战无敌”的自信已经有了一些动摇,加上兵力不足的限制,所以对筑城又重视了起来。不过这时候距离登莱之乱已经十多年了,当初的人和资料什么的多半都不在了。不过反复在模范军的棱堡前碰得头破血流之后,我大清对于棱堡的理解反倒是有了质的飞跃,如今他们建造的这两座小棱堡,倒也似模似样的。   棱堡上的清军当然也发现了这些骑兵,事实上今天出动的骑兵可不止是白河的一个连,而是整整两个营,六百多骑兵。   白河的连是一个龙骑兵连,只不过刚刚更换了更好的战马,以及专门为马上战斗准备的双管霰弹枪。如今,这样的龙骑兵连队越来越多了,就连原来的一些轻骑兵部队,也开始装备卡宾枪,当做龙骑兵使用。不过这些队伍不是白河的连能比的,他们的马术和刀法,都要远远超过原本只是骑马步兵的白河连。   清军棱堡上的火炮射程有限,不过却也覆盖了沿河的道路。所以白河必须带着他的连队离开大路,在野地里绕上一段。这道旁的野地,原本都是成片的良田,只是抛荒已经很久了。如今只隐隐约约的还有点田塍的影子,大部分的地方,已经和野地毫无二致了。   在这片野地里,原本有各种野草,野麦子,野高粱在这片野地里恣意生长,很多地方野草深得能高过人头。若是在这里面埋伏下一队人马,几门大炮,那肯定能对经过的队伍造成巨大的伤害。不过如今这都不是问题了。因为前天白天,模范军趁着南风大作的时机,放了一把火,大火整整的烧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烧掉了多大的一片荒野,反正是差点就连建胬的棱堡都一起烧掉了。所以如今这片原野上,什么草木都没有了,只有一望无边的灰黑色的残灰。此外,这火还将地面烧的更干燥了,倒是减少了战马的蹄子陷入泥泞的可能。   白河让马停了下来,他麻利地爬上马背,站在马鞍上,举起望远镜向着建胬的棱堡那边张望。看到棱堡那边有一队骑兵出来了,不过人数并不多,白河数了数,不过只有十三骑而已。这样小的部队当然不可能用来拦截自己。同时他也注意到,建胬已经点起了狼烟。   “看来,怕是很难抓到建胬的农民了,他们见了这狼烟,多半会躲回道庄子里去。不过他们跑得了人,跑不了地里的粮食。另外,也许前面会有拦截。”白河想道。   不过白河并不是太担忧拦截的事情。辽东是大片的平原,哟在这样的环境中拦截一支高机动的骑兵并不容易。需要动用大量的兵力,消耗大量的资源。建胬当然有足够的骑兵,他们也有足够的资源支持这样大规模的拦截和伏击,但是他们未必有这样的意愿,因为这需要消耗太多的资源。即使胜利,其实也多半得不偿失。   白河带着骑兵连下了大路,那十几个建胬骑兵依旧远远地牵着马跟着。白河并不多管,不一会儿,骑兵连便绕过了建胬的两个小棱堡。这两个棱堡规模不大,里面也不可能驻扎有大队的骑兵。   骑兵连又上了大路,白河向前望去,将前面已经又升起了一道烟柱。白河朝着士兵们挥了挥手,便骑上了马。士兵们也都跟着上了马,骑兵连开始加速,沿着官道一路小跑着向前。   如今骑兵连只是在小跑而已,但是混血马小跑的速度也比蒙古马快,所以跟在他们后面的那十来个建胬侦骑便麻烦了,他们只能让自己的战马真的跑起来,才能勉强跟上白河。但这样一来,马匹体力的消耗自然会更大。   这样又向前走了大概一刻钟,骑兵连开始减速,士兵们也都将卡宾枪拿在了手里。前面不远处就有建胬的一处营寨,依据此前侦骑们的情报,这里面可能驻扎着建胬的一些骑兵部队。所以士兵们需要更警惕一些了。   前方五百来步外,有一片树林,河流在那里拐了个弯,道路也跟着拐了个弯。树林挡住了白河的视线,白河觉得,如果建胬要伏击他,那那片树林后面就是个好位置。如果他沿着官道走,道路会在那里有一个急转。对手如果藏在那里,就能狠狠的给自己一家伙。   而如果经过了这一段,后面就是大片的田野了。   白河可以肯定对手一定躲在那片树林后面。因为出了这一处,就没有更好的,可以伏击他的地方了。白河其实并不太害怕和对手的骑兵进行一场遭遇战,他最担心的其实是对手会不会在树林后面藏上几门大炮。于是他带着队伍离开了官道,穿过长满了高高低低的野草的荒地,打算从另一边绕过这片树林。   树林那边肯定有敌人的探子,不一会儿之后,白河就发现树林后面升起了一些尘土。这显然是那些埋伏在这里的敌军骑兵在移动。白河如今所在的荒野的地面是起伏不平的,这使得他们很难形成严整的队形,他必须让士兵们尽快的通过这个区域才好。   龙骑兵们开始加速,直接就在这野地里飞跑了起来。这个速度的变化显然出乎了敌军的预计,当他们的骑兵出现的时候,龙骑兵们却已经绕过了这片树林重新回到了官道上。   大约两百来个蒙古骑兵从后面追了过来。不过白河并不担心,蒙古人的速度跟不上他们的。他只要一加速,就可以轻松的甩开那些蒙古人。但就在这时候,从前方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土丘后面一下子绕出来了七八个建胬骑兵。他们拔出马刀就冲了上来。   那个小土丘很小,后面也藏不了几个人,所以白河根本就没有太注意它。不过此时冒出来的这些骑兵却会让马队的速度下降,这样说不定后面的蒙古人就追上来了。   建胬从没有和模范军的的龙骑兵作战过。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模范军龙骑兵通常的作战方式。看到建胬迎面冲来,龙骑兵们都举起了手里的霰弹枪。   相比他们以前用的马枪,霰弹枪的射程要近很多,基本上只能有效的攻击三十步距离上的目标。但是霰弹枪是面攻击,所以在飞奔的战马上,它的命中率却要比一般的马枪高很多。龙骑兵们使用的是大号霰弹,每一根枪管中,装填了六枚半钱重的霰弹。在近距离,足以击穿建胬常用的铠甲,或者击毙建胬的马匹。   “砰砰砰”一片枪声响起,迎面冲来的建胬几乎在一瞬间就被一扫而空。当然这时候,后面的蒙古骑兵也追得更近了一些。   白河举起哨子吹了起来,龙骑兵们的速度进一步减缓了。蒙古人追得更近了,一些蒙古人甚至已经开始用手里的骑兵弓向着他们射击了。当然这些软弓的威胁有限,跟多不过是骚扰而已。   “就让蒙古人见识一下我们的曼古歹战术吧。”白河这样想道。 第549章 曼古歹   蒙古人的羽箭唰唰的从龙骑兵们的身边飞过。白河压低了速度,让其他人从他的身边超过去——曼古歹战术的第一轮打击必须由他来主持。很快,他就出现在了队尾。   “控制好速度——”白河大喊着,龙骑兵们开始减速,以便让那些蒙古骑兵追得更近一点,一支箭落在了白河的后背上,但是骑兵软弓射出的箭根本就无法击穿他身上的半身甲。   “准备!”白河高喊道,同时转过身,将手里的霰弹枪指向跟在他后面,正在用软弓向他射箭的蒙古骑兵。那个蒙古人自然也知道指向自己的是个什么东西。他知道,这东西的威力可不是骑兵的软弓能比的。于是他也顾不得再射箭了,但他又不敢马上减速,因为则可能让他被后面追过来的其他战马撞上。所以他只能在马上疯狂的扭动着身子,试图将自己藏在马头和马脖子后面,同时缓缓地减慢速度。   “自由开火!”白河大吼一声,同时扳动了枪机,六枚霰弹从枪管中射了出来,其中的一枚击中了那个蒙古人的战马的脖子。那匹马长嘶鸣一声,前腿一软,便摔了下去。那个蒙古人跟着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后面一匹躲闪不及的战马就一蹄子踩在了他的背心上……   霰弹枪在这样的距离上射击的命中率和威力自然是大大的超过弓箭,但是毕竟是在奔驰的战马上,马在跑动,人也在动,手也跟着乱动,及使用的是霰弹枪,即使射击距离很近,甚至不到十步,但是命中率已就不算太高,这一轮射击的命中率其实不过四分之一左右。   然而这个命中率依旧是远远超过了骑兵弓,而且杀伤力更是骑兵弓不能比的。几乎只要命中,就意味着一个敌人丧失了战斗力。   白河的枪管里还有一发子弹,他又转过枪管对准了另一个蒙古骑兵。那个蒙古人一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就忍不住的拨马往旁边让,然后就和旁边的一个也在转向的骑兵撞在了一起。高速奔跑的战马立刻就翻到在了地上,至于那上面的两个骑兵,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构成威胁了,所以白河看都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而此时又有一个蒙古骑兵从斜侧方向靠过来了。   这个蒙古骑兵一边向着白河靠近,一边却扭着头再往另一边望。显然他正在躲避另一支霰弹枪,却不想一头撞到了白河的枪口下。白河一直等到那个蒙古兵靠近,直到他已经靠近到了白河几乎可以把枪口顶在他的头盔上了的时候,才扳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那个蒙古骑兵哼都没哼一声就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白河的枪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所以他夹了夹马肚子,开始加速,越过其他的队友,一直跑到连队的最前头。然后再次将速度降低下来,同时将发射完毕的霰弹枪挂在马鞍上,让枪口朝上,然后从马鞍另一边的一个口袋里摸出一个丝绸的药包,慢慢的向着霰弹枪的枪口里塞进去。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动作,但在奔跑的战马上,依旧不容易。废了好大一阵子,白河才算是将两个药包分别塞进了枪管。白河用挂在马鞍上的一根通条将药包压紧,在枪管里面靠近枪膛的位置有一个尖利的凸起,在压紧药包的过程中,这个凸起会撕开药包让发射药暴露出来,以便用燧石点燃。   接着是装入霰弹,白河的马鞍上还用细皮条栓着一个小漏斗,将漏斗按在枪口,然后把霰弹倒进去,然后再用通条压结实。装填就完成了。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有骑兵超过他,那都是完成了两次射击的龙骑兵。等白河装好了子弹,回头看看,他后面已经只有两排龙骑兵了,而那些追击他们的蒙古人似乎也犹豫了起来,明显的放慢了速度。以至于龙骑兵们不得不将速度放慢到了小跑的状态。   还没等白河轮换到队尾,那些蒙古人就都停了下来,他们中的一些人跳下了马,摸出了步射的硬弓,还有一些人依旧在马上,拿着马刀戒备——现在他们已经试图转入防御了。   白河知道自己的任务可不是和这些蒙古人纠缠,他看了那些蒙古人一眼,便下令连队继续前进,那些蒙古人又跟了上来,不过这次他们没敢跟太近,只是远远地吊着。   这时候,一大片麦田已经出现在了白河的眼前。麦田只收割了一部分,不过麦田里却看不到哪怕一个人。   “好了。准备烧毁这些麦子!一排警戒,二排三排准备放火。”白河下令道。   一排的士兵摆开了作战的队形,那些远远地跟着的蒙古人也先是停了下来。然后开始慢慢的接近,他们大概想要用步弓来攻击龙骑兵们吧。   在这时间里,二排三排的士兵们将一袋子,一袋子的火油(来自婆罗洲的轻质原油)洒在麦地里,麦地里顿时升起一股奇怪的气味。   见纵火的准备已经完成了,白河便让大家上了马,然后将一个火折子抛入了麦田,大火顿时就烧了起来。白河看了看火势,见火势已经很大,基本上已经没法控制了,便下令全体上马,继续前进。   那些蒙古人完全没有想到麦田中的大火会一下子烧的这么大,等他们跑到跟前的时候,火焰已经燃烧成了一片,隔着老远,升腾的热气就逼得人无法靠近。透过大火和浓烟,他们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那些明军骑兵正在远去……   在这一天里,三个营的骑兵四面出击,虽然清军努力的四出拦截,但是依旧有大批的骑兵越过了他们的拦截,并烧毁了大片的麦地和高粱地。在双方骑兵的交战中,模范军的骑兵也获得了巨大的优势。这使得满清不得不调集更多的骑兵来进行防御,而这也进一步加大了满清的消耗。   高强度的作战持续了差不多一周时间,这不但是对人,同时也是对战马的巨大考验。到这一周的最后几日,清军的骑兵几乎已经无力出动了,因为他们的战马都已经撑不住了。蒙古马虽然以耐粗饲料出名,但如果要保持高强度的作战,就必须大量使用豆类和鸡蛋等精饲料。可是我大清并没有给那么多的战马喂这样的精饲料的财力,我大清的战马都是靠慢慢的养一些膘起来,然后在战斗中渐渐消耗的。这样的方式支持下的骑兵是无法完成长时间高强度的作战的。所以到了后来,模范军的骑兵几乎如入无人之地,而大辽河附近的农田几乎被摧毁殆尽,我大清的这个冬天一定会非常的艰难。 第550章 出征   不过随着气温的渐渐下降,模范军对满清控制区的袭扰活动也渐渐的减少了。阿拉伯马是热血马,他们的耐寒属性并不好,即使是混血的阿拉伯马,在冬天的时候也非常难于打理,所以随着气温的下降,这些战马已经不再适合在这一带使用了。所以,模范军的骑兵开始渐渐的撤回了济州岛。在那里有较为完善的越冬设施。   自从骑兵撤走之后,牛庄堡的模范军就转入了防御状态。尚可喜每日从望远镜里都能看到大批的船只不断地停靠在牛庄堡的码头,大量的劳工从船上下来,便开始扩建各种防御设施。牛庄堡的已经被完全改造成了一座棱堡,除此之外,以牛庄堡为核心,模范军又新建了四座小型的棱堡。尚可喜也是打老了仗的人,自然能看出这四座小棱堡与牛庄堡相互呼应,几乎遮断了所有的进攻路线。若是不死磕下这些小棱堡,就几乎无法攻击牛庄堡。   在这几座棱堡之外,便是一道又一道的或深或浅,或宽或窄的壕沟,以及高高低低的折线状的土墙,还有就是上次他就已经领教过了的蛇腹铁丝网,如今层层叠叠的,足足有了五层。除此之外,在这外面的地面也都被挖得坑坑洼洼的,无论是战马还是盾车,移动起来都会非常困难。显然,要攻克这样的一处堡垒,实在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情。我大清攻城的能力其实一向都很有限,攻克城池更多的时候不是靠内奸策应,就是是依靠长时间的围困。然而,牛庄堡却是一座军事堡垒,并不存在居民。周围也都是满清的控制区,不像在入关之后,可以驱赶难民,然后让奸细跟在难民中混进城池,在突然发难。所以第一招利用内奸的办法完全就不可行。至于第二招长期围困。牛庄堡却是一个港口,是无论如何都围不死的。当然,等到了冬天,这座港口就会被冻上,这个时候倒是能暂时切断牛庄堡和外界的联络。但是这个时间不会太长,等到春天,海冰自然会溶化,港口便又可以使用了。虽然尚可喜不知道模范军那边的物资储备情况,但是从他们的种种表现,比如拿宝贵的熟铁去做铁丝网之类的事情上,尚可喜可以肯定,人家绝对不会连支撑几个月的物资储备都没有。要知道当初松锦之战中,祖大寿依靠坚城可是坚持了好几年的。而这座城池,如今看来,怎么看都比锦州要难啃得多。   尚可喜知道黄台吉和其他的一些贝勒们都有趁着冬天拔掉牛庄堡这个钉子的打算。所以命令他加强了对牛庄堡的侦察,但是如今面对着侦查的结果,尚可喜却越来越没有攻击牛庄堡的信心了。   尚可喜将这些天来他的人侦察到的各种记录,包括刚刚绘制好的城防图装入一个皮袋子,然后招来了几个亲兵道:“这是皇上要的东西,你们好生的将它送到沈阳去。”   那个带头的亲兵便半跪下来应了一声,双手接过口袋,背在背上,又取了关文令箭,复向尚可喜行了一礼,便带上人出去,上了马,往北而去……   ……   入冬以后,黄台吉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不过越来越严峻的局势却逼着他不能不支撑着身体工作。看到尚可喜送过来的牛庄堡城防图之后,黄台吉便将一些重要的将领找来,彻夜的研究这些防御图。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黄台吉的书房中的灯光却还没有灭,五六盏鲸油灯将房子照得通明。是的,这是从如今他们最危险的敌人那里进口来的。虽然黄台吉很不愿意购买来自郑家的民用品,但是有些东西还真的难以替代。   “皇上,按智顺王的说法,这座堡垒真的很难打。”岳乐皱着眉头道,“皇上,这牛庄堡炮垒众多,可以数出来的,摆在明处的炮垒,依照智顺王的统计,就有二十余处,从任何一个方向进攻,都要面对好几处炮垒的炮轰。陛下也知道,这郑家军的火炮,打的又快又远,还在当年关宁军之上。我军常用的盾车是挡不住这样的炮击的。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往那里填。不过奴才看到这图上说敌军还挖掘了不少的壕沟和土墙。奴才想,我军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办法……”   岳乐的话音还没落,多尔衮便摇着头反驳道:“这有什么用?又围不死人家,我就不信,这里面的家伙,连支撑到春天开冻的粮食都没有。”   “十四贝勒,”岳乐道,“我不是想要用这个来围死他们,我是想,我们可以从地下,挖壕沟挖过去。挖起来的土堆在两边做土墙,这样一来,他们的炮火就算再犀利,又怎么伤得到我军?我军就这样一直挖到他们的眼皮底下,然后再用跳板,梯子什么的越过他们的土墙,这样就……”   “哈哈,岳乐你这法子不错!”阿济各倒是大笑了起来,“这郑家军就是大炮贼准,火器贼凶。平常和他们打,还没等冲上去,人就先被打死了一大半,队伍也都散了,这仗怎么个打法?如今你这么一下,等于是他们最厉害的招数都用不上了!好,好,我觉得可以就这么干。”   “这样做的话,时间上怕是来不及了,马上就要上冻了,到时候土地都冻住了,哪里还挖得了壕沟?”多尔衮突然说,“除非你现在就能动手,就算现在你就能动手,就算他们顶不住,海上也没有结冰,他们大可以上船直接跑了。这样他们也死不了多少人。”   阿济格听了,冷笑道:“还想抓住人家的人?能把这个钉子拔掉,把人家赶回去,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你以为郑家军是那么好打的?”   说完这话,他又转过头去对黄台吉道:“皇上,臣弟觉得,拔掉这个钉子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如何让这个钉子不重新钉回来。我军这次就算把敌军赶下海了,但是却不可能真正给他们多大的杀伤,他们只怕瞅着个空隙,就又杀回来了。我满洲人少,和他这样消耗下去,可不是好事情。”   黄台吉听了,点了点头道:“十二弟,你说的也是朕一直在想的。郑家在海上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这一战我们能把他们赶下海去,我就打算立刻向明廷求和。朕可以和明廷约为兄弟之邦,甚至是……甚至是去帝号,为属国,只要能保住这份基业……”说到这里,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皇上?”黄台吉的话让大家都吃了一惊。   黄台吉又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以为朕想要这样?只是如今我大清处境的确堪忧。明廷的内乱已经渐渐平息了,李闯已经死了,张献忠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我大清如今也难以再如以前那样入关调动明军。”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了阿济各和多尔衮一眼。接着又道:“明国内乱渐平息,我国以一隅之力与之相抗,损耗起来,却是受不了的。如今郑家权倾朝野,怕是要行那操莽之事。就算他没这打算,明廷中的那些人,又怎能不担心这些?如今他们谁愿意看到郑家再立下不世之功?如今郑芝龙已经封王了,听说这次灭了李闯,明廷又要将他的郡王升格成亲王,若是再让他们家立个什么功,下一步是不是该加九锡了呢?只要我们流露出愿意接受招安的意思,这些人只怕就会站出来支持招安,顺便抢抢功劳。”   说到这里,黄台吉又苦笑了一下,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重要的还是我们自己要能打得过郑家军。若是能缓出一段时间来,我们就要抓紧时间,强化海防。同时学习郑家军的各种技能。朕觉得,我诸申勇士无论是勇气,还是战力都是要超过那些尼堪的,哪怕是郑家的尼堪。只是郑家的兵甲在我诸申勇士之上。若是我大清也学到了这些本事,郑家军,又何足为惧?你们觉得如何?”   几个贝勒贝子之类的相互都望了一眼,他们之间,或者说八旗之间的确有很多的矛盾,但他们的根本利益却是一致的。而且黄台吉对于如今的局面,力量的对比的描述也的确是符合事实的,提出的方案也似乎有可行之处,所以这些贝勒和贝子们也就都低头道:“一切听皇上安排。”   黄台吉点点头道:“这些都是后话,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要把这个钉子拔掉。若是不能拔掉这个钉子,即使我们的缓兵之计成了,有这个钉子在,我们又如何能巩固海防?大家再来商议一下岳乐的这个法子……”   十月初,满清的大军开始逼近了牛庄堡。整个满清动员了超过二十万的人马,这是满清从来没有过的大军。当然,作战部队是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在这支军队中,人数最多的还是包衣奴,尤其是今年早些时候刚刚掠夺到的那些新奴隶。 第551章 掘进   十月初距离冬天已经不远了。到清晨的时候,大地上已经是一片白霜了,不过地面还没有冻上。清军一到位便开始挖掘壕沟,从地下向着牛庄堡掘进。清军采用轮班倒的方式,将包衣们编成几组,轮番上场,十二时辰不停。仅仅一天,就从火炮射程外向着牛庄堡的第一道壕沟逼近了三百多米。这样最多再过两天,壕沟就可以逼近到牛庄堡的第一道壕沟,并向着壕沟后的第一道土墙发起突击了。   在这当中,守城的模范军也曾经用火炮向着掘进中的清军开火。有些炮弹还真的打进了壕沟里。而且因为清军挖掘的壕沟笔直笔直的指向牛庄堡,所以打进壕沟的实心炮弹往往能顺着蹦蹦跳跳的一家伙打到一大排人。最厉害的一枚炮弹居然一家伙就打死了三十多个包衣。总得算起来,这一天里,模范军的炮兵至少打死了两三百人。   虽然对于包衣奴的死亡,清军并不太在意。因为粮食的匮乏,满清这个冬天几乎注定要面临一场饥荒。大量的包衣奴注定是活不过这个冬天的。这次带来这么多的包衣,本来就包含着趁着他们还没有饿死,把他们在战场上消耗掉的意思。但是像这样的伤亡,依旧让满清的统帅们皱起了眉头,毕竟,如果能让这些包衣奴死在后面冲击土墙的时候,那他们的死亡自然更有价值一些。   所以清军立刻就改变了策略,他们改变了掘进的路线,让掘进的方向不再正对着牛庄堡,这样也就可以避免炮弹打进壕沟之后,一口气打倒一大排人。如果我大清愿意每掘进几米,就换一个方向的话,这样挖出一条锯齿形的壕沟的话,那即使有炮弹打进来了,也打不死几个人。这种方案也的确有人提了出来,只是这方案因为会大大的延长施工时间而被黄台吉毫不犹豫否决的。黄台吉规定,必须掘进了百步才能变向,而且偏离的角度也不能太大。   这使得实心的炮弹依旧能在打进壕沟后造成一些伤亡,只是这些炮弹不能一路蹦蹦跳跳的打过去了,最多只能在壕沟的两壁之间弹跳一两次,杀伤力下降了很多。   到了第三天丑时,清军挖掘的那些壕沟距离模范军的壕沟已经只有不到百步了。因为是上半月,所以到这时候,月亮也早就已经落下去了。不过清军的那些壕沟里面依旧非常的忙碌。清兵们点起了松明火把照明,趁着夜晚奋力掘进。   张二亮气喘吁吁的举着锄头,猛地一锄头挖在前面的黑土上。一大片黑土被挖了下来,在旁边,另一个包衣用一个木掀,将这些黑土抛了出去。张二亮已经挖了快一个时辰了,但此前却并没有吃饱,这时候早就已经手脚酸软了。但他却不敢稍微放慢动作,因为一个旗丁就挎着一口云梯刀在一边盯着。那家伙的手上拿着一只皮鞭,若是看到有谁稍有懈怠,便是劈头一顿鞭子。有的时候,他甚至会丢下鞭子,直接拔出腰间的那口云梯刀,一刀过去,就结果了那个“偷懒”的人。所以虽然气喘吁吁,虽然手脚酸软,但是张二亮却根本不敢停下来——就在他身后不过十来步的地方,就倒着一具尸体,那就是因为“偷懒”。而被那个旗丁“就地正法”的。   只是身体的反应却不是光靠求生欲能够克服的,张二亮的动作还是越来越慢,而那个旗丁的眼睛似乎也已经盯上了他。张二亮心里一急,猛地将锄头一举,却不想岔了气,脚下一软,便摔倒在地。张二亮想要爬起来,只是手脚无力却挣扎不起来。只看着那个旗丁将手里的皮鞭狠狠的抛在地上,去腰间拔出了寒光闪闪的云梯刀,向着他大踏步的走来。   张二亮知道死亡就在眼前,却怎么都挣扎不起,眼见着那个个旗丁狞笑着将云梯刀高高举起,正要惨叫一声,却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就看到那个旗丁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同时他的胸口射出了一股血箭,接着他张开了嘴,似乎想要喊什么,但大口大口的鲜血却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然后他晃了晃,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也就在同时,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砰”“砰”“砰”的枪声。这些枪声响成一片,连成了一片音响的浓云。张二亮倒在地上,依旧站不起来,但他却可以看见周围的人都纷纷四散而逃。松明火把什么的,扔了一地。接着他就看见几双皮靴从壕沟边上跳了下来,重重的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趁着月亮落下去之后的黑暗,模范军发起了一轮夜袭。模范军的士兵们因为大量的食用海产品,在夜间,视力一向不错,不像很多这个时代的人,普遍都有着程度不一的夜盲症。当然,八旗的士兵倒是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但是,大部分的包衣奴却都是夜盲症患者。而且在最前面挖掘壕沟的,都是那些包衣奴,而清军士兵并不算多。如今遭到袭击,包衣奴们顿时乱成一团,这些混乱的没头苍蝇般的包衣,却又导致了清军士兵的混乱。使他们难以组织起来对付那些出来夜袭的模范军。   另一方面,模范军对于夜战的重视程度也远远超过这个时代一般的军队。对于这个时代的一般的军队而言,黑夜几乎能轻而易举的摧毁他们原本就不高的组织度。所以,夜战也正是组织度高的队伍吊打组织度不足的军队的有效手段。   为了增强夜战能力,模范军还专门组建了用于近距离作战和夜战的战斗工兵部队,这支部队装备有专门为了夜战而准备的武器,诸如双管霰弹枪、发光掌心雷之类的专门武器。在夜晚,双方需要逼近到非常近才能有效地发现对方,在这种时候,能够连发两发,每一发霰弹都能覆盖好大一个区域的双管霰弹枪凭借着高命中率,高杀伤力,高反应速度(至少比弓箭的反应速度快多了),一家伙就成了夜战中的神器。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作战方式的清军在这样的袭击下溃不成军,乱成一团。   到天快亮的时候,模范军撤了回去,清军开始清点自己的损失。这一夜,清军丢失了八百多个包衣,战死了一百来个八旗兵,这个损失虽然不算太大,但是对士气却是实实在在的打击。 第552章 攻防   战斗工兵们撤退的时候,还留下了一大堆的乱七八糟东西。比如说他们在清军挖掘的壕沟里埋下了各种地雷。又炸死了一百多个包衣和二十多个旗丁。   一夜之间,损失了近千包衣,几百个旗丁,相对于这样的大战,这个损失倒是并不能让黄台吉多痛心,这样的损失,原本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但是郑家军在夜战中表现出的优势,却让黄台吉很是担心。显然,如果不在壕沟一带部署重兵,晚上就无法继续施工,否则,敌军只要一个反击,前面布置的那些包衣就等于是送给别人了。虽然这也是一个让奸细什么的混进牛庄堡的机会。但是,考虑到模范军表现出的战斗力,以及眼前这座堡垒的防御的严密层度,想要靠十几个或者几十个奸细,掏出几把顺刀,就能抢下关键的位置,一举打开对手的防御,那就是做梦。   但是如果在壕沟一带部署重兵,这些兵也必须部署在壕沟里面,要不然,对面的那些大炮可不是一般明军的水平。而要把重兵部署在壕沟里,这壕沟中就需要挖出大的藏兵区出来,这又会大大的拖延进度。虽然如今其实距离敌军的第一道壕沟只有一个白天的掘进距离了,但是就算过了第一道壕沟,后面还有好几道壕沟,后面的推进依旧需要依赖于掘进这样的手段。而冬天已经到来了,说不定哪天晚上一觉醒来,外面的温度就已经下降到滴水成冰的程度了。然后,土地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会被冻结起来,变得和石头一样硬,到那时候,掘进就会变得完全不可能了。   黄台吉让下面的将领们讨论这个问题,不过暂时还没有什么结果。但是战场上却是不能等待的,天气正在渐渐变冷,每过一天,掘进就会比前一天更困难。   然而这天白天的掘进也遇到了麻烦。因为距离更近了,模范军的一些其他的武器也可以派上用场了。比如说满清军队已经见识过了的榴霰弹,这种炮弹的弹道弯曲,只要落点准确,就可以相当有效的用来打击壕沟内的目标。而模范军炮兵对于牛庄堡外的各处目标都是认认真真的打过格子,进行过试射的。所以对目标的攻击精度根本不是问题,往往经过一两轮试射之后,模范军就能相当准确的将榴霰弹打到壕沟的上空。一开始,几乎每一枚打倒了目标上空的榴霰弹,都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清军的掘进也顿时缓慢了下来。   不过,榴霰弹也不是不可防御的。满清立刻就做出了应变。他们将盾车加以改造。将厚木板从挡在前方,改成了架在上面,这样便能有效的防住榴霰弹的打击。而那些包衣什么的,就可以躲在下面继续掘进了。这个改造相当简单,所以在遭到榴霰弹打击不过一个时辰之后,清军的进攻便有恢复了。   不过对这种情况,模范军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当清军的壕沟继续接近到距离牛庄堡的第一道壕沟大约七八十步的时候,从模范军的第一道土墙后面,却突然抛出了数以百计的陶罐。   这些陶罐都是用藏在土墙后的抛石机抛射出来的。是的,就是老古董一样的抛石机。相比火炮,抛石机射程有限,威力不足,打击精度也是一塌糊涂。所以当火炮开始出现在战场上之后,抛石机就迅速的被抛入了历史的垃圾堆。   但是相比火炮,其实抛石机还是有着自己的一些优势的,比如说它在发射弹丸的时候,加速时间长,过载小,所以能用来投射那些结构上较为脆弱的东西。比如说,当年蒙古西征的时候,蒙古人就干过用抛石机向敌人的城墙上投射过马蜂窝、以及感染鼠疫而死亡的人的尸体。而这些东西,显然不是火炮能够发射的。   此时模范军投射出去的陶罐也是一样。这些陶罐中都装满了来自婆罗洲的轻质原油。婆罗洲出产的原油质量相当的好。它含有的沥青很少,流动性非常好,甚至即使不经过提炼,也可以直接用作蒸汽机的燃料。在另一个时空里,二战的时候,缺乏炼油能力的日本,就经常让它的战舰,直接使用婆罗洲的原油作为燃料。当然,这样做不是没有问题的,婆罗洲的原油中,轻质的易挥发的成分太多,非常易燃。平时还好,但一旦军舰被击中受创,这些轻质原油很容易就会被点燃并导致毁灭性的大火。而火灾损管,一向是日军的弱点,所以在战争中,日军很多军舰的损失,都和这种原油导致的火灾相关。   而在这里,这种原油的这一特性倒是非常适合用于纵火。这些陶罐被抛石机抛向百步之外的目标,它们噼噼啪啪的砸在清军正在挖掘的壕沟附近,有一些更是直接砸在壕沟中的那些改造版的盾车上,紧接着熊熊的大火就燃烧了起来。这些火和一般的火焰不一样,若是一般的火焰,也许能烧毁盾车,但是盾车下面的人却还是有逃生的机会的。但是这种火焰却不一样。它们是在能流淌的原油上燃烧的。原油向下流淌,火焰也就跟着向下流淌,之一瞬间,整个盾车就被大火整个的吞没了,而盾车下面的人,自然是无一生还。熊熊燃烧的火焰也使得任何救援都变得不可能。   这一次打击使得清军当天的掘进完全停顿了下来。即使是火焰完全熄灭之后,清军也没有恢复掘进,一直到晚上,高塔上的观察哨也没有发现敌军有重新开始掘进的迹象。但是到了黎明时候,模范军部署在前沿的军犬却狂吠了起来。紧接着士兵们就听到了警钟的声音,负责值守的部队刚刚做好战斗准备,大批的清军就从数十步外的壕沟里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清军的大炮也开始向着模范军的土墙和炮垒猛烈开火。就在昨天后半夜,清军悄悄地将二十多门仿制的红夷大炮悄悄地推到了距离土墙不过数百步的地方。除了这些仿制的红夷大炮,清军还投入了四十多门弗朗机小炮,一时间土墙上到处都是炮弹激起的灰尘。   趁着火炮的这一轮齐射,清军迅速的冲到了第一道壕沟前面。他们麻利地将长长的云梯搭在壕沟上,后面的士兵就从云梯上直冲过去。前面便是第一道铁丝网和土墙了。 第553章 攻防 2   “砰”“砰”……,土墙后闪出一排火光,冲在最前面的一些清兵便如迎面被一个大锤子打中了一样,先是一顿,停在那里,然后腿一软,就翻倒在地上。不过这损失本来就是在预料之内的。更多的清兵也冲了过来,最前面的都是些没有披甲的轻装的步兵,这些士兵其实都是包衣奴,在这一战中,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当炮灰,冲在前面吸引火力。   后装燧发枪的装填时间虽然比火绳枪要快不少,但是火力密度依旧没法和后代的后装枪甚至是自动枪械相比。虽然采取了轮射的方式,但是,仅仅靠着这样的火力,依旧无法阻止敌军继续逼近。若是炮兵能够加入进来的话,用榴霰弹、霰弹层层拦截,那倒是可以轻松的挡住他们,只不过如今炮兵全都在执行反炮兵任务,都在集中火力攻击清军的炮兵,一时间也腾不出手来。   清军在抛下了上百具尸体之后,逼近了蛇腹铁丝网。后面有人齐心合力将一块足有两丈多长,一丈宽的大木板搬了过来,然后那些清兵就在铁丝网前面将木板竖了起来。这个动作相当的显眼,所以立刻引来了模范军的排枪射击,几个抬木板的包衣被打倒在地,木板自然也翻倒了下来。有一群清兵也已经支好了火枪,向着土墙那里打了一个齐射。这种对射,对于清军来说当然是非常不利的。这不仅仅是因为清军的火枪在性能上远远不如模范军。(清军在此前的战斗中,也得到过一些模范军的燧发枪,甚至是散兵们使用的线膛枪。也俘获过模范军的士兵。黄台吉专门下旨,要求工部仿制。虽然他们从俘虏那里多多少少的打听到了诸如枪管是钻出来的之类的东西,但是锻造钻孔的工艺对于满清而言依旧太难,至于拉膛线就更是如此。最终满清仿照的燧发枪依旧是采用卷制的熟铁枪管。只不过为了保证威力,增加了枪管的厚度,以求得在威力上与模范军的火枪相当,为此当然也付出了火枪重量远超过模范军,以至于在射击的时候需要用支架支撑。至于线膛枪,当然更没戏了,不过米尼弹他们倒是复制出来了,缴获的那几支线膛枪倒是不担心没有子弹用。)更是因为模范军的火枪手是躲在土墙后面的,只露出了一个头部,目标要小得多,而那些清兵却是无遮无拦的暴露在开阔地上。   但是他们的齐射依旧起到了一定的压制作用。趁着他们齐射的时间。一些旗丁们冲上去,将倒下的木板重新扶了起来,(这个时候,包衣什么的可不会自己冲上去干这个,而混乱的战场上,督战队什么的也来不及用刀子驱使他们去送死——有这个时间,模范军就不知道该打死多少人了。)然后向着蛇腹铁丝网的方向将木板推倒了下去。   蛇腹铁丝网是靠着铁丝本身的弹力支撑着的,当然承载不了这样沉重的木板。木板倒下来,将蛇腹铁丝网压倒下去,一条通道就出现了。几乎同时,在其他的几个方向上,也有好几块木板压在了铁丝网上,第一道铁丝网上一下子就出现了好几道缺口。清军士兵们从那些缺口处立刻蜂拥而入。   然而铁丝网作为一种经典的防御设施,其实最大的作用倒不一定是挡住对手,而是让对手不得不将人手集中到某几个地段,从而让防御方的武器能发挥最大的效力。   就在清军从铁丝网上打开通道的那段时间,模范军的炮兵正在用火力压制清军的火炮。清军悄悄地将不少大大小小的火炮移到了相当近的距离。这使得他们的火力支援的效率提高了不少。但另一方面,也使得他们完全暴露在了模范军的炮火之下。在这个时代里,大多数的炮兵并不存在太强的反炮兵能力,因为实心炮弹要想准确的命中对方的炮位是非常困难的。与其射击这样的目标,倒不如直接射击敌人的行军队列。但是模范军却是一个特例,因为他们装备有领先时代的榴霰弹。他们可以用面积覆盖的方式来攻击目标。清军的大炮刚刚开了两轮炮,模范军的大炮就已经瞄准了目标,设置好了参数,并用榴霰弹向着清军的炮兵阵地进行了一轮覆盖。   不过清军并不是毫无防范,清军是见识过模范军的榴霰弹的。自然知道,榴霰弹才是最大的威胁。所以在黎明前,他们就悄悄地在大炮的旁边挖出了几个可以藏身的坑,还准备好了一个厚厚的盖板,当发现模范军那边开炮之后。他们就不管原来在干什么,都毫不迟疑的跳进坑里,同时将盖板盖到头上。   双方的距离并不远,即使考虑到榴霰弹的较低的速度和弯曲的弹道,清军的炮兵也只有两三秒钟的时间来做出反应。所以虽然有所准备,但是在模范军的榴霰弹的覆盖下,仍然有不少躲避不及的清军被打死打伤。   依照清军最初的想法,在模范军打完一轮之后,清军便从防弹的洞里钻出来,继续向模范军的目标开火。然而,清军很快就发现,这种设想根本就无法执行,因为在没有督战的白甲监督的情况下,这些炮兵谁都不愿意从防炮洞中钻出来,必须要督战的人拉开盖板,他们才愿意从洞里出来,而当督战的白甲自己从洞里出来,再把人都叫出来,然后,还没来得及准备开火,对面的炮弹就又打过来了。其实这时候朝着他们开火的,已经只有一两门大炮了。因为清军的各门大炮之间拉开的距离比较大,一两门大炮射出的炮弹并不足以覆盖清军所有的炮位,但是清军并不清楚这一两枚炮弹是朝着谁那里射过去的。所以,他们只要一看到对面的炮垒上升起了烟雾,便立刻抛下一切,跳进防炮洞。结果,仅仅只靠两门大炮,模范军炮兵就基本上压制住了清军所有的炮火。   其他的火炮自然也就开始转移火力,他们都把目标指向了铁丝网上的那些缺口。而这时候,这些缺口处的清军也正在面对另一种他们意料之外的东西——地雷。   有了拉火管之后,地雷就不是什么特别高科技的东西了。看过国产科教片《地雷战》的童鞋都知道,地雷这东西有多简单。赵庄的民兵,找几个石匠,弄个石头,在上面凿个洞,然后塞满黑火药,再装上拉火栓就造出了土地雷。至于威力,只要火药塞得多,一样能让日本鬼子坐上土飞机。而模范军手中的地雷,就技术水平来说甚至还要超过赵庄民兵,他们至少用的是规范制造的瓷雷。地雷的结构倒是和赵庄的土地雷没啥区别,只是威力普遍要小一些,一般来说,踩上了,也不过是炸掉一条腿而已。这当然不是出于所谓的人道主义考虑,也不是像后代的那些家伙一样,考虑的是,一个伤员需要几个士兵往下送,他们一路上哀嚎不已能沉重的打击对方的士气。这个时代没这些讲究,对于那些炸断了腿,没有了战斗力的伤病,普遍的做法都是直接给他们补一刀,而不是占用人手往下送,并让他们一路哀嚎,更不用占用什么医疗资源。所以模范军的地雷减少装药,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压缩成本。毕竟,在没有合成氨的时代里,火药可不便宜。   从缺口冲过来的清军立刻就被地雷炸了个人仰马翻。被炸翻的清军抱着断腿倒在地上大声哀嚎,其他的清兵一时间被吓住了,收住了脚步不敢再向前去。而后面的清军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劲的向着缺口涌过来。一时间,缺口一带挤满了人。   “往前冲!不能停在这里,停在这里死路一条!”一个章京大喊了起来。但是几乎就在此时,一枚12磅的铁球朝着这里直飞了过来。   依照模范军的测试,在这个距离上,12磅炮发射的实心炮弹应该能击穿整整一个连的行军纵队,如今这枚炮弹证实了这一点。这枚铁球轻而易举的在人群中淌开了一条血胡同,将人群打了个对穿。在它经过的路线上,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地上躺着至少三四十具尸体。在这一刻,火炮证明了它的确无愧于“战争之王”的赞誉。   至于那个高喊的章京,那枚炮弹从他的腰间飞过,双层的铠甲就像是一张纸一样的被撕成了碎片,章京被拦腰打成了两段,上半身掉落在距离他站立的地方十多步之外。   而在此时,模范军的士兵们又朝着缺口这边打了一个齐射,顿时又打倒了数十人。剩下的人顿时乱成一团,有的人拼命想要向前冲,然后被排枪击毙,或者是踩上地雷,炸断了腿,倒在地上哀嚎,还有人晕头转向的想要往回跑,然后迎头和往里面冲的撞在一起,接着又以为堵在一起而被炮弹或者排枪打倒。还有的,干脆趁人不备趴下来装死,但这也不保险,因为如果趴下的地方不对,也会被跑来跑去的人活活踩死。   然而,更多的木板被铺了上来,更多的一钱不值的包衣被驱赶了进来,清军虽然伤亡惨重,但还是一步步的逼近了土墙。 第554章 攻防 3   就像满清通过贸易将他的情报网洒向全国一样,模范军也通过贸易,安排了自己的间谍网络。这个网络有两条线路,一条是通过朝鲜向满清控制区渗透,在郑芝龙被封为安平王之后,占据济州岛的“荷兰人”也甩下了自己的画皮,直接打出了明军的旗号。说起来朝鲜在明朝和满清之间,从情感上,其实是明显的更倾向大明的。在发现明军似乎又重新占据了上风之后,很多朝鲜人的心思就又活跃了起来。一些朝鲜人甚至化装架船来到济州岛,请求大明天兵帮助他们驱逐鞑虏。郑森虽然没有立刻同意,但是和朝鲜官方的秘密联系却建立了起来,于是透过朝鲜和满清的贸易,透过朝鲜的使团来收集满清的情报的线路就渐渐地开辟了出来。另一条则是透过蒙古。在李自成覆灭之后,吴三桂收编了大批的顺军,力量膨胀了不少,然后他便转向北方,开始不停地袭击劫掠蒙古各部,而此时满清不但拿不出力量来支援蒙古人,甚至还要从蒙古调动兵力去对付模范军。于是一贯墙头草的蒙古人立刻就开始和吴三桂勾勾搭搭起来了。这样一来,透过他们,郑森也能了解到一些满清的动向。   虽然这个情报网的规模还不够大,能接触到的东西也不多,但是满清进行了大规模的动员,这样的事情还是没法瞒过他们的。所以就在满清还在作动员的时候,模范军的参谋部门就已经做出了判断:满清可能会对牛庄堡发起一次大规模的攻击。针对这一情报,模范军也做了充分的准备。郑森亲自来到牛庄堡督战,(郑芝龙对此不太放心,所以给郑森还有他身边的人下了一道指令:一旦港口出现浮冰,立刻让郑森退往济州岛。)他的弟弟郑恩、郑袭也被带来见见世面。甘辉、余新、张英、陈鹏、万礼各自带兵驻守一座小棱堡,而郑森则在牛庄堡负责整体调度。   此时清军已经逼近了第一段土墙,在很多地方甚至冲上了土墙,和模范军展开了白刃战。郑森站在牛庄堡的城墙上,举着望远镜观察了一番,对旁边的传令兵道:“执行一号计划。”   传令兵点点头,便跑到后面,然后后面的旗杆上便升起了对应的旗帜。   随着旗帜升起,模范军开始向着第二道土墙撤退。   “跟上去,不要让他们拉开了距离!”看到明军在撤退,正带着军队酣战的鳌拜大声的喊道。   鳌拜知道,一旦让模范军拉开了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模范军的优势火力一定会给清军沉重的打击,只有紧紧地咬住他们,跟在他们后面,才能让他们的火力优势难以发挥,才有可能在战斗中获得胜利。   和鳌拜一样,其他的清军队伍的指挥者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了,自然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在他们的督促下,清军死死的咬住了撤退中的模范军,双方几乎就是裹在一起向着第二道土墙靠近。   跑在前面的都是模范军的士兵,所以第二堵土墙上的模范军的射击线路受到了严重的干扰。虽然他们努力的想要用火力压制住跟在撤退的模范军部队后面的清军,但是效果却不太明显。   前面就是第二道土墙前面的铁丝网了。看到撤退中的部队正在靠近,几个模范军士兵跑过来,在铁丝网中拉开了几个大口子,撤退的模范军迅速的冲过了这个缺口。   鳌拜一边喘着粗气跟着跑,一边将身上的铠甲扔到了地上。那些郑家军实在是太能跑了,跑起来比大多数清兵都快,甚至比大多数的白甲兵都快。就是鳌拜自己,不甩掉身上的铠甲,都已经要跟不上了。眼看着敌军就要逃过那道铁丝网了,若是被拉开了一点距离,让他们把铁丝网合上了,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几个白甲也跟着鳌拜抛掉了头盔和铠甲,要说追击对手却追得丢盔弃甲的,却也是少见。那群模范军穿过了铁丝网,鳌拜双目圆睁,大喝一声猛冲过去,那些郑家军似乎被他吓住了,竟然忘了合上铁丝网,而是直接掉头跑了。   “敌将真是个糊涂虫,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下令撤退?他不知道这时候撤退很容易就会变成溃逃?这时候一撤退,岂不是兵败如山倒?真是……幸亏有这样的敌将……”鳌拜拿下了缺口,便靠在一边喘了喘气,看着更多的清兵穿过缺口跟着追了过去,一边这样想着。   清军紧跟着撤退的模范军冲上了第二道土墙,第二道土墙上的模范军似乎被“溃逃”的自己人冲乱了队列,只是稍作抵抗,便也掉头往回跑。甚至连一些火炮都抛弃了。清军轻松地便拿下了第二道土墙。   黄台吉远远地望着对面的战场,硝烟中他看到大清的军旗一面一面的树了起来,看起来进展不错,而且对面郑家军的炮火也弱了很多。远远地有一个背后插着旗帜的骑兵飞马向这里跑来,黄台吉知道,这一定是来汇报战况的。   “报!”那个骑兵还没有跑到小丘下,就已经大声的喊了起来,他的脸色潮红,看起来格外的兴奋。   黄台吉的亲卫认得这人,这人原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这肯定是来报告战况的,便有人过去牵住了马,领着这个骑兵往黄台吉那里来。那骑兵见了黄台吉,双膝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皇上,鳌拜带着人突破了第一道土墙,如今又拿下了第二道土墙,正向着第三道土墙推进。鳌拜统领请皇上立刻投入后续部队扩大巩固战果。”   “好!好!好!”黄台吉兴奋地用右拳在自己的左手心里狠狠的锤了一下道,“好个鳌拜!真是好样的!”   这时候又有骑兵来报捷,却是正白旗的,说是苏克萨哈也带着人冲破了了第二段土墙,正在乘胜追击。   “八哥,让我带着孩儿们跟上去吧!”一看到有便宜可占,多尔衮立刻就站了出来。   “皇阿玛,让我也上吧!”豪格也站了出来。   黄台吉看了他们一眼,道:“好,老十四,你带上本部的兵马,我再给你四个牛录的乌真超哈,他们的火枪也有些用处。你进去之后,若是局势好,便乘胜追击,多拿下一些要点,若是攻击乏力了,你便要将已经拿下来的地方守住。你可明白?”   “臣弟明白,请皇上放心!”多尔衮大声回答道。   “豪格。”黄台吉又道。   “儿臣在!”豪格双手抱拳,半跪了下去。   “你立刻到炮兵那里去,让他们立刻把大炮拖到土墙上去!用炮火支援咱们的儿郎。”黄台吉道。   豪格抬头望了黄台吉一眼,似乎有点不太甘心干这种事,不过他最终还是回答道:“儿臣遵旨。”   说完他便向黄台吉行了一礼,转身下山去了。不一会儿,就看到多尔衮带着大队的清军冲入了战场。   这时候鳌拜带着清军在追击中又顺利的越过了第三道土墙,这局面顺利得让鳌拜都感到有些害怕了。不过这时候,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追赶下去了。   前面便是第四道土墙了,那些逃跑的郑家军士兵跑得更快了,而且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些纵向的壕沟。那些郑家军的士兵毫不犹豫的就跳进了那些壕沟从壕沟里面继续向后撤退,几乎一眨眼功夫,地面上就只剩下清军的士兵了。   “麻烦,敌人的炮兵!”鳌拜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赶紧向前猛跑几步,一下子也跳进了壕沟里。就在鳌拜跳进壕沟的那一刹那,他的耳边就响起了一片炮声。是的,一片炮声,炮声密集得几乎让你分不清一炮和另一炮之间的间隔。霰弹、榴霰弹像暴风一样席卷了整个的大地,这一阵炮声结束之后,鳌拜从壕沟里探出头来,看到在后面躺满了清军的尸体。   “该死的,有埋伏!”鳌拜想道。只是对手究竟打算如何埋伏,他一时间却也看不明白。   那些模范军已经撤到了第四度土墙后面。鳌拜一个人留在这壕沟里,紧跟着他的清军,遭受了这沉重的一击之后,几乎死了个光,而更远一些的地方的清军,却还没有跟上了。   “他们在搞什么?就算第四道土墙守住了,至少前面三道土墙都落到了我们的手中了呀?”鳌拜想了想,觉得就算自己带着的这些人在这里吃了大亏,但整体上,这一波不亏。只不过自己被困在这里了,如何回去倒真是个问题。   鳌拜正在想着自己要如何才能穿过近百米的这段距离回到自己的队伍中的时候,却听到自己刚刚占据了的那边传来了一片慌乱的惊呼,这声音大得,就像是洪水决口了一样。紧接着鳌拜就看见滚滚黑烟从那边升了起来。这黑烟不是从一处两处地方升起来,而是到处都是! 第555章 攻防 4   如果说鳌拜此时的情绪主要是疑惑的话,那多尔衮此时的情绪就是莫名惊劾了。多尔衮此时已经到了第二道土墙这里,正准备督促部队发起攻击,却突然听到有人大喊:“起火了!起火了!”   多尔衮回头望去,只见后面黑烟滚滚,士兵们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不要慌乱!”多尔衮大喊道。他身边的白甲兵也帮着努力弹压。   “你到后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多尔衮对身边的一个白甲道。   那个白甲应了一声便往后面挤了过去。只过了片刻,这个白甲兵又匆匆的挤了回来,脸上全然没了人色。   “十四贝勒……不好了……壕沟里面全是火,壕沟里面全是火,我们的后路断了!”   “什么!”多尔衮一把揪住那个白甲,“壕沟里怎么会起火?”   正常的情况下,壕沟里面当然不会起火,但是如果壕沟里面藏有原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早在挖掘这些壕沟的时候,模范军就在这壕沟中埋下了大量的油罐。这些油罐旁边还埋着拉发的地雷,一些模范军士兵躲在地下的工事中,一接到指令,便立刻拉响地雷。地雷将油罐炸碎,同时将原油点燃,原油聚集到壕沟中,一边燃烧,一边流动,将进入防御工事的清军的后路全部切断了。   燃烧的壕沟是一个信号,随着壕沟熊熊燃烧起来,模范军一直以来隐藏着的火力一下子展露了出来。五座棱堡上的数以百计的大炮猛烈开火,向着进入工事范围内的清军不断地喷吐着死亡。   猛烈地炮击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在整个壕沟范围内,清军根本就找不到可以躲避炮击的死角。虽然火焰和浓烟也阻挡了炮手们的视线,但是躲在地下工事内的模范军战士用潜望镜监视着地面上清军的动静,随时将清军的情况报告给炮兵,所以模范军的炮火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任何试图集结在一起的清军都会遭到炮火的优先打击。这小半个时辰的炮击之后,清军虽然还有人活着,但是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组织,失去了指挥,不再是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了。   这时候壕沟里的火焰也开始渐渐熄灭了,只是经过这这么长时间的燃烧,壕沟附近依旧热气逼人,让人无法靠近。一些侥幸未死的清兵逃到这里却依旧被这热浪挡住了。   这时候却又有模范军手持双管霰弹枪,从地下工事中突然杀出来,依靠着对地形的熟悉,以及凶猛的火力,顿时就把清兵打得乱成一团。这些人一边追杀,一般用声调怪异的蒙语或是满语大喊:“弃械跪地不杀!”一些清兵见无处可逃,便将武器远远地抛在地上,跪在地上投降,还有一些不过一切的冲向火焰已经熄灭了,但是依旧极为炙热的壕沟,试图从那里逃回去。然而当他们跳下壕沟后,身上的衣服却突然燃烧了起来,那些人顿时就变成了燃烧着的火把,他们在壕沟中挣扎翻滚了一番,然后就倒了下去。还有一些清兵,疯狂的挥舞着武器向着模范军杀来,然后自然是被好几把喷子教做人了。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黄台吉就知道大事不好了。面对着数人高的熊熊烈焰,听到里面的炮声响成了一片,黄台吉只觉得嘴里一阵发苦,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时候多铎正跑过来,准备问问黄台吉该如何接应——他的亲哥哥多尔衮还失陷在里面呢。却见黄台吉已经倒下了,在一群侍卫的包围中,两个医官正在忙着施救呢。   多铎又回头看了看牛庄堡那边,那边的火焰烧得正旺,多铎着急得没有办法,便拔出刀来,朝着小山上的一棵树疯狂的乱砍。   然而,无论是晕倒还是拿大树出气,都是没什么用的。在两个医官的努力下,黄台吉很快就醒了过来,但醒过来的黄台吉,依旧没有任何办法。在熊熊的烈火面前,无论是黄台吉还是多铎,除了等待之外,他们都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这时候豪格也退了回来,他原本受命带上炮队进去,大炮移动得慢,还没来得及越过壕沟,大火便烧了起来,所以,豪格也算是捡回来了一条命。回头看看那熊熊的大火,豪格只觉得腿都软了。   “老十五,老十四吉人天相,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只要他没有死在战场上,无论花多少钱,我们总能想办法把他救出来。”黄台吉看着大火,这样安慰多铎道。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说说而已,钱这东西虽然没有它万万不能,但它终究不是万能的。   多铎却不搭话,只是直着眼睛望着大火,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皇上,自老汗起兵一来,我们八旗,何尝有如此之败呀!郑森小儿,不将你抽筋扒皮,千刀万剐,我誓不为人!”   多铎又是哭,又是骂,这大火却是渐渐的小了。   “八哥,八哥,你看,火小了,火小了!”多铎一下子跳了起来道,“八哥,让臣弟带人去把十四哥救回来把。”   黄台吉朝着那边望了望,道:“老十五,豪格,你们带上人,带上越壕沟的云梯,准备过去把人救出来!嗯,你们自己也多加小心,我们八旗像这样死人可死不起!”   多铎和豪格向着黄台吉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两人的队伍向着壕沟逼近。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壕沟中的火还没有完全熄灭,滚滚的浓烟遮挡了视线,模范军的瞭望哨并没能注意到这两支队伍的接近。但是随着浓烟的散去,这支队伍立刻就引起了瞭望哨的注意。   “世子,你看,敌人过来增援了!”一个卫士对郑森说。   郑森举起望远镜朝着那边望了望,然后道:“壕沟没那么好过的,那里的温度,每一段时间是降不下来的。通知炮兵,等他们开始在壕沟上架起云梯,有人能过去了,所有能够得到他们的大炮的就一起开火,给他们一个好看的!”   命令被迅速的传达了下去,上百门大炮开始迅速的调整射角。士兵们一边观察着清军援兵的动静,一边等着火炮降温。经过刚才的猛烈炮击,大多数的大炮都已经很热了,需要让它们的温度降下来一些,才能够继续开火。   多铎的队伍首先抵达了壕沟附近,但是壕沟那里的余温却使得他们无法继续前进,一些胆大的人冒险靠近了一些,但很快就退了回来。   “贝勒爷,壕沟那边还太热,我们靠不过去。”一个白甲向多铎解释道。   “你这该死的东西,一点热气都扛不住,主子养你做什么!”多铎一边骂,一边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就抽了上去。   “主子,让奴才们再去试试,让他们弄些水来,把奴才们身上的衣服弄湿!奴才再去试试!”那个挨鞭子的白甲道。   “弄个什么水!”多铎骂道,“大辽河就在边上,你们先骑上马到河里打个滚,然后立刻回来!”   几个白甲兵立刻出来,上了马,一口气冲到河边,直接冲进河里,让全身的衣甲都在水里泡了个透,然后立刻转身上马跑回来,端上云梯,就朝着壕沟跑去。随着他们不断地接近壕沟,大量的水蒸气便从他们的身上腾了起来。这些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知道,将这些滚烫的空气吸进去,只怕人立刻就不行了。憋着一口气,这几个白甲兵一直冲到了壕沟旁边,将第一具云梯架在了壕沟上。   “好奴才!真是好奴才!”多铎赞叹道。话音未落,却见那几个白甲兵晃了晃,便倒下了了两个。还有几个奋力的跑了回来,刚跑到近旁,便倒在地上,从口里吐出血来,不一会儿便断了气。原来他们已经憋不住气了,呼吸了几口热气,顿时烫坏了肺部。   多铎看他们的样子,知道确实过不去,再看看架在壕沟上的那架云梯,却见那架云梯也开始冒起了烟,不一会儿,居然升起了火苗,燃烧了起来。此时很多残余的清兵已经逃到了壕沟附近,但隔着壕沟却逃不过来。多铎虽然心急,却也只能看着对面那边追过来的模范军拿着火枪将侥幸未死的清兵一个一个的打死,或是迫使他们跪地投降,然后用绳子把他们绑成一串,就像牵着一群猪羊一样的将他们牵走。   又过了一阵子,多铎便又让人过去试试,这人过去了一趟,然后跑了回来,身上的衣甲倒是没有完全干,看来,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不少,估计只要把衣甲弄湿,应该就能安全的越过壕沟了。   “准备上,架云梯,第一个过去的,赏一个前程!”多铎大喊道。   一群士兵抬着云梯向着壕沟冲过去,数十架云梯被架了起来,带头的白甲兵首先踩着云梯冲了过去,但就在此时,牛庄堡上响起了一片炮声。 第556章 攻防 5   如今的牛庄堡的防御布置,是以火炮为核心的。它的设计原则之一,就是要尽可能让更多的区域处在更多的火炮的覆盖下。前沿的壕沟,更是火炮覆盖的重点。在这里,布置在前沿的,缴获自满清的那些仿制的大炮,部署在第二道土墙和第三到土墙上的,同样缴获自满清的,郑家自己生产的出口型火炮,以及部署在五座棱堡上的18磅海军炮,都可以将炮弹打到这个位置。只不过18磅炮有榴霰弹可用,而前两种炮,却只有实心炮弹可用。   前两种火炮一度也曾落入到满清的控制中。若是模范军,或者是其他欧洲军队,他们也许会在那段时间里用钉子把大炮的火门钉死。但是清军却还没有这种技能,而且,在清军看来,这些火炮已经是他们的了,为什么要破坏它呢?如今这些火炮又重新回到了模范军的控制之下,可以向着前来接应的多铎和豪格开火了。   一共有大约四十门大炮向着正准备冲过壕沟的清军开火射击。缴获的那些火炮用的是实心炮弹,加之部署得比较靠前,所以它们发射的炮弹首先击中了目标。为了快速的通过壕沟,清军的队列相当的密集,这些实心炮弹,从密集的队形中穿过,顿时就造成了大量的伤亡,紧接着18磅海军炮射出的榴霰弹又是一个覆盖,暴雨般的霰弹噼噼啪啪的又打倒了大批的士兵。仅仅一次齐射,就导致了数百人的伤亡。   这一轮炮击让满清的援军顿时乱成了一团。多铎一连派出好几拨人出去,想要维持住队伍,继续前进。但是满清军队毕竟不是后世的龙虾兵,还不习惯顶着摧毁性的炮火前进,在这样的炮火下想要重整队伍几乎就是不可能的。而且,前面的失败使得这支队伍的士气本来就不高,混乱中,他们又遭到了第二轮的炮击,这一下子,整个的队伍便都失控了,首先是大量的包衣和旗丁逃跑,接着整个的队伍都开始溃退。   “可惜,我们的骑兵不在。”站在瞭望台上,郑森望着溃散的清军,忍不住感叹道。   “世子,我们要追击吗?”一个参谋问道。   郑森望了望那边,摇了摇头道:“算了,等我们的人出去,他们应该已经跑远了。还是抓紧时间打扫战场吧。”   黄台吉也在山头上远望着前线,看到部队开始溃散,他便知道,营救行动已经不可避免的失败了。即使他再重整部队,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看着援军败退了,那些还留在牛庄堡阵地里面的清军自然也没了指望,投降的也越来越多。没过多久,那些清兵就基本上都投降了。   “世子,张团长他们抓到了建胬的一个大官,是正白旗的旗主多尔衮!那个多尔衮说,他愿意给世子做奴才。”一个卫士向郑森报告道。   “多尔衮?他被张英抓到了?要说张英这段时间运气是真不错呀,打死李自成,升团长才几天,他就又抓到了一个?”郑森惊讶的道。他想了想,摇摇头道:“我要什么奴才?就算要,难道会要一个蛮夷?不过,能抓到一个旗主,实在是大功一件。嗯,我们这次打死了那么多的鞑子,又抓住了那么多的鞑子,里面少不了有几个大官。正好让他认认。另外大家估计都还没见过鞑子大官是什么样子。让张团长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等到晚上开总结会的时候,就把这个多尔衮带过来给大家开开眼界吧……”   第二日一早,天才刚亮,便有几个满清骑兵来到了牛庄堡的外围。那几个满清骑兵一边高呼着:“我大清国皇帝欲遣使与贵军言和。”一边用弓箭,将一封信件射了过来。然后便扬长而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便有一队骑兵护送着几个人到了壕沟前,护送的骑兵大喊,说是“大清”的使者求见闽王世子。   喊了几声之后,便有模范军的士兵出来,放下吊桥,让那几个人过来,然后依旧升起吊桥。   这几个人中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他走出来,向模范军的那几个士兵拱了拱手道:“我是大清的使者朱坚台,奉大清皇帝之命,前来拜见安平王世子。”   那几个士兵听了,便问道:“这些又是什么人?”   朱坚台一一介绍了,一个连长便对他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等。”又对旁边的那些模范军士兵道:“你们看好了,这些家伙,都是些汉奸,秦桧一样的狗东西,说不定就要干什么坏事。你们把他们看严实一点,这些狗东西要是不老实,就打死他们!明白吗?”   几个士兵轰然应道:“明白!”便都举起手中的枪,瞄准了这几个人。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朱坚台高声喊道。   “呸!你们也算国?”那个连长,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就进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连长又出来了,对朱坚台道:“世子让你们进去。不过……”说到这里,那个连长突然回头,对那些士兵道:“扒光他们的衣服,好好搜查一下,别让他们带着什么东西进去了。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一群士兵便一拥而上,将几个“使者”按倒在地,将他们的衣服全都扒了下来。于是一个个使者便都被扒了个精光。   “你们怎么能这样?士可杀,不可辱……”朱坚台浑身发抖道。   “士可杀,不可辱?”那个连长走到被按在地上搜身的朱坚台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小辫子,将他的头向上拉起道,“你也配叫士?老子就是辱你了,你倒是死给老子看看?要死还不容易?你只要挣扎反抗一下,老子保证一枪把你的脑子都崩出来!你倒是挣扎给老子看看?”   这话一说,朱坚台反倒是不说话了。士兵们把他翻过来翻过去的检查了好几遍,又把他的衣服从里到外的乱抖了一番。检查了足足一刻钟,这才将衣服还给他们。   朱坚台穿好了衣服,那个连长便带着士兵们押送着他们向牛庄堡的主堡而去。 第557章 反正   卫兵进来通报的时候,郑森正在正在会客厅里和多尔衮谈话,听到通报,便向多尔衮问道:“这个朱坚台是个什么人?”   多尔衮听了,忙跪下回答道:“奴才多尔衮回主子爷的话,这个朱坚台,原本是胜朝的县令。后来在胬酋黄台吉入寇的时候,叛国从贼了。不过胬酋黄台吉觉得他并没有什么本事,所以只让他在宁完我在内三院做些杂事。这人认贼作父,最是无耻。”   郑森听了,嘿嘿一笑便道:“把这人带进来吧。”   卫兵们就把刚刚被搜过了身的朱坚台带了进来。朱坚台一进门便躬身行礼道:“大清国使者朱坚台参见安平王世子。”   话音刚落,却见一个身影忽的一下子就冲了上去,朱坚台还没有明白过来,那人便一脚把他踹了个滚地葫芦。朱坚台躺在地上,抬起头来,正想要说话。却见那人戟指喝骂道:“狗屁!放你妈的狗屁!天底下什么时候有个什么狗屁大清国了?这辽东大地,都是我大明的国土,哪里来的什么狗屁大清国?”   朱坚台本来想要反驳,但抬头一看,却见正义愤填膺的指着他大骂的不是别人,却是大清国的十四贝勒,睿亲王多尔衮。   只听多尔衮继续骂道:“这辽东大地,原本都是我大明的国土,我大明前代皇帝仁慈,见建州部在通古斯苦寒之地,生活艰辛,故而大发慈悲,许我建州部落在辽东生息。真是皇恩浩荡,我建州部虽粉身碎骨,不足以报大明皇恩之万一。奴才多尔衮的祖父和太祖父,都是为大明而死的忠臣。奴才的祖父曾经教导子孙说:‘我们本来都是下贱的蛮夷,就像是野狗一样,跑来跑去,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大明皇帝给了我们建州部最大的荣耀,让我们建州部能够归附在大明之下,能做大明的狗就是我们最大的荣幸呀!’”   说到这话的时候,多尔衮已经转身向着郑森跪了下来,又道:“只可惜我们建州部除了老奴这个该杀千刀的逆贼,这真是我建州的耻辱呀!这老奴天生就不是好东西!呸!这老奴就是个贼胚!生生的把我们建州部变成了一个匪帮呀!老奴忘恩负义,厚颜无耻,还搞出个什么狗屁的‘七大恨’!我呸!老奴真是不要脸!   老奴这个狗才,不孝不悌,奴才是不会认这样的父亲的。老奴这个杀才,连数数都不会,狗屁的‘七大恨’里面,有四条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一件事,就是老奴这个贼酋去抢劫杀人,我大明阻止了他。呸!这也能叫恨?这明明是我大明的恩德呀!是为了防止我建州部走上错路呀!老奴还把它列在狗屁的‘七大恨’里面,可见老奴就是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还有什么‘叶赫老女’,人家叶赫部的族长布寨贝勒,看在我祖父的份上,本来想要把女儿下嫁给老奴,可是老奴恩将仇报,杀了布寨贝勒,还把人家的尸体砍成两段,只把半截还给人家。叶赫部布扬古又怎么会把妹妹继续嫁给杀父仇人?老奴还不准人家出嫁,最后还是我大明出来主持公道,让这女人出嫁了。老奴以此为恨,这真是残暴凶蛮,不知天下复有羞耻之事!”   朱坚台目瞪口呆的看着多尔衮破口大骂努尔哈赤,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老天有眼,老奴总算是死了!”多尔衮跪在地上继续骂道,“可惜老奴死都不肯死的痛快点,还留下了黄台吉这个祸根。主子,这黄台吉阴坏阴坏的,比老奴还不是个东西。一上台就逼死了奴才的额娘,可伶奴才的额娘呀……主子,奴才和黄台吉不共戴天,不共戴天呀!”   多尔衮放声大哭,哭得眼泪鼻涕都流了一脸的。郑森却不做声,只是冷眼看着他表演。多尔衮见郑森没什么反应,便继续哭道:“主子,奴才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呀!”   “呵呵,”郑森冷笑道,“多尔衮,你真的愿意投降我大明?”   “奴才愿意,奴才愿意!”多尔衮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头将地面碰得嘭嘭直响。   “好了。”郑森道。   多尔衮停了下来,抬起头来,脑门上已经开始流血了。   “多尔衮,你说你早就痛恨老奴胡作非为,但是你自己呢?不也多次带兵入寇大明,犯下滔天罪行吗?”郑森身边的一个穿着一身儒装的人厉声道。   “主子,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多尔衮顿时又开始磕起头来,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奴才有罪,奴才怕死呀,黄台吉,联合老奴的那些豺狼儿子逼死了奴才的额娘,奴才要不听他们的,他们就要杀了奴才呀。奴才怕死,才不得不和黄台吉这狗东西虚与委蛇,奴才不敢不听他的,奴才有罪呀!”   “嗯,多尔衮,你既然知罪,你说你的罪过这么大,我怎么能饶了你呢?”郑森却微笑着说道。   “奴才……奴才愿意戴罪立功呀!”多尔衮就像抓到了一个救命稻草一样激动了起来,“奴才知道建胬很多机密,奴才还愿意写信劝降奴才的兄弟们,他们和奴才一样,和黄台吉有不共戴天之仇呀!奴才还愿意……”   “我大明的规矩,像你这样反叛的蛮夷,就算投降,就算赦免了,也要去了势,送到宫里去当太监的。”站在郑森旁边的那个儒生又冷冷的道。   多尔衮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接着大喜道:“这真是上天保佑呀!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大明天子真是仁慈,奴才能入宫当大明天子的奴才,那真是天大的光荣!奴才本来就不喜欢女人,再说,奴才是老奴的儿子,老奴这坏东西,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早就该断子绝孙了。奴才也早就想要割了那东西,来个干净了。只是奴才怕疼,所以才……奴才娶的那些女人都是装样子的,她们都是黄台吉派来监视奴才的呀!主子要是打动了沈阳,抓住了她们,最好把她们都杀了,她们都不是好东西!”   这回答却是让那个儒生一下子愣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郑森却又开口道:“多尔衮。”   “奴才在!”多尔衮赶紧回答道。   “如今黄台吉派来了这么一个使者,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他?”郑森盯着多尔衮的眼睛问道。   “主子,黄台吉不是个好东西,按说他派来的人,多半都是想要来骗人的。主子二话不说,直接把他们拖出去,砍了,不,不,应该是插在木桩子上面是最好的了。不过奴才想,主子英明,远超过黄台吉不知道多少倍,黄台吉又怎么能骗得过主子您呢?所以,主子爷您要是没什么事情,想要逗个乐子的话,听听黄台吉这个王八蛋派来的汉奸怎么胡说八道也是可以的。只看主子您怎么想了。”多尔衮几乎毫不犹豫的就这样回答道。   郑森听了,哈哈大笑,接着转过头冷冷地对朱坚台道:“说吧,黄台吉让你来干什么?”   朱坚台心中一凛,他知道,若是不能说动眼前的这位安平王世子,只怕自己真的会被穿在木桩上。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罪人朱坚台参见安平王世子……” 第558章 反正 2   朱坚台的应对之道其实也简单,就是赶紧投降。当然,朱坚台的家人——他投降满清之后又娶了妻生了儿子——还在建胬的手上。但是相比自己的性命,家人的命自然就没难么重要了。   “世子,胬酋其实拿牛庄堡已经没有多少办法了,这次胬酋派罪人来,不过是想要行反间计,要挑拨安平王和朝廷的关系罢了。”朱坚台伏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嘿嘿……”郑森只是笑了一下,却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在他看来,如果黄台吉还在打着这样的主意,那就意味着黄台吉要么是无计可施了,要么是对明朝内部的情况的掌握上大不如前了。   “哼!建胬那边还有些什么动静没有?”郑森旁边的那个儒生问道。   “回大人的话,”朱坚台回答道,“建胬昨日又遭遇一场大败,建胬士气低迷,已经打不下去了。上次入关,所得有限,今年收成又不太好,到了明年春天,青黄不接,多半要有一场大饥荒,上次劫掠回来的人口怕也养不活。所以若是罪人这次来,没有什么结果,胬酋就准备让这些人都死在这里了。”   多尔衮听了赶忙插嘴道:“上次建胬入关,是奴才带的兵,奴才知道劫掠天朝百姓,那是罪该万死的。只是胬酋派了他的儿子豪格盯着奴才,奴才不得不和天兵作战。奴才有意出工不出力,那些人都是豪格抓回来的。奴才一直是胬酋的眼中钉肉中刺,加上奴才怕死,所以也不敢阻止!”   郑森听了,却道:“朱先生既然有弃暗投明之心,我也不能不给你一个机会。黄台吉让你过来,是想要谈出个什么样的结果?”   “世子,胬酋想要赎回十四贝勒。”朱坚台答道。   郑森瞟了多尔衮一眼。多尔衮立刻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放声痛哭道:“奴才不回去,奴才不回去!世子爷,奴才好不容易才脱离了苦海,怎么能再回到那个贼窝里去呀!世子爷,奴才,奴才宁远死在世子爷的刀下,也不愿意回去再过那种不仁不义,不人不鬼的日子了!”   郑森却不理他,接着向朱坚台道:“黄台吉愿意出什么样的价钱来赎回多尔衮?”   朱坚台忙道:“胬酋说,久闻世子爱民如子,现在胬酋愿意用这次从关内掠夺到的人口和世子做一个交换。如果世子愿意吧十四贝勒放回去,胬酋愿意用两万个包衣换回十四贝勒。”   用两万个人换多尔衮,说老实话,郑森还真有点心动。毕竟两万人,而且是被满清掳走,奔走了数千里,活到了现在的人。可以想象,这些人的身体素质个顶个的都是不错的,送到济州岛或者台湾,稍微调养一下,就可以去充实南洋殖民地。不过,活捉多尔衮能给郑森带来政治上的巨大利益,也是不容易割舍的。况且,郑森觉得,满清能够到中原掳掠人口,自己一样也可以到满清那里掳掠人口。既然能凭本事抢劫,那凭什么和你搞什么交易?   “除此之外,胬酋还痴心妄想,想要和我大明讲和。据罪人所知,胬酋已经派人找门道,想要和朝廷直接联系了。”朱坚台又说道。   “和我大明讲和?他想要讲个什么样的和?”郑森颇感兴趣的问道。   朱坚台赶忙回答道:“回禀世子,那胬酋想要和大明为兄弟之国,甚至也愿意为大明属国。从此和大明互不侵犯,若是大明需要,那胬酋也愿意出兵帮助大明讨平逆贼。”   如今大明内部的流寇又一次被打压下去了,李自成已经死了,张献忠如今入了四川,四川是四塞之地,进出都不方便。他如今躲在四川,官兵一时间倒也很难组织力量去剿灭他,但是他自己也很难出得来。相比以前,危害反而小了很多。而更重要的是,内乱的根源——大量没饭吃的流民已经开始迅速的减少了。这首先是因为多年的内战中惊人的消耗,战乱加上饥荒总是能以惊人的速度减少人口。其次则是因为对海外的殖民的影响。郑家前前后后的将上百万精壮人口转移到了海外的殖民地,而在弘光皇帝登基之后,这一进程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加速。各地官员,在朝廷的指示下,主动的召集流民,并将他们送往海外。仅仅是半年时间,就又有近百万人口通过郑家,被转移到了海外殖民地。吃不饱饭的流民少了,造反的的后备军也就少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釜底抽薪的解决问题了。所以如今大明的内乱已经快要平定了。这个时候黄台吉找人去和朝廷说什么“讨平逆贼”,这“逆贼”到底指的是谁,还真难说。   “胬酋还让罪人来挑拨。他让罪人说,自古以来功高不赏,正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若是没了伪清,只怕立刻就有人要来害安平王了。而且,他还让罪人对世子说,要是安平王想要更进一步,戴上一顶白帽子,他也愿意支持。”朱坚台又说道。   “真是居心叵测!”那个儒生骂道。   “胬酋包藏祸心,自不待言。”郑森道,“况且他们和我大明求和,可要退出边墙,可要将劫掠的财物人口归还?如若不是,我大明什么时候有过割地求和的事情了?”   “世子说得对。罪人也觉得胬酋是在痴心妄想。”朱坚台也说道。   “主子,奴才也觉得,黄台吉这个贼胚没安好心,他的话信不得。”多尔衮也插嘴道。   “朱先生,你还是先回去,告诉黄台吉,多尔衮已经弃暗投明了,就不要再想着把他换回去了。至于那些被他掠走的百姓,我自然会带着军队把他们解救出来。也不劳他费心。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他在战场之外也别想得到。朱先生,建胬已经无路可走了,但是你不一样,若是能戴罪立功,将来也不一定没个结果。”   朱坚台跪下磕头道:“罪人多谢世子,罪人一定好好赎罪。”   “还有你带来的那些人,我就把他们都留下了。”郑森又道,“这也是为你好。”接着他又向多尔衮道:“明日你可愿意代表我军前去骂阵?” 第559章 骂阵   朱坚台转过头来,看到牛庄堡壕沟上的吊桥正在被徐徐收起,而在刚刚修复的第一道铁丝网后面,已经竖起了好几根木杆,他带着一起过来的那几个人的人头此时正挂在上面摇曳。朱坚台看了看那些人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便缓缓的向着前来迎接他的满清骑兵走了过去……   郑森的拒绝其实也在黄台吉的预料之中,黄台吉自问,若是自己,也不会同意这样的交易。不过这个姿态他还是要做一下的,不然,如何安抚两白旗的人?其实,在经历了这次失败之后,黄台吉已经在考虑撤军了。显然,攻击牛庄堡要付出的代价太高,超出了满清的支付能力了。这时候必须要割肉止损了。只是如今多尔衮失陷了,正白旗的旗主自然就要换成阿济各。以前黄台吉将多尔衮和阿济各都塞在正白旗里面,并且先让阿济各当旗主,然后又找事情,免去阿济各的旗主,让多尔衮当旗主。用这样的方式来挑拨他们的关系,在他们之间制造矛盾。要说这一招的效果还很不错,不但两人之间,甚至于属于阿济各和属于多尔衮的牛录之间,也明显有矛盾。不过如今,多尔衮落入了明军手中,正白旗中只剩下阿济各了,如果阿济各要收拢正白旗的人心,不努力的去抢回多尔衮是不行的。既然如此,只怕这仗就还要继续打下去。就在刚才的廷议中,阿济各和多铎都表示,要打到底,一定要打进牛庄堡,把多尔衮救出来。当然,后面的仗,两白旗肯定要打主力,若是以前,也算是消耗两白旗实力的机会,但是现在,却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黄台吉想了一会儿,觉得他现在必须和阿济各还有多铎两兄弟好好谈一下。明天即使要打,也不能再投入真本钱去打了。现在我大清没有那么大的本钱,继续往里面填了。   就在黄台吉准备派人去找阿济各兄弟的时候,却有人来报,说是阿济各和多铎一起来求见他。黄台吉心中一动,便立刻下令,将两个人迎接进来。   三个人见了礼。黄台吉便问:“老十二,老十五,明日一战,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皇上……”多铎首先开口了,只是只说了两个字,便不肯再说了,只是用眼睛盯着阿济各。阿济各却也不做声,直到多铎轻轻地踢了他一脚。   “皇上……这牛庄堡……不太好打……我们八旗损失不起的……”阿济各最后这样说道。   “那你们的意思是?”黄台吉问道。   “八哥,要我说,这牛庄堡根本就打不下来。”多铎低着头说,“十四哥落在敌人手里,咱们是要救,可也不能蛮着来。”   黄台吉听了,点点头道:“老十五说得有理!”   见已经说开了,阿济各也干脆明着说了:“皇上,我觉得明天咱们只能做做架势,不能真的把家底都压上。原本臣弟想着,干脆把那些养不活的包衣都拿去填了那个坑,但是如今看来,就算把他们填进去,也没什么用。我们花了老大力气,把他们从几千里外带过来,这样死了,也太可惜。臣弟觉得,这些人还是先留着……”   “对,先留着。”多铎也赶紧说,“臣弟觉得,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和明朝之间的攻守就又要逆转了。咱么也得学着筑城,学着建牛庄堡那样的堡垒。虽然有些东西,比如那种铁丝网,比如火枪咱们造不好,但是八哥你看人家,几个月改建的那个牛庄堡正是坚固得……这里面肯定有不少值得学的东西。咱们要在关键的地方多造堡垒,就用那些包衣造,让他们做到死。”   “马上就是冬天了,冬天肉不会坏,这些人这样死,至少,肉还在我们手里……要不然,明年春天可怎么过?”阿济各也赶紧说道。   “那明天?”黄台吉道。   “明天我们可以……”阿济各压低了声音。   ……   第二天一早,清军便摆出了一副要决一死战的样子,摆出了大队的人马,在模范军的防线前,大炮射程外排好了队列,然后便有一队骑兵出列向前,一直逼近到第一道壕沟边上,开始大声的挑战。说的话的内容嘛,大抵都是有种的出来决一死战,缩在壕沟后面算什么好汉?   模范军那边很快也作出了反应,他们倒不是出兵作战,而是也派出了大约一百来个骑着此前清军没太见过的巨型马匹的骑兵。这些骑兵骑着的其实并不是战马,而是重型挽马。这类马匹其实相当迟钝,并不适合作为战马使用。只是如今天气渐渐地冷了,那些混血阿拉伯马,或者是安达卢西亚马都难以忍耐寒冷,但这些挽马不一样,它们有更好的耐寒能力。所以被拿来临时作为龙骑兵的战马使用。   不过清军的骑兵并不知道这些,相反,他们对模范军的那些使用大马的重骑兵非常恐惧,所以一看到这些巨型马匹,立刻便退开了一段距离。   这些模范军骑兵并没有进行追击。事实上,冷血挽马的速度相当慢,即使是和蒙古马相比也是如此。正因为如此,这些马匹才并不适合作为战马使用。模范军的骑兵们继续向前,一直到了距离清军两白旗的阵势不过百步的地方才停下来。   “你看,那里面怎么有个……那是……那是十四贝勒!”一个清兵突然发现,在敌人骑兵阵列的正中间,有一个穿着一身的满清贵族盔甲的人,仔细看看,却不是多尔衮还是谁?   只见多尔衮纵马而出,和后面的骑兵拉开了一个身位,朗声道:“我是十四贝勒多尔衮,快去请十二贝勒阿济各,十五贝勒多铎前来相见。”   只见清兵那边一阵骚动,过了一会儿,就见阿济各和多铎两人满身披挂的到了阵前。   在远方的瞭望台上,郑森收起望远镜,转头对顾绛道:“宁人你放心,那个多尔衮不会那样的。多尔衮是老奴的儿子中,最像他的一个。老奴是个什么样的人,宁人你不知道吗?想当初老奴力量薄弱的时候,就拜辽帅李宁远为义父,摇尾乞怜、磕头捣蒜,犹如求食之犬,最是能伏低做小。如今多尔衮身后有一百多条燧发枪瞄着呢,他可不是一个忠烈之人。这样的人,只要能让自己活着,他是不会做什么自我牺牲的事情的。”   “这人无耻,也是世上罕见。昨日里你看他,做儿子的,痛骂父亲断子绝生,便是做戏装假,也没有……真是夷狄人面兽心……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顾绛摇摇头道,“可就是这样一群厚颜无耻之徒,竟然弄得我大明……”   “那是因为我大明有更多的,更厚颜无耻的家伙。”郑森冷冷地道。   …… 第560章 骂阵 2   多尔衮居然出现在阵前,这大大出乎了清军的意外。双方距离并不远,多尔衮又是正白旗的旗主,两白旗的大多数的老兵都认得他。大家细细一看,的确是多尔衮,更是不敢怠慢,立刻便有人去通报。而此时多铎和阿济格也都在清军的军阵中——虽然今天的进攻,其实只是演演戏,但是作为重要演员,他们可是必须上场的。   两人都骑着马来到了阵前。见阵前的果然是一身披挂的多尔衮。多铎首先就忍不住大喊道:“十四哥,你可还好!”   阿济格也喊道:“老十四,你怎么样?”   多尔衮大喝道:“阿济格哥哥、额尔克楚虎尔,你们两人带着兵马在这里做什么!”   阿济格大喊道:“多尔衮,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但其实,以他对多尔衮的了解,多尔衮如今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已经投降了明军了。不过,阿济格并不认为多尔衮投降有个什么不好的,至少,命是保住了。   “救什么救!”多尔衮大喝道,“倒是我要救救你们!阿济格,额尔克楚虎尔,你们都昏了头了吗?难道忘了是谁杀害了我们的额娘吗!你们还要为仇人效命吗?而且,你们要知天命,识时务,为何要跟随那个谋害了我们额娘的恶徒黄台吉兴此无名之师?犯我大明疆界?为何不反戈一击,杀了黄台吉,祭奠我们的额娘?”   多铎一听,大吃一惊,惊呼道:“十四哥,你可是糊涂了?那郑家小儿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你可不能……”   阿济格此时正和多铎骑着马并肩靠在一处,他便从马镫里脱出脚来,轻轻地踢了踢多铎。多铎也便立刻不做声了。   阿济格催马便上前半步道:“老汗以七大恨告天而伐明,怎么能说是师出无名呢?”   多尔衮一听,立刻向地上吐了口唾沫道:“呸!老奴不忠不孝,他的七大恨全是臭不可闻的臭狗屁!老奴这老东西脑子糊涂,颠三倒四的,先不说光是叶赫部的事情,一件事翻来覆去了说了好几遍,怕是数数都不会。而且叶赫部的事情,本来就是老奴这老坏蛋去人家那里抢劫杀人。我大明为天下共主,岂能不管?抢劫杀人被人制止,就引以为恨,这就可见老奴不是个好东西。老奴还有脸提到我祖父和太祖父,我祖父太祖父受到大明的大恩,我们建州部原本都是通古斯的野人,在通古斯遭遇严寒,不得不避难于大明。大明皇帝仁慈,特意划出牧场来,与我建州部修养。对我建州真是如再生父母。我太祖父祖父每每与人言此,皆感激皇恩浩荡,建州部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他们也都是我大明的忠臣,一辈子对大明忠心耿耿,怎么就生出了老奴这样的儿子!我祖父太祖父虽然是战斗中误伤而死的,却也是为国牺牲,大明公开加以旌表,赏赐颇多,老奴这不要脸的老东西当年也曾经借此向各部炫耀。如今却拿来做什么七大恨,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这样的不要脸的东西,还好意思昭告天下,真不知羞耻为何物!这也配说是什么师出有名?”   多铎听了,便涨红了脸,正要加以反驳,却不知该说设么好。却见阿济格身边有个人和阿济格小声的说了几句话,阿济格便开口呵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明朝自万历天启崇祯以来,滥用奸佞,以至盗贼遍地,百姓有倒悬之苦。如今的弘光皇帝,更是好色贪婪的暴君。我天命汗席卷辽东,万姓倾心,四方仰德,此非以权势取之,实乃天命所归!今上更是仁慈,保育四方,神文圣武,继承大统,应天合人。天命无常,自三代以下,一朝一代不过三百年。如今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你身为人子却指责生父,是为不孝;转投暴君,是为不仁;弃族人而助仇敌,是为不义;不识天数,是为不智。如此不孝不仁,不义不智之人,安敢在此饶舌!”   多尔衮听了,并不气恼,却哈哈大笑起来,道:“阿济格,你真是愚蠢!老奴的确是我阿玛,但是是老奴自己先为不孝,先为不忠。正所谓‘父不能为忠臣,子亦不能为孝子’。况且我在子为不孝,在孙却是孝。正是拨乱反正之义举,怎么能说是不孝不义呢?至于说大明盗贼遍地,百姓有倒悬之苦,呵呵……老奴,还有尔等不就是这遍地的盗贼吗!‘万姓倾心,四方仰德’?老奴悖逆,昔日叶赫部与我建州为姻亲,老奴叛之,杀死了不知道多少叶赫部的人;我建州部初来大明,为大明接济,大明百姓,皆是我建州部之衣食父母,与我建州实有大恩。老奴却大肆杀戮汉民,这辽东百姓,不知道被老奴,还有黄台吉杀了多少!黄台吉狼子野心,还不断破关入关内烧杀掳掠,杀人盈野。你们说这样的‘万姓倾心,四方仰德’?这四方万姓,怕是都傻了吧?这种不要脸的话,你们都说的出口,真是无耻之尤!况且黄台吉于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等不但不能复仇,却还腼颜事敌,却不怕天打雷劈吗?   而且如今大明芟夷大难,略已平定,李闯已经伏诛,尔等亦不远矣!天命实未弃明。尔等人伦未识,却敢妄言天命。昔日之老奴,今日之黄台吉,不过趁着大明内乱,跳梁一时。老奴死的早,故而诛不及身,然而将来开棺戮尸,亦必不能逃。如今大明内有明君,外有猛将。战将千员,带甲百万。安平王世子更是天纵英才,自起兵以来所攻者取,所击者破,可谓百战百胜。今日世子亲率大军于此,尔等跳梁小丑,可堪一击?谅尔等腐草之萤光,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   阿济格,额尔克楚虎尔,我们乃是同胞兄弟。我不忍心见尔等一错再错,所以才来劝告你们。如今天命已明,尔等外无能战之兵,内无足食之粮,破亡只在目下。所幸当今天子,宽厚仁慈,便是对弑君之闯贼,亦只诛首恶。胁从之辈,多加宽宥。真仁德之君也!尔等若能倒戈卸甲,以礼来降,或能保全首领,若能斩杀逆贼黄台吉,不但能报不共戴天之仇,更有封侯之赏。从此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第561章 退兵   “十四哥,”多铎突然催马上前半步,和阿济格肩并着肩大声道,“十四哥你不幸落入了南蛮手中,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如今要保住性命不得不如此,做兄弟的也是明白的,也不会因此怪你。十四哥,你放心,兄弟一定会救你回来的。”   说完这话,多铎又轻轻地拉了一下阿济格的胳膊,阿济格顿时明白了多铎的用意。在这种地方,当着这么多的士兵,和多尔衮就这些事情进行争论,无论争论的结果如何,丢的都是爱新觉罗家的脸面,损伤的都是清军的士气。   “只怕那些南蛮此时正像看猴戏那样在看我们呢。”阿济格不由得这样丧气的想道。同时他也开口道:“老十四,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把你救出来的!”说完,也不再等多尔衮开口,便拨转马头,和多铎一起退入了阵中。   见阿济格和多铎退走,多尔衮赶忙大喊:“阿济格、多铎兄弟,你们不要执迷不悟了!大明圣上宽仁,只要幡然悔悟,还来得及,可不要一条路走到黑!”   不过此时阿济格和多铎两人都对他的呼喊毫不理会,头也不回地就继续往后退。多尔衮又喊道:“我也知道黄台吉盯得紧,二位兄弟难做,二位兄弟,多多保重!”   这一句颇为恶毒,算是公开的挑拨离间了。不过阿济格和多铎都知道,此时说得越多越坏事,也便不理他,只管去了。   多尔衮叹了口气,又朝着大军喊道:“大家都是我两白旗的兄弟。这牛庄堡防御坚固,固若金汤,来多少人,就得死多少人在里头!我们打不下来的!黄台吉包藏祸心,让我们两白旗攻打牛庄堡,就是想要接着大明的手,消灭我们呀!大家一定要小心呀!”   阿济格本来已经走的很远了,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嘴角一抽。多铎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十二哥,算了,十四哥也不容易,如今明军这样凶残,不这样,他能保住脑袋吗?只怕已经被穿到了杆子上了。再说,你觉得十四哥真的相信我们能救得了他?他其实是在担心我们真的硬攻牛庄堡,那才真是……十四哥这人还不错的。”   多尔衮又喊了几声,却也再没人应他。他扭头看了看骑兵队伍中的那个队长,见他微微的点了点头,便喊道:“建胬气数已尽,尔等要多替自己想象,不要跟着胬酋一起灭亡!”然后便拨转了马头,和其他的骑兵们一起,向着牛庄堡退去。   ……   “世子,你让多尔衮去骂阵,固然是大大的打击了建胬的气势,但是,看样子今天建胬不会上来送死了。”顾绛很是遗憾的摇头道,“在防御战中杀死建胬,比在野战中方便多了。”   郑森却摇摇头道:“在大多数时候,防御都是一种比进攻更高效的作战方式。但是单纯靠防御是无法打赢战争的。我们能依靠据点固守,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们能在野战中击败他们。要不然,当初祖大寿怎么会丢了大凌河和锦州?曹刿说:‘夫战,勇气也。’建胬之所以此前胜多败少,除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之外,他们此前一系列胜利,尤其是大战胜利的积威,让他们在和官军交战的时候士气高昂,却让官军士气低迷,这野战也就没法打了。如今建胬无论是守城还是攻城的技巧都远不如我军。便是野战,也不如我军。若是再加上士气低迷,野战越发的不能打了,如此一来,建胬的灭亡也就在眼前了。所以能直接打击建胬的士气其实也是很不错的。况且,经过前面的那一战,建胬哪里还有胆子真的再上来围攻?多半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我们也不能指望靠着防御战再更多的杀伤建胬了。”   “只怕也真是这样了。”顾绛点了点头,又问道,“世子,你真的打算把那个多尔衮送进宫中去?这人如此的厚颜无耻,再加上又有些见识,怕是将来别又是一个汪直。”   “他不可能成为汪直的。”郑森摇了摇头。   明朝有两个出名的汪直,一个是倭寇头目,还有一个汪直是成化年间的西厂提督太监,这里说的汪直自然是后面的一度权倾朝野的那个。这人原是是大藤峡叛乱中瑶民后代,成化三年1467年以幼童身份被俘进宫。从都是俘虏的身份算起来,倒是和如今的多尔衮有点像。老实说汪直虽然有些跋扈之处,但功劳也不着实小,其实还真算不得奸佞,只不过在如今的大明朝文人那里,太监都是坏东西几乎是一种政治正确了,跋扈的汪直自然得不到什么好评了。   “这倒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他就算想要做什么坏事,也没有对应的力量。”顾绛也点点头道。   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意思是说如今的大明朝和成化年间的大明朝完全是两码事。成化年间,皇帝手中有实权,是真正的天子;而如今的弘光皇帝,更像是东周时期的周天子。甚至于,对于郑森的那些理论很了解的顾绛也知道,郑森实际上是有意的要让弘光皇帝成为象征性的周天子。这要是按一般的读死书的人的想法,郑森的这一些做法显然是大逆不道的。但是事实上,这种虚君的做法,却非常的符合士大夫们的利益。因为皇帝如果是不管事的,下面的士大夫们就可以为所欲为。而郑家呢,他们的主要利益在于海上贸易和殖民,和士大夫们的利益矛盾倒是很有限。甚至于,有了他们,有了对外殖民的途径,士大夫们在压榨百姓的时候,完全可以在加把劲,而不必担心他们的反弹。因为活不下去了的人,会选择移民海外,而不是扯旗造反。所以,虽然士大夫们因为各自的利益,往往存在矛盾,但包括顾绛在内,如今大家反而都认为做皇帝就应该将天下大事都交给贤能的有司,自己安居君位,当个道榜就够了。东林的黄宗羲,更是大放厥词,将君王说成是“为天下之大害者”,要求要严格的限制君王的权力。而对郑家都是一片称赞之声。   这时候,出去的那队骑兵已经回到了阵地中。进了城堡,骑兵队长将多尔衮交给了两个内卫,便带着其他骑兵离开了。这时候,清军也开始有所行动了。   清军首先是炮击,不过他们这次把大炮摆得很远,而且摆得很分散。显然,这更多的是出于防御的考虑。清军的炮击的效果很差,因为他们把大炮放的太远了,以至于很多炮弹甚至都没能打到第一道壕沟。   两轮炮击之后,一些骑兵冲了上来。他们的队列同样相当的分散——这显然是为了减少遭到炮击的时候的伤亡,而不是为了作战方便。这些骑兵只是在很远的距离上一掠而过,并用骑兵弓进行了一轮毫无意义的抛射。他们射出的箭距离第一道壕沟甚至又差不多一百多步然后便退了回去。   而这居然就是这个时空里满清这一天,甚至是直到满清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为止的,对牛庄堡要塞的最后一次进攻了。在这些骑兵退回去之后不久,清军就开始全军后撤,他们放火烧毁了自己的大营,以此来阻拦可能的追兵,此外,他们的骑兵也被配属在后面担任后卫力量,而缺乏骑兵的模范军事实上也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追击,很快,黄台吉的旗帜就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第562章 雪橇   在黄台吉的大军退走后不过两天,辽东的第一场雪就降临了。雪其实并不大,这些年,辽东也一样受到干旱的影响。若是还在隆庆、万历的时候,这雪早几天就该落下来了。而且一场就能顶得上现在的好几场。   随着这场雪,辽东的气温迅速地下降了很多,几乎是一夜之间,大辽河上就结上了一层冰,只是冰层还不够厚,还不足以承载人马。半个月后,又下了一场大雪,这时候,积雪的深度却也已经有一尺多深了。   天还没全亮,巴图扎日格力穿着厚厚的棉袍,拖着一辆小雪橇走向一处小院,刚走近院子,就听见里面一片呜呜的嚎叫声。一打开院门,一条大狗,便一下子扑了上来,将两支前爪搭在巴图扎日格力的肩膀上,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粉红色的舌头,就向着巴图扎日格力的脸上舔过去。   “去!去!去!巴克,别闹!”巴图扎日格力一边用手将巴克使劲的推开,一边扭过脸去躲避它的大舌头。   更多的狗都围了上来,嘴里呼呼的吐着白气,摇着尾巴,围着巴图扎日格力打着转。见巴克被推开了,还有好几只狗也想要学着巴克,扑上来舔一下巴图扎日格力。   “都别闹,老老实实的,准备吃东西了。”巴图扎日格力喊道,同时他的徒弟张晓光将盖在小雪橇车上的席子掀开来,露出了大块的鲸肉和鲸脂。   巴图扎日格力是一个喀尔喀蒙古人,是个养狗的奴隶。郑家的商队利用和蒙古人的贸易,用四把上好的雪花钢刀,从他的主人那里换回来了几条长得很像是狼的大狗,以及作为添头的他。然后巴图扎日格力就成了模范军的养狗人。   从此巴图扎日格力就掉进了蜜罐子里,每天都吃得饱饱的,各种鲸肉、海鱼吃得他都要吐了。有时候他睡着了的时候,也会做梦梦到以前当奴隶的时候的苦日子,每次一做这样的梦,在梦里他几乎都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可惜,原来那是做梦呀!”而当他从这样的梦中,醒来之后,他往往要好一会儿才能确定,这的确不是在做梦,然后再心有余悸同时又无比庆幸的说道:“幸好,那只是做梦。”他的那些狗的日子也不错,一个个吃得饱饱的,长得圆滚滚的,毛色油光发亮。   那几条看着像狼的大狗据说是从更北边的森林里的野人部落里面买来的。这些狗也像那些穿着鹿皮的野人一样,不怕冷,力气大,脑袋蠢。冬天用来拉雪橇倒是不错。   花了几年时间,利用这几条狗,在充足的物资支援下,巴图扎日格力和他的徒弟们养出了近千条这样的狗,如今也是检验这比投资值不值得的时候了。   那群狗一拥而上的吃起了东西,一边吃还一边满足地哼哼着。巴图扎日格力在一边摇着头,这些狗就是笨,不像他以前养的那些牧羊犬,聪明听话,吃东西也知道排个队。   很快,那些狗就吃好了东西。巴图扎日格力便和徒弟一起给这些狗套上笼头。这些狗早就习惯了吃饱了之后,出去跑跑,此时都温顺的让他们给套上笼头,拴上雪橇。   巴图扎日格力和徒弟赶上两辆雪橇便往校场去了。到了那里已经有好几部雪橇等在那里了,又过了一会儿,其他的雪橇便也都到位了,一共三十套雪橇,每一套雪橇配备十条狗,可以装载三个全副武装的模范军战士或是重量与之相当的物资。这样的一次出击,规模虽然不大,却也是对狗拉雪橇队伍在冬季的作战能力的一次检验。   士兵们上了雪橇,雪橇手们挥动鞭子,一两辆雪橇便沿着预定的道路,离开了牛庄堡,驶入辽东的雪原之中。   太阳刚刚出来了,微红的阳光照在白雪覆盖的原野上,给白雪也抹上了一层胭脂,看上去很是好看。但随着太阳的升高,阳光渐渐变强,现在美丽的雪原,也会变得白花花的一片,刺得人眼睛疼。如果长时间的看着这样的白茫茫的雪原,很容易就会出现雪盲症。士兵们都配备了茶色玻璃制成的护目镜,但即使如此,长时间在雪地下看东西,还是容易出现雪盲。因为模范军制作的护目镜其实并不像后世的偏光镜那样,能过滤掉绝大部分的紫外光,所以它的效果其实还是很有限的。因此在雪橇上的时候,依据战术纪律,三个人轮流驾驶雪橇,没有轮到的人必须带上眼罩,闭上眼睛来保护自己的视力。   雪橇队先是沿着河边的道路跑了一段,接着便转向东边,以远远地绕过建胬用于封锁河道的堡垒。在平时建胬的侦骑四处活动,这样的行动很难瞒过他们。但是大雪之后,他们的战马在雪地中行进一样不方便,所以他们的侦骑的活动范围也大大的缩小了,这也使得这支不大的雪橇队有机会避开他们的视线。   隆冬季节,建胬也都进入了猫冬状态了,大家都躲进了寨子,过起了吃饭睡觉打老婆的无聊日子。一般来说,在这样的天气下,也不会有什么乱子发生。   在靠近牛庄堡的地方,建胬的村落大多都很大,而且都有较为完善的围墙。这是此前在模范军的一系列袭扰活动的后果之一。但是在更远一些的,超出了当时模范军船只一夜的航程的地方,那里的村落却并没有被集中起来,也没有完备的围墙和防御设施。在满清看来,这些地方是相对安全的腹地,不需要采取这些消耗资源,还会降低生产效率的做法。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冬天,因为狗拉雪橇的存在,模范军的活动范围甚至还要超过其他季节。   雪橇队绕过满清在大辽河岸边的那两座堡垒,然后在一处背风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士兵们支起帐篷,让自己,还有雪橇狗都进去歇歇,而带队的营长杨万年则拿出一张地图这张地图大部分的地区是依据我大明的辽东地图绘制的,精度很成问题,还有一部分则是依据此前的战斗中,骑兵部队的指战员的回忆绘制的。对照着周围的环境,确定自己的位置和方向。   “我们从这里,往这里去,能避开所有的的建胬大寨子。今天下午我们就能到这里,然后在这里过一夜,明天一早出发,到中午就能到达辽阳附近……” 第563章 蛋白质   巴图扎日格力看着徒弟张晓光把最后的一块雪砖放在雪屋子的顶上,一间小小的,只能容得下两个人的雪屋子就搭建好了。这个雪屋子是依照北极冰原上的因纽特人的雪屋的样子复制的,这是一种在冰原地区生活的独特技能,原理简单,但实际的操作却并不容易,两个经过这种训练的人,借助一些取巧的小机器,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搭出一座可以容纳两个人的雪屋,但是如果是生手,只怕一晚上都搭不好。巴图扎日格力也是在被当做买卖的添头卖到模范军中来了之后,才见到这种冰雪做成的蒙古包的。   捕鲸船队在更北边的地方(也就是另一个时空中的阿留申群岛),发现了鲸群更为密集的海域,他们将这片海域命名为“鲸鱼海”,他们又在这一片海域发现了有着雪白的皮毛的大熊的群岛,并将它们命名为“白熊群岛”,并在这些岛屿上建立了几个用于避风和对船只进行简单维护的据点。在这些岛屿上也有一些靠捕猎生活的野人,捕鲸船队和他们进行了一些贸易,这种雪屋子的搭建技巧,便是用诸如火枪和金属刀具从那些人那里学来的。   这本来只是捕鲸部门的小买卖,却在情报通报的时候,得到了郑森的重视。他认为这种技术能够大大的提升模范军在寒冷地区的作战能力。使得模范军能在高寒区域进行扩张。   模范军参谋部实际上对此并不以为然,他们觉得,要解决建胬,其实只需要等到夏天,然后集中起军队,沿着大辽河,一路平推过去就是了。所以学习这种技术,作用似乎有限。他们并不知道,郑森对于更北边的区域,几乎是整个的西伯利亚的广阔土地的野心。在他们眼中,那就是一片没啥用的不毛之地而已。不过来自后世的郑森却知道,在那片冰原下面,有着多少宝藏。而且因为后勤的困难,(这一点其实对于俄国人也是一样),大家都无法在这一区域投入太多的军队,因此,只要谁有能力投入更多一丁点的部队,就能控制大得难以想象的一片土地。因此事实上,模范军的雪橇部队,其实并不是针对满清而建立的,满清只是它的一块磨刀石而已。   为了保暖,雪屋子的门非常低矮,所以人只能爬着进去。巴图扎日格力爬了进去,在里面的雪地上铺上了一张大大的白色熊皮,这是捕鲸船队从白熊群岛带来的东西,它比一般的皮毛更加保暖。张晓光也钻了进来,今天晚上,他们两个就住在这雪屋子里面了。   一开始的时候,巴图扎日格力觉得住在雪屋子里一定会非常冷,但事实证明,雪屋子远比他所习惯的蒙古包更保暖。人进入屋子后,产生的热气会让冰雪融化一点,这些融化的冰水渗入雪砖的缝隙中,然后重新凝结起来,将原有的缝隙都封住了,整个的屋子一点风都吹不进来,非常的暖和。   至于那些雪橇狗,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只能呆在外面。不过巴图扎日格力他们也在雪地里给这些狗挖了些洞,它们可以靠着它躲避一下寒风,而且它们有着浓密的毛发,本来就不太怕冷。   突击队在雪原中安稳的度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继续上路,然而路上的情况还是超出了杨万年的预计,直到下午申时三刻左右,他们才接近了辽阳,看到了第一座村庄。   这里距离辽阳已经很近了,自从努尔哈赤占据此地之后,这里就成了后金——满清统治的核心地区。一直以来,明军几乎都没能再威胁到这一区域,所以这一带的满清村落更注重的是生产时候的效率,而不是在面对小队敌人的袭扰时候的防御,所以这座村庄的防御,远远不能和牛庄堡附近的满清村落相比。   依照地图,以及多尔衮提供的情报,这是一座属于镶黄旗的村庄,庄子里面的建胬加上包衣奴,大概有一千人左右。因为环境安全,所以这座村落并没有牛庄堡附近的建胬村落那样的高大结实的围墙,只有一圈用来防止野兽进入的一丈来高的土墙而已。当然,更没有防御用的插满了尖木棍的壕沟以及用于进出的吊桥。   突击队在一座小山包后面停了下来,杨万年带着几个士兵,登上小山,远眺这座村落。从这里,可以让视线越过村子的围墙,看到里面的情况。   “那是什么?”杨万年举着望远镜的手猛地抖动了起来,几乎要拿不住望远镜了。他剧烈的呼吸着,脸涨得通红。   “营长,怎么了?”一个士兵问道。   杨万年长长的吸了口气,将望远镜递给那个士兵,同时咬着牙骂道:“该死的狗鞑子!”   不知所以的士兵结果望远镜,居高临下的向着那边望过去,然后也咬着牙痛骂起来:“该死的狗鞑子,一个个都该千刀万剐!”   “怎么了?”其他的士兵也惊讶的问道。   “那些狗鞑子在吃人!吃我们的人!”那个士兵一边说一边将望远镜递给其他的士兵,然后对杨万年道:“营长,咱们立马杀进庄子去,杀他个鸡犬不留!”   这时候,满清那边其实还有一些存粮,但是谁都知道,这些粮食撑不过不到来年的粮食收获。所以对于“多余”的包衣的屠杀却已经开始了。屠杀这些包衣,不仅能节约粮食,而且他们本身就是优质的蛋白质来源。下雪之后,土地被冻住了,原本需要这些“多余”得包衣来兴建的防御设施或者农田水利甚至也没法建了,继续养着这些包衣奴,不但消耗粮食,而且吃不饱的包衣还会越来越瘦。所以在大雪下下来之后,对包衣奴的屠杀就开始了。   这时候杨万年却反而冷静下来了,他看了看天色道:“马上天就黑了,等天一黑,我们立刻就……” 第564章 烈焰   西边的天空中,最后的一丝暗紫色的辉光已经消失了,整个大地沉入到了一片黑暗中。就在这黑暗中,戴着狗皮帽子,身穿着羊皮袄子,脚踩着滑雪板的模范军突击队却已经进入了临战的状态。雪橇狗的嘴巴也都被套上了套子,免得它们发出的叫声惊动了敌人。   “我们刚才观察了,整个村子都被围墙围着,围墙只有一道门。”杨万年正在再一次给突击队员们交代战术,“一班和二班负责堵住大门,一个人都不能放出去。明白吗?”   “明白!”   “营长放心,从我这里跑了一个鞑子,我就提头来见!”另一个大概是班长的战士也回答道。   “二班长,不必这样,一个鞑子,不值这个,不过要是真的让鞑子在你们班这里跑了,你们配给的二锅头,就都分给其他班,你看怎么样?”杨万年听了却开起了玩笑。作为在寒区作战的实验部队,杨万年的部队有一种特别的供给物资,那就是二锅头白酒。这东西除了有时候用来暖身子之外,还能用于医疗和充当引火物,所以也作为军用物资配属给寒区作战的部队。其副作用之一就是弄得寒区部队的士兵几乎个个都成了酒鬼。对于他们来说,那整个班的二锅头来抵押,从威慑力上来说,比什么“提头来见”什么的分毫不差。   “哎呀营长,这主意不错呀!就这么办吧!”另一个士兵也笑道。   “一班长,要是从你那边跑了,你也一样?”二班长瞪大了眼睛。   “那当然!要是一个没跑,回去营长请喝酒!”一班长很明智的转移了目标。   “少说废话。我们接着布置战斗任务。”杨万年低喝道,“三班四班负责警戒,火力连做好纵火准备,都没问题吧?”   “没问题!”大家都轰然应道。   火力连其实只有八个人,但是他们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士官,都挂着排长的衔拿军饷。他们的主要武器是一部相对小巧的投石机。这东西平时被拆散成零件,装在一架雪橇上,要用的时候再重新组装起来。它可以把一个用于纵火的油罐抛出两百多步远。这个距离甚至比不过某些架在城墙上的重型弩,考虑到如果要将油罐投过围墙,它在部署的时候还必须更靠近敌人的围墙一些,一般来说,要部署到距离敌军围墙一百五十步左右才能较为有效的发起攻击。所以在战术运用的时候,携带这种武器的突击队,一般都被要求在夜幕的掩护下使用它,以避开敌军的远程武器的攻击。   但在夜幕下使用这种武器却并不容易。首先,你必须在漆黑的环境中将分解开了的抛石机重新组装起来,这个难度远超过摸黑组装枪支。不是经过非常刻苦的训练,是无法掌握这个技能的,所以这个他们的排长军饷绝对不是白拿的——这个技术,值这个价钱。   几辆雪橇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靠近了建胬的村庄,村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几个士兵从雪橇上下来,开始借助着一点微弱的星光给投石器挖坑。投石器是不能直接放在雪地上使用的,因为雪太软,哪怕是冻结实了的雪,也是承受不了投石器的后坐力的。如果直接将投石器放在雪面上,使用的时候,投石器不但打不准,甚至还可能倾覆。而挖开雪地,难免会发出一点声音,不过晚上呼啸的北风掩盖住了这些声音,至少,一般的人在百步之外,又隔着围墙,是听不见这样的声音的。   不过人听不到,并不等于其他东西听不到,比如说狗就能听到,于是村子里隐隐的就传来了几声犬吠。   火力连连长王长荣做了个手势,大家就都停了下来,王长荣向巴图扎日格力做了个手势,巴图扎日格力便解开趴在他身边的一条雪橇犬的嘴套,然后在它的脖子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低声道:“巴克!”   巴克原本正趴在雪地上装死,这时候一下子站了起来,朝着天空伸长了脖子,发出一声长长的狼嚎声。是的,这种雪橇狗有很重的狼的血统,叫起来的方式往往也是狼嚎。   村子里的狗叫得更起劲了,但是村子里的人反倒都放心了——不过是外面来了些狼而已。若是白天,村子里的建胬倒是说不定就有兴趣出来,看能不能打到几只狼,然而如今是晚上,晚上出去打狼,怕是弄不好要被狼打了的。而且反正,狼也越不过围墙。至于敌人,他们根本就无法想象,有敌人能在这大雪地里奔袭数百里,到这里来袭击他们。所以,村里的建胬并没有太在意。   在这样的掩护下,火力连的人很快就清理好了发射阵地,然后开始组装投石器。这是一个复杂的工作,尤其是在带着手套操作的情况下,更是困难。八个人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将一部投石机组装了起来。将抛掷臂挂好,再把一个油罐放在投掷筐内,将拉火栓的绳索绑好,然后再将配重一块块的压上去。   “好了没?”王长荣问道。   “好了,全好了!”一个士兵将最后的一个配重铅块装上去,然后回答道。   “那好,让开点,我要发射了!”王长荣道。   抛石机旁边的人都退开了去——抛石机发射的时候,发生事故也不是没有过,比如抛掷臂断裂什么的。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故,很容易造成人员伤亡。所以在发射的时候,大家要分散开来。   见大家都散开了,王长荣便踩下了发射踏板。挂着抛掷臂的绳套松开了,在配重下坠的拉力下,长长的抛掷臂猛地向上扬起,发出“呜”的一声,然后便将一个十斤重的油罐向着建胬的村庄抛了过去。油罐飞行的速度并不快,所以王长荣还能看到它上面一闪一闪的火星子——那是被拉火栓点燃了的火种在燃烧。   这火星一下子就消失在村庄黑沉沉的围墙后面了,接着便听见似乎有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然后一股火光一下子就升腾了起来。   “好样的,再来几发!”王长荣道。   几个战士立刻上来,取下配重,将抛掷臂复位,装上油罐……不过两分钟之后,又一个油罐再次飞向了建胬的村庄。   当地一个油罐砸在一座房子的墙边,并燃起大火的时候,村子里面的旗人们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一些人还以为是有人自己不慎,导致走了水,还纷纷跑过来想要救火,但很快,第二个,第三油罐从天而降,村子里顿时便燃起了好几个火头。更要命的是,这些火很难扑灭,大铲子的雪抛上去,火不但没有灭,还顺着融化的雪水流淌了起来。而且村外还不断地有油火罐被抛进来,其中的一发直接砸在几个正在忙着救火的旗人旁边,带着烈焰的火油顿时溅了他们一身的,这些人满地打滚想要把火压灭,但是却没有什么用,不过一眨眼功夫,这几个人便被烧成了火人。他们痛苦的四处打滚,又引燃了更多的东西,甚至撞到了其他想要救他们的人。那些试图救他们的人立刻就发现了他们身上的火焰的恶毒。他们身上沾着的火油和一般的火油不一样,这种火油非常的有粘性,只要一碰上,就能沾在衣服或者皮肤上,很难弄掉。有些去救人的人,自己也因此被严重烧伤。   火势很快就变得不可控制,村子里的温度迅速上升,地面上的积雪迅速的被融化,然后火焰便跟着融化的雪水四处流淌。不过很快,雪水便被烧干了,村子里的一切都熊熊燃烧了起来,橘红色的火焰腾起五六丈高,村子中的人已经无法再呆在村子里了,他们周围炽热的空气都足以把他们烤焦了。于是这些人放弃了救火之类的举动,转头向着村口跑去,他们打开大门想要从这里跑出去。然而,他们刚刚一打开大门,迎头便挨了一轮霰弹枪的齐射,一班和二班的二十名战士早就摸到了大门外不过十多步的地方,排好了队形,这一轮齐射顿时就打翻了跑在最前面的七八个建胬。更多的建胬冲了过来,但是他们立刻又挨了一轮齐射,又被打翻了十多个。   这两个班的士兵分成两组,靠着两连发的双管霰弹枪,连续进行了四次齐射,将冲在最前面的四五十个精壮的建胬打死在地上,这个村子中本来就只有几百人口,其中的青壮男子也不过百人,在大火中便已经烧死了不少,如今这四轮齐射更是几乎将剩下的打死光了。四轮齐射结束之后,士兵们迅速的给霰弹枪装上刺刀,向着剩下的人扑了过去。这些建胬,在大火中逃出来,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带,全都是两手空空手无寸铁,面对二十把刺刀,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迅速的就被杀了个精光。   “快点把东西拆散包好,今夜还很长,我们还来得及再去烧掉下一个村子。”   那边的杀戮还没有结束,但杨万年已经开始催促火力连的人打包好投石机了。今晚会是漫长的一夜。 第565章 来年   旗丁额尔德克被排到在辽阳的城墙上值夜班。在这个季节,在城墙上值夜班可不是一个美差。夜晚极冷,城墙上风又大。即使是穿着厚厚的皮袄,也是非常冷的。若是以前,在辽阳这样的地方,晚上值夜其实完全可以放松一些。大部分的时间都可以躲在城楼里烤火,每隔个一两刻钟,再出去略微转一转就行了。然而自从郑家军夜袭了锦州之后,这样的好事就再也没有了。如今,在牛庄堡吃了败仗回来后,夜班的值守就更是严格了,上面几乎每晚上都会来巡查值夜的情况,一旦发现有怕冷躲懒的,那责罚可是不轻。前两天,额尔德克同旗的一个旗丁,在巡夜的时候,躲了一下懒,在城楼里面烤了一会儿火,然后被巡查的逮住了,结果就被一顿鞭子打得完全都不成人形了。所以额尔德克可不敢跑到城楼里去,他只能缩在一个避风的拐角,用力的跺着脚取暖,一边不停地向着两边张望,防止巡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一边在心中盘算着换岗的时间。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南边的天空好像亮了一些,那边的天空中的云层似乎微微的有些泛红。   “这是什么?”额尔德克觉得,这种情形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努力的回忆着,想要顺着这种熟悉感,将过去的回忆从记忆的冰层中拉出来。终于,他想起来了,那年夏天,山上发生了山火,在晚上,远远地望过去,那边的云层似乎也是反射着一种红光的。只不过那个光芒比这要明亮很多。   “大冬天的,还下了雪,那边的林子怎么就烧起来了?”额尔德克自言自语道。就在这时他隐隐的听到了有脚步声传了过来。额尔德克立刻就放弃了思考,站直了身子,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向着那边望去。果然就看见几个巡查的从那边的楼梯上上来了。   “站住!口令!”额尔德克喝道。   “天佑!”那边一边回应,一边快速上前来。走得更近了一些,借着星光,额尔德克认出走在前面的正是他们旗里的一位叫做塔克谭的章京。那人也认出了额尔德克,边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伙子很精神呀!有什么情况没有?”   “没有。”额尔德克回答道,突然他又想到了那一小片红云,便又道:“就是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着了,你们看那边,该不是发山火了吧?”   “这个时候,下了大雪,发个什么山火?你见过满山是雪的时候发山火的?”塔克谭摇摇头,同时向着额尔德克手指着的那边望去,那边的云层果然隐隐的泛着红光。   “该死!”塔克谭的脸色都变了,“这不是山火,这是那边有个村子烧起来了!”   相比额尔德克,塔克谭要有经验得多。他在天命初年就开始跟着队伍打仗了,亲手不知道烧掉过多少汉人的村庄。对于村庄燃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是最熟悉不过了。   一听这话,几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主子,要上报吗?要敲钟吗?”额尔德克赶忙问。   “你想些什么呢?”塔克谭道,“一个村子着了火,说不定是自己失火了也不一定,现在敲钟,搞得满城惊慌的,你也不怕砍脑袋?再说,你现在敲钟了,这大晚上的,难道咱们还能连夜出兵跑几十里去救火不成?等你跑到了,这火早就自己烧完了。”   “要是这是敌军偷袭呢?”额尔德克又问了一句。   “敌军偷袭?这种天气?”塔克谭笑了笑,“如果敌军偷袭的目标是辽阳城,便不会在别的地方放火。若是袭击城外的村庄,那他们的目标倒不是我们……不过就算是有敌军,这大晚上的,我们还能摸黑出兵?那只怕倒是正中了他们的奸计。你先看着,若是真有敌军袭击村庄,那他们今晚上可不会只袭击一处村庄,若是……”   正说着,塔克谭突然瞪大了眼睛:“你们看那边,那边也烧起来了!”   大家都朝着那边望过去,果然,在原先那处地方左边一些的地方又出现了同样的红光。   “这一定是敌军袭击,不可能两个村子都同时失火……你在这里盯紧点,你们几个陪着他盯着,我去报告……”塔克谭急匆匆的一边说,一边就下城去了。   ……   突击队对满清村落的袭击给满清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使得城外的各处村庄都惊慌不已。清军也试图要捕获这支突击队,但是因为在雪橇技术上的差距,使得他们在面对着利用狗拉雪橇机动的突击队的时候,速度上存在巨大的差距,所以他们的围剿行动一无所获。为了保证安全,满清不得不在冬天里将大批的农民从村庄转移到城中,这进一步的加剧了他们的消耗,并且使得军民的士气都大大的下降了。   在整个漫长的冬季里,模范军的雪橇突击队不断的向着满清的腹地发起攻击,最远的时候甚至越过辽阳,直逼沈阳城下。在这一个冬天里,他们以相对较小的损失,烧毁了数十个大小村落,迫使整个满清统治区进入临战的戒备状态,并因此消耗了大量的宝贵的物资。直到春天到来,冰雪开始消融,这种袭击才停止了下来。   但满清并不能就因此松上一口气,因为跟着春天一起来的,还有饥荒。而冬季的时候,为了应付雪橇突击队的攻击,满清不得不消耗更多的物资,这也使得春天的饥荒变得更加的严重了。   就在满清在饥荒中挣扎的时候,模范军却正在有条不紊的为初夏时节的总攻做准备。在经过漫长的谈判之后,大明和西班牙达成了新的和平协议。西班牙以五万枚埃斯库多金币的价格将整个的菲律宾殖民地出售给大明,这笔款项将在十年内分期付清。西班牙人可以继续在马尼拉港居住,并从事任何合法的商业活动。同时大明与西班牙的战争状态结束,西班牙也由此获得了和大明进行贸易的权利。   在和西班牙结束战争之后,模范军得以将更多的力量投入到北方。自从牛庄堡的港口的冰封结束之后,各种物资被不断的输送到这里。整整一个春天,牛庄堡都在不断地扩建,到春末的时候,它已经被扩建成了一个能支撑五万作战部队的大型后勤基地。   决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第566章 备战   到了五月中旬,清军的侦骑发现,往来于牛庄堡的船只越发的多了,有时候,一天之内,就会有上百条大小船只靠岸。以至于即使到了深夜,牛庄堡码头上依旧忙碌不息。他们也亲眼看到,大批的战马、大炮以及人员沿着长长的栈桥,登上陆地。   与此同时,牛庄堡附近,模范军迅速的搭建出了大量的临时营房,仅仅以营房的规模来看,怕是能容纳十余万人。而且根据观察,这些营房里面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员活动,绝对不是虚张声势。除此之外,大批的内河船只被送到了大辽河的河口附近。模范军动员了大批的人员,在那里建造了大规模的码头设施。   这样大规模的调动,满清方面自然不可能视而不见。上自黄台吉,下到每一个旗丁,都明白,这一战,对于满清来说,就是生死之战了,就像许多年前的萨尔浒之战一样。因此,很多满清高层,也都用萨尔浒之战来给自己鼓气。然而,私下里他们也都明白,如今他们要对敌的对手,绝不是萨尔浒时候的明军能比的。萨尔浒一战的时候,明军的指挥者是对军事事实上一窍不通的文官,而这一战中,指挥作战的肯定是已经身经百战,在一次次战役中证明了自己的郑森。在萨尔浒一战中,明军的装备低劣,甚至为了杀一头牛,都不得不请出尚方宝剑,因为他们作战用的刀,因为保养不善,甚至都无法砍死一头牛。而在这一战中,清军要面对的模范军,却几乎是整个世界装备最为精良的军队。他们的步兵已经全面装备了燧发步枪和步兵炮,他们的骑兵使用最好的战马、最坚固的铠甲、最锋利的武器。在萨尔浒一战中,明军采取了四路大军,分进合击的策略。这四路大军互不统属,相互之间不能呼应,结果被后金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但如今,模范军的策略很明显,那就是要依托大辽河的水运,沿着大辽河一路向北,集中力量和清军进行主力决战。而且,清军还不得不应战,要不然,整个富饶的大辽河流域就都要损失掉。满清是无法承受这样的损失的。   不过满清也不是没有一点主动权的,至少,在选择决战的战场的时候,满清是有一定的选择权的。他们可以选择依托原本在大辽河两岸建造的两个堡垒于模范军决战,或者是干脆退到辽阳,依托辽阳城来和模范军决战。   这两个方案各有利弊。第一个方案,若是作战胜利了,那么后面大片的等待收割的田地就都保住了。但是它也有着靠近模范军的补给线,模范军更能发挥战斗力,以及这两个堡垒太小,能够提供的防御上的帮助也有限的缺陷。在这里决战,更多的要看双方的野战能力。若是对付一般的明军,八旗军的野战能力倒是不用担心,但是对上模范军,我大清野战还真不一定顶得住。   “皇上,臣弟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背靠辽阳和他们打。辽阳城高池深,利用辽阳坚守,臣弟觉得怎么着也能守个一年多。明军未必能围困那么久。而且我大清还可以不断的袭扰他们的后路,尤其是敌军人数众多,消耗自然也多。他们的补给依靠的是大辽河的水运。到了冬天,大辽河一上冻,他们的补给便跟不上了,到那时候,他们便只能撤军了,我军衔尾攻击,一定能大败敌军。”阿济格双手抱拳道。   “豪格,你是怎么想的?”黄台吉又问道。   “皇阿玛!”豪格跪下来回答道,“孩儿觉得十二叔的办法保险是保险,但是……但是辽阳左近的地区的收成却是我大清的根本。我大清上下,如今都盯着辽阳城外的那些田地,等着那些麦子救命呢,儿臣旗中,不要说是包衣奴才,便是旗人,女人、孩子、老头都饿死了不少,甚至旗丁也有饿死的。有些人家,一家上下都死得一个不剩了。如今,满旗的人,都指望着这地里的麦子救命呢。若是依着十二叔的法子,只怕不用人家打,我们自己就要饿死光了!所以,儿臣觉得,就算要在辽阳和敌军决战,也必须先守住大辽河堡,至少要守到七月底八月初麦子收好了为止。要不然,便是耗,我们也是耗不过明军的。”   豪格的这个理由却也是非常有力的,如今的饥荒,不仅仅是豪格的正蓝旗受到波及,其他几个旗的日子一样也不好过。若是没有了今年秋天的收成,那就算打退了明军的这次进攻,满清又能支撑多久呢?   黄台吉皱着眉头,又转过头去望着一直躺在椅子上代善。代善是努尔哈赤的次子,在原本的历史中他比黄台吉要更长寿,一直活到了顺治五年(1648年)。在这个时空里,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原因,黄台吉并没有在崇祯16年(1643年)病死,相反,倒是代善因为被架空,加上自己的有出息一点的几个儿子都纷纷死去,心灰意冷之下,倒是染上了福寿膏,如今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行了,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不过今日之事,极端重要,所以他还是勉强的来了。   “皇上,我觉得,豪格说得有理呀。”代善喘着气道,“若是没有了秋收的粮食,我大清也不用打,自己就要垮了!现在想想,当初真不一定该打锦州,若是锦州还在祖大寿的手里,说不定我们还能从他们手里买点粮食。皇上,咱们通过蒙古那边一点粮食都买不到吗?”   ……   “我们要让建胬一粒粮食都买不到!”吴三桂扫了手下的将领们一眼,缓缓地说,“闽王那边,要对建胬发动总攻了。这两年来,我军的军备、钱粮都是从哪里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而且,一旦建胬被灭,闽王也同意,锦州附近的,原本属于我们的土地归还给我们。贩卖粮食给蒙古人是能赚一点钱——谁不爱钱呢?老子也爱钱!但是,丢了西瓜拣芝麻的蠢事,老子是不会干的。我想你们也肯定不愿意干。现在和蒙古人做买卖,能赚的那点钱,和锦州附近的土地一比,那真是连一根毛都不算!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以前和那些蒙古人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你们以前卖了些什么东西给蒙古人,我不想管,但是从今天起,谁要是敢卖一粒粮食给蒙古人,老子认得你,老子的刀子不认得你!都明白了吗?”   “将主,我们都明白了!”下面的将领们都轰然应道。   ……   “朕已经让人到蒙古那边去买粮食了。”黄台吉回答道,“去年冬天的时候,吴三桂突然在张家口动手,把以前和我们做买卖的范家王家他们,都被杀了个精光。如今蒙古人和宣大的生意,全都落到了吴三桂手中。要想买到粮食非常难,而且价格也高得离谱,总之,外购的粮食是不能指望的。”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只能像豪格说的那样,先在大辽河堡那里堵住他们,而且要一直守到秋收了。”代善道。   “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没有?”黄台吉又问道。   大家都默不作声。   黄台吉等了等,见大家都不说话,便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就按这个办法来部署。这件事情是我们八旗的头等大事,大家都要……” 第567章 接触战   六月中旬,聚集在牛庄堡附近的模范军开始沿着大辽河向北前进,双方的骑兵频繁的发生小规模的战斗。满清发现,侦骑之间的战斗结果对自己非常的不利。   一般来说,依照满清的经验,在和模范军的骑兵作战中,如果是大队骑兵之间的战斗,交换比总是对满清很不利,如果是小股骑兵的战斗,尤其是轻骑兵的战斗,交换比就要好看不少(虽然同样并不占优势)。事实上,在人数少于十人的情况下,模范军的侦骑往往会倾向于避免和数量相当的满清侦骑作战。但是这一次情况却有了很大的不同,即使是在这种小分队的遭遇战中,模范军骑兵的求战意识突然变强了很多,在人数相当,甚至人数更少一些的时候,也倾向于主动向满清的侦骑发起攻击。而且战斗的交换比,也变得对模范军更为有利了。   黄台吉知道,这主要还是饥荒带来的后果。这一次的饥荒导致清军无论是人还是战马,都有营养不良的状况。不过,无论如何,他必须守住大辽河堡。   六月二十八日,模范军主力水陆并进,逼近大辽河堡。大军在距离清军大约三公里左右的一处高地上扎营,郑森则带了一队骑兵,登上附近的一座大概有二三十丈高的土丘,远望清军的防御。   自从土地化冻之后,清军就在不断的加强这夹河的两座要塞。他们沿着河面拉上了三道铁链,将整个河面封锁了起来。这一招并不是什么新鲜的创造,当年三国时候,吴国将领吾彦用铁索横断长江,以此防御晋军战船东下。结果晋军用火烧断铁索,顺江而下,灭了吴国。但清军的这三道铁索全在要塞火炮的射程内,要想派人去用火烧断它却并不容易。   在三道铁索后面,是一座浮桥,连接着两侧的堡垒,清军可以利用这座浮桥在两岸间调动。两岸的堡垒相比去年冬天也都扩大了不少。而且和牛庄堡相似,它们也被修建成棱堡的形式,而且清军也在它外面挖掘了三层的折线的壕沟,堆起了三层的土墙。   “世子,你看建胬的堡垒,倒是越修越像那么回事了。”陪着郑森一起出来的余新道,“你看他们的土墙上的大炮还真不少呢?”   郑森移动望远镜,细细的看过去。却见清军在土墙上每隔一段距离都留有一个小小的缺口,这便是安放大炮的位置,每一处位置上也都摆着一门大炮。这些大炮大致有两种,一种更小一些,看起来似乎和模范军当年使用过的六磅炮有些相似,还有一些就更大一些,形制上更像是红夷大炮。郑森略略的数了数,仅仅在这一段位置上,就有三十多门大炮。这些炮一例是漆黑漆黑的,看上去似乎是用铁铸的。   “他们的大炮倒是不少。”郑森皱起眉头来道,“这座堡垒加起来,怕是要有好几百门大炮了吧?建胬哪里来的物资,竟然能有这么多大炮?”   “世子,我也觉得不对。”余新道,“世子你看他们的这两种大炮的数量比例,还有摆放的位置都不对劲!”   郑森又举起望远镜细细的看了一会儿,便放下望远镜点点头道:“不错,他们把小炮都放在了后面,第一道土墙的位置上根本就没有那种小炮,第二道土墙后面也基本没有那种小炮,小炮都集中在第三道土墙后面……另外,他们的大炮比小炮多太多了,这不合理。”   一般来说,火炮的布置都是前轻后重的,因为更大更重的火炮,有更远的射程和更低的射速。小炮则有更快的射速和更高的反应速度。把小炮放在前面更便于应变,大炮摆在后面更容易发挥,更便于支援前面的小炮作战。   “他们的那些大炮,该不是木头的吧?”一个骑兵突然道,“我在吕宋那边,见过土人用木头做大炮的。”   “木头做大炮?怎么做的?能用吗?”余新倒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情。   “能用,那些土著把大树干锯两半,然后把中间的挖掉,再把两半拼起来,然后用藤条缠好多层,就成了木头炮。不过这东西远远地看着很粗,其实能装的东西很少的,他们的那些炮要真是木头的,那能装的火药和炮子也就和一个小号的弗朗机差不多。威力嘛,也差不太多,但是打起来比弗朗机可慢多了,比铁炮也慢很多,听说打个两三炮,就没用了,再打就要炸膛了。”   “这倒真的可能!”余新又朝那边望了望道,“要不然,建胬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铁?”   郑森也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这样解释倒是都解释得通了。建胬还真会想心思。”   除了这些火炮,满清还在土墙后面搭建了架子上面铺上了一层什么东西,看起来很厚实,大概是用来防御模范军的榴霰弹的。   “出了没有铁丝网,要说建胬的防御还是有些样子的。”郑森又说道。   这时候,清军那边似乎是也发现了他们,便有骑兵从营垒中出来,朝着这边过来了。   郑森见清军骑兵这朝着这边逼近,便道:“我们走吧。”   ……   整整第一天,模范军都忙着安营扎寨,布置防御,并没有对大辽河堡发起攻击。倒是清军的骑兵,对模范军发起了好几次的袭扰,但是他们基本上也都没能取得什么战果。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前半夜里也同样很太平,但是到了后半夜,从军营外便不时的传来火枪和射击声。这是模范军的伏路军和清军的袭扰人员在交火。紧接着便有火箭落入了模范军的军营。这些火箭并不是带着火的箭矢,而是和模范军的纵火火箭相当近似的一种东西。这些东西落地后就会爆炸,并且引起火灾。这几枚落入了军营的火箭造成了好几处起火,不过因为它们数量有限,而模范军中负责夜间值班的人员的反应也很快,这些火箭虽然虽然点起了几处火头,但是却也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第568章 接触战(2)   不能说清军的夜袭没什么效果,那些火箭的确干扰了模范军的休息,但是在夜战中,清军自己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模范军的伏路军携带有大量的地雷,尤其是携带有依据后世的阔剑防步兵定向雷的概念制造出来的拉发或者是绊发的定向雷。因为在炸药技术上比不过后世,所以这东西只能是质不够,量来凑,采取用更多的火药来保证威力的方式。这使得这东西有差不多二十斤重,而相形之下,正宗的阔剑,只有3.5磅重。   不过威力方面,倒是得到了保证,这种巨大的地雷,一次能向敌军抛射多达两千枚钢珠,有效的杀伤范围达到了五十步。(因为火药的燃速低,所以在射程上,这东西还是远远比不上只有3.5磅重的阔剑)对于伏路军来说,他们几乎就是拥有了一种一次性的大炮。清军在夜袭的时候,一旦遭到这种地雷的打击,往往会出现整个的小队,都被这样的一枚地雷消灭的状况。所以虽然利用仿制的火箭,清军看起来像是完成了夜袭的任务,但是夜袭队伍巨大的,多达百余人的伤亡,却让清军的士气不升反降。要知道,在任何时候,能够执行夜袭任务的,都是最为精锐的部队。这样的部队都遭到了这样大的损失,对其他部队的士气的打击自然是非常大的。   好在这次行动,满清是每个旗都出了人的,而且两黄旗和正蓝旗的队伍都很不幸的挨上了几发“此面对敌”,要不然,只怕有些人就又要担心是不是有人在借着模范军的手排除异己了。   如今已经是初夏季节,太阳升起得很早。不过刚刚卯时,天就已经亮了。模范军的士兵们在此时却已经吃过了早饭,开始列队离开军营,向着清军的防线逼近。   部队前进到清军炮兵的射程外,便停了下来。接着便有一百多门12磅炮被巨大的挽马牵引着来到阵地前,开始做炮击的准备。而一些辅兵则开始挖掘壕沟,做长期作战的准备。   “其实建胬学着我们建造堡垒,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望着前面的堡垒,郑森这样对站在旁边的顾绛道。   “我们的堡垒有什么问题吗?”顾绛问道,在他看来,棱堡简直就是完美的防御方式了,要不然,马尼拉当初也不能支持那么久。   “棱堡当然没什么问题。”郑森微笑着回答道,“但是建胬用棱堡却有问题。棱堡的强大防御力,是因为它几乎完全消除了射击的死角,从任何一个方向进攻,都会面对至少两个方向的交叉火力。但这个优点却是建立在火器的广泛使用的基础上的。而火器的广泛使用,是建立在拥有足够多的火药的基础上的。我们手里有硝石矿,而且还大量的从荷兰、英吉利现在还从西班牙那里进口印度和南美的硝石,还大量的积累使用土硝,这才能保证我们的军队有足够的火药用。但是建胬呢?无论是他们,还是蒙古人,手里都没有硝石矿——也许不是没有,而是他们根本就不会采矿——他们要制造火药,除了木炭,无论是硝石还是硫磺都需要外购。外购少量的还行,大量的,不说如今宣大那边已经收紧了,便是当年,他们又从哪里能弄得到那么大量的火药?真的和我们打起来了,火药的消耗会非常大,他们存着的那点火药,根本就不够用的。”   顾绛看了郑森一眼,他隐隐的知道,郑森在建胬那边有探子,而且级别还不低,所以他的这个判断应该是有道理的。于是他便开口道:   “若是没有火药了,就只能用弓箭长矛了。那么低矮的棱堡的优势就小多了。我军只要耗尽了他们的火药,这棱堡便难以守住了。”   郑森却摇了摇头道:“未必需要这样磨蹭。建胬这城虽然学我们,但他们器械不良,也只是个邯郸学步罢了。”   这时候炮兵那边,一个军官举起红白两色的旗帜向着这边不停地挥舞了起来,一个传令兵赶忙过来汇报道:“世子,炮兵已经做好了准备,余新师长问,是否可以开始了。”   郑森点点头道:“开始吧!”   说完这话,他又转向顾绛道:“宁人,我们一起上望台上去看吧。”   这时候,中军这边的传令兵也用旗语给了炮兵回答,炮声顿时便响成了一片。   在隆隆的炮声中,郑森和顾绛一起登上了刚刚搭建好的望台。在这里架设有几台体积更大,放大倍率也更高的望远镜。利用它们,可以看到更多的细节。   模范军的大炮射程远超过满清手中的任何一种大炮,这使得它们可以在满清的射程外从容的开炮射击。而且即使是在这样的射程下,还能保证相当的威力。   郑森将眼睛凑到望远镜前面细细的观看。他看到12磅炮射出的铁球砸在清军的第一道土墙上,腾起一股股的烟尘,满清花了好几个月夯起来的土墙上面很快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估计最多再有半日功夫,他手中的大炮就能完成对这道土墙的强制拆迁。   清军对于这样猛烈地,上百门炮一起开火的情况似乎缺乏准备。清军在土墙上面还建了一堵胸墙,用来做火枪兵射击的依托和掩护。也许是担心模范军的骑兵会趁着炮击发起攻击,或者是别的原因,他们过早的让士兵上到胸墙后面了。土墙的主体很厚实还能顶得住几轮炮击,但是胸墙就薄弱多了,只要一发炮弹落在上面,就能将一长段胸墙砸倒,而躲在它后面的士兵,更是立刻就会被撕成碎片。从望远镜中经常可以看到,有残断的肢体在炮击中飞起老高。想来躲在后面的敌军一定损失惨重。   “让散兵前出,攻击敌军的炮垒。”炮火准备进行了一个半时辰之后,郑森注意到建胬的胸墙损毁严重,便发出了这样的指令。 第569章 攻坚   散兵们拿的军饷还有他们的伙食标准,在模范军陆军都是最高的之一,几乎是第一排列兵的两倍。品書網他们之所以那这样多的军饷,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们要执行的作战任务要一般的阵列步兵更危险,那是走在阵列步兵的前面,用他们手的枪,压制对手的大炮,打击对方的阵列。   散兵们手拿着的是使用米尼弹的前装线膛枪,这种枪的有效射程甚至超过大炮发射霰弹时候的有效射程。这让散兵们可以在大炮的霰弹射程外,用他们手的枪抢先干掉那些炮手。   当然,这个活并不好干,否则他们也拿不了那么高的军饷。首先,他们手的枪的射程,其实大炮发射的霰弹远得也很有限,这要求他们有不错的枪法。其次,他们不能结阵,这使得他们在面对骑兵的时候会非常的脆弱。一旦敌方的骑兵出现,他们必须立刻掉头往回跑,去寻求自己的阵列步兵或者是骑兵的保护。   但是步兵阵列和散兵之间的距离并不小,因为步兵阵列往往都待在敌人的炮兵发射的实心炮弹的有效射程外。米尼步枪的射程要超过大炮的霰弹,但却远远不如大炮发射的实心炮弹,这当的一段距离,对于散兵而言,是生与死的距离。此外,清军吃过几回亏之后,也开始使用散兵。虽然清军散兵的枪法远不能和模范军的枪法相,但是他们的肉搏战水平却普遍不错,尤其是在没有阵型的情况下的混战,更是如此。   在炮火的掩护下,散兵们开始向清军的土墙逼近。在他们身后,线列步兵也在悠扬的进行曲的伴奏下,在一大排盾车的掩护下开始向前移动。像清军山寨了模范军的小炮和火枪一样,模范军也山寨了清军常用的盾车。只不过模范军的盾车因为有橡胶轮子,推动起来更省力,所以盾车前面的木板也更厚,更结实。   “看来,那些大炮真的是木头炮。如果这些大炮是真的,盾车线列步兵现在应该进入到它们的射程了,他们也该开炮了。这些木头炮……它们多半是发射不了实心炮弹,只能用霰弹。要真是这样,那他们的布置可真成问题了。”郑森道。   “他们把真正的大炮藏在后面,木炮的霰弹射程也远远小于正常的大炮,他们会被散兵压得抬不起头来的。”顾绛在军日久,也能看出不少东西了。   散兵线已经逼近到距离第一道土墙三百步左右的地方了。在这个距离,线膛枪已经能相对准确的打击较小的目标了。散兵程勇半跪了下来,将手的步枪顶在肩膀,枪口指向了一门小炮,在那里,有几个清兵正站在那炮后面,其还有一个穿着一身的银色盔甲,隔得远了,看不太清楚,大概是个章京之类的。   程勇翻起枪身的标尺,细细的瞄了一阵。那个章京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一直伸着脑袋张望着。   “这家伙大概不知道我们手里的枪能打多远吧?他甚至都未必注意到了我正瞄着他呢。”程勇这样想着,一边屏住呼吸,然后轻轻地扳动枪机。   “砰!”一发子弹从程勇的枪口射了出去。程勇睁大了眼睛盯着对面。三百步外的目标看起来像是一个小点,有时候,射没射都看不太清。程勇只看到那个穿着银色铠甲的家伙一下子消失在土墙后面了,也不知道是被打了,还是自己躲了起来。不过他没有时间继续观察战果,而是站起身来,掏出药包,开始给步枪装填一发新的子弹。   程勇看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打那个穿着银色盔甲的家伙,但在更远的地方,借助大号望远镜,郑森倒是清楚的看到了散兵们射击的结果。他看到一个银色铠甲的章京,正站得笔直的,对着几个只露出了小半个脑袋的家伙说些什么,突然他的身子猛地一抖,像被雷电击了一样,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郑森转动望远镜,看到在散兵和大炮的攻击下,不断的有清军弹倒下,显然清军的伤亡相当重。   “建胬到现在还没有开炮,他们倒真是沉得住气。”郑森颇有点赞叹的说,“这要是我们大明的军队,这时候只怕都已经把大炮和火枪都打红了吧?要说建胬能为害这么久,也不是没原因的……”   话音刚落,见清军的第一排土墙,冒起了一大片的硝烟,过了好一会儿,才有隐隐的炮声传来。   “这乱打的什么炮?隔着这么远,好像什么都没打到吧?世子,你才刚夸建胬沉着呢,结果他们也乱打起来了。哈哈……”顾绛哈哈的笑了起来,“看来,如今的建胬,和我大明的那些军队其实也差不太多了呀。”   郑森也忍不住失笑道:“看来建胬如今的士气也不太好,这打仗的本事倒是退步了不少。”   清军过早的开炮当然什么都打不到了,而且在一轮齐射之后,清军整个的前沿阵地都被浓浓的硝烟遮盖住了。士气不够高的部队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容易会因为看不到敌人而陷入到无谓的恐慌之,然后胡乱的开枪开炮。   清军在第一道土墙布置的的确和郑森推测的一样,都是些木头炮而已。木头炮相铜炮和铁炮都要危险。因为哪怕是同一种木料,它们的坚韧程度也不一定是一样的,很多时候,两门木炮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毫无差别,装填的火药也是一样多,但却可能一门射击起来毫无问题,但另一门直接炸了膛。有的打五六炮都还能用,有的第一炮,第二炮会炸膛。总之是,木头炮炸膛的几率要远铜炮或是铁炮更高。而大炮,哪怕是木头炮,一旦炸膛,周围的炮手基本都难以幸免。所以,清军根本舍不得用正儿八经的训练出来的炮手来玩这种危险的东西。其实,如今在使用这些木炮的。基本都是些抬了旗的包衣而已。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严格的训练,出现这样的现象也很正常了。   清军继续疯狂开火,郑森又很快乐的看到在那覆盖了满清前沿的硝烟,时不时的腾起一般的射击的时候要大得多的火光。显然,清军的一些木炮不出意料的炸膛了。 第570章 攻坚(2)   不过清军的这一顿乱炮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比如说这顿乱炮产生的硝烟(清军的火药配方不太对,导致硝烟格外的大。当然,这并不能怪清军,事实上这种火药配方是出自明军这边的。我大明在制造火药的时候,给得硝相对较少,相反,他们依据阴阳五行的理论,还在火药里面加入了不少其实什么用都没有的玩意儿,结果不但使得火药的威力下降,也使得硝烟更重了。)便将清军的整个阵地都遮得严严实实的。散兵们虽然手里拿着有射程远,精度高的线膛枪,但是在完全看不见敌军的情况下,却也无法继续攻击。就连提供火力支援的炮兵,也因为看不见目标,不得不先停了下来。不过炮击已经持续相当的时间了,大炮已经很热了,正好可以停下来凉一下炮身。   模范军的攻击暂停了下来,不过模范军的士兵却并不紧张,因为清军的木炮发射的霰弹的射程根本就够不到他们,他们这时候完全可以把清军的炮火当成过节时候放的鞭炮来听。但是在清军这边却不一样了,他们处在守势,看不见对面的敌人在如何行动是非常糟糕的事情。再加上他们对模范军颇为恐惧,再加上,他们的炮兵多半也不是真夷,(木炮非常危险,所以清军才舍不得用真夷来充当炮兵。他们只是给这些炮兵配备了一些真夷的督战队而已。)经验有限,士气也不高。这样的军队在这种情况下格外的容易慌乱,如今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们自然就在脑袋里想象着敌军趁着这机会猛扑上来了,于是他们的反应自然就是赶紧开炮,把可能的敌人打下去。同时这隆隆的炮声似乎也能在慌乱和紧张中给他们一些安慰。   当初明军的炮兵和火枪兵在面对八旗兵的时候,经常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他们常常会因为八旗兵的侦骑的靠近就胡乱开炮,然后被硝烟挡住视线后,就不停地开炮,直到把大炮和火枪都打得通红,完全无法射击为止。而八旗军则好整以暇地等在明军的射程外,直到他们自己把自己的枪炮都打得不能用,而且自己也因为紧张和恐惧而耗尽了力量的时候,再猛扑上去,就像杀鸡宰羊抓猪仔一样把那些明军消灭掉。如今在面对着屡次在战场上击败他们的模范军的时候,他们也犯下了同样的错误。   “这……快让那些该死的尼堪停下来!”前线的清军因为硝烟的遮挡,看不见目标,但是站在后面,位置更高一些的堡垒顶部的黄台吉却是能清楚的看到模范军就像当年的八旗军一样悠闲地等在清军的火炮射程外,看着清军不停地开炮,忍不住怒吼道。   其实不用黄台吉发出这样的指令,前面的一些有经验的清军将领就已经自发地开始阻止那些吓傻了的尼堪们乱开炮了。比如索尼,便亲自砍杀了好几个乱开炮的抬了旗的尼堪,倒也算是迅速的让炮火停了下来。   如果满清的第一道土墙防线上的大炮都是铁的或是铜的,那前面乱打的几炮造成的恶果倒也有限。但是满清摆在第一道土墙上的大炮都是木头炮。这种炮本来就只能打两三炮,如今一阵乱打,不少都炸了膛,剩下一些,多半也已经打了两炮到三炮了,还能不能用就真是天知道了。   随着清军停止炮击,硝烟开始渐渐地散去。模范军的进攻重新开始了。这时候模范军散兵已经推进到距离清军的第一道土墙不过一百五十步左右。如果清军装备的是铁的或是铜的大炮,在这个距离上已经可以用霰弹来压制这些散兵了,但是木炮的霰弹射程要近得多,最多也就百来步。所以此时散兵们的位置还是相对安全的。而在这样的距离上,散兵们的射击精度却更高了。虽然散兵人数有限,每次射击打死的人其实并不算多,但是只挨打不能反击对士气的损害却是非常大的。而重要的是,如今模范军似乎是看透了清军的第一道土墙那里的大炮威胁不大,所以在散兵后面的军阵也在盾车的掩护下,迅速的向着土墙逼近。   清军的木炮的霰弹显然是无法击穿厚重的盾车的。要对付盾车,就必须依靠金属火炮发射的实心炮弹。清军手中主要有这样的几种大炮:   首先是缴获明军的红夷大炮,这里面又可以分为两类,一是正宗的欧洲红夷大炮,一是郑家卖给明军的山寨版红夷大炮。这两类火炮是如今清军手中最为先进,也最为珍贵的大炮。数量也很有限。它们被部署在堡垒上,而它们的性能却还是没法和模范军自用的火炮相比,它们的射程,虽然勉强能够到第一道土墙之外的区域,但是威力方面却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多半无法击穿盾车了。   其次是满清自己仿制的红夷大炮,以及在松锦之战中缴获的,关宁军仿制的红夷大炮。这些炮在性能上要差一点,但是数量却更多,清军将它们部署在堡垒上,以及第三道土墙附近的炮垒中。部署在堡垒上的这些炮对模范军的盾车当然依旧是鞭长莫及的,但是部署在第三道土墙上的这种炮,依照清军自己的测试,却也应该能用来对付第一道土墙外的盾车了。   最后的一种火炮则是在清军和模范军野战交锋,吃了模范军的野战炮的大亏之后铸造的。一开始我大清依据他们目测的印象,试图铸造和模范军一样的12磅炮,然而,因为技术上的差距,他们根本就造不出能用几匹马拉着就跑的12磅炮,不要说12磅的,就是6磅的,他们也造不出来。再加上满清也没有重型挽马,所以最终,清军只造出来了一些3磅炮。算是实现了能用马拖着跟上行军的速度。但这样一来,这种火炮的威力就相当有限了,清军将它们部署在第二层和第三层土墙上,它们能在比较近的距离上击穿满清自己的盾车,但对于第一层土墙外的目标,这种炮还是有些鞭长莫及。   清军部署在第三道土墙上的仿制的红夷大炮开火了,不过清军的射击水平却很一般。毕竟在这个时代,即使是欧洲,炮兵的射击很大程度上还是依靠经验的。在这个时空里,除了模范军,并没有其他的任何一支军队的炮兵是学习过三角函数的。再加上又是在有效射程的极限上射击,射击精度相当的成问题,它们第一轮射出的炮弹都打空了,没有形成任何一个命中,有些炮弹偏的厉害,甚至差点就打中了自己的第一道土墙。   盾车继续推进,这个过程中,清军又打出了第二轮炮击,这一次情况稍微好一些,炮弹成功的命中了一辆盾车,但是却没能击穿它,炮弹在盾车倾斜的木板上跳了一下,就远远的飞到了军阵的后面,什么都没打到。盾车很快就越过散兵,散兵们向着两边让开,转到两翼去继续射击,或者跟到了盾车后面。   不过模范军的盾车还是很快就停了下来,因为前面就是第一道壕沟了。   清军的壕沟挖得很有讲究。他们的壕沟的截面是一个倒三角形,坡度比较大,人在坡上肯定是站不住脚的,下面又很窄,若是多人掉进去,多半是要滚成一团的。同时这种截面,相比挖长方形截面的,同样的工程量的情况下,壕沟的宽度也更大一些。这就给架桥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不过这难不倒模范军,事实上,对于清军的壕沟,模范军也早就进行过侦察观测,并计算出了它的宽度,准备好了越过壕沟的跳板。   盾车在壕沟边上停了下来,士兵们,尤其是那些散兵,都从盾车的两侧和顶部将枪支伸出来,对准了对面的土墙,后面的炮兵也开始向着这一段土墙打出齐射。   趁着炮火的掩护,一些工兵推着带着轮子的长长的跳板,从盾车后面闪出来,要将这跳板架在壕沟上。   土墙上的清军还是用木炮、火枪和弓箭发起攻击。一些木炮成功地打响了,但是更多的木炮却自己炸开了,顺便还将旁边的清军炸翻了不少。还有一些乌真超哈的士兵,冒险冒出头来,用火枪向着模范军射击,不过他们的射击显然更多的是为了完成任务,每一个人都急着打完自己的这一枪,然后赶紧躲到后面去。所以,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进行瞄准便胡乱的开枪了。所以清军的攻击声势不小,但是实际上的效果却也有限,真正打倒的模范军士兵并不多。   模范军士兵们也开枪还击,噼噼啪啪的枪声响成了一片。在战友们的火力支援之下,工兵们冒着弹雨,在第一道壕沟上架起了数十条跳板,而在盾车后面,阵列步兵们已经上好了刺刀,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第571章 攻坚(3)   如果在这个时候,清军的那些木头炮能正常开火,那哪怕他们是木头的,也一定能给模范军带来不小的杀伤,但是经过长时间的炮火准备、散兵的远距离射击,以及清军自己乱开炮造成的炸膛,如今在突破区域已经没有能打得响的木头炮了。不过清军在第二道土墙的炮垒上布置有一些3磅炮,这些炮的霰弹也能覆盖这一区域。只是他们同样也在散兵的线膛枪的射程内,这使得他们的瞄准总是会受到干扰。不过这些炮还是取得了一些战果,毕竟霰弹不需要秒的太准。不过三磅炮的霰弹数量少,威力有限,一炮就算打中了,也不过能覆盖两三个人,而清兵的三磅炮因为炮管太厚,散热很慢,前面又用实心炮弹射击过盾车,所以此时大多炮管都已经热了,射速已经下降了很多。根本就压制不住冲过壕沟的模范军。   土墙上的女墙大多都已经被炮弹砸垮了,失去了女墙掩护的清军有些也举着火枪和模范军对射,有些则用弓箭向着模范军射击,还有些知道在和模范军的对射中多半占不了什么便宜,干脆拔出刀子,直冲上来,要和模范军肉搏。   牛山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不过和清军交战还是第一次,在刚才的战斗中,他刚刚开了两枪,将枪里的子弹都打光了,就看见十多个清军,在一个军官的带领下,朝着他们直扑了过来。那个带头的鞑子张大了嘴巴呐喊着,一手握着盾牌,一手把一把腰刀挥舞得像一片雪花一样,但是脚底下的速度却微微的有些放慢了。   牛山向前猛扑一步,做出要一刺刀向着那个军官胸口刺过去的样子。那个清军军官脚步一顿,将盾牌横到胸口,准备抵挡牛山的突刺。谁知道牛山突然刹住了脚步,倒是原本在牛山左右边稍微靠后一点的两个战士反倒是突然加速,从他两侧超越了过去,两把寒光闪闪的刺刀从两侧向着那个建胬直刺过去。这个变化完全出乎了那个建胬军官的预料,不过他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反应速度还是不错的。只见他将盾牌向着左边一摆,右手的腰刀向右边一格,便将两把刺刀都格开了。但就在此时,牛山大喝一声,一个箭步猛地冲上来,手中的刺刀朝着那个建胬军官的胸口直刺过去。这种连续变速的配合是模范军拼刺刀小组配合中常用的招数,简单,但是却格外的有效。这时候那个建胬刚刚完成左右两边的格挡动作,胸前空门大开,想要再将刀盾转回来防御却也已经来不及了,他绝望的大喊着,看着牛山的刺刀闪电般的捅在自己的胸口。他身上的双层的棉甲在精钢的刺刀面前,和纸张几乎都没有什么两样,三棱的刺刀轻易刺穿了棉甲,直捅了进去,然后在里面一拧,他眼前一黑,顿时就失去了知觉。   牛山拔出刺刀,这时候清军已经扑上来和模范军战成了一团。如果单对单,刺刀对上刀盾,多半是要吃亏的,但是在战场上作战的时候却又不太一样了。因为刀盾的作战方式对空间的要求更高,所以,在混战中,刀盾相互之间反而不太好配合,不像模范军的那些士兵,几个人凑在一起,就可以紧密的靠在一起,相互配合,而且互不干扰。   就在牛山和这些建胬混战成一团的时候,更多的建胬,同时也有更多的模范军战士都冲了过来。新冲过来的模范军士兵的枪里面大多还有子弹,他们先是在十来步的距离上朝着建胬打出一个齐射,然后趁着这轮齐射给建胬造成的伤亡和震撼,挺着刺刀猛扑上去……   模范军在盾车后面升起了一个个三丈多高的木制高台,散兵王老虎爬了上去,举着枪望着前面混战的战场。散兵一般是不会被投入到肉搏战中的,但这不意味着他没事可干了,他的任务是用精准的枪法,干掉那些敌军的章京、白甲之类的高价值目标,此时他正盯上了一个身穿着银色的铠甲的老家伙。那个老东西大概有四十多快五十了吧,带着一队白甲,正在大呼酣战。要说白甲兵的战斗技能的确很出色,在混战中,这些白甲兵给模范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老东西,不要乱动,不然老子怎么送你上西天?”那个老家伙总在不停的移动,这让王老虎非常的不满。他嘀咕着,微微的移动着枪口,以跟上那个老家伙的动作。王老虎知道,那个家伙如此的显眼,此时只怕已经有好几只枪瞄着他了,自己动作慢了,多半会被人家抢先的。但是如果没有把握就开枪,一枪没打中,装子弹的时间里,这老东西多半已经被人家打死好几次了吧。   就在此时他看到一个模范军士兵一刺刀向着那个老东西刺过去。老东西横过盾牌一扫,便将刺刀扫到了一边,同时一刀向着那个士兵劈了过去。这一系列动作让他暂时站住了。   “砰!”王老虎抓住机会扳动了扳机。按规矩,开完了这一枪,王老虎不应该观察战果,而应该立刻装填子弹的。不过从子弹包中取出子弹这类事前,王老虎已经练过不知道多少次了,闭上眼睛都不会出错,当然一边观察战果,一边拿子弹也不会出错。而且,他也不是完全在观察战果,他也是在继续搜寻目标不是?   王老虎看到那个老东西刚刚一刀砍伤了那个模范军士兵,正要再补上一刀,却突然一下子停住了,就像是突然被冰冻住了一样。这种情况王老虎见的多了,被米尼弹击中往往就是这样的效果。然后那个老东西晃了晃,便一头倒了下去。   “干掉一个大官!”王老虎得意的想着,同时低下头来开始装填子弹。   清军开始支撑不住了,特别是作为战斗力的中坚的白甲兵在散兵们的射击下不断伤亡的情况下,更是难以抵挡模范军的攻击,很快,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第一队清军开始掉头向着第二道土墙逃去,有一个带头的,便有更多的也跟着向着第二道土墙逃去。   和模范军在牛庄堡的工事一样,在第一道和第二道土墙之间,是挖着有纵向的交通壕的,士兵们在撤退的时候可以跳进这些壕沟后撤,而敌军如果从地面上追击,后面土墙上的大炮就可以用霰弹覆盖他们。如果他们也跳进交通壕追击,只要在壕沟出口的地方摆上一门大炮,一发实心炮弹砸过去,就不知道能砸死多少追兵。   模范军的士兵稍作追击,便停了下来,退回到第一道土墙后面的反斜面上,以躲避清军的炮击,同时加强防御,巩固战果。于是战斗暂时停了下来。   “把带头逃跑的人都砍了,他们的家人男的全部编入包衣营,女人和孩子全部分给各旗为奴!”黄台吉愤怒的道,他的脸因为充血,而红得吓人。黄台吉也知道,靠着这两座堡垒未必能挡住模范军,他的目的其实也只是用这两座堡垒拖住模范军,拖到小麦收获。但是仅仅第一天,就被模范军攻占了第一道土墙,这种情况要是继续下去,这两座堡垒是不可能守这么久的。更可恨的是,在今天的战斗中,清军中出现了大量的畏战的现象,乱开枪,乱开炮,没有得到命令便撤退……如果不严加惩治,这后面的仗就难打了。   “嗻。”下面的几个旗主贝勒都齐声应道,谁都没有站出来给人求情的,大家都知道,如今已经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这一战,我们吃了大亏。依托防御,居然被郑家军一波打穿,还折损了那么多……我们的这个防御一定要改一改,你们说,该怎么改?”黄台吉又问道。 第572章 巨炮(1)   模范军攻占了第一道土墙之后,并没有立刻向第二道土墙发起攻击,因为第二道土墙距离堡垒更近了一些,堡垒上的那些红夷大炮已经能相对有效的支援清军作战了。虽然如果依着这个时代的一些将领不太在意于伤亡数字的打法,拿下第二道土墙也不是做不到,但是郑森却不愿意为此付出太大的伤亡。首先是模范军的士兵和其他将领手下的军队相比,训练成本要高很多,伤亡太大了很让人心疼;其次,模范军一直保持着超高的士气,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军饷充足,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军官在军校里受过一些狭隘民族主义的洗脑,也和一直以来,模范军在战场上伤亡有限直接相关。郑森并不想为了早那么一点时间就付出更大的伤亡。   至于怎么打,郑森觉得,在拥有技术和物资优势的时候,最好的打法还是稳扎稳打,靠着物质力量上的优势来对付敌人。而且郑森的手中,也有着专门为了攻下这座堡垒准备的利器,那就是两门大型攻城重炮。   这两门大型攻城重炮,是专门为了这次对满清的进攻行动而铸造的。这是一种发射四百磅炮弹的巨炮。这个数字,和当年攻破拜占庭城墙的乌尔班大炮的1500磅相比,要小得多。但因为炮管技术和火药技术的进步,它们的射程却要远远超过乌尔班大炮,当然,威力还是比不上乌尔班大炮的。当然相比17吨重的乌尔班大炮,这种大炮也更轻巧一些,重量只有六吨左右。   不过这门炮也已经是庞然大物了,至少在远东的战场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重型火炮。当年奥斯曼土耳其为了将乌尔班大炮从炮厂运送到140英里外的君士坦丁堡,动用了400人以及60头牛作为搬运队,还专门派出工兵队伍提前修整了道路,花了整整六个星期才将这门大炮运到君士坦丁堡城下。相形之下,郑森的攻城重炮就轻巧得多了,仅仅只需要十六匹挽马,就可以拉动它。甚至如果路面情况够好的话,它们拉上这样的一门炮,走起路来也并不比步兵行军慢。不过从牛庄堡到大辽河堡之间的道路被破坏得很厉害,所以这两门炮还要等两三天才能到位。这段时间倒是正好可以用来修建炮兵阵地。   模范军修建的炮兵阵地其实就是一个高高的土台,这是两座一丈多高的土台,先在地上挖一些深坑,埋入一些粗木桩作为骨架,然后再用铁丝将这些木桩连接起来,再用装满了碎石的柳条筐填入其中作为基础,再铺上河沙和土壤,碾压结实。便可以承受攻城重炮巨大的后坐力了。   这样的工程自然不可能瞒过满清,这一设施的用途也一目了然。建造高台,肯定是为了安放大炮,因为开炮的位置越高,炮弹的射程便越远。只是这两座高台的位置却超出了清军的火炮的射程,如果要采取什么行动,就只能是派出军队去攻打了。只是模范军的防御能力有多强,清军是深有体会的。在如今的情况下,强攻模范军的阵地,清军却真的有些不敢。   “皇上,就算我们冲上去了,能有时间拆毁这些高台吗?肯定没有呀!所以,臣弟觉得,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在堡垒上和黄台吉一起远远地望着那两座高台的阿济各这样说道。   “不错。皇上,我们的堡垒是专门照着他们的法门建造的,据我们试射的结果,我们的堡垒可不是轻而易举的就能用大炮破坏的。我就不信他们有那么多的火药来慢慢打。况且,我们难道还怕慢慢打吗?”多铎也在一边附和道。   黄台吉点了点头,不过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大辽河堡的城墙为了防炮建造得坡度相当平缓,几乎不太可能出现一炮打过来就崩塌一大边的现象。不过最早玩这种城墙的就是对面的那些家伙,他们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们依旧建起了这样的两座高台,怕是并不容易对付。   这时候,对面的高台那边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那边在干什么?”黄台吉这样想着,赶忙举起了手里的望远镜。   高台后面扬起了不少的尘土,只是他的视线被高台遮住了,所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完全看不见。又过了一会儿,几个马头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然后是马身,接着好多匹巨马出现在了他的望远镜中。   “狗日的,这马真是大,比牛都大!这还是马吗?别是妖怪吧!”黄台吉的耳边传来了多铎的声音,黄台吉侧身望过去,却见多铎也正举着望远镜在往那边看。黄台吉皱了皱眉毛,却没有说话,而是继续举起望远镜观看。   那边的高台做得相当的宽敞,那些马匹在那上面停了下来,然后便被人一匹一匹的牵了下去,于是一门巨炮就出现在了黄台吉他们的眼睛里。虽然不知道那门炮具体有多大,但是,单看者那粗壮的炮管,就知道那门炮,比他们此前所见过的任何一门大炮都要大得多。   “这炮管,怕是能塞得进一个人了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多铎惊呼了起来。   “那边还有一门。”阿济各也道。   在望远镜里,一群模范军的士兵们开始利用滑轨和绞盘对这两门大炮的位置进行调整,以便进行试射。黄台吉注意到一面旗帜上到了高台上,然后不多一会儿,一位穿着一身全身板甲的年轻将领便出现在大炮旁边。周围的军士们见了他,都纷纷向他行礼。这位年轻将领似乎对着他们说了些什么,周围的士兵们便都欢呼了起来。   “这就是郑森吗?”黄台吉眯了眯眼睛,向着候在一旁的洪承畴挥了挥手道:“洪先生,你来看看,那可是安平王世子?”   洪承畴先是跪下,从黄台吉手中接过望远镜,站起身来细细的看了看,然后又跪下去,双手将望远镜捧着还给黄台吉道:“皇上,正是郑森。”   黄台吉也不说话,只是举着望远镜又看了一会儿,才叹道:“果然是少年英雄!可惜……”   这时候那边郑森的讲话似乎已经结束了,远远地就看见郑森和他的红旗下了高台,往后面退出了好远,而高台上的炮兵们已经开始给大炮装填火药了。   “皇上,敌军恐怕要开炮了。这炮也不知道能打多远,还请皇上和几位王爷先从城墙上下去,以策万全。”洪承畴突然道。 第573章 巨炮(2)   见黄台吉还有些犹豫,洪承畴又赶紧跪下磕头道:“陛下,郑家铸炮之术,天下无双,极能及远。等闲的步炮,射程也远远超过我军,如今又建了这样大的大炮……陛下万金之躯,还请以江山社稷为重,暂且回避一下!”   黄台吉恨恨的望了望对面的巨炮——对面的炮兵已经开始往里面装填火药了。此外一个人力的提弹机也被推到了炮口前,400磅的炮弹已经太沉重了,不是人力能够搬得动的,而攻城炮的炮口又很高,要把这样的炮弹装进炮口,就必须使用滑轮组装置了。   黄台吉看了看,估计距离开炮还有一阵子时间,便放下望远镜道:“先生说的朕都知道了,不过这开炮还要一些时间,没有这么快的。你们都说郑氏的大炮天下无双,朕如今也正要抓紧时间再看看。等到他们要开炮了的时候,朕自然会回避的。”   说完这话,他便又举起望远镜,朝着对面望了过去,似乎是忘了洪承畴还跪在地上。旁边的阿济格等人自然也不会提醒黄台吉叫洪承畴起来,洪承畴便只好跪在那里了。   黄台吉又看了一会儿,看到对面的模范军摇动曲轴,利用滑轮组,将一枚巨大的生铁炮弹提升到炮口,然后两个士兵站在旁边的高台上,用顶弹杆将它推进了炮管里。   “他们要开炮了。”黄台吉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用尽可能的平静的语气说,“我们先下去避一避吧。”说到这里,他眼光一扫,看到洪承畴还跪在地上,忙道:“先生怎么还跪在这里?怎么不起来?”然后又环视了一下其他人道:“你们也不提醒一下朕……先生还是快起来吧。”   一边说,黄台吉还一边做出了一副搀扶的样子。洪承畴赶紧爬了起来,感激地道:“多谢皇上,还请皇上速速移驾……”   一行人急匆匆的下了城墙,刚下到城墙后面,就听见对面传来了闷雷一样的炮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呜呜”的呼啸声,就像是有人吹起了牛角号,接着随着一声巨响,整段城墙都猛烈的震动了一下,即使在城墙的背后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墙震动的时候腾起的烟尘。紧接着又是一声炮响,然后是同样的呼啸声,接着便从他们左边传来了房屋垮塌的声音。   “快派人去看看这一炮打在哪里了。”黄台吉缓缓的道,他注意到阿济各还有豪格的脸色都变了。   一个白甲章京领命去了,黄台吉也不在这里等,只对身边的一个侍从道:“等他们回来,让他到议事厅回报。”便带着一行人往议事厅去了。   刚到议事厅,黄台吉突然听到外面又是一片喧哗,隐隐的似乎有人在喊:“飞起来了……”   “怎么回事?”黄台吉有些恼火,无故喧哗几乎是军中最为忌讳的事情了。   一个侍卫急匆匆的出去了,不一会儿他便满脸疑惑的走了进来,叩拜道:“皇上,对面的郑家军放出了一个能飞的怪东西……皇上你一出门就可以看到。”   ……   “世子,这东西真的能飞起来?”顾绛望着升起老高的热气球,惊讶地对郑森这样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郑森笑道,“《格物笔记》中记录过热气上升的试验,宁人兄难道没有看过?”   “是看过。”顾绛笑了笑,似乎略有点不好意思,“我也知道这东西从根本上来说,和孔明灯是一码事。只是一下子见到这么大的一个,还能带人飞,真是……”   说到这里,他自己摇了摇头,笑了起来道:“总说道存于天地之间,无论大小,其道无二。如今真的遇上了事情,却还是要诧异。原来格物之道,还有这样的用法。有了这东西,再配上千里镜,鞑子在城内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仗他们还怎么打?”   “怎么?宁人兄倒是同情起鞑子来了?”郑森故意笑道。   “哪里,鞑子死得越惨越好。用你的话来说,只有死了的鞑子,才是好鞑子。我辈圣人门徒,自然该努力的教鞑子做好人……”顾绛一本正经的说着,只是说到后面自己却有些撑不住了首先笑了起来。不过他立刻又端正脸色道:“建胬本是丧家之犬,蒙我大明大恩,许之归附养育,却不思回报,反而狼子野心,侵害我华夏百姓!这辽东大地,原本都是我华夏之地,到处都有我华夏子民,如今都被这些豺狼屠戮殆尽。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报应,岂不是让人以为这世上没有湛湛青天了!”   “说得好!”郑森大声道,“如今我们便是要代天行罚,给他们一个报应。”   这时候,从热气球上抛下来了一个小包,一个传令兵捡了起来,将它递给了郑森。郑森打开小包,里面是一幅用炭笔画出来的清军堡垒的简图,上面还标注着刚才两炮击中的位置。   “一炮击中了城墙,在城墙上打出了一个四尺左右的坑,深度未知……还有一炮越过城墙,命中了一座房屋,整座房屋都垮了,造成的伤亡不明……总的来说,还算不错。”郑森看了看手中的纸张,点点头道。   “城中建筑多为木质结构……世子,看来我们的那个使用纵火弹的计划应该能行。”顾绛道。   “不忙,先完成全部的试射,把射表弄好再说,反正城堡又不会跑。不过也不能太指望纵火弹,毕竟,鞑子不止被我们烧过一次了,不会完全没有准备的。”郑森笑道。   ……   “皇上,那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一个大号的孔明灯罢了。可以和诸军说明,让他们不得惊扰。”洪承畴道。   黄台吉点点头,对身边的人道:“洪先生说的,你们都听见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也不是什么神仙鬼怪的。再有敢胡乱喧哗,敢胡说八道的,定斩不饶!”他身边的人轰然回应,然后纷纷去了。   黄台吉却又皱起了眉头道:“洪先生,我们进去细说。”   黄台吉和几个重要将领,还有洪承畴进了屋子,各自坐定,黄台吉道:“刚刚得报,敌军的两炮,一炮击中城墙,击碎了城墙外面的贴砖,在上面打出了一个四尺多宽,差不多六尺深的大坑。还有一炮打进了城里,打中了一处马厩,整个马厩都倒了,死了六个马夫,二十多匹马,还有三十多匹马受伤了。如今敌军就在那里,用这炮不停的打来,我们就等在这里挨打却也不是办法,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想法?”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边隐隐的又传来了一声炮响,接着空中便又是一阵呜呜的呼啸声,这呼啸声越来越近,最后变成了一声震响,整个的议事厅都晃动了起来。 第574章 巨炮(3)   大股的灰尘从屋梁间、瓦缝间撒落了下来,空气中满都是呛人的灰土气味。一个侍卫跑了进来,单膝跪下道:“皇上,东厢房被炮弹击中,整个的都垮了。这里如今很危险,还请皇上移驾……”   “皇上……”另一个侍卫也站出来,下跪道,“如今城中并没有多少安全的地方,奴才觉得,只有城墙背后才是安全的。那里炮弹直接打不到,一炮两炮也打不穿。不如皇上先移驾到那里,然后再做打算……”   “巴颜说的是,皇上,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多铎也站出来说道。   “皇阿玛,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豪格也说道。   黄台吉站起身来,恨恨地道:“在自己的城池里,却被他们的大炮逼得到处跑。这真是我大清的耻辱!你们要记住这耻辱!将来我大清一定要报仇雪恨!”   说完这话,他四面看了看,见大家都默默地站在那里,便又道:“我们走!”然后就大踏步的带头走了出去。   ……   这时候郑森等人依旧在观看炮击。攻城炮太过巨大,所以开炮的速度并不快,每门炮开一炮大约都需要两刻钟左右的时间,而且这还是刚刚开始,随着炮身渐渐地发热,大炮便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散热,这时候射速便会降低到一个时辰两发,一天下来,其实一门炮也不过只能发射二十多枚炮弹而已。   “大木,你说鞑子会不会晚上出来夜袭?”趁着开炮的空隙,顾绛这样问道。   “宁人是希望他们出来吗?”郑森却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顾绛点点头道:“这是当然,能够在防御战中消灭他们,怎么着也比攻击坚城要合算。我看了你的《战术笔记》,上面说:‘在大多数时候,防御是比进攻更为高效的作战手段。’另外,在分析战例,讲到唐太宗虎牢关一战的时候。大木你说,唐太宗在整个的战役行动中是处于战略进攻的位置上,但具体到虎牢关一战,却又打成了防守反击。能在战略进攻的局面下,却迫使敌军来攻击自己的坚固阵地,这正是太宗皇帝用兵的妙处。若是我们能够利用这两门炮把敌军吸引出来,你说是不是也有了几分当年太宗皇帝用兵的风采?”   “太宗皇帝天纵英才,要说用兵打仗,千载以来,帝王之中,就没有谁比得过他的。”郑森笑道,“我们何德何能,能和他比?不过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有庞大的参谋团队,每次作战之前,总会尽可能的将各种情况都做成预案。敌军的反击,自然也在考虑之中。他们要是不出来也就罢了,若是出来,肯定不会让他们轻轻松松回去的。”   说话之间,攻城炮又打了一个齐射,热气球上的瞭望哨观察到,这一次两发炮弹全部越过城墙,打在了城堡内,又摧毁了好几座建筑。   在这一炮之后,炮击的速度开始放缓了。而此时黄台吉也已经带着手下的将领转移到了仅靠着城墙下面一处院落中。这处院落原本是士兵们居住的地方,如今腾出来给黄台吉他们住不免有些拥挤,不过如今,在这城中,这里几乎是最为安全的位置了。   整整一个白天,那两门大炮都在不停地轰鸣着,不断地将死亡喷入城中。清军在建造这座棱堡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过会遭到这种打击。棱堡和一般的城池是不一样的,它完完全全的是军事建筑。就像是一般的关城,城中并没有居民,只有军队,以及支持军队的设施。所以城墙内包围着的面积是非常小的。但若是一般的关城,城墙总是非常高,这使得炮弹几乎不可能越过城墙打入城内。但是棱堡的城墙却是非常低矮的,这避免了一般的高耸直立的城墙在炮击下容易大片崩塌的问题,但是却也给了炮弹越过城墙打入城中的空间。而城中的空间有限,人员密集,一旦被炮弹击中,伤亡总是非常大。不得已,黄台吉不得不让一部分士兵离开堡垒以躲避炮击。这种只能挨打,却没法反击的情况当然也大大的打击了满清的士气。于是便有人提出,等天黑之后,发起大规模的反击,打过去砸掉那两门炮。   “皇上,继续让他们这样炮击下去,这仗就没法打了!”阿济各道,“咱们可不能就这么干挨打,总得想个办法才是。”   “皇阿玛,儿臣觉得,等到了晚上,我们反击过去,干掉那两门炮。”豪格也开口道。   黄台吉并不做声,只是不停地踱着步子。过了一会儿,他才站住了,问道:“你们觉得郑家军会没有防备吗?郑家军最擅长防守,如今他们将这两门炮拉上来,会没有防备?豪格,你说要反击,你倒细细的说说,你打算如何反击?动用多少人马,怎么打?”   豪格愣了一下,然后下拜磕头道:“皇阿玛,儿臣觉得,这郑家军固然善于防守,但是他们作战,主要靠的就是火器犀利。我军和他们交战,总是还没靠近,便被他们的大炮打杀不少,更近一些又被他们的火枪杀伤,还没到跟前,往往就已经死伤过半。不过若是我军夜间杀上去,他们的枪炮便没有那么好用了。儿臣觉得,夜袭还是有可能击败敌军的。”   “你说的倒是简单,我只问你,夜袭你安排多少人去,这些人如何号令?别没把人家打得怎么样,自己倒是乱了套。”黄台吉接着问道。   “皇阿玛,夜间出击,人少了肯定不行。郑家军不是一般的明军,他们不怕肉搏。夜间我们指挥不灵,但是他们也一样会指挥不灵的。所以一定要投入足够多的军队,然后大家都打成烂仗,那说不定就有戏。”豪格想了想回答道。   “你们呢?你们怎么看?”黄台吉却又向其他人问道。   “皇上,我觉得不妥。”阿敏突然开口了,“你们还记得多尔衮是怎么落入敌人手中的吧?别的不说,只要他们故技重施,突然放出这么一道火墙出来,你怎么办?前些天我们的人和他们的人相互夜袭,打得还少了?郑家那边晚上有些什么防备,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不少来,最远的地方肯定加上了铁丝拒马,然后还有地雷,想要悄悄摸过去,肯定是做不到的。然后他们的那种钢珠雷,还有大炮就轰过来了……夜袭哪里有这么简单?” 第575章 巨炮(4)   “先不说夜袭敲掉敌人的大炮的事情,现在还有一件事,比这些事都重要!”阿敏老花了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道,“那就是我们必须马上把火药库里面的火药搬走!你们看,那边都已经起火了!”   大家朝着阿敏指的方向望过去,却见那边的一处地方正有火焰腾空而起。显然,这是模范军的炮击引起的。   不过大家却反而松了口气火药库不在那个方向上。而其他的仓库,就算被点燃了,火势也不至于一下子烧得太大,加上各个仓库都有防火的准备,应该还是能控制住火势的。   “着火了的是什么仓库?快去查一下。”黄台吉皱着眉头道。   一个侍卫便急匆匆地跑了过去,过了不大一会儿,他便回来报告道:“皇上,是粮仓着火了,一个粮垛子被点燃了。守仓库的已经在救火了,应该出不了大事。”   的确,出不了什么大事。因为从这边都可以看到,那边的火焰已经看不到了,只有一些余烟还在不停的升起。   “快,让人把火药搬出去!”黄台吉道,“先分散开,搬到各个旗,各旗再自己安排放置。”   正说话间,又有两枚炮弹打了进了。这两枚炮弹一枚打在了城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整段城墙都摇晃了起来,另一枚则击中了城内的一间兵营。   黄台吉的脸色更加的阴沉了,这枚炮弹其实只要再偏一点,就可以直接命中火药仓库了。   “这一炮到下一炮,大概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能把火药都转移走吗?”黄台吉问道。   “皇上,火药库中的火药颇多,而且通到那里的街巷狭窄,去的人多了,反倒会自己堵上。半个时辰,无论如何是没办法把火药全部转移走的。”索尼站出来回答道。   “那还有设么办法?”黄台吉道。   “陛下,”洪承畴站出来跪下道,“可以先让士兵们给火药浇上水,这样就算被打中了,也不至于一下子爆炸。等搬出去了,再慢慢晒干,重新碾碎,就又可以用了。”   黄台吉想了想,又问道:“其他防线的炮位上现有的火药能支撑一场战斗吗?”   “回皇上的话,各个炮位都有可以支持一场战斗的火药。”索尼回答道。   “那好,那就让人立刻将火药浸水,要快!”黄台吉大声道。   “浇水和分散火药要同步进行,立刻去做。”阿敏也大声道。   索尼看了阿敏一眼,又转过眼镜偷偷地看了黄台吉一眼,见黄台吉也正望着阿敏。   “就按大贝勒说的去做。”黄台吉挥挥手道。   索尼“嗻”了一声,便带着几个侍卫下去了。   ……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热气球上的燃料也已经快要用尽了。望兵卢汉臣向着下面打出旗语,准备要慢慢降落了。   下面的人开始转动绞盘,热气球的系留索渐渐地收紧,热气球的高度也开始渐渐下降。如果正常的话,再过大约半个时辰,热气球就能安然降落。卢汉臣也趁着这个时间将身边的东西收拾收拾,他今天的事情已经要结束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在将望远镜收起来之前,卢汉臣再次将它举起来,向着满清那边望了望,然后他一下子愣住了。片刻之后,他便放下望远镜,拿起本来已经收好了的红白两色的旗子,向着下面猛地摇了起来。   不过此时,因为热气球已经在回收,负责和热气球交流的传令兵也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了,他只是望着那两门巨炮,所以并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卢汉臣挥舞着旗子的举动。   卢汉臣挥舞了一阵旗子,见下面没反应,便又放下小旗子从腰间拔出一把火铳,扳开机头,砰的开了一枪。   袅袅的枪声一下子惊醒了那个传令兵,他抬起头,举起望远镜,看到热气球上又挥舞起了旗子。   “有敌情,不要再收绳子了!”那个传令兵喊道。   正在转动的绞盘停了下来,传令兵望着上面打出的旗语,不断地将其中的内容转译出来:“敌军突然集中到了丙丑区域(模范军绘制了清军要塞的简图,并以天干地支为坐标,将要塞划分为若干个区域),都拿着水桶水盆,似乎是在救火,但该地区并没有失火。还有人扛着一些袋子离开,观察哨怀疑这里是敌军的火药库,建议大炮立刻向这一区域开火射击。”   这一情报立刻被送到了炮台,炮兵立刻开始瞄准。不过这两门炮的发射准备还需要一些时间。又过了大约一刻钟,两门炮向着“丙丑”区域打了一个齐射。   不一会儿,热气球上的卢汉臣便发回了“一发命中,一发落入丙子区域,命中的一发应该造成了多人死伤,但未见起火。敌军依旧聚集在这一区域”的情报。   这一情报当然也被送到了郑森的手中,郑森立刻将主要将领调集起来开会。参谋人员首先向大家通报了相关情报。接着郑森开口道:“诸位,敌军在我军炮击下,在丙丑区域的行动极为可疑。我们怀疑敌军的军火库就在这一区域,敌军之所以在此区域并没有遭到炮击的情况下,就提着水桶水盆行动,他们在干什么呢?还有很多敌军背着麻袋从这一地区离开,他们背着的是什么东西呢?”   说到这里,郑森微笑着望着其他人。   “他们在给火药浇水!”余新一边举起手一边道,“他们怕我们一炮打过去,轰的一声,就把他们全送上西天了。”   “余师长觉得这是敌军在浸湿火药,以防被我们的大炮击中爆炸。大家赞同这种看法吗?”郑森问道。   “世子,我觉得就是这样。”甘辉赞同道。   “我也觉得就是这样。”张英也表示了赞同。   郑森环视了一下众将,然后点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看,那我们今天就来考虑一下,如何利用这一情报……”   “世子,末将有一个想法……”张英举起手来说道。 第576章 夜袭   已经是后半夜了,一弯如钩的下弦月才刚刚升起。这月亮只有细细的一线,所以并不明亮,不过借助于这微弱的月光,也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些东西了。   铁丝被轻轻地拉开了一个口子,穿着不反光的布面甲的模范军士兵悄无声息地从这个口子出发,然后成散兵队形展开,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着清军控制的第二道土墙摸了过去。   两道土墙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而清军在夜间也非常的警觉,他们学习了模范军的经验,也养了一些狗来用于夜间的警戒。这些狗的视力和听觉都远远超过人类,所以,模范军的夜袭部队刚出发没多一会儿,对面传来了一片犬吠声。   随着犬吠声的响起,对面的清军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只是在昏暗的月光下,他们很难看清对面的穿着暗色的布面甲的模范军,只能从一片犬吠模糊的判断出出来夜袭的模范军的规模应该不小。   这时候,先导的侦察兵已经逼近了敌军的壕沟这些侦察兵都携带着一根飘石。这是一种带着木杆的投石索,当年戚家军也曾经广泛的使用这种武器。在身体强健的士兵手,这种东西能够将较重的石块抛出一百多步。当然,侦察兵们带着这个,并不是为了抛掷石块来攻击清军,虽然这种武器抛掷石块的距离远,威力也不小,但是精度却是非常糟糕的,在这样的暗夜,想要用这种本身精度一塌糊涂的武器命敌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的任务是用这些东西抛出照明弹,点亮目标。   侦察兵潘大星将一枚照明弹放在了飘石的皮囊,又将照明弹的拉索系在面。这样当飘石将照明弹投掷出去的时候,会顺着拉动拉索。   潘大星朝着旁边看看,旁边的另一个侦察兵也已经完成了准备,于是他向着他点点头,便将铜哨塞入口猛的一吹,同时举起手的飘石,向着前方狠狠的一挥。一斤重的照明弹便被抛了出去,这枚照明弹在飞行的过程便被点燃,并在空猛烈地燃烧起来,将前方照得一片雪亮。   之所以在投出照明弹之前先要吹响铜哨,是因为发射这些照明弹,主要的作用并不是照明,而是干扰敌人的视觉。采用铝热剂,哪怕是原始铝热剂的照明弹,发出的光亮也要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任何其他的人造光源。在漆黑的夜间,在一定距离内,一个人如果直视这种光源,他的夜间视觉会被暂时破坏,在此后的好几分钟之内,他变成了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在投出照明弹之前,必须先用哨子发出警告。听到哨声的模范军士兵会低下头,并闭一只眼睛,以确保即使在极端情况下,仍然有一只眼睛能用。   这一轮攻击,模范军是下了不少的本钱的。铝热剂的基础材料铝的制取相当的困难,所以这东西的成本非常高,一枚照明弹的价格甚至要超过一支燧发步枪。价格高甚至都不是主要的问题,最主要的问题是它的产量一直非常有限,而且短时间内毫无提高产量的可能。所以今晚使用的这些照明弹,几乎是整个郑家大半年的产量。   不过这些东西的效果也的确是非常惊人的,当这些照明弹亮起之后,潘大星听到对面的土墙后面猛地传来了一阵惊呼——显然已经有不少的清军了招。   不过这时候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抛下手的飘石的木杆,潘大星从背后取下霰弹枪,(子弹是早装好了的)一直冲到壕沟边。这时候照明弹已经落在了清军的土墙后面,不过它发出的光芒还是将那一片的天空都照亮了。   清军挖的壕沟是一个倒三角形,坡度很陡,不容易攀爬。而且壕沟底部说不定也有些竹签子之类的玩意儿。所以直接下到壕沟底部再往爬显然不是个好办法,最好的办法还是用跳板直接跨过壕沟。   这时候后面的士兵已经扛着跳板来了。这些跳板都是用从南美买来的轻木制造而成的,它们看着很厚,但只需要两个士兵,可以把一条三丈来长,一尺多厚的跳板扛起来飞奔。当然,这种木料不算结实,但是考虑到它的厚度,还是能承受得住几个人的压力的。   士兵们将跳板架在壕沟,更多的士兵便从跳板冲了过去,前面便是清军的第二道土墙。为了防炮,这些土墙的倾斜度较低,士兵们只需要加速一冲,便能直接冲去。   当然如果清军的士兵还能有组织的作战,那要这样冲去可不容易。清军手里的火枪,小炮以及长矛可不是吃素的,但是刚刚的照明弹却使得大批的清军暂时变成了瞎子。这种局面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整个队伍顿时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此时完全做不出有效的反应。   模范军的战士们首先用手里的霰弹枪打出一个齐射,后面的士兵投出掌心雷,接着大家挺着刺刀冲了去。清军发出一片惊恐的喊叫,在模范军的这一轮攻击下,迅速的崩溃。他们尖叫着抛下武器掉头逃跑,然后被后面的模范军战士不断地用火枪打倒在地。   处于第三道土墙的清军不顾正在奔逃的清军,开始向着模范军开火。而此时,模范军的步兵炮也跟了来,并开始向着第三道土墙的清军猛烈开火。双方的对射一直打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模范军并没有停止攻击,相反,他们调集过来了更多的火炮,甚至连那两门巨炮都瞄准了清军的第三道土墙,并不断地向着它开火。同时模范军的散兵也不断的逼近,用线膛枪不断的向着土墙的清军发起攻击。清军也用各种火炮开火,努力的阻止模范军的散兵靠近。   双方猛烈地交火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然后清军的火力开始明显的削弱了,这一方面是因为很多的炮手都被模范军的散兵击毙以及很多火炮连着土墙一起,被攻城巨炮的炮弹击碎;另一个原因便是清军的火药不够用了。 第577章 火药危机   经过了半个晚的战斗,清军的火力开始减弱了,因为他们的火药开始供给不了。在昨天下午,为了保住火药库,清军把他们的放在主火药库里面的火药全都浇湿了。从下午到黎明这段时间没有太阳,所以这些火药到现在还是湿漉漉的,根本无法使用。清军在各个炮位也存有一定的火药,但是数量有限。而在昨天后半夜,为了防御模范军的攻击,清军在黑暗疯狂开火,以至于很快便将火药消耗一空,到这个时候,无论是第三道土墙的清军还是堡垒城墙的清军,他们暂时都没有火药可用了。   无论是棱堡,还是土墙和壕沟,它们的防御力很大程度都是依靠火器,尤其是依靠火炮的。如今因为火药的缺乏,使得它们的防御能力暂时大幅度下降了。至少眼前,看着不断逼近的模范军的盾车,清军几乎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逼近到壕沟附近。   一些清兵开始用弓箭吊射,希望能越过盾车的阻挡来杀伤后面的模范军士兵。不过清军自己也知道,抛射的箭支,不但精度差,而且威力其实也很有限。这样的攻击不足以阻挡模范军的步伐。很快,盾车推进到了壕沟旁边。   清军在壕沟前面埋下了不少的木桩,用于阻挡模范军的盾车。清除这些东西并不算太难,不过却需要时间。如果他们的大炮还能起作用的话,当盾车在这里停下来的时候,会遭到他们的大炮的集轰击。那么这个时间的确非常的关键了。然而,如今火药的短缺却使得这样的设计目的变成了泡影。   盾车停了下来,士兵们把盾车当成胸墙使用,在它的顶冒出头,伸出步枪,开始射击那些露出头来的清军。而另一些战士则迅速的抛出一根根绳套套住那些木桩,然后将它们拉倒。将道路清理出来。   接着便有批挂着半身板甲的士兵抬着跳板从盾车后面绕出来,将跳板往壕沟搭。这时候对面的土墙也想起了一片哨声。随着这阵哨声,一群清兵从土墙后露出头来,伸出火枪向着正抬着跳板的模范军士兵打出了一轮齐射。显然,在火炮因为火药不足而无法继续开火了的时候,清军将剩余的能用的火药全都用在了火枪。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直在盾车警戒的模范军士兵也对着土墙后的清军打出了一轮齐射。   即使是模范军的钢制半身板甲,也无法抵挡火枪近距离的射击。清军的火枪在技术相模范军差了很多,几乎是傻大笨粗的代表,但是傻大笨粗并不意味着威力不够,在付出了模范军的火枪几乎重了一倍的代价后,在威力总算是达到了于模范军的燧发枪相当的水平。   清军的齐射顿时打倒了不少抬着跳板的模范军士兵,但紧接着便又有一批人冲出来,抬起跳板继续向前。模范军的反击也打了不少的清军,一时间枪声响成一片。   在双方的对射,模范军在壕沟搭起了数十道跳板。这时候模范军炮兵也把一些较轻的6磅火炮推到了距离第三道土墙不过四十多步的壕沟边,开始用霰弹和实心炮弹直接支援步兵的战斗,很快将清军压得抬不起头来。   趁着这个机会,手持霰弹枪的模范军士兵迅速的冲过壕沟,搬开拒马,向着第三道土墙发起了冲击。   清军也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了,所以也战斗的格外的顽强。在一些老兵的带领下,清军躲在土墙的背后,一直等到模范军冲到跟前才突然发起反冲击。他们几乎只用了几秒钟冲入了模范军的攻击队伍之,和模范军展开了白刃战。   在此前的一些战斗,清军和模范军也打过白刃战。但在这一类的战斗,吃亏的总是清军。因为清军在进入肉搏之前,往往要从远得不像话的地方发起冲锋,还要先忍受好几轮的炮击,接着又要忍受好几轮的步枪齐射。很多时候,还没等白刃战打起来,清军已经在这样的打击崩溃了。即使有一些清军格外的顽强,等他们冲到跟前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也已经伤亡过半,阵型散乱而且在长距离的冲锋耗尽了体力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模范军进行白刃格斗,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却很有些不同,利用土墙反斜面的掩护,清军少有的在没有遭到这样的一系列打击的情况下得以和模范军展开白刃战,所以这一次白刃战的情况有了很大的不同。   带刺刀的步枪其实并不是一种特别适用于白刃战的武器。单纯作为一种冷兵器考虑的话,它最接近矛,但带刺刀的步枪的长度不但远远短于长矛也要低于一些常见的短矛,而重量却要大不少,而且重心也不尽合理,这使得带刺刀的步枪在攻击速度和攻击范围都不如普通的长矛。所以,在白刃战,刺刀对枪矛一类的武器是相当吃亏的。按另一个时空里,土八路和日军白刃战的经验来看,大刀对刺刀并没有什么优势,但是红缨枪对刺刀,却是优势非常明显。如今冲去的清军手可是有不少的长矛的。   好在和后世的军队不一样,模范军,尤其是用于辽东作战的模范军还是一支有着明显的冷兵器时代的残留的军队,如说,这些士兵是穿着有半身板甲的。这其实是他们的对手相对落后的结果:如果他们的对手也都是以较为先进的热武器(火炮和燧发枪之类)为主的军队,模范军肯定会淘汰掉那些铠甲之类的玩意儿,因为这些东西挡不住,也不可能挡得住子弹和炮弹,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给士兵们减减负,以换取更高的机动能力,然而清军依旧是一支以冷兵器作战为主的部队,因此半身板甲这样的东西得以继续穿在士兵们的身。   模范军的半身甲如果拿去和欧洲的同类产品相,哪怕是和德国雇佣兵骑士们常用的黑白半身甲相,也是非常简朴的。欧洲的半身甲除了头盔颈甲和胸背甲之外,还包括臂甲、手腕甲以及大腿甲。但是模范军这里的半身甲却只有头盔颈甲和胸背甲,手臂、手、大腿都没有什么保护的(大腿部分有一点厚羊毛毡覆盖,可以对抗远距离射来的箭矢,但是防御力相当有限)。当然,有些士兵会自己到市场去买两只铁套袖。不过在对躯干部分的保护,模范军的步兵半身甲却相当有效。   这种半身甲有一个明显的鸡胸,这使得迎面而来的刺击很容易滑开,刀剑的斩击之类的更是几乎无用。这使得对手对他们发起攻击的时候,几乎只能攻击他们裸露的四肢,才能产生效果。而对这些部位的攻击很难一击致命,这样一来一场战斗下来,伤兵也许不少,但是只要战斗获胜,控制了战场,再加以救治,死亡率并不会太高。另外,这些半身甲都带有布面,看去并不显眼。他们的对手总是容易忽略它的存在,而优先选择攻击致命位置——也是模范军的半身甲的防御部分,结果往往不但是白费力气,而且容易暴露出弱点被模范军士兵反击。相反,清军的那些铠甲看起来防御面积更大,但是论及防御力,它们反而普遍都防不住模范军的刺刀突刺。靠着这身坚固的半身甲,虽然在武器吃了点亏,但是在白刃战,其实不见得会处于下风。   此外,模范军的攻坚部队装备的枪械也多为双管霰弹枪,这种武器在近距离杀伤力相当强,而且能连射两发,也足以给冲来的清军以沉重的一击了。   两方的军队,像两股洪流一样猛地撞在了一起。模范军前排的士兵先用霰弹枪扫射,紧接着挺着刺刀和清军对撞在了一起。   清军冲在最前面的是几排长枪兵,模范军的士兵们用霰弹枪对着这些满清长枪兵开火,而处在后排的模范军士兵也纷纷向着敌军投出“掌心雷”。在“嘭、嘭”的枪声,冲在最前面的清军纷纷弹倒地,像秋风吹落树叶一样。但是双方距离很近,只是一眨眼时间,后面的长枪手便越过被打倒的清军,直扑了来。   清军和模范军交战也不止一次了,对模范军的铠甲也是有一定的了解的。战前他们都向士兵们强调过,模范军的铠甲极为坚固,但是四肢并无防护,所以要优先攻击他们的四肢,尤其是腿部。所以最先冲过来的一群拿着长枪的清军都举着长枪照着模范军士兵的腿部刺过来。   一些模范军战士躲闪不及,腿部被清军的长枪刺,厚羊毛毡的围裙在长枪面前毫无防护能力,他们顿时便摔倒在地。但他们倒下去之后,他们身后的模范军战士们却也挺着刺刀越过他们朝着对面的清军猛冲过去。   如果清军是完整的长矛阵,那这样直冲过去,真是有多少能死多少。但是在前面的霰弹枪的扫射和“掌心雷”的打击下,清军的长矛阵早已没有任何队形可言了。所以这些模范军战士得以迅速的拉近了和清军的长枪兵之间的距离。   清军的长枪有九尺长,若是结阵而战,自然是威力不凡,但一旦队形散乱,被人近了身,过长的长枪反而成了累赘,施展不开,顿时被模范军的刺刀捅翻了一大片。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出乎清军的预料,他们根本也没指望,仅仅靠着一些枪兵的一个反冲,能击退模范军。这些枪兵能够让战斗直接进入到这样的白刃战,已经算是成功了。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刀盾兵也跟着扑了来。 第578章 强攻   就在清军的刀盾兵扑上来的时候,模范军的后续部队也跟了上来,这些后续的士兵装备的是普通的燧发枪,枪膛里只有一颗子弹。他们采用了这样的一种战术:每五个人一组,四个士兵用刺刀和敌军相持,然后一个士兵腾出手来,近距离向敌军射击。当他开完枪之后,就上前去掩护,换另一个士兵来射击。在这样的距离上开枪,命中率高得惊人。而且清军无论是手中的藤牌,还是身上的棉甲都抵挡不住燧发枪的打击。   其实在白刃战中开枪很多时候并不是一种好战术。它存在如下一些问题。   首先,白刃战中士兵双手持握的位置和开枪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在开完枪之后,需要重新调整手握的位置,这当中的空隙容易被人抓住。其次,在白刃战中开枪容易误伤。尤其是倒了后世,步枪子弹的穿透力非常强,在近距离往往能穿透数人。当双方混战的时候,一枪打去,也许能打倒好几个人,其中既有敌人也有自己人。所以在后世,很多军队在使用刺刀白刃格斗的时候,都不允许开枪。但是例外也是存在的。   模范军现在使用的这种在白刃战中开枪的战法其实是来自后世的某支按朝廷定饷只应该有四万五千人,但却严重超编,弄得一个连上千人,一个独立团上万人,总人员多达近百万的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他们因为弹药缺乏,所以在和日本蝗军的战斗中总是倾向于利用埋伏,拉近距离,最多打三发子弹,就进入白刃战。但在白刃战中,其实他们也并不占上风,因为他们的训练和营养都比不上对手。所以他们就发明了在和日本蝗军的白刃战中,在超近的距离上开一枪的战术,以此来获得较好的交换比。   而且这支军队的装备大多非常老旧,使用的步枪的年龄往往和士兵的爷爷相当,以至于这些步枪枪膛内的膛线早就被磨秃了。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射出的子弹只要一出枪口就会出现翻滚,就会到处乱飞,远距离射击的精度自然是一塌糊涂。但在近距离,这一缺点却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那就是一方面降低了子弹的穿透性,一方面又加强了子弹的停止作用。翻滚的子弹穿透力自然下降了,而且它击中敌人之后,在敌人体内翻滚,将所有的动能都释放在敌人体内,使得在近距离,这样的子弹只要命中敌人躯干,几乎立刻就能要他的命。这样一来,这支军队在白刃战中用他们的老枪开火,误伤的几率就比正常情况小得多了。因此,十八集专门发展出了这样的一种在白刃战中几个人掩护一个人开枪的战术。   模范军战士手中的燧发枪在某种意义上和十八集战士手中的老套筒之类的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说他们手中的枪都没有膛线,所以子弹很容易失稳,对比较厚的东西的穿透力都不够好,但停止作用都很出色。模范军的燧发枪射出的是没有披甲的铅弹,这东西打入人体后,肯定会发生碎裂,几乎不可能击穿敌人的身体,误伤后面的人。而碎裂的铅弹会把全部动能都留在敌人体内,所以停止效果特别好,几乎不可能出现某人身中数弹,还能挥舞着刀剑冲上来砍人的事情。所以,十八集的白刃战战术也就格外的适合模范军使用。   但是即使是有着这样的战术,白刃战中依旧是非常残酷的,整个战场变成了一个血肉大磨盘,双方的军队不对的被投入进去,然后不断地被这个大磨盘碾碎。   潘大星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个血肉磨盘中战斗了多久了。也许很久,但也许其实也没多久,激烈的战斗总会破坏人的时间感。他的双管霰弹枪中的两发子弹已经打出去了,击倒了两个建胬,然后便用刺刀和敌人拼杀在了一起。   一开始的时候,他和另外四个战士相互掩护,但是很快,一个战士就牺牲了,其他人也都被冲散了。这时候一大波的清军举着盾牌就直撞了过来。潘大星盯着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刀盾兵举在前面的盾牌,估计着他的手臂的位置,就在那个清军撞上来的时候,他挺着刺刀向着盾牌中心偏上一点的地方猛地刺过去。   借着双方对撞的力量,钢制的三棱刺刀一下子就刺穿了由生牛皮松木制成的盾牌,接着刺入那个刀盾兵举着盾牌的手臂并穿透过去。那个刀盾兵手臂一疼,便撑不住盾牌了,同时猛冲过来的惯性又让他刹不住脚,于是他整个人便在惊呼中撞在了直透过盾牌和他的手臂的刺刀上。   潘大星的刺刀深深的扎进了那个满清刀盾的胸口,他双脚一软便倒了下去,只是潘大星的刺刀却被那个清兵倒下的尸体挂住,沉了下去,就在这时候,后面又有一个清兵冲了过来,一刀便朝着他持枪的双手砍来。潘大星来不及拔出刺刀,只得舍了霰弹枪,向后一退,不想脚下却被一具尸体绊了一下,顿时变失去了重心,仰面摔倒在地上。   那个刀盾兵又上前一步,举起刀便要砍下来。这时候斜侧里刺过来一刺刀,却逼得那个刀盾只能转过盾牌去格挡。潘大星赶忙想要爬起来,却不想背后又过来一个人,和他一撞,将刚刚要爬起来的潘大星又撞倒在地上。那个人自己也倒在了地上,两个人倒在了一起。   潘大星定晴一看,却见到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白甲兵,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的身上如今也没有什么武器,他便斜眼向旁边一望,见旁边的地上有一把顺刀,便伸手要去拿。但那个白甲的行动却更快,他已经一刀朝着潘大星砍了过来。   这一刀砍在了潘大星的头盔上,好在那个白甲自己也躺在地上,他的腰刀太长,不便发力,这一刀却没能砍开头盔,只是敲得潘大星有些头晕而已。那个白甲便丢了腰刀,去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手脚在地上一撑,便扑了过来。   潘大星正被那一刀劈得有点晕,反应稍慢,便被那个白甲压在了身下。那个白甲一手按住潘大星的头盔,想要把他头盔固定住,一手便拿着匕首准备从面甲的缝隙里捅进去。潘大星赶忙猛摇脑袋,伸出手来,双手握住那个白甲按在自己的头盔上的手,往旁边一拉,那一匕首便捅歪了,斜斜的在潘大星的前臂上割了一个大口子。   那个白甲又举起匕首,这一次却是照着潘大星的右臂刺了下来。潘大星被压在下面,难以动弹,这一刀便刺在他的右臂上,他的右臂一软,顿时就抬不起来了。   那个白甲狞笑一声,正要继续下刀子,却冷不防从他侧后飞来一枪托,砸在了那个白甲的头上,将他的头盔砸得飞出去三四丈远。那个白甲口中喷出一口血,便倒在地上死了过去。   潘大星用力的将那个白甲的尸体推开,努力的爬起来,却见清军已经顶不住模范军的攻击,已经在纷纷溃逃了。而刚才一枪托打翻了那个白甲,救了他一命的那个模范军战士也已经挺着带刺刀的步枪朝着前面追了过去。   潘大星捂着胳膊,四下望望,见那个白甲丢下的腰刀还在旁边,便捡起那把腰刀,也跟着追了下去。 第579章 动摇   激烈的白刃战进行的时间其实并没有潘大星感觉的那样长,这一方面是因为白刃战极度的消耗体力,所谓大战三百回合,从天亮打到天黑什么的,多半只是不靠谱的想象。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白刃战对士气的要求非常高。一般来说,士气低落的军队,战斗意志不够坚决的军队很快就会在白刃战中崩溃,如今清军就进入了这样的状态。   白刃战持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带来的伤亡却不小。模范军在这一战中阵亡了四百多人,还有一千多人不同程度负伤。这些人中估计至少有一百五十人会在不久之后因为伤势过重以及各种并发症死亡,剩下的人中还有至少一半会因为残疾而不能回归战场。而如果不是最后获得了胜利的是模范军,这些伤兵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活得下来。   控制了战场的模范军都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被从战场上驱离,不能收容救治伤兵的清军的损失自然更大。在双方的肉搏战中,因为模范军的霰弹枪和近距离开枪战术,他们所获得的交换比本来就很要吃亏一些,直接在白刃战中阵亡的士兵就多达近千人,然后在不长的追击中,他们又被被打死了五六百人。除此之外还有两千多伤兵被抛弃在战场上,其中有大约两千人是没有救治价值的重伤,这些人都被仁慈地补了一刀;还有一些清兵,受伤不算严重,还有救治的价值。他们便得到了相当简单的救治,如果他们能侥幸的躲过发炎什么的,那么他们就有机会到左良玉父子名下的铜矿矿坑里,或者是到李国助在菲律宾的硫磺洞里面去躲过余生,虽然这余生普遍也很短暂。(在左良玉那里,矿工经常会被土人抓走吃掉;而在李国助那里,弥漫在矿洞中的硫磺蒸汽也会轻而易举的要了他们的命。)   这样大的损失对于双方都是第一次。模范军打的仗很多,但伤亡一向都很少。至于满清,他们还从来没有在一处战场上丢下数千具尸体的记忆。   因为从来没有一次战斗就蒙受这样大的损失,郑森有点担心部队的士气,便取消了乘胜追击,直接攻击敌人棱堡的计划,让军队稍作休整。   而在另一边,这场战斗带给满清的震撼却更大。一次战斗损失高达四千人,整个大清又有几个四千人可以这样消耗?而且,这四千人多是富有经验的敢战的士兵,其中甚至还包括两百多名白甲兵,此外,代善的孙子郡王阿达礼,以及正黄旗的将领谭泰也都战死在这一战中。这样的打击自然是大大的动摇了清军的士气。甚至就连满清高层也开始动摇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清军自然也无力组织什么大规模的反扑。于是双方的战线又一次暂时的安静了下来。   趁着这个空隙,黄台吉也将几个旗主召集起来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皇上,这仗不能再这么打了。这样打咱们赔不起呀。”一见到黄台吉,阿济格便大喊道。   “皇上,就算我们守住了城池,保住了今年的秋收,明年明国再来一次,我们拿什么抵挡他们?臣弟觉得,我们现在不能再这样打了。”多铎也这样说道。   黄台吉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跟在他们后面一步三颤地走来的代善道:“二哥,你有什么想法?”   代善站住了,向黄台吉拱手弯腰道:“皇上,我已经老糊涂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是我也觉得,这样打下去,我们就算能撑得过今年,也难以撑过明年。至于该怎么做,皇上一向圣明,一定会有好办法的。我们只要一心听候皇上的旨意就是了。”   黄台吉忍不住皱了皱眉毛,他知道代善显然是不愿意再这样打了,而且看他的样子,黄台吉怀疑他应该和两白旗已经有了一些默契。于是黄台吉道:“二哥,老十二,老十五。我们都是兄弟,这时候也已经是危急存亡的时候了,便是老汗当年萨尔浒的时候,也没有如今凶险。到了这时候,我们兄弟却都是在一条船上了。难道说我们在这里败了,那些尼堪还会放过哪一旗不成?如今大家心里有什么想法,还是坦诚的说出来才好。”   多铎听了,又看了看黄台吉,见他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便道:“八哥,我寻思着,这样打不是个路子,我们用原来的打法打不过人家,学人家的,又没学到精华,对上人家,一样是个死。如今我们必须想办法抢出一些时间来。所以我觉得,八哥你这个皇帝还是先别当了,我们先跟对面求个招安。只要能缓出一些时间,我们总能找出办法的。”   “对面怎么会同意我们招安?他们怎么会看不出这是缓兵之计?”黄台吉问道,“若是他们会上当,上次就上了。”   “老八。”代善开口了,“上次我们的条件不够好,他们当然不会答应。这次我们摆出更低的身段,除了称臣,我们要拿出更多的让步来,比如交出我们手中的汉人,比如退出边墙。”   “那怎么行?我们答应了这样的条件,大清就全完了。就算是缓兵之计,这一招又能缓多久呢?光靠空口的条件,没有实际的行动,他们是不可能相信的。”黄台吉说道。   “那当然。”代善用悲凉的语调道:“但我们还可以送上人质,我们也真的归还汉人,也真的逐步后撤,我们去朝鲜。郑家功高盖主,下一步,要么是明朝皇帝族灭了他们,要么就是他们谋朝篡位。他们难道就不需要保存实力吗?他们就不需要一个外援吗?只要他们允许我们迁移到朝鲜去,就算是真的接受了招安,在如今的情况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老八,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如今,我们真的是打不过人家!”   黄台吉想了想,又问道:“那么,谁能做使者?有让谁去做人质呢? 第580章 招安   听到皇太极这样问,几个人都知道,黄台吉基本上认同了这样的想法。只是如何实施,如何做才能真正的骗出时间来,他还要和大家再商量一下。   “这个……”做人质的人,一定要有很高的身份,但是身份很高贵的人,手里自然也有权力,这样的人一旦送去做人质,就会涉及到满清内部的权力平衡问题。就比如阿济格和多铎兄弟,身份倒是很高,但是若是将他们中的哪一个送出去做人质,只怕两白旗立刻就会炸了窝。同样,代表两红旗的代善也是一样,他们都是不可能被送去做人质的。至于黄台吉那边,如今带着正蓝旗的豪格也不适合做人质,虽然黄台吉一定要他去,估计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但是这样做也肯定会有损于黄台吉对正蓝旗的控制。其实几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最好的人质人选,那就是黄台吉的另一个儿子福临(不是原来时空的那个),这个儿子最为受宠,很多人都猜想,黄台吉将来一定会把皇位留给这个孩子,但此时他却还没有长大,所以黄台吉并没有把交给他什么权力。所以,理论上,这个儿子是最为合适的人质人选。只是因为这个孩子最受宠爱,黄台吉肯定不愿意把他送出去,这时候谁开口说出他的名字,多半是要被黄台吉记恨的。所以几个人便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不开口说话。   “二哥,你说说你的想法。”黄台吉又问道。   “皇上,这件事还是皇上辰纲独断为是。”代善道,“如今是我建州生死存亡之时,还有谁能不为我建州效命不成?我的儿子孙子,皇上觉得哪一个可以,就可以让他去。”   黄台吉摇了摇头,他知道代善只是说得漂亮而已。事实上,以代善现在还在的儿子孙子的身份地位,根本就不可能取信于人。如果真的弄到要派人质,那么毫无疑问,只能是他黄台吉的儿子去。   “先不说这些吧,人家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想呢。”黄台吉道,“先悄悄派人去和那边联系一下,看看那边的反应再说吧。”   说完这话,黄台吉又踱了几步,道:“不过你们说的退路问题,也确实要准备起来了。先让勒克德浑和硕塞带上些生女真去宽甸,为我们日后向朝鲜转移做个准备。嗯,对了,洪承畴好像和郑家原本是有来往的,让他也写一封信给郑世子,以表明我们的诚意。”   ……   “这怕是缓兵之计吧?”顾绛将那份书信轻轻的放在桌面道,“我军连战连胜,敌军胆气已寒,物力已尽,难以与我军抗衡,所以做出这等摇尾乞怜的假象出来,想要欺骗我们。世子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   郑森听了,点点头道:“建胬作乱数十年,辽东数百万汉人,尽遭屠戮,而且流寇之祸,究其根本,也是源于辽饷,源于建胬作乱。算起来建胬害死的汉人何止千万!做了这样的事情,如今想要认个错,服个输,就当啥事都没有了?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且我读《苏武传》,记得当初苏武斥卫律曰:‘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也正因为如此,苏武执节不屈,匈奴才不敢相害,天下万国也才对大汉畏威服德。便是不久前,西班牙国杀戮我华夏之民,家父命我等明伐其罪,败其军,夺其地,使其近百年之经营一旦灰飞。故而如今在南洋,还有谁敢欺辱我华夏之民?当地土人,也都仰慕华夏教化。如果今天我们轻易地就放过了建胬,这岂不是在昭告天下,趁我华夏之隙,背叛我华夏,荼毒我华夏,不需要受到惩罚?将来这天底下还有谁会把华夏的威严放在眼里?又如何能让夷人慕化?不过这事情也许倒是有些利用的价值。总不能让建胬白白的写了这些东西不是?”   “你的意思是?”顾绛疑惑地道。   “将这东西公之于众。”郑森冷冷的道,“分成两个版本,一个带上我们的批注,发给士兵们看,另一个就不要批注了,直接放在邸报上。”   顾绛想了想,便笑道:“世子好算计呀。一边用这个东西来教化士兵,鼓舞士气;一边用邸报来做出一副真的要谈的样子来引蛇出洞。真是……”   郑森听了,笑道:“只是这事情,却要委屈朝中的某些先生,暂时背背骂名了。嗯,先让他们将人质送过来,然后我们的使者再过去,一边做出谈的样子……”   听到这里,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孔璋却笑着插道:“却原来你是要效法李卫公破突厥的做法!嗯,只要天使一到敌军那里,敌军必然松懈,到时候趁机攻击,一定能大获全胜。只是这唐俭却不知道谁能做。”   “唐俭自然有人能做,反正轮不到老兄你!”郑森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有点跃跃欲试的味道,便这样说。然后他回过头来,却看到顾绛似乎也有点跃跃欲试的架势,便又补上一句:“宁人兄你也别想,你们都是大才,这等冒险的事情,却不能让你们去做。此外,我想建胬那边的一般士兵,怕是不知道他们求招安的条件是这样的吧?我们也正好可以拿这事情来造造谣。嗯,说什么呢?”   “还用造谣?就按这上面的东西,不就意味着那些建胬拿到手的土地都要交出来了?直接就把这告诉那些建胬,就足以打击他们的士气了,哪里还需要造什么谣?”顾绛摇摇头道,“虽说‘兵者诡道’,但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才是最好的。打个比方说,我们就派人对着他们喊话,说这些事情,他们那边还敢对骂过来不成?若是不敢,那些建胬士兵自然知道我们说的是真的了。到那时候,他们的士气只怕就更加低落了。然后再来个唐俭来证实一下,敌军只怕就要散架了,世子再发起猛攻,一定能像当年李卫公那样击败敌军,俘获胬酋!” 第581章 招安(2)   因为模范军的大炮的不停的轰击,黄台吉只能在堡垒的城墙根下露天的进行朝会。侍卫们清理出一片空地,控制住周围,又在靠着城墙的地方摆上一把交椅,旁边再撑上一柄黄罗伞,这便是黄台吉的御座了,其他的贝勒贝子们在靠近点的地方站着,然后是满洲的文武官员,再然后,就是那些汉臣了。他们排的很靠后,快要出了城墙的遮蔽范围了,所以每一次大炮声响起的时候,他们都忍不住的要缩一下他们的脖子,似乎恨不得能把脑袋缩进身躯里面去一样。   此时的朝会上讨论的是郑家给出的初步的回复。   “傅勒赫,你和大家说说,你这次出使明军的情况。”黄台吉轻声道。   傅勒赫是阿济格的儿子,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此次为了表明诚意,便是由他出使到模范军中。听到黄台吉动问,他便走出来跪下磕头道:“禀告皇上,奴才这次出使明军,虽然没能见到安平王世子,但是安平王世子却让奴才传些话过来。”   “你把他要你说的话说说给大家听听。”黄台吉道。   “嗻,”傅勒赫应道,“奴才去了明军中,将皇上的圣谕告知他们,便被他们关进了一个帐篷里。过了半日,才有一个自称是安平王世子的参谋军官来到帐篷中,对奴才说了些话,这些话颇为狂悖,奴才不敢说。”   黄台吉笑道:“明国之人,一向如此。这话是他说的,不是你说的,有什么不敢的?难道朕是无端迁怒他人的无道之君吗?你只管把他的原话说出来,一个字也不要改。”   傅勒赫便又磕了个头道:“皇上圣明,那人说看皇上的书信……”   黄台吉却皱起眉头来道:“让你说他的原话。难道那明军参谋会称朕为皇上?”   傅勒赫便道:“皇上恕罪,那人说:‘看那逆酋的信,却也有两分招安的诚意,只是这逆酋在信中自称‘大清国皇帝’真是不知死活,这乃是对大明皇帝大大的不敬,仅仅这个称呼,他就该诛九族。这世间也没有什么狗屁的大清国,只有犯上作乱的建州卫。所以逆酋要是真的要想招安,想要保住性命,这称呼上就万万错不得。只能自称罪人,不能弄出什么大清国什么的来。’”   这话音一落,周围的一些满清官员们便愤愤的议论了起来。尤其是那些汉臣,更是各个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纷纷大骂明国的那些尼堪不识抬举。倒是黄台吉安坐在御座上,似乎一点都不生气。   其他的几个贝勒,比如代善,比如阿济格和多铎也都没什么反应,显然,这些话他们早就知道了,甚至于应该采取什么态度,他们也早就相互沟通过了。   “那人还说,皇上如今派人送来这东西,多半是顶不住了,想要玩缓兵之计。只是到底是战是和,那得大明皇帝说的算。安平王世子接到的圣谕是要将……将我建州部犁庭扫穴,杀得一个不留。没有得到新的圣旨之前,他可不敢停下来。要是我们动作慢了,就算大明皇帝宽厚,愿意饶了我们,只怕他们就已经把我们杀光了。”傅勒赫接着道。   “哼,大言不惭!”黄台吉冷笑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傅勒赫赶忙道:“他说,若是我们真有诚意,便先将人质送过去,然后每天还给他们一千个汉人,他们就休兵一天。”   “哼!”黄台吉又冷哼了一声,然后朝着众人道,“你们有什么想法?都给朕说说。”   周围的大臣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谁首先开口。这其实也正常,因为大家其实都知道,如今满清节节败退,实在是需要缓一缓,那边提出的条件虽然带着一些屈辱性,但其实也是符合满清如今的需要的。所以这个时候站出去反对,当然是没眼色的。但是这件事无论如何,总是一件屈辱的事情,站出来赞同,只怕也会让人觉得自己的立场有问题。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开口,先看看那些大人物怎么说。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代善首先开口了:“皇上,要说我军这个时候确实是需要时间重整防御,他们的条件,我觉得也不是不能考虑。算起来,在如今,用一千个汉人换一天的时间,其实也还合得来。只是这些汉人如今都是分属于各旗的包衣,都分到各家各户名下,如今要收回来,只怕不好处理呀。不过不管皇上做出什么决定,我两红旗一定不会拖皇上的后腿。”   黄台吉点点头道:“二哥如此公忠体国,实在是大家的表率。朕也承诺,绝不会让大家吃亏。今日为我大清做出了贡献的,将来我大清必定十倍百倍的回报他们。”   “还有人质的事情。”代善又道,“不知道皇上打算让哪个皇子……”   “皇上。”黄台吉还没有开口,傅勒赫却抢先开口说道,“安平王世子要求人质必须由他指定,他要求让……”   “他想让谁做人质?”黄台吉问道。   “他们想让福临去做人质。”傅勒赫回答道,“那人还说,福临如今还小,一个人做人质也不方便,所以可以让他的额娘也过去照顾他。”   这话实际上就是要求将福临和海兰珠一起去做人质了。因为满清提出招安求和,本质上就是缓兵之计,所以送去做人质的,可以预见多半也不会有好下场。而这两个人,在情感上却是黄台吉最为看重的人。别看此时黄台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昨天晚上,他从傅勒赫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摔了杯子的,并且还咬牙切齿的把多尔衮痛骂了一顿,在他看来,明军那边提出这个人选,多半是问了多尔衮的。   不过在摔了杯子,骂了多尔衮之后,黄台吉还是平静了下来,并意识到,这个条件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黄台吉并不是清宫剧中的那种黄台吉,儿子和女人固然重要,但是和江山大业一比,孰轻孰重却也是很明显的。 第582章 招安(3)   这天早晨,那两门攻城巨炮几天来第一次停止了射击。因为依据明清,不对,应该是大明军队和建州部打成临时协议,大明军队暂停了对清军的攻击,等待朝廷做出的最新的决定;同时建州部每天向大明军队交还一千名自大明掠走的百姓。   此时已经是巳时,已经到了约定的,交还一千名百姓的时间了。郑森和几个参谋还有将领,外带一个建州部的使者都登上瞭望台,向着那边眺望。   “时候差不多了,怎么还没来?世子,我们要不要开一炮,催促他们一下。”余新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斜着眼睛看着建州部的使者傅勒赫,却拱手向郑森这样说。   “世子。”傅勒赫赶忙跪下道,“请再宽延片刻,我建州部肯定会守信用的。”   郑森并不做声,只是往热气球的方向望了望。其实热气球那边早就给出了信号,他们早就看到了建州部的人在约束一群人,准备把他们带出来。   又过了半刻钟的样子,瞭望台上的人便也看到一队清军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从棱堡那边过来了。他们行进到距离第三道外面五十步的铁丝网处停了下来。接着便有模范军的一队士兵迎上去,他们在铁丝网上开了一个小口子,然后开始按十个人一组的方式放进那些汉民。   李三狗也在这批交还的汉民中。他是两年前建胬入寇被掠往关外的。他的一个哥哥死在了出关的路上,老婆也被人抢走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然后他被分到了正红旗,在一个庄子里给一个叫做达山的旗丁做包衣。去年冬天,差一点就被杀了吃肉。到了今年春天,又被调来造土墙什么的。   这两天在包衣中一直有谣言,一会儿说是军粮不足,八旗的老爷们要杀了他们腌起来当干粮;一会儿又说在反攻的时候要赶着他们在前面走,好去顶明军的枪子;一会儿又有谣言说……。总之,基本上没什么好事情——这也自然,八旗的老爷们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情?   这天早上,八旗的老爷们真的把他们集中了起来,说是要送他们回大明去。这话包衣们自然是不信的,甚至有人忍不住的就猜测,这“送你们回大明去”,是不是就是“送你们回老家”的意思,李三狗也觉得自己的日子大概是要到头了。   然而奇怪的是,李三狗,还有其他的那些包衣们都并没有冒出什么反抗的念头来。甚至就连逃跑的念头也没怎么冒出来。这其实也不奇怪,因为他们如今都太瘦弱了,不要说反抗,甚至就连逃跑,也是力不能及的。另外,要反抗或者是逃跑,也需要一个能领头的人,但是这些包衣之中并没有能够服众的人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实施这样的行动,必须有强烈的求生欲。但是在经历了几年的折磨之后,包衣们普遍觉得,死了其实不见得是什么坏事,说不定比活着还要更好些。比如李三狗,就隐隐的对死亡产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期待。在听到了明天可能死的消息后,却反而几乎是有了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然而情况却比他想象的要好,他们真的被带了出来,向着明军那边过去了,而且八旗的老爷们也没有拿着刀枪逼着他们去冲明军的营垒,只是带着他们在那道铁丝栅栏前面停了下来。几个旗丁走了过来,带头的是个白甲。他们先从腰间拔出刀,高高的举起来让对面看,然后便将这些刀丢在地上,好让对面明白他们没有歹意。   对面也过来了几个人,只是他们的打扮和李三狗印象中的明军却完全不一样。那几个士兵都拿着火枪,身上穿着一身灰绿色的短打衣服,(其实是布面甲)一个个都高高壮壮的,一举一动都干脆利落。   “这大概是哪位将军的家丁吧?”李三狗这样想着。作为一个包衣,李三狗和其他包衣一样,对局势所知不多,他最多就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八旗兵好像没怎么打胜仗,但是对挫败八旗兵的对手,他们知道的却很少。   看着几个模范军士兵在铁丝栅栏上拉开了一个小口子,那几个八旗兵赶忙让带着这些包衣们过来。只是那边却又不立刻将人收进去,只是五个五个的往里面放,放进去五个,便有人过来搜身,想来是防备有奸细带着武器混入其中,然后找机会作乱了。   搜过了身,这五个人便被带着到了土墙后面,不多时然后便又是五个,这样过了一阵子,眼见着太阳到了顶,又渐渐地往南边去了,这才轮到了李三狗。李三狗和其他的几个包衣一起进了铁丝栅栏里面,然后像前面的人一样站定了,便照样有几个人来搜他们的身,李三狗却有点紧张了,因为他身上虽然并没有什么刀剑,但在他的破夹袄里面,却还藏着一小块面饼儿,那是几天前他到伙房里帮工,冒着危险偷出来的,藏在夹袄里面,一直都不舍得吃,只在饿极了的时候才掐一点粉出来舔一舔。   果然,那个搜身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他的夹袄里面有个硬东西。那士兵二话不说便掏出匕首,在李三狗颇为珍爱的破夹袄上面又划出一个大口子,然后从里面摸出了那小半截的面饼。那个兵瞪着眼睛看了看那面饼,然后又把它放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然后蹙缩起鼻子和眉毛,那鼻子上面顿时就皱起了好几道纹路。   “这都坏了,还留着干啥?我们这儿,便是狗,都不会吃这个。”那个兵一边说,一边就把这小块面饼往地上一丢。   李三狗听不懂那个兵的一口的官话,他见那个兵把这小面饼抛在地上了,想要去捡起来,但看看那个兵手里的火枪,还有火枪上雪亮的刺刀,又有些怕,犹豫着又不敢去捡。正迟疑着,却见那个兵朝着那边招了招手。   李三狗刚才一直在看他们搜身的情况,知道这一挥手,就有人来带着他们到土墙后面去,然后这饼可就真的捡不到了。他顿时便急了,看看那个士兵并没有望着他,便一低头,向前一冲,猛地一下扑到地上,双手从地上抓起那一小块面饼便往嘴里塞。 第583章 天使   “你干什么呢!”那个兵吃了一惊,赶忙道,“一会儿有的是吃的。”不过李三狗却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吞咽的速度,那一小块面饼放了两天了,又干又硬,噎得李三狗的喉咙生疼,但李三狗还是飞快的把它吞了下去。   那个兵看着他只是摇头,却不再多说什么,其实说了什么李三狗也未必能听懂。他一直等李三狗吃完了,才从腰间拔出一个竹筒,拔掉上面的一个塞子,向李三狗递了过去。   李三狗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那个士兵满脸是笑的道:“水,喝点水,别噎死了。”   只是这个兵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紫红色的伤疤,从右眼的眼角一直延伸到左边的嘴角,这一笑,这道长长的伤疤顿时就像一条紫红色的蜈蚣一样扭动了起来,看起来很是吓人。李三狗原本就听不懂这个兵的那一口带着福建腔调的官话,又看到那扭动的伤疤,顿时吓得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口里直喊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小刀,早和你说过了,就你这脸,不要笑,不要笑,你就是不听!你看,又吓着人了吧?”旁边的一个白净面皮的足足比一般人高了半截的大汉将带着刺刀的枪背在肩上,一手推开了正要过来把李三狗拉起来的刀疤,然后便将李三狗拉了起来。   “老乡你是山西人吧?听着口音像呀。俺也是山西人,俺是太原人。咱们是老乡呀!兄弟你是哪里人呀?”那个大汉只一只手,轻轻一拉,便几乎将李三狗从地上拔了起来,扯得他差点两只脚都离了地。那大汉也不管这些,只是一个劲的说话,好在他说的话李三狗听得明白,只是这位兵爷说话太快,让他完全开不了口。   “兄弟呀,你吃了苦了呀!你看看你这身子骨,一大老爷们,全身上下加起来,怕是还没有六十斤吧?被建胬坑得这样惨呀!好了好了,如今你运气不错,遇到我们,你就转运了!来来来,老乡,喝口水,然后到后面去排队,有人会安排好你的,你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哈哈哈!”一边说,那个大汉将装水的竹筒递给李三狗。   李三狗有些迟疑不太敢接,那大汉便道:“怎么,老乡给你水,还不喝?你是不想认我这个老乡了?”   李三狗只得小小的喝了一口,又把竹筒递还给那大汉。那大汉接过竹筒,又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差点就把他直接拍进了地里面。   李三狗含糊的对那位大汉表示了感谢,然后就跟着人群,越过了土墙。   越过土墙后,带队的模范军士兵让他们在那里等了等,一直到凑足了一百人,才有人带着他们向更后面的地方走去……   这样的人口交还已经持续了十多天,那些送回来的人一般都是先做一番甄别,然后就被送到牛庄堡调养一下,接着就装船,运往,不对,应该是送往台湾和吕宋。   这些日子双方都没有闲着,清军重整了防御,他们紧急修补了破损的城墙,晒干了火药,并且在地下挖好了火药库,粮食库。而模范军这边也没闲着,一方面,借着这时间又从海军那边调运过来了好几门黄金炮——坩埚钢制线膛炮(这东西的射击精度已经能保证反炮兵作战的需要了);一方面又展开土工作业,挖掘了多条指向清军要塞的地道,这些地道因为要塞外的深深的护城河而无法继续挖到城墙下,但是,从这里发起冲击至少能减少暴露在清军炮火下的时间。   而且因为要塞本身就在河边,引入河水相当容易,只需要你把壕沟挖宽挖深便是了。所以这护城河也比一般的护城河更宽更深。这护城河差不多有五丈宽,要在这么宽的河面上搭跳板是很难的,好在河水流动不快,所以还是可以用填土的方式把它填起来的。通过坑道,也能大大减少填埋护城河的时候遭遇的伤亡。   就在双方的准备中,朝廷的钦差终于来了。满清方面的代表傅勒赫在模范军的军营中见到了代表大明朝廷的钦差——户部员外郎张宇。   在崇祯朝的时候,张宇本来只是户部的一个小小的提举,正八品的小官而已。李自成进北京后,也顾不上管这么点芝麻绿豆般的小官。但张宇却颇为有心,在李自成占据北京的时候,收集李自成的相关情报,后来还参与了串联各路兵马反正的事情,加上又是马士英的老乡,因此得到提拔,到户部当了个主事,从正八品的一下子跳到了正六品。如今他身上的这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则是这次受命出京的时候,临时提拔的。   派出一个原本不是正途出身,原本不过是一个八品小官,临时提拔起来的家伙当钦差,这实际上就相当的表现出了明朝招安的诚意如何了。说的更明白一点,这样的一个五品大员,就算是死在满清那里,大家也不会太心疼。   不过如今满清在京师中的情报系统因为在李自成占领北京,以及后来北京光复的过程中损失不小,对于朝中的情况的掌握也远不如以前了,所以他们要想从这个天使的身份中想道这些却并不容易。当然,洪承畴等人对明朝朝廷的情况很熟悉,但是他也不会注意到这样的一个原本只是八品的小官,多半会把他当做是追随马士英的新晋。派一个五品官过来谈这样的大事,虽然品级上依旧低了点,但是考虑到明朝一贯的高傲,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接着便是安排这位天使和黄台吉的谈判了。双方先是就礼节什么的扯了好一阵子皮,比如黄台吉的自称呀,黄台吉见到天使的时候的礼节呀,到底要不要公开的叩拜呀(满清担心这会大大的挫伤他们的士气,事实上他们一直对下面宣传说只是要讲和)什么的,扯了两天的皮。最后才达成了一致:天使道建州部的城池中,去晓谕那些迷途知返的蛮夷。蛮夷自然要对天使所代表的的大明皇帝行跪拜之礼。只是蛮夷酋长黄台吉有病在身,天子仁慈,所以诏许他在病榻上拜见天使,只需拱手行礼便是。 第584章 总攻(1)   弘光三年农历六月二十六日,上午辰时,钦差大人唐俭,不对,应该是钦差大人张宇带着六个随从,进入了满清据守的要塞。   进入要塞后,张宇放眼望去,只见城中到处都是断壁颓垣,这都是那两门攻城重炮的战果,虽然停战了一段时间,但是在这段时间里,满清忙着修复城墙,挖掘地下工事,却也来不及将这些废墟完全清理干净。在一片废墟中间,有一处一看就是抢修起来的房子,这大概就是满清安排的进行商议的地方。   几个清军甲兵引领着,钦差大人张宇一行便到了这座大房子前面。张宇带着那六个锦衣卫随从便往里面去,却被几个护军拦住了,那几个护军表示,要去除武器才能进去。   张宇听了,哈哈大笑道:“建胬倡乱多年,我还以为这建胬酋长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如今看来,躲在万军之中,却担心我们几个带着的几把刀子……哈哈哈……”   他又转过头来,对着跟随着的几个随从道:“把你们的家伙都解下来,免得进去了吓到了小孩子就不好了。”   几个随从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一边笑一边解下腰间的绣春刀,将它们抛给那几个护军。那几个护军虽然一个个怒目圆睁,却显然得到过某些交代,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几个护军已经除去了腰间的绣春刀,还有一个人还从绑腿中取出了一柄匕首,拿在手里,对那几个护军道:“你们几个鞑子,可看好了。老子这把匕首,乃是雪花镔铁的,价比黄金!你们几个狗才可不要弄坏了爷爷的好东西!”一边说,他还一边把这匕首拔出来,只见那匕首刀身上果然花纹斑斓如云似霞,煞是好看。   那个锦衣卫将匕首收入鞘中,又看了看,便咬着牙递给旁边的那个护军,似乎还不放心,便又加上一句:“拿好了,别给爷爷弄坏了!”   解下了这些武器,张宇却发现那几个护军还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便沉下脸道:“你们还想干什么?”   一个护军回答道:“大人,我们还要搜身。”   张宇一听,便如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便沉下脸来对那个护军冷冷地道:“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你们是什么身份,那个黄台吉是什么身份?不要说你,便是黄台吉,也不过是个待罪祈活的贱奴而已!尔等建州部的叛逆,本来都是该千刀万剐的,不过是圣上仁慈,考虑到上天有好生之德,才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本官代表的是大明圣上,大明朝廷的威严,岂容尔等贱奴羞辱?尔等既然不知悔改,胆敢再次冒犯朝廷天威,本官也没什么可以和尔等谈的了!”   说完这话,张宇挥一挥衣袖,对带着的几个锦衣卫道:“我们回去!就说建胬冥顽不灵,听不懂大炮之外的话,让安平王世子用大炮和他们好好谈谈!”   说罢,转身便走。那几个护军见了,赶忙拦住他们。张宇冷笑道:“怎么,你们还敢动粗不成?你们敢动我们半根汗毛,朝廷必将尔等合族剿灭,鸡犬不留!”   几个护军既不敢动粗,也不敢就这样放他们走了,正无可奈何间,却见屋子里面出来一人,对着那几个护军大喝道:“你们几个该死的奴才,如何敢冒犯朝廷天使!还不向张大人跪下赔罪!”   随着这人的一声大喝,那几个护军立刻跪倒在地,对着张宇磕头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张宇转过身来,看着从里面出来的那个老头,冷笑着道:“你又是什么人?”   那个人立刻跪倒回话道:“小人是建州汗黄台吉的儿子叶布舒。大汗让我来迎接天使。大汗说,他身体有病,不能亲迎,万望大人恕罪。”   张宇站住了,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叶布舒便又道:“大汗还在里面恭候大人,还请大人不要和这些不懂事的奴才计较。”   张宇其实也知道满清的这些花样的意思,若是刚才他软了,接受了搜身,那气势上便被这些野蛮人压住了,到时候谈判的时候,就会处于下风。只不过,张宇可不吃这一套,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来这里,为的就不是真的达成什么招安,他只是来干一票大的,干成了,像唐俭那样绘图凌烟阁,留下千古美名,封妻荫子不在话下;就算失手了,也必有一个追封。   “可还要搜本官的身?”张宇满脸微笑的问道。   “那是那些奴才不懂事,大人是代表朝廷来的,代表着朝廷的威严。建州部怎敢对大人无礼?”叶布舒便又陪笑道。   “那我的这些随从可要搜身?”张宇依旧满脸是笑的问道。   “大人的亲随,一样也是贵人,哪里是我们这些小人能够搜身的。诸位大人只管进去就是。”叶布舒赶忙回答道。   “嗯。”张宇应了一声道,“那本官可就带着各种危险的武器进去了?”   “大人说笑了。”叶布舒道,“小人这就带着大人进去。”   ……   在另一边,模范军的阵地上依旧一切如常,士兵们照旧在挖起土来加固加高土墙,炮兵们依旧在大炮旁边进行操练,这么些天了,天天如此,大家也都看的习惯了。   甚至于前几天,模范军还开始组织起了运动会。他们平整出了一块大场地,然后各支部队在那里玩赛跑、投掷、足球、橄榄球、赛马、射击……弄得沸反盈天的,一度也让满清相当紧张。后来傅勒赫提出要去看看,并得到了模范军的允许,才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渐渐的也就放松了一些。在满清看来,模范军在攻城的空隙里搞这个,也算是维持士气的一种不错的方法。   如今大运动场那里依旧人声鼎沸,很多运动项目到今天也到了决赛阶段了,除了执行防卫任务的士兵其他的战士都集中到了这里。和平常一样,为了保证在满清发起突袭的时候能迅速反应,所以士兵们都将武器放在了身边不远的地方。   不过如果傅勒赫这个时候也在场边,他就会注意到,这些士兵,无论是参加比赛的,还是在观看比赛的,似乎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在看台上,郑森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怀表,距离张宇等人进入清军的城堡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   “时间差不多了。”郑森道,“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   张宇站起身来道:“本官要去更衣。”   黄台吉在卧榻上拱手道:“大人请自便。”   这时候便有人过来,引着张宇去厕所。几个随从便都跟着要过去。张宇便道:“本官更衣,要这么多人跟着干什么?你跟着我去,你们其他人便在这里等着。”于是就带着一个随从走了出去。   两个护军领着张宇出了屋子,走了一段,便到了一处茅厕,张宇的那个随从先进去看了一眼,然后出来对张宇道:“大人,没什么问题,就是臭得紧。”   张宇笑道:“若是不臭,还是什么茅厕?”便走了进去。随从便掩上了门。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传来张宇的声音:“本官痔疮犯了。你去问王七拿药膏来!”   那个随从应了一声,便对一个大块头护军道:“这位大哥,刚才的路我不熟,要不你替我跑一趟,就问那个八字胡子的人问药就是了。”   那个护军犹豫了一下,茅厕里又传出一叠声的催促。那个护军便对那个随从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可不要乱跑,我去去就来。”又朝着另一个护军使了个眼色。那个护军朝着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他便转身去了。   而此时,在茅厕里,张宇已经把外面的官服都脱了下来,露出了一身旗丁的装扮,然后又伸手抓住头发一拉,头上的假发便都被拉了下来,只留下一条金钱鼠尾的小辫。接着他又在腰间拔出一个小小的手弩。这手弩不过两个巴掌大小,所用的弩箭看起来便如一根小小的牙签,整个手弩看上去就像是做给小孩子的一件玩具。但是张宇知道,这件玩具非同小可,这根牙签一样的弩箭上涂抹着世间少有的奇毒。这种毒药据说是来自于一种海蛇,被这种海蛇咬了,人会在瞬间就陷入麻痹,包括心肌和主管呼吸的横隔肌都会松弛下来。然后中毒者就会非常清醒的死于窒息。   张宇将弩箭装好,从门缝里面往外面望去,却见自己的那个随从正和剩下的那个护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那个护军正背对着自己,距离很近,只有两步远,从门缝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裸露的后颈。张宇在来这里之前,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在这个距离上,射击这样的目标,他有着几乎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将手弩举起来,透过门缝,瞄准了他的后颈,然后扳动了扳机。 第585章 总攻(2)   那枚细细的弩箭就像张宇预料的一样,一下子就扎进了那个护军的后颈。站在那个护军前面的那个随从看到那个护军皱了下眉毛,那感觉好像是被牛虻什么的叮了一下一样。他举起手想要摸一摸后颈,但是手举到一半便落了下来,身子也一软,便要倒到地下。那个随从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   张宇也推开门走了出来,和随从一起将那个护军拖进了茅厕里,顺便将插在那个护军后颈上的弩箭拔出来,装回到一个小盒子里。整个过程中,那个护军都大睁着眼睛,张宇知道,这个护军还没有死,他还看得到,听得到这一切,只是他连眼珠都无法转动他正在清醒的,缓慢的被憋死。   “好在老子等一下万一要寻死,用的不是这个药。只希望他们给我的另一种药比这个好。”张宇忍不住想道。   这时候,那个随从也将身上的外衣除了下来,又拿掉了假发,几乎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建胬。   而在另一边,大个子护军已经回到了议事厅中。他先向黄台吉跪下禀告了张宇要药膏的事情,然后就等着张宇的那个八字胡的随从拿药出来。   那个八字胡的随从笑着摇了摇头,便将手伸进怀里,似乎是在摸药膏。不过一转眼,他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形状奇特的手铳,对着卧榻上的黄台吉就连开了两枪,又转过枪口继续向着其他的满清高官开火。   与此同时,其他的随从们也都在一瞬间掏出了火铳,向着周围的满清高官开火。接着他们又向着人群投出掌心雷,这掌心雷的爆炸威力比起清军以前见过的似乎小了不少,但是爆炸之后却产生出格外多的烟雾,一时间议事厅中烟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了。   八字胡扔掉手中已经打光了子弹的左轮这是一支能连发六枪的左轮手枪,当然,和后世的使用金属弹壳的左轮不一样,这时候他们的左轮还没有整装的子弹,每一发子弹都是用底火这个还只能实验室制造,没法普遍制造、火药、弹丸依次装填的。如今在这里显然是不可能有再装填的机会的就从旁边被他击倒的一个建胬军官的尸体上拔出一把腰刀。同时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里面一身的旗丁打扮,又扯掉假发,露出金钱鼠尾。   议事厅中传出来的爆炸声自然也传入了张宇的耳朵,事实上,那个护军带回去的那句“要药膏”的话,就是发动攻击的命令。张宇和另一个已经打扮成了一个地道的旗丁的随从相互望了望,便摸出一个小小的火箭,插在地上点燃了,那个火箭便直冲上去,然后在半空中炸了开来这是发给城外的模范军的总攻信号!   在瞭望台上,望着在空中炸开的火箭,顾绛向着郑森感叹道:“世子,我今后都睡不着觉了,你说这次要是我当这个使者该有多好昔日傅介子为大汉斩楼兰,英风豪气,万古凛然李太白,王龙标的诗歌之中老实说,这等荣耀,岂是东华门唱名能比的?立下这等奇功,封侯自然不在话下,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呀!想那楼兰其实不过一蕞尔小国,全国的军队加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两千,和建胬完全没得可比,今日张宇的英雄事迹,远远超过了傅介子,古今汗青所书,丹青所画,何以过之真可惜不是我大木误我呀!”   郑森这时候却也顾不得回应顾绛的感慨,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眼前的总攻。   运动场上的士兵这个时候已经完成了整队,开始井然有序的向着出发位置移动。同时两门攻城巨炮开始齐声轰鸣。它们将两枚炮弹打入满清的堡垒中,以制造混乱。与此同时,随着一阵爆炸声,第三道土墙和护城河之间的原本平坦的空地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道折线状的壕沟,这些壕沟一直延伸到护城河边。这些壕沟便是模范军此前悄悄挖掘的地道。   这些地道之所以瞒过了满清的眼睛,乃是因为这么几个原因。首先,护城河的存在使得地道不可能挖到城墙底下,穴攻变得几乎不可能,这自然让清军自己放松了警惕。其次清军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也在不断地挖掘地下工事,这使得通过埋水缸之类的办法监听地下的声音也变得不可能。当然,考虑到隔着护城河,所以即使没有这些干扰,估计他们也听不到什么。再者模范军加高土墙的举动也掩护了挖掘地道的取土。还有一点重要的是,一般来说为了保证地道的通风,每隔一段距离,就必须从地面上打进一根竹竿来通气。这样做虽然解决了通风的问题,却也使得地道的隐蔽性完全丧失。但是模范军在挖掘这些地道的时候,却没有采用这样的做法,而是采用鼓风机和连通的竹管来给在地下挖掘的人提供空气气。但是这种做法却无法给通行在地下的大队人马提供足够的氧气,所以模范军将地道挖的很浅,在地道的顶部布置上火药,通过一次性的爆炸,将洞顶炸塌。使得那些密不透风的地道成为一条条露天的交通壕。   也几乎就在同时,早就准备好了的炮兵开始用各种火炮向着清军要塞猛烈开火,一时间清军一片混乱。   模范军这边的铁丝也被拉开了数十道出口,一辆辆盾车被推了出来,这些装有橡胶轮的盾车推起来比清军的要轻快得多,它们迅速的向着清军的护城河逼近。这时候攻击部队也已经到位了,他们顺着交通壕,向着护城河快速前进。   这时候,一些清军也开始反应过来了,他们操纵着城上的大炮,向着正在逼近的盾车射击。一些盾车被击中了。和前面几道土墙上的小炮甚至是木炮不一样,摆在要塞城墙上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大炮,即使是满清自制红夷大炮,性能不算特别好,但它们射出的实心炮弹却也能轻松地击穿盾车。不过这些盾车后面只有几个推车的人,并没有大队的士兵跟着,所以伤亡倒也有限。而且,真正能够有效地开火的大炮并不多,因为它们遭到一种前所未见火炮的压制。这种火炮射出的炮弹总是带着一种令人惊恐的尖厉的呼啸声,而且精度高的出奇,几乎每一炮都能准确的命中一处清军的炮位。呼啸的炮弹往往直接将清军的沉重的大炮打翻在地,飞溅起的碎片则将大炮旁边的清军打翻一大排。   这种可怕的火炮就是模范军的钢制前装线膛炮。这种火炮的内膛有着旋转的膛线,而它使用的炮弹,在形式上就像是一枚被放大了的米尼步枪弹,尖尖的弹头,圆筒形的弹身,只是在尾部有一圈铅制的围裙。这种炮弹的口径要比炮管略小一点,所以可以相对容易的被放进炮管,而当发射药爆炸的时候,膨胀的火药气体会让围裙扩张开来,柔软的铅制围裙会在火药气体的压迫下嵌入膛线中,然后带着炮弹高速旋转起来,并使得炮弹在飞出炮口后依旧能保持稳定,再加上围裙封闭了火药气体,也使得火药气体的推进效率变得更高,再加上更长的炮管,让炮弹的速度也大大的提高了,这一切都让这种火炮的精度相比滑膛炮大大的提升了。如果说一个有经验的炮组,用一门12磅滑膛炮,可以相当准确的命中八千步外的一座房子那么当他们使用钢制线膛炮的时候,就可以准确的命中这座房子的某一扇窗户。   五门这种火炮的射击迅速的消灭了还能够开火反击的清军大炮,并进一步加剧了清军的混乱。   这时候,攻击部队已经到达了交通壕的尽头。在原本的地道,如今的交通壕的尽头,距离护城河三丈左右的地方,模范军还挖掘了好几个地下储藏室,在这些地下储藏室中,存放着一些轻木制成的小船和大约一张长的跳板这些东西都是用来搭建临时的浮桥的。只是这时候盾车还没有跟过来,他们暂时还要等一等。不过士兵们也没闲着,他们靠在壕沟壁上,用手里的火枪和城上清军对射。   这时候盾车也推上来了。盾车虽然挡不住炮击,但是却能有效的防御枪弹。而且他的挡板的形状可比交通壕的沟壁更合理,更利于射击。于是更多的士兵纷纷从交通壕中跃出,躲到了盾车后向着城上射击。   这时候城上的大炮已经被摧毁殆尽了,模范军的大炮也都换上霰弹来压制城上的火力。一时间城上的清军被打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模范军工兵部队乘着这个机会,将藏在储藏室中的轻木制成的小船拉了出来,放倒了河面上。接着便有人将船锚抛下去,固定好船身,又有人将跳板递过来,固定在船身上。然后又是一条小船。   清军注意到了模范军的这些举动,便有人冒险露出头来向着河岸射击。他们的射击也打倒了好几个工兵,但是更多的还击的火力打了过去,将他们压了下去。很快,一条又一条跨过护城河的浮桥就搭建好了。 第586章 总攻(3)   “你们两个是哪个旗的?乱跑些什么?!”一个白甲朝着张宇和他的随从喝道。   张宇没有作声,来之前他突击学了点满洲话,听懂这个白甲的呼喊倒是不成问题,只是要回应却不容易,只怕一开口便会露馅。不过他的那个随从王成,却是出身于模范军的侦察部队的,精通满语,这时候他看到那个白甲的装扮应该是镶黄旗的,便道:“我们是正红旗的,明狗杀人了,皇上死了,我们主子也死了,我们来……”   话音未落,突然便听到一阵呜呜的呼啸声传了过来,那个白甲脸色一变,顾不得他们,自己就先找了个墙角蹲了下来。王成也赶紧一拉张宇,窜到另一处墙角蹲了下来,顺手还捡起了一个不知道是谁丢在这里的圆盾。接着一枚巨大的炮弹就落在他们刚才所在位置的不远处,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向前跳起,轻松地打垮了后面的一座本来就损坏严重摇摇欲坠的房屋。那些被打碎的砖石向四面飞溅,空气中弥漫着厚厚的灰尘。   王成又一拉张宇,趁着那个白甲还没回过神来继续追问,便往另一边过去了。正好遇到一大队的清军往他们谈判的那栋大房子过去了,张宇便拉住王成低声道:“我们跟过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王成吃了一惊,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又咬了一下牙。两个人便跟着这些人混到队伍里,向着大房子那边跑去。刚靠近,就听见有人在大喊:“谁都不准离开,一个一个的认,不能让他们混着跑了!”   王成心中忍不住一喜,这样喊,就意味着有人混进了建胬中,还活着。但他紧接着又是一惊,因为如果所有人都不得离开,他和张宇跟了过来,也肯定会被抓住的。   不过这人的喊声却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周围依旧是一片混乱。很多人还在乱喊:“不好了,皇上死了……”“我们旗的主子也都死了……”而这样的消息让大家都越发的乱了,那些白甲兵根本控制不住局面,事实上,他们自己也很慌的。   “毕竟不是模范军,没有专门负责这类事情的宪兵……”王成忍不住想道。   但是这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朕没死,朕还活得好好的!都给朕安静下来!”   张宇和王成都吃了一惊,赶忙向着那边望过去,却见一个身穿着明黄色的衣服的家伙正登上一处废墟,朝着其他人高喊着。周围的人一看到他,顿时就发出了一阵欢呼。   “看这架势,不像是假的。”张宇想,“难道那会儿和自己说话的那个黄台吉是个西贝货不成?”   张宇看了看距离,大概和自己有二十步左右,如果用左轮手枪射击,还是远了一点,而且用左轮射击,自己也立刻暴露,完全没有逃生的可能。   张宇想了想,低下头,压低声音对王成道:“你帮我遮着点,我给手弩上箭。一会儿,我们混过去,我先射他一箭;要是没中,你就用火枪打他。”   王成点了点头,靠了过来。张宇摸出手弩,想要拉上弓弦,只是手抖得厉害,拉了好几次才拉上,然后又装上了毒箭。他把手弩藏在捡来的圆盾后面,两人便想要向前面挤过去。只是这时候人群渐渐地已经稳定下来了,他们要想挤上前去,不但不容易,还非常容易因为不寻常的举动而暴露。   但就在此时,从另一边突然连续传来了两声枪响。看硝烟升起的位置,和黄台吉所在的地方还有一些距离,所以这两枪都没有命中。但是人群还是一下子骚动了起来。黄台吉也赶忙从那废墟上下来——他如今已经不需要冒险了,他必须赶紧回到指挥位置上去,以应对模范军的进攻。要知道,在此前的刺杀中,虽然他靠着使用替身,保住了性命,但是满清高层将领依旧损失惨重。阿济格死了,代善死了,豪格中了一枪,虽然没死,但伤的也很重,多铎不在,算是躲过去了,其他的重要将领或死或伤还有七八个,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挡住模范军的猛攻,还真不容易。   也许是张宇的运气来了,黄台吉一行人就正好朝着他这边过来了。张宇和王成对视了一眼,王成便向着左边移动了过去。   黄台吉已经越来越靠近张宇了,双方只有十来步了。只是他身边围满了白甲护军,张宇并没有看到什么好的机会。但就在这时候,从另一面,王成冲了出来,他的两只手上各自拿着一把左轮手枪,向着那些护军连续开枪,一瞬间便击倒了四五个护军。   一部分护军不顾伤亡,向着王成扑了过去,剩下的几个护军就赶紧掩护黄台吉转移,其中的一个背起黄台吉朝着张宇跑来,另两个抽出刀跟在两边跑。   张宇忍住心跳,盯紧了黄台吉,就在黄台吉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将举在胸前的圆盾移开一个小小的角度,向着黄台吉射出了一箭。牙签大小的箭悄无声息的射了出去,正射在黄台吉的脸上,只是大家都没有发现。至于被射中的黄台吉,这箭的毒素本质上就是一种非常强效的神经麻醉毒素,被射中的人自己最多觉得被蚊子之类的东西叮了一下,同样很容易忽略掉,而等到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没有发出呼喊的能力了。   张宇让到一边,向着王成的方向望去。却见王成已经打空了手上的两支左轮,然后被一个白甲一刀砍倒在地,接着几个白甲护军围了上来,只见雪白的刀子不断地举起落下。张宇转过头,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   棱堡有着非常强的防御能力,但这一防御能力却是建立在火力的基础上,尤其是火炮火力的基础上的。当火炮被大量摧毁,清军的火枪也受到模范军的火枪火炮的压制的时候,它的防御能力就要大大的打一个折扣了。   不过即使如此,依靠无射击死角的优势,棱堡在面对进攻的时候,依旧是不可轻辱的。正常情况下,即使是模范军要想攻入其中,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但是清军的防御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混乱,显然他们的指挥系统出现了问题,这使得他们无法迅速的应对模范军的攻势的变化,将人力物力调集到最为关键的位置。所以模范军迅速的就在一些关键位置上获得了突破,很多士兵已经冲上了城墙,而失去了指挥的清军乱成一团。   ……   “世子,我军已经攻上去了,敌军正在溃败。敌军一部已经开始向北逃跑。”一个传令兵向郑森汇报道。   “是哪个旗的先跑了?”郑森问道,“另外,我军控制了哪些区域了?”   那个传令兵赶忙拿起两面小旗子向着空中的热气球打出旗语。不一会儿,就得到了热气球上的回应:   “我军已经攻占了1号、3号、4号、6号目标,2号和5好目标还在战斗,另外,我军正在向纵深位置的7号、8号、9号目标攻击前进,出城逃亡的是镶白旗和正白旗的队伍,一些其他旗的队伍也在跟着逃亡。”   旁边的参谋听了立刻就在旁边的沙盘上将拔起了几面代表清军的旗帜,而将几面代表着模范军的小红旗插到了上面。   郑森低头看着沙盘,点点头道:“真是势如破竹了。”然后又转头对顾绛道:“看来张宇他们真的得手了。要不然,建胬不会崩溃得这样快!”   “真是羡慕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还活着不。我们动作快一点,说不定还能把他们救下来。”顾绛道,“世子,如今敌军溃败,辽东马上就可以光复了。对了,可不能让建胬跑了!”   郑森点点头,然后对旁边的参谋人员们下令道:“立即让部队加速进攻,迅速向纵深推进,注意搜寻钦差,他们可能已经装扮成了鞑子。让轻骑兵部队做好追击准备——我亲自其轻骑兵那里,带领他们追击敌军。我们要一直追到辽阳城下!”   “遵命!”参谋们高声的回应道。   ……   如今的堡垒中已经乱成了一团,清军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张宇则拿着他捡来的那面圆盾,躲在一个废墟的角落里。这时候大家都慌成一团,也没人注意他,查问他了。不远处传来了一排枪声,张宇知道,这是模范军正在朝着这边推进,他便伸手到怀中,掏出了一条鲜红的三角形的丝巾,然后将它系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是出发前,他和模范军约定的识别标志。   作为这一切,张宇便坐在地上,头靠着断墙,在那里喘气。他已经完成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了,这个时候,也到了老老实实地看老天爷的意思的时候了。   一群清兵慌乱的从他身边跑过,几发子弹从他们的后面射了过来,顿时又打倒了几个。然后一队模范军士兵挺着刺刀就追了过来。他们也顾不得倒在地上还没有断气的清军,以及坐在旁边角落里的张宇便直接追了过去。只有一个士兵注意到了一身清军服装,坐在那边的张宇。然后他就注意到了他胸前飘扬的鲜红的丝巾。   “班长,这里有一个带着丝巾的!有一个带着丝巾的!”那个战士兴奋的高喊了起来。 第587章 追击(1)   当明朝使者行刺,阿济格、代善当场死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多铎就知道这城守不住了,哪怕黄台吉还在,这城也守不住的。于是他一边安排手下防御,一边便让人收集马匹准备撤退。只有黄台吉还在努力的想要维持局面,结果,在出去维持局面的时候,居然又被人行刺,然后……然后多铎就下令原本归属黄台吉的那些护军白甲服从自己的指挥,否则就要以失职的罪名杀掉他们。当时两黄旗群龙无首,大部分的白甲便都投靠了多铎。多铎知道此时继续抵抗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便将两白旗的大部分白甲兵,以及一部分旗丁,再加上其他旗的一些人都带上,出了北门,向着北方逃窜。   多铎知道,这一路并不好走。郑家军有着非常强大的骑兵,这支骑兵部队曾经给多铎留下过巨大的阴影。自古以来,在敌前撤退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从这里到辽阳有两百多里的路程,敌军一路追击,如今跟着他的这不到四五千人到时候能有多少逃得回去还真是难说。只希望留下的那些人马能够稍微多拖一拖敌军,给他们多争取一些溃逃的时间。   多铎带着这些残兵败将一口气跑了差不多二十里,然后在一处庄子附近停下来稍作休息。从大辽河堡到辽阳有两百多里,战马哪怕跑死都不可能一口气跑这么远。每跑上十来里,就让战马休息一下才是正道。此外,多铎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整理一下思路,考虑一下今后该怎么办的问题。   当然,首先是逃回辽阳,不过即使逃回了辽阳,也不意味着事情就结束了。在这样的大败之后,清军的主力几乎损失殆尽,辽阳是肯定守不住的,只能继续北撤,继续撤往盛京;然而盛京一样是不可能守得住的,所以还要继续撤往赫图阿拉,然后再退到朝鲜去?不过这都是太远的事情了,现在多铎还不需要考虑这些,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了,因为在他们的后面,已经可以看见大队骑兵奔跑时激起的烟尘——模范军的骑兵已经追上来了。   多铎站起身来,望了望那些烟尘,他估计对方距离他们还有六七里地。不过模范军骑兵的马好,他们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多铎想了想便下令道:“两黄旗的人留下来断后!”   多铎知道,在这里和模范军的骑兵拼命,那肯定是拼不过的。人家只要拖住他们,后面的主力追上来,他们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他必须留下一支部队拖住敌军,为其他人的后撤赢得时间,而且时间越长越好。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留下来断后的队伍,几乎是死定了的。   如今在多铎的这支逃亡的队伍中,战斗力最强,组织度最高的当然是他的镶白旗以及跟镶白旗最为亲近的正白旗。理论上,两白旗的人留下来,能争取的时间是最多的。但是两白旗是多铎的基础,如果消耗在这里了,今后多铎又能依靠什么来统御其他旗的力量?所以两白旗是不能消耗在这里的。除了两白旗,剩下的力量中最有战斗力的就是两黄旗的人马了。   “为什么是我们两黄旗的留下?”开口的是正黄旗的固山额真谭泰。   “怎么,你们想要抗命?”多铎把手放在刀柄上,恶狠狠地问道。其他的两白旗的人也都围拢过来。   “我们不是抗命,只是……”见两白旗的人明显不怀好意,两黄旗的那几个人顿时就软了下来。   多铎见他们有了服软的意思,同时也指望着他们能真正的出力一战,尽可能的拖住敌人,便也温和的道:“两黄旗的兄弟们,本王知道这一战会非常危险。但是你们的父母妻儿都在辽阳,在盛京,若是你们不能拖住那些尼堪……当年我们是怎么对付那些尼堪的,你们不是不知道,若是你们的妻儿落到了那些尼堪的手里,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不用说,你们也能想得到。所以如今,你们不仅仅是在为本王而战,也是在为自己的妻儿老小而战。”   谭泰便问道:“王爷到了辽阳,会带着两黄旗的子弟一起撤退?”   多铎听了,便上前一步,举起手来道:“苍天作证,我多铎回到辽阳,若是不带两黄旗的妇孺撤退,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谭泰听了,便道:“奴才希望王爷能时刻记得自己发下的誓言。”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招呼其他两黄旗的士兵准备战斗。多铎也转身对其他人道:“我们也休息了这么久了,大家准备出发。”   ……   为了便于长距离追击,第一骑兵师的重骑兵部队抛下了沉重的马甲,并且将全身甲除了头盔和胸甲部分全都抛下了。所以在前几十里的距离上,他们还能赶得上溃逃的清军。他们如今的主要任务就是迅速的击溃清军任何可能的顽抗,彻底的粉碎他们抵抗的信心,为轻骑兵的追杀创造更好的条件。   处在队列最前面的侦察骑兵传回来消息,他们已经和逃走的清军的后卫部队遭遇了,清军留下了一支大约七八百人的骑兵断后,其中有不少的白甲兵。   “全队减慢速度,重骑兵前出,准备整队战斗。轻骑兵部队做好高速追击准备。”在听到侦察兵的汇报之后,师长余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七八百建胬骑兵,是不可能挡住他麾下的一千重骑兵的冲击的,即使这七八百重骑兵全是白甲,在正面作战中也不是他的重骑兵的对手。他估计敌军的目的也就是为了拖慢他们的速度,干扰他们的追击。   “那就先用重骑兵打开通道,然后让龙骑兵抛下这些敌军,继续追击。我倒想看看,区区不到千人的骑兵如何干扰我军的行动。”余新这样想道。   的确,就像余新想的那样,区区数百人的骑兵根本就不足以迟滞第一骑兵师这样的拥有一千重骑兵,一千轻骑兵,以及两千龙骑兵的大集团。即使如今轻骑兵并不在他的指挥下,一千重骑兵加上两千龙骑兵也不是区区数百骑能挡得住的。   这一点谭泰自然也知道,尤其是在他亲眼看到追赶过来的第一骑兵师的时候,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挡住他们太久。不过两黄旗的人却并没有和模范军的重骑兵直接交锋过,对于从和他们交过手的两白旗那里传来的说法颇有些将信将疑。所以他们还是展开了队列,打算尽可能的阻拦住模范军的骑兵。   ……   而在另一边,郑森则带着另一支大约一千人的轻骑兵正在快速前进。   “世子,从这里,翻过这道土岗,就是大沼泽,那里面有一条路,一般人都不知道。建胬来之前,属下世代住在这里,知道这条路,穿过这里,就可以直取辽阳。”侦察兵黄世昌指着眼前的大约二十多丈高的一道土岗对郑森道。   “很好,世昌兄弟,这次我们灭了建胬,要给你记一大功呀。”郑森笑道。   “大功倒也罢了。”黄世昌回答道,“属下一家,四十余口,除了属下,其他的不是被建胬杀了,就是死在了逃亡的路上。世子能带着属下回来杀建胬,属下打心眼里喜欢。”   东北平原上的小土岗普遍比较平缓,说话间,马队就上了土岗,土岗下面是一片辽阔的沼泽,上面长满芦苇以及各式各样的野草。有些地方水深一点,水草便长不出来,于是便露出了一片片的小水面,从上面望过去,这些小水面就像是镶嵌在一大片绿色的地毯上的蓝宝石。更有成群的野鸭子,白天鹅在这些水面上游动。   “啊,好肥的野鸭子呀,等打完了这一仗,我一定要来这里抓几只回去炖着吃!”一个骑兵忍不住暴露出了吃货本色小声说。   “想得好,这地方可不安全,很多地方烂泥深得咱们的长枪都探不到底!一不小心陷下去了,可没人救你!别为了一口吃的把命赔上。”他身边的另一个骑兵也小声的道。   “不怕,我们江南有一种泥船,正好在这里用……”   这时候郑森催动马匹向前走了几步,让其他的骑兵都能看到自己,然后朝着他们喊道:“这沼泽的情况,出发前都通告过大家。该怎么做大家都清楚,现在,所有人下马,开始做穿越沼泽的准备。”   骑兵们纷纷跳下马来,将挂在马鞍边的袋子里的特制的沼泽鞋套在了脚上。这种所谓的“沼泽鞋”,其实就是一块绑在鞋子上的木板,这木板有两个脚掌那么长,那么宽,用它可以让脚踩在沼泽上的受力面积增加到原来的四倍,从而减少陷入泥潭的几率。   士兵们先给自己穿上了这样的鞋子,又给战马也套上这样的“鞋套”。然后黄世昌一手拿着砍刀,一手牵着马,第一个走进了沼泽,郑森也跟着他,一手杵着长矛,一手牵着战马走了进去。 第588章 追击(2)   虽然脚上穿着专门为这沼泽准备的鞋子,但是一下脚,依旧能感到落脚处的淤泥在向下沉陷,接着就有带着腐臭的气味的气泡不断地冒起来,然后水便迅速的淹没了脚背、脚踝……这些泥土在冬天里被冻住,然后到春天解冻。在这个过程中,泥土就变成了毫无承载力的粘稠的泥浆。   郑森的脚继续向下陷,然后一些柔软的,富有弹性的东西托住了他的脚这是泥浆下面的芦苇根。这些芦苇根连成一片,就像一张密密的大网,兜住他的脚。黄世昌之所以选择用刀在芦苇从中砍出一条路来行走,为的也就是这些芦苇深埋在泥泞中的根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在郑森的前面,黄世昌正不断地用砍刀砍倒芦苇,然后将它们向着前方放倒。   “世子,踩在芦苇上。”黄世昌还一面提醒道。   “谢谢。”郑森一边说,一边费力的将脚从泥水中抬起来,踩在黄世昌刚刚砍倒的那些芦苇上。加上这几根芦苇,脚下沉的幅度果然小多了。   一千多人牵着战马就在这大沼泽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士兵以及战马都被用绳子连在一起,这样万一有人或者马匹一步踏错,也来得及做出救援的反应。   “世昌兄弟,我们走了多远了?这沼泽还要走多远?”在泥水中走动总是格外的消耗体力,走了半个时辰,郑森就已经感到有点疲惫了。   黄世昌将右手的砍刀换到左手,腾出手来抹了一把汗,他和其他的一些侦察兵一直轮流在前面砍开芦苇开路前进,体力的消耗自然要更大一些。   “世子,走了快一半了。”黄世昌道,“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就能穿过这片沼泽了。”   半个时辰走了一半的路程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剩下的一半路程能够在另一个半个时辰中完成。因为人员和马匹都开始疲劳,他们的速度会越来越慢。不过穿过这片沼泽,节省出来的时间却远远不止这么一个半时辰。   “接着走吧,等出了这该死的泥潭,大家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郑森转身向着士兵们喊道:“兄弟们,再加把劲!我们要抢在鞑子前面到达辽阳,吓死他们!加把劲呀!”   士兵们也都呼喊起来:“消灭鞑子!努力前进!”显然,即使陷在这泥潭里,大家的士气还是很高涨的。   呼喊声远远地传开来,将在附近宿巢的野鸭、丹顶鹤都惊动了。它们嘎嘎的鸣叫着,闪动着翅膀飞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郑森终于牵着他的马踏上坚实的、干燥的土地。这时候他的马靴已经都湿透了,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汗水浸透了,战马身上也满是湿漉漉的汗水。   “先派出侦察部队,控制附近的区域,其他人就地吃饭、休息。半个时辰后,我们继续出发。”郑森下令道。   侦察骑兵们骑着马向着远处跑去,其他的士兵则将马匹背着的袋子打开,从里面掏出干粮,然后就着自己水壶中的水,吃起了午饭。战士们迅速的吃完了自己的那些用淀粉、鲸肉、鲸油以及其他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磨碎了混在一起的特别管饱的战术干粮,然后便又从袋子中掏出黄豆,又在黄豆中洒入一些鸡蛋粉来喂马。远程奔袭对于马匹的体力消耗很大,在这个过程中必须给它们补充一些高蛋白高能量的东西。   相比战士们,战马吃东西的速度就慢多了。花了差不多两刻钟,它们才算吃完了这些东西。然后马队稍作休息,便继续向着辽阳方向前进。   郑森估计,即使多铎跑得再快,在一切都非常顺利的情况下,从大辽河堡到辽阳的两百多里地也要跑整整一天,而且等跑到了估计骑兵也就该全部变成步兵了。考虑到清军出逃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入夜前他连一半的路程都未必走得到,最早最早,多铎也只能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到达辽阳城下。而那时候,他们一定人困马乏,建制混乱,根本就没有战斗力了。而自己的队伍应该能在后半夜到清晨到达辽阳附近。休息一阵之后,正好可以在辽阳城下拦住多铎。郑森打算复制一下当年唐太宗在浅水原一战,追击宗罗。直到敌军老巢泾川城下,在城下大破敌军,从而迫使敌军投降。郑森也打算就在辽阳城里的那些鞑子的眼皮底下,消灭这些漏网之鱼。一家伙彻底打垮满清的士气。   轻骑兵继续前进,前面渐渐的已经有一些村落了。这些村庄原本大多都是汉民开发建造的。但在努尔哈赤发动叛乱,辽东沦陷之后,汉民大多遇害,其他的都沦为包衣奴隶,这些村落也就变成了满洲人的了。如今他们的年轻人大都征发出去作战了,这些村庄里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其中的一些老鞑子也远远地看出这支队伍不太对劲了,但是他们也做不出什么有效的反应,只能一边派人骑着马往附近其他寨子送信,一边紧闭庄子的大门,做出拼死抵抗的架势。   只不过这时候郑森可顾不上他们,甚至他对他们派出的信使都不太在意,这些信使使用的都是劣马,以脚力来说,他们几乎不可能前往辽阳,更不可能比郑森麾下的轻骑兵先到辽阳。   ……   余新已经连续击破了清军留下的好几股阻击部队了。一开始是两黄旗的,结果重骑兵一个冲锋,就打垮了他们。然后又是两蓝旗的,两红旗的。虽然这些留下来断后的部队都没能挡住余新,但是重骑兵在经历了好几次的冲锋作战之后,马力消耗严重,已经完全无法跟上龙骑兵和轻骑兵了。不过他们的任务也完成得不错了,他们先后击破敌军三次拦截斩杀敌军一千多人。如今他们也可以安心地落在后面休息了。   余新将重骑兵留下,让轻骑兵和龙骑兵继续追击。一路上他们开始发现被抛弃在地上的铠甲、武器、旗帜,接着便不断地遇到掉队了的建胬,看到倒毙在路上的马匹。显然,清军的马匹已经快到极限了。清军使用的蒙古马本来是一种非常有长力的马,但是满清刚刚经历了封锁和饥荒,战马的营养状况自然也受到了影响,精饲料的缺乏使得大部分的战马都掉了膘。这自然也严重的影响到战马的体能状态,加上模范军追赶得紧,清军的马匹一直得不到有效的休息,自然就越发的不行了。为了能让马跑得更快一点,更远一点。逃亡的清军被迫抛下自己的铠甲、刀枪、防箭的斗篷、弓箭、箭壶以及一切能抛掉来减轻重量的东西。即使这样,他们的马匹还是不断地出现掉队,甚至出现倒毙的情况。   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掉队了,是不能指望能从别人那里得到援助的。他们有的尽可能的往道路两边躲避,尽可能的远离道路。如果他们能跑得距离道路远一些,后面的追兵或许会顾不上对付他们。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等到局面稳定一点之后,落在后面的这些游兵散勇,很快就会被消灭掉。   事实上如果余新不顾马力加速追赶,日落前他肯定能赶上多铎,不过他却故意控制了速度,只是不断的逼近,不断的迫使多铎继续逃跑。为了追击方便,轻骑兵甚至抛下了一切的铠甲,如果真的逼着敌军决战,虽然模范军肯定能获胜,但也肯定无法避免损失。还不如就这样压迫着敌人,又给他们一点希望,然后让他们自己在这样的逃亡中被不断的消耗掉。   时间就在这样的追赶和逃亡中渐渐过去,在多铎的热切的期盼下,天色总算是渐渐的暗了,这时候原本跟着多铎逃离的人已经只剩二分之一左右了。   天黑下来之后,多铎停下来稍微喘息了一下。但是他并不敢长时间停留,因为如果他不能趁着夜晚尽可能的拉开和追兵的距离,等天亮之后,追兵追上来,他们这些人可能永远都到不了辽阳了。   当然连夜强行军,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连夜强行军,也是非常危险的。首先夜间本来就容易出现迷失道路之类的事情,此时的清军,士气低落,编制混乱,就更容易出这样的事情,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多了的人,说不定就又要走散不少。不过这时候却也顾不得这些了。所以入夜后,多铎之稍微让马匹喘了口气,便又急匆匆的上路了。   入夜后余新同样也没有停下来休息,但是为了避免混乱,他降低了追击的速度,让骑兵们都下马步行,龙骑兵随时做好防御准备,虽然他觉得清军如今的状态和士气是不太可能逆袭他们的。然后便派出轻骑兵,让他们以百人为一组,在军犬的引导下,不断的追赶袭扰清军。   这个举动在夜间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在黑夜中,清军看不清来袭的敌军到底有多少人,很快便发生了混乱,甚至自己人都在黑暗中乱砍了起来。整个的队伍因为百来人的袭击,便失去了控制。   慌乱之下,多铎也不知道敌军到底来了多少,自己是不是被包围了,便带上自己的亲信白甲数百人,靠着比其他旗丁状态更好的马匹,抛下他们,向着北方拼命逃去。 第589章 追击(3)   经过一晚上紧张的奔逃,到天快亮的时候,多铎终于摆脱了追兵。只是他依旧不敢停留,又带着人跑了一阵,直到马匹实在无法坚持,一些战马开始倒地死去的时候,他才壮着胆子停了下来休息一下。   夏天的天亮得早,卯时才刚到,太阳便已经升起来了。多铎在此时将身边的人点了点,昨天中午出逃的时候,还有三四千人马,如今跟在他身边的人连五百都没有了。所有的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惊魂不定的样子;所有的战马也都疲惫至极。   多铎知道自己的战马远远没有休息好,只是他却不太敢继续在这里休息。如今天已经亮了,敌人可能正在加速赶来。有时候一阵风吹过树林,白桦树的叶子哗哗的摇晃起来,也会把多铎吓得直跳起来。前两年,多铎听多尔衮讲起古时候打仗的一些故事,其中便有东晋和前秦的淝水之战。讲到前秦兵败,逃亡途中,将风声鹤唳都当做追兵到了的事情的时候,多铎还嘲笑那些前秦军队胆子太小。到了今天,处在了相似的处境下,多铎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比人家强。   最后,多铎决定,现在还是不能在这里休息,必须继续向北逃。只要进了辽阳城,暂时就可以安心一下子了——因为敌人的追兵不可能带着大炮。至少在敌军的大炮到来之前,他还有时间喘喘气,再细细考虑一下今后的事情。   “所有人都牵着马走。”多铎道。   牵着马慢慢走,也算是让马稍微休息休息,万一敌人追近了,还可以跑一下。同时,也算是在靠近辽阳。   后来的情况却顺利得出乎了多铎的想象,敌人的追兵居然一直都没有出现!多铎稍微放松了一点,他推测,昨天晚上袭击他们的追兵多半并没有那么多,可能只是敌人的一些精锐的小部队而已。敌人的大部队其实并没有跟上来。因为他们在夜间行军,一样会遇到很多的麻烦的。   “昨晚上追击我们的敌军可能最多也就是百骑而已。只可惜我军已经是惊弓之鸟,黑暗中遇到袭击,立刻就炸了营。不过,在那样的情况下,却也难免……”多铎颇为遗憾地这样想着。   这个推测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现在一直没有敌军追上来攻击他们了。这是因为能追上他们的敌人人数很少,在白天难以袭击他们这样规模的队伍;而敌军的主力昨晚休息了,一时间还赶不上来。   “距离辽阳还有多远?”多铎向身边的一个叫做何洛会的巴牙喇甲喇章京问道。   “回主子的话,不远了,再有一个半时辰,差不对就该到了。”何洛会拱手回答道。   多铎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些诸如“这次辛苦你们了,回到了辽阳,大家都有赏”之类的话来鼓舞一下士气,就听见队伍后面传来了一阵惊呼。   “怎么回事?敌人追上来了?”多铎也吃了一惊,差一点就想要不管不顾的一个人上马奔逃。   “主子,后面有几十个敌军侦骑跟了过来,吊在我们后面。”梅勒章京巴哈纳从后排赶上来回答道。   多铎踩上马镫往后望去,果然看见有二三十个模范军的轻骑兵也牵着马,远远的跟在后面。   “主子,要不要我带几个人去把他们赶走?”巴哈纳又问道。   多铎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我们的马力比不上他们,去赶他们,只是白白的浪费马力。继续前进,只要他们不追上来,就不要理会他们。”   巴哈纳听了,“嗻”了一声,便又退回到后队。大家依旧牵着马向前走。那些模范军人少,又没带着马枪,也只能远远地牵着马跟着。   就这样走了一段,多铎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尖啸,回过头一看,却见是后面的模范军轻骑兵向着天上射出了一支火箭。这火箭带着尖啸声飞到半空里,然后“砰”的一声炸了开来——显然,这是用来和其他部队联络的手段。   这枚火箭又一次让清军紧张了起来。敌军用这种方式联络,这是不是说明,敌军的大部队已经追得很近了?军队顿时又有了骚动。   “镇定!”多铎大声道,“这只是敌人在虚张声势。这东西的声音传不了多远。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的大队追到哪里了,让一两个人骑马去报信,然后大队追上来,岂不更好?何必放这东西?这只是他们故意虚张声势,好让我军混乱的阴谋!我们不能上当,大家不要理会,继续前进!”   如今还跟在多铎身边的士兵,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其中大部分都是白甲兵,所以很快他们就又平静了下来,继续牵着马向着辽阳走。就这样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那些模范军轻骑依旧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周围也没有什么大部队出现。   “果然是虚张声势。”大家都这样想道,很多人也觉得,多铎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关键时候沉得住气,倒也真不愧是天命汗最喜欢的儿子。   就在这时候,后面的模范军又朝着天射出了一枚火箭。不过这一枚火箭却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清军继续默默地向着辽阳撤退,并没有受到这一枚火箭的影响。   ……   这时候郑森带着一千多轻骑兵已经在辽阳城外等着了。他们几个时辰前就已经到了距离辽阳不远的地方了。那时候天还是黑的,郑森先让士兵们抓紧时间补一觉,只是派出侦骑控制周边,监视官道。天亮后,士兵们又吃过了早饭,喂好了马,然后整队出发来到了辽阳城的南门外。一些侦骑则被派往其他几座城门,以监视城内守军的动态。   留守辽阳城的济尔哈朗听人报告,说是明军突然出现在了辽阳城外,不由得大吃一惊。昨天前线的消息这时候还没有传到他这里来呢。他登上城楼,往外张望,见城下的确有一千多骑兵遮断了道路。   辽阳城中有一万多军队,不过这一万多军队其实都是些老弱病残。稍微精锐一点的部队都被调到前线去了。这里的一万多人,不是已经被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子,就是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靠着这样的一万人,守在城头上丢石头什么的,勉强还能用,要出城去和人家的骑兵野战,哪怕自己这边人数多不少,济尔哈朗也还是觉得这简直是自己抹自己的脖子。而且前线正紧张,突然在这里冒出这么一只骑兵出来,你要说这里面没有阴谋,济尔哈朗可是不会相信的。只是这阴谋是什么,济尔哈朗却想不明白。不过无论如何,守住城池是不会错的。这些骑兵人数不算太多,又没有攻城的器械。济尔哈朗觉得,自己只要头脑不发热,不出城去,任凭他们怎么闹,就他们那点人,还能真的把城池给攻下来不成?   “盯紧他们,传令下去,谁都不许出城!”济尔哈朗下令道。   下完了这命令,济尔哈朗继续在南门的城楼上监视下面的那一千多骑兵。却见那一千多骑兵在城头上的大炮的射程外开始整队,远远地望过去,可以看到那些骑兵排成了整齐的队列,长长的长枪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森林。   “他们这是做什么?难道他们还能向城墙冲锋不成?”济尔哈朗感到很奇怪,他让人拿出望远镜,细细的一看,却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细节,那就是敌军的马屁股都是对着自己这边的,牵着马的士兵同样也背对着自己。他们排开队伍,好像不是为了向自己这边冲锋,而是为了能整齐的逃跑一样。   “他们这是在耍什么宝?”济尔哈朗想也想不明白。不过越是想不明白,他就越是断定,这里面一定有阴谋;而且他也就越发的坚信,自己决不能让任何人出城去。   这时候,对方又有了奇怪的动作,他们的士兵都背对着城池坐在了地上,手里的长枪也都放倒了下来。还有人在那些马的前面拉起了一张和马匹高度相当的网子。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只要咬定不出城,我就不信你还能玩得出什么花来!”济尔哈朗完全看不明白敌人在干什么,只能用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   ……   从昨天晚上起,多铎就没吃过一口东西,这时候已经是又困又饿。而那二十多个明军依旧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他们也依旧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天上射出一支那样的火箭。多铎一直担心,敌军的主力会不会在下一个瞬间就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背后。好在这种情况一直都没有发生,而辽阳城却是越来越近了。现在已经隐隐的可以看到它高耸的城楼了。多铎克制住立刻不顾一切,打马向辽阳城狂奔的欲望,他知道,要是自己这样做,只会将整个的队伍都带乱,说不定,就会给后面跟着那些骑兵机会。而且这样做也会有损自己的形象,今后说不定就会因此被那些打老了仗的家伙看扁了。所以,越是靠近辽阳,就越需要克制住自己。 第590章 崩溃   辽阳的城楼已经出现在多铎的眼中了,但是那二十多个模范军骑兵依旧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这让多铎非常的警觉,因为依照正常的道理,他们的主力应该已经不可能追上自己了,这二十多个骑兵还跟着又有什么用呢?这个疑惑让多铎非常的紧张。   多铎带着残兵继续向辽阳靠近,他突然发现,远远的在前面的官道上,似乎有人在那里垒了一道一人来高的土墙。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里垒上这样一堵墙?”多铎疑惑地想。   正疑惑间,那道土墙却突然向下沉了下去,露出了后面一大排的骑兵。原来这土墙其实就是此前模范军骑兵支起来的那些灰绿色的伪装网,远远望去,的确像一道土墙。   “这是……”双方还有一定的距离,多铎跑得急又没带望远镜,一时也看不太清楚。   “上马,列队,小步逼近。”郑森下令道。   等候多时的骑兵们麻利的跨上战马,将长长的骑兵枪的枪尖高高的指向天空。他们排成密集得如同一道城墙一样的队形,开始缓步向前。郑森也上了马,手持着带有红色的小三角旗的长枪,走在队伍的前列。他望着对面的清军,突然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按照《三国演义》的写法,我是不是该拦住他们大喝道:‘兀那贼将休走!某家在此等候多时了!’”   不过郑森是绝对没机会这样做的,因为在高速的对冲中,可没有给他说这种话的时间。   但事实上,高速对冲也是不存在的。因为清军已经冲不起来了。当这些骑兵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多铎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用一个大号的榔头,在头盔上狠狠的敲了一下一样,整个人都木了,好一阵子什么思考都无法进行,他呆呆地看着对面上马,列队,举着长得出奇的长枪,并且开始以较慢的速度像一堵城墙一样向自己逼近。   “主子,是敌军,是敌军的铁浮屠!”何洛会大声的叫道,因为惊恐,他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简直就像是个太监。   “铁浮屠!”所有的清军士兵都慌乱了起来。   “铁浮屠”是清军对模范军的重骑兵部队的称呼,模范军的重骑兵不但人全身披甲,战马也有结实的马甲,使用长达四米多的长枪,在冲击作战中威力惊人。而两白旗当初在北京附近,就曾经和模范军的重骑兵正面交战过,当时多铎本人也在场。结果他们被打得溃不成军。如果说清军中谁对模范军的重骑兵最为熟悉,那肯定是两白旗的队伍。但如果说在清军中谁最怕模范军的重骑兵,那也同样是两白旗。   这时候双方的距离还有些远,清军并没能看清那像重骑兵一样排着整齐的队列,高举着长矛的队伍其实并不是人马具装的“铁浮屠”,那严整的队形,如林的长矛便将他们都吓坏了。   “我们打不过他们……”多铎的嘴唇头开始发抖了,看对面那森林般的长矛,至少有一两千人。一两千的“铁浮屠”,就算是自己有五六千人都要躲着走。而如今,自己这里只有五百人不到,而且都是疲惫之极的残兵,如何能挡得住一两千“铁浮屠”?   “各自逃命去吧!”多铎叫道,同时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向着马屁股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随便选了个方向就跑。其他的清兵也一样四散而逃。   如果一切正常,四百多骑兵分散开来也还是不太好抓的。其实不要说是四百多骑兵,便是四百头猪,到处乱跑,一千来个人要把它们一个不落的抓到也不容易。不过清军的状态却并不正常,他们奔逃了一天一夜,无论是人还是马匹几乎都已经到了极限。很多清兵驱赶着马匹才跑了不过几十百来步,那马就两腿一软,倒在了地上,顺便还把骑在上面的骑兵摔了个狗啃泥。多铎的马匹状态稍微好一点,还勉强能跑,但是他的马也有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那匹马太显眼了。   多铎的马是一匹当初高价从关宁军那边买来的混血阿拉伯马,而且相比其他的马,这匹马的营养状况也更好一些,此时跑起来自然比其他的马更突出。   本来还在率领着轻骑兵们缓缓加速的郑森,颇有点目瞪口呆的看到前面的清军突然就四散而逃了。不过好在这种情况事先也有过预案,郑森将手中的旗帜高举起来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又反向旋转了几圈。其他的士兵们便纷纷解散队形,抛下手中长长的骑枪,拔出马刀,呼啸着追了过去。   那二十来个一直远远地吊在多铎后面的模范军轻骑兵也都上了马,拔出马刀,朝着四散而逃的清军冲了过去。相比郑森带来的那一千多骑兵,因为同样缺乏休息,他们的马匹状态要差一些,但是他们却也有着别人没有的一个优势,那就是他们一直都盯着多铎。   这一路上,多铎发出了很多的指令。而这一切都被他们看在眼里。这些战士基本上能确定,那个骑着和他们的战马相似的马匹的人,就是多铎。所以他们一启动,就直奔着多铎追了过去。他们的马匹的疲惫程度和多铎的其实差不太多,再加上多铎的骑术相当的好,所以一时间他们并不能立刻追上。但是他们的举动实际上还给其他骑兵指明了目标。   当其他轻骑兵四散出击的时候,郑森却带着他的十多个人的卫队,并没有立刻投入到追击中去,而是停下来观察战场。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那二十来个轻骑一直在追着一个目标不放。那个目标骑着一匹混血的阿拉伯马。   “世子,你看那边的那个,多半是多铎吧?”一个卫士指着正在奔逃的多铎道。   “应该是。”郑森点点头道,“我们过去拦住他!”   郑森和他的卫队的坐骑和一般的士兵又有些不同,他们的战马都是优中选优精选出来的,本身的素质就要超过一般的模范军轻骑兵的战马,当然更优于用于出售换钱的马匹。加上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息,又吃过豆子。所以这时候,这些战马的速度,自然远远地超过了多铎。十多人朝着多铎追过去,不过一袋烟的时间,他们就已经超过了原本追在多铎后面的那二十来个轻骑兵,距离多铎也越来越近。   多铎已经把身上一切有分量的东西都抛掉,但是当他转过头向后望的时候,却绝望的发现对手的骑兵越追越近了。虽然从理性上他知道,自己几乎已经不可能逃出去了,但是他依旧疯狂的挥舞着马鞭,试图让马匹跑得更快一点。然而,这样的举动不但没能让他的坐骑跑得更快,相反,那匹马前腿一软,便摔倒在地上。   马匹在全速奔跑的时候摔倒,这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好在多铎骑术精湛,身手敏捷,危急时刻,双手在马鞍上一按,两脚往回一缩,便从那匹马上跳了下来,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卸掉了力量,倒是没受什么伤。   不过等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却看到那十来个骑兵已经追上来了。他们组成了一个圆环,将自己套在里面。   多铎此时手无寸铁,加上又累又饿,自然不可能是十多个骑兵的对手。不过他立刻就做出了决断,直接膝盖一弯,就跪倒在地上,用汉语大喊道:“罪人愿降,罪人愿降!罪人愿意去喊开辽阳的城门!” 第591章 崩溃(2)   济尔哈朗在城头上亲眼看到了这场追逐,只是距离远了点,他即使用望远镜,也看不清被追逐,被擒拿的到底是谁。不过,一支不过千余人的明军在他们占据的城池的城墙底下,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消灭了轻而易举的消灭了一支清军却应该是毫无问题的。   “王爷,我们要不要出去帮帮他们?”一个清军将领问道。   济尔哈朗正想要点点头,但是一个念头却突然从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于是他说道:“这些我军,该不是他们的人假装的吧?我们诸申勇士,哪里有还没打就直接崩了的?他们别是就想用这一招骗我们出城吧?”   这的确是个问题,所以提出出城的人顿时也就不作声了。不多久,就看到下面的战斗结束了,一些明军,将那些被抓住的额,作清军装扮的人的手都反绑了起来,带着靠近到大炮霰弹射程外停了下来,有四个骑兵却用押着一个人继续靠近。那人的手一样被绳子反绑着,绳子的一端还牵在其中一个骑兵手里,另外的三个骑兵的刀都已经出了鞘,寒光闪闪的,看那意思是那个被绑着的人稍微有一点异动,他们就打算一刀劈下去。   看着这个举动,济尔哈朗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首先,刚才的战斗,的确是明军和清军之间的战斗,那些被俘的,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清军,要不然,对手不会将这些人押过来给他们看。其次,如今这个被押上前来,一定是个重要人物,大家一定都认得他,要不然,明军也不会这样做。   “前线到底发生什么了?难道是打了败仗了……”济尔哈朗忍不住一边这样想,一边举起望远镜,想要细细看看那个被押着的人到底是谁。   只是那人却低着头,从城上望过去,一时间,却看不清他的脸。不过那人走路的动作却让济尔哈朗感到说不出的熟悉……   “难道是……”济尔哈朗赶忙又将望远镜对准了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的那些俘虏,想要看看自己是否认得那些人。然后,他的手就猛地颤抖了起来——那些俘虏中有不少人他都认得,他们中有些人是两白旗的重要将领,其他人中也有不少是济尔哈朗认识的老战士。他们都在这里被俘了,那前线发生了些什么,就真的不好说了。那下面被押着靠近的那个人是谁,更几乎是不用说了。   这时候多铎已经走到了距离城墙不过一射之遥的地方,他抬起头来,对着城上大声喊道:“我是镶白旗的旗主多铎!济尔哈朗可在上面?”   在这个距离上,济尔哈朗即使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那个人就是多铎了。而且这个声音也假不了。济尔哈朗知道,多铎的嘴里多半说不出什么好事情,但是他却不能不回应,因为在城中还有很多两白旗的人,而且,他也的确需要知道前线发生了些什么。   于是他从城上伸出头,向着下面喊道:“我在这里,多铎,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多铎看着济尔哈朗,放声哭道:“前线全崩了!皇上,我哥哥,还有二哥(代善),还有豪格他们都死了!整个大军全没了!只有我跑了出来,跑到这里也……我们大清亡了,我们的大清亡了呀!”   说到这里,多铎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什么?!”虽然看到多铎被俘,济尔哈朗心中也有了一点准备,但是这个消息还是如一道落下来的雷霆一样,把他炸得晕头转向,他用双手扶住女墙,避免自己一头栽倒在地上,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问道:“多铎,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我们大清亡了,亡了!”多铎痛哭道。   “住口!”济尔哈朗怒喝道,“多铎,我原以为你是老汗最疼爱的儿子,就算被俘了,到了这里,心里也是向着我们大清的。不想你贪生怕死,居然为了苟全性命,便顺着那些尼堪的意思,想要欺骗我们!真是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多铎道:“我没有……”   “住口!”济尔哈朗又怒喝道,“你这无耻小贼,岂不知八旗之人,最恨你这种叛徒!你怎么敢还在此饶舌!我大清有上天保佑,天命在我,又怎么会败?又怎么会亡?皇上英明果断,怎么可能一天都抵挡不住!”   一边骂,济尔哈朗一边就从旁边人手里抢过一张弓,弯弓搭箭,一箭就射在多铎的面前,然后喝道:“看在你是老汗的儿子的份上,我这一箭只是一个警告,你要再敢乱我军心,我下一箭就射死你!”   这时候,多铎身边的一个骑兵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将跪在地上痛哭的多铎拉了起来,朝着城上喊道:“你们都听着!乖乖的开城投降,我大明仁慈,说不定还能留你们一条狗命。无非就是女的都充为官妓,男的嘛……都割了当太监!若是还敢顽抗,呵呵,大军一到,便让尔等骨肉为泥!”   说完,这几个骑兵就带着多铎向后退去,不一会儿便退远了。   济尔哈朗向后退了几步,四下看看,见周围的人一个个都面如土色。他知道,大家其实对于多铎所说的事情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一个军官犹犹豫豫的道:“主子,多铎主子说的……”   “多半是真的!”济尔哈朗果断的说,“就算有所出入,我军大败,也应该是真的。不然整个两白旗的精锐怎么都成了俘虏?就算多铎失心疯了,投靠了明国,整个的两白旗能跟着他一起失心疯?如今大清呀,是已经完了!”   “啊?!”周围的人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当年我们建州也被灭过一次。董山汗的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之计只有走为上了。大家立刻让人回去收拾东西,赶在敌人大军到来之前,向四方逃亡,只要逃进了山里,他们要抓到我们哪里有这么容易的?只要保住了人,我们就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济尔哈朗努力的想要给其他人鼓鼓劲。   “我们真的要逃进山里?这大好的基业……说不定多铎真的是被他们逼着瞎说呢?”一个人迟疑地道。   “你要是贪恋这些,你可以留在这里。”济尔哈朗冷冷地道。   “可是,可是万一,他们真的是骗我们的,其实前线还好,我们一跑,皇上他们的后路岂不是就断了……”一个镶黄旗的将领道。   “皇上要是没事?整个两白旗,那么多将领,怎么会都落到他们手上?多铎失心疯了,他们都失心疯了?他们要是都失心疯了,皇上又怎么可能没事?还是那句话,你们要留下,那你们就自己留在这里。就算到时候跑不了了,无非让老婆女儿去当妓女,自己割了下面去当太监,说不定还是能保住一条命的。”济尔哈朗冷笑道。   “可是我们就这样跑,那些妇孺,如何跑得过他们的大军?”又有人问道。   “妇孺当然跑不过,所以跑得越早越好。”济尔哈朗立刻回答道,“跑还有机会,不跑就是等死了!”   ……   郑森和其他的骑兵远远地待在辽阳城的火炮射程之外,眺望着城市。   “敌军会弃城而逃吗?”一个人问道。   “当然会。”郑森道,“然后我们就让他们逃。他们逃到哪里,我们必要的时候就可以追到哪里,我们追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华夏的国土!” 第592章 大结局   最终,辽阳城中的一部分人抢先逃跑了,另一部分心存侥幸的人则继续待在城中,但是到了下午,当模范军的后续部队开始出现的时候,还留在城中的那些人便也什么都顾不上的,打开城门,抛下一切向着远方逃窜。   郑森并没有急于去追赶他们,他知道,这些人携带的物资有限,根本就跑不远。   “‘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他们又不是去郊游,在根本就没有多少准备,也没有携带多少东西的情况下,就算没有我们追赶,他们跑不了多远的。”望着仓皇出逃的清军以及跟随着他们的建胬老弱,郑森摇摇头道。   郑森身边的一个骑兵却咬牙道:“当年建胬叛乱,占据辽东的时候,辽东的汉人百姓,何尝不是如此?世子,当初我听我爹说,我家原本有二十余口人,从广宁逃亡入关,最后入关的时候,只剩下我爹一个人。如今也轮到他们了,呵呵,他们也有今天呀!这真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世子,俺们在吕宋的庄子旁边有个矿坑,里面一直缺人手。我听说如今不管是台湾,还是琼州,还是吕宋,大堆的矿坑都缺人手。如今这里有这么多人,就这样白白的死在路上多不好啊。世子,要不我们费点力气,把他们送到那些矿井里面去,也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呀。”另一个骑兵却笑道。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骑兵却都笑起来了,就连刚才那个咬牙切齿,满脸悲愤的骑兵也不例外。   “阿福这话说得不错,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过世子,我们还是先让他们跑一下,等他们跑累了,我们再抓他们也省点力气。当年他们让汉民给他们当包衣,如今轮到他们给我们……”又一个卫士笑道。   ……   两天之后,模范军的前锋部队抵达沈阳城下,而此时,沈阳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模范军前锋进城后发现城中到处可见大开着门的住宅,倒毙在家中或者是路上的尸体。显然,城中有那么一段时间完全失去了秩序,抢劫成风,这些人都是在劫掠中被杀死的。这几乎也是必然的事情,谁家里都会可能有能支撑他们一家一口气逃到赫图阿拉的粮食物资,在秩序丧失的情况下,抢劫别人,自然就成了必然的结果。   至于满清的皇宫,此时也是大门洞开。里面空空荡荡的,自然是除了尸体,一个活人也没有。皇宫中的各种值钱点的东西,任何便于携带的东西自然都已经被抢掠一空。   无数的旗人将汉民当年在辽东的经历此时几乎重演了一遍,他们抛下一切,靠着手挑着的担子,推着的独轮车装着的一点点东西,拖家带口的盲目的向着北边逃去。整个的八旗体系也完全崩溃了,八旗这个被努尔哈赤强行捏合出来的组织此时完全的解体了。北逃的路上,因为物资不足,人们相互劫掠,相互杀戮,即使是同一个旗的人,也不例外。此外,恶劣的饮食条件,也造成了更多的疾疫和死亡。   为了避免更多的旗人毫无意义的死在逃亡的路上,以至于减少了能够提供给各个矿井的优质劳动力的数量,(模范军俘虏的人员,除了一些身份特殊,有重要意义的之外,其他的都将被交给一个叫做“光华劳动服务公司”的,隶属于模范军后勤部门的企业,然后由它将这些俘虏加以分类处理。如果是汉人,一般都会被转移到台湾、吕宋乃至东南亚其他地区,从事一些基础设施的建设工作。他们只要干满了两年,就能得到一份土地,成为一个自由的移民。但如果是其他民族的俘虏,情况就会非常的不一样,他们会作为精壮劳动力,被公司租借给其他的一些企业使用。光华公司要求的租金不低,但是死亡抵押金却不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在鼓励租用他们的企业,将他们往死里用。也因为这个原因,这一类的精壮劳动力在一些高劳动强度,高危险的行业里倒是相当的受欢迎,比如各种矿山中经常就大量使用这些劳动力。当然,既然死亡抵押金并不高,所以用人企业也会尽可能的在租用期内增加劳动强度,其结果自然是这些人基本上不可能活着从矿坑里面出来。)以至于减少了模范军的收益,模范军不得不将更多的兵力用于搜捕肃清那些旗民,这倒是让济尔哈朗有了更多的逃亡的时间。   济尔哈朗一口气逃到了赫图阿拉,这里是当年努尔哈赤起家的地方,满清称之为“兴京”,政治地位颇为重要,不过它并不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只是一个小小的城堡而已,周围也都是山脉森林,没有什么农田,所以也根本承载不了多少人口。不过好在这个时候,逃到这里的八旗也没有多少了。   要说赫图阿拉还是有一个优点的,那就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赫图阿拉处在群山之中,而且远离平原,从抚顺出发,向东不过走数十里就进入到群山之中,然后要沿着苏子河谷走两百多里的山路才能到达赫图阿拉城下。这一路上受到道路条件的限制,大炮之类的重型武器的行进会非常困难。而且路上有不少险隘而便于设伏的地方。当年努尔哈赤在萨尔浒一战中,得以击败明军,其中就有不少的地理上的因素。   济尔哈朗一度也想要依靠地利,在这里阻击一下模范军。然而如今却不是萨尔浒之战的时候了,无论是八旗兵还是他们的对手都和当年没法比了。八旗兵刚刚遭遇了一连串的大败,损失了大部分最精锐的军队,剩下的部队多是老弱病残,而且士气低落;相形之下,他们的对手则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而且士气高昂。再加上济尔哈朗本人的军事才华以及威望都远远比不上当年的努尔哈赤。所以他组织的阻击轻而易举的就被模范军部队击溃了,济尔哈朗本人也在战斗中被击毙。而他的死亡,也宣告了满清在大明境内的最后的,有组织的抵抗的消失。为了庆祝这一胜利,弘光帝宣布大赦天下。   满清的残余力量一部分退向朝鲜,一部分则向着更北边逃窜。模范军却暂时停止了追击,郑氏集团开始大量圈占辽东的土地,并利用内地移民,建立大规模的以种植大豆、土豆以及苜蓿为主的种植园,以及依托这些物产的牧场。而另一方面,逃亡到朝鲜的满清余部,在勒克德浑的带领下,不断地击败朝鲜军队,逐渐站稳了脚跟,并开始不断向着南方推进。并在两年后攻占平壤。   夺回辽东后的第三年,也就是弘光六年,明朝廷在朝鲜的已在请求下出兵,消灭了盘踞在朝鲜北部满清余部,帮助朝鲜夺回了北方的土地,作为报酬,郑氏集团获得了在朝鲜全境通商、开矿、设立港口,以及在朝鲜北部驻军的特权。   弘光七年,明朝廷以蒙古科尔沁部附逆以及收容逃亡的建胬为理由,对蒙古发动了全面的进攻。科尔沁部战败覆灭,左路军吴三桂部继续前进并与喀尔喀蒙古(漠北蒙古)发生摩擦。但双方迅速收兵,并没有发生大的战斗。此后吴三桂打散收编了大批的漠南蒙古的牧民,在蒙古草原建立起一系列的大牧场,从而几乎瓦解了蒙古数百年来的部落格局。   弘光九年五月,吴三桂以漠北蒙古收留科尔沁和满清余孽为理由,向草原集结兵力。威胁要以武力解决问题。漠北蒙古在和吴三桂的代表进行协商后,将收留的科尔沁人和满清余孽交给吴三桂,并向明朝廷表示臣服,同时吴三桂也获得了在漠北蒙古辖区内建立贸易站进行贸易的特权。此后吴三桂便不断利用类似手法,向西域渗透。   弘光九年六月,在郑氏的操控下,明朝与荷兰结盟,并对英国宣战。为支持作战,模范军以葡萄牙有破坏中立,为英军提供服务为借口,向葡萄牙人控制的科伦坡发起攻击,并同时禁止葡萄牙船只和中国进行贸易。同年七月,第一台改进型蒸汽机在郑氏的造船厂投入使用。   经过谈判,郑氏集团以分期支付的一千枚金币的价格,从葡萄牙人手中买下了科伦坡,并将它改造为郑氏在印度洋最重要的军事基地。   弘光十年五月,郑氏集团以僧伽罗王国“不服王化”为借口,向僧伽罗王国宣战,并在当年十月击败僧伽罗人。至此,斯里兰卡成为郑氏控制下的又一块殖民地。此后经过五年左右的武装殖民和小规模战争,基本完成了对斯里兰卡的“变夷为夏”。   说起来很有意思的是,郑氏对英国宣战,最后却打了葡萄牙和僧伽罗,而英国人在印度的两处贸易站在这几年间都没有遭到过模范军的攻击,而郑氏在印度的几处贸易站同样也没有被英国人攻击过,甚至双方的贸易都没有中断过。   弘光十一年,郑氏集团发现“南大陆”(澳大利亚),并在南大陆建立殖民点。   弘光十五年,荷兰与英国达成合约。第二年郑氏也与英国达成和平协议。弘光十七年,郑氏的斯里兰卡总督郑渡与英国合作,以莫卧儿王朝在中英战争中偏袒对方为借口,向莫卧儿王朝提出赔偿。   弘光十八年八月,中英联军在印度土邦军队的配合下,击败莫卧儿王朝军队。模范军攻入孟加拉邦并夺取了其国库。莫卧儿王朝不得不向中英军队妥协。两国获得了进入印度内陆经商和开矿的权力。这也成为了印度彻底沦为殖民地的开始。   弘光十六年,安平王世子与朝中重臣登北京香山观赏红叶。安平王世子赋诗曰:“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当夜,内阁首辅钱谦益入皇宫求见弘光帝,第二日,弘光帝下诏,以为安平王功大,晋夏王,加九锡,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安平王谢曰:“九锡非人臣礼。”不肯受。天子再四告之曰:“王不受,奈天下苍生何?”乃三下旨劳之,王遂受。   弘光十七年,天子下诏,以天下禅安平王。安平王三拒之,天子及群臣三请之。王乃受明禅,改国号夏,以爪哇岛封弘光帝为南帝,许其奉明朝正朔,见驾不拜,使用天子礼乐,并将南京北京皇宫赐予弘光,一如从前。(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