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为妾》 第1节 《为妾》 作者:洗朱 文案: 声控面瘫的平原侯爷,得了个娇软小妾,不仅治愈了失眠之症,还把这世间的情苦思甜体验了遍,结果,小妾变郡主,翻身要压他,能耐坏了啊,你… 前期有虐,后期发糖。 内容标签:市井生活 小门小户 主角:宋巅、林水怜 ┃ 配角:宋宜楚、梁听蓉 第1章 随侍丫鬟 腊月初八,天寒地冻,连哈口气都快结冰,恨不能一直待在暖窝窝里,这可好,侯爷一早天还没亮就起身,随身伺候的小厮名唤德通,缩着肩膀进了门,先是把厨房里烧好的热水端到架子上,又挑了朝堂穿的锦袍,恭敬的侯着,只听的低沉磁性的嗓音叫他,才掀了帘子猫着腰恭敬的进去。 平原侯宋巅已经耍了一套拳换下里衣等他了,见他畏缩着,手指蜷起轻敲桌面,声音磁性醇厚,“不用你伺候了,出去。” 德通腿软,扑通跪倒,嘴里求饶,“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说着竟带了哭腔,宋巅眼眸深邃,前几日只不过惩戒一回,没想到效果如此好,还真是胆小。宋巅征战沙场多年,早已没了良善心肠,声调自然清冷肃杀,“念你跟随我这几日还算妥当,留你一命,去闫峰那领罚滚吧。” 德通身子一软,吓得差点尿了棉裤,不过还是强撑着谢恩滚出去了。 宋巅一边穿朝服,一边想着可用之人,紧皱眉头半天无果,拿过桌上奏折,大步生风的出了苍戈院。 圣上今日依旧不上朝,几位老臣纷纷摇头叹息,宋巅也听说宫中新进邻国美女无数,圣上荒淫,终日自锁殿中嬉戏玩耍,不理朝政,多亏边境安稳无战事,否则危矣。 出了宫,径自坐上马车,吩咐回府,车内宋巅拿着糕点就着冷茶吃,听着车轮子咯吱咯吱的前行,心里嗤之以鼻,女人,什么玩意儿? 刚入府,就见徐妈妈站在偏房门口等候,宋巅示意她进屋说话,徐妈妈帮着脱了披风。换了靴子,才站定言语。 “侯爷,老奴有一徒弟,今年十八,嫁人不久发了瘟疫,家人都无,只她命大,如今在府中三年,做事勤恳,有条有序,斗胆一试。” 宋巅沉吟,“你这般说,便来试试。” 徐妈妈暗自舒了口气,她算是宋巅的乳母,府中人皆以她为首,可无人知道她内心也惧怕,尤其侯爷这次回来,竟把府中大半奴才全部替换,使得她更加谨慎,唯恐侯爷觉得自己无用。 昨日就已经和水怜说的清楚,此时叫了她进来,拜见侯爷。 林水怜身上的夹袄是入冬刚做的,才洗了两水,这会儿心慌慌的跪在青石砖上,凉气顺着膝盖往上爬,眼睛只能看见一双鹿皮靴子,宋巅端坐上方看了眼她,“抬起头。” 林水怜直起身子不敢直视,垂着眸子认他打量,宋巅眼神毒辣且多疑,样子不算好看,顶多清秀,家中无人,免得有人拿捏作怪,只一条不甚满意,是个女人。 “嗯,午膳吧。”宋巅收回目光,起身去了书房。 屋子里温度其实和外头差不多,可林水怜额头和鼻尖都是汗珠,那种沙场上睥睨群雄清冷淡漠的威压,简直逼得她喘不上气来,这会儿,把握紧的拳头松开,连忙起身去大厨房。 厨房里大师傅早就备好,只等着传唤,林水怜去了一说,就有几个人拎着食盒跟着她回去,只是到了偏房,都交由她端上去,林水怜觉得她的手一定在抖,宋巅眼神瞟过来,差点把汤碗洒了,宋巅当是没看见,菜齐,他动筷开始吃,速度快,却举止流水,林水怜只站在背后默默记下喜好。 用过饭,宋巅径自去书房,她没得吩咐,不敢随意,只好折身回了偏房,舀勺子山泉水,灌到细砂壶里烧好,过些时候进去换一次茶盏,这般无惊无险的捱过一天。 晚间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去,就见徐妈妈肃着脸面,端坐着等她,连忙行礼,垂头详尽说起今日如何如何,不敢有所隐瞒,末了,暗含委屈的眼圈通红,侯爷似乎真的不怎么喜欢她。 徐妈妈叹口气,这孩子虽然聪明,但得有人撵着赶着,再次嘱咐她谨言慎行,万不可马虎,听得她一一称是,徐妈妈才满意的回去,只要侯爷不言语,她这徒弟的仓戈院大丫鬟就算是坐定了。 林水怜睡不着,躺在被子里回想,觉得侯爷不似外间传言般冷酷无情,只是性格沉闷也说不定,暗想明天不能再紧张出错,只当主子是一平常人。 隔天,宋巅一贯的觉少,丑时就辗转反侧,干脆套上武服开始练拳,一招一式凌厉威猛,这和假把式完全不同,招招置人于死地。 出了一身热汗,才觉松快畅漓,边脱袍子边往沐室走,随意冲洗后,换上常服端坐看书。 外边的天依旧漆黑,想起今日用不着早朝,干脆去郊外跑马,府里呆着没甚意思。 这般想着,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斥了声,“谁?” 正放轻步子的林水怜吓得一哆嗦,她今个儿特地早起,还没赶上,懊恼的噘嘴,手快的掀了帘子进去请安,音儿调里带着点颤抖,“侯爷安好。” 坐于上首的平原侯撩眼皮看她,左耳微不可查的一动,沉声说,“起来。” 林水怜脑子里一片空白,直起腰低头等候吩咐,随即听着上方传来男子慵懒惬意的问话声,“听说,家乡曾发瘟疫?” 问话自然要答,她只以为侯爷兢兢业业,关注苍生,理了理混乱的思绪,尽量说明要害,快速回答,“是的,起初是村子里的牛羊发热呕吐,传染到小孩,再是常人。” 宋巅看着她蠕动的嘴唇,眼神逐渐暗沉,比这黑夜更加深邃无光。 “说下去。” 林水怜只觉得这三个字像是压抑着什么,不及细想,继续说着,“因朝廷派去的大夫救治及时,奴婢得以侥幸。” 说完脑子里就回想起以往的旧事,阳光明媚的桃树茵荫下,男子手心浸湿的汗,和吻在她唇边淡淡的松香气。 宋巅摩挲着大拇指的扳指,重新打量起前方站着的女人,皮肤白皙,身形被袄子掩盖,手指纤细,低垂着眼睛,声音甜哑,他其实好久没有勃发的欲望,平日里听底下武将粗俗不堪的荤话只觉无聊,不想今日,听着个女人颤抖的声儿,竟隐隐有些抬头,还有些饥不择食的意味,真荒唐。 “出去。”林水怜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动怒,浑身僵硬的后退下去。 坐着的宋巅身形微动,他是个男人,夜里会需要个暖床的女人,也是常事,不过,不想招惹甚多的麻烦罢了。 而,女人,恰恰,就很麻烦。 这般想着,还是得有个解决办法,京中多贵女,善诗词,懂乐理,可惜大多带着假面具,内宅里虽不比战场,却也硝烟弥漫,能闯出名声的都不简单。 还真是难办,想了想,披上大氅,出了门。 宋巅打马去了宣平侯府,宣平侯薛城是他同袍,两人出生入死的交情,一见面自然开怀,端着酒杯就放不下,话也多了,“圣上此次寒人心,我看那些老臣不能善罢甘休。” 薛城样貌偏武夫,浓眉大眼,声音洪亮,“如今天下太平,圣上随意些又如何,非得时刻警醒,坐那位置有何用?” 宋巅皱着眉,“你这无心肺倒活的自在。” “得了,说那些没用,往日总黑张脸,一言不发,今日倒有变化。”说到这,那张粗犷的脸上浮现一抹疑惑,接着问,“我猜,铁树开花?” 看着薛城越来越兴奋的表情,宋巅实在受不了,干咳一声,“发了癔症。” 薛城却对他了解,只要提及女人脸就冻住,这次他如此打趣,竟不见冰冷之色,有戏。 他俩这厢谈笑风生,那边林水怜却战战兢兢,得了徐妈妈一上午的教导。细想也不知到底哪里逾矩,只能等候传唤。 宋巅临近傍晚回来,喝的已有些不省人事,宣平侯府的两个小厮把他送到林水怜手里就回去了,只余她自己手忙脚乱。 她还是初次看清这位侯爷的眉眼,样貌英俊温雅,眼睛闭着没了威严,倒像个普通男人,手长脚长,仅脱个靴子就弄得她满头大汗,眼看他翻身要掉下去,急忙用尽全身力气挡住,出声劝告,“侯爷,别翻身,要不就掉床底下了。” 因着那刚才一番动作,她声音喘息急促,含着丝娇嗔,猛的被喝醉的宋巅拉到床里侧,压倒锦被之上,男子眼眸醉意浓厚,如天穹上闪亮的星辰,带着诱人的光亮,林水怜被他这眼神弄的一怔,宋巅也觉得这女人的眼珠长得真漂亮,像儿时玩的黑色琉璃珠子,干净纯粹,也不是一无是处。 林水怜对男女之事模模糊糊,这会儿只当他耍酒疯,伸手推他,“侯爷,你喝醉了,奴婢去端碗醒酒汤来吧。” 不说还好,她一出声,宋巅就觉得一股热流直逼腹部,压着的柔软身躯,混着点莫名的香气,宋巅回想起薛城白日说的及时行乐,确实,他太累了,不过一丫鬟尔,也不压抑,由着它乱窜。 等到林水怜察觉到腿间夹着个硬邦邦的东西时,为时已晚,宋巅不愧是武学纵才,短短一息竟除了自己和身下人儿的里裤,直接肌肤相帖,连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戳了进去,林水怜觉得她这叫声吓人的很,像被人勒了脖子,尖锐恐惧,感官被放大,下身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捅进去,又连血带肉的出来,反复来回,一丝欢愉也无。 反观宋巅,却是展现了男人凶狠如狼的一面,虽年少也冲动过,但回想起来皆不如如今疯狂刺激,身下的人叫出的声儿,和满眼泪痕,苍白的小脸,无一不激发着他的劣性,只想狠狠的压着她,让她沙哑着嗓子求饶。 大概男人对于这事都是无师自通,折腾到子时才泄了倒在一旁,林水怜如个破布娃娃扔在一旁,两人就这般睡到日上三竿,苍戈院里,没人敢乱闯,也无人看见这糜乱的一切。 第2章 烫金帖子 宋巅整夜梦中都在厮杀呐喊,睁眼只觉累极,见一侧有个女人闭着眼睛眉头紧皱的对着他,眼神微晃,两人上衣都还穿着整齐,仅裤子扔在脚下,回想一番,竟忘了是何滋味,看床上无所觉的女人只余恶心,起身时趔趄了下,进沐室简单冲洗,收拾妥当直出府门柠檬。 林水怜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迷茫呆滞半晌,恍然回神,伸头瞧瞧见四处无人,挣扎着套上裤子,悄无声息的回自己院子,多亏今日徐妈妈回乡探亲,才容得她轻快,否则必定天翻地覆。 简单吃过饭,躺回床上想起昨夜的侯爷,身子开始打颤,仿佛那人就在眼前,恶狠狠的要拆了她。 宋巅进宫请罪,因耽误早朝,圣上今个儿倒破天荒的招他进去,还不待他请罪,从御案上扔下一道折子,威严的声音响起,“爱卿去剿吧。” 不一会儿听见珠帘晃动,人已经走远了。宋巅抬起头把折子顺进袖子出去,走到兵部,见人都闲散着,过几日就过岁沐休,也没理会,推开最里一间,翻开奏折,原来是山西云峰上的匪寇,这次惹了不该惹的人,招来几个将领商讨策略到半夜,直接在那歇下,第二天点兵出发。 林水怜在府中等了几日也不见侯爷,问起徐妈妈,也不知晓,外头飘起大雪,愈发寒冷,她心中暗暗祈祷,就让侯爷没在外头吧,别再回来了。随后又觉得自己心思歹毒,跪下又跟菩萨收回那句话。 宋巅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贴身丫鬟在盼着他没命,这会儿正顶着鹅毛大雪进宫,得知圣上领着一大群爱妃去了山庄泡温泉,抿直嘴角,谢过廊下的公公,打马回府。 林水怜垫高脚尖帮着把大氅脱下,细散的雪花冰了她一脸,待宋巅在圈椅里坐下,又蹲下换靴子,始终不敢抬头。 宋巅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她身形起伏,莫名的忆起那晚荒唐,眸光冷冽,低头在她颈间深吸口气,见她僵直着不动,愈发疑心,寒着脸问,“那晚你身上不是这种香?” 林水怜吓得一哆嗦,脑中一片空白,本能的跪下磕头,害怕的问了句,“爷问什么,奴婢没听清。” “再说几句话。”宋巅心里犹如有只猫在挠,奇痒无比。 “奴,奴婢不知道说什么。”顿了顿又说,“奴婢斗胆给爷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小和尚,要下山化缘,他师傅叮嘱不可接触女人,小和尚问为什么,老和尚回答山上的女人是,是...” 林水怜卡住,为什么要说这个,恨不得把脑袋伸到地里去。 宋巅突然有了点兴味,他这些年活的太累了,正如薛城所说,放纵一下又如何,而且正好出现这么个人,女人。 “是什么?”宋巅凉薄的瞅了她一眼,掀了衣袍起身,随手拿了本书,扔她前面,语调平缓,“照着念。” 林水怜抬起头,觉得双腿微麻,瞄了一眼榻上的阴影,又磕头,“奴婢不识字。”可能也略带点羞涩或者是羞愧。 宋巅倒是忘了她是个奴才,突然有的趣味瞬间就消失无影,挥手让她出去。 林水怜刚出去,门口就传来争吵声,闫峰挥手让她过去,“林姑娘,西府表姑娘求见,劳您通报一声。” 林水怜低垂着眼只见兔毛红色织锦披风,行礼过后,往回走,进了门,见宋巅姿势都没变,倚着睡着了,离着两米远站定,声音不大不小,“爷,西府表姑娘想见您。” 宋巅睁开眼睛看她,墨色深沉,林水怜忘了低头,硬是被吸了进去,半晌安静,等她回神,宋巅已然没影子了。拍拍脸颊,暗暗警告,以后不可再妄为。 梁听蓉略微紧张的盯着苍戈院的大门,捂着手炉的指尖泛白,表情严肃认真,像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在那个修长健硕的身影出现时,整个人犹如冬日的暖阳,大眼明亮,一脸儒慕,情不自禁的前走几步,甜甜的喊了声表哥。 宋巅不耐烦应付女人,今日本是试探,出门就见风中站着的表妹冲他盈盈一笑,声音甜美,贵女就是大方,比不得那些畏缩上不来台面的东西,破天荒的对着这女人牵了下嘴角,问候一声,“外面冷,进来吧。” 梁听蓉唯恐表哥下一刻收回,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进去,气喘吁吁的欣赏房间,结果眼睛瞪得老大,这么简陋冰冷的屋子真是表哥住的,疑惑回头看着宋巅问,“表哥住在这?” 宋巅请她进的是会客厅,摇头回答不是。 梁听蓉觉得就这么站着和他说几句话真是太幸福,继续问他,“那我能参观一下表哥住的房间吗?” 宋巅眯了眯眼,女人果然贪得无厌,没直接拒绝,转移话题,“有何事?” 第2节 梁听蓉太兴奋没感觉到对方话里的冷意,还在自说自话,“还有书房,表哥常看些什么书,能借我些吗?最近简直太无聊,天儿冷,只能憋在院子里...”说着抬头看宋巅端着茶杯喝茶,神情专注的吹了口上面的热气,黑漆漆的眸子掩在水雾后方,幽邃莫辩,她在靖州就听说过平原侯,无一不是惊世才绝,进了京城,见了他,那种散发出来的冷冽疏离让她着迷,可今天如此,是否意味着对自己另眼相待呢。 宋巅见她一脸痴迷,耐心告罄,直接拂袖而去。留林水怜应付。 “你是表哥的丫鬟?”梁听蓉看心上人毫无留恋的抛下自己,顿时清醒,但也不容得一个丫鬟冷眼嘲笑。 林水怜低头应是。 “表哥兴许有急事要办,我先回去,你好好伺候,不得有怠。”梁听蓉一副傲娇的样子教训她。 林水怜称不敢,送了她出去,到大门口,才看见地上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只听得表姑娘说了一句什么就继续前行,丝毫没有让她俩起来的意思。 梁听蓉其实心情不怎么好,忘记问表哥去不去赴宴了,这可是她在这儿过得头一个生辰。身侧的丫鬟清萍小声的出主意,不如写个帖子给送过去,一来不失礼,二来还能展现一下姑娘的书法,梁听蓉听了深以为是,亲手用烫金帖子写了,吩咐清萍一定要送到侯爷手里。 清萍暗暗后悔,这侯爷岂是她一个奴婢能随便见的,多亏她和林水怜有些家乡情意,倒能一试。 林水怜再次到门口的时候,那两个丫鬟还跪着,脸色冻得发紫,看着不忍心,倒是一侧的清萍视而不见,只拉着她往角落里说话,“你在苍戈院可好?” 清萍原先的名字叫杨二妞儿,她俩同是被朝廷安置进侯府的,林水怜每日战战兢兢的,也不敢叙旧,忙打断她说正事,“来这找我有事?” 清萍素来会看脸色,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请帖,郑重的交给她,“林姐姐千万帮我送到侯爷手中,我可就靠这个在姑娘面前站稳脚跟呢。” 林水怜沉默,觉得手指捏着的帖子烫手,侯爷阴晴不定,不,从她来这苍戈院从来没见他笑,听说之前几个贴身伺候的全都没了命,要不是徐妈妈,她说死也不会来的,如今想这些都已无用,冲她点点头,“我尽量。” “谢谢林姐姐,我就先回去咯。”清萍展了笑颜,“外面冷,你多注意身体。” “这还有两个丫鬟呢。”林水怜反手拉住她的胳膊,语气温柔,“表姑娘是如何吩咐的?因何罚跪?” 清萍啧了一声,不赞同的答,“府里这种事多了去了,别趟浑水。”顿了顿又说,“林姐姐,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是奴婢。” 奴婢二字尤其咬的重,林水怜从不知道一个人变化能这般彻底,现在的清萍更像是家生子,哪有一点村土气味儿。等她走远了,林水怜去找闫峰问问是为何,正好闫峰吃过饭准备找针线把刮坏的外袍缝上,林水怜看着这么个大男人拿着那么细小的绣花针,不客气的笑出声,“你会绣花?” 闫峰跟随侯爷多年,性子也学着有些冰冷,这会却放松的回答,“我以前衣袍都随意缝的,也能看。” 林水怜之前觉得这对主仆像腊八的天,没想到他也能玩笑,上前两步询问,“我绣活也不是特别好,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给你补吧。” 闫峰自然不嫌弃,巴不得的,侯爷不近女色,苍戈院多年都是男人,连个婆子都少见,战场上更是没有女人,他得了吩咐监视她,脾性自然知道的清楚,连着几年前做的事他都打听了,这姑娘除了命不好,还真没什么,松开手把袍子递过去,低头告诉她哪坏了,“我这还有一件披风,你帮我一起补补,等我给你银子。” 林水怜倒是无所谓,说了声好,想了想又问他,“我不太会复杂的,这颜色也深,就补个福字吧,等好了我给你送过来。” “行,你随便,怎么都行。” “我来是想问,门口跪着两个丫鬟,怕时间长了冻出毛病来。”林水怜大眼抬起,如泉水清澈,说着还伸手指指外头。 闫峰了然,“她俩在苍戈院门口大吵大闹,确实该罚,你不必管。” 听他如此说,也确实没法继续求情,就告辞离开。 第3章 挖肉刮骨 林水怜踮脚朝里间看看,怕侯爷叫她,没动静才捧着衣服进了偏房,蹙着眉头想想,还是放下,等晚上再缝,转身去了厨房,这阵子大概摸清侯爷的喜好,有点偏荤,“大师傅,我看有冬笋,和腊肉小炒一下,还有什么新鲜的蔬菜,看着弄几个。” 大师傅略为难的回,“姑娘,这,侯爷不喜青菜,备的也少。”言外之意就是没有。 林水怜小脸一皱,眼眸略黯,无奈的摊摊手,冲着他问,“我看侯爷不是完全不动,你做些,试试看。” 大师傅点头称是。 回去的路上,她才想起来清萍的事,摸了摸袖子,帖子没了,她明明记得放在这儿,怎么没了,焦急的站下,摸摸袄子里面,也没有,仔细回想,可能掉在某处,转身又往回去,仔细盯着路上寻找,问大师傅,他说没看见,那,急急跑到闫峰住处,气喘吁吁的问他,“可见过一个金色的请帖?” 闫峰一脸莫名,下意识的四处查看,“什么东西,丢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定了定心神,看向他回答,“哦,没事,我回去了。” 闫峰想再问问用不用他帮忙,结果人已经跑远了,伸出去的手落了空。 清萍听小丫鬟说苍戈院的林妈妈找她,急忙告假出去,听完后面无表情,瞬间又变了笑脸,“姐姐,我家姑娘过三日是生辰,在这梅花园子里办个烤肉宴,希望侯爷能大驾前来。” 林水怜见她没责怪,放松下来,笑了笑说,“你不怪我就好。” 当然怪你,这么点子小事都做不好,不知道怎么被选中去伺候侯爷的,表情依旧亲亲和和的,“没有,你也不是故意的,现下就只能你亲自跟侯爷说了,我家姑娘不能再写张请帖,我也不会告诉姑娘,你放心好啦,但,可千万说的重要些。” 林水怜当然说好,想着午膳也快好了,直接去了厨房传膳回了苍戈院。 宋巅看着手指上夹着的烫金帖子,眉目舒展,气息平和,一甩手给扔进炭盆子里,燃灭成烟,外头急促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深紫色衣裙飘荡而来,带着股寒气,进花厅把桌上摆满,才回头走过来,低垂着眼,“爷,该用膳了。” 起身略牵扯伤处,皱着眉头过去,摆在他前面的一道冬笋腊肉,金丝圆白菜,中间一道羊肉冬瓜汤,后面鲜虾鱼肚扒鸡,香熏豆腐卷,酱牛肉和芽菜牛柳,额外还有香米饭,六菜一汤,其中只有一个是全荤,薄唇抿成一线,凉飕飕的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女人,林水怜本能的想跪地请罪,硬生生控制住颤抖,若无其事般低眉顺眼,大不了被打一顿扔出去,也省的她整天怕丧命。 宋巅想起他有伤在身,吃点素的也好,就暂时放过她,不徐不疾的拿着筷子吃,就着眼前两道菜吃了一碗饭,簌完口就躺回榻上继续看书,林水怜心细如发,疑惑的看了会后面一口没动的菜,收拾了提着去厨房,大师傅先是尝了味道,并无不妥,后又试了温度,“不会是因为太烫了吧,味道和往常一样。” “不会,侯爷今日用素菜较多,那算了吧,也许一时觉得好吃吧,我回了。”她也不纠结,想着清萍的事还没办,有些打怵,在偏房磨叽了一刻钟才进去,顶着股劲儿走到宋巅面前,恭敬的说,“西府的表姑娘过三日是生辰,要办个烤肉宴,请侯爷拨冗前去。” 宋巅觉得腹部丝丝拉拉的疼似乎减轻了,飞扬深邃的眉眼就带了玩味,“可有请柬?” 林水怜觉得天要塌下来,一张嘴就说了没有两个字,说完又后悔,想再说有又张不开嘴。 “哦?那你去讨张吧,我记得她的字还挺隽秀。”宋巅拄着胳膊饶有兴致的看她。 林水怜只能点头答应。正欲出去,就听得身后低沉的语调,“算了,你去沏壶茶。”陡然得到新生,差不点虚脱坐到地上,一步步如踩在棉花上,闫峰进来看见她这样子,皱了下眉,直接进了暖阁和宋巅说什么,不一会儿接了一位中年人进去,复又出来,让林水怜端热水拿毛巾进去,宋巅这伤口极深,冬日里又处理不当有些红肿发炎,他自己不当回事,身旁的大夫却一直唠叨,“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这身子不是铁打的,非得等到肉烂发炎...” 宋巅亦是疼痛难忍,闭着眼睛喝令他闭嘴。那大夫也是做惯了,不计较他,一把闪亮银制小刀在他手里四下翻飞,伤口约半寸,周围都已青紫腐烂,刀尖在油灯上方热了,示意闫峰按住侯爷,出手迅速果断,只听着侯爷闷哼一声,接下来类似切肉的声音,一钝一钝的,令人毛骨悚然。 周大夫洗了手,回头跟说,“切记不可沾水,膳食不可太过油腻,不可练武。” 宋巅挥挥手,无力搭理他,闫峰恭敬的送他出去,回来见林水怜雪白着张脸侧立一旁,想是被吓傻了,“取件衣服给爷换了。” 林水怜这才缓过神儿,捏捏手心,去壁橱里拿了一件灰色夹棉长袍,走进了,见宋巅已经光着膀子盘坐,面无表情的盯着炭盆子,“爷,衣服放这了。” 宋巅算是意志坚定之人,这般挖肉刮骨,还能坐的安稳,腰背挺直,闻言瞥了一眼她,不耐烦的轰她出去。 这段时日,林水怜已经摸清了这位爷的脾性,要不是这苍戈院实在广阔,还真不需要奴才伺候。出门见那两个丫鬟已经不见了,转身回屋里坐在窗前缝补衣裳,借着日头的亮光赶在傍晚前做出来,手指有两处冻伤,摩擦间疼痒难耐,举到嘴边吹了吹,脑子里竟莫名的闪现那人苍白面容和闷哼的那声强韧。 太阳西斜,伴着阵阵冷意,林水怜揉揉酸涩的眼睛,看看手里完工的成品,很是高兴,突地想起侯爷受伤,大厨房不知道是否知晓,别又做了重荤。 等去了才知道闫峰已经通告了,还有每日需要喝的汤药,一并随着她去。 宋巅晚间睡眠不好,白日里有时就迷瞪一小会儿,听得外间有声响,起身椅在靠枕上,林水怜进来先点了蜡烛,端着靠近床榻,见他醒了,“爷,可是要起?” 沙哑的应了声,“去把软榻上的书拿来。” 林水怜把屋里的蜡烛都点上,挑了挑灯芯,盖上玻璃罩子,递了书给他,见床前地砖上有血迹,拿了浸水帕子跪下擦地,差不多了,直起腰看向宋巅,入目是一张威严俊朗的脸,鬓若刀裁,冷酷无情。 宋巅自然忽略不了那花痴的目光,头偏向她,冷厉的紧锁住她的眼睛,“胆子不小。” “奴婢不敢。”林水怜跪的端正,她一向是惧怕恐慌的,今个儿却异常的平和,概因着女人可能都对弱病者有着天生的爱怜和心疼。 宋巅理了理衣袍,起身坐到花厅里,膳食都是装在食盒里,下面有层碳火温热着,拿出来还冒着热气,他只扫了一眼,全然没有胃口,“都撤了吧。” “爷,还是用些吧,好喝药。”林水怜声音本就婉转,这会子又带着些哄骗的意味,使得那方坐着的男人陡然一僵,听得清浅的脚步声近前来,才回头看她。 林水怜过去把汤药再拿回盒子里温着,回身又站到他身后,宋巅意味不明的看她,到底伸了筷子。 一夜无事,第二日寅时,林水怜掀了帘子进去,就见宋巅仅穿着里衣往浴室里去,顾不上凉气未散,快走到浴室门口挡住他,“爷,大夫吩咐不可沾水。” “出去。”宋巅一向惜字如金。 “奴婢伺候您沐浴吧。”林水怜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抽风了,反正说完这句话,明显感受到一股凉风袭来。 “我不喜废话,出去。”宋巅紧抿着唇,昨个梦里一直是一个女人不断的咿咿呀呀,他烦躁的要命。 没办法,林水怜只能退出去,真是执拗。 白日里,闫峰进去说,西府老太太告诉让明天去过小年,宋巅唤林水怜进来,去库房选点礼物明天送过去。 林水怜进到私库,差点被闪瞎眼,字画珠宝,各种夜明珠和首饰,还有一整个屋子的兵器,还有几箱子金元宝,金灿灿的发着光,估计这私库比外头那个湖还要大两倍,她走了这么会儿,就累的有些喘,仔细的挑了几套首饰,又拿了两幅画,后又拿了两个镶着宝石的匕首回去复命了。 宋巅正准备脱了衣服换药,就见她拿了东西进来,“爷,这两幅画,您看看,还有几套首饰,嗯,这个...”说着从袖子里拿出那两把匕首,托在手心里。 “把匕首送回去,再拿两个夜明珠。”宋巅看了她一眼,又说,“兵器不准动。” 林水怜办完事已经下午了,拿着补好的长袍给闫峰送去,见他不在,就交给小厮转送,想着还是告知一声清萍,侯爷明天去西府,也不知道表姑娘能不能开怀。 第4章 西府之人 清萍喜上眉梢,以一种梧桐苑大丫鬟的姿态训斥了一番懒散的,才进屋里,窗前坐着一美人,素手纤纤,拨弄着琴弦,隐隐带着愁思,“姑娘,侯爷明天来,而且还特意准备了礼物送给姑娘。” 正一脸惆怅的美人瞬间容光四射,拉着清萍的手叠声问,“真的吗,你确定啊?”见对面的丫鬟狠命的点头,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哎呀,那我明天穿那身行吗,原本没想到他能,能...” 她这一副思春的模样让清萍更加有奔头,马上又说,“可是听说侯爷已经与郑国公家嫡女定亲了,而且有番情意。”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她,她曾受邀去过几场赏花宴,均没见过这位,但那些贵女都不吝赞美之词,她也心慌的很。 “不若让老太太给出个主意?”清萍看着她脸色出主意。 梁听蓉惯没有主意,她自身的两个大丫鬟一来就被清萍和秀萍给挤走了,清萍又尤为伶俐贴心,秀萍只能在一旁暗暗咬牙。 梁听蓉披了一件深红色狐狸毛披风,带了兜帽,领着两个丫鬟去老太太居住的荣安堂,平原侯府坐北向南,中间一个人工湖隔开,前方是宋巅的苍戈院,后面自然就是所谓的西府了,寒冬料峭,园子里只有梅花绽放,余下的都是青松,这几日日头足,晒的积雪有些融化,小厮们起早贪黑的给运出去,唯恐惹了主子不高兴,一个罪过赐下来。西府管事名赵山,以前跟着老侯爷出生入死,有一番傲骨,见了梁听蓉,只是点点头示意,转身继续指挥。 梁听蓉却觉得这奴才没规矩,只是没法说,老太太看重的人连大夫人都无可奈何,她只一个小小表姑娘,还是办要紧事。 荣安堂端的大气磅礴,门口两个雄狮坐看,里面两个温室棚子,里面各色花卉,里头是老太太居住寝室,梁听蓉随着老妈妈脱了厚重袄子,换了轻巧的薄衣进里间侍奉,还未进,就传来欢声笑语,她暗了暗神色,一侧的老妈妈怜惜她,笑着安慰,“表姑娘快进去吧,老太太刚还念叨您呢。” “听蓉给姑奶奶请安。”梁听蓉朝着上首端坐的老妇人行礼,听得慈爱的声音叫起,又转身给大夫人行礼问安,坐在一侧的是位美妇人,此时连忙起身拉着她,含笑着说,“这孩子真是乖巧,可冻着了?” “还好。”梁听蓉只觉一股香风袭来,温柔的融化着她的心,自然而然生出了亲切之感。 “蓉蓉,快来,明日就是你生辰了,聚宝斋新送来的首饰,有个镶蓝宝石的孔雀步摇,戴上试试。”榻上坐着的老太太发话,自然就有丫鬟捧着到跟前,一旁的美妇人推着她过去,亲自取了给她插到鬓间,道,“哎呦呦,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是谁家的呦!” 老太太也高兴,她自己就生养了一个儿子,老侯爷深情,一辈子都没纳过妾,到了他儿子这倒好,莺莺燕燕一大片,也只折腾出来两个小子,多亏她家老妹妹送来个孙女让她解解馋,这女儿家就是娇软可爱,越看越喜欢,索性撸了左手的玉镯子给她套上,后面的大夫人张氏不干了,“娘,你可偏心,说好了给我的,你怎么说话不算呢?” “你这泼猴儿,我这儿的东西你那还少,别弄出这么一副丢人的样子,”老太太搂着梁听蓉乐呵呵的打趣。 张氏也不恼,正打算继续调笑呢,门口小丫鬟报二少爷到,随着厚重的红毡帘子掀开,宋岩迈步走进,着宝蓝色织金长袍,发间一顶白玉冠,身长如玉,隽秀凌彩,脸庞温和如风,眼眸清浅明亮,一派贵家公子风范,“这位可就是梁家表妹?” “一回来就只看得见漂亮表妹,连祖母都忘啦。”老太太食指冲着下方的男子点了点。 “哪有祖母啊,我只看见王母娘娘发着光坐在蒲团之上呢,可是我眼花啦。”宋岩惯会哄人,都不带重样儿的,待老太太笑够了才继续说,“王母娘娘坐下这位仙女儿模样甚是眼熟,可与我近前仔细端量。” 梁听蓉听着如玉公子句句甜言蜜语,已是找不到东南西北,老太太和大夫人都乐的搂到一道,荣安堂里笑语却传不去那冰冷的苍戈院。 林水怜回去时天已经半黑了,搓搓手进了里间,见侯爷呆在书房,进去添了一回茶水,放了一盘子糕点,见他没吩咐,转身去了内室,她翻翻柜子,找了几件需要补的袍子和里衣,拿着坐到绣墩上,配了线开始缝补。 待一个高大的黑影笼罩下来,她下意识的咬断线头,睁圆眼睛去看,见宋巅背着手离她几步远站着,淡淡的语气道,“已经申时了。”言外之意,天已经黑透了,该用膳了。 宋巅本心情烦躁,这几日没碰过刀真是手痒,练会字觉得松快,用过膳喝了药,又进去书房。 腊月二十三,民间小年,早早的西府管事就送来各样饺子,图个吉利,宋巅吃上饺子,外头闫峰放了鞭炮,林水怜把礼物又清点一遍,和闫峰捧着随着宋巅过西府。 西府此时却是人声沸腾,因着小年,府外各商铺庄子的管事都提前送来礼品,等着老太太发红包呢,聚集在大会客厅喝茶水呢,大夫人张氏今日穿了一件暗红色绯边儿小袄,下身同色马面裙,妆容大气凌厉,她一贯是管家好手,这会子正坐在案桌后核算收益,听小丫鬟说大少爷来了,顿了顿,露出个轻蔑的表情,就继续手里的活儿。 第3节 老太太可是高兴坏了,好久没见过大孙子,一早就盼着,“瞧着清减了,可是吃的不好?” “没有。”宋巅掀了袍子坐在下首第一张圈子里,面无表情的回答。 “你这孩子,早膳吃的冰块啊,你祖父要是见你这样,都得气的出来打你,看看你弟弟,温和儒雅,一张手稿就使得那些贵女砸千金疯抢,你呢,整天舞刀弄枪的,哎呦喂,我可怜的孙儿啊...” 老太太越说越伤心,一时想起前儿媳妇死后,那个才有桌子高的孩子就高烧多日,差点也随着去了,多亏了了无大师,才让这孩子慢慢好转,可惜却没了纯真活泼,天天板着小脸。见他依旧稳坐,手里摩挲的瓷杯,面无表情的听着,又有些气馁,这要是二孙子,早就心肝心肝的哄了,说着人就到了,宋岩进来就见祖母阴郁着脸望着大哥欲言又止,恰逢大哥又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瞬间了然。 “祖母可是又在愁大哥的婚事?”宋岩直击要害。 这么一问,老太太更是心酸,早年就定下的亲事,郑国公家嫡女,正经的外家,原本瞅着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结果这几年却传言生了病,不露人前,大孙子似乎也不在意,只年节过去问候一声,不知道是个什么成算。 “过几日把年礼送去,你也老大不小了,连个通房都没有,要不我把翠屏给了你?”老太太心想着大孙子恐怕不开窍,不知道女人的用处,自然对婚事不上心。 宋巅斜了一眼歪坐的弟弟,见他笑的贼兮兮,也不计较,他知道祖母着急,但是那郑曼柔,还真麻烦,“恩,明日就去。” 话落,梁听蓉一身水粉色薄棉对襟长裙摇曳走来,行礼过后,甜甜的侧对着两位表哥问,“大表哥,二表哥,梅园里已经摆好了,特意来请你们两位的。” 宋巅连个眼色都没扫她,宋岩倒是稀奇,这小表妹竟然要大小通吃,真是个乖乖。 “小没良心的,一点也不想着我这个外祖母。”老太太见着这么个如花般的姑娘,心都软了,再则今日过生辰,揽着坐到身侧,对下首的两个孙子问,“可给蓉蓉带礼物啦,快拿来。” 宋岩见大哥没反应,怕冷场,“表哥我可是特意去寻的芝娘子,早半个月就绣好了一副围屏,顺子,给搬进来。“ 梁听蓉经常听贵女们炫耀得了芝娘子绣的帕子,荷包什么之类的小物件,没想到表哥居然送她屏风,还是桃木四扇的,双面绣。这要是告诉她们,岂不是要翻了天! 宋岩见她双眼放光,紧盯着恨不得亲上去,越发可爱,又说,“博表妹一笑也是值了。”说罢,抚掌大笑。 梁听蓉之前觉得宋巅那种禁欲的感觉让她欲罢不能,此刻却醉倒在二表哥清隽温柔的情谊里,少女的心,甜蜜如糖。 老太太自然是希望自家孩子都相亲相爱,赞赏了一句二孙子,见大孙子依旧像个木头,恨恨的骂他,“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不知道我这老太太什么时候能抱上重孙子呦!” “哎,大哥后面的丫鬟,把礼物端过来吧,我就知道,大哥面冷心热,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祖母快瞧着。”宋岩伸手一指林水怜。 宋巅眉峰一挑,点了下头。 第5章 酒后各事 后面的林水怜会意,站到中央,捧着东西依次行礼问安,“老太君安好,二少爷表姑娘安好,这是几件首饰,还有两个夜明珠。” 端近到眼前,首饰倒不怎么出挑,但总规是内宫里制的,别处没有。两个夜明珠子晶莹剔透,淡淡绿光,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甚是喜人。 “臭小子,连我这老太太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好颜色的珠子,倒先给了你表妹,偏心的厉害。”老太太哪能没见过这小玩意儿,只不过想着要是大孙子能瞧上蓉蓉,也是一段佳话。 老太太的心思昭然若揭,大老远的接了个貌美姑娘,相处间总是能处些感情,更别提投入的心力,步步是要进到贵女圈中,这,最大的倚仗就是平原候。 宋岩依旧保持绅士风度,“礼物也送了,大哥,走吧,去梅园坐坐。” 宋巅觉得对这种叙话简直无聊透顶,不过碍于是祖母吧,勉强坐到现在,起身行了一礼说,“祖母,孙子先行回去。” 老太太顿时阴了脸,这孙儿,连个凳子都没坐热就要走,简直翻了天。 宋岩拉着宋巅往门外走,嘴里劝着,“今日小年,弟弟我从老白家拿的正宗的烧刀子,醇香可口,大哥随我尝尝。” 老太太听着宋岩的话才缓了脸色,她张家已然式微,妹妹嫁的梁家更是白身,大孙子即是平原侯,又是兵部侍郎,稍微提携些能如何,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是寒心,都怪那老头子,非要儿子娶那老郑国公家的贵女,要不,这侯爷不就传到二孙儿的身上了,哪能变成如今这局势,但愿这个外孙女顶用些。 梁听蓉这会子正兴致勃勃的介绍园子里的梅花呢,她之前还特意记了几首诗,随便的就代入几句,倒也应景,林水怜偶尔抬头看看宋巅表情,怕他伤口疼痛,虽说宋巅很能忍,但有时换药也会闷哼出声,这回是烤肉宴,只能尽量把蔬菜水果往前靠,这般想着,一行人已经进了温室,各自的丫鬟把主子的大氅和斗篷脱了,进入屋内,宋巅是最后到的,林水怜垫着脚好不容易脱下来,挂在一侧的衣架上,鼻尖已经沁了汗珠,散发着点点女儿香,让宋巅吸了全,眸色渐暗,口干舌燥,端了案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辛辣入喉,回味甘甜。 “爷,不能饮酒。”林水怜把酒壶往一侧放置,回身和宋巅说。 宋岩一双桃花眼微闪,他正准备敬酒,迈着大步坐到宋巅旁边,捏着酒杯斜了一眼林水怜,岁数不大,梳个妇人髻,样貌平平,能在苍戈院站住脚,刚才见大哥不反感,难道... “大表哥,你这丫鬟胆子挺大啊!”梁听蓉说完见她表情一点波动都没有,竟有些表哥的韵味,气的脸色发白,“跪下,做奴才的忘记你的本分了?”眼神一厉,出声教训。 林水怜跪倒在地,“奴婢知错。”她已经习惯了奴才的卑微和低贱。 宋岩见宋巅依旧面无表情,心硬如铁,大哥还是如此不通世故,这般奴才们怎么会衷心呢,他可很乐意挖墙脚。 “表妹不可如此,她是大哥的奴才,你快去准备烤肉吧。”说完又温柔的看着跪着的林水怜,语气温和,“你下去吧,去外头叫个妈妈,随着去吃些东西,再回来伺候。” 林水怜惊讶,往日里府中人皆说二少爷性情平易近人,样貌丰神玉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要是当初去二少爷身边伺候多好。 宋巅挥挥手,让她下去,和宋岩喝起酒来,不当值真难捱,喝着喝着,梁听蓉领着婢女进来,把烤好的油滋滋的羊腿摆上,几个舞女随着丝竹管弦之声翩翩起舞。 梁听蓉坐在宋岩一侧,笑着说俏皮话,唯宋巅从开始就一言不发,无趣至极。 梁听蓉嘟着嘴问宋岩,“二表哥可能给我讲讲游历的心得体会?” 宋岩真是怜香惜玉,一问一答倒是气氛欢快,“表妹稍后,一会儿再继续。”说完拂了袍子起身,拐过屏风出去了,梁听蓉以为是去解手,扭头红着容颜看向宋巅,“大表哥不去吗?喝了那么多酒。” 宋巅低着头不知想什么,闻言半晌,起身步履不停的走了,唯剩梁听蓉一脸迷醉之色,摊躺案桌之上。 林水怜还记得上次侯爷喝醉,不敢上前,寻了半天闫峰无果,只能守在门口,宋巅出来连个大氅也没披,靴子也没换,林水怜拦住他,低着头说,“爷还是进去穿上...” 还不待她讲完,那男人直接绕过她大步流星的往苍戈院去,林水怜左右不是,最终跺跺脚小跑着追上去。 端着浓茶进去就见宋巅已经脱了外袍,只穿着雪白里衣盘坐在楠木床上,林水怜心道不好,此时也不容她后退,因为宋巅已经抬头,唇微抿,眼眸漆黑去深渊,能使人堕入幽冥道不复万劫。 “爷,要喝茶吗?”林水怜乌润的眼珠紧盯着他一动不动,唯恐他下一刻突然化狼扑向她。 “你,过来。”宋巅开口讲的这句话,让对面的人狠狠打个冷颤,穿着绣花鞋的小脚慢腾腾的往后挪,丝毫不在意那投射在她身上炙热诱惑的视线。 宋巅很喜欢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眼神闪过一抹狂热,结实的膀子富有张力,只听着咣当一声,瓷器破裂的声响都被一个高亢的尖叫声掩盖。 “想逃?嗯?”声音低沉,饱含诱惑。 林水怜一凛,眼眶通红的求饶,“没有,我只,只是想给爷...” “给爷。”话闭,宋巅压着她开始啃咬,慢慢的得了乐趣,尤其耳垂处,敏感至极,林水怜一开始闭着眼睛,这会儿实在受不了,出声求他,“别,别了。” 不提她声音含糊不清,就这语调都甜的如蜜一般,宋巅喉结滚动,更难抑制,难脱得恨不得直接撕了,林水怜也随着手忙脚乱,待一片白玉完全袒露,额头添了薄薄一层细汗,使得宋巅更口干舌燥,他是不会顾及她的,只自己蛮干,倒也慢慢进了佳境。 过后,宋巅竟清楚的记起上次,跟这一比,简直是只小虾米,通体舒畅的躺平,见旁边的女人已经泪痕斑斑,感觉像比打了场胜仗还要兴奋。 宋巅看着自己的战绩,手来回抚摸着柔软如丝的后背,一个使力让她趴伏在自己身上,林水怜只觉头昏脑涨,下意识哼哼两声,屋内温度骤降,冷的她一哆嗦,宋巅贴心了回,挑起锦被盖在两人身上,眯着眼睛睡熟。 夜间簌簌的下了一夜小雪,覆了一地白,小厮们早就撒了盐,晨间开始清雪,徐妈妈见天儿已然大亮,转身进了林水怜的东厢房,见被褥整齐,无人动过,出去看了眼正房,悄声走近窗棂往里看,屏风挡着,也没有声响,难道,是去了厨房? 刚下台阶,门帘打开,宋巅着宝蓝直身棉袍,外罩暗灰披风,长腿一迈,出了苍戈院,徐妈妈见他身影全无,转身又上台阶,准备掀棉帘子,岂料,宋巅去而复返,见她如此,出声喝令,“住手。” 徐妈妈真是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爷。” 宋巅嗯了声,“出去吧,无事不可进来。” 冷硬的如这天气,徐妈妈也是见惯了,不觉什么,起身行礼后退的出去。 宋巅带了一股凉气直逼床上酣睡的人儿,站在床头看了她半晌,转身坐在圈椅里随手拿了本书看,终于在日上三竿的时刻,床上卧的人儿哼唧了会儿,看清楚上方的天青色帐子时,惊叫的捂着棉被坐起来,“要死了。” 宋巅饶有兴致的看她表演,面部表情原来这般丰富,小瞧了她。 林水怜是真的感觉无地自容,掀了被子,随手拿了亵裤套上,突然,一片阴影笼罩,她呆呆的抬起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他,这种新鲜感觉宋巅真的第一次有,醉倒女人乡。 林水怜自然又被压着弄了一回,清醒无比的两人头一回做这事,细看,耳朵尖都是红的,宋巅一贯霸道,起来时见手腕好几圈红痕,最可悲的是,徐妈妈在宋巅走后进来说要服侍她起身。 “妈妈,我,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林水怜沙哑着说,说完捂着脸哭了。 徐妈妈坐到床边半抱着她,安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哭吧,哭完就好了。” 平静的洗漱沐浴后,徐妈妈领着林水怜回去换衣服,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劝,“事情已然如此,侯爷对你还是有一份心思的,之前来了多少个貌美丫鬟,都没能爬上爷的床,最终挑你,估计是因为你性格沉稳,不聒噪吧,记住了,千万在侯爷面前少说话,不说话,任何事都随着爷的心意,不可反抗。” 徐妈妈顺了顺她乌黑的头发,心想这姑娘真是个难命,侯爷那般性格,毫无感情,要是以后有个夫人,在这大宅院中,能保住性命就已然是大幸了。 第6章 寻医问诊 林水怜抓住这根稻草,随后的三四日里,真的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宋巅则以为她嗓子哑了,没发出声。 宋巅这几日过得很苍白,明明往日里反复看也觉得看不够的兵法,此时却难进脑袋里一个字,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林水怜摆了菜,站到一旁,见他直接坐下,心里松了口气,这几日她一直担心随时被他拉着做那等羞人事儿。 宋巅面前一道玲珑白菜盏,杭椒鸭舌,一道翡翠玉珍汤,后面是个鸿运全肘,回锅肉。这种摆法,林水怜真是煞费苦心,因着他俩荒唐一夜后,侯爷腹间的伤撕裂了,闫峰来,眼神责怪,却没说什么,只让好好照顾,不得再出这等事。 林水怜脸皮薄,恨不得钻地里,她在走神儿的时候,宋巅已经用完饭,起身坐到案桌后,只听着低沉声响,“用完饭过来。” 听见她嗯了声,提了菜出去吃,宋巅眯着眼睛盯着花厅看了会,收回目光,铺了宣纸,调好色盘,等那女人慢腾腾的挪进来,磕磕巴巴的拒绝,“爷,爷,你腰间有伤,还是不要剧烈运动的好。” 说完没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了眼他,宋巅一晒,清冷的语调,“坐椅子上。”说完又加一句,“不要动。” 再蠢也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懊恼的瘪瘪嘴,依言坐下,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天都黑透了,呼呼的刮着大风,宋巅伸展了胳膊休息,仔细检查没有疏漏,才烘干,准备明日装裱。 林水怜想站起来看看,没想到侯爷竟然给自己作画,“爷,那画是给奴婢的吧。” 宋巅锐利的眼神直射她,“你说什么?” 被他这眼神吓得一哆嗦,仍嘴硬道,“这画的是奴婢,就该给奴婢的吧。” 阴冷着瞥了她一眼,“椅子。” “什么?”林水怜疑惑。 “画的是椅子。”宋巅再次出声,因为他双手拉起宣纸,全貌浮现,黑漆彭牙四方桌旁一把鸳纹玫瑰椅。 林水怜眼睛瞪的老大,不可置信的低语,“这,那我...” 宋巅有个癖好,喜欢木质的桌椅案桌,空闲的时候还会做木匠活,还算熟稔,先画图样,回头照着做。 林水怜垂下头,问,“那奴婢可以走了吗?” 听得侯爷嗯了声,才退出去。回到自己的屋子,就开始碎碎念,“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怎么回事啊?” 第二日,林水怜出门有小厮说西府管事在会客厅求见。进去给宋巅换了一件外袍,跟着去了,赵山微弓着后背复述老太太的话,原来是问去没去郑国公府,宋巅才想起这件事,完全忘个干净。 “去库房挑点东西。”宋巅回头吩咐。 林水怜拿了钥匙去,宋巅进去挑了个砚台,又拿了几盒茶叶,转身下酒窖拎了两坛子酒,闫峰等在门口,接着东西放到马车里。 “闫峰随我去。”这意思就是让林水怜待在苍戈院等他回来。 林水怜见着那两坛子酒就双腿发软,还好,今日来了葵水,侯爷应该不会为难自己的吧。 宋巅坐在马车里摩挲着玉扳指,虽说把女人当个物件儿玩,可是这物件儿似乎不太高兴,应该高兴的吧。 进了郑国公府,熟门熟路去了书房,郑国公如今是他的舅舅,续了胡须,更显成熟,他很欣赏这个外甥,开口问,“最近可好,有事就和舅舅说,舅舅给你解决。” “没有。”宋巅对着这个舅舅实属无奈,怪不得能和圣上成了至交。 “你也不小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开窍没?”郑国公一脸严肃,说的却是闲话。 宋巅岔开,“表妹病情如何,祖母问。” 第4节 “啧啧啧,我说了让你退亲,你不干,你就说死了。”郑国公沏了茶,示意他喝。 见外甥不说话,面瘫着脸,又说,“不怪我狠心,实在是,女人啊,一个个都是蛇蝎心肠,你这弟弟就没了三四个,妹妹呢,你舅舅我都记不住了,你可得擦亮眼。” 宋巅喝茶的手一顿,孩子,他的孩子? 因着这一档子,宋巅连饭都没吃,就回了苍戈院,刚进院,就见那女人弯着腰正在搬花,散落的碎发遮住侧脸,愈显柔弱。 “放下,随我进屋。”宋巅撂下这句话,就见那女人竟不识好歹的从地上又搬起一盆,说,“爷,这盆金竹子就摆在书房吧。” 宋巅眉梢一跳,喝道,“放下。” 林水怜差点把花盆直接摔了,吓得放下立马跪在青石板上,“爷恕罪。”不怪她如此害怕,她在这苍戈院已经三年,之前只待在徐妈妈的管事处,每隔一段时日就听说侯爷贴身伺候的谁谁又被打死了,或者谁谁犯了错被处置了,她虽说被侯爷收用了,但依旧还是个奴才,侯爷能随意决定生死的丫鬟。 宋巅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还第一次有人能惹得他如此,看着她瑟瑟一团的跪着,过了半响才出声,“就当是罚你了,随我来。” 宋巅的意思是这么一会儿就当是罚你跪了,林水怜却当成进屋再去罚,南辕北辙。 果真,进屋后,宋巅坐在圈椅里,示意她沏茶,林水怜完全没眼色,又扑通跪下,磕头,“求侯爷开恩。” 一把拉起她,压在案桌上,手指扣住她的下巴,逼着她和自己对视,宋巅这股火气窜上来就压下不去,“你再说一遍。” 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异常冷冽,林水怜大脑一片空白,哆嗦着问,“说什么?”眼神无辜又可怜,随即,眼前一黑,唇珠被他吸住,鼻尖抵着她的,眼底漆黑深邃,透着她的影子,直到一股电流席卷全身,原是宋巅把她的小舌缠住,吸着她嘴里的口水,这也忒,忒不要脸了。 林水怜伸手推他的肩膀,肌肉紧实有力,犹如泰山,实在难以撼动,等两人分离的时候,林水怜脸蛋粉红,眼眸水润,湿漉漉的直望着他,这种予取予求的模样取悦了他,终是缓和了些,破天荒的勾着唇角说,“明日让徐妈妈找个婆子来,你就只管我屋里就行。” 宋巅面容俊俏,头回笑着和人说话,结果被压着的人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住了,竟半点反应也没有,宋巅没了耐性,直接去扒衣服。 论起脱衣服的速度绝对是宋巅最擅长的,且越来越熟练,等冰凉的木质感觉传给林水怜,才惊挡他的手,急着解释,“奴婢来葵水,不能伺候爷。” 宋巅沉思着松了手,“葵水?” 林水怜也不知如何解释,磕磕巴巴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女人都有葵水,每个月都有,这几天不能,不能那个。” 宋巅压抑着火气又升腾起来,说个话也不清不楚,“穿好衣服,让周大夫来一趟。”说完还阴森森的扫了一眼上身溜光的林水怜,她莫名觉得后背窜起一股寒意,凉飕飕的。 宋巅灌了两口凉茶,稍微缓和些,瞥见那个蠢女人这么半天才穿上个红肚兜,又是一哽,这要是在军中,非得赏一顿板子。 林水怜磨蹭着穿戴完,发髻有些松散,回屋又整理一番,才去前院喊了大夫,回去宋巅头一句话就是,“这么慢,到这人都死了。” 周大夫仿佛没见到侯爷阴沉张脸,直接脱他衣服,宋巅配合着换了药,又看向后面的林水怜说,“你过来。” 林水怜立在床头,被宋巅一把按了坐下,“你来给她把脉。” 周大夫奇异的看了眼她,不待深究,那头颇有点气急败坏的语气,“看什么,让你把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拿了药枕垫在她手腕处,过了半响,跟宋巅说,“她身体无碍,只是寒大,恐难有孕。” 宋巅听完,转头看林水怜,见她还呆愣着,眼神涣散,清冷着问,“可有调治之法?” “我写个方子,每日喝一回吧。”周大夫急着回去研究草药,撇下句话就走了。 “爷,可要传午膳?”林水怜恭声问。 宋巅见她面无异色,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只能应声。 林水怜只是有点伤心,毕竟对于一个女人,不能有孕算是个大事,但对于她,倒是无所谓,侯爷肯定无所谓,还有,久远的那个丈夫,他可能也,无所谓吧。 一直到晚间,林水怜都处在自怨自艾当中,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也忘了白日里的那一丝丝悸动。 宋巅本就难以入眠,又有股邪火没发出去,夜间辗转反侧,到最后实在不行,起身换了衣服出去,夜色浓重,腊月隆冬,院子里空荡寂静,他沿着碎石路绕着圈走,最后到了西府二门,遥遥望了一眼,星星点点的人影走动,回头看了一眼院里,漆黑一片,无一丝人气,依稀能见尸横遍野的荒原,到处血浆嚎叫,原本一厮杀血腥的一双眼,突地,染进了色光亮,渐渐掀起黑色的风浪。 林水怜起夜换月事带,听见侯爷房内传出声响,以防有事,举着灯笼,披上棉袄出了门,借着月光一路跟着他,两人速度相差大,晚了会儿才出现在宋巅眼前,她只顾着照看烛光,没看见宋巅眸中的炙热。 宋巅先开了口,“回去吧。”也许,有个女人,也很不错。 第7章 一方天地 林水怜明显感觉这几天侯爷如冰山消融,不带着那种生人勿近的高冷,大体是因为快要过年了吧。 腊月二十九,天放了晴,晃得眼睛睁不开,指挥着小厮们把红灯笼挂好,自从发现侯爷有夜游的习惯,林水怜特意找了徐妈妈,让她买些灯笼,挂在长廊里,夜间也烛火不熄,又剪了许多窗花,大大小小的贴满了,忙活完进了书房,矮身行礼,问到,“爷可写好了对联?” 宋巅听见她说话,就像严冬里喝着热水,熨烫的很,见她这般忙碌,倒了杯温水,哑声说,“喝杯吧。” 宋巅见她又呆愣着,直接把水送到她嘴边,沉沉的命令,“张嘴。” 林水怜只觉心脏扑通扑通跳的越发快,明明她在外一向精明能干的,怎的到了这以后,越发不受控制了,先前是惧怕,那么现在呢? 宋巅自是没察觉,看她喝了,回身铺好红纸,下笔凌厉如刀锋,上德不德斯称至德,无为而为乃足有为。 “好了,明早来取。”宋巅昨夜未眠,眉宇间带着疲惫,草草吃了几口倚在窗前的榻上小憩,林水怜出外让他们小声些,自己回屋拿了绣篓子,坐个亮堂地儿,拿起棉布开始做小衣,可能这段时间随着侯爷吃了肉,以前的都不能穿了,勒的难受,再则,还弄坏了一个,根本没得穿,幸亏在冬日,穿得多,看不出来,不知是阳光太热,还是想起什么羞的,脸颊一片红晕,嘴角微带笑意。 一日须臾而过,天还没亮,林水怜拿了对联站在门口,看着贴上去,虽然看不懂,但莫名的多了崇拜,那是她永远也企及不到的高度。 宋巅昨夜里睡得也不好,这是战场上留下的毛病,怕夜里突袭,林水怜进来服侍穿好衣服,过西府拜祖宗。 老太太拄着拐棍,身后跟着宋巅,宋岩两兄弟,赵管事拿着白烛,祭酒和香,外间丫鬟各自站好等待,炭盆子里火燃的旺,林水怜额头鼻尖一层汗,伸手插入鬓角,发丝里都密密点点,侧过身子向着风口移移,才稍缓缓,舒爽了,主子们也出来往外去,林水怜给宋巅系好鹤毛大氅,随着往荣安堂。 老太太有些乏了,就留大夫人张氏在身边,余下的小辈都轰出去玩儿。 梁听蓉见着两位表哥皆长身玉立,一双眼亮晶晶的,撺掇着去集市转转,宋岩想想也无不可,“大哥,你可去?” 宋巅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烦躁的挥挥手,准备回去,转头见那女人闪烁的眉眼,一下竟明了,这是想出去见识一番啊。 马车上,宋巅倚着假寐,林水怜小心的掀了帘子往外看,到处是叫嚷着买卖的吆喝声,热闹极了,小吃摊子前也人山人海,糖葫芦红彤彤的,想必咬一口,定是酸甜可口,又见道上男女皆有,孩童闭着眼吵闹,母亲温柔的劝说,突然就暗淡着放下帘子,她是不会有孩子的,这个时候却想着能有一个软软糯糯的能叫她娘亲的,不管儿子女儿都行。 几人停到桥边,宋岩走在前头,梁听蓉随后跟着,林水怜下车时见宋岩弯曲着胳膊护了表姑娘一下,两人含情脉脉,这,前几日不是心仪侯爷吗,怎么如此变卦,仔细看了旁边人的神色,像是不在意,倒也不纠结,正杂七杂八的乱想时,突然脚下一趔趄,本能向前扑,然,宋巅一直注意她,一把捞起,护在胸前,斥道,“干什么心不在焉的?” 林水怜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被他这么一质问,顿时有点冤枉,眼泪不由自主的就顺着脸颊留进衣领,宋巅简直对她无奈,眼泪说来就来,敦伦的时候尚且可提趣味,这会儿还有脸哭? “既不喜欢就回去。”说罢拉着她的胳膊往马车方向走。 林水怜听见委屈的更厉害,只低着头被动的小跑,宋巅回头看了一眼,缓了步子,拉着的手一直没放,林水怜只顾伤心,根本没注意,直到被那人一把抱起,矮身上了马车,才发觉此时两人姿势暧昧,她正坐在他的大腿上,被两只大手搂着腰,呼吸交缠,眼前一暗,唇被他叼住,慢慢厮磨。 这女人蠢的要命,只顾着直愣愣的发呆,问她话也不答,小脸白皙,但多了点肉,唇不点自朱,到底没控制住亲了下去。 到了苍戈院,林水怜一回想简直没脸了,直到要下车两人才分开,差点没了气,可,那人还依旧一副清冷的模样,独留她自己心摇神转。 她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人也心思活络,就是宋巅名义上的未婚妻郑曼柔,她今个儿和姐妹们正好出去游玩,在饭庄里正好居高临下的看全他俩嬉闹过程,回头跟着郑国公夫人一学,略带伤心,经过母亲一夜的教导,渐渐想开,只不过一个随意处置的玩意儿罢了。 但郑国公夫人却上了心,她知道自家夫君是绝对不会管,也许还乐见其成,怕就怕曼柔还没嫁,那头来个庶长子,交代心腹妈妈安插进去几个人,以防后患。 林水怜完全不知危险将来,经这么一闹,安稳的呆到晚间,随宋巅去西府用膳,今个儿三十,老太太戴着红宝石绣缎抹额,一身石榴红夹袄,上面万寿祥云的图样,富贵喜庆,笑着说话,“今个三十儿,又是一年,望咱家鸿喜云集,万事顺意。”说罢,干了一杯果子酒。 大夫人张氏是宋巅父亲的继室,也是老太太嫡亲的侄女儿,此时笑盈盈的起身敬酒,“祝母亲福寿康宁。” 梁听蓉在末尾见了羡慕,这阵子她经常去大夫人处请安,不提穿得蜀锦多么细腻柔滑,就连每日吃食也是讲究入微,今日一身窄衣领花锦长袍,头上仅一支镂空兰花珠钗,俏丽淡雅,楚楚风姿。 宋岩那张嘴甜的要命,和梁听蓉两人围着老太太说吉祥话儿,唯宋巅安坐一旁独自饮酒。 老太太看不过去,拍拍大夫人张氏的手,示意她去,张氏回头觑一眼,略嫌弃,到底伸手盛了碗汤放到他跟前,没说话。 宋巅面无表情谢过,那碗汤到桌散了也没动过,饭后守岁,梁听蓉张罗要打牌,几人围坐,宋巅禀了老太太先回,被狠瞪了两眼,又查问何时大婚等等,终因着日子喜庆,放了人。 等他一走,梁听蓉就吁出一口气,众人听见,哈哈大笑,轮番着调笑她,她以前觉得冰冷迷人的性情,这几日却莫名的觉得拘谨,不如二表哥这般好相处,见牌分完了,赶紧把心思转移,老少几人和和美美的守了岁。 林水怜看着侯爷背影莫名有些鼻酸,试着上前问他,“爷可要吃些饺子?”他刚才只喝酒,什么也没动。 宋巅不回头也知道这女人心软了,他一向不喜热闹,往年就过去祭祀,苍戈院里的奴才都放了假,只有几个留守,饭菜倒是现成,端了放花厅,林水怜立在后头,宋巅坐下看了眼她,温声说,“搬把椅子做我旁边。” 林水怜想说不敢,停顿了片刻,寻了个绣墩在左侧坐了,随即感觉被他瞧着,如一股凉风丝丝的,只能起来又搬把玫瑰椅置于一旁,安稳坐下,这回没感觉了,眼睛盯着眼前的菜肴,不知要说些什么。 “这几日按时吃药了吗?”宋巅其实已经吩咐徐妈妈每次看着她喝完再走。 “喝了。”林水怜感激的看了眼他,那药委实难喝,但徐妈妈说里面金贵药材多着呢,快赶上她一年的月例,吓得她恨不得把碗都舔干净。 “你怕我?”宋巅希望她不要总是一副低贱可卑的模样对着他。 林水怜心跳的快了,慌里慌张的答,“爷,您是爷,奴婢只是个奴才。” 宋巅见她瑟缩,暗叹一声,伸筷子夹了虾仁放进她碗里,尽量柔着声音,“多吃点,太瘦了。” 宋巅说的就是明面上的意思,结果林水怜想歪了,时下男人多偏爱细腰,堪可盈盈一握,侯爷竟另类,偏喜丰胸肥臀,她决定以后多吃,尽量往那靠拢。 两人再无沟通,到了安寝的时候,宋巅开口让她留下,睡在外侧,夜里好伺候。 灰青色的帐子阻挡出一方天地,外间留着一盏灯,透进去点点光线,瓷白的小脸紧绷着,揪着被子不放,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显然男人就安然许多,松着眉头,饶有兴致的盯着头顶的团花儿,鼻端飘进淡淡的皂角香,这是刚洗过澡了? 想的真是不差,林水怜回去匆匆用热水擦洗一番,换了干净的小衣,连肚兜都是新的,唯恐被嫌弃,呼吸间那人终于伸手掀了她的被,一把搂过去,鼻尖撞进温热的胸膛上,不由自主的抬头去看,正好宋巅也微带笑意的看她,两人缠绵半天,宋巅才开口,“睡吧,咱俩也不守岁了,明早起来给你个大红封。” 林水怜羞答答的嗯了声,伸手抱紧他,闭上眼睛。 宋巅抚摸着她的长发,一下一下,不知过了多久,自然睡去,两人如连体婴一般,交颈而眠。 第8章 嫁娶之事 翌日,宋巅一贯早醒,伸了伸被压麻的手臂,看她还稳稳的安睡,起身出去打拳,等从浴室出来,见林水怜弯着眼睛行礼,“爷,新年好。” 宋巅觉得这几日笑的有点多,尤其对着她,这会也是,牵着嘴角从多宝阁里拿了个红封,随手扔给她,“拿着吧,叫他们去客厅等着。” 林水怜乐的哎了一声,脚步轻快的出去。 等都赏完也该去西府了,宋巅留了她在家,自己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关起大门过日子。 宋巅领着林水怜进了书房,拿了千字文教她认字,谁也不愿做睁眼瞎子,林水利小的时候只顾着顽闹,最讨厌的就是认字,骗爹爹一瞅着黑扭扭的大字就晕,晕了几回,爹爹疼她,也就不强求了,想想都可乐,她就仗着爹爹爱她依她。 这回自然就刻苦努力,宋巅是个严苛师傅,两人一拍即合,竟整的有点学堂的样子,错了就挨上两戒尺,下次就不再犯,进度也神速,晚间睡觉的时候,林水怜也嘟嘟囔囔的背诵,宋巅也由着她,到了初七当值这天,已然将千字文背的差不多了。 徐妈妈和闫峰也都放假回来了,张罗着弄个席面吃吃,侯爷今日受邀去喝酒,正好不在家,苍戈院的管事和侍卫皆围坐一桌,徐妈妈领着林水怜和几个婆子在炕桌那,男人那桌多荤,女人这桌多素,男人那边很快就热闹哄哄,天南海北的胡说,她们这就简单好多,只是点果子酒,林水怜喝着还挺不错,一杯又一杯,徐妈妈得张罗,也没注意她,直到一个喝的满脸通红的汉子站在炕边上,大着嗓门问。 “林姑娘,我叫王猛,是个大老粗,家里有五亩小地,还有个瞎子老母,你可愿嫁给我,以后每个月俸禄都交于你,家里也你说了算,行不?” 徐妈妈只觉脸上火辣辣的,脚刚伸出去,只觉身侧一股风过,飘过宝蓝直缀长袍的衣角。 宋巅满眼都是炕上的那个女人,身体微仰着,手指捏着酒杯,脸颊酡红,小嘴微张,隐约能见粉嫩的小舌,眼睛亮晶晶的如天上的星子,可惜映出的不是他。 他本在醉仙楼里畅饮,舅舅介绍了几个幕僚,后又进来几个歌女,靡靡之音下,竟有点想念天天夜间只顾念书的蠢蛋,怕她又为有不记得的字发愁,提前回来,没想到竟能看到这番景象,怎么,见她这般难道动心了? 林水怜呆呆的看着眼前强壮如牛的侍卫,他说的都听清了,混沌的似乎忘了什么,跟着这个男人似乎很不错,眯着眼对着他笑了笑,刚想答应,就见那人身后露出点蓝色袍子,这是,她刚缝了一半的,还没好,怎么就穿上身了呢?想伸手看个仔细,没料到她自己喝多了,这一伸手就像要扑到人怀里一样,顿时气的宋巅差点掐了她脖子,王猛被推倒之际还想还手,抬眼一瞧,吓得跪地不敢吭声,林水怜还不忘看那袍子,抱着宋巅的腰问,“这个我还没缝好呢,你怎么穿了?” 宋巅见她注意力都在衣服上,一把抽出来,压抑着火气问她,“想嫁他吗?” 跪了一地的人明显感觉周遭的空气变的稀薄,连喘气都有些费劲儿。 林水怜像是在认真思考,手拄着头,歪头看着宋巅点点头,嗯了一声。 宋巅脸色铁青,眸光危险,咬牙切齿的问,“那我呢?” 林水怜就势喝口酒,舔了舔嘴唇,声音如蜜,“你不好。”又接了句,“你老没完,弄的我疼。” 第5节 尤其这个疼字,婉转缠绵,是个男人听了身子都酥半截。 宋巅低头堵住她的嘴,半抱着往外走,偏她还不老实,推拒的厉害,差点一头栽倒地上,狠劲的拍了下她屁股,斥道,“老实点。” 徐妈妈等人都吓得够呛,等主子走了半天才缓过来,王猛更是难以置信,他以前就挺喜欢这个文静秀气的小妇人,只不过以为她嫁人了,才没寻思,这阵子家中母亲催的急,正巧又得知原来她是个寡妇,这才动了心思,今日本就酒精助兴,想着两全其美,哪成想,估计他这前程要悬啊! 闫峰皱着眉头问徐妈妈,“什么时候的事?” 徐妈妈一见这架势,心道水怜今年命犯桃花啊,但跟闫峰真是不错,可惜了,“年前的事儿了。” 闫峰只觉心间郁郁,不想深究,拎着王猛把他甩去西大营,按照侯爷这狠辣的性子,今日如此出丑,恐怕要煎熬一阵子。不过,侯爷竟喜欢这种清粥小菜的,军中大多美貌丰满女人,从不见他招幸,边关也有官家小姐意图自荐枕席,也都拒收,更别提回京后,贵女们因着他神勇战绩纷纷丢帕子,抛媚眼,他以为是因着郑家小姐,今日一瞧,似乎对林水怜颇有好感,以后得当女主子看待了。 此时的女主子林水怜正在求饶,脚搭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一摇一晃的,颇有规律,含泪抽泣着,“爷,你,你饶了我吧。” 宋巅见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细声细语的哀求,问她,“错哪了?” 林水怜是真不知道哪错了,一番作为后,直接晕了过去。 宋巅发了一通邪火,仍旧寒气逼人,扫了眼无所知的女人,真是好样的。 徐妈妈一直心神不安的,果然,侯爷过了半个时辰进了外院,厉声喝到,“全到外面跪着。” 不敢耽误,闫峰等侍卫,还有几个庄子的管事,一干奴仆,皆跪在青石路上,这几日虽天气转暖,但地砖依旧如冰,宋巅寒着张脸,问闫峰,“人呢?” 闫峰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手欠,抬起头答,“去西大营了。” 武人的目光,如鹰如隼,闫峰头又低了两分,上方愠怒声音传来,“差人去叫,你先跟我去练武房。” 众人皆松了口气,侯爷能发泄出去就成,有人疾步去追王猛。 待王猛进去的时候,闫峰已经趴在地上不动了,宋巅从背光的地方踱步出来,对准面门开始攻击,王猛被激出血腥,两人赤手空拳搏击起来,十来招过后,王猛明显感觉处于下风,宋巅招招致命,丝毫不留情面,直逼的他步步后退,抵住墙时,心想平原侯果真名不虚传。 宋巅发泄过后,还带着愠色,换过里衣上床,辗转一番,还是搂着她,这些时日,失眠似乎好转许多,能一夜无梦的睡到清晨,早知道,也不必受尽折磨。 天还未亮,宋巅已穿戴好准备上朝,白日里当值,给林水怜掖了掖被角,难得温柔的低头吸了口她身上的香。 林水怜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痛,揉着额头回想昨日之事,只记得喝了几杯果子酒,怎料平平淡淡的,后劲这般大,模糊的记得又被吃干抹净了,酒真是害人不浅。 洗漱过后,徐妈妈亲自端了早膳来,言辞亲和里带着恭敬,林水怜察觉,不知是何缘故,转眼间就忘却脑后,一头扎进书房用功去了,如今内院多了个婆子,不用她干粗活,只伺候好侯爷便可,中午也简单吃一口,继续写大字,下午累了就躺在榻上睡会儿,日子逍遥自在,她很喜欢,直到晚间看见黑沉沉的侯爷时,才多了紧张之感。 “错哪了?”宋巅问的还是那句话。 林水怜莫名其妙,只能回问,“怎么了?” 宋巅见她样子不像作伪,哽了一瞬,说,“昨晚的事儿,忘了?” 林水怜隐约记起她哀声求饶那段,脸颊泛起了红晕,还不待她继续回味呢,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差点把小命葬送。 “昨夜有个侍卫问你是否愿意嫁他,你同意了,现在就收拾东西随着去吧。” 宋巅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语调,不待一丝温情。 林水怜刚还酡红的脸立马变得惨白,瞪着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本能跪下,趴伏的身躯微微颤抖,爷的意思是将她赏给侍卫了,这些日子的相处难道都是她一厢情愿?明明昨夜里还压着她驰骋的男人今日就变了颜色,错哪了?错哪了? “奴婢知错,爷既然身边容不下奴婢,就将奴婢发配到庄子上吧,奴婢已是残败之身,不嫁他人。”林水怜瞬间组织好语言,本想硬着头皮说继续留在苍戈院,只偶尔能见他一两眼就行,到了嘴边又改了。 “仔细想好,昨日你自己亲口答应的,念你伺候还算得当,本侯就赏你这个恩典。”宋巅手指轻扣桌面,一下一下,镇的人发慌。 林水怜这回听清了,咬着牙反驳,“绝无可能,奴婢既然已经跟了侯爷,怎么可能再嫁人?” 林水怜见他纹丝不动,心凉半截,怎能把她看成个荡□□子,铁了心般发誓,“奴婢今日立下重誓,今生唯愿跟随侯爷,绝无二心,但凡异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罢,朝着一侧的柱子上撞去。 第9章 林氏姨娘 宋巅前一刻还稳坐泰山,瞬间心神俱裂,虽及时抱住她,还胆颤心惊,林水怜惯性下还是撞上了柱子,砰的一声,疼的呲牙咧嘴,宋巅反应过来,阴森森的像是看一堆尸体,声音也似地狱而来。 “你敢寻死?” 林水怜被他这一眼吓得魂飞魄散,连说话都张不开嘴,宋巅见她被吓着,伸手盖上她的眼睛,阴翳的扫了眼额头上的伤,待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才抱着她上床,拿了药油沾在手心,顺时针的揉搓。 “爷,不会再让我走了吧。”林水怜忐忑的问。 “你要是听话,就不用走。” 说完见她眯着眼笑了,又说,“我明日去和祖母说声,抬你做妾室。” 林水怜连忙摆手,说,“爷,别去说...”她没说完,宋巅给她揉额头的手就放下来,眸光危凉,她只能硬着头皮拉着他的手说,“爷,奴婢只是个丫鬟,爷以后娶的妻子一定是世家贵女,别为了奴婢生嫌隙,大婚后,奴婢一定尊敬主母,如爷这般。” 林水怜是真的想过以后,也曾彷徨,最终还是决定做个卑微的人,“等主母进门,估计奴婢就能有个自己的小院子,爷闲了,就来看看奴婢,要是有幸能调治好身子,能给爷生个一男半女的最好,奴婢下半辈子也有个依靠...” 她还在那自说自话,宋巅坐在一旁放松了身子倚在床边,他真是被气糊涂了,她能想到这儿,已然不错。两人到最后也没个结果,相拥着睡下。 第二日,清早,徐妈妈带了周大夫来,给林水怜把脉,这回周大夫恭谨许多,说了忌讳什么,又给开了药膳,临走时还留了几个药丸子,说是滋补身子的,徐妈妈陪着她用过膳,去了管事处,林水怜今个儿没心情读书,歪在榻上胡思乱想,初七夜里的事她已经想起来了,盖因着,曾经也有个男人,一身书生气,诚恳郑重,灼灼桃花下,希冀的问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皎皎,可愿嫁与我?” 她清楚的听见自己心中那朵花开放的声音,含羞点头,“愿意。” 宋巅下了朝,见兵部无事,就提前回来,准备带她去见祖母,掀了帘子,那女人眼眶通红,波光粼粼,引着他上前,“不顺心?” 林水怜扑进他怀里,小声的哭,边哭边还说些什么,“我,特别,特别想你。” 她是贴着他胸口说的,呜呜咽咽的宋巅没听清,抬起她的脸,“说什么?” 女人哭的忘我,一双杏眼红肿,难看至极,宋巅松开她,“去洗洗,成何体统。” 林水怜吧嗒吧嗒又落了两滴泪,看清眼前抱着她的男人,顿时吓得打起嗝来,手握成拳头敲了两下前胸,没有效果,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爬起来,期间无意识的碰触到了一个坚硬之处,惹得宋巅闷哼一声,怒瞪了她一眼,斥道,“滚出去。” 林水怜本就委屈,他这样一训斥,更加难以忍受,衣衫不整的去了偏房,收拾妥当后,回了之前的住处。 宋巅已好几日没碰过她了,火本就没泄够,因着她说怕疼,一直忍着,惯的她猖狂。 林水怜也憋着火,把炭盆子点上,熏了香,棉被拿去晾晒,打水开始收拾屋子擦地,直到晚间也没人来叫她,心灰意冷的坐着不动,一时悲从中来,又哭了一顿。 宋巅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天已经黑透了,换了常服,没见人来伺候,喊了一声,也无人应,只能出去找,走到窗外,就听那女人又萋萋沥沥的哭,没了耐心,拉着她回了内室,一把摔在拔步床上,因着没控制力道,扑通一声,摔得她头昏脑涨,上方厉声问,“到底怎么了?” 林水怜又被吼了,她以前没觉得她泪窝子浅,今个儿可是水漫金山了,扑簌簌的掉个不停,接着又是一声不耐烦的吼,“说话。” 林水怜来了犟劲,嘴闭的像蚌壳,一声不吭,气的宋巅翻过她,手起声落,朝着她撅起的屁股就是几掌,牙根直痒,把帐子放下,出院喊徐妈妈,回身坐在圈椅里,徐妈妈进来扫了一眼,见床下一双绣花鞋,帐子放下,隐约透着窈窕影子,不待她想,侯爷不悦的问她,“今日可有事发生?” 徐妈妈只以为是问庶务,挑拣了重要的说,今年暴雪,多处都受灾,他们庄子算是轻的,再则几家店铺亏损,她说完,觑了一眼侯爷神色,不明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干站着。 床上的林水怜也不好过,本来赌口气,现在弄的她简直没脸做人,她一直拿徐妈妈当正经长辈看待,如此这般,对她而言岂不是打脸,真是臊得慌。 宋巅嗯了声,又说,“苍戈院里以后都喊她姨娘,不可越矩。”这相当于承认了林水怜的身份,以后就是半个主子。 徐妈妈心中倒是没有怨念,只是稍微有点不平衡,她在苍戈院当家已有十五年,如今被个丫鬟压一头,多少会不自在,矮身行礼回答,“是,老奴通告下去。” 林水怜只想干脆闷死在锦被里算了,等徐妈妈出去,忍不住掀了帐子,略带着怨气,“爷,你干嘛啊,徐妈妈之前一直管教我,如今掉了个,我,我以后怎么见她啊...” 宋巅嫌弃的瞥了一眼,一把抱起来进了浴室,里面是一个大汤池,白玉堆砌,温凉爽快,烧了火龙,热气腾腾的,大手一翻,扔进水里。 “洗干净了再出来。”他最难以忍耐的就是脏兮兮的模样,像足了要饭的乞丐。 林水怜熨烫的喘息了下,撩水洗把脸,清醒清醒,她这是得意忘形了,敢起了反抗,嘻嘻的笑了会儿,恢复了往日的稳重。 从浴室出来,宋巅已经躺下,她擦干了头发,也爬进去,见一侧的男人阖着眼没睡,问道,“爷为什么挑了我呢,我哪哪都不好。”说完,自己都开始厌恶自己。 “别瞎想,以后你学着管,睡吧。”磨磨性子也好,暂且丢不得她。 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林水怜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慢慢陷入睡眠。 翌日,林水怜醒来时床边已经没了温度,懊悔的捶捶头,暗想着明日得早起伺候,穿小衣时,自己伸手摸了两把前方的山峦,绵软白嫩,怪不得那人总是用大手抓着,有时候还啃咬几口前端的小红果,之前几次都咬破了皮,这次却温柔很多,双腿间也没有不适,只是狠劲一如往前,恨不得撞翻了她。 徐妈妈进来时她还扭捏一会儿,随后就被徐妈妈好好教育一番,如今的身份不同以往,她以后出去一言一行代表侯爷,各方面都轻微的说了说,怕她一时接受不了,这时,外间的婆子禀告说,西府老太太请林姨娘过去。 林水怜起初有些慌张,徐妈妈也没说话,只看着她,要是她自己立不起来,别人说再多亦是无用。 林水怜想着能穿的裙子,能戴的首饰,简单梳洗后,坐在梳妆台前让徐妈妈梳头化妆,她虽样貌不出众,皮肤底子却好,五官清秀,属于耐看的一种,徐妈妈和她相处这些年,自然知道利弊在哪,换完衣服后,终于有点主子模样,退后一步随着去西府。 到了西府,徐妈妈就被老太太的心腹婆子叫去喝茶了,林水怜让她放心,独自进了荣安堂。 荣安堂里此时气氛胶着,盖因宋巅不近女色多年,而唯一一个收入房中的,却是个样貌平庸的寡妇。 老太太脸色不虞,她身旁好几个青葱貌美的女孩儿,皆是本家的姑娘,想着做个妾室也可,毕竟大孙子的婚事是老太爷定的,她不想违逆。 梁听蓉在一旁肺子都快气炸了,看着地毯上跪的笔直的人,指着她骂,“你个不要脸的,怎么勾引我表哥的?” 林水怜不想解释,她知道自己不配,闭着嘴不答。 老太太眼神微闪,呵斥了梁听蓉,“闭嘴,好好的姑娘家,像什么样子,她怎么说也是你大表哥的妾室了,容不得你放肆。” 转头有对着林水怜和蔼的问,“巅儿是什么时候幸的你?起来回话吧。” 这话问的,林水怜不知如何答,只能含糊着说,“前不久。” 老太太实在不明白大孙子看好她哪儿,算了,暂且先这样,看看大孙子的态度再说。 中午林水怜伺候老太太用膳,梁听蓉一直安静的陪着,只是盯着她的眼睛依旧冒火,等林水怜一走,飞快的告辞跟上去,老太太也不管她闹,躺着睡午觉去了。 梁听蓉手里拿着个碧色玉如意,朝着前方那女人狠狠敲下去,见她还晕乎着,拽着到了湖边,站在冰面上,伸手推了把她。 “你个贱婢,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引得大表哥要了你,估计是床上功夫,骚的没边了,我要是你,死了干净,别祸害我表哥,你可知道平原侯宋巅是怎样的英雄,怎么能被你这种人玷污了。” 转身对着身后的两个丫鬟说,“给她塞冰窟窿里,快点。” 两个丫鬟也是有把子力气,几脚就把林水怜踢进去,她只感觉泡进冰水里,有万根针在扎她,但她动不了,脑袋里浮现的是昨夜里那人激情时喘息的话,他说,“你乖点,爷宠你。” 第10章 与人为妾 宋岩今日无聊,约了几个世家子弟喝酒,结果那几个人越来越疯,直接去了潇湘馆,泄火去了,他平日里虽潇洒不羁,实则骨子里的洁癖,那些千人骑万人枕的女人,他看着都恶心,绕路到湖边,他在那撒了渔网,等着吃鱼呢,结果一眼看见个橘色棉袄飘着,吓的后提一步,瞬间又镇定自若,怕是丫鬟不小心跳进他的冰窟窿了,拽着网上来,摸了摸她的鼻端,呦呵,真是命大,还活着,这也算是他做的恶吧,抱着回了自己的矣竹园。 徐妈妈一直警醒着不被套话,得知林姨娘已经回去了,她自然也不多呆着,连忙跟回去,可,看门的小厮说林姨娘并没回,这可坏了,她失职之事如果被侯爷知晓了,命恐怕都保不住,赶快喊了几个人,说是林姨娘的耳坠子丢了,快四处寻去。 宋岩兴致颇高的在分茶,兑着今早才接的雪水,姿势优雅,一侧的小顺子扫兴的说,“二少爷,那个丫鬟醒了,死活非要走,奴才们就没拦着。” 宋岩可有可无的嗯了声,继续手里的动作,清贵风雅。 林水怜湿着衣裳回去给徐妈妈吓得够呛,一番折腾,喝了姜汤,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直到听见侯爷回来了,才张嘴求她,“妈妈,侯爷问起就说风寒。” 徐妈妈本就不愿掺和,退了出去,宋巅进来,林水怜伸手接过冰凉的大氅,蹲下换了鞋,随着去花厅用膳,今日大厨房做了锅子,各种肉丸和蔬菜,调好了料,两人坐好开始涮着吃,宋巅开口问她,“今日可顺心?” 昨日里哭了一起儿又一起儿,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涮了个丸子夹给她,瞥见她眼眶又溢满泪水,无奈的叹口气,“到底怎么了?” 林水怜只觉一股酸意直冲鼻尖,哭腔着答,“吃了醋。” 宋巅莞尔,笑了笑没说话,许是时间长没吃过锅子了,或者是多了一个人一起,竟吃的撑了,略微不适,让林水怜去沏壶茶。 年前的新茶,掰碎了冲泡,去了第一道茶汤,第二道里放了甘泉水,端了进去,宋巅示意让她在对面坐下,自己执起茶壶分茶,“这两日,到底怎么了?” 第6节 林水怜暗了眸子,端起喝了一杯,才回答,“没什么。” 她的性子一向如此,可能以前也没人问,有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 宋巅觉得他已经放下架子询问,她就该知无不言,摆出一副明明受了委屈却假装没事的脸,他觉得没意思,也没了想要给她做主的念头。既然能忍,就一直忍着吧。起身摔了帘子去了书房。 这一夜,宋巅自然没有回来,林水怜对于他的这种情绪,半知半解,她想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说了让侯爷烦心,他该做的,都是天大的事。 林水怜昨日受了寒,头昏脑涨的,拿了布料打算给自己做个坎肩,开了春好穿。刚动几剪子,外间婆子来说,要请假回趟家,她家那口子腿摔坏了,林水怜知道这事一向是徐妈妈管的,她不好说话,但这种情况,只能答应了,等她出去,不大会儿徐妈妈进来,说她儿媳妇生孩子,要回家一趟,林水怜连忙拿了个荷包,装了几个金瓜子,是侯爷过年时赏的,徐妈妈走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扶着她坐到床上,说,“水怜,你记住,你凭的是侯爷的宠爱,平日里娇柔些,别呆板无趣,尤其是床上,放开些。” 林水怜迷茫的看着她,床上怎么放开?她不懂。 徐妈妈没法深说,只能含糊的又说,“这话你慢慢思索,嗯,叫的大声点总是没错。”说完就走了。 等晚间宋巅回来的时候,见那女人竟出息了,站在门口侯着他,笑意盈盈的问他,“爷可冻着了,奴婢做了汤,您尝尝。” 宋巅听她说话,心尖就酥麻不已,嗯了声,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待去了凉气,林水怜盛了碗汤递过去,看他低头喝了,略微害羞的问。 “好喝吗?” “好喝。” 低沉的嗓音传进她耳朵里,飘起点点红晕。 林水怜一直晕乎的到了床上,才惊醒,推拒了下,然,并没有什么效果,还不待她说话,就被翻了个,趴在锦被上,突然想起徐妈妈教导她的话,尖着嗓子啊了一声,宋巅本在兴头上,被她这么一叫,差点下去,啪的一巴掌,压抑着斥道,“不许叫。” 帐子的一角被林水怜压在身下,也跟着晃晃悠悠的,透着男人性感的动作,如撞钟般,沉稳有力,绵延悠长,可惜这钟兴许哑了,没一丝声响,哦,原来是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捂住了,近了,能依稀可闻,哼哼唧唧的,没个全音儿。 林水怜趴在床上,宋巅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后背,还在余韵当中,今个儿似乎时间更长了些,以前经常听下属吹嘘一战就是半个时辰,如今倒能解释的通。 “你不喜欢我叫的大声吗?”林水怜想着还是问问,弄清楚他的喜好。 宋巅眸色暗沉,里头泛着幽光,稍按耐住,把她抱到自己身上,两人叠在一块儿,林水怜害羞的靠着他,不敢乱动。 “喜欢,只是别那么叫,自然些,也别总拿自己是奴才,想说什么,做什么,都随你,我宋巅的女人,不至于唯唯诺诺,惶恐卑怯的。” 说到这,听见她呜呜的哭起来,又无奈的劝道,“别哭,有事我给你做主,别哭了。” 林水怜抬起头,湿漉漉的亲了口上头的男人,一脸感激,“谢,谢谢爷。” 说完又抱着他开始掉泪珠子,宋巅有些嫌弃她,直接用被一卷,抱着去了浴室清洗。 清爽过后,林水怜搂着他胳膊,弯着眼睛说话,“爷,我给你做了个荷包,嗯,简单祥云纹的,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再绣。” 宋巅捏着荷包,嘴角牵出笑意,整个人褪去白日的清冷严峻,柔和温润,“别太张扬了就行,你起了小字吗?” 小字?这么一说,他好像从来没叫过自己名字,不会不知道吧? “爷可是连奴婢的名字都记不住?”林水怜伤心的支起身子抬头问他。 宋巅没说话,但眸光微闪,她此时只穿着个肚兜,这几日天气已转暖,屋内炭火也足,通红的肚兜拉扯的只盖住半边,另一半直接掉落外头,他本怜惜她,只弄一次,她却没个自觉,伸手把滑落的被拉上去,哑着嗓子说,“确实不知道。” 林水怜颓然,但一想也难怪,“奴婢姓林,叫水怜。” “确实是个水儿多的。”宋巅说的是哭起来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多的很。 林水怜却以为是刚才的事,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一阵欢愉,打湿了被褥,“那也是你弄的,下次你轻一点,就不会有了。” 宋巅真想把这张小嘴给堵了,也确实这么干的,两人缠绵一阵,宋巅还是放过她,命令她睡觉,温馨甜蜜。 夜里下了大雪,乌压压的白了整片城,早起宋巅上朝被告知休沐三天,回院里林水怜还没醒,换了武服去练拳,见辰时一刻了,还没起,只能伸手推她,林水怜皱着眉头哼了声,嘟哝着热,用手贴在她脑门上,试了下温度,热的烫手,放下帐子,让闫峰去寻周大夫。 他先浸湿帕子擦了裸露在外的皮肤,随后,又吩咐人把书房里的要件搬来。 周大夫进来开了药,嘱咐些注意事项,喝药时,还算有些意志,洒了点,大多数都吞咽了。 宋巅拿本兵书坐在榻上看,一边盯着她,午膳随意对付一口便罢。白日过去,晚间点灯后,林水怜可算醒了,烧的已经糊涂了,他近前搂着她坐起来,“可饿了?” 林水怜鼻尖一酸,泪珠子扑凌凌的往下落,砸在他手背上,声音如糯米团子般,绵绵细语,“爷,我难受,难受极了,呜呜呜...” 宋巅心一颤,闭了闭眼,勉强压住奇异的躁动,即使冬日衣衫厚重,也能感觉怀中抱着的人儿如同一块烧烫的木炭,热的他都快着了火,尤其她还一个劲儿的嚷嚷着疼,不过是个寻常的感冒发烧罢了,女人真是娇气,想是这般,说出的话却柔的滴出水,“爷抱着你,睡一觉,醒了就好了,睡吧,睡吧。” 低沉性感的哄睡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磁性,林水怜贪恋着,如溺水的人唯一抓住的浮木,紧紧攥在手中,沉睡着,也不松开。 林水怜做了个梦,天气炎热,树上的蝉叫个不停,扰得她睡会子午觉都费事,扰的脑仁儿疼,烦躁的抓抓头发,忽的,斜里来股风,她疑惑的睁眼,竟是温哥哥,正笑着给她打扇,穿着半旧的竹青色单袍,举手投足间翩翩君子风气,和村子里的汉子就是不同,她暗自欣喜,咧着嘴冲他撒娇,“你怎么才来,我等你都快睡着了。” “那皎皎就睡一觉吧,醒了再去。”话音刚落,那竹榻上的女子噌的一下蹦下地,碧绿的衣裙划过男子的手背,酥麻的厉害,深色的眸子一直随着女子转,直到她娇俏着催他,才起身过去,林水怜就跪在那男子一侧,呆呆的望着他,见他起身,想伸手抓他,却扑了空,张开嘴,对着远走的背影暗淡的说,“对不起,温哥哥,我,与人为妾了。 ” 第11章 央求出行 病去如抽丝,几日里,宋巅陪着喝药吃饭,倒是恢复的快,林水怜也慢慢适应这个男人,有时读书累了,两人还能说会闲话,气氛融洽,夜间,宋巅睡在外侧,照顾她方便,脱了鞋,上床放了帐子,转头跟她说,“后日我要出趟远门,你在家别不顺心,等我回来。” 林水怜眸子一闪,她以前也是个活泛的性子,随着徐妈妈经常出去采购,憋的狠了,央着求道,“爷,奴婢是你的贴身丫鬟,该随着你去啊。” 宋巅乐于她的变化,手指轻点她额头,“你病才刚好,再说我是去赈灾,不是去游玩,等天暖和了,领你去庄子上。” 林水怜病中通透了些,对他少了敬畏,多了亲近,磨着他答应,“爷,你孤身在外,奴婢在家中也坐立难安,不如随了去,还有许多用处。” 宋巅看着她亮晶晶的杏眼,不忍打击,他一向认为女人没什么用处,只能依附男人存在,“恩,那你说说。” 林水怜兴致勃勃的掰着手指头数,“爷的衣袍鞋袜坏了,我能缝补,爷饿了渴了,我能端茶倒水,爷无聊了,可以拿我解闷啊。” 宋巅一贯不苟言笑的,难得笑的开怀,如杯美酒,醇香悠远,震得林水怜心间直颤,拉着他的手晃晃,又继续努力撒娇,“爷,就带我去吧,行吗?” 宋巅真是受不了她这声音,但还是拒绝,“不行,你老实点。” 林水怜改成抱着他的胳膊,仰着脸摇晃,嘴里不住的哀求,“我想去,想去,想去。” 语调越来越黏牙,跟蜜似的,可想而知,对于一个已经素了几天的强壮男人是多大的诱惑,自然不会放过,宋巅直接按着她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反复查探,终得出结论,甚甜。 第二日,正月十五,两人昨晚闹得太晚,宋巅就自己去了西府,巳时回了苍戈院,林水怜早就起来去了厨房,包了芝麻和五仁馅儿的汤圆,下了锅,宋巅就在袅袅热气中逐渐走来,越近越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林水怜羞红着脸蛋,嗔道,“进来做什么,快出去。” 宋巅肃穆暗沉,概因着昨夜里失了原则,这小女人甚是狡诈,不知何时竟学些下作手段,难以启齿,此时微恼,“回去。” 林水怜不敢吱声,默默的盛出汤圆,端着跟他回屋,内室里插了盛放的梅花,清冷香四处飘散,宋巅看着眼前的白圆子,吃了两个就放下,示意她坐下,严肃刻板,“你真要去?” 林水怜想起昨晚,她趁着他情迷之时央求,答应了才让他继续征伐,激情过后,就一直冷着她,完全没了前几日的温柔,她不明白是何原因,难道是后悔了? “奴婢只是想呆在爷身边。”坚定又诚恳。 “你吃过了?”宋巅压抑住心底的喜悦,到底抿着薄唇关心她。 林水怜点头,“恩,爷不气了?”真是比女人还善变。 宋巅没理她,把碗里剩下的汤圆吃光,起身喊了闫峰进来。 算起来,自从王猛一事过后,还是头一次见到林水怜,先向侯爷行礼,后又对着她行了一礼,“爷,都准备好了。” “再去准备些女人用的东西,林姨娘随着去。”宋巅喝了口茶,眯着眼斜了眼林水怜。 林水怜处于震惊状态,闫峰大哥朝着她行礼,面无表情的像是根本不认识她般,他还有件披风在她那补好了搁置呢,没给送过去,想了想低下头退出去。 闫峰领了差事出来,刚拐过月亮门,就见一身深紫色丫鬟服装的林水怜,他先行礼,“林姨娘有事?” 林水怜对于这种身份的转换还是不太适应,双手拖着举到他跟前,“这是之前补的披风,我忘记给你了。” 闫峰一愣,伸手接过去,“林姨娘以后不必做这些。” 看她神情低落,剩下的话又咽了下去,略缓和的劝她,“林姨娘只需照顾好侯爷便可,快回去吧。” 闫峰看着她进去,才转身去寻徐妈妈。 宋巅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女人一身寡淡,略恼,清冷的问她,“做什么?” “恩,之前闫大哥挺照顾我的,就帮他补了个披风,正巧还回去。” 她暗了眸子,之前,无论是苍戈院里,还是偶尔到了西苑那边,都和和气气的,新进的小丫头片子还得叫她一句林妈妈,如今,虽表面恭敬弯腰,实际上心中不是妒忌就是嘲笑,反正是没个说好话的。 林水怜抬头看了眼宋巅,弯着唇角,嘻嘻的脆生道,“爷,妾,这就算,得道升天了?” 她算是经历过大生大死之人,在这府中,唯有这一个被窝里的人能保她,在其余的主子眼里,她,恐怕都没个花草得眼缘,巴不得早死早托生。 人都是会趋利避害的,这小女子通透的很呢。 “贫嘴,库房的钥匙你有,自己去捡了喜欢的,咱们得呆上三五个月呢。”也不怕她恃宠而骄,阔步去了书房。 换了大氅,打马去了郑国公府。 两男子迎风而站,宋巅问道。 “此次,圣上派了户部侍郎袁恒做副手,什么来头?”不怪宋巅多疑,圣上耽于朝政,整日与舅舅饮酒作乐,这次事后的反应迅速,且判断准确,绝对有高人指点。 郑国公略沉吟,道,“此人原是西南军中的一名参谋,甚得先皇心意,圣上登基后一直扶摇直上,倒是没见的和谁特别亲密。” 宋巅点头,见舅舅一脸疲惫,很是不解,但不敢多问,只能擦着边儿说,“舅舅这几日可是又陪御驾了?” 对面的男子眉心微皱,手轻搭在梨木扶手上,调笑着答,“整日里,竟忙活女人了,的确累的很,咱俩该掉个儿,你倒老气横秋的,听说宠了个丫头,滋味怎么样?” 宋巅视这个舅舅为最亲之人,被问这种事,倒也没什么不可讲,“那女人,看的上眼吧。” 郑国公乐极,他这外甥清冷的堪比庙里的和尚,本以为天仙都难动凡心,倒折在了个寡妇手里,但愿是个安分的。 翌日,林水怜兴致勃勃的,天还没亮就起了,换上碎花小袄,脚蹬牛皮靴子,罩了件黑色狐狸斗篷,抱着个小包袱去了前院。 宋巅夜深就宿在了郑国公府,一贯的早起,夜里没了个女人暖床,确实冷清不少,见天色已亮,直接回了苍戈院,正脱着外衣呢,一股凉风灌进来,那女人圆咕隆咚的冲进来,行礼后,温婉道,“爷,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 “着什么急,先吃饭。”眉目一紧,斥道。 无奈,林水怜只能慢吞吞的拿了几样小菜,伺候他吃饱喝足了,才随着绕过影壁出了大门,闫峰等人已经先行去驿站准备了,只余几十官兵开道。 马车里,点着炭盆子,不算冷,宋巅靠着迎枕假寐,林水怜努力控制住身形,不随着疾行的马车晃动,不大会儿,就觉的头晕眼花,手指紧紧抓住膝上的包袱,努力吞咽胃里即将返上来的酸水。 “去要个晕车的药丸,和了温水喝了。”宋巅依旧闭着眼,略宽松的说道。 林水怜听话的去了,不大会儿回来,灌了一茶壶的水,破药丸子又苦又臭,难以下咽,好不容易不那么难受,才捻了个红豆糕小口吃起来,有点想吃烫锅子了,驱驱寒凉。 “你多大了?” 宋巅睁开眼,睨着她。 “十九了。”林水怜觉得自己有点大,想说十八,到底没那脸面。 那确实不小了,之前看着沉稳,这会儿熟稔了,才觉得女儿心性,倒有股子坚韧。 继续问到,“怎么进的府?” 林水怜楞了半响,疑惑的问他,“爷以前问过的,您忘了?” 没想到被反问了,宋巅连她名字都没记住,更何况别的,只依稀记得家中没人了,别的真没记住。 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第7节 林水怜有些生气,转瞬又释然,她本就是个奴婢,主子怎么可能样样记得清楚? “家乡发了瘟疫,妾命大吧,又没什么长处,只能跟着官府的妈妈签了卖身契,爷可记住了?” 林水怜微娇俏的问他。 真是个记仇的。 宋巅嗯了声,拿了几本书扔过去,这阵子功课都落下了,“先读这个吧,解闷用。” 见她苦了脸,白皙的手指翻开读起来,瞬间小脸又放了晴,一双杏眼波光潋滟,看起来,也不是姿色平平,倒有点耐看的意思。 宋巅心中有成算,舅舅虽没明说,意思就是不能由着女人性子,否则大事上容易出格,再者,总不能什么事她一用手段,自己就屈服,那成何体统。 结果,这女人估计兴奋的睡了个好觉,他却依旧梦魇乏累,不公平的很啊! 林水怜起初听见要看书,愁眉不展,头晕脑胀的,摊开一看,呦呵,居然是个话本子,渐渐的放松的靠着车厢看的津津有味。 第12章 精彩话本 讲的是皇家公主活泼烂漫,自小有个青梅竹马小世子,两人嬉戏玩耍打闹到大,结果南边战乱,世子想要报效国家,想着立功归来,好让皇帝赐婚,和公主不告而别,留下的书信也被婢女意外的烧毁,公主郁郁寡欢,过了些时日。 在一次出游中,公主意外的遇到了前年的探花,两人情投意合,立刻火花四溅,不久后的宫宴上,更是进行了最后一步,就在荒僻的后殿里,探花好言好语的骗了公主喝了许多酒,情迷时刻滚做一团,咿呀的嘎吱了半宿。 第二日公主醒来,看着糜乱的一切,痛哭流涕,探花无措的讨好赔罪,终讨的她欢心,洗漱过后,公主找了皇帝,一番娇俏卖萌,服侍穿衣用膳,得了赐婚圣旨。 圣旨到南边战场时,已是过了半月有余,世子在先锋突袭中胸口中了一剑,当初拔剑治伤时都没甚感觉,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结果副将无意中说了京城中的新鲜事,无名平平的探花郎竟娶得圣上最为喜欢的小女儿,正说的起劲,见世子一脸痛苦,手捂着胸口,哇啦吐了一大口鲜血,顿时吓坏了他,连忙喊了人进来,军医看过,说是怒火攻心,如晚间高烧不退,则性命堪忧。 夜里有小兵守在床前,世子果真烧的迷糊,嘴里呓语,半夜,眼角竟流出血泪来,整个军营的将士都跟着熬了几宿,终于见了好,世子却执意回京,此时战争一触即发,将领不得召是不能回的,偏世子威压太甚,几个将领也不得已,派了私兵护送。 九月九日,宜嫁娶,公主一早就被按着净面戴冠,着金凤凰图腾镶白玉红色喜服,手腕处金镯闪闪,全福人念了吉祥话,见镜中女子娇唇紧抿,眼底泪光闪烁,只当是不舍,劝慰道,“公主天家贵胄,即使到了外府,依旧处处荣华,今日喜庆,切不可苦脸。” 公主听闻略勾唇,弯了眉眼,捧了红彤彤的苹果坐于殿中,等着今日的探花新郎官。 闫峰见马车半晌不动,上前一步大声道,“爷,到地儿了。” 林水怜正在兴头上,突兀的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抬头见宋巅还闭着眼,炭盆子不知灭了多少时候,车厢里冷飕飕的,张嘴就打了个喷嚏。 “啊欠!”林水怜眼泪汪汪的捂着嘴,可惜已经晚了,抬头一瞧,宋巅阴着脸正摩挲着玉扳指,明显的怒气冲天。 “滚下去。” 宋巅对着她也只能说这么一句,谁让刚才的梦里对着某人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下身的袍子处还蓬勃着,只能自己平复。 闫峰见帘子掀起,露出个白皙侧脸,垂着头恭迎。 林水怜被冷风一吹,激的又想打喷嚏,忙用手掩住,背过身去,等缓和了,才眼泪汪汪的回头,问闫峰,“现在就要宿下?” 她以为要等夜里才寻地方住下呢,抬头看了眼乌突突的天儿,像是又要降雪,真是冷死个人儿。 宋巅下车,就看见她打着哆嗦站在门前,扫了她一眼,闫峰上前说话,迎着往里去。袁恒早就等在驿站,此时前走几步,行礼问好,寒暄道,“侯爷一行可好?” 林水怜惦记着车厢里的话本子,心痒难耐,见侯爷背影远去,提了棉裙又上了马车,快速的把书卷起来塞进袖筒里,转身下去,小跑着跟进去。 闫峰领着个白胖的妈妈等着她,“吴妈妈,这是林姨娘,可好好伺候。” 吴妈妈满月的脸,笑的真心诚意,答,“闫峰,你就放心吧,还信不过我。” 转身郑重的对着林水怜行了一礼,“老奴吴敏见过林主子。” 这就是认主了,侯府中人大多叫她姨娘,这可是头一次有个人喊她主子。 心里却没什么得意之感,只觉得心慌慌然,她本身就是个伺候人的,何来的什么主子,想着晚间看见宋巅说一下,她不用人伺候。 “吴妈妈好。”对着她涩然一笑,回了礼数。 吴妈妈眼珠一转,打量了这位姨娘的身形,腰臀丰满,可惜有点胸大无脑。 闫峰无奈,先做了安排,“吴妈妈先去把饭菜端到姨娘房里吧。” 白胖的身子扭着转弯不见了,闫峰才蹙眉对着她多说几句。 “林姨娘,既然跟了爷,就得慢慢适应,何况出行中,必定得有人伺候,吴妈妈是特意从扈城赶来,爷特意吩咐的。” 宋巅小酌了几杯,脸色就缓和了,见两人站在门口说话,冷情的开口道,“怎么了?” 林水怜觉得今日有些犯冲,总是一惊一乍的,见着爷了,有些委屈的走上前,拉着他大手,语气恹恹,“我不想有人伺候。” 宋巅顺势搂着她进屋,“水怜,你这脾性得改改,怎么不想要人伺候?” 他没想到她如此孤僻,这几月里,除了徐妈妈,真没见她与谁接触过。 “我就是个奴婢。” 宋巅不乐意听,见她这软软弱弱的模样,真想狠劲儿的欺负她。 暗着眸子搂着她坐到两腿之间,耐心告磐,“别成天有的没的,只管使唤。” 宋巅这些日子愈加急性儿,瞅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双臂一撑,抱起径直去了拔步床上。 林水怜还在自怨自艾,猛的被男人抱起,摔进软被里,等到冷意传来,略羞涩的把头埋起来,假装看不见,她对这事,其实还真没什么销魂感觉,可,明显的,男人很喜欢,且热衷。 半响没有滚烫的躯体贴上来,她疑惑的回头去瞧,差点没把心肺吓的跳出来。 精壮的麦色雄性身体蓄意迸发,如同个凶猛的花斑豹,煞风景的是手中捏着卷书,充满□□的沙哑嗓音传到耳畔。 “金丝玉卷深处摇,白褐二色急紧压,咿呀幽微又来势,覆了水儿淅沥梢。”说罢,扔了书压下去。 林水怜迷糊着听宋巅又说,“不是对着爷使能耐吗?倒要看看有几分真本事。” 有没有本事不知道,外间的吴妈妈看着阖上的门,露出沉思的神色。 夜深沉,宋巅睁开眼,手下光滑细腻,随即一道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爷,吵醒你了。” 不得不承认,男人是真爱极了这语调,带茧的手指拢紧,嗯了声,转头见她要起,以为是想出恭,侧了身子让她跨过去。 林水怜急得要命,没规矩的套了件袄子,伏身爬过去,踢踏着鞋去了屏风后头,紧接着,哗啦啦的水声清晰传出,整个屋子弥漫着,等她羞涩的垂着头出来时,见宋巅已经穿好了亵衣亵裤,对着她道,“再穿件衣裳,喊人进来。” 这大半夜的,林水怜想着自己端水伺候他,出了门,见吴妈妈领着个婆子竟守在门外,起身询问,“可是爷有吩咐?” 明显的讨好嘴脸,林水怜点头,让她们端温水进去,她自己则拐去了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宋巅见她久不回来,瞥了眼门口,吴妈妈意会,急忙寻去,正巧,走廊里林水怜聘婷的走来,只姿势有些蹩拘,手中端着托盘,见着她笑了下,泛着浓浓的春意,本来清秀的面容竟意外的妩媚惑人。 “瞎走什么,有人不使唤。”宋巅双腿盘坐,斥责道。 林水怜兴许被骂的多了,也或许知道,这个刚还抚摸亲吻她的男人不会真的苛责她,轻挪脚步,把托盘放在床沿上,自己也脱了鞋坐了上去。 “妾饿了,厨房里也没什么东西,用剩饭和菜拌拌,爷,吃不?” 吴妈妈此时刚退到门口,她老早之前就在平原侯府当差,自然清楚侯爷的脾性多么特立,见侯爷没吱声,惊了又惊,白胖的身子恨不得都颤上两颤。 宋巅黝黑的眸子里只映着一双白嫩的小脚,脚趾蜷起,粉嘟嘟的惹人怜爱,这女人,样子普通,这副身子却不错,真真的哪都好看。 林水怜饿的慌,自顾自的拿着银质汤勺吃起来,这阵子肚子总觉得空的难受,饭量也渐长,肚兜都不合身了两个了,腰间也似乎肉多了,她对自己越来越满意。 嗯,很好。 同样感觉的还有宋巅,能吃是福,只不过,剩饭,真是好胃口。 “以后别看没营养的,内训看的如何?”宋巅把画本随意拿起翻了翻,刚才念的那段恰巧就是描写探花和公主意乱情迷的,她看的时候还心颤悠来着,心痒的厉害,想磨着让看完,偏宋巅克制,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得逞,只让她把内训背个全。 一番折腾后,可算睡了个囫囵觉,第二日,灰蒙蒙的一片,宋巅就裹着个被卷上了马车。 马车顺着官道一路往南,降雪的地区清理的及时,倒也畅快,林水怜在随后几日里,一直被严实捂着认字看书,宋巅晚间一般都会和官员喝酒吃茶,熏醉着压倒她,附带着些痒人的话语,每次都弄的她吃不消。 吴妈妈却越来越把她当主子,时时刻刻的贴心着,偶尔暖心的几句,也让她起了情意。 路间行了大半,积雪愈发严重,偏的天公不作美,又飘起了细雪,有经过的老农怨恨的嘟囔这破天儿,越来越多破衣烂裤的孩子跑过来,伸着满是冻疮的小手,可怜兮兮的要吃的。 宋巅一看事态严重,先把林水怜安置在了知州的府中,换了厚衣,看了她一眼,急匆匆的领着一帮官员没了影子。 吴妈妈让人备上热水,温声说,“主子,还是先沐浴,然后去拜见一下知州夫人吧。” 第13章 宋氏宜楚 按理说,的确该如此,林水怜就着热水擦洗,侯爷也赶路了好多天,这几日明显的疲累,时不时帮他捏捏腰腿,这会儿就着大风,也没个热乎的。 心不在焉的换了身衣服,听见有个丫头敲院门,吴妈妈示意婆子去开,不大会儿,有个披着梅色斗篷的女子进来,后头两个丫头,掀了帽子,露出明媚皓齿,眼波流转,端的上是美人尔。 “小夫人,我是宋家老三,唤宜楚的,冒昧前来,是想着能帮衬着点子,可有何不便?”美人笑意盈盈,温暖如春,礼貌客气。 林水怜早在她被簇拥着进来时就起身相迎,只是没想到美人嘴急,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顿。 她的确没什么不妥,只是受不了这番热情,疏离的答道,“三小姐,妾身无事,劳烦上心。” 吴妈妈本也觉得来者不善,怕女主子受了欺负,话音儿一落,愣了片刻,瞬间又了然,刚才的气度,可不是有点子侯爷的味道! 宋宜楚倒是依旧如沐春风,“我娘在前厅已等候多时,夫人若是空了,这便随我前去。” 吴妈妈拿了披风给林水怜穿上,手里塞了个暖炉,随着出门。 原州知府中,冬日风景依旧秀丽,梅花芬芳馥郁,绿松屹立不倒,曲径幽深,凹凸的碎石子路,仆人行走有序,可见族韵之深。 林水怜却暗暗对比,府外积雪处处,孩童都无饱食,时有冻死冻僵的老人,这府中却花团锦簇,富贵不移。 进了暖阁,屋中温暖如春,点着檀香,脚下是羊绒地毯,多宝阁上竟是些宝瓶,须臾,一道和蔼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可是水怜啊,进来吧。” 宋宜楚先一步行礼,娇俏着问,“娘可等急了?” 坐于主位的宋夫人,着暗烟色金丝雀绒夹袄,下身素色掐边儿百褶裙,手腕子上一个玉镯子,通透碧绿,浑身贵气。 林水怜标准的行礼问安。 宋夫人看了眼立着的女子,面容清淡无味,身形被直筒子的衣服遮住,垂眉低目,真是没什么可拿出手的。 “别紧张,近前来,宋巅走的急,这是本家,不必如此拘束。”略微解释了句,让她放放性子。 怪不得,都是姓宋的啊! 怪不得,说起爷,一股子亲近的滋味儿。 林水怜识抬举的近前儿,抬起头看了眼,面容较宋宜楚成熟些,带着女人独有的韵味儿,举手投足间可见大家规范,她内心里悄悄的设想着以后的自己,与她对比,必然尘埃对明月啊。 “我们正打算要去护国寺上香,祈求天降福祉,水怜可要同去?” “我也无事,多谢夫人。”林水怜笑了笑,答应下来。 第8节 宋夫人看着她的笑容,略惊了惊,女子于世间,大多循规蹈矩,或有者,恣意妄行,却少有,心思纯粹,洁者,不被污染者,所言所行,无欲无望。 宋宜楚挽了宋夫人的胳膊,林水怜在另一侧后退一步行着,出了府门,三人踩了脚凳上了马车。 “等回来再好好歇歇吧,这么多天,一直赶路,先吃点心。”宋夫人关心的看着她。 宋宜楚心中有点吃味儿,她不明白为何娘也对她另眼相待,不过个奴才秧子,值得这么着吗? 表面上却亲切如初,“小夫人,喝点茶吧。” 宋夫人皱眉,瞪了她一眼,“叫小嫂子。” 宋宜楚下意识的挺直身子,规矩的喊了声,“小嫂子。” 林水怜却无所谓,咽下最后一口,说道,“宜楚姑娘心善,没什么的。” 说着便已经在外间的吵嚷中抵达了寺庙门口,高耸的阶梯直通天际,倒是比京城的灵岩寺更加气派。 下了马车,有楠木小轿载着再往上去。 等到了大殿,才见披着袈裟的僧人迎来,添了香油钱,拜了拜,一行人又去了后殿之中听诵大师的讲义,已有几位贵妇人坐于中间,无声的相互打了招呼,垂耳倾听。 一个时辰而过,宋宜楚悄悄起身准备出去透气,偏头见林水怜听得认真,便没打扰。 “请问,怡然大师可回?”宋宜楚站立于厢房的门口,询问小沙弥。 小沙弥合掌答,“回了,只是下山去化缘了。” 时常有女施主来寻,沙弥已经习惯了,随后转身离去。 宋宜楚懊恼的捏捏手指,又空跑了一趟,脑子里闪现大师的白玉面容,顿时心生愉悦,去了燥意,才折身而返。 林水怜随着宋夫人站在门口寒暄,宋宜楚从一侧转过来,心虚的退后了一步,正巧看到裙摆处有泥点儿,喊了丫鬟过来让她擦干净。 小丫鬟面容清秀,急的冒汗,她没带帕子啊,林水怜抽了自己的,递过去,小丫鬟急忙接过蹲下仔细的擦干净。 等几位主子都走了,小丫鬟把脏帕子一卷塞到袖筒里,想着回去洗干净了还回去,急忙跟着,跑动间,一抹白色倏地飘落到雪地里,没了踪迹。 人来人往,落日余晖中,脏帕子随风飘舞,悠悠的落到了双僧鞋边,缠着沉香佛珠的手指捻起,待看清左角上绣的待开未放的芙蓉花时,才略微失神,一瞬又换了平日里的矜持,仔细叠好收了起来。 林水怜回了院子,热乎乎的洗了个澡,去了乏气,花厅里,吴妈妈这几日已摸清了喜好,特意使了银子,炖了乳鸽,酱香肘子,脆皮吵冬笋,金丝地瓜汤,几样烙饼和盒子,中间一个甜酸的白果,见着她出来,忙张罗着用干巾裹了头发,身上又擦了层牛乳,才披了衣裳出来坐下用膳。 没了人陪着,倒是不习惯,往常什么都先紧着宋巅,这会子都团团围着她,吴妈妈更是在睡前拿出了看家绝活,给她从下往上按摩了次,确实松快不少,放下帐子,就睡熟了。 随后的几日里,一直淅淅沥沥的飘雪,倒不是很冷,宋宜楚来了两次,见她闷着,邀着出去游玩,拒了几次,人家也就不喊她了,落了个清净。 反而挂心宋巅在外是否吃饱穿暖,又这么窝了几天,宋宜楚穿了身骑马装来,一进门,英姿飒爽的问她。 “小嫂子,我要去找你家侯爷了,怎么,去不去?” 林水怜正绣帕子呢,她就喜欢绢布,柔软亲肤,听清这话,绣花针一下就扎进了手指肚里,她都没顾得上疼,站起身子,连忙答道,“去。” 吴妈妈看了眼绣凳,白胖的脸上一片笑容,可算不郁郁寡欢了,十多天了,可一条帕子都没绣出来,拆了绣,绣了拆的,晚间睡觉也轻的不行,有点动静就起身看看,她这些日子看着,心里头也觉得这么不是回事儿,可巧有了个梯子。 林水怜吩咐吴妈妈拿了东西,准备去和宋夫人告个别,结果宋宜楚一把拉住她,咬着唇说。 “嫂子,我们要偷跑去,昨日里父亲小厮回来取了些东西,说他和侯爷到了蓟县,那儿受灾最为严重,我娘不让我出门的,咱们偷偷去。” “不行,宜楚,两个女人路上不太平,还是禀了夫人,派了小厮护着好些。”林水怜果断的否定。 “小嫂子放心,我大哥哥的私兵在这儿,正好让他们护着,不比那些瘦弱的小厮管用。”宋宜楚见她迟疑,换了一副脸面说。 “你要非去告诉我娘,我就先走了,你要有本事,让小厮护着你去。” “行,那你留封书信,免的夫人担心。”林水怜只能让步。 “我经常偷溜,小嫂子,走了。”说罢,拉着她就上了马车,车厢轻便小巧,只一天一夜就到了蓟县府衙,她们二人一路上行的快且颠簸,到了地方脸色都惨白无光,宋宜楚首先受不了,直奔后院,林水怜是上车了,才知道吴妈妈没跟上,真的是偷跑出来,一个婢女也没带,只能紧跟着也去了。 后院里,宋宜楚使唤了婆子烧水沐浴,又点了些吃食,随即进了屋子跟她抱怨,“真是个穷地界,连碗燕窝都没有,多亏我带了脂粉,要不可怎么去见...” 后面几个字说的含糊,林水怜却脸色更白,她的确没想过,如果,宋巅身侧再有一人,该如何? 细细又看了眼宋宜楚,被宋夫人娇养出来的牡丹花,美丽又一片诚挚,很难不喜欢,她知道,宋巅是喜欢这种女子的,那唯唯诺诺的她呢,她不能生孩子,又没有像样的家世,主要性格还不讨喜,唯一的就是这身嫩皮子了,这么想着,心头一热,见到他的心又热烈起来,她是最无力的一个,那又如何呢? 宋宜楚收拾完了,换了身玫红的长裙,犹如风中的红梅,撂下句话,就自顾自的走了。 林水怜见到了闫峰,自然也没管她去哪儿,只安心的等着宋巅。 闫峰只停留了一会儿,又骑马走了,府衙是暂时借给侯爷用的,自然没什么人,只几个婆子做了饭就端上来,都是些粗茶淡饭,比不得京中,林水怜怕侯爷吃不惯,一头就扎进了厨房,摆弄各样的吃食,只是等了又等,宋巅还是没回来。 第14章 小别重逢 第四日午间了,林水怜刚吃过饭,头晌刚擦了屋子,下午打算把衣服洗洗,天儿早就放了晴,日头洋洋的,照的人暖烘烘。 闫峰是最后把林姨娘私自来了蓟县府衙的消息说的,见爷神色不好,不敢再呆,后退着出了帐子。 宋巅抿紧了唇,白日公务繁忙,夜间噩梦连连,对着外人勉强压抑,这会儿听见这个,气的一脚就踢翻了案台,按压着眉角半天,才松了手,继续看文书。 蓟县如今已死了共三百六十人,先把尸体处理了,以免发生瘟疫,从外县运来的药品和棉衣还在路上,恐怕还得熬上几日,叫来了几个官员,分别配了地界,让他们监督人赶紧建起简易的砖房,让人先住进去,前几日雪清的差不多,也可算回暖了,等到物资一到,能松快不少。 袁恒在隔着不远的县,同样也是重灾区,不过他那附近有座观音庙,收容了不少灾民,还有会医的尼姑,死伤不足二百。 宋巅忙了一整天,和几个官员喝了口酒,就回了帐子,让闫峰点了炭盆子,夜里睡不着觉起来练拳,直到天明,袁恒带着物资先拜见了宋巅,才主持着发下去,留了几个官员后续,他们先回蓟县,再安排后事。 蓟县已然恢复,酒楼林立,宋巅被邀着喝了几杯,有个知府就建议去怡红院松快松快,桌上几人都附和,唯独京城来的这两人,宋巅一脸禁欲,袁恒一脸了然。 “侯爷,袁大人,我们怡红院里的姑娘可个个活色生香,边角楼子里的,更是比对着扬州瘦马来的,腰肢仅一手握,可去尝个鲜儿?” 袁恒看着宋巅,宋巅皱眉,他虽听惯了这话,军营里的大汉更加直白,大多累狠了,才提提自己婆娘,撒个火气,他是不允许军中有慰妇的,要有随意掳掠妇女的,军法处置。 这帮官员显然是常态,他闭了眼,“各位还是先关心关心难民,宋某先走一步。” 袁恒抱拳,告辞。 前后回了府衙,林水怜正抖着衣裳挂在暖房里,一眼就看见了宋巅,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只不过憔悴了些许,胡子拉碴的,一路小跑着下了台阶,亮着眼睛行礼。 “爷,妾都等你许久了。” 宋巅嗯了声,看了眼盆子里的衣裳,眼角见她手指通红,一口气憋在胸口,“让婆子烧点水,你随我进来。” 林水怜伸头见宋巅去了沐室,还想着把湿衣服晾上,要不一捂着,该出味儿了,垫着脚总算完事了,回了屋子里,还没见着男人的影子,摸了摸自己灰不拉突的棉袄,折身去了屏风后头,换了件绛紫色掐腰长裙,肚子那稍微有点紧,吸了口气,觉得不那么紧绷了,才拐出去。 宋巅等了半天,都不见个动静,随便冲了披了件袍子走出来,还是没个身影,这奴才,越来越不听话。 林水怜拐出来,一抬眼儿,就看见圈椅上坐着的男人,瞬间就羞红了脸,松垮的外袍带子系的松,堪堪遮住了下身,坚硬的胸膛和结实的腹部坦露无移。 “偷跑来的?”宋巅独有的冷意传来。 林水怜愣了片刻,收敛了见到他砰砰跳动的心,敛声答,“是。” “想干什么?”宋巅明显阴谋了,女人无非为了宠爱,为了地位,为了高人一等。 林水怜是想他,才胡来的,只是上次犯错时已经用了,无法再张嘴说第二次,只好当个锯了嘴的葫芦。 自古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见她垂着头,“明日让闫峰送了你回去。” 林水怜倏地抬头,一双杏眼水润汪汪,带着委屈的倔劲儿。 “我不回。” 宋巅拿着茶杯的手攥紧,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着她,身上的气息异常冷冽,咬着字问,“你说什么?” 真是许久没碰到不听话的奴才了,手痒的很。 林水怜脊背窜过一抹凉意,却依旧坚持,她的一番情意不该如此就被定了罪。 “爷,要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偷溜,你打算如何罚我?” 宋巅绷着的表情终于破裂,随手抄了个家伙什儿扔过去,正巧摔在她绣鞋边,饶是这样,也吓了她一大跳,噗通,跪下。 “不挺硬气的吗?” 宋巅本就压抑的火气彻底给挑了上来,“能耐了啊,敢回嘴了,徐妈妈没教过你规矩?还是,这些日子,我惯的你。” 后几个字,尤为重。 林水怜眼眶通红,惨白张脸,恭顺的听着。 “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说了这话后,宋巅起身回了内室,不大会儿,换了衣裳出门。 经过她身侧的时候,停留片刻,瞥了眼她,挺直腰背跪着,露出一抹白,垂着的手指轻轻摩挲。 “起来吧。” 听着沉稳的脚步声远去,林水怜才捂着嘴哭起来,泪珠子顺着指缝流到衣襟,渐渐蕴暗。 黄昏,林水怜跪着腿麻,左右换了重心,才松快了,院子里的婆子进来询问晚间用什么,见她跪着,不敢多言,怕惹了主子不快。 林水怜没兴致亲自做,点了几个侯爷喜欢的,继续跪着。 宋巅脚不离地,处置了积压的公文后,才想起林水怜,呷了口凉茶,叹口气,回了院子。 掀了帘子,一看,果然,犟种还真跪着,宋巅近前,居高临下的道,“还不起来了?” 林水怜这时已经没了气性,唆了唆鼻子,没吭声。 “怎么,我还说不得你了?”宋巅略拔高了声儿,伸手挑起她下巴,对着她眼睛质问道。 林水怜眼睛早就哭的红肿,如两个圆核桃,水润蒙蒙,看的宋巅刹那心就软了,薄唇轻掀,“跪够了就起来。” 伸手半抱着她起来,一股子皂荚香扑进鼻断,林水怜腿麻的厉害,直打着摆子,嘶嘶两声。 宋巅怒斥道,“活该!” 还是一捞抱起她,颠了颠,又沉了点,放她坐到床沿,掀了裙子,推上去裤腿,果然膝盖处一片淤青,个不省心的,非得遭趟罪,他又没怎么她,愈发烦躁。 林水怜低头看着蹲着的男人,嘴角微弯,她家爷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心疼她,偏执拗的斥她。 “有膏药,自己抹抹。”宋巅起身。 “爷,我饿了。”林水怜颤抖着要起来张罗吃食,被大手一按,不动了,抬眼疑问的看他,宋巅摇了下床头的铃铛,不大会儿,进来个婆子,低声吩咐了几句,宋巅抱着她去玫瑰椅子上坐了。 “闫峰出外办事了,你抹了药膏子,明日扮成个小厮随我出门。”宋巅斜了她鼓涨涨的胸一眼,那么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林水怜怔了片刻,眼睛亮闪闪的看了眼对面的男人,低声应答。 桌上一道牛腩炖萝卜,糖醋小鱼排,小炒菜心,滚溜肉,中间一只香熏拼鹅,凉拌猪耳朵,碎拍黄瓜,两碗手擀面,香喷喷的直让她流口水,宋巅起身给她盛了碗面,浇上汁儿,递到她跟前。 林水怜拿了银筷挑着大口吃起来,挨了一顿训,胃口倒更好了,宋巅连着也多吃了一碗,饭后,宋巅又抱着她回到床上,林水怜拽着他衣襟哀求,“爷,留下陪我会儿,行吗?” 宋巅本也是没打算走,撩开裤腿,认真的拿着药膏抹均匀的抹上。 第9节 “世道乱,以后别乱跑。” 抬眼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头拿手掌揉压起来,林水怜忍着疼,细声细语的嗯了声,水润的眸子涩的发干,闭着眼睛靠着枕头渐渐睡着了。 宋巅也是累了许久,见她没了动静,嗤笑了声,顺势搂在怀里,盖了被子,也闭了眼。 林水怜夜里又被尿意憋醒,哼唧了两声,睁开眼,摸索着要下床去,一碰,才想起,昨个儿侯爷回来了,正躺着睡呢,待适应了黑暗的光线,看男人松着眉头,睡得正酣,些许夹杂着呼吸声,只两片薄唇,依旧紧抿,偷偷的低下头,轻触了下,一股子清新的草木香,他身上惯有的味道,小腹处一阵涨痛,忍不得的赶紧放轻了声响,去了屏风后,这回,没了窸窸窣窣的流水声,不一会儿,刚准备一脚跨过去,听见男人睡意惺忪的问道,“怎么没了声响?” 林水怜脚步一顿,随即骑坐压住他,暧昧的回答,“爷,想听?” 宋巅夜里觉轻,哼笑了声,大手顺着玲珑曲线一路抚到山峰处,隔着白绸缎的里衣轻揉拿捏。 林水怜本就故意惹他,扭了身子不让,谁让主子爷就喜这种调调呢? “正好你膝盖不行,让你在上头。”宋巅掐了她腰一提,狠劲儿一撂,顿时眼花缭乱,颠的她直颤悠,口齿略微不清的冒出来句,“爷,我,是不,是,观音坐莲。” 宋巅受激,急躁的用着力,女人头鬓松散,那处绵软也似乱跳的白兔子,晃的他越发痴缠。 日上三竿时,卧房里安静一片,房檐冻冰化水,像下了雨,啪啦作响,林水怜醒时,环视了一周没见到人,套了件藕色薄袄子,起来去了外头,还是暖和天儿了,连风都柔和的不行,抻着腰扭了扭,转身去了厨房。 第15章 哑巴小厮 宋巅早起就去了难民区,和几个官员视察了一番,骑马回了府衙,林水怜包了全肉馅儿的小馄钝,就着几碟子小腌菜,正吃的香呢,宋巅一路生风的进来,换了靴子,林水怜连忙递上帕子,擦了把脸,问他,“要吃馄钝吗?” 宋巅看了眼,嗯了声,“我先换衣服,你去吧。” 吃过饭,林水怜倒了茶,拿了前几日新做的外袍拿给他瞧,“妾的手艺还行吧!” 抖开来,竹青色的面儿,只下摆处丛丛翠竹,端的风流倜傥,宋巅瞄了一眼,说,“颜色太艳,样式太俗,手工太次。” 林水怜差点没拎住衣服,这是被嫌弃到底儿了啊! 半晌无声。 宋巅撂下茶杯,水烧开,咕噜咕噜的响着,“在内室穿吧。” 林水怜仔细的看了又看,这袍子可花了她快半个月才绣完的,就这么被压箱底了。 “我觉得这个颜色还好吧,爷总是穿暗紫的官服,特别显老,要不,爷换上试试?”林水怜弯着眉角,兴致勃勃的比量着。 可惜,宋巅随手一指,拷问道,“书背的如何了?” 见她瞬间就如霜打的茄子,内心莫名的愉悦,“走吧,我们出去逛逛。” 蓟县算个小地界,只一条大路,两边商铺林立,叫卖声不止,宋巅穿了个灰鼠色的滚边夹棉长袍,头带狐裘毡帽,后头林水怜也是深灰色长袍,只不过内里是獭兔毛,暖和极了,梳了个小厮的头,带了头方巾,活脱脱个俊小子。 宋巅跨进个布庄,里头各色的绸缎丝织,指了个伙计,让他量了尺寸,做了几件薄衣裳,又让婆子量了林水怜,挑了男款样式,几日后来取。 “宋公子,这会儿,得闲了?”拱桥上正走来个窈窕少女,说着一口的温糯软语,眼睛如个钩子盯着宋巅。 “还有公务,先行一步。”宋巅肃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相请不如偶遇,公子随我去翟府赴趟宴吧。”少女行动间风情万种,直接堵着,不让宋巅过。 宋巅脸色彻底阴沉,负手站着看她,“不劳大驾。” 翟雁玉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偏感兴趣的要命! “想哪去了,是我爹邀您去家中坐坐,聊聊募捐的事宜。”翟雁玉露出一截皓腕,伸手准备拉扯身前颀长的男人。 宋巅怎会沾上,脚步一错,伸着的小手连片衣角都没碰到。 可林水怜正好站在他后面,这样一来,就直直的和翟雁玉对上了眼,一个情深默默,一个傻不愣登。 林水怜没想到出个门还能遇见个爷的桃花,纠缠不休的女人,身份使然,还是低头退到了宋巅后面。 翟雁玉诧异的回神,抹了口脂的嘴唇轻咬,对着宋巅露出幅受伤的表情,泫泫欲滴的,周遭看戏的爷们心里都揪了一揪,可,用在宋巅身上,却适得其反,厌恶的皱了下眉头,见林水怜一副看戏的事不关己,略粗鲁的甩袖欲走。 林水怜其实很羡慕她这种纤纤细细的,不堪一折的体形,偏自己就是个吃糠咽菜都得长肉的,气死个人呦,正羡慕着呢,突的,男人低沉夹杂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还不走?” 宋巅都走了两步了,见她没跟上来,回头斥了她一句,还傻愣着,就这规矩,是徐妈妈教的? 林水怜如梦初醒的眨着眼睛小跑着跟过去,宋巅已经坐上了马车,林水怜猫着腰进去,就见侯爷正低垂眼睑,摩挲着案桌,她动作尽量放轻了,挪着屁股挨着角落坐下,偏运气差,马车轱辘正巧轧个石头,噗通一声,车厢里的两人上下交叠着,宋巅的一腔怒火,就被林水怜这一跤跌的愈发高涨。 如果此时有人掀了帘子,就能见堂堂战无不克的平原侯竟然被一个小厮压着,且颇为无力。 林水怜手足无措,马车这一颠簸,正巧脑袋朝下砸下去,亏的侯爷机智,伸腿想挡一下,哪成想歪的邪乎,竟用胯间挡住了。 宋巅抚着袍子边缘,看她如被针扎般坐立难安,眉梢一跳,愠色道,“屁股让雄蜂给蛰了?” 林水怜反射性的要摸屁股,讪讪的收回手,回嘴问道,“爷可饿了?” 除了吃,还知道什么?宋巅默了一瞬,抄着手叫车夫往西边翟府去。 蓟县有两大富户,一为翟,二为房,两家并结的姻亲,拗成一股绳,此次正是翟家老太太六十大寿,因着天灾,不好大办,只虚请了相熟之人,刘知县正好搭腔,请了京中来的两位大人。 宋巅领着林水怜来时,袁恒已经领着小厮坐入席中,见侯爷进来,抱拳行礼后,看着碗后头的林水怜,莫名的觉得眉眼熟悉,难免多看了两眼。 宋巅坐在上首,先是向老太太敬酒,说了吉祥话,让林水怜拿了寿礼,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路上特意买的,是个万寿无疆的常青树。 老太太乐呵呵的说道,“还真是有缘分呢,宋大人与我这小孙女倒是合拍,同样是万寿字的,把雁玉绣的插屏拿过去给大人瞧瞧!” 青绿色春装的丫鬟捧了下来,弯腰让宋巅瞧个清。 周遭的几位大人不敢随意帮腔,京城来的这两位,可都不好女色,恐怕翟家这回踢了铁板。 宋巅粗略的看了眼,确实绣工不错,跟某人比的话。 “一番心意可嘉。”宋巅看着眼陪伴在老寿星一侧的翟雁玉,赞赏了句。 “哈哈哈,我说吧,宋大人慧眼识珠的很!”翟老爷开怀大笑,只一双眼睛透着精明与算计,让人不喜。 房老爷也随着笑,只不过没达眼底,这位老大哥,不想想,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什么美人没见过,偏能被个乡下女子降住,简直笑话。 老寿星已累了一晌午,精力实在不济,吩咐了好好招待,便领着女眷离席歇着了。 林水怜站的累了,一旁袁恒的小厮机灵,见自家大人多瞧了几眼,凑上前,准备套个近乎。 “小哥,可是乏了,后头有吃食。”小厮指了指后头的院子,里头有几个婆子。 林水怜感觉胸勒的疼,喘不上气来,一侧过来个小厮搭话,她还不能开口,爷说她这声儿,一听就是女的,在外一律不准说话。 摆摆手,笑了下,表示感谢。 那小厮愣了下,贴身伺候的竟是个哑巴,这,难怪京中传言平原侯性情古怪,残暴不仁,有口难言啊,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就回了自己位置。 袁恒自然也看到了,讶异的看了眼,反复的想着这一丝熟悉由哪而来。 宋巅正与他们商讨捐赠之事,翟家连同房家,及几个富户,拿起乔,不准备出银子,只把仓库的米粮放出。 “宋大人,城中好几个铺子皆入不敷出,确实没什么银子,积攒的大米就全捐了吧。”房老爷一番说的诚心,敬酒后先告了辞。 几个富户倒了苦水后,也各自回府,做个悲天悯人的模样。 袁恒光看着寿礼都暗暗咂舌,这完全比对着京城排场,侯爷来的晚,没瞧见,他可绕道在后门偷着看了,一箱箱的往里抬,小厮点头哈腰的报了名头,管事拿了礼单粗略一眼,颇为趾高气昂。 “翟老爷家中这些字画古董就够奢靡的了,银钱呢,应该不会紧张吧!”袁恒在朝中以吝啬出名,最看不惯的就是铺张浪费。 翟老爷捋着短须道,“袁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中大多赝品,唬人罢了,至于银钱方面,的确紧张,但,如今情势,我必然是要报效朝廷的,只不过,宋大人,家中小女颜色秀美,惹了些乱子,还请大人垂怜,必定嫁妆丰厚。” 袁恒摸了鼻子,不言语。 林水怜在后头黯然,片刻便想的通透,没甚么大不了的,垂头静坐着。 琴声阵阵从湖边传来,幽幽婉转,清脆动听。 大堂之上,翟老爷很是为这个小女儿骄傲,吹嘘道,“我这个幺女啊,就喜欢棋琴书画,鼓捣些文人爱的,倒无一不通。” 袁恒没吱声,看着宋巅。 宋巅最厌烦这种机关,没个敞亮痛快的时候,这是硬要拉郎配,真是脸大至极。 “既然翟老爷囊中羞涩,那便罢了,今日就当贺老太太寿辰,就此别过。” 宋巅不搭话音儿,站起扫了眼林水怜,和袁恒前后的走了,翟老爷送至大门口,转身就见小女儿袅袅婷婷而来。 “天儿还冷,怎不披个斗篷?”翟老爷最稀罕这个闺女,关切的搂着往回去。 “爹,宋大人到底什么来头,那通身富贵的气派,莫不是个贵胄?”翟雁玉有些羞涩的道。 翟老爷呵呵一乐,殷切的应,“乖女儿,可得争气,把这个铁帽子侯爷捏到手里。” 果真小女儿面色一喜,又想着男人伟岸的身躯,心头一热。 第16章 内训德性 林水怜此刻却莫名觉得有些冷,宋巅从上了马车就一直阴着脸,满面的肃杀,半晌才阖上眼。 轱辘行驶的马车很快到了府衙,林水怜轻声喊了声爷,宋巅睁眼,大步跳下,直奔着书房去了。 林水怜扶着蹦下来,见宋巅已经转弯不见了,后头的袁恒正好走到她前面,回头又深深望了一眼,“你过来。” 刚才搭话的小厮见她不动弹,上前推了她一下,指了指自家爷的方向。 林水怜刚想说话,一瞬又记起自己是个哑巴,躬着身子上前,抬眼询问。 袁恒身侧的小厮上前解释,“爷,这个小子是个哑巴。” 哑巴,到底在哪见过呢? “我正巧有事要去找侯爷,你带路。” 林水怜点头,率先走在前头,沿着碎石路过长廊,拐个弯,走了大概一刻钟,到了书房。 宋巅正打算去后院找她,见着身后的袁恒,点头示意,“袁大人找我?” “是,侯爷如何打算,不知袁某能否出点力?”袁恒属文人,常穿一袭白袍,束白玉冠,弱质彬彬之感,不过此人不容小觑,能执掌户部,可见才能。 宋巅邀了人进书房,林水怜伸手烧了茶水,又取了些柑橘摆盘端上去,开了小扇窗透气,折身站到宋巅身后,听他们说话。 “这翟家心也未免大了些,侯爷打算如何?” 袁恒自然知道侯爷与郑国公嫡女的婚事,再者,平原侯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儿。 “嗯,先撂着,你去算了拢共需多少银子,报到闫峰那,我来想办法。” 宋巅敲了下桌子,后头的林水怜了然,急忙上前续了盏茶,退后。 第10节 “侯爷可曾听闻邹县雪山崩塌的急报?”袁恒自然也有消息渠道,这等事,还是问过才恰当。 “已派人手先去施粥,布药,过几日,正好带着粮食和银两再行出发。”宋巅言语间胜券在握,他不便再问,朝堂之上,双方一向对立,此次圣上也有着牵制监督之意。 宋巅也没留他用晚膳,议完事,直接挥手让他出去。 “端碗醒酒汤。”宋巅脑筋一蹦一跳,松了眉头喊林水怜。 林水怜实在憋的慌,见人出去了,转身去了里间,正一圈圈解着束胸呢,听见宋巅这么一嗓子,吓得身形一哆嗦,脆着声音回答。 “爷,等会儿。” 宋巅跨进门口,狭长的眸子一紧,屋里光线蕰晕,她弯腰塌陷的身形起伏,轮廓了然。 林水怜快速的穿好袍子,刚回身,宋巅修长高大的身形就那么压迫过来,腰间被顶靠在木塌的边缘,咯的生疼。 宋巅盯着她眼睛,捏住她下颌,冷冷道,“内训,德性章。” 林水怜忍着疼,小脸抽吧的嗯了声,不明所以,垂着眼睛开始背诵。 “贞静幽闲,端庄诚一,女子之德性也。孝敬仁明,慈和柔顺,德性备矣。夫德性原于所禀而化成于习,匪由外至,实本于身。” 林水怜怕极了他喝酒,过后必定没了分寸,白日里,就堵住她嘴,压着行了事,这次尤为兴致,竟摆弄着她背过身去,哑着嗓子让背书,她羞耻无措,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个不停,一旦背错了,还得挨打,宋巅像是魔性了,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松开她。 宋巅理智回笼,扳着她肩膀查看,小脸粉里泛白,眼角带泪,尤其身上没块好地,那私密处也红肿泥泞,皱紧眉头起身套件衣服,出门兑了温水进来。 林水怜憋屈的抽噎了半天,绷紧身子让他清理了,宋巅知道自己过了,却也不会说什么甜蜜话儿,只能抱着她,闷声安慰道,“别哭了。” “你,你...”一想到那宽大的手掌啪啪的打自己的臀尖,差点羞愤而死。 宋巅见怀里的女人又开始哭哭啼啼,摸了摸顺长的发丝,说,“好了,我下次轻些。” 林水怜累的狠了,不大会儿就睡熟了,发出轻微的呼声。 宋巅餍足的一下一下的捋着她后背,嘴唇亲了下她头顶,讪笑了声,还真是轻狂放浪了,竟白日宣淫,看着眼外头暗沉的黑夜,许是今夜能睡个好觉。 宋巅早起练拳,一侧的林水怜眯着眼嘟囔了句饿,他俯身问她,“想吃什么?” 林水怜昨个晚上没吃,本就饿的慌,又被侯爷压着欺负了个够,梦里全是吃食,这会儿,听的人问,自然接了句,“荷叶鸡。” 软糯的嗓音略哑,小嘴说完还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哼哼两声,真是甜的过头。 男人早起意志本就薄弱,宋巅被这么一激,立刻就起了反应,痛恨的叼着小嘴吃起来,一通闹后,宋巅起身穿了衣服出去,床上女人依旧翻转个身子睡的香甜。 袁恒和刘县令早起得了消息立刻来府衙禀报,结果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俩又不敢往后院去,寻了半天,才见个婆子,两人坐于大堂等候。 宋巅松完筋骨,见天亮了,想着酒楼应该开门了,直接牵了马从后门去了正大街。 两人等了又等,才瞧见侯爷从正门进来,穿着褐色常服,手里拎着个油纸袋,拐个弯去了后院,根本没往大堂这方向瞅一眼。 袁恒和刘县令没法子,只能紧忙追过去,口里喊着侯爷。 宋巅心情颇高,见是他俩,停下步子,叫他俩去书房等。 屋里,还有些气味,宋巅看林水怜还没起,大半身子露在外头,伸手把她压在身下的锦被拽出来给她盖上,轻手轻脚的去了书房。 刘县令今早接到了告示,朝廷于九月为圣上选秀,官家女子需十四至十七岁者可,原州有十个名额,他们县捞到一个,可他家没有适龄的,想着翟家的事,所以来看宋巅的意思。 宋巅模棱两可的敷衍了两句,让他下去,留下袁恒,泡上茶,两人坐下商量。 “翟家不算做恶,偶尔还能接济穷人,只是,这么一番,怕是心更大。” 袁恒觉得不必这般,一个女人而已,随意收了便是,怎么处置都是侯爷自己的事,一旦是圣上的妃子,可谓一步升天。 “心大的才好掌控啊,翟当家的偏要走母带裙系,呵,也不知道他家男儿如何?”宋巅嗤笑声,放松的靠在椅背上。 袁恒了然,乡下地方确实见识短浅,报了所需的物资和银钱,又聊了几句见闻,两人颇有些同志,倒合拍的很。 林水怜酸涩着眼睛起身,直接穿了件薄衣,下身穿了件裙子,里头什么都没穿,省的磨的疼,颤抖着腿开门喊了婆子进去收拾,就着微凉的水洗漱。 婆子在后头恭敬的问,“侯爷早起买的荷叶鸡,特意吩咐给夫人留的,正温着呢,现下端来?” 林水怜擦脸的动作一顿,笑着嗯了声,虽侯爷那事上太粗鲁,但心地确实很好,秀气的脸上一片蜜意。 一头晌,林水怜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晃,从寒冬腊月到了阳春三月,在侯爷身边许久了,侯爷的性子她也摸索的差不离,表面上威严淡漠,骨子里却透着清俊温和,只是坏毛病真的好多,喝了酒就暴躁,还见不得人脏乱,每次完事了,无论多累都必须有人进来打扫,换过被褥才能睡,还有呢,话语犀利,为人刻板,背书的时候,必然不能有错处,记得刚学的时候,可就提过错了要打手板的,不能想这个,昨下午的那场旖旎太过激烈,想着想着就脸蛋通红,埋进被子里,掩耳盗铃。 宋巅与袁恒畅谈了一番,颇为尽兴,婆子进来禀,翟老爷在府门外求见。 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 翟老爷明显的姿态放低,进来向着两位大人行礼作揖,笑的合不拢嘴,“宋大人,袁大人,翟某不请自来,有要事相商。” 宋巅挥手,示意他坐下。 “说来听听?” 翟老爷见这架势心中一惊,不愧为战场上厮杀得来的平原侯,举手投足间血腥肃杀。 端正的身体,翟老爷诚恳的道,“翟某在蓟县算是个善人,独宠小女,之前想着宋大人身份尊贵,能爱护一二,今日得知圣上选妃,想着试上一试,宋大人,可否,助一臂之力?” 上首两人皆不动声色,脸皮如此之厚之人,也是头见。 翟老爷起身,递到袁恒手中一个清单,展开一瞧,呦嘿,了不得,光白银就五万两,现如今国库中能拿出赈灾的只有两万,这小老头下了血本啊。 令有其他富户筹集的,统共十万有余,宋巅心内满意,面上依旧冷清,审视良久,猛的将手边的茶盏掼了过去,眼底一片阴寒。 “欺君罔上?” 字字敲在翟老爷的心头,人早就吓得跪地俯身,他仗着有些资本抗着,以为这位大人跟以往的县令般好收买,大意了。 不管他心中如何,那厢袁恒起身,恭敬抱拳求情,“侯爷,此番翟家也算积功德,还请侯爷网开一面。” 翟老爷劫后余生的回头望了眼朱红的府门,这二人唱个双簧,是嫌银子不够,果真贪得无厌,眼中掠过一丝疯狂,且等日后。 第17章 薛家女将 城门大开,闫峰身着铠甲,一马当先驶于前,后头士兵个个是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街上的百姓们一见军中之人,自动让了路,整齐打马一溜烟儿的停于府衙前。 最后,是个楠木马车,闫峰下马,听的车内传来声响,娇俏的嗓音询问,“闫大哥,可是到了?” “是,已到府衙门口。” 车帘子掀开,粉紫装的丫鬟露出张秀美小脸,踩着脚凳下来,回身喊了声小姐,这回又出来一女,身形高挑,眉目端庄,浑身的豁达开朗,身穿湖色骑装,利落的跳下来,看着闫峰笑了笑,熟络说,“我们进去吧。” 袁恒见侯爷自己沏茶,点炭盆子,疑惑的道,“侯爷身侧没个伺候的,方便吗?” 唤了自己的小厮去忙活,宋巅把手里的夹子递给他,回身解释,“我也习惯了,一向不喜人伺候。” 外头传来脚步声,宋巅从窗子往外望,见闫峰领着女子,不甚在意,继续跟袁恒说,“可巧,人回来了,中午想吃什么,让他去置办。” 袁恒必定是要一醉方休的,“这儿的梨花白真有劲儿,今个儿再尝尝?” 薛尔曼在外头听见,兴奋的推门进来,直问道,“可是真的,我倒要喝个鲜儿。” 一眼就看清了站着的男人,还是那般,高大英挺,俊郎的五官如刀斧削成,一双眼眸深邃幽暗,虽穿着宽大的绀蓝直身袍,却依旧难掩昂藏的气势。 宋巅怔了一瞬,便松了心神,熟稔道,“你怎么来了?” 薛尔曼忽略掉自己砰砰跳的心脏,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光洁莹润的脸庞骄傲的抬起,反问道,“怎么,我不能来?” 袁恒见两人久别重逢,站起想告辞,突的薛尔曼转身冲他行了一礼,道,“想必这位就是袁恒袁大人,不知刚才说的梨花白在何处?” 宋巅难得的抿唇一笑,声音愉悦,“闫峰去置个席面,你先坐下,喝杯茶吧。” 薛尔曼颇有男子风范,丝毫不扭捏,听得宋巅用低沉和缓的声音为她介绍。 “她是宣平侯的姐姐,唯一的女将军,薛尔曼。” 自己的名字在他口中说出来,真是好听。下句话,她就黑了脸。 “今日穿得女气,内里狂放不羁,你就当是个汉子吧。”宋巅说完,还伸手指了指她的方向。 袁恒一哽,还是站起行了一礼,叫了声,“薛姑娘。” 气氛莫名尴尬,宋巅抬眼看了她一眼,纤眉秀目的,倒是个女人样子,恍惚的才想起林水怜也不知吃到荷叶鸡了没? 林水怜又窝了一头午,想着屋子没收拾,昨个儿的衣裳和被褥也没洗,就是个劳碌命,吭哧瘪肚的扒过儿干完,隐约听见前院有嘈杂声,想了想,去了厨房。 张大厨正热火朝天的颠勺,一侧的婆子见她来了,忙招呼,因着之前她总去,混的熟了,一问才知道来了客人,侯爷正招待呢,挽了袖子上去帮忙。 粉紫装的丫鬟随着闫峰进了客房,一番收拾后,闫峰客气的领着她去后头用饭。 “姑娘,喜欢吃什么,或是什么忌讳?”边走边问。 隔着点距离,雪巧感受着男人的温柔相待,酥着心肠答道,“别叫姑娘了,叫我雪巧就成,闫大哥不记得我了,六年前,我曾为你包扎过伤口,你还夸我来着。” 低头看着羞涩的小姑娘,闫峰有些生硬的避开,“姑娘良善,今日我请姑娘吃顿好的,当是感谢。” 雪巧沉浸于心意,没察觉到男人的敷衍,仍娇俏着笑的婉转,“那可不成,改天得请我去趟酒楼里。” 闫峰笑着应了,远远的见厨房灯火通明,冲着里头喊到,“给我炒几个,一会儿端到后面。” 张大厨抬头应了声,转身擦手,冲着林水怜喊了句,“夫人搭把手。” 雪巧见着本还随意的男人陡然一僵,两人先后转身望了去。 林水怜见着点新鲜的虾,正拿着剪子挑着线,听得大厨吩咐,起身去了灶上,通亮的柴火光映出一张清秀脸庞,雪巧觉得自己比她漂亮很多,偏一侧的男人绷着脸,显出怒意。 “闫大哥,我听刚才喊她夫人,是谁家的啊?”雪巧忍着酸涩,还是问个清楚。 闫峰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恨铁不成钢的瞅着林水怜,怎么就改不了丫头的命呢? 三步并两步,冲到她跟前,恭敬的喊了声,“夫人。” 一时厨房里的人都停下手头的活计,垂头站立,张大厨看了眼闫峰,又看了看林水怜,撂了铁勺,微塌着背,近前请罪,“请夫人责罚。” 林水怜愤怒的看了眼闫峰,伸手想扶,又缩了去,环视一周,皆屏气凝声,半晌,才整了整衣袖。 “罢了,你们继续吧。”语气平淡,却暗藏遗憾。 雪巧见了这些,猜测,这位,难道是侯爷的? 震惊之余,连忙行礼,抬头直视她,眸子明亮干脆,问道,“夫人可要回去了?我家小姐正陪着侯爷饮酒,等过些时候来向夫人问安。” 林水怜一听饮酒,就四肢酸痛,浑身难受,也没应她,回头对着闫峰道,“待会儿,就让侯爷宿在书房吧。” 怕闫峰误会,又加了句,“夜深露重,别来回折腾了。” 闫峰想说拢共没几步,这院子才多大点,到底没吱声,点头应下,抬头就见一抹灰色掠过,走的远了。 雪巧现在没空顾及她的闫大哥,只想赶紧向他家小姐汇报,两人各怀心思的回了大堂。 明月当空,凉风习习,三人对坐着,薛尔曼开口感叹天气变化的快,袁恒搭腔说上几句,宋巅则嗯啊的答应。 第11节 后来渐渐酒浓,薛尔曼手痒,拿了佩剑舞起来,风起金戈,快而不破,原本男人的一套剑法,被她舞的猎猎生风,倒也出了柔美之意,其余两人皆赞赏不已,一缸的梨花白快见了底。 薛尔曼有些醉意,刚听闻心中的男人有了红袖添香,愤怒又痛恨,遂,也不在意还有旁人,晕红着脸色迷离的凑近他,眼神没了往日的刚强,竟是孺慕爱恋,直白就恳切,“听说,你有了房里人?” 宋巅在军中练就的铁骨钢筋,醉意凶猛,却屹立不动,女人似有似无的调侃,只当是军中汉子们的常态,倒也没当什么,要说这女人,算的上是他唯一一个觉得有大用处的,不说几年前献的奇招,就说她本人也是豁达志高,丝毫没有谄媚,如他错了,能顶着暴怒之下阻拦,算的上,是个奇女子吧。 “确实。” 简单的两个字差点砸的她眼冒金星,尤其刚才那一瞬的温润,对着她,何时都是威严莫测的,为何? 随手扔了酒杯,略失神的道,“那可得见见这个嫂子了。” 宋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嗯,她可弱鸡的很,别当个兵蛋子。” 对面的袁恒都觉出来了,这女将军恐怕对侯爷生了情,男女混在一块,哪能干净呢? 几人把剩酒喝的光了,袁恒告辞回了院子,府衙不大,最广的院子让宋巅住了,只剩下个偏僻的,宋巅和薛尔曼并排行走,黑漆漆的,只前方那么一点细微的光。 “我和父亲被召回京,圣上准备收了兵权。”薛尔曼放慢了步子,能多和他相处会儿。 宋巅酒后脑子更加清明,稍一想就明白了,估计怕是要她进宫的,薛城就能继续领兵漠北。 “圣上准备选秀,回京后,有个准备。” 薛尔曼心头巨震,为何她不是个男子,难道女人就该成天呆在闺中绣花,供男人耍乐吗? 宋巅没多说,她素来脑筋活络,就着寒风,说了句好好休息,回了后院。 林水怜晚间吃了饭,脑中突的灵光一闪,换了小厮的灰袍子,轻手轻脚的去了前院的书房,挑了灯芯,架子上好多书,巡视了一圈,才从角落里找到了之前的话本子,下边一篓子杂书,乐的林水怜弯着眼睛,像只偷了腥的鱼,挑了几本塞进薄袄里,急匆匆的溜回去。 闫峰被侯爷半路上赶回去歇着,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所以,宋巅转悠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人,火气上涌,刚想喊人进来伺候,门口匆匆跑进来个灰色人影儿,做贼一般。 “干什么去了?”宋巅性情真不算是和善,对着她时,总是宽和许多,这夜深人静的,是干了什么需偷偷摸摸的。 林水怜吓的一哆嗦,磕磕巴巴的退后了两步,眼睛溜圆,紧张的说,“爷,爷,我去,厨房了。” 宋巅阔步而来,凑近她脖颈,深吸一口气,“说实话。” 林水怜恐怕露馅,不自觉的想捂着胸前的书,转瞬一想,不是掩耳盗铃吗,略放松许,依靠着他坚硬的胸膛,环着腰,温声道,“天太黑,我有点害怕,去了前院寻你。” 宋巅伸出大掌握住她的,柔软无骨,只是内里有点粗糙,“恩,进去吧。” 第18章 共乘一骑 林水怜躲过一劫,夜间睡得就不太安稳,天还没亮就心痒难耐,盼着被窝里的男人赶快走,宋巅被她闹的够呛,愠声道,“不睡就滚下去。” 说完,硬是把她脑袋整个圈在怀里,阖着眼养神。 枕着男人有力的臂弯,手搭在他腹部,隔着里衣,能触到一块快的硬疙瘩,脑子里浮现出健硕的体格,肌肉绷紧时的力量,沙哑的低喘,额头的汗水,林水怜的心内火烧火燎,小手顺着衣襟往下滑,直到了隆起处,上方传来抽气声,她又羞涩起来,缩了手,可,点了火,得负责灭啊。 宋巅神清气爽的去练拳,留下手软的小娘子窝在被子里,林水怜光着脚丫去屏风后拿了话本子,爬到床上看起来。 公主新婚,自然和驸马浓情蜜意,卿卿我我,世子爷偷着瞧了几日就灭了心思,只不过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皇帝得知他私自回京,罚了半年俸禄,遣回战场。 三年一晃而过,边疆战事时有,世子爷一直镇守,只身子越发不堪,伤痕累累,这日夜间,敌军突袭,世子爷被逼至崖边,身侧只余一普通副将,两人情势危急,不慎落入悬崖。 世子因着被挂在树上,侥幸没受伤,只是副将命苦,直接摔在了水潭中,等世子捞出,已昏迷不醒,寻了个山洞,生火驱寒,世子脱了副将的衣衫,想着同是男人,倒没什么不便,脱去了濡湿的外袍,再就是里衣,只不过胸前缠绕的一圈白布,令他百思不解,世子连公主的小手都没牵过,对女人真是丝毫没有经验,猜测是受了伤,环抱着他开始解,解了一圈又一圈,才露出细腻的皮肤,小巧的肚脐上头是两处鼓囊的山峦,颇为壮观,世子惊愕的咳嗽个不停,手下的滑嫩如着了火,烫的他心慌。 天还有些冷,两人皆穿着湿衣,一动不动,知道凉风袭来,世子才如梦初醒,将她的衣衫晾上,把自己烘的差不多的给她盖上,不敢再看。 过了好几个时辰,世子见她还是一动不动,上前试了试鼻息,没什么大碍,出洞去摘了些果子,破陶瓷碗舀了水,才疾步回了。 果然,副将已经清醒,且穿的整齐,见到他时颇为害怕,却没解释什么,世子心中当然也是不能放过,等回了军中,必定是要惩戒一番,扔了出去,打仗之事,女人来凑什么热闹? 女副将心知肚明,这位世子爷可一向奖惩分明,她醒来时见光着上半身,便知事情暴露,只不过能陪伴他这几年,已然幸运。 悬崖陡峭,想上去难上加难,只能等人来救援,头两日,两人无言以对,偶尔外出寻找食物,也是听从世子的,只不过,第三日,世子旧疾复发,疼痛难忍,女副将只能道声得罪,上前帮着按压止痛,又外出寻了草药外敷,世子面容渐渐和缓,第五日,女副将消失了整整一天,日落之时,才扛了头鹿回来,全身是血,怕吓着世子,去河边收拾完了才回去,鹿皮晾着,鹿血端着让世子喝下,烤了块鹿肉,两人分着吃了。 世子无事,就问她为何进的军营,女副将看了眼他,直白陈述,她是仰慕世子,才女扮男装混入,没想到,敌军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她本练就的内家功夫,反而如鱼得水。 世子点头,这个副将他有点印象,战场之上,颇为勇敢,只是心慕他,却没什么感觉,他本心死,女副将拿了鹿皮进来给他垫上,世子昨夜就猜测她猎了头鹿,瞅着体形应该不小,而且还收拾妥当,有点对她另眼相待,不过,也,仅此而已。 十日须臾,两人气氛慢慢融洽,女副将心细如发,倒照料的得体,只是心焦还没有人找到他们,这崖底气温偏低,食物几乎也快没了,世子觉得身体好些,两人另外找找出口。 背了鹿皮,女副将跟着世子绕了好久,还是没翻过去,反而找到了个茅草屋,只能先住下,里头一应俱全,女副将猎了个兔子,做了顿香喷喷的红烧肉,两人吃了个精光。 夜里,女副将见天色炎热,脱了衣衫,去河里清洗,没想到这时节,毒蛇到处,竟钻了水里,女副将不察,咬了个正着,嘶了声,硬撑着上了岸,披了衣服,打算拿匕首,结果终究中毒太深,晕了过去。 醒来时,见世子沉着脸,站在床前,开口就训斥了她一顿,大体意思就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即使被咬了,大声呼救总行吧,非得憋着,可好,过了个把时辰,他才发现,再晚点,就直接没命了。 女副将头一次,红了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世子真是奇怪,女人不都应该和公主一般,撒娇哭泣,手指破块皮都哭的死去活来,怎么还有这种女人,不哭不喊,堪比汉子。 两人掉了个,世子给她做饭洗衣,这么一番,两人在崖底生活一月有余,世子慢慢的觉得,这样挺好,风景秀丽,做饭砍柴,尤其,有个女人陪着。 女副将性格开朗,不娇柔做作,两人探讨起兵法,竟起了相恨见晚之意,越发和谐。 日复一日,终于,有人找来了。 回到军营中,世子并没有揭穿女副将,反而提拔成了参将,为了庆祝世子劫后余生,军营里的汉子们搬了几大坛子的白酒,烤了个全羊,围坐着大声吆喝。 这帮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男人,酒醉了,就越发想念家中老母幼子,和炕头上的婆娘,渐渐的什么糙话都往外吐,世子以前也听过,没觉得什么,此刻看了眼女副将,见她被围着,一侧的猛汉正说的兴头上,伸手要拉她,啪的一声,酒壶落地,世子扯着她回了大帐,让他们继续。 林水怜正看的入迷,有个婆子进来,说是侯爷让她准备准备,去前院。 林水怜颇为不舍的摸了摸书本的厚度,还有不少呢,只能再藏起来,换了身灰鼠色的直筒长袍,头上束了方巾,脚上蹬了单靴,脸上光溜素净,把手腕子的镯子褪了,才出了院门。 薛尔曼仍旧一身宝蓝收腰骑装,后头跟着雪巧,“你在这等着,我去挑匹马。” 宋巅拿了粗毛刷正在给疾风挠痒,薛尔曼走来见他专注的神情,心中空涝涝的,宋巅此人,言出必行,从不沾染女子,这回既承认了房中有人,必定是用了心思,也不知道,她,能否一争? 雪巧今日也是深色的小厮行头,只是小脸俊俏,胸脯鼓鼓,雌雄莫辩的,见远处有个灰衣小厮近前,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没得吩咐别过来。” 林水怜抬眼直视她,昨夜里闫峰身侧的丫鬟,难道,侯爷招待的是女客? 瞬间就闪现了那天桥上的翟家小姐,绕过她,想往里去。 雪巧颐指气使惯了,见个乡下奴才如此不上道,气的脑袋生疼,转身疾步跑到他前边,一顿呵斥,“你个奴才,瞎了狗眼,速速离去,否则惹怒了侯爷,可...” 林水怜面容平和,这丫头气息挺长啊,见她愣了一瞬,语气软和下来,“你是昨夜的夫人?” 雪巧记性很好,只不过她的这身真是太寻常了,不易辨认,弯了腰行礼,道歉道,“夫人原谅我这回,要不待会儿,我家将军见了,好罚我了。” “将军?”昨夜里明明说的是小姐,怎的又变成了将军? “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小姐是有名的女将军,跟随侯爷出入战场,有着同袍之义呢?”雪巧夸赞起自家小姐,真是毫不吝啬。 林水怜蓦地眼神一亮,原本平淡无味的脸瞬间鲜活起来,如同花开须臾,雪巧再次呆愣,直到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传来。 薛尔曼一马当先,回头喊了声,“先到城西望湘亭算赢。” 宋巅稍后,见前方已然没了影子,也不着急,到了林水怜旁边,居高临下的说了句,“把手给我。” 一把搂着她抱到马背上,驾的一声跑起来,林水怜猝不及防,被灌了一肚子凉风,下意识的拽紧了执着缰绳的大手,被困在男人双臂中间,只能窝着不敢随意动,嗖嗖的大风呼啸在耳边,宋巅低头看了眼她,呵了声,马儿像是得了指示,抬蹄狂奔。 望湘亭位于山根下,薛尔曼下马等候,宋巅搂着林水怜姗姗来迟。 “嫂子好,我叫薛尔曼。”薛尔曼上前两步,看清窝在宋巅怀里的女人,问个好。 林水怜扶着他手站稳了,才抬头去看这位女将军,确实朗眉月舒,一身君子气概。 宋巅敏锐的觉察到林水怜眼神亮晶晶的,声调也比平日里清脆,“将军安好。” 薛尔曼颇为调侃的看了眼宋巅,意思是你喜欢这种类型的,真是奇葩。 宋巅扫了眼她,确实,外貌暂且不论,这直不隆冬的袍子是什么啊,手揽着她肩膀,问,“这山上有个温泉庄子,玩玩?” 第19章 独我一人 薛尔曼看着宋巅眼中的柔情,涩的闭了下眼,后头袁恒和雪巧坐了马车赶上来,见人齐了,几人往山上爬,袁恒只看了个背影,认出是侯爷的小厮,只是搀扶着,是不是,或许暧昧了? 山上气温高些,几人爬到顶上,都热的汗流浃背,分别去了温泉里泡泡,薛尔曼和林水怜走在前头,随意的闲聊,“我还是头次见着宋大哥如此,嫂子好福气。” “别,将军叫我水怜就行,我只是妾,当不得您一声嫂子。” 薛尔曼心中早就猜到,此刻笑了下,“嫂子不可妄自菲薄,宋大哥既然收用了你,必定有过人之处。” 不可否认的,薛尔曼有点看不上她,即使宋巅表了态,这女人真的太普通,脱了衣裳,两人赤身裸体滑入水中。 林水怜受话本子影响,开口问道,“将军可辛苦?” 薛尔曼腰腹处,腿间皆有伤疤,扫了眼她白嫩的圆润身子,略微失神,她的选择是否正确,若是待字闺中,罢了,想这些亦是无用,听得她问,勾唇一笑,潇洒道,“确实艰难,不过,都是之前的事了。” 两人没什么共同语言,很快就出了温汤,林水怜早起没吃什么,肚子咕噜的叫,跟薛尔曼说了,去了膳房,因着借用的温泉庄子,里头厨子都是她熟识的,见锅里焖的三黄鸡,盛了碗白米饭,坐在灶台后头吃起来。 袁恒中途出来解手,立春后的天气果真暖和,这庄子倒是挺大,冲天的大树去了干枯,出来了点嫩芽,翠绿的喜人。 袁恒眼睛一瞥,甬道处走来个长发披散的女子,以为是那位女将军,想避开时,已经晚了,迎头而来的女子抬眼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绕道而行。 林水怜吃了香喷喷的一碗肉,舒坦的不行,帮着摘了菜,想着侯爷还需人伺候,就赶着回房里梳个发髻,半路上遇见个男客,估计是个书生,冬日里赏景呢! 赏景的袁恒灵光一现,对了,画像! 宋巅还在汤池里泡着,闫峰进来报,说是翟老爷带着翟家小姐一同来拜访。 一路上,翟老爷已经嘱咐了女儿无数次,偏女儿认准了,待高大的身影跨过门槛,翟雁玉急忙奔过去,纤手一伸,抓住了男人的袖角,转瞬又被挣开。 “翟姑娘可是要入选秀女的,注意身份。” 宋巅声调一向威严彻骨,此时负手而立,一股子冷意袭来,翟雁玉心冷如冰,她哪不好,竟遭的他如此嫌弃? “大人别误会,小女子一心系在您身上,断然不会去选什么秀女,您千万别当真。” 眼前女子俯身一礼,细腰窄臀,如风中的垂柳枝,琼面巧鼻,大眼熠熠,含情脉脉的看着宋巅。 后头的翟老爷恭敬上前,“大人息怒,这是又筹集的银两,还请大人海量。” 这意思就是顺着女儿心思,要进他这府门,真以为,是集市上的白菜,想挑哪个就哪个。 帖子上又多出十万两,感情是座金山啊! 宋巅脑子里不可避免的觉得这买卖很合算,进了他府中,顶多多碗饭,万一进了后宫,耍出点幺蛾子,可得不偿失。 “要是我不呢,这银子,能保住吗?” 宋巅坐于圈椅里,手肘搭在扶手上,茶盏冰凉,斜了眼轻步上前的女人,一个眼神丢过去。 “大人,奴家只求爷垂怜,做妾,或是个暖床的也行,爷别不要我。” 第12节 说完,就掩面而泣,美人哭泣可是讲究的很,泪珠滑落,娇柔媚喘。 可惜,遇见的是控制力极强的宋巅,对于这些年准备爬床或是勾引他的女人,皆没什么耐心,若此时没那二十万,真想抄了她家,哪能容她哭哭啼啼。 心中烦躁,挥挥手,不耐烦道,“行了,明日让刘知县来一趟,回去吧。” 惹了贵人不高兴,翟老爷领着翟雁玉迅速退出去,没个准话,估计,还是得进宫。 翟雁玉抖着肩膀难过,翟老爷算计一番,劝慰道,“爹也实在没法子了,你这容貌太盛,既然宋大人无情,咱们还是往高处走吧!” 当上了皇帝的丈人,横着走都行,何必扒着个冷面侯爷,说不准,都有他回头求他们的时候。 林水怜收拾妥当了,见宋巅寒张脸,进来就脱外袍,不大会儿,直接光着膀子,回身喊她,“再拿一件,干站着,干什么呢。” 这又是谁惹了他不高兴了,直接冲她撒火气,规矩的给他换上,倒了杯茶,静静的候在一旁。 宋巅这些日子累的够呛,可算能倚着歇会儿,春阳暖暖,让林水怜拿本书来,“照着念,不会的就跳过。” 林水怜搬了个绣墩坐到他跟前,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读起来,她的声音是宋巅最为喜爱的,每逢她泪湿着哼唧的时候,总动情的特别快,宋巅睁眼看着她,还做着小厮的装扮,小脸白皙耐看,比翟家那女人可秀气多了,怎么瞧着下巴尖了呢,剑眉一蹙,插嘴问道,“最近没好好吃饭?” 林水怜读的是地域志,北方多高山,农民居住地包围于山中,气温低,但风沙较少,正念的起劲儿呢,被男人打断,她抬眼一看,两人眼神碰撞,宋巅的一双眸子黑如曜石,幽深暗沉,林水怜最是受不得,每次都被吸着愣了神。 “路上辛苦,等会多吃点儿。”宋巅见她失了心魄,哼笑了声,又说了一句。 林水怜反应过来,忙低头看自己,她一向心宽,吃好睡好,放任自己往肥胖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可,这,侯爷还是觉得瘦啊,那,可得再加把劲儿。 午膳时,宋巅让她换了女子衣裳,领着去前院用,袁恒早早的等着,因着有些激动,站在门口踱步,果然,再次见到了她。 三人落座,林水怜靠后坐到宋巅一侧,袁恒疑惑的看了眼她,不是丫鬟,难道是妾? 薛尔曼从外头走来,见着林水怜,拱手一礼,“宋大哥,袁大哥,小嫂子,今个儿特地弄了只乳羊烤了,咱们尽尽兴,我明日就回京城了。” 宋巅挥手让她坐下,“行,你早日回去,好做准备。” 薛尔曼酒量算是大的,醉了之后明显话多,积郁的心不甘,端着酒杯凑近了,问,“宋大哥,还记得樊炼岭先锋突袭那次吗?咱们才一队骑兵,就干掉了他们三千人啊,到现在还记得他们那副见了鬼的模样,太可笑了,哈哈哈。” 袁恒钦佩的端起酒杯,敬她,“真是巾帼英雄。” “是啊,战场上,虽生死难料,却保家卫国,我这一腔热血,还没挥散尽了,袁大人,可知,我这身上有多少处伤疤,我家老父亲还希冀着有位京城女婿呢,你说,谁家儿郎能瞎了眼,看的上我啊!” 薛尔曼手拄着脑袋,亮着声音问他。 “薛姑娘胆色惊人,不可妄自菲薄,待我回京,必定多介绍几个好儿郎,必定不敢嫌弃你。”袁恒早先就读于寒山学院,后来有了先皇赏识,平步青云,受邀当了几日的夫子,他本身钻研地理,更是有着好多弟子,说出这话,也是看好薛尔曼的性子,同时也是瞧着平原候的脸面。 宋巅此时才知道她不想进宫,还想着金戈铁马,他们姐弟俩必须有一人留在京城,慢慢饮尽了杯中酒,后头林水怜上前弯腰又倒了一杯。 薛尔曼留心上首男人的表情变化,见着纤细的一双手倒了酒,突地,就起了攀比之心,假意的摔在案桌上,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宋巅,嘴里吐出的话暧昧至极,“宋大哥,我还记得在西北弯里,是你第一个找到我的,背着我走了好几里的路,脚都冻的化脓,要不,我肯定就僵死在那个山坳里了,我当时就在心里认了你做亲大哥。” 宋巅也不是铁石心肠,温和的说道,“你若不愿进宫,谁也不会逼你。” 这话确实,薛城不屑,远安王更是宠女如命,要不怎能安排她进军营,“你的身份自己知道,要找个好人家,有点难。” 宋巅直白的要命,她有个王爷爹,还有个侯爷弟弟,而且一直混迹于军中,哪个男人心那么大,能毫无芥蒂,除非,想拣高枝攀的。 ”圣上已然有了想法,最好你现在就能有个对策。”这话当着袁恒的面说,颇有些意味,当今圣上年纪轻轻却不作为,整日里流连后宫,作为一个夫婿讲,确实不合格。 “我啊,想要个对我一心一意的男人,除了我,不能有别的女人。” 薛尔曼完全喝醉了,摇晃着站起来大声宣布。 “你们男人都不知道女人的苦,有哪个女人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昨夜和别的女人抵死缠绵,今夜又来上我的床,不嫌恶心。” 袁恒怔住,他风光时娶的恩师的女儿,她善良美丽,婚后不久,就把两个丫鬟开了脸,她不方便了,就让她们伺候,平日里也见不出什么不妥,此时,才突然想起,他头一回在别的院子过夜,他的妻子病了好一阵,他只以为是感冒了,后来,每次似乎都有些小疼小痛,既然不愿意,为何还要那么做呢? 第20章 打猎解馋 宋巅没有妻子,下意识的看了眼后头的林水怜,秀气的脸蛋一脸茫然,仔细能看出点羡慕之色,男人之所以可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原因嘛,他们可以念书当官,经商买卖,挣取银钱,而女人,只能在家缝缝洗洗,最主要的还是繁衍子嗣,娶妻娶贤,不善妒,能和睦相处,男人忙于外头,很难顾的全,再者,妻子是两家的最大利益,自然需细心呵护,而,妾呢,只不是男女接触之物,实在不必看的如此重要。 “别耍酒疯了,回去歇着吧。”宋巅开口,几人散了,袁恒路过林水怜的时候,又仔细瞧了一眼,复又低头沉思。 林水怜确实被震撼了,她的母亲去的早,一直随着父亲生活,父亲是个粗枝大叶的,在她要出嫁前,才托邻居大娘给她讲讲男女之道,之后,她可能做的并不好。 宋巅进屋,拉了她一把,眼睛通红,像只小兔子,“怎么了?” 林水怜打了个寒颤,心里突突直跳,像是被抓包的样子,取悦了宋巅。 “你别听她乱讲,她天天跟着一群老爷们,就以为自己是男人了,那不可能,你就乖乖的,以后我有了妻子,你和顺些,别仗着我的宠爱,逞能耐就行,爷就不能冷落了你。” 宋巅揽着她上床,声音低沉浑厚,苍劲有力,让人不自觉的信服。 神清气爽的男人看着窝成鹌鹑的女人愉悦的笑了,拍了拍被子,调侃道,“今早上不还撩拨我呢吗,这会儿,知道害羞了?” 林水怜整个人埋着,浑身无力酸软,她倒酒的时候,就知道晚上会被压着,上次白天里就那样,这回呢,也不知道侯爷犯了什么病,好好的床上不待,非得给她托着往桌子上撂,她腰上保证两个大青手印子,想想就热的要命。 宋巅怕她闷着,掀了被,单臂抱起她,瞧着她羞涩的小模样,薄唇贴上她的,软软的,好似刚出锅的蛋奶,香甜绵软。 第二日,宋巅让闫峰领兵陪同袁恒去翟家清点了银子,随着粮食一路往西去,而久违露面的宋宜楚出现了,只是有点憔悴的不成样子,见了宋巅就落了眼泪,不得已,只能带着她一同出行。 “宋铭钧不是给你亲兵了吗,人呢?” 面对着大表哥的黑脸,宋宜楚很没形象的继续哭,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为什么,他,不喜欢她呢? 林水怜知道她的身份此时插嘴不对,但,看着小姑娘伤心成那个样子,靠坐在她一旁,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宋姑娘,先喝口水,慢慢说,行吗?” 宋巅不耐烦的起身,出去问话,让林水怜先安抚她。 “小嫂子,我不美吗?”这会儿,只剩下林水怜了,宋宜楚抬起哭花的脸蛋,抽噎着问她。 “美啊。”林水怜连眼睛都没眨,她说的实话,即使哭的这么久,依旧美的不像话。 “那我的身材好吗?”她又问。 “好啊。”这个是最大的实话,她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瘦成这样,腰细的快两手就能握住,可,这胸脯还高耸,真是尤物。 女人都为之动容的身材样貌,为何那个男人就无动于衷,她只记得他冷漠的瞥开眼,不带一丝的情感让她穿好衣服,事后还跪了一整夜,他说的什么来着,要向佛主请罪,破了色戒,就那么冷冰冰的一眼,对自己还真是狠心。 更加寒心的是,他是丝毫不顾及,大庭广众之下就撕破了脸面,让她落荒而逃。 宋宜楚突然痛哭流涕,抓着她手开始讲述,原来是为情所困,只不过,对方是个遁入空门的和尚。 宋巅在外头气的冒火,他宋家女儿竟没脸没皮的私逃出家,就为了个和尚,真是荒唐。 侯爷一怒,自然铁血手段,派了私兵护送宋宜楚回原城,写了封书信寄予宋夫人,信中什么内容林水怜就不知道了,不过看着明显黑着脸的侯爷,只能默默的离他远点。 乍暖还春,各地的雪灾已不太严重,后续建设比较难办,粮食分配不均,怕引起民愤,只能各地官府互相帮助,宋巅作为磨合的,自然得出把力气,袁恒就负责各项开支,林水怜现在扮小厮越发顺当,没闲工夫看话本了,日日跟着去帮忙安抚灾民。 晚间回府时,林水怜先去厨房做了几个小菜,这阵子忙的厉害,这又处于贫困地界,没什么荤的,她一个女人都馋的够呛,更别提无肉不欢的宋巅。 桌子上,腊肉炒了个冬笋,有条河鱼,身子红烧了,鱼头炖了白汤,这时候连青菜都是没有的,腌菜倒是样子多,白米饭热腾腾的,宋巅闻着就有食欲,筷子飞快,林水怜看他吃的欢,心里高兴,盛了碗汤。 “爷慢点,今日可累了?” 宋巅嗯了声,夹了片腊肉给她,“你多吃点,改日猎点东西回来给你。” “对了,爷一说,我才想起来,这几天我总闻着股炖肉味,就在灾区附近。” “你是想吃肉了,这几日倒不出空。”宋巅撂了筷子,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不是,我就是奇怪,那肉味,我从未闻过,不知道是什么?” 林水怜确实奇怪,她的鼻子很灵的,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侯爷在哪儿。 宋巅日日都去巡查一圈,并未发现什么骨头血迹的,自己的女人馋的出了幻像,说出去还真是丢人,暗自想着,明日还是弄点肉来,给她解解馋。 随后几日,林水怜都细心留意,转了大半圈,还真没什么可疑之处,纳闷了许久,因着宋巅进大山猎了两头冬眠的野猪,又兴高采烈起来,烀了一大铁锅,人人有份,这边山上不太平,村民们都不敢随意进山,多亏宋巅领着大帮将士,才开的荤。 正拾掇瓢盆呢,林水怜又闻着股肉味,且特别浓厚,跟着一侧的大嫂说了句,就循着味儿走去。 日暮将近,风声猎猎,林水怜觉得味道越来越淡,可能走错了路,扭头想回去,突的后颈被人劈了下,神思全无,晕倒在地。 “这细皮嫩肉的小胖子,保证美味又可口。”一个糙汉子搓着手望着旁边抱着林水怜的刀疤男人。 “嘿嘿,这身子软和的要命,要是个女人就好了,咱们还可以有点别的用处。” 刀疤男人邪恶的眯眼,似乎回味着什么美妙事儿。 两人不费吹灰之力的扛着人回了院子里,显然刀疤脸是个能做主的,吩咐那个汉子去烧好水,拿几个干净的大盆过来。 那个汉子显然是做熟了的,兴奋的答应了声,冲里头跑去。 刀疤脸把肩上的人随手一掼,后脑咚的声撞到土地上,林水怜本能的哼了声,却惹的背对她站着擦大刀的男人铁躯一僵,刀疤脸回头伸出大手撕拉扯开了袄子的前襟儿,白皙的脖颈露出,配着沉睡的小脸,无辜又安静。 刀疤脸诡异的扯着唇角笑了声,嘴里声音也变得高亢, “女人,真是天助我。” 转身关紧了房门,刀疤脸大喝一声,“二弟,你叫贼婆娘来。” 刚才的汉子就是二弟,这会儿正抬大锅呢,听的又嗖嗖跑远了,不大会儿,抱了个苗条纤细的女子而来,只不过身上的衣衫半敞,露出红彤彤的肚兜,脸蛋酡红,神智还有些涣散,两个胳膊见了刀疤脸就紧忙的缠上去,小嘴一嘟,想求欢呢。 “没长脚啊,不会站着,下来。”刀疤脸不怜香惜玉,大手一挥,让她跌倒在地。 那女子也是个没脸皮的,拉起他大手就往峰峦上放,这一大家子,就这个器大活好,她真是想的紧,哪成想今日这男人吃了炮仗,又冲着她喝道。 “穿好衣服,进屋去把那女人骗到手。” 站着的两人一惊,随后老二兴奋的又跑了,女人却火了。 “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要我了,就因为我没给你们留个种?” 刀疤脸神色不变,眼神专注且锋利,“哼,你要有本事,这三年都生一窝了,还扯什么别的。” 说罢,两指一并捏着她尖细的下巴,胡茬扎着她脸蛋。 “乖乖听话,让你做大,她为小,别寻死觅活的就成。” 女人一听,放下心,妩媚一笑,“那是自然,女人之间总是好说的,不像你们男人,每次都血赤糊拉的,忒难看。” 刀疤脸也不计较她回嘴,确实,之前的那几个太急切,这个样子不好看,但架不住身子丰满,是个能生养的,这个贼婆娘嘛,处处风情,留着泄火最好。 奖励的拍了下她滚翘的屁股,拿起刀去了另外的院子。 宋巅被一帮兵油子围着,大碗喝酒,几个胆大的,说的开了,污言秽语个不停,闫峰知道他听不得,借了空档,把人请出来送回院子里。 这院子是当地原先一富户家的,因着闹灾,逃去了外地,青墙红瓦的,布置景致不错,闫峰早就没瞧见林姨娘,只以为是回了院子梳洗,结果通黑的,没人啊。 第21章 救命恩人 第13节 宋巅可算的上是海量,这么一点,只能算助助兴,这会儿,没看见那女人,瞅了闫峰一眼,示意让他去叫。 闫峰寻了一圈,没见着人影儿,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别是哪个没见识的拖去了小树林吧,回身喊了所有人集合,查查有谁没在。 宋巅自然听见动静,出来一脚踢开了闫峰,有个婆子哆嗦着跪下,说看见那个小厮往山根儿去了。 “全都去找,找不着,军法处置。” 空地上站着的士兵都被他身上散发的威压弄的喘不上来气,历经沙场的更是蔓延着血腥气。 灾民们有些好奇,凑近了,也被吓的破了胆,前方隐在暗中的男人如同一把开刃的刀,随时准备置你于死地。 宋巅心中恨的不行,这女人又随意乱跑,这回抓住了,必定一棍子打死。 白天刚上山猎的野猪,又酒意朦胧,士兵们明显疲累,加上天黑,只能大声喊叫,夜深了,宋巅差点把山给翻了,还是没找到人。 站在山顶,宋巅衣袍被风吹的鼓囊,脸色阴沉的眺望着山下,夜深人静,唯有几处星星点点,宋巅指着一处凹地,命令即刻出发。 林水怜头痛欲裂的醒来,睁眼就见着个藕荷色薄衣美人坐于炕边,回眸笑着,露出两个梨涡,浅浅的惹人疼爱,声音清脆耐听。 “你醒了,有没有哪不舒服啊?” 林水怜试着撑坐起来,那美人亲切的扶住她手臂,一股子好闻香气,听的她娇柔的口气解释,“是我大哥救了你,要不你可被熊瞎子吃进肚儿了!” 林水怜这才清醒,她记得是后面有人来着,扭头看了看四周,一溜儿的黄土墙,几个木柜子立着,唯独炕上铺着干净的被褥,窗扇也是像刚修缮过,有股油漆味儿。 “呵呵,我做了碗面条,你先吃着,回头找个郎中给你瞧瞧。”美人说完,就准备拂袖而去。 “姑娘,稍等,我家就住附近,这就回去了,改日再来道谢。” 林水怜站起行了一礼。 “天色已晚,不如明日让我大哥送了你,否则夜里野狼可多着呢!” 美人温声劝道。 林水怜却摇头,她家那位黑面侯爷可惹不得,还是早点回了好。 正想着拒绝呢,美人素手握着她手,说道,“姐姐就当陪陪我,说点知心话,明日再走呗。” “那真的不行,我家夫君久不见我,怕是要着急。” 美人心中嘲讽,面上娇怯怯的,哪会有个真心男人,指不定你夫君这会儿正搂着别的女人潇洒呢,哪还能想的起你这么个胖女人。 林水怜看着美人伤心,有点不忍,遂又说,“等寻到了我夫君,必定少不了你好处。” 确实,宋巅在她印象里,很大方。 “好,那你先吃了面吧,完事咱就去叫大哥。”美人指了指已经坨成一团的面。 林水怜刚才只顾着干活,没吃多少,这会儿将就着吃了几口。 美人出门,小心翼翼的上了锁,才跑去刀疤脸房中,“好哥哥,那个胖女人就让老三去得了呗,他长相儒雅,必定一次成事,你,你陪我呗,都走了好几日了。” 身上贴上了一具柔软的身体,随之而来的还有香甜的味道,女子的幽香钻进鼻尖,纤细的玉指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柔若无骨。 刀疤脸最稀罕她浪荡的样子,打横抱起,修长的大腿紧绷,两人滚到炕上。 马蹄声轰隆隆的响彻,村里人睡的早,突然闯进来一帮官兵,皆是吓得直哆嗦,一家家的搜,闫峰都不敢近前,宋巅一直坐于马上,单手抓着缰绳,处于明暗中,如暗夜修罗。 刀疤脸正被女人弄的爽利,突然一阵吵嚷声,一把推开她,光着上半身子下地,推门拐出去,见大门处他四个兄弟被压在地上,院子里站着十多个身体强壮的官兵,闪身隐匿在暗处,不动声色的观察,为首的那人挨个屋子里搜,这是找人?那个胖女人? 暗骂了声,真是倒霉,这阵子憋的厉害,没想到能惹到贵人,随后一匹汗血宝马哒哒进来,上头男子五官深邃,双眼锐如鹰隼,散发出凶狠的戾气。 宋巅利落的翻身下马,几步进了堂屋,地上跪着个衣衫撕裂的女人,低垂着面容,嘤嘤哭泣,里头炕上还有个女人,昏迷不醒,仍旧一身灰袍,胸前的衣襟崩开,露着一抹白。 宋巅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攥,手背上青筋暴出,随后,脱了自己的披风,仔细的裹好炕上的女人,抱在胸前往外走。 闫峰站在院里,问,“怎么处置?” 宋巅阴冷一笑,抱紧了怀里的女人,“不留活口。” 屋里的女人突然跑出来抱住闫峰的腿,哭诉道,“爷,别杀我,我也是被掳来的,救救我。” 手起刀落,血光四溅,连丁点声音都没发出,唯恐惊了侯爷怀中的美人。 刀疤脸身子如筛,抖的厉害,大手扒着墙面出了一道血痕,杀我兄弟,不共戴天。 林水怜做了个春梦,宋巅这回特别的温柔,折腾的晃晃悠悠,偏的又停了,莫名其妙的让她穿好衣服滚出去,她委屈极了,眼角就噙着泪,憋着不掉下来。 宋巅正给她换衣服,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被别人碰过,心里仍旧堵着块大石头,这女人胆子被他养的大了,当初就不该带她出来。 喊了个郎中把脉,原来是被喂了迷药,过个把时辰就能醒,宋巅放下心,躺在她一侧,拥着睡着了。 翌日天明,宋巅睁眼推了推沉睡的林水怜,见她没动静,起身又让闫峰就寻郎中,说法与之前并无不同,让他耐心等待。 上午处置了公务,空出余的时候都陪着她,可算到了晚间,天儿都黑透了,填漆床上的女人终于有了动静,哼哼了两声挣了眼睛。 “肯醒了?” 林水怜猛的转头,怔愣着看着一道人影自背光处走来,从模糊到清晰。 她张了张喉咙,发现自己口渴的厉害。 宋巅嘴角微勾,拿了水喂她,不大会儿,婆子端着清粥和小菜进来。 林水怜睡了个香甜的一大觉,懒散散的斜靠着枕头,脸蛋热的红扑扑,大眼睛一直盯着他,问道,“爷是怎么找的我?” 其实她很奇怪,为何她会昏昏沉沉的,见他不答,又问,“是那家人给我送回来的吗?他们救了我,爷可得赏他们。” 宋巅手指用力搅动着青瓷碗里的粥,听得她问,嗤笑了声,盛了勺米汤递到她嘴边。 看着女人用小舌一卷,吞咽下去,颇有些好顽,紧着喂,一会儿就见了底儿。 林水怜本就善于观察,觉得宋巅似乎并不高兴,乖乖的喝完粥,看着他转身出去,喊了声闫峰。 闫峰身后随着个女人,正是那个美人,林水怜看着她跪下,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较比前两天更加瘦弱,眼波流转间,尽显媚态。 “这位夫人,我骗了你,我根本没什么大哥,我也是被掳去的,净逼着我做些肮脏事。” 说到这,她就有些羞耻的没继续说。 “是你给我下的药?”林水怜失望的问她。 跪着的美人心中不忿,凭什么她就是个千人骑的,而她却是个端坐于床上的贵妇,质问她。 “他们让我给你下的,我特意弄错,本来是你我二人共同伺候,我不想你与我一般,还真是万幸,大人去的及时。” 美人飞快的看了眼宋巅,畏惧的又低下头。 林水怜一回想,吓的头皮直发麻,手指轻挠了下宋巅的膝盖,眼巴巴的小眼神,勾的男人耳尖一红,眉来眼去了半天,还是林水怜败下阵,冲着底下道。 “给她些银子,就放了吧,回去好好过日子。” 显然美人不这么想,一看那位大人的气魄,就非凡人,她想留下来。 “我,我,如今已没有家人,也没有投靠之处,还请夫人开恩,留着我为奴为婢。” 美人沙哑着嗓子,额头砰砰的磕到地上,不大会儿就一圈血迹。 宋巅直接挥手,闫峰了然,捂了她嘴直接拖出去。 林水怜心中不忍,靠近了他恳求道,“爷,怎的如此狠心?” “还有这闲心思关心别人?” 宋巅晦暗不明的睨了她一眼,下床拿了长戒尺,“你屡教不改,上回没罚你,反而涨了气焰,今日,说什么也得让你长长记性!” “趴下。” 床上的女人咬牙掀了被子,跪趴着,撅起圆臀,腰肢塌陷成一个弧度,薄衣贴身,勾勒了起伏,尤其她此时有点怕,禁不住有些颤颤巍巍的。 宋巅喉咙有些发干,执起戒尺啪啪啪连打了三下,停下道,“你性子单纯,又听信他人,这三板子算是上次你偷跑。” 林水怜竭力让自己别喊出声,听的他说,点了点头。 宋巅这次却毫不留情,打了两下,趴着的女人就哭出声来,委屈又害怕。 宋巅莫名的觉得心尖被针扎了下,戒尺依旧朝着她软弱的那处打去,足足打了十下,才安慰她。 “这算的了什么,你要是在军中,就得扒光你裤子打个三十板子,十天半个月都别想下床。” 林水怜也是个倔性儿,回头瞪了他一眼,反驳道,“我又不是你的兵,凭什么打我?” 宋巅怒火中烧,精壮的身躯压下,手指掐住她溜圆的下巴,被迫抬起的小脸细润柔嫩,红唇娇艳欲滴,刚才那女人乍看觉得美艳动人,看一会儿,就没了兴致,这女人却正好相反,越看越爱的慌,一时半刻都离不了,只是还得好好练练。 第22章 冲冠美人 泪珠子顺着脸颊滑入衣领里,宋巅听的她嘶嘶的抽气声,知道是打的狠了,必定有了红印子,打人也是个技巧活,特意打的疼些,却不能留什么内伤,多半还返了力气到他手上,所以,他的左手,现在还酸麻的不行。 “你别恃宠而骄,就是我惯的你。”宋巅不得已,又说。 林水怜薄怒着推开他,较真道,“那你也不应该打,打我的,屁股。” 说话磕磕巴巴的,刚才行凶的那只手现在正柔按着那处柔软,她又是一阵吸气声,“别,轻点,可疼了,你要是犯错了,我也打你。” 这纯粹是气话,没想到,宋巅亲吻了下她脑门,宠溺着答,“随你。” 林水怜甜蜜的回应他,两人口舌交缠,水声泽泽,她只觉的热度不断升高,憋的通红的脸蛋春意满满,男人也像是开了禁般,猛虎出闸的畅快恣意,配合着女人娇喘,性感的闷哼声,体会着鱼水交融的滋味儿。 冬末春至,万物悄然生息,夜间是最疯长的,掩盖在黑暗中的,爱意。 宋巅解决了大部分灾情,这些日子,就闲着,早起练拳,白日里,就耐心教她写字,唯独,晚间最难熬,全身的力气没处使,只会变着法子摆弄她,倒练出了张厚脸皮。 “爷洗漱好了?”她故意消遣他,昨夜里正准备大展雄风的时候,一阵热流哗啦染红了锦被,那嚣张处像受了惊吓,顿时就蔫吧的耷拉着,可怜的不行。 她一回想,就憋不住的偷笑,宋巅憋着口气没地儿发,沉声说道,“你既然闲的发慌,把礼记背一遍。” 真是个狭促的,她以往一听背书,心里就紧张,经了这阵子事儿,倒能摇头晃脑的随意背了,有忘记的地方,就央求着他提醒,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终于到了回京复命的时候,官员们趁着天晴花开办了个宴会,林水怜这回算是个出了名的红颜美人,侯爷那晚的冲冠一怒,这些人可记得真亮的,等宋巅身后露出个女子模样,众人皆喊了声夫人,不敢直视,落座了,林水怜见着宋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的劲头儿,素手捏了下他垂在一侧的大手。 “酒多伤身。”她只能小声的抱怨道。 宋巅舒心的揽着她肩膀,凑近她耳垂处低声道,“你是怕酒多,伤了你吧。” 说罢,还愉悦的笑出声,下头的人都惊的不行,听闻这位平原侯曾在战场领千军万马,杀敌数万,以冷面著称。 圣上虽收回了他兵权,却仍旧重用,行事作风颇为狠辣,传言不近女色,如今一瞧,恐怕有误。 此地的县令姓朱,已近半百,他最爱的就是美人儿,这个不毛之地,没什么新鲜的,可巧前些日子他儿子领了个俊的,正好给了侯爷,马上就是升迁之时,许能换个地界。 他也确实方便,得了奴才肯定的眼神,知道成了,猴急的端着酒杯摇晃着过去,“宋大人运筹帷幄,袖里乾坤,是我们群众之福,来,敬您一杯,先干为敬。” 第14节 宋巅面色如常,嗯了声,喉结一滚,辛辣爽快。 林水怜坐的累了,摇了他胳膊下,娇声说,“我先回了,怪累的。” “吃饱了吗?”她只顾着给他挑鱼刺了,自己没吃什么。 “我还能饿着。”嗔怪的斜了他一眼,又撒娇,“早点回来。” 人都走远了,众人才上前称赞巴结起来,这位若是看重了你,荣华富贵可就离得不远喽! 林水怜正寻着路去厨房呢,她身后有个碧衣丫鬟,是宋巅执意让她带着的,回头问了方向,两人朝着那处去。 大锅里炖的排骨,和了点面,擀成片,又剁了点菜叶子,下锅烧开,连汤带水的,闻着就香,盛了两大碗,让那丫鬟跟着一起吃。 那丫鬟这几日伺候她,知道性子,见四周没人,放开胆子吃起来,推给她的这碗林水怜特意放了好多肉,平日里都清减,一年到头也吃不着半点肉腥,可高兴坏了。 吃好了,那丫鬟去刷碗,林水怜坐在灶头暖和,咯吱大门一响,进来个婆子,搓着手,道,“夫人有礼,我家太奶奶有情。” 林水怜记得,那个和蔼的老奶奶嘛,反正宋巅还得些时候,正好去陪陪老人。 正院的东梢间里,杨氏老年人,怕冷,纵然已过三月,还是烧的地龙,里头暖洋洋的,她见着这丫头呀,五官和谐,非常耐看,皮肤雪白,重要的是特别合眼缘,招了她近前,拉着手问道,“怎么老是穿些老气横秋的颜色啊,我这新给你做了几身,快来试试。” 老人家待她是真好,有什么新鲜的都先紧着她,一侧伺候的婆子会意,拿了新裁好的跟着去屏风后头换上,蜜合色紧身窄褂,下身同色的褶裙,腰间一条月白色的丝带,垂到脚踝,这是正流行的款式,尤其林水怜身形丰腴,只不过脸蛋过于正经,没了妖艳气。 老太太看着她一乐,心肝肉的喊了一通,握着绵软的小手就不撒开,“如今啊,时兴个以瘦为美,听闻京城的小娘子们个个腰细扁平,要我说,还是你这圆身子好,体格也棒实,万万不能随着她们,到时候生产都难,啊。” 她是因着侯爷喜欢,内心里是真想瘦来着,“老夫人说的极是,谢谢您。” 又说了会儿话,杨氏明显精力不济,装了点心和糖果,撵了她回去。 刚进院子,见闫峰拧着个女人往外走,林水怜奇怪的看了眼,闫峰眼神示意让她快进去。 糟了,快步进了屋,阴影处显出个人影,脸上还带着余怒,凝了她眼,漆黑的双眸闪烁,沉声道,“去哪了?” “老夫人裁的新样式的裙子,漂亮吗?”说罢,踮起脚尖,原地转了一圈,蜜合色如花苞渐放,宋巅早已等待不得,打横抱起娇娇人儿,奔着那处大床中去,暗夜中,一片馨香。 两人愈发情浓,宋巅虽床事上霸道了些,但待她真是极好的,回程的路上,林水怜渐渐想起侯府,心中添了忧心,她身子不易受孕,恐怕回了,就该多个人伺候,虽然早早的就知道,却免不了暗自神伤。 宋巅又忙了起来,几日里,常常夜里才能看见人影,多数是关心她几句,又去了,从箱底扒拉出那个话本,翻到折起的那页,兴致勃勃的倚着看起来。 上次看到世子与女副将被救回,正大碗喝酒呢,将士们放开了肚皮,嘴上也没了把门,世子一路拉扯着女副将进了大帐,怒气冲冲的模样是她没见过的,难道要秋后算账了? 世子一直低气压,这女人真没自觉,那种话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能听的吗,看她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是不是还能跟着聊上几句? 女副将见他不说话,率先告辞,她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呢,大步正往外去,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整个身体都被压到帐子中间支撑的柱子上,男人冰凉的唇角擦过她的,惊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世子正值肝火旺盛,瞥见她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快气炸了肚肺,女儿家就应该娇宠着,每日锦衣玉食的,哪个如她这般野蛮狂放,不像话。 “明日就换了女装,时刻跟在我身旁。” 最后世子直接下了命令,也不让她与将士住在一处,两人同吃同住,关系暧昧。 时光荏苒,一年而过,边疆安稳,皇帝怕世子独揽兵权,命他回京述职,女副将如今倒是有点女儿模样,两人早前就相互表了心迹,新婚燕尔,甜的冒泡,世子忧心,却不得不回京,领了自己妻子日夜兼程,终于,于一月末,进了城门。 世子进宫,皇帝嘉奖一番,收了兵符,正巧,公主领着驸马在宫中赏花,四人碰个正着,公主头次听闻从小到大的哥哥娶了妻子,有些难以置信,带着受伤又悲恋的眼神,驸马倒是平淡,他现在富贵了,小公主的一切都把在手心里,只不过是个遭了皇帝猜忌的世子,真没什么可算计的。 公主回了府中,依旧难过至极,脑中时刻回想起以往与世子哥哥的甜蜜,越发觉得驸马假情假意,当她不知道吗,日夜与书房里的美貌丫鬟厮混,她起初闹过,打过,也杀过,次次驸马一跪下说爱的是她,就没了气力,后来,渐渐的就当眼瞎了,耳聋了,看不见也听不着。 反复后悔的公主终于鼓足勇气,打算向世子坦白,只要他肯,她一定好好对他。 为什么她有勇气呢,大抵是以往世子哥哥对她太好,完全没想过,两人隔着的这几年,是否有了差错。 几日后宫中摆的庆功宴,酒酣过半,世子见皇帝离席,急着回去跟妻子讨罪,这几日家中复杂,颇受了些委屈,他心疼,却对着长辈没什么法子,只能让她屈就了。 路上被公主的座驾拦住,世子虽然心中对她没了爱意,但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听着她哭诉这自己的惨痛,世子同样感同身受,安抚了许久,又许诺了给她买糖葫芦,才止了眼泪,公主这般,越发觉得自己做错了,扑到他身上,诉说自己迟来的爱。 第23章 话本完结 世子躲避不及,抱了满怀,乍一听,除了排斥,别无他意,他家中有娇妻,决不能应承她,只是公主的性情温软,怕言语过激伤了她,尽量劝和她,温言温语。 公主却不能放过他,纠缠之下,必定要个准话,世子亦是无奈,他还是希望她过得好的。 被拒绝的公主回了府中,就闭门不出,每日伤心欲绝,渐渐绝了食,卧床不起。 世子也是焦头烂额,妻子与普通女子不同,敢作敢当的性子,因长辈训斥了几句,就公言顶撞,丝毫不俱,只差拿出训手下兵蛋子的能耐来,他回来就只看见她立在堂中,通红着脸蛋,大声反驳,老祖宗被她气的往后一倒,人事不知。 世子替她挨了五十大板,又与祠堂跪了三夜,可妻子不知悔改,只能关在房中,日夜送些食物进去,想着过些日子,老祖宗气消了,再让她出来。 巧的是,皇帝听闻了,直接押了他去公主府上,世子一见公主皮瘦包骨的模样,心惊不已,怎地才几日,就如此消瘦如柴,拿她当个易脆娃娃般,悉心照料了多日,可算恢复了往日神色。 世子善于人心,一直劝慰着她,同时教训了驸马,驸马也知道得意忘形了,悔改心切,日日甜蜜手段,倒也让公主想起了新婚那会儿,有了朗朗春意。 世子解决了公主,身上的伤也养的差不多,想念妻子,又想彻底给她点教训,在大宅里生存,总得有些阴暗。 到底不放心,夜里偷偷回府去瞧人,心里愉悦,想着一旦她求情撒娇,决不能心慈手软,必须得灭灭威风,哪成想,整个院子都漆黑一片,毫无人气,世子特意吩咐的人好好伺候,这是怎么了? 心脏砰砰直跳,抖着手点了灯,屋子里冰凉彻骨,被褥整齐,柜子里的衣服也在,只有那把随身的长剑,不见了踪影。 弯月如钩,京城中一阵兵荒马乱,正逗弄美人的皇帝听闻九门提督的禀报,扬手就掀翻了眼前的案几,瓜果香仁噼里啪啦滚落一地,既然你不能安分,就别怪朕。 世子经过一番,才确认妻子是自己逃走的,松了口气,不敢耽搁,安排了心腹,牵了汗血宝马准备出城。 皇帝一纸文书到达,世子边疆通敌,损害兵民无数,命九门提督即刻捉拿下狱。 不过几日,就变了天,世子听闻家中被贬了爵位,老祖宗支撑不住,没来得及见到最后一面,大伯叔叔们各自分家,离京回故地,皇帝怕夜长梦多,派人在狱中暗杀世子,造成自杀的假象,世子将计就计,逃出京城。 京城的消息对于偏僻的宿县那是不灵通的,女副将化名成个小寡妇,安居于此,她被关了几日就被老祖宗叫去,绑了送上马车,一路颠簸到了宿县乡下,安稳住下。 十月分娩,女副将生下双胞胎,粉团可爱,日益长大,轮廓像极了世子,女副将不能坐以待毙,待孩子百天,便踏上了寻夫之路。 世子不知她在何处,天下之大,他又是不能露脸面,只能暗中寻找,恰巧结识了一帮汗血兄弟,几人成了个寨子,专门劫富济贫,称大当家。 春日渐暖,马车踢踏,婴孩哇哇大哭,惊的山鸟飞起,突然,路上几个壮汉跳出,劫财劫色劫女人。 女副将身手卓绝,却难挡四拳,只求别杀她孩儿,几个兄弟面面相觑,好声解释,他们不杀人,只是请她上山帮着照看孩子,给工钱,见她是外乡人,才敢抢上山,女副将别无他法,只能跟随着去。 寨子中节俭,山上布满机关,女副将心中熟悉,这般,好像军中摆法,进了院子,炕上有个差不多大的婴儿啼哭不止,估计饿的狠了,虚弱如猫叫,女副将自从有了孩子,心都柔软似水,也同样因着没办法安全的带着孩子们下山,就只能住下。 夏季来临,三个孩子会坐了,女副将缝了几个布老虎,让他们扯着玩耍,三当家的脾性开朗,他之前的婆娘体弱,生了孩子就去了,经常会来看看,今日似乎特别高兴,女副将也熟识了,询问道。 得到的回答是,大当家的要回来了,他最重规矩,要是知道抢了你上山,估计得训斥我们,也许还能放你走,可是,我不想让你走。 女副将早就说过,她是有丈夫的,拒绝了,但,心中有了希冀。 果真,第二日,外头吵嚷声不断,似乎有了人气儿,女副将哄睡了孩子,急忙出去想见见大当家的,进了大堂,最上头木头椅子上坐着一人,黑面胡茬,尤其一双眼眸,犀利,却其中夹杂着悲伤,历过千军万马的人,此时却仍旧寂寞,尤其丢失了最美好的东西。 大当家的只听着下头传来女子熟悉的一声,世子。 便矗立不动,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梦中,她的妻子怨恨他,打骂他,日日梦中与她想见,梦醒时分,全无了气息。 女副将上前抱住他,无论世子邋遢成什么模样,她都能认出,这,就是她的世子爷。 世子觉得这个梦太美好了,他永远也不愿醒来,他的妻子生了对双胞胎,圆胖的身子,提溜着眼珠看他,小手软乎乎的,抓着他的大手就往嘴里放,也许是他的手太硬了,咯着了,哇哇大哭起来,边还一下一下打着嗝,妻子不乐意了,推了他一把,上前抱着哄。 轻柔好听的安慰声传来,不怕,不怕,那是爹爹。 林水怜沉浸在书中,久难平复,最终两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她呢,卑下一个小妾,要什么孩子,要什么幸福呢,也许,这阵子就只能算是场梦,侯爷能宠爱她,也能宠别的人,总是比话本中复杂又难言,各种酸楚,恐怕只有自己知晓。 她,有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 等到芳菲四月,一行人抵达了京城。 苍戈院中,徐妈妈迎在门口,见着风尘仆仆的侯爷,忙行礼,又矮身冲着后头的林水怜问安。 宋巅沐浴后换了常服领着林水怜去西府,园子里的桃花开的正旺,微风吹来,花瓣洒落一地,一片好巧不巧的,正落到宋巅的肩膀上,林水怜在后头抿唇一笑,凑近了,翘高着脚伸手一拂。 宋巅回头看她,遮住一片粉色。 “你招了桃花,我帮你拂去。”她有些讪讪的解释道。 宋巅喜爱她软糯的性子,“恩,我们不多待,一会儿回来吃,我让闫峰买了荷叶鸡,给你解馋。“ 一听有荷叶鸡,平淡如水的眼睛一亮,扬着小脸嗯了声,步子轻快不少。 荣安堂内,换去了厚重的棉帘子,竹藤编的一幅山鸟图,有婆子禀告后,林水怜低头随着前方高大的身影跪下,磕头问安。 “我的孙儿呦,路上可平安,瞧着是瘦了,下边人是不是伺候的不妥?晌午在这吃吧,都好久没陪我吃顿饭了...” 老太太几月不见大孙儿,自然想的不行,偏他是个冰冷性子,这番热情还是面不改色,絮叨了许久,一侧的大夫人张氏至始至终不曾言语。 “孙儿不孝,劳祖母费心了。”宋巅从小就没了母亲,跟着祖母生活了一段时间,对着这位老人,他还是感念她的恩德。 老太太眼眶微红,这个孙儿出息,还有个能耐舅舅,只希望她来日咽了气,能提拔善待张氏这一大家子。 “祖母不求别的,什么时候能抱上重孙子,就能下去和老头子有个交代了。”老太太满是皱纹的一张脸希冀的看着他,冲着下头招手,月蓝色衣角划过,梁听蓉甜美的声音缓缓而出,“表哥可把我给忘了?” 梁听蓉自诩美貌,如今已经适应了京中生活,融入了闺女圈子,没了玩乐心性,觉得还是侯夫人的头衔更加适合她。 表哥真是个木头,她倒是不惧怕,上前移步,巧言俏兮的道,“明日春祭,表哥陪了我去呗!” 老太太不待他回绝,急忙插话劝和,“我家蓉蓉这般娇小,你可得好好护着。” 一言就定下,宋巅无奈,起身告辞,“孙儿路途劳累,晚间再过来与您尽孝。” 堂中几人皆是不高兴,却不能撒下脸面强留,只能看着他领着人出去。 林水怜一直跪着,直到听得表姑娘的声音时,才哆嗦了下,寒冰刺骨,下了死手,却见着人还在眼前,估计不能善了。 被宋巅拉着出来时还思绪涣散,因着她是宋巅的妾,这就是个死结,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的,只能尽量躲着。 宋巅发觉她回了京就郁郁不欢,今日也没个机灵劲儿,没人叫起就一直跪着,傻透了,走个路还一直皱个眉头,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却不知,他就是她的大事。 吴妈妈早几日到的,宋巅见了,“你也是家中老人了,好好伺候,到时候有赏。” 白胖的身子一抖,小主子一向杀伐决断,不敢怠慢,忙表了决心,“老奴必定好好伺候林主子。” 第24章 识字多少 嗯了声,进了花厅,果然,桌子上碧绿荷叶中,喷香的一只童子鸡,另有汆牛肉丸子,红烧鹿肉,清蒸鹌鹑,金钱鲍菇,橘子盏,藕丝羹,怀胎桂鱼,栗子糕和白糖糕。 林水怜吞咽了口水,闻着都香,憋了几月的馋虫可算有的吃了,外边的怎么都不如侯府中的吃着香。 直到撑了,才撂了碗筷。 宋巅让她歇着,去了前院,吴妈妈进来把熬好的汤药给她喝了,说了会话儿,林水怜想着侯爷肩颈不好,跟着妈妈学学按摩手技,夜间能帮他松快下。 吴妈妈自然知无不言,按照手法,力道,讲解了个全,林水怜悟性好,以往做惯了粗活,手指劲道足,认准了穴位,也就万变不离其中。 夜间,荣安堂里早早的摆上各色瓜果,老太太搂着梁听蓉给她出主意,大夫人张氏插嘴道,“娘,蓉蓉哪都好,我看啊,最配岩儿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第15节 “哼,我看还是大孙子靠谱点,谁稀罕成天累月游历不归家的,都是你惯的!” 老太太手指轻点她,一肚子书本的,不去考个科举,见天的疯玩儿,全是他娘宠的。 大夫人张氏说到儿子,容光焕发的挪近了,道,“前阵子岩儿去了武夷山,还特意给您抄了本道德经呢,可不能偏心。” “我个老婆子顶什么用,还是得蓉蓉自己喜欢。” 梁听蓉姣好的面容露出害羞的表情,她自然是极美的,要不然也不会让老太太特地接来,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姑奶奶,我去看看大表哥来了吗?”说罢,提起裙子匆匆忙忙的跨门而出。 前院里,宋巅斟酌着写了明日上朝需递的折子,听了这几月朝中各事,分析其中关窍,文武各分两派,一直争斗不休,圣上虽喜好玩乐,却心中有沟壑的,不然怎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透明皇子,变为一国统治皇帝。类似赈灾各项事宜,一向是文臣的囊中之物,总是觉得其中有些说道,只是他不得勘破。 梁听蓉拢着袖子站在院门口,整个侯府,唯这一处进不得,可,她,偏就要日日出入。 “姑奶奶命我来迎迎表哥,表哥可是忙完了?”梁听蓉不是无知妇孺,作为一个手握重权的侯爷,可想而知的忙碌。 贵女的礼仪的确看着赏心悦目,宋巅想起林水怜,转头吩咐,“通知她一声,我去西府。” 她,自然就是那个样貌平平的寡妇,梁听蓉实在不解他另类的眼光,曾远远瞧过侯爷的未婚妻一眼,的确风姿卓越,袅袅聘婷,只听闻身子骨不好,她还是有希望的,一想到她们钦羡的目光,心头火热,面颊微红。 “表哥快些,姑奶奶都等的急了。”率先碎步往前。 宋巅一贯没什么话与着她说,便无声了一路,将近荣安堂,眼前掠过阵香风,美人相对而立,语气挚挚,“表哥走的这些时日,听蓉甚是想念,这是去灵岩寺求的平安符,送予表哥护身。” 白皙的手心中一枚水墨绿的香包,上边绣着白色仙鹤,针脚密实,在她满是情谊的眸子里,男人冷声道,“留着给二弟吧。” 自会有女人给他求,这个,留给风流二弟吧。 梁听蓉手一抖,香包扑簌落地,不可否认的,二表哥更加风趣幽默,可,他是个浪人,不会轻易停靠。 老太太一见大孙子就什么都顾不得,没瞧见后头进来的梁听蓉眼眶通红,一副被人欺负了模样。 大夫人张氏站起拉着她,小声询问,梁听蓉自然没法细言,推说是吹了风沙,张氏心知肚明,保准是吃了落挂,整日里阴郁着一张脸,对着人的时候从没有一个笑脸不说,看人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怪不得外间都盛传是她这个继母虐待了他,若没有亲姑母护着,指不定得被口水淹死。 张氏便也不说什么,拉着她慢慢的走到了大厅的罗汉床上坐了。 “你那院子里有几个婆子告了辞,祖母特地给你选了几个丫鬟,都是利索能干的,知晓你不喜妖娆,这便跟着你去了吧。”老太太早就预备了几个样貌周正的,只等着补上,带着誓不罢休的劲头儿。 宋巅今日累极,明日早起还要上朝,着实没精力应付,低声应了。 于是,夜深的苍戈院里一片通亮,大红的灯笼高挂,林水怜没什么胃口,困乏的很,等到前方立成一排的丫鬟蹲身行礼,才恍惚间回了神儿。 一水儿的粉红,个个赛着美,皆是十五,瞧着都青春扑面,朝气蓬勃的,好个年华。 春末入夏,夜里自来的一股凉快劲儿,外头窗子开着,透透气,宋巅远远的就见屋子一片红,不耐的皱眉,祖母真是闲的慌,他又不是不能人道,何必如此。 林水怜早早的起身凑近前伺候,换了鞋,脱了外衣,他坐于圈椅里,茶壶里才泡的七年普洱,沉红的茶汤,些许沉淀物漂浮,呷了口,涩香回韵,温了眸光,看向一侧,问她,“如何?” 徐妈妈心头一颤,自回来时,她就没上前套近乎,任由吴妈妈作为,不免中立的意思。此时见着侯爷对她的态度,估计是在外几个月单独相处的得益。 林水怜撇去以往的木讷软弱,头次表现出了应有的威严和气度。 随意的靠在桌角,含着笑意道,“都是伺候爷的,问我干甚?” 声音靡靡,宋巅难得的没了倦意,舒展眉目,看她嘚瑟。 “就问你呢?”宋巅一把拉了她坐于怀中,低头在她耳廓处沉声道。 林水怜惊了一瞬,推拒的闷着声抱怨,“别老是欺负我。” 宋巅也是奇怪,下边排开的几个,也算的上美丽动人,比对着这个,颜色好了太多,身形也算丰满,就是提不起什么兴致,紧了紧怀里的,无奈的挥手,“都下去。” 等人鱼贯而出,林水怜才趴在他肩头,压着声儿问,“爷要找别的女人也行,能不能放了我去?” 宋巅向下的大手猛的掐住她,提起一带,让她面对着他,林水怜心虚的别扭,眼睛不敢看,只能一直瞅着英挺的鼻梁,听的他冷斥道。 “胆子越发大了,女四书都白背了?” 下意识想反驳,又消了声,说到底,还是害怕。 见她一副窝囊气,宋巅只觉肝脏都微微疼痛,不掰不行,“你自己说,都几次了,说话之前能不能走走脑子?” 她有资格提条件吗?没有。 “爷,我错了,你别板着张脸,像谁欠你多少银子似的!” 林水怜很识时务,脸一转,央着想去趟杂书铺,他书房里净是些治国兵法之类的,没个闲情逸致。 “你字都识的全吗?”男人坐姿十分端正有力,脊背挺直一丝不苟,虽眉眼都浸了笑意,还是给人一股无形的压力。 “爷就又都识的?”她吐气如兰,眸子里如水洗过,透亮干粹,手指在他耳垂处轻轻撩拨着,不轻不重的同时又带着一股纯净的挑逗。 两人欢愉早就熟稔,只是宋巅不能惯出她毛病,抬起手指向书案上的论语,冷冷淡淡的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接着背。” 唯有你们几个学生和小人一样是难以教养的,要是传授给你们浅近的知识,就不谦虚,要是传授你们深远的道理,就埋怨。 又嫌弃她,憋着嘴磕磕巴巴的背诵,才学几天,记得不太清楚,混乱着一卷过后,讨好的上前要奖赏。 “投机取巧,明日春祭后去吧。”宋巅平躺,看她脱了鞋爬进被窝,把耳边的碎发掖到耳朵后,又道,“睡吧,累了一路。” 天微亮,外头下起小雨,官轿中,宋巅抄手闭着眼沉思,很快,甬道上传来窸窣的踏水声,闫峰靠近小声道,“大驸马的车驾。” “让。”宋巅睁眼,平淡无波。 停顿片刻,再次摇晃前行。 刚下过雨,远处的山脊一片阴色,朱红宫墙上斑斓迹迹,连着屋檐上的金龙似乎都暗淡许多,只,那高耸的白玉阶一如既往地干净洁白,却不知,下头埋着多少前仆后继的欲望和白骨。 金銮殿,圣上随意坐于龙椅中,听着下头御史大夫的参奏,参江州知府于善,虐待家母,枉顾人命,家中奴仆共计一百二十八人伤残,三十二人丧生,经察,打水井中捞出二十余具骸骨,不分老弱,残忍至极。 “哦?真事?”圣上骨子里就是极凶之人,听着有意思,邪魅一笑,问道。 御史大夫刚正不阿,认真细数,“于善乃家中嫡子,年已四十,因其生母痴呆疯癫,有损知府威严,便不闻不问,任由妻子百般刁难,冬日跪在寒冰上洗衣,饭菜皆是糙粮,与鸡狗宿于一窝,骇人听闻。” 圣上嗤笑出声,气氛渐冷,“威严?连自己亲生父母都嫌弃的人,还配为一州之官?” 众人匍匐跪倒,额头点地,宋巅同样恭敬,不敢抬头去看自己舅舅的神色。 殿中只有一人站立如松,就是,郑国公。 第25章 陪同春祭 圣上气度不凡,居高临下的问他,“怎么?爱卿心疼?” 郑国公略带着宠溺的笑道,“他那母亲嫌他是个不识颜色的盲人,六岁时曾亲手要掐死他,九岁时拿了个煮好的鸡蛋,趁他睡熟了,准备噎死他,后来的许多次,才出现了这么个罔顾人伦的家伙,圣上,以为如何?” 圣上却不知他这笑冲的是谁,拄着扶手不松,狭长的眼睛一瞬不停的望着那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 郑国公见他不松口,抬头直视他,一股冷意压过去。 “罢了,推后再议。” 一侧的公公尖细的嗓子喊了句,无事退朝,刺耳难听,宋巅却惯了,提步追了舅舅去。 御书房里,圣上阔步而上,回头招呼郑国公,“他这番张扬,我还不能惩治了?” “让宋巅先说。” 宋巅察觉舅舅不悦,君是君,臣是臣。 圣上似乎才见着他,沉下脸,斥道,“说完赶紧滚。” 言简意赅的表达了此次一途经过,又说明了银两的来源,提了翟家之事。 圣上嗯了声,挥手让他退下。 宋巅低垂着眉眼,后退着出了大门,有些不放心,站在门口仔细探听。 里头久没声响,无奈的回身下了台阶。 一片金黄中,郑国公坐于榻上,单手执杯,含入口中,茶水温和,肚腹间暖意阵阵,看了眼对面,当了圣上之后,越发的英姿笔挺,面容雌雄莫辨,知晓他不喜听人说他貌美,可,偏就越来越劲了。 圣上也知他的目光流连,心中得意,很快就忘了才刚的不愉快,恢复了一贯的雍贵风流,“爱卿不如陪朕去春祭?” 圣上作为男人的确是极美,凤眉微挑,自有一股洒脱别致,郑国公总是逃不过,低头算是应答。 林水怜睡相不好,有时趴着,有时踢腿,夜里还净事儿,宋巅早起时给她掖好的被子早就落了地,吴妈妈如今在苍戈院的气势与徐妈妈有的一拼,早起时硬是不让人发出声音打扰,一直到了辰时末,才幽幽转醒,打着哈欠光脚下地,吴妈妈耳尖,听了就进来伺候着穿衣梳发,坐着用膳,熬的稀烂的米粥,陪着几碟子小菜,还有一屉流汤包,解决了大半,回头问吴妈妈,“还有吗?” 吴妈妈满身的肥肉一颤,昨夜里也没什么活动,为什么这么能吃? 没法子,又端来了新出锅的三鲜馅的饺子,吃了十多个才停下,打了个饱嗝,吴妈妈看着她鼓起的小腹,决定待会儿让她们在多做几件衣裳。 林水怜站到立镜跟前,难以置信的比量个头,长高了那么多,她都十九了,还能二次发育,真是,太好了。 收拾妥当,林水怜领着吴妈妈出门,准备去前院候着,边走边背书,昨夜宋巅可下了任务,真是个爱较真的,她一个女人,学了又没什么用,浪费时辰,还不如看个话本,能读个乐呵。 吴妈妈见前头一群人围着,示意林水怜去看,她抬头,正巧和远处的梁听蓉打个照面。 这是苍戈院,不用怕,试图着安慰自己,但脚还是在原地,没有动。 梁听蓉今日特意打扮了,珠环金钗,葱绿色的蜀绸月华裙,显出身形玲珑窈窕,一双桃花眼微厉,直直射向她。 “哼,你倒是命硬。”这话脱口而出,丝毫不忌讳,想了想,终究是有些本事,走近了细细瞧着。 林水怜素淡,弃了灰紫,穿了件淡紫粉霞绣花裙,外边套了个雪青纱衣,吴妈妈善补,妆容上了淡淡一层,着重了眼睛和眉形,使得人一瞧,就跌进她那纯净如初的眸子里。 “就算打扮,也不过小有姿色,终有一日,那湖,就是你的住处。” 看着眼前面容精致,话语狠毒的表姑娘,林水怜真是打心眼里不安,她活的恣意妄为,没什么惧怕,她却,怕的太多太多。 “呵呵,既然你喜欢,就送与你。”梁听蓉笑着撸了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抬手就要给她套上。 林水怜懂她为何变脸,下意识的觉得危险,推拒着退后一步,结果,镯子啪嗒,掉落理石地面上,断开两半。 “干什么呢?”宋巅老远就瞧见她俩拉扯,快速走过来,还是没来得及。 林水怜性子慢,本就要反应半天,自然是梁听蓉抢了先答道,“表哥,没什么大事,水怜看了我这手腕子上的玉镯子出神,我送她,她却给摔了,姑奶奶给的,可惜了了。” 林水怜百口莫辩,何况她口拙,此时想说什么也没个头绪,便无声看着他。 “我私库里的东西都瞧不上眼,人家的就好了?”宋巅揽着她肩膀,逼迫着她抬头看他。 梁听蓉见他们间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狠狠咬牙,片刻柔了神色,大方道,“肯定是表哥太吝啬,今日可得大出血喽!” 拉着她另一侧垂在身前的手臂,带着往前走,边说,“待会儿春祭后,去聚宝斋瞧瞧,可有什么新货色?” 宋巅本虚揽着她肩膀,被这么一扯,不敢用力,只能松开,任她们走在前头。 梁听蓉的走姿是经过训练的,几乎每个步子都是一样的,腰臀不随上身左右晃动,步伐轻盈美丽,而一侧的林水怜虽身形高挑,却暗暗含背,长期的卑躬屈膝已然使脊背弯曲不直,今日穿了随身的衣裙,嗯,宋巅刮了刮鼻子,不看也罢。 所谓春祭,即是祈祷一年起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第16节 东郊,天坛位于皇家别院,里外皆由圣上的亲卫队把守,百姓只能在外围等候参祭行礼,官员们下了朝三两结伙的同行而来,有些则返家携妻带子,这可算一年一度的盛会了。 等到宋巅到时,上边礼仪官已开始奏乐击鼓,有一耆老牵牛,农夫扶犁,二人围绕田地耕种,由稚童播种,循环三圈。 第二项,鸣响炮,一官员喂鸡鸭猪等牲畜。 宋巅等人在高台之上,按照等级分配座位,炮仗一响,上头女眷慌乱不已,却无一敢发出尖叫声,怕惊扰圣驾。 林水怜虽心中害怕,却是提前就捂住耳朵,埋下头不看,突的,被人拦腰抱起,耳边温柔体贴的赘语,“不怕,不怕。” 鼻尖被他这热意熏的冒了细汗,草木香的气息萦绕,她自己的衣裳如今也用着一样的香,愈加和谐融洽。 梁听蓉这回可差点就把一口银牙都咬碎了,环视了一周,只有孩童被大人抱着,哪有那么大个人还怕成那样,不怕伤了风化。 她正恼火呢,有个人影窜过来,开口就是调笑,“呦呵,小嫂子这就怕的钻了怀儿,待会儿可还得放呢!” 宋巅也是突如其来的细心,此时才觉不妥,冷眼看了来人,放了她回去坐稳当,“闲的慌?” 薛尔曼环抱着看戏的手臂放下来,略微僵硬的向他行礼,不太标准的深蹲礼。 宋巅对于这个曾经得力的下属,还算宽松,女子如此,实属不易,如今恢复了女装,还是英姿飒爽。 “我这礼可学了一月了,有模样了吧。”她说完,又朝着对面的男人甩了下帕子,眼神炙热,犹如一个向郎君示好的胆大小娘子。 “老妈妈教你的?”一个老字出来,一侧的梁听蓉就笑开了,老,确实年迈不已。 薛尔曼作为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军,其周身的气势不可比拟,之前收敛了叙话,这会儿遭了嘲笑,还能忍着,笑话一般。 朝着一侧半转身体,一双眼睛因着怒意瞪大,其中绵延着战火,所到之处必有血意,待看到她比自己貌美许多的女人时,天生的直觉,又是一个敌人。 梁听蓉被她那双眼睛吓到,瑟缩了下,随即放肆起来,她有表哥呢,即使惹了圣上都不怕,何况个半男半女的妖怪。 要是薛尔曼听的这话,估计吐血三升以后,打的她满地找牙。 “这叫贵女的风范。”梁听蓉朝前一步,旋身行礼,如翩翩起舞,拨弄清影,矜持风雅。 “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薛尔曼向来不按常理,收了气势,转头看向宋巅,手指轻点她,一副轻佻的模样道,“侯爷有福气啊!” 宋巅难耐,若不是圣上在此,真想领了林水怜一走了之,掸了袍子,起身去了郑国公处,林水怜忙小步子跟上。 薛尔曼得了难堪,却丝毫不在意,她是最了解侯爷的,这是嫌吵闹了,手轻拍了下额头,怪自己太过急迫。 天坛上,圣上金盆洗过手,拿起酒杯敬天敬地,礼仪官宣读祝词,念祷词,最后一项,所有参祭者虔诚行礼,需崇敬备至。 当今,百姓安乐,五谷丰登,之后便是大摆宴席,与民同乐。 郑国公坐于席中,远远的看着天坛上的男人,宋巅走来,对于舅舅的神态略疑,不过一瞬,郑国公已然发觉有人靠近,看是外甥,才展了笑颜。 他临走之时,才续胡须,如今又尽数的刮了,虽然难掩他武将本色,还是有点胡须比较儒雅,不明白为何朝令夕改,却也不好质咄。 温和的问了一路细节,又关心了房里事,才按着他让陪着喝几杯。 第26章 无妄之灾 圣上自天坛上走下来时,满眼都是席上正拼酒的郑国公,星眉朗目的,一星半点不输于年少的宋巅,眼光真是独到。 道路有些狭窄,林水怜坐着绣凳又挡了大半,圣上撇了随伺公公一路疾行,见此没眼力见的,一脚踢过去,若是没有高栏护着,怕是要直接坠落下头,摔胳膊断腿不说,脑浆迸裂都指不定。 林水怜也处于懵噔之中,突如其来的暴力,把她直接掀到坚硬如铁的栏杆上,胸肺疼的厉害,脑子转晕个不停,待听的自家爷叫了声自己的名字,刚想张嘴说,爷,我没事,结果,抑制不住的恶心感从四肢袭来,张嘴就是大口大口的鲜血,染红了淡紫色的衣裙。 许久不曾与舅舅把酒言欢了,宋巅不善表达,只能默默关心,扑通一闷声,引的他回头,只一眼,就从头凉到了脚,他只模糊的喊了声,林水怜,甚至于都口齿不清,她跌落在地,又坐起望了他一眼,茫然片刻,忽而张大嘴,红色的液体比她要说的话还流的快,随后的许多个半梦半醒间,总是重复这一幕,且,永不停歇。 郑国公血气上涌,一把推开他,质问道,“无缘无故的,打人做什么?” 见了外甥那副肝胆破碎的模样,还不明白这位是谁,就是个傻子。 喊了太医来,又想走近了去瞧瞧伤势如何,突然被一股大力拉住,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随意踢人的不知悔改者。 圣上拉住他,不让他接触血腥,就这么个废物点心,太不经踢了,真是晦气。 “宋巅的人,那就赏点东西得了,咱们走吧!” 他这圣上算的上是有史以来最厚颜无耻的,这边无故伤人之后,还想着玩乐的。 郑国公瞧着外甥模样,眼神留在地上的女人一瞬,轻微闪烁,还是近前问话,“这就是那个,看的上眼吧!”后半句学着他赈灾前的那回语气,随意又勉强。 他脑中几乎立刻就有了多种反应,舅舅这是提醒他,一个是圣上,一个是勉强看的上眼的妾室,孰重,你可知? 宋巅心头如同有千万只虫蚁啃咬,一点点的吞噬着他的神经,狠戾之色跳跃,终于被强压着按下,那是圣上,就是踢了他一脚,都无需在意的一国之君,如今,已是低姿态了。 但他只抱着她,不想回答,不想说话,只是抱着人事不知的她。 郑国公虽不甚满意,也没刁难,男人总是对第一个拥有的女人,怀有特殊的感情。像他,不也是难以逃过吗,记了这么多年,硬要逼着自己忘记,可,时刻想起都清晰的一张脸,真是时间都无法改变的,看着外甥从容平淡了,屈腿抱起,怀里的女人胳膊随意的落下,带出怀中的手帕,一角是一朵半开的芙蓉,待放未放,最为动人。 时光荏苒,多年前,曾有一女,总是爱在裙摆处绣着半开的芙蓉花,走动间,栩栩如生,眼中神采飞扬,其势譬如女神下凡,遐思翩翩。 郑国公一度陷在回忆中无法自拔,圣上在旁也同样不好过,有关那人的一切全部都被摧毁,为何会出现,难道是? 一场盛会不欢而散,众人皆不知气氛为何如此凝重,屏着气回了各自府邸,闫峰护送了梁听蓉回去,随即让吴妈妈拿了所需用品,不停脚的往回赶。 荣安堂里的老太太问起宋巅,梁听蓉没有夸大其词,描述了事实,毕竟,她惹火的可是圣上,幸灾乐祸的同时,也无比庆幸,若换了她,只怕同样的会被厌弃。 看了眼目露凶光的姑奶奶,这么件大喜事,怎么都得奖励一下自己,就,去把上次看好的那套裙子订下来吧,芝娘子的手笔啊,价值千金呢。 太医瞧过了,内脏因为撞击有些损伤,宋巅扶着她坐起,喂了着喝水,漱漱口,刚想说话,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头见郑国公一脸郑重的阔步走来,急吼吼的问道,“你父亲是姓林?” 林水怜刚醒,正茫然呢,听着问,下意识的点头。 “舅舅等她好了再问。”宋巅果断拒绝,时间充裕,没什么了可急的。 郑国公却等不及,仔细的看了她的脸,失望溢于言表,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可能只是巧合,停驻了半天没动。 林水怜看着他突然灵光一闪,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香袋儿,双手递于他,声音沙哑破碎,“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您可识得?” 郑国公眼睛如被针扎般,快速紧缩,手比脑快的拿过,拆开来看,果真,是个白玉印章,质感坚洁润密,不磨不磷,其角落又有损坏迹象,却没破坏它的纹理,君子佩玉,玉为坚贞。 看着他从失落到激动,又到狂热,林水怜默默流泪,久远的记忆被翻出,爹爹在弥留之际要她务必要去京城寻找娘亲,且让她立下重誓,因为这个,才支撑着她上京,之后的生活艰苦难堪,她慢慢才觉得上当受骗了,爹爹有多珍藏玉印,她是知道的,既然娘亲活着,为何十几年都不去寻,偏的那时? 爹爹的骗术真的不怎么样,她知道,爹爹是想让她活下去,起码该有个奔头,别傻乎乎的随着去了黄泉,她的爹爹是世间最好的,可是没有了,再也不见了。 宋巅本就恼火,这会儿见着二人神态,一个比一个异常,怀里的这个越哭越使劲儿,摧枯拉朽的,嘴角渗出血丝来,顾不得脏乱,整个人抱起,压低嗓子安慰道,“别哭了,不哭不哭啊,我在这儿呢,别哭了。” 他委实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只能重复这几句,翻来覆去。 郑国公回神儿后,真是觉得自己外甥哪哪都碍眼,凑近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一向威严霸气的脸庞带着讨好,“丫头,你想知道你的娘亲吗?” 宋巅抱起她就往外走,还是回府修养吧,他舅舅不正常。 郑国公哪能让她走,一把拦住,指着门口,对着外甥道,“你要走,可以,她不行。” 宋巅心头疲惫,实在不想继续这场闹剧,可舅舅接着说了一句重如铁锤的话。 “她是我和心爱之人的女儿,你速速放下。”郑国公已然激动不已,苍天可怜他,终是让他找到了。 林水怜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大英挺的男人,脑中反应不过来。 宋巅也同样,虽说舅舅风流倜傥,但也不能如此草率,深远的层面,他怀中抱着的女人,到底是否另有心思?如是巧合,未免太过戏剧。 审视的看着她,没有一丝欣喜之色,是了,在他身边已埋伏多年,哪能刚得到什么就破功,他倒起了兴致,能利用他的女人最有趣。 “舅舅,还是让她养伤吧,圣上那一脚可踢的不轻!”哼,刚才谁说的勉强看的上眼,现在,都还予你。 郑国公眉头一竖,想起刚才之事,顿时气的踢翻一旁的睡榻,可见天生神力,吩咐了一句让他照看,就直入宫中。 吴妈妈来到了,不敢进去,等侯爷召唤才进去,只依稀听见侯爷低声说了句,别多想,明日再说,你的身体最重要。 明显感觉侯爷有些敷衍,抬头看了眼主子,她却没什么感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吴妈妈不敢打扰,悄声退下。 宋巅出门看了闫峰一眼,示意他派人守着里头的林水怜,到了前殿,神情莫测的问他,“你再去调查一遍林水怜,不论巨细,速度要快,若是有别人也查,尽量阻挡。” 闫峰领命而去。 宋巅虽为武将,却是心思缜密之人,坐下细细捋清思路,昨日在荣安堂就听了今日春祭,接着回去央我出门,郑国公是我舅舅,必定前去拜见,可是,究竟是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呢? 林水怜抱着屈起的双腿游思,她算不得意志坚强之人,容易被物事带偏轨道,像是墙头的草,随风而动。 却有着灵敏的女人的感觉,感觉到那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是发于真心,感觉到他的怀疑,所以装着伤重,无法负荷的模样,果真,就那么挥袖走了。 京城这个大地方,没有真心,没有善意,真的怀念她的家乡,捂着嘴埋着头,呜咽着哭,以为忘记了,实际上,已经成了巨大的伤疤,即使不看不碰,它依旧在你的心头,永远都不会复原如初。 宋巅对着黑漆漆的夜,无法入眠,脑里自动的反复回放,白日里她吐血的模样,其实并没有什么,即使她心机叵测,也是他的教导失败,何况,被褥,真他娘太凉了。 夜里,人的感情最为脆弱,宋巅到的时候,林水怜哭的已经哑了声,就静静的流着豆大的泪珠,他心立马就软了,很跟一个女人计较什么呢,自己动手脱了外衣,蹬了鞋上去,捏住她下颌,迫使她抬头。 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含了满腹的委屈,罢了,罢了。 “我搂着你,睡吧,有我在,别怕。”他说罢,冰凉的唇贴上她的,轻捻辗转,描绘着柔软的形状,待露了个缺口,即刻就疯狂的攻掠城池。 有的人,就是那样,一夜过去,什么忧愁都忘了个干净。 第27章 西府发难 林水怜头一次比他醒的早,喉咙火辣辣的疼,眼睛也干涩睁不开,眯着眼瞧他,世家的公子哥儿,连睡姿都特地修养,整夜不会移动,手臂依旧揽着她,另一只手平放在小腹处,规矩的不行。 宋巅睡了个回笼觉,浑身舒泰,对上林水怜疑惑的眼神,他好心情的解释,“告假几日,在家中陪你。” 说罢,伸手摸了下她细腻的圆脸蛋,挑开散着的衣襟,林水怜反映过来,忙拦着他,嘴里发不出声音,急的直晃头,外头天都大亮了,哪能干那等羞人事儿? 宋巅胸腔震动,好笑的看着她一脸的急迫样儿,“别挣了,你转过去,我看看你后背的伤。” 昨日若只是踢上一脚,必不能口吐鲜血,撞击到的栏杆有一处尖利的凸起,又年久失修,风化的厉害,这才使得肺部重荷,虽扎进皮肉,看着厉害,实际对于久伤成医的宋巅来说,真是小事一桩。 两人磨叽了许久,才唤了人进来,林水怜喝着稀米汤,也不央着去杂书铺了,乖巧的让宋巅抱着上了马车,颠簸颠簸的回了苍戈院。 正午,阳光正足,宋巅知她不能说话,还是谈论了一下昨日的事,无法逃避,就只能勇敢面对。 “我问,你听着,点头或摇头。”宋巅亲手给她换了药,又半敞了窗户,坐下与她道。 林水怜头脑发昏,点头答应。 “我记得你家人都是死于瘟疫,独你命大,上京寻母,你提前就知道郑国公就是你亲生父亲吗?”宋巅在兵部不止带兵,有时也要配合着刑部办案,这么点子小手段,手到擒来。 对面的人面部表情没有变化,依旧茫然不懂,听清了,才一瞬的慌乱,她知道为何昨日他那般冷淡了,她不知道,急忙摇头。 “你除了那个玉印,还有别的?” 她指了指床上的手帕,宋巅手指捻起,放到她跟前,问道:“这个?” 她点头。这是她母亲留下的,这么多年,她一直都绣着同一个图案。 第17节 “如若,郑国公让你认祖归宗,你可愿?” 她果断摇头。她的父亲,永远都是陪伴她的那个乡村书塾的秀才夫子。 “如若,郑国公让你离开我呢,给你堂堂正正的当正头夫人呢?” 再次果断摇头。她的身份,她知道,怎么都不可能变成凤凰,何况,他对她很好。 宋巅满意的摸了摸她头顶,已经十九了,的确懂事。 等林水怜睡下,才去了前院。虽消除了心中疑虑,但还是叫了闫峰进来。 案卷就摆在桌头,闫峰无声的站着,一瞬,就传来怒喝声,“她以前嫁过人?” 吴妈妈换了熏香,刚迈出只脚,眼前一黑,嘴被布堵着,被人抬着掼到一旁,呜呜出声,扭着肥胖的身子挣扎,这是惹的嘛哪门子煞星,为什么和她一个胖妈妈过不去? 赵山等着侯爷骑马出了大门,带人直奔仓戈院,他当年建的屋子,知道哪处防守薄弱,从湖边的甬道跳过藤蔓高墙,便是后院居所的园子,里头毫无声息,正好成全了他们,利落的绑了人,回荣安堂复命。 荣安堂内,老太太常年信佛,西厢房后头的罩房特意砌了个佛堂,供奉了着悲天悯人的观世音菩萨,此时,老太太闭着眼,手转佛珠,默念经文,片刻后,回身看向来人。 林水怜在一片漆黑中,闻着股沉香的味道,细细闻着,并没有表姑娘身上的香气,胡思乱想时,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掀开,光线刺眼又发白,适应着看的模糊,映出一张满是褶皱的脸,带着慈祥和善良,像极了朱县令的老母亲。 “叫你来,知道是为什么吗?”声音苍老且沧桑。 她之前还扮哑巴,这次真的哑了,啊啊啊几声,指了指她的喉咙,表示说不出话。 老太太对着她的第一印象就不好,虽然容貌平平,却长了一双漂亮眼睛,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不沾一点儿的污垢,让她这个腐烂了芯子的老人嫉妒。 戾气一闪而过,温柔亲切的对着她道,“你就怪你的命不好吧,谁让你惹了圣上不高兴。” 从黄梨木的供桌上端了一杯酒,递予她,可惜的说,“这酒很贵的,喝了吧,安乐些。” 实际上,林水怜已经吓的浑身僵硬,很快就雾湿了眼眶,狠命的朝着她磕头,完全顾不得疼痛,在这一刻,她活着的欲望被放至最大,她不想死。 老太太似乎很厌恶她这种举动,哼了声,转了一圈佛珠,拜了拜,才对着菩萨告罪,“惹了您的清修,都是信女的罪过,恳请您降些罪责,得以警示凡人。” 说罢,折身出了小门,地上的林水怜刚松口气,门吱嘎一响,进来两个体格健硕的妈妈,拎着一口朱漆大箱子,后一人手捧黄铜炭盆子,里头滚烫的热炭噼里啪啦的直响,正烧的旺呢! 两婆子不多话,直接摔到她跟前,箱子开锁打开,是一叠叠的金纸箔,看她不动,不耐烦的摔打,“这是给观音的银钱,叠成元宝,快吧。” 她伸手拿了一张,不注意就被划了一口子,金片锋利且硬,需用力折才行,后背突地被撞了下,扭头一瞧,竟是把炭盆子紧贴着她后背,嘶了声,往前挪了挪,她后背本就有伤,这般烤烫着,只觉疼的厉害,她身上没什么值钱首饰,就算有,估计也起不了什么用。 很快额头鼻尖就细密的一层汗,手指弯曲使劲儿,仍旧叠的缓慢,一侧监督的婆子横蛮的一脚踢来,斥道,“快点,天亮了就要给观音上供。” 林水怜头歪倒一侧,额头的汗水滑落进眼睛里,辣的微刺,抬起手背抹了,继续直起身子叠金元宝,一个个胖嘟嘟的闪着金光,晃得她直晕,余光扫了眼那尊白玉菩萨,依然矗立,却无法解救她与水火,后方的热浪扑的猛,颈背间都火辣辣的,煎熬,并等待着。 很明显,上天并没有好生之德,箱子里的元宝已经铺了一层,后头坐着嗑瓜子的婆子已吐了一篓子的皮,相互嘟囔着,“也不知道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好让我们哥俩回去睡个安稳觉。” “这种都是犯了大错的,不可能活着出去就是了,且等着吧!”显然另一个婆子更加晓得。 林水怜跪着如水中捞出般,薄衣都湿透了,偏又有火烤着,半湿不干的黏在身上,映出的小脸异常变态的红,眼神专注的继续手中的活计,一刻不停。 一墙之隔的大夫人张氏正拿着美人锤,亲自给老太太敲打着,寂静的夜里,哒哒声尤为突出,“娘,私库的钥匙是不是在她手里啊?” 张氏行事干练且狠厉,阴司官司不少,她嫁来时,还是个爵位,这些年仗着宋巅,外面的生意不错,只不过,这西府却是个空架子,值钱玩意都在苍戈院的私库里,这次逮着个人,怎么也得让他出点血。 老太太不用睁眼都知道,她这侄女又心大了,不过,这东西,确实该一人一半,尤其,她还偏着宋岩,这才没给那贱人一个痛快,不过,她还是喜欢活生生的人被折磨后的面孔,带有一种隐秘的快感,所有人都如蝼蚁一般,被她践踏,踩在脚下,跪着求饶哭喊,任她驱使。 挥挥手让她去,张氏明艳的脸庞爬满了兴奋之色,起身抚平了乌金色的裙裾,婀娜生姿的推门而入,“呦,这屋子热的慌啊,把她衣裳脱了吧。” 林水怜一激灵,满是血痕的手捂住胸前,她熬到现在,神志已然不清,婆子完全不屑于她小小的挣扎,几下就撕扒的稀烂,她哭也哭不出声,喉咙里呜呜直响,粗粝的手掌如蒲扇般难挡,算了,认命吧。 身子坦露,张氏给了婆子个眼神,翻检了,并没有什么东西,镶了珍珠的绣花鞋轻踩她弯曲受伤的背,听得她痛苦的闷哼声,才咯咯的笑起来,“哦,原来那小子有这种癖好啊,真是个怪胎。” 说罢,松了脚,优雅道,“啧啧,你还盼着他能来救你,是吧,真是个小可怜儿。” “男人啊,是最不可靠的,听闻平原候可是要在外头喝上一夜的酒呢,哪有空管你这么个,小妾啊。” 张氏攻心为上,这丫头要是服帖了,也许算的上是一把利刃,到时候,就要直插入他心脏。 “丫头啊,眼要明,心要亮,别认错了主子,到时候遭罪受,明白吗?” 见她趴着一股死人样儿,示意婆子拿盆水浇个清凉。 林水怜是真的晕死过去,婆子拿铁盆舀了冰水,哗啦一声,顺着头淋到脚,噩梦还在继续。 冷热夹杂着,人的感官疼痛感被放大,浑身哪哪都疼,疼的她就地直打滚,生不如死。 “要不要找几个小厮进来观赏一下啊?” 张氏这根稻草压下,林水怜是真的负担不了了,她宁愿死了算了,本就是偷活的这些年,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决绝的合上牙,要咬断舌头, 婆子干这事已经熟练了,瞧着不好,一掌挥过去,手法精湛的卸了下巴,随手一甩,如块破布般,倒在一旁。 张氏嗤笑她不自量力,此时了,还认为自己能决定什么,果真是蠢,“再让她清醒清醒。” 又一盆的冰水倒下去,水没了,碎冰噼里啪啦的一股脑都砸她身上,林水怜光着身子蜷缩着,完全浸在冰水里,伤口早就裂开,翻着白肉,红彤彤的,地上一圈血迹。 张氏嫌弃,屋子里一股烤焦肉皮的怪味儿,挥手停止,语气温柔如母亲对着顽皮的孩子,“想好了吗?” 林水怜依旧没反应,她听的见,也看的见,就是没法动。 张氏留着她还有用,让婆子收拾收拾,关在佛堂里。 第28章 贰拾捌章 老太太瞧着她出门时一脸的疲惫, 知道不妥, 这女人啊,就是死心眼。正想说话,听得外头赵山禀报,闫峰偷进荣安堂, 正在外头。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就说我乏了, 明日再说吧。” 外头赵山领命, 闫峰不服,他是奉了侯爷的命令,林姨娘到底如何,他放心不下,反手推了制住他的小厮, 手无寸铁冲着赵山而去, 一拳打在他胸口,后方突来四名小厮,手中拿长棍,朝他挥舞而来,闫峰转身用后背抵住, 噼里啪啦的挨了几棍,瞅准一人下盘,飞快的伸腿一扫,那人棍子脱手, 噔噔后退两步才站稳,闫峰得了棍子前挥后打,几个小厮不敌,皆哎呦哎呦的倒地不起。 赵山眼冒血光,大喝道,“反了你!” 示意另几个小厮也上,这回围上八人,皆是身强体壮受过训练的看家护院,几人形成一种默契,拳打脚踢的利落狠辣,闫峰渐有支撑不住之势,几人见缝插针,挥了大网,给他捆住。 闫峰后悔没叫上前院侍卫,单身一人来寻人,这下自己也落了网,连个正主都没瞧见,挣了下,回想事情经过,任由他们拖拉着抬走。 赵山冷哼一声,“我在战场上拼命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给他扔柴房里,等明天一早再说。” 他的职责就是守护她们孤儿寡母,决不能有半点疏忽,冲着随从一扬眉,“去弄点安神香,再加上蒙汗药,给他撂倒。” 早就想收拾这个兔崽子,见天儿的威风,他才是侯府的大管家。 春季夜间的风还是硬的很,柴房里凉气阵阵,闫峰看着送来的饭菜,怕中招,没动,从窗里漂浮进细碎的香气,吸了两口,觉察不对,暗骂了声娘,暗自算了一下时辰,估计快天亮了,若是等爷,也可。 也可的侯爷却,还在睡觉。 头部钝痛的睁开眼睛,神智回笼,他昨日才知道,一直宠爱的小妾竟然是二嫁之身,这让一向洁癖的侯爷如何能接受,就犹如,有人往他身上吐了口浓痰,偏他还没法子吐回去,恶心膈应人。 正巧薛城让他过去一趟,原来是薛尔曼起了幺蛾子,要出家当尼姑,和远安王大吵一架,两人没有分寸,打的不可开交,结果,无意打到他一个小妾,且肚子里揣个娃娃。 见了血,这二位可算消停了,薛城心里不好受,让宋巅陪着喝酒。 “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儿,这个可是我最稀罕的,哄了好长时间才止了哭,我这心疼的呦!”越说越是能想起那张憔悴苍白的脸。 薛城痛苦,宋巅不知道如何安慰,却转着弯问,“你这些小妾都哪来的?” 他可记得薛城后院莺莺燕燕一大片。 “唔,大多是别人送的,这个原先是伺候成王的,见我喜欢就给了,怎么?你没收到过?”薛城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宋巅年少时入军营,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整日里研究战术到深夜,没闲功夫摆弄女人,回京后亦是脚不离地,潜意识里有些抵抗,常年的失眠,加上性格缺失,又没个像样的长辈教导,自然而然成就了他冷漠的标签。 京中大小的宴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宁可请郑国公,都不请宋巅,为何?全程冷脸不说,一旦涉及到各种隐秘之事,他绝对就是个破坏者。 如,曾经的京都校尉张启山,因在酒桌上说了一句刘侍郎在家中宠妾灭妻,其妾室姿色艳美,宝贝的不行,结果,宋巅当场叫人去把御史大人和刘侍郎请来,直言道,“张校尉说你宠妾灭妻,你有何解释?” 全场寂静。 第二日,刘侍郎一撸到底,永不录用。张校尉也被弹劾,私自调查其他官员,罚俸半年,降一级,派往常州,为刺史。 可见宋巅性格如何,薛城似乎喝的多了,手搭着他肩膀,拍了又拍,道,“真羡慕你,没那么多破事,羡慕你啊,兄弟,来,我们今碗非喝上一大缸。” 薛城见他少有的对酒没兴趣,是啊,有了女人的汉子就是不同,喊了随从一声,悄悄的与他说了什么,很快,端来了几碗烈酒,堪比好几坛子的浓度,他必须得让自己的哥们喝个痛快,“我不日就要启程去西北,当是饯别酒,尝尝这个,一滴水都没兑,喝高了,就在这睡下,有美人服侍你,快,喝。” 宋巅的确不大痛快,顺势咕咚咕咚饮尽,外面闫峰得到消息,和他说什么,也记不得,闻了闻身上的酒臭味,真是酸爽。 门外,有宣平侯府的小厮候着,传了闫峰的留话,看着这位权倾朝野的侯爷瞬间充满杀戮,塌着背听从吩咐。 吁,马背上的男人扔了马鞭,一跃而下,守门的还不待问安,宋巅已然过了月亮门,里头可正热闹着。 寅时初,郑国公压着圣上在旨上盖了印,卷着塞进袖子,随手拎了个公公,让随从驾着马飞快的往平原侯府去。 老太太觉少,恭敬的在菩萨跟前上香,后头的张氏莫名的燥,瞥了光滑的地面一眼,哦,是了,还有个好玩意没完呢,待会儿怎么演这出呢? 府里的丫鬟妈妈都行色匆匆,各执其事,厨房里炊烟袅袅,热气腾腾,一锅一锅的按序拿取,老太太身侧的老妈妈本就姓老,她嫌难听,赐了个本家张姓,称张妈妈,人虽老眼却亮,伸手推了,冲着大师傅,色厉荏苒道,“你就是这么当差的,包子底都散了,给谁吃呢,快,再做。” 大师傅转身用巾子擦了把汗,这个老妖婆,夜里吃了筒药啊,给了下头人自求多福的眼色,忙的脚打后脑勺。 老太太和张氏还没吃上早膳,赵山来报,郑国公来宣圣旨,点名让林水怜去。 张氏今日懒得收拾,还穿着随便的常服,听了郑国公,微微一愣,她都多久没见过那个男人了,年少时的倾心倾情,如岁月长流。 急切的说了声,回自己院子去换衣裳,边还打发人来告诉老太太,别让了人走。 胡闹。 “听蓉该起了吧?”老太太深吸了口鼻烟,呵了气出来,浓郁泛沉,松解了乏,又添了句,“收拾收拾来吧。” 张妈妈了然于胸。 林水怜,林水怜,圣上降个罪,还得发个旨意?不对,莫不是,宋巅做了什么? 提前处置了,是对是错? 郑国公没见着个正经人,面色不虞,他连圣上都不等的人,足足在圈椅上坐了半个时辰,后院女眷,真是没法儿闯,终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几个丫鬟的拥簇间,有一女含笑朝他行礼,八幅锣裙轻轻划过,他能看清上面的纹路,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银丝线绣成攒枝红梅花,并着白雪芽芽,若是,当年的她穿上,必定倾国倾城。 张氏见郑国公一直盯着她裙摆瞧,略微收脚,柔声道,“国公爷前来有何事?” 郑国公满心里都是女儿,掷地有声道,“速去把人都喊齐了,都误了时辰。” 张氏见他从袖里掏出一卷明黄,忙敛了慕色,挥手让去喊人,抬眸轻瞥了眼高大威猛的男人,装作不知的模样问,“侯爷可能还没起呢,不知是不是昨夜闹的太晚?” 原本就是要给宋巅上眼药,没想到顺利的过了头,郑国公挥袖一甩,怒气冲冲的领着人杀去后院,众人见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模样,皆后退到廊下候着。 砰砰砰敲的雕花红漆门震的直响,可惜里头还是没有半点声响,郑国公倒不是莽撞之人,喊了苍戈院的丫鬟婆子来问话,空旷的院子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站着,头一次宏观的看待平原侯爷,偌大的院子统共都不到十人伺候,节俭的很。 四个水灵如花的丫鬟是新来的,一问三不知,徐妈妈昨个就告假了,家中孙子得了伤寒,其余的厨房里的,皆说昨晚和今晨都没瞧见人来,也是奇怪。前院的侍卫说,侯爷去了宣平侯府作客,一夜未归。 真是好的很,他的宝贝闺女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可见这日子过得不怎么的。 “拿这个速去调人来。”解了腰间的盘龙玉佩,抛给宫里随行的公公。 第18节 “你,过来,进去看看,有人吗?”手指着个厨房里杂事的婆子,随后门被一脚踹开,婆子颤颤巍巍的掀了帐子,里头男女相拥,沉睡无知。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林姨娘真是个苦命孩子,此时若是摊上这事,难逃一死啊,僵了片刻,才伸手推了推那男人,见是他,惊愕的堵住嘴,这可怎么办,婆子也是个力气大的,可这男人她也抱不动,豁出命的搬着他掉下床,扑通一声,外头郑国公怒斥道,“干什么呢?” 越是紧张越速度快,蹬着他滚到床下,那方郑国公实在忍不得,重要的是他闺女,一只脚迈过门槛,突如其来的一个重物压下来,定睛一瞧,是个胖妈妈,呜呜小声,抬头看了眼床前站着的婆子,厉声质问,“刚才什么声音?” 那婆子没见过大世面,嗫喏了半饷无语。 胖妈妈扑通倒地,示意郑国公看她,她可受老鼻子罪了。 第29章 贰拾玖章 郑国公心挂女儿, 没了往日的儒雅, 步子急促,到了拔步床前,看着林水怜圈着手臂趴着,试着喊了声, 手背轻拭她额头,陡然的高温让他暴怒,犹如星星之火燎原之势。 公公领了一队禁卫军, 直接冲进了平原候府, 郑国公手中抱着好不容易得来的闺女,有点想泪流满面的冲动,吩咐把马车驾到门口,给胖妈妈松绑,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吴妈妈先是跪地磕头, 看了眼他怀中的主子, 心疼的无以复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就来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她这老婆子也活够了, 蹩踞的掀开床罩,下头露出一个男人模样,正是宋巅身侧的得力之人,闫峰。 “这位爷, 是能主持公道之人吗?若是不能,还是等着我家侯爷回来,必定能查个分明。”吴妈妈再次跪下,询问道。 公公尖细着嗓子道,“这位是国公爷,平原侯爷的亲舅舅,你看见的,听见的,直说便是。” 得了郑国公一个赞赏的眼神,公公再次嘚瑟起来,“你们平原候府就是这种接圣旨的态度,我会回去禀高圣上的,爷,您请。” 郑国公担心女儿的病情,指着胖妈妈,厨婆子,地上的闫峰,道,“把她们都带上,要是宋巅回来了,直接去我府中。” 张氏已经设好了套,不怕乱子大,不一会儿,有人回来回禀前方的状况,听着国公爷亲自抱着林水怜上马车回府邸,气的一巴掌拍到桌上,茶盏清脆晃荡,那个小贱人,她昨日还是太过仁慈。 扭着腰去了荣安堂,似乎有些什么事是她们不知道的,要早做准备。 老太太同样也听了,圣旨一向没她们什么事,以往都是宋巅处理,既然是郑国公前来宣旨,应该不会是降罪,既然提到林水怜,喊来赵山,再去探。 “娘,呆会儿宋巅回了,我怎么说?”张氏虽已近四十,保养的如二十出头,此时没所谓的对对话,别说了不该的。 “你啊,就是贪,等会儿他来了,你就到后面去,不必你出面,”老太太是真心疼这个常年陪伴的侄女,耗在这大宅子里,儿子还不争气,没个男人疼爱,看着,眼角的碎纹又长了。 张氏乐的喊人布膳,饿了一早,端了燕窝递给躺着的老太太,扭头训斥丫鬟,“没个眼力价儿,起开。” 梁听蓉半路上看见宋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容,拎着裙子快走几步追上,问,“表哥用过早饭了吗?” 见前方的男人不理,依旧走的飞快,她唇瓣微动,左脚拌了下,朝着前方摔下去,她是看着宋巅的方向倒的,自然就被接个正着。 宋巅单手搂着她,香气幽幽,脸蛋酡红秀美,尖尖的下巴微挑,手指拢紧,腰肢纤细堪折,忒易。 梁听蓉感受着他炙热的眼神,尤其腰间那只大手,痒人的很,身前的小手试图攀附着他,却被冷漠的放平,耳边传来他毫无波动的声音,“起来吧。” 她有些恼,都已经主动了,他却抽身而回,看得出,表哥对她还是喜欢的,只是怕亵渎了她,罢了,等日后嫁给他了,就不讲什么羞涩不羞涩的,男人嘛,她还是了解的。 到了正房,老太太卧在罗汉床上,底下铺着猩红毡子,腿那搭着毛茸茸的薄黑狐皮,又要变天,她这双老寒腿涨疼的厉害,听得宋巅行礼问安,才睁眼,对着这个孙子,她同样付出心力,伸手让一侧的张妈妈扶着直起身子,关心他,道,“天暖和了,早晚也得多加件衣裳。” 宋巅应了声,他回来时,直接领了来,自然没人嚼舌根子,还不知道这一系列的变动,老太太刚想说话,外头打斗声传来,苍戈院的侍卫知晓侯爷归来,到了荣安堂,被护院拦下,双方本就不和,直接大打出手,直到侯爷出声叫停,才互相分开,哪成想,老太太棋高一招,直接污蔑他们,言,昨夜闫峰就鬼鬼祟祟,今日又是如此,这是闹的哪一出? 宋巅叱道,“祖母莫要动气,待我询问一番,再行处罚。” 老太太能容的他们胡扯,“孙儿,你我同为一府,断没有两家的意思,如此这般,寒了祖母的心啊!” 后头的赵山上前气愤指责,“昨个半夜,闫峰跃墙进来,且四处查探,有偷窃的嫌疑,抓了放到柴房,本等您今日处置,结果他自己溜了,今早,您的侍卫又要强进,老奴才命人打斗起来。” “行了,喊个人进来问问。”老太太打断他。 宋巅沉默,进来的侍卫是看守前院书房的,对着侯爷,请安后,道,“昨夜林姨娘与一婆子失踪,遍寻不到,闫峰怀疑在西府,一去不回,早起时,郑国公前来宣旨,从房中找到林姨娘与闫峰,并一婆子,已带回国公府,命您前去。” “你们去领罚。”转头朝着老太太道,“祖母昨夜招了林水怜来?” “不曾。” 此时,有种奇妙的东西游走,似信任,似怀疑。 “那孙儿就不打扰您,先行一步。”宋巅回头走到门口,梁听蓉哭花了脸,挡住问他,“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小妾?” 宋巅不想回答,也没有必要回答。 绕过她,凉气席卷她全身,哭的愈发厉害,气呼呼的扑到罗汉床上,唧唧歪歪的骂他,不识金镶玉。 吵闹的东直大街上,一匹棕色大马飞驰闪过,翻了一地的瓜果菜栗,商贩们嚎骂半晌,知道是个贵人,只能暗暗倒霉。 郑国公府门前两个雄狮坐镇,朱红大门敞开,上头鎏金的御赐牌匾,围了一周的禁卫军,皆凶神恶煞,屏气凝神。 宋巅下马要进,管家忙拦着,“侯爷啊,国公爷抱回来一姑娘,心情正差着,您还是先回吧!” 他家爷可是个混不吝的,年轻时连先帝都怼,刚还把老奶娘骂了一顿,都躲起来,哪有往上凑的啊。 宋巅注意他说的是抱,眸底深沉如墨,“我去看看。” 郑国公抱着个女人回了自己院子,不大会儿,就传遍了整个国公府,各有表情不提,只说郑国公。 宫中的太医并着女大夫,仔细检查了一遍出来禀报,此女手指多处用刀划伤,后背被硬物扎透三公分,腰间,腿间有多处大面积烧伤,且,全身有青紫痕,似遭虐待。现在仍高热不退,或有疯癫之兆。 郑国公听后直接抽了一旁侍卫的佩刀,劈向堂中央的紫檀嵌玉龙纹地屛,老奶娘在一侧听着清脆嘎巴声,心哗啦啦的淌血,价值万金的屏风就这么毁了,一会儿抬下去烧火吧,还能再利用一番。 郑国公维持了多年的贵公子气息消没全无,只想拎刀大开杀戒。 “能治好吗?”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话,像极了当年,他逐渐淡忘的一切复又清晰,扭曲的面容,沾满鲜血的裙摆。 “能,能,只是会留下疤痕。”太医绝不敢打包票。 “呵呵,我看是你身上太干净,我划上几刀,你保证知道怎么治。”郑国公赤红着双眼,眼珠凸出,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浑身肌肉弩张,像是张满的大弓,不伤人必损已。 一侧的奶娘仗着岁数大,瞅着情形不好,连忙劝道,“留着他给姑娘治病啊。” 指着太医,“快去,需要什么写下来,爷快进宫去向圣上求来。” 郑国公许久不曾犯病,只有圣上能伺候的了,否则待会儿疯魔起来,可了不得。 塞给他一张墨迹未干的纸,招呼侍卫让他们护送着进宫,老管家领着宋巅走的小路,正巧错过,到了国公的祥得堂,老奶娘站在宝光珍珠珊瑚树前,伤感又惋惜,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拂过,死物依旧,故人已去。 “侯爷来此有事?如今府中正乱,国公爷入宫了。”老奶娘收回手,慈爱的看着他,又伤感了几分,女人总是薄命。 “舅舅抱回来的人呢,我要带回去。”宋巅冷静分析过,他没料到舅舅如此看重,竟用这种手段。 “这事,我做不了主,要等国公爷回来。”说罢,与管家对了个眼神。 费尽心思弄回来的人,会轻易让我带走?宋巅看着两人神态,衡量片刻,“那让我进去见她一面,若是她愿意随我走,总可以吧。” “不可,姑娘身上有伤,不易见客,也不易挪动。”老奶娘语气越来越犀利,她不明白其中关窍,国公爷既然发了话,必定不能违背了去。 大有一夫当关,万夫难开的架势,宋巅心中略微不适,有一种难以掌控的脱离感,如脱了缰的野马,仍旧矛盾,或是嫌隙,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但,如今,他的确有些怕,以往的浓情蜜意似都泡了化影,参和了太多杂物,如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迟疑,停驻脚步不前。 无功而返的宋巅立于这个熟悉的院落时,头次感受到了空虚,冬去春来,枝头上喜鹊喳喳,欢快雀跃,唯独,少了丝人气。 第30章 第叁拾章 今个儿, 大街上可是热闹, 有件风流韵事,一向号称清冷孤寡的平原候,竟是个无耻之徒。 京城步军统领衙门门口置一大鼓,有冤者可以击鼓鸣冤。 由步军统领与都察院联合审理, 周围有普通百姓围观,显出公平公正,一般要告御状之人, 多数得罪的都是王侯贵胄, 由不得一级一洲的递上,恐怕刚一上状纸,夜半就被暗杀了,所以,设置的登闻鼓, 方便民众申诉冤情, 不遭迫害。 历经了好几个年头,鼓面再次砰砰响起,路过的百姓奔走相告,等着开府衙,公开审理。 很快, 衙役们开门询问,由一名身形消瘦的老父带着个粗布纤弱姑娘,掩着面哭泣,惹人同情。 明镜高悬下, 一名中年男子着深红色官袍,胸前大雁的刺绣补子,眉头紧锁,浏览了卷宗,暗道,这种得罪人的事,真是干的不怎么得心应手。 先由主事问询了案件经过,再核实事实,才报到都察院,由都察院左督御史主理,九门提督监察。 堂上跪着两人,身形佝偻的老父,名唤翟有财,有一女,唤翟雁玉,家住原城蓟县,状告当今兵部尚书即平原侯宋巅侵占家产二十余万两,并设计掳淫了最小的女儿,导致家中八十老母含冤而死,妻离子散,唯有长途跋涉进京求告。 呈上证据,县令乡邻写的证词,以及商铺兑换银两的票据,再有,宋巅的贴身衣物为证。 左督御史当然不能只听一家之言,问道,“平原侯二月奉旨出差,有户部侍郎陪同,此案疑点重重,待我禀明圣上,再行判决。” 这案子初初定下,倒无偏袒,若是此案转由刑部,那状告人不死也得扒层皮。 百姓茶余饭后说起来也是各有偏颇,连着茶庄里的说书人都捏造了个莫须有的话本,只等圣上拍棺盖论。 果然,翌日早朝,群官拜服,宋巅一夜未睡,早起打拳后仍不舒坦,派人去询问,郑国公滞留宫中,抬眼看了眼空荡荡的位置,心起疑惑。 圣上眼底一片淤青,无人胆敢抬头,随意的倚着龙头扶手,不耐烦的听御史弹劾,每日都是陈词滥调,今儿来了个新鲜,强抢民女,贪污受贿,说的是宋巅?顶着风往枪口上撞,真是积极。 “卿家以为如何?”轻声慢语的问他,听不出喜怒。 “圣上明鉴,此等刁民满口胡言,且没有实质证据…”宋巅拱手郑重道,怎么都没料到这把火能烧到他身上。 “行了,此女样貌非凡,你应得之佳妾,命都察院的去清查财产,净数充盈国库,撤去尚书一职,圈禁府中思过。”圣上一锤定音,不顾众大臣的求情,起身退朝。 文臣为首的陆丞相丝毫不吝啬落井下石,撩起袖摆,亲手将殿外跪着的翟雁玉扶起来,高深莫测的面孔异常亲切,“这位姑娘,恭喜得偿所愿,若日后有任何需要帮助之处,丞相府乐意效劳。” 这话无疑是一道护身符,同时也将永远的失去了平原侯的信任。 宋巅焦头烂额的同时,西府中的两位主子也将再度掀起风浪。 刚出崇文门,赵山等候在马前,瞅着宋巅踏步而来,上前求道,“老太太早起时摔了一跤,想请个太医,可,圣上都派去了国公府,您…” 话没说齐,宋巅嗯了声,他也确实要去一趟,让舅舅帮忙到圣上跟前求情,这事很明显是个圈套,偏凑巧,袁恒被派往外地,连个证人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调理他? 国公府,林水怜醒后情绪一直不稳定,恐惧任何人近身,且有自杀倾向,烧退了,可是不说话,不进食,不下床。老管家和奶娘实在心疼,派人进宫禀告病情,结果没见到郑国公,圣上大手一挥,让所有的太医都入驻国公府,直到她好的一天。 霸道又可爱的做法,惹的所有人手忙脚乱,宋巅来到祥得堂时,老奶娘才端着清粥从林水怜的卧房出来,见着他来,倒不惊讶,经过一夜,她已经知道二人情缘,宋巅长大了,她却已经迟暮。 “舅舅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宋巅不掩疲惫。 “可是出了事?”老奶娘一辈子不白活,火眼金睛的很。 “嗯,我还是自己处理吧。府中谁生了病?这么大阵仗!”使得圣上清空了太医院。 “明知故问不是,怎么,你要请太医?” “嗯,让我带走两个,祖母早起时摔了跤,颇为严重。”这次郑曼柔病的来势汹汹,婚事恐怕难以继续。 “让她好好养着吧,我先回了,还有公务。”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屏风,转身出门。 老奶娘走到屏风后,她缩成一团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奄倦悲怆。 京城中不多时就广泛流传了各种有关于宋巅的传闻,平原侯府如今的架势一落千丈,连着普通商贩都拿起乔来,青菜瓜果不但隔夜,还提了双倍价钱,尤其庄铺,已经到门可罗雀的地步,不得已,几个掌柜的进府与张氏商讨。 只不过两日而已,后宅信息不精通,张氏暗吟片刻,挥手让他们出去,径自去了荣安堂。 宋巅沉着的指挥太医先去瞧病,后回了苍戈院,圣上空了三日时间,闫峰还没回,指唤之前的小厮,名唤德通的,让他开了私库,挑些金贵的物什运到地下密室中,兵器占据首位,想着林水怜似乎喜欢珠宝首饰,又搬了几箱子,最后是金元宝,安置的差不多了,才出来去看望祖母。 第19节 三日时间飞快,九门提督带着禁卫军直接踢门而入,不管老弱,皆动手推打,宋巅立于堂中央,面带愠色,也就是给你个面子,还真当做饼子啃起来,不怕崩了牙。 瞧着一路要往西府去,宋巅示意让德通过去,小厮吓的腿肚子直转筋,抽吧着小跑,还不待他说话,那头大门打开,大夫人张氏一身华服蔑视着望着宋巅,同督统大人言,“我们可不是与他一府的,有族里的分家协议为证,你们不可入内。” 督统大人接过,严肃的看过,的确印鉴真实,挥手让手下退下,厉声命令道,“把所有的全部封箱抬走。” 而后头的朱红大门咣当一声,关闭的严实。 督统大人见两个陪同文官进了私库,才握拳喊了声侯爷。 宋巅作为兵部尚书,是他的直接领导人,同时他也是侯爷在战场上的得力干将,几年前调入京城,掌管三万兵马。 宋巅嗯了声,眸里微光连连,“分家?” 督统大人是知道他府中情况,原本就知会了不抄西府,所以侯爷保证没同着老太太知会,哪想闹了这么一出,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如今在市井的风头正劲,若是再添上这一桩,指不定得把侯爷埋汰成什么样。 “确实有族长的大印,并且契于十年前,缘由是,您已承席爵位。” 温暖春天,和煦微风,宋巅却仿佛停留在寒冬腊月,一直缓不去的寒冰。 金银财宝统计过后,共计一百余万两,不包括字画古董,两位文官暗暗咋舌,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即使曾经没落,依旧是瘦死的骆驼。 回宫向圣上复命时,隐约听的里头激烈的争吵,大太监皮笑肉不笑的让他们回了,他会通禀。 却说这几日,圣上一直给郑国公喝的安神汤药,今日察觉,虎张脸要往殿外奔,多亏圣上及时拦住,这番衣衫不整,有失风雅。 回府后,立即去看林水怜,他堂中的东厢房辟出来给她当个闺房,里头老奶娘细心的规整过,水粉色的幔帐丝垂,门口是水晶串成的帘子,窗边檀香木的梳妆台上一盏精致铜镜,桌上各色的耳坠啷当,角落里摆放着一把瑶琴,温馨又女儿的香闺。 郑国公此刻方觉自己荒唐,无颜面对娇软的女儿,年少轻狂,对于子女不上心,这般年纪,膝下只成活两个女儿,而平日忙于奔波,威严大于慈爱,年节时见一面也没什么话可讲,尤其对着她们母亲没有感情,导致父不父,子不子。 但如今的林水怜,是他和魏湘的骨血,遭受了这么多年的不公,没享受到一丝荣华,他愧疚于心。 层层叠叠的纱帐漫漫,透着个蜷缩的身影,他弯曲了脊背,低着音问,“你可醒了,我们一起用膳,好吗?” 半晌静默,修长的身形纹丝不动,进来时问过太医,早起时她的情绪最稳定,他们郑家有个家族遗传病,就是疯癫,切莫大喜大悲,方可长年益寿,否则,幺而必亡。 林水怜感觉她自己是虚空之人,头脑清醒,身体却不听使唤,封闭在一个紧闭的空间里,能使她得到安全与温暖,尤其当她陷在自怨自艾里,及其厌恶这世俗的一切,只想解脱,去那享乐无极之地。 老奶娘每日瞧着都心酸不已,这孩子命途坎坷,本应是耀眼明珠,却被蒙尘忘却,谁又知道,魏湘会留下一女呢? 第31章 叁拾壹章 “姑娘, 想不想让嬷嬷给梳头啊?”顿了许久, 里头依旧无声,“那我们先出去,你自己吃,好不好?” 两人缓步而出, 郑国公负手站立,隔着窗户远远望着,“宋巅来过了?” “恩, 您抱姑娘来的那日就来了, 昨日又来请走了两位太医,说是他家老太太摔了一跤,要见姑娘,我没让。”老奶娘絮叨着,突然想起那天跟来的一侍卫两婆子, 还关在隔壁院子里, “国公爷去审审平原侯府的跟来的那三个人?怎么都得查出来,是谁虐待姑娘?” 郑国公正有此意,脸上阴辣狠厉,“你好好伺候着,别出了事。” 屋子里尖利的东西全被看管起来, 就怕寻了短见,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儿,准备捧到手心儿里的娇软姑娘。 提了人出来,首先是吴妈妈, 她是贴身服侍的,被绑了一夜,虽然没有正面看到是谁掳走了林姨娘,她却能猜测,要经过外院的侍卫到达后院,只有本府里的人,再者,她们刚回,之前又与表姑娘发生冲突,很有可能是她去向老太太告状,后有此事。 闫峰也是同样怀疑,他被下了迷药,据说醒来时与林姨娘呆于一室,可见心思歹毒,愤怒的同时,又觉自己窝囊,在府里不设防的情况下遭了暗算。 另一个婆子跪下说了实情,她进去时,两人在床榻之上相拥而眠,她怕林姨娘出事,想着掩盖一二。 郑国公最痛恨的就是后宅女眷的暗相争斗,尤其是磋磨了他庶姐的平原候府。 “把她们送回去。”郑国公发下话,又对着老管家道,“进宫去说一声,平原候府缺两个教养嬷嬷,给我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教导一遍。” 书房里,郑国公转动墙角的金色角兽,一道暗门轰隆打开,里头是间广阔的密室,分三间两室,布置成的是学堂的模样,高高的牌匾悬挂,正板书端正的四字,厚德载物。 里头是起居室,简单的一张床榻,两张檀木平角条桌,只不过奇特的是,床榻的中央竖有一张牙雕三阳开泰图插屏,隔绝出两个空间。 依稀能记起那个清逸隽雅、修竹亭亭的男子,卧在床榻之上,托着头与他调笑,多年已过,那双眼睛,依旧清晰可见,如一汪清水,澈净安然,勾起的唇角弯弯惹人,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在耳边的呼吸,缠于一处,暧昧贴近。 郑国公在缅怀过去的时候,林水怜偷偷爬到床下,捡起一根遗落的绣花针,举起冲着日头晃晃,白的惊人,几日不过,圆润的脸蛋消瘦的皮薄,眼角下一片淤青,日日夜夜活在恐惧之中,魔人的笑声,这世间一切的恶,全部辗转在她身旁。 爹爹宠溺的面容,温哥哥伸出的修长大手,还有她最爱的那个葡萄架,再过一阵子就长出青色的小果,胖嘟嘟的一个挨着一个,喜人又生气,就是极酸,每次她都塞给温哥哥几个,他是最怕的。 多久没有梦到他了,是怪皎皎了?可是是你先违背誓言的,我自己一个人多么孤单,你知道吗?一夜之间长大,有着个寡妇身份,连镇上卖肉的都敢上前调戏,多亏有着妈妈解围,虽然,后来进了侯府,干了许多脏活累活,却莫名的觉得踏实,再后来,侯爷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他能护我教我,可惜,如今,自己在他眼里还不是那么重要,也许是她哪做的不好吗?罢了,罢了,终究走上这一遭,也算体验了这情苦甜思。 郑国公出来时,已然日暮,惦记着林水怜,外头管家来报,门前站一道衣师太,言家中有人冲犯煞星,需带发修行,求见国公爷。 君子不信歪斜,给点银子打发走吧。 老奶娘突地冲进来,火急火燎道,“姑娘割腕了!” 祥得堂日日这般闹腾,郑曼柔颇为不是滋味,她娘胎里带来的毒,喝汤药比吃的饭还多,从不见父亲如此紧张,大张旗鼓,哭啼啼的倒到锦被上咳喘起来,颇为吓人。 二十几位太医联合诊治,终是留着口气,郑国公双眼盯着她苦黄的面容,纤细手腕处一道道划痕,心尖都在淌血,都怪他年轻时杀戮太多,累的她凄苦。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道衣师太不请自来,手拿拂尘。 郑国公挥手让太医们全部出去,语言难听,“别拿你们那些糊弄我,既然给你钱财,就速速离去,否则,你有命胡诌,没命花。” “无论你信否,若是那位姑娘带发修行三年,即可净其身,意其志,不为尘世所玷污,贫道先行离去,明日再来。”老道姑有些功夫手段,转眼便行至门口,无人敢比。 “你去查查谁作妖?”身后现出暗卫低声应是。 平静的湖水下波涛汹涌,蕴藏着巨大的怪兽,趁着你不备,绝对会跳出来撕咬,连血带肉的吞咽下去。 “国公爷,侯爷在外求见。”老管家说的含蓄,他那外甥一向是疑心重的,这人刚放回去,就急着过来,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宋巅自从那日后,一直被拘禁府中,祖母那一直摔伤不愈,他虽担心,却也寒心,这些年,都仗着他的军功才一直荣华富贵,只说最不招他待见的大夫人,一年燕窝滋补等,就要一千两余,更别提她身上每季的绫罗绸缎,二弟每日耗费的顶级宣纸与墨锭,祖母到底还是心系娘家,思虑狭窄。 他日日简衣素食,到底换不来人心冷暖,闭着眼回想,唯一的暖,可能就是,有个女人,做好了饭菜,洗好衣裳,点着灯等候着他,还有,睡觉时捂好的暖被窝。 下个决定艰难,行动起来才觉心中急迫,松了心结,浑身都舒畅起来,夜半了,还去探女儿家的闺房,可真不是他的作风,但,一想着多日不见,她羞涩窃窃的小模样,颇有些迫不及待。 不可避免的,他被禁卫军拦截到门口,远远的灯火一片通明,宋巅瞳孔微缩,手臂晃动,即使是亲舅舅,女人总不能让,何况,他本就是她的夫婿,大不了,聘她为妻。 光滑的理石地面上跪着乌压压一片,暗蓝色的太医补子,个个瑟缩如鹌鹑,这位可比圣上可怖,谁也不敢伸头当那个倒霉催的,何况这姑娘的病,还是要心药治啊。 郑国公眼中的心药就是,宋巅。 “让他进来,总要见见最后一面。” 蹲着俯下身躯,抚摸着紧闭着的眼睛,她的眼睛最是像她母亲,如初生婴儿般,轻轻触碰,纤细鸿毛般,他第一次感到了初为人父的悲哀,女儿长大,却心不在,眼不明,累的心伤。 “既然我儿喜欢,爹爹就让他先下去,那样,到了哪都不会孤单,可好?” 林水怜消沉的意志压抑着,眼角一滴泪滑下,她不想让宋巅看到自己最邋遢,最糟糕的模样,深深的抗拒着,不想,不要。 朗朗星空下,宋巅孤身站着,一周是训练精良的禁卫军,老管家从光芒亮处渐渐走来,对着侍卫长说了句什么,只觉一侧拳风扫过,随即几个人如猛虎般扑来,拳脚相向,他下意识的躲闪后退,眼睛直直盯着老管家隐在黑暗中的面孔,他不明白,为何如此? 在对面抽出贴身佩刀时,宋巅才正视这件事,不明白舅舅又受了什么刺激,闪身躲过一击,脚尖踢向对方头颅,双手空出,直奔侍卫长,两人交缠于一处,各占上风,近身缠斗,拳肉相抵,直逼要害,侍卫长热血上涌,许久不曾遇如此强敌,二人身形皆健硕,只宋巅稍显高挑,柔韧刁钻,劈挂扭挑,让人知这位曾是让瓦刺都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 二人许久不见颓势,后头老管家打个手势,又有几人加入战场,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众人不敢掉以轻心,只说生擒,难度加大。 约莫半个时辰,总共二十一比一,才累的宋巅举手示意投降,随着上了马车,很快进了宫,衣衫不整视为藐视圣上,宋巅入偏殿整理好了,才进去,这时,老管家已经与圣上说完,圣上明显暴躁,随手把御笔扔到他前头,堵着口气,道,“你就不能老实点,不去惹你舅舅,滚回永昌去。” 永昌,界临与瓦刺金山山脉,作为枢纽,常年布兵对阵。宋巅于十五岁时就任副将,一直做到将军,可谓记忆深刻,此时派遣他去,是舅舅的主意,还是边疆真的起事? 他明白君臣之别,叩首谢恩,退了出去。 老管家出来时,就见白玉汉阶上寒风的男人,天色阴的邪乎,恐怕即将一场大雨倾下,伸手拍了拍他胳膊,道,“国公爷最近忙碌,侯爷多担待。” “林水怜,就是那日舅舅抱回府的女人,可有何不妥?”那日,老奶娘说的会不会是林水怜?全部太医诊治的,会不会是林水怜? “今个儿就明白跟你说,免得你不知情。” 停顿了下,一脸惋惜,道,“怕是活不长了。” 第32章 叁拾贰章 老管家心里有数, 个个太医都摇头叹息, 多少名贵药材都扑了空,可见是,不能行了。 阴风阵阵,宋巅只觉耳旁一个响雷劈下, 轰隆作响,眼前的金色屋檐游龙凸出凶恶,杀气毕现。 老管家没察觉他的异样, 又道, “听说在你府里遭了虐待,今日还割腕,真是可怜。” 一拳头挥过去,眉目龇裂,怒喝道, “你说什么?” 如地狱爬来的恶鬼, 狞狰怖人,老管家噔噔噔后退几步站稳,手捂着塌了的鼻梁,疼的直跳脚,这整家子, 就没个正常的,又发的什么疯? 皇宫大院中,提灯太监绕圈已经三更,梆梆梆铜锣声响起, 几乎同时,白玉阶上有人应声坠落,扑滚了几圈,最终停落到青石板路上,随着周遭侍卫管家太监的呼喊声,宋巅在一片眩晕中,觉得心脏被刀刃剖开,呼呼冒着凉风。 殿前动手伤人,侍卫队陡然拔刀相向,只是没料到,这位英勇无比的平原侯爷不会躲,生生的挨了这一下。 御书房内,圣上正烦心,郑国公已然几日不上朝,还指使他,丑人多作怪,“你去,别半死不活的,直接死了了事。” 又道,“手脚干净点,若是让他看出来了...”未尽之言,遐想无限,但是,谁也不能拿着九族的命遐想,暗卫恭敬万分的一闪,没了踪影。 宋巅清醒后,叫来私兵,郑国公拿着圣上压他,此时的林水怜又不知情况如何,西府怎么都不敢这么对他的小妾,他相信祖母有这个分寸,必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是郑国公的阴谋手段,如今一切未知,只有先找到林水怜,看她再定。 郑国公府中并没有接应之人,只能先熟悉地形,来一场硬仗,把值钱的东西趁夜送至城门外,准备了路上的行囊,宋巅决定去永昌,那才是他的大本营。 明月如钩,漆黑的夜间最是作乱的好时机,圣上今日心血来潮,微服出行,前来看看他破格亲封的丹阳郡主,郑国公如今全心扑到林水怜身上,见她稍微清醒了,正小口抿着老奶娘喂的粥。 斜眼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色,简直扎的圣上一颗心都快成了筛子,对着他就是一股子哪凉快哪呆着的蔑视,对着那个不男不女的闺女倒是紧张的很,酸溜着凑近前,手中扇子吧嗒展开,一幅桃色春图,美不胜收,酸溜道,“听说你活不下去了?” 郑国公一记冷眼丢过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圣上自然轻松抵御他放的冷气,待床上的女人抬起头,他才看清了容貌,嘿,真是和那个不男不女的长的没一处像,反倒是有几分郑国公幼年时雌雄莫辩的白净书生样儿,这么一瞧,顺眼多了,可惜,眼睛里没有他当年的神采。 “活着多好啊,有我在,大晋朝你横着走,随你肆无忌惮,可好?”圣上本就是个美貌男子,穿着华贵的玄色长衫,犹如天神下凡,往那里站着,便是气势非凡。尤其当他放柔了神情,信誓旦旦的与你道,有我在。 这是多大的力量和光芒,林水怜记得很清楚,在她最绝望无助的夜里,有个男人手挥桃色扇面,字句铿锵。 郑国公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他身上,幼时跟着他后屁股的牛皮糖长大了,真是感叹岁月如刀,有鬼斧神工之力。 林水怜态度有些软化,不惧怕抗拒,喝了粥,跟着去沐室梳洗。郑国公领着圣上去前厅用膳,厨房里早就热火翻天,攒足了劲儿想显摆一番。 国公府的守卫非常严谨,何况圣上还在府邸,宋巅不知情,依旧决定半夜时分动手,埋伏在围墙四周,买通了个夜间运潲水的车夫,院落里曲径幽深,灯火通明,一夜不熄的,宋巅命人先烧了后院的马房,声东击西,很快尖叫声传来,有人迅速扮成了小厮模样去敲祥得堂的院门,守门的老远就瞧见火光冲天,连忙抽了栓,让人进来,“快点,国公爷让你们速去帮忙,不得惊扰了圣上。” 圣上每月都有几天酒醉宿在这,多见不怪,侍卫们不疑有他,纷纷舀了水桶去救火。林水怜夜里睡得安稳,宋巅可算瞧见了人,却脚下生根,他的林水怜该是胖乎乎的缓和人儿,为何抱在怀中轻飘冰冷,伸手摸了把脸蛋,鼻息均匀,松下口气,抱紧了人,出了院子。 郑国公此时正被圣上压着,那人一张魅惑的脸庞如沐春风,带着点儿晕眩。 单手抱着他翻转,两人位置变换,脸颊贴着他的,感受着炙热的温度,摩挲着舔舐,“别着急,今日送上门来,没有推拒的理儿。” 圣上日日梦中皆与他欢愉,但现实里,真正的也就这么一回,此时难免臊意升起,张了嘴想反驳,被那人一口吞下,大舌粗粝扫过他贝齿,勾着软滑的舌头交缠抵死,猛烈恣意,浑身酥麻的厉害,这是他爱慕了一辈子的男人,且他们正做着最为亲密之事,他双手被反剪到背后,显出长衫下精悍腰身,静谧的屋子里,水迹声阵阵。 暗卫们都不敢离得太近,大太监守在门口,对着里头各种各样的摔打叫喊声视而不见,眯着眼定在远处,挥手示意让暗卫去解决,别惹了主子兴致,否则遭殃的可就不只是他们了。 宋巅这一行异常顺利,直到出了城门,怀中的人仍旧没有声响,掀开披风,拇指掐了下她鼻中,哼了声又没了动静,等到驿站,设法寻个大夫瞧瞧吧。 第20节 骏马铁蹄踏踏,可日行千里,灰尘仆仆,一行人急速经过,突地,前面马头急转,飞驰中被从泥土里蓦然弹起的绊马索绊倒,上面乘的侍卫自然摔落在地,随后的宋巅猛一收缰绳,由于马受惊,嚎叫着颠起,宋巅空出只手抱紧怀中,可惜马的力道太大,瞬间就抛物般飞腾而去,落入草丛。 耳边咻的一支冷箭,他手刚握上刀柄,后方突来几十蒙面黑衣人,手中弓箭拉开,簌簌飞来,手下的私兵弃了马,护送着他往树林里跑,借着月光衡量情形,又特意看了眼林水怜处的位置,心中盘算可能性,兵刃相撞声传来,看样子对方来势汹汹,必然有援军,他人单式薄,只能速战速决。 趁着对方剑雨间歇,宋巅带人冲下,刀光剑影间,草丛里的林水怜清醒过来,老奶娘睡前点了安神香,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巧一具躯体扑到她身上,吓的她连忙推,触手温热,摊开手一瞧,黏糊糊的红色血迹,耳边轰隆的打斗声,一群黑衣人围战,她耳朵灵敏,连刀砍到人身上的刺啦声都清晰可闻,手脚哆嗦个不停,她来不及思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想着要跑,跑的远远的。 林水怜凭着一股劲儿,跑了几里路,天空青色渐明,扑通一声跌坐在地,痛声大哭,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路过一个女道长,坐于她身前,手拿拂尘,见她哭的够了,方才慈悲开口,“女施主,可是家中遭遇了难事?如若需要帮忙,贫道可以尽力。” 林水怜嗓子本就不好,又费耗心力哭了一通,发不出声,无力的塌背坐着,后头一位年轻的女道姑颇为凄苦,上前安慰道,“姑娘别哭了,你家在何方,我们送你回去,可好?” 女道长长叹口气,罢了,她们本就囊中羞涩,只能再添一人了,命人带上她同行。 再说,宋巅,一场酣战后,他的私兵所剩无几,回头再去寻林水怜,已然没了踪迹,是被人掳走的,还是醒来自己走的,都有可能,他肩上受了一箭,急需大夫照料,他却执意要去搜就近的村庄,为首的私兵头子,不知怎么劝,不巧的是,郑国公派兵追上,一行人几经辗转,终于脱困,走水路,于一月后到达永昌。 夏季炎热,知了密实哀叫,闫峰领几位幕僚进来,拜见侯爷后坐于木椅上,其中一人刚于京城返回,说明大况,他掳林水怜那夜,远安王同样领着家眷逃出京城,圣上接到消息追赶时遇到伏击,无功而返。 远安王回到西北,立即组织了大批谋士前去各地游说,此时,各地藩王还未表态,唯独圣上的亲弟弟硕亲王派出十万大军增援。 圣上气愤,发了文书斥责,郑国公旧疾复发,于宫中修养,派长伯侯嫡子周安为镇守将军,带领二十万兵马下江,于十日前到达西北,已报两胜一负。 宋巅又详听了另几人言,他手中有十七万兵马,包括伤残,精兵只有十万,内需不稳,暂且不宜行动。 挥手让几人出去,双手搭在檀木扶手上,深吸口气问道,“还是没消息?” “是,已找遍周遭,还要继续向外扩展吗?”闫峰看着明显疲累的侯爷,问道。 嗯了声,宋巅多日忙碌,身体已不堪负荷,肩上的箭伤好的快,腹部的刀伤却迟迟不愈,每日化了脓,才想起请大夫。 闫峰让军医进来,听的他低哑坚定道,“再派一队精兵,继续找。” 第33章 叁拾叁章 三年后。 十月十七。 漳州城, 慧觉县。 天儿早早的凉飕起来, 道观里的炭火不足,她们几个冷的缩在大通铺里,辰时末了,还未起身做早食, 最后,还是墙角的林皎披上带补丁的棉袄,叠上枕头与窄被, 一身素衣的俏生生站着, 对着一众人道,“再缓和个把会儿,就都起了去。” “行行行,皎皎最好,快去掀了缸, 先烧水。”接话的是比她大三岁的李婧, 原是官宦之家,得罪了权贵,遭了横祸,余她一人,夫家闻风丧胆, 即刻上门退亲,另取新欢,她家产充公,万般无奈下, 来了道观做姑子,因着没成过亲,总有股小女孩儿味道,虽比她年长几岁,却愿意多加照顾着。 剩下这一屋子的,都是年纪比她小的,有的因天灾,有的因人害,各种各样的家破人亡,使得她们聚了一处。 林水怜缩手,掀锅架火烧水,一套活儿干的麻利痛快,可见干常了的。 锅热了,放面条下去,又转身切了萝卜丝扔里头,盐少许,齐活儿,喊人让她们出来去殿上长桌椅上吃。 特另的盛了一碗,去到最里头的炼丹房,师傅最近忙的慌,下头村子里有许多得伤寒的,春夏采的药材快用光了,又炼了一布兜,准备天晴了,去卖点银钱,她们厨房里什么食材都没了。 “师傅,您吃碗面,我来擀。”药丸子捏在手里需在案板上切成大小等同的块,再擀一擀,让它吃吃药性。 “你吃了吗?林皎。” “刚就吃过了,您快吧,一会儿该坨了。”林皎手上不停,黑漆漆的一排排。 李婧吃过后,直奔着炼丹房,笑声远远传来,“师傅可找了个贴心人,都不理睬我了,嘤嘤嘤…” 她每日都要表演一次,真是看的林皎想要吐,也不知她哪来的那么多逗闷子,还不如下山去表演个胸口碎大石,看她还能笑出来不? “呦呵,林皎,你这眼睛亮的发光,保准没好事,说,是不是打我主意了,你个小道姑,脑壳里净些怪异事。” 当着师傅的面就敢谐谑她,胆肥了? “师姐今日主持早会吧,我要帮师傅赶制药丸。” 李婧只要一听见从她嘴里叫出来的师姐,必定是抓住了什么小尾巴,果然,她不知道昨日师傅讲到哪了。 二人的师傅,也就是这个玉皇道观的女道长,人唤她赤杨道长,虽年近三十,操劳过度却没有老态之感,腰背挺直,神采奕奕,含笑看着她俩逗话,道家将究个,清静无为,离境坐忘。 一众弟子中,唯林皎资质高,但,她却是最难离世的。 “行了,你们去吧,为师来做,待会儿下山。”赤杨道长肃了脸面,二人对视一眼,有些焦虑,如今观中粮食紧缺,还差着许多味药材,为了维持生计,李宜每次都会拿些护身符背着师傅向香客兜卖,但也没有多少。 合十双手,祈祷冬日赶快过去,春意萌生以后,就有的是好东西。 林皎在玉皇观已有三年,最初浑浑噩噩,随意度日,由着李婧每日悉心照料,女道长是位有大智慧的,有一次,叫了她去,端坐于蒲团上,道,“你每日去后山的山涧处打一桶溪泉水回来。” 于是,她接下来每日都早起,揣着干粮去后山,树木高森,飞禽走兽,路途中随处可见的青蛇爬行,簌簌声沙沙,头次见的时候吓的屁滚尿流,掉头就跑,慢慢时间长了,折根长树枝握在手里,壮着胆子继续上山,有时会有可爱的翠鸟陪着她,一路唧唧朗叫,中午时分,才会走到目的地,有一处山涧,瀑布顺流而下,哗啦啦的声音巨大,被阳光折射着,显出一颗颗晶莹的水珠,美丽又清澈。 她逐渐爱上这自然的美景,一切天造地物,真实不造作,伸手提着水桶往山下走是极其艰难的,第一天回道观里,只剩桶底的薄薄一层水,渐渐的越来越多。 在夏季最炎热的时候,她在山泉处歇息的时间长些,正巧潭水里的红色锦鲤游来,一个个摇摆着身子,以全部的力气使劲儿跳跃,通红身影跃入眼帘,然后噗通坠落水里,溅起点点水花。 日复一日,林皎才明白,这是红鲤鱼在跃龙门,午后阳光正足,它们便会团结在一起,要跳跃到瀑布的最上面,要不然,它们就要一直呆在这一潭死水中。 鱼儿尚且知找寻一线生机,且持之以恒。 往事不宜追,逝而远矣。 随后的几天里,观里的姑子们都发现,新来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终于有了生的气息,身体里散发着无限的活力,做事勤快努力,师傅教导的课业她经常一会儿就完成,且能融会贯通,对着姐姐妹妹们也是亲和友善,悉心温暖。 尤其李婧,每日里都在兴奋,觉得自己干了件天大的好事,挽救了一个失足少女。 袅袅青烟从香炉腾起,伴着阴柔清亮的唱经声,坤道的集体早坛后,赤杨道长单独叫了林皎。 “可悟了?” “是,我日日处于山中,接触自然,了然与世俗,该返璞归真。”林皎修养得当,穿上一袭道袍,如亭中绿竹,秀逸有□□,纤细柔美,刚强不败。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洛神赋中的一句话,美人远观之下,如朝阳彩霞,使人急迫。 “你姓林,为师予你一皎字,以得新生,以勉将来。” 赤杨道长颇为郑重的抚了抚她的女冠,叫她,“林皎。” 眼眶里盈满泪水,执意不落,她不是信佛之人,却不得不相信,命运回转,她,依旧是,林皎。 梦里回到了瘟疫后的宁静村庄,夜里有犬吠声时常嚎叫,她前方站着里正与执事,同她讲道理,“林皎啊,你今年已经十五,又是个新寡妇,你原先村子里的人都没了,即便你能在我们村子安下家,你有本事生活吗?” 见小姑娘唯唯诺诺的只知道哭,一旁的管事妈妈上前劝道,“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刚才是不是我救的你?” 那妈妈刚才见有个屠夫调戏小姑娘,上前搭手救了下,可巧。 见她松动,拉着软绵嫩滑的小手,一看就是在家中不长干活的,又难得的长相不那么艳丽,浑身一股子纸张味儿,府里就缺这样的,再接再厉说,“我们大老远的,就是想找些身家干净的,性格善良的,主子好伺候的很,每月还有月钱,不愁吃不愁穿的,挺好的事。” 小姑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爹爹说了,她要进京去找找娘亲。 “那你叫什么名字,让执事大人给你登记下去。”指了指前方的条形木案,推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她,她有些紧张,眨了眨眼睛,盯着执事手中的毛笔,声音婉转好听。 她说,“我叫,林皎。” 醒来后,枕巾上一片濡湿,脸上仍有未干的泪水,随意擦了把,抬头看眼窗户外头,一片雪白,该是昨夜下了雪,几个小点的师妹童心未眠,开门时灌进来大把大把的冷白气,手里抓着雪球,放到已经熄灭的炭盆子上,听着刺啦刺啦的融化声,混合着小姑娘嘻嘻哈哈的娇笑声,温暖惬然。 “师姐,师傅她们还没回来呢?”其中一个齐耳短发的小姑娘,瞅着她醒了,端碗热水靠过来,有些担心的问。 林皎把脸正面对着她,说话一字一顿的,“再等等,要是明天还没回,我就下山去看看。” 小姑娘恩了身,笑的甜甜。 林皎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年纪小小就被扔到大山里头,她捡到的时候奄奄一息,师傅用了好多药材,还是落下了残疾,耳朵再也听不见声音。 冬日里,天儿短,外头下了整天的小雪,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这帮孩子们终于知道冷了,个个都不出屋,拿了储藏的红薯放到炭盆里烤了,中午和晚上都吃这个。 林皎咬了口黄橙橙的瓤,烫的缩了缩手,吃了个中个儿的,开门看了看远处的天儿,浓黑乌突,看样子,师傅是看了天象才没往回赶路,明日还是要下的。 果真,第二日一早又飘起雪花来,她如今的水准都快赶得上师傅了,回来指定得跟李婧显摆显摆,她那二半吊子,啥也不是。 晌午雪停了,林皎不放心,嘱咐了比较大的柳沅,让她看顾着妹妹,装了袋干粮,拿着秋天做的拐棍,换上双油布棉鞋,又嘱咐一遍,让她们夜间锁好门,谁来了也不让进,饿了就自己做点吃,注意用火,别烧着了东西,临睡前挨个检查一遍妹妹们,看看有没有发烧咳嗽的,多喝点热水... 柳沅一一应答,又让她小心点,要是山上雪太深,就赶紧回来,拿着棍子做好记号,别又走丢了去。 真是个小唠叨,几百年前的糗事也拿出来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絮叨中,走出了山门。 回头看了眼道观的牌匾,已经年久失修,摇摇欲坠,改日还是摘了吧,别砸着她们。 深山上的雪,厚又宣,一连串的脚印看着特别有喜感,林皎拄着拐棍慢腾腾的,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县城。 第34章 叁拾肆章 临街的路上, 有莹黄的灯光透出来, 走了几十里路,林皎觉得手脚都冻的僵了,在门口的空地上跺跺脚,跨进门。 药铺里, 刘掌柜正在清点,听见脚步声,头都没抬, 吆喝道, “关门了啊,明日赶早。” “打扰施主片刻,我家师傅与师姐可曾来过?”林皎两手相抱,举于胸前,行了个抱手礼。 “是位道姑啊。”百姓一般对于入道之人比较尊重, 尤其赤杨道长有一身精湛医术, 于后宅贵妇颇有地位。 “前日来过,被城主夫人请了去。”刘掌柜正了身上,又问,“道姑赶路辛苦,我家婆娘做的热乎饭菜, 留下吃顿便饭,再去城主府吧。” 他们时常打交道,知道观里窘迫,故有此一言。 林皎提着的心放下, 那位城主夫人确实不好糊弄。 “无功不受禄,既然已有师傅的消息,贫道这就走了。”林皎看着堂中化了雪水的黑脚印,颇为歉意。 刘掌柜见人走远,唉声叹气的抚了把胡子,学徒不懂,问,“师傅为何如此?” “战事将起,这些道姑们多数伤残难命,偏逢乱世啊。”纷乱中,披着道袍,清心寡欲的女人,越是能让人起了占有之欲。 漳州城位于东北,属于最贫乏的地界,天气变换快,农作物不易接茬种植,多数靠山吃山,冬日就尤为难过,街里商铺也不兴旺,路上冷清的很。 城主府邸在县外,林皎顶着寒风一脚深一脚浅趟着雪窝子,双手戴的棉手闷子,捂得出汗,风雪呼啸,远远的听得有丝竹乐声,有人冻死,就有人乐死。 梆梆梆的敲了好久的角门,都没见着半个影子,估计躲哪去偷懒了。 绕着围墙走了半圈,瞅着个狗洞,眼睛一亮,脱了棉袄,先塞进去,仅着道袍刺溜钻进去,拾掇了才猫着腰偷偷往着光亮处去。 这府邸是前朝某个王爷建造的园子,格外大气绕远,林皎磕磕绊绊的,可算寻到了个婆子,看她颤巍,估计是刚挨了训斥,林皎拉着她到避风口,“妈妈这是怎的了?” 那婆子受了惊吓,已经有点神志不清,呜啦了半天,林皎才清楚的听出句,杀了好多人。 难道是师傅出事了? 第21节 她心中越发急迫,又安抚了几句,问她可曾见过道姑,她随手指了个方向,一个劲儿叨叨杀人杀人。 没法子,林皎拿起拐棍牵着婆子,给她送到个空的屋子,翻了翻,没什么有用的,穷不拉几的,还是个城主呢。 从怀里掏出来个冷馒头啃了两口,正难以下咽呢,突然脚步声哗啦啦响起,林皎吓了一跳,左躲右藏的爬到桌子下头,屏住呼吸瞅着门口。 木门哐当被人踹开,进来两个男人,一把薅着那婆子给撇出去,末了还拍拍手,同另一人道,“你说这老城主,色上个女道长,还变着法子折腾,也不知道是真行还是假行?” “你管的太宽了,还是快点取了他的狗命,回去交差。”另一人声线寒冷。 “我看你该去剃度当和尚。”避女人如蛇蝎的鬼样儿。 “我看你闲扯淡比玩女人来劲儿。”损人谁不会。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还唠个没完了,嘴怎么那么碎。 终于,他俩拍拍屁股走人,林皎吭哧着爬出来,她得赶紧去救师傅和师姐,路上扯着个丫鬟,换上件鹅黄的单薄褂衫,胸前鼓鼓囊囊的,腰肢细如竹,因着年前又长了个子,双腿笔直修长,裙子只盖到脚踝,一双鹿皮小靴子蹬着,这屋子可能是个主子,梳妆台上好多首饰绢花,若是给了观里的妹妹们带回去,可得高兴坏了,挑了几样小不点的,胡乱的插到鬓角,回头看了眼被她打了一拐棍还昏迷的丫鬟,歉意的跪着念了几遍经,待收拾妥当了,起身扭扭歪歪的去了前头。 “说你呢,怎么去那么久,贵客都等久了。”老鸨子叽喳的对着她一顿骂,“个没钱养的,要是再不老实,就把你送去给东头掌鞋的老铁头,让你瞎嘚瑟...” 林皎用真丝手绢半遮着脸,贻笑道,“老妈妈快停了,不是说贵人急着吗?” “呦呵,你个死蹄子,敢戏弄妈妈我。” 老鸨娘单手捏起一杯酒喂到她嘴边,哼哼道,“乖乖喝了,待会儿别耍什么幺蛾子,若不是因着你是个新鲜面孔,哪轮的着你接近贵人,若是能靠上一个,你也能指使指使我。” 酒味刺鼻,呛了下,咳嗽两声。 “妈妈放心,我今日一定好好表现,可是那两个道姑?”林皎眯着眼盯着她表情。 “那些道姑最是假清高,别理她们,勾着城主的魂都没了,早晚有玩脱了的一天。” 老鸨娘妒恨,都是可怜的女人,她们做着皮肉生意,日日如坠狼窟,偏偏有的人,却能披上道袍,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圣女样儿,惹得男人趋之若鹜。 林皎能想象她的心情,女人为什么就不能有个清静之地,非得供男人玩乐呢。 前厅里,亭柱子上是鸵鸟蛋大的夜明珠,左右两边种植的翠翠竹柳,鹅卵石铺的小路,直通到大殿之上。 林皎光脚踩着黄金砌成的奢侈阶梯,冰凉入骨,她身侧一字排开的长趟美女,各有风姿,很快席上的大人们经过的时候伸手搂进怀里,余下的都是容貌一般的,林皎眉眼展开了些,胜在白皙,很快有男人抓着她手扯落双腿上,书墨香气喷洒到她颈上,“别乱动。” 这不是刚才空屋子要当和尚的男人吗,林皎觉得如今的心境委实惊人,若是放到以前,有人拿着匕首抵着她后背,必定吓的哭丧,而今,她都在后山与猛虎睡过一觉,还怕他吗? 他并无恶意,却得有人陪着他演这出戏,怀中女子一惊后,垂着头小声的哭泣,他有些心软,大丈夫的为难个女人,又道,“你别哭,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只要你乖乖听我话就成。” 感觉她浑身放松了,才收了匕首,背部挺直,拉开距离。 “待会儿,城主一出来,你就扑过去,说你是柳巷的梅姑,家中外甥无辜枉死,妹妹幺娘想见他最后一面。可记得清?” 他们人实在太少,本来想着入府刺杀,哪料宴请武将,根本没有下手机会,只能将他引出,这就必须得有个女人说这番话,城主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外室,且有一子。 林皎心中偷笑,今日太过顺利,太上老君保佑。 见她不语,手指用力掐着腰肢往怀里一带,抱了个满,利诱道,“你别想揭穿了我去,若是我死,你必定也活不成。若是按我说的办,待会让人给你送些银票,赎身后好好生活。” 另一侧的大人调笑着,“头次见着宋大人这般急迫,你转过来,我瞧瞧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挑事的不怕乱子大,林皎感觉他身体僵了一瞬,迅速松懈下来,倚着椅背,假意亲了下她脸蛋,大手顺着腰峰往上游移,后知后觉的这女人身体真软,淡淡的一股酒香,而且,他的洁癖病竟没犯,嘴里吐字清晰,“那不行,我这个一会儿就赎了。” 还真上心了,越发的抓心挠肝,拂了袍子站起身,上前几步要伸手抓她,林皎余光一扫,正要转身,她身后的男人突然把桌上酒杯一扔,喝斥道,“你这猫尿又喝多了是吧。” 他终于想起来正经事,憋着满腹的好奇,回去乖乖坐好。 少许,前方传来大笑声,众人皆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也不知来了什么大人物,个个儿都是一副老鼠见着猫的萎缩样儿,只有她身后的这两位,颇有些坦然处之。 很快林皎就没空寻思这些,因着前方被一群人押出来两个披头散发的道姑,平日里干净的棉布袍子,如今已被打的抽了棉絮,师傅有些武功底子,李婧更是从小就舞刀弄枪的,饶是如此,都没什么法子逃出去,如今之计,只能依靠后头这两位大人了,把那老色鬼的狗头拧下来,解救了师傅和李婧。 她正左右思量呢,身后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正巧跌到一双金银丝绣地黄交枝官靴前,这人估计就是漳州如今的城主了,有一瞬的害怕窘迫,趴低了身子照着那位大人的话说,“奴家叫梅姑,傍晚时给幺妹送饭菜,发现里头已经,已经被贼人洗劫一空,幺妹抱着小少爷的尸首哭个不停,前来请城主大人前去。” 边说边哭,到最后已然哭的不能自已。 她趴在地上,看不见众人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离得最近的就是那位推他出来的宋大人,在她开口说第一句的时候,就想上前,结果被一旁同来的男人拉住。 前方不远处的赤杨道长一脸的平静,似乎早就料到。 李婧嘴被捂着,眼角流泪,她最喜爱的妹妹,终是来了。 林皎等了半晌,上头只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周围的丝竹声戛然而止,舞伶们纷纷停止不敢移动,林皎耳朵灵敏,细细的听,是,李婧,呜咽的声音,像是嘴里含了东西,她想抬头看看,突地,上方的人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一只大手强按在她脖颈处,下意识疼痛,哼了声,那人竟然还大发善心的松了松,只是眸光越来越炙热,带着一种渗人的味道。 林皎形容不出,挣扎间褂襟儿的扣子崩开,透出里头薄薄的透明纱织肚兜,她没察觉,上方的人却脱了蟒缎大裘把她整个包起,熟悉的味道传来,林皎停了挣扎,眼酸的发闷,一滴滴泪珠滚落到衣襟处。 第35章 叁拾伍章 三年五个月零十天, 日日过的极其煎熬, 他刚回永昌,远安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称圣上已被郑国公控制,趁乱起兵造反, 硕亲王反水增援,薛城作为主导大将军,骁勇善战, 其姐薛尔曼为谋士, 智谋精绝,接连攻下边塞两座城池。 他作壁上观,存着什么恶劣心思不言而喻,郑国公病重,闹的圣上只能派一个年轻小将出马, 却难敌经验丰富的老狐狸。 圣上不知听了谁的进言, 战乱之时,京城大肆铺张选秀,册原城知州嫡女宋宜楚为贵妃,册长伯侯庶女周觅云为贤妃,另册数十名女子, 最低为婉容,全是文武官员家采选,无一是民间女子。 不过几日,宋铭钧挂帅出征, 顶替周安,西北战事如火如荼。 宋巅收到他来信,讲述宋宜楚自上次回家后就情绪低落,三番两次想要逃跑去寻那秃驴和尚,家母软硬兼施,可算稳了性子,哪成想,一文圣旨进门,说清了厉害,竟意外的温顺,家中人虽不舍,但难免早就抱有这样的心思,当今圣上年已三十,仍未有子嗣,一旦诞下皇子,其意义不言而喻。 宋巅感叹这家子野心之大,字里行间的希望得到他的赞同,提笔写了几字寄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谁都拿当今圣上是个软柿子捏,他可不敢,尤其还有个郑国公,他那舅舅,可是个深藏不露的,此事撂下不提。 军医在外头求见,德通领着人进来,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离了,只是,夜里失眠的厉害,原先白日里还能打会盹儿,现在却完全不能,一闭眼就是林水怜卧在血泊里的模样,细声细语的问他,为何不救她,她疼的慌。 “再开些安眠的。”宋巅双腿岔开,眼底红色郁郁,鬓角的黑发白了半边。 “侯爷,那药副作用太大,不如还是想些别的法子?”军医已经吓的破胆,刚才把脉时,明显的松弛无力,若不是侯爷底子厚,恐怕早就灯枯油尽。 宋巅不敢闭眼,盯着军医垂在两侧的手,阴森道,“呵,什么法子?” “侯爷不如,不如喝几口酒,麻痹下大脑,再不然,找个女人松快松快,也是成的。” 军医是跟随他多年的,此刻仍旧感觉双股颤颤,失眠多数就是思虑过重,如一根绷紧的筋,他的建议就是吃喝玩乐,却也深知,侯爷肩上的担子如何之重。 因为喝酒弄丢了女人,他这两样恐怕都不行,德通进来禀报,西北大将军薛城派人前来说和。 “请进来。”倒要见识见识薛尔曼耍的什么? 大帐中,只一书案,后方坐着平原侯宋巅,着宝蓝色缎面直袍,神色颇厉,五官硬朗,当他眼睛看向你的时候,觉得如坠深崖,海面浪涛。 梁信暗叹传言不实,只一照面,两人高低立显,他要是能说服这位爷,可谓天方夜谭。 两人不寒暄,直奔主题。 “侯爷,您与我家将军是挚交,当了解他本性,此次前来,一则,表示友好。二则,您与京中恩怨分明,若是能出兵相助,事后必定封您为一地之王,不受管辖。三则,我家大小姐心慕您已久,愿携十座城池相嫁,恩爱不移,共享盛世。” 梁信此人惯的是分析人心,衡量利弊,此事绝对的利大于弊,是个男人,都该有雄野之心,妄图万人之上。 尤其宋巅的民间声望壮大,远远高于其它,绝对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而且他最了解宫中形势,圣上痴迷美人,经常耽搁朝政,如今,难的,是郑国公,那可是这位的亲舅舅,别的国家大业暂且不论,单单亲情这一条,就难以劝服。 “郑国公到时可另换身份,到异地而居,家眷亦无事。”梁信相信他抛下的诱饵很足,静坐等候。 宋巅奇怪的是哪来的这么多文人墨客,甘愿四地游说,一个不慎,可是掉脑袋的,这人还一副信誓旦旦的鼓吹,还以为多大的诚意,十座城池,嗯,这事,好像还有一遭,哦,那个,二十万,他还挺值钱的,喊了德通进来,“安排下去,这位,妖言惑众,即刻处死。” 他可是上宾,梁信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是多愚昧无知啊,拱手问道,“侯爷,可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宋巅接下来一句话,差点让他摔倒地上,“没人跟你说,我不识字的吗。” 梁信不待再说,被人强压着往外拖,脑子里回神儿,一向的巧嘴笨拙,“你,你,这个斗字不识的武夫,我若死了,所有读书人的唾沫就把你淹死,我不过,来与你说几句话,你就要处死我,居心恶毒,苍天可证,你这贼人,终有…” 话没说完,头就点地。 将士们以为什么热闹呢,不过一个疯子,各自散去。 宋巅这些时日首次笑出声,却是嘲讽至冷。 闫峰第二次无功而返,已经一年之后,郑国公病在垂危,圣上下旨让宋巅回京,彼时,远安王已然在西北穿上龙袍,自立为王,宋巅依旧无动于衷,他不知道那两位玩的什么把戏,但京城,他是不会回。 却说京城二位,圣上正斜躺在龙榻上小憩,听着外头那人咆哮着骂一堆废物,转瞬便感到一股炽热的视线梭巡着他,睁眼坐起身,仅穿着单薄的明黄寝衣,丹凤眼狭长眯起,声音还带着刚起床时的沙哑,“怎么,还怀疑是我干的?” 郑国公一把年纪了,真不喜欢这些儿女情长,直言道,“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圣上听后,不但没生气发飙,反而十分欣慰,看着眼前儒雅昂藏的男人,压抑不住的喜悦乱蹦,“那还真不是我。” 他说的是大实话,那日他正被意外而来的一记深吻弄的情迷,哪有空吩咐人,“你过来,这样吧,若是宋巅来了京城,就让他主持朝政,我陪你去找那倒霉闺女,成不?” 郑国公被他看的浑身难受,这要是女人说出来的话,简直感动要死,偏偏从一个男人口中吐出,还是个一国之君,怎么搞的像他无理取闹,逼着他弃了国事与自己私奔。 明明是他一要走,他就自裁,估计这几十年里,净琢磨怎么个死法了。 圣上仍旧无所谓的脱衣换裳,郑国公心中一燥,那日他糊涂,回想起来,那滋味还真不赖,比起女人更来劲,突地,打了个寒颤,他可是个正常的男人。 余光正注视着他的男人眼底闪过阴霾,他还是不能接受,无事,他能等,也能忍。 三年后,教场上,几个男人赤膊上阵,左挡右击,勾腿弯腰,大汗淋漓,寒风凛冽,今日小雪,洋洋洒洒的散来,众将士唱诺声起,宋巅望着,难得高兴,套上夹棉锦袍,道,“小雪雪满天,来年必丰年。” 闫峰再次回来,带着圣上的圣旨,宋巅眼如利刃,他如今虽制压住了远安王,不代表就是要听朝廷的。 炉子上的陶器咕噜噜的烧开,宋巅捏了干树皮扔进去,漫不经心的说,“念吧。” 完全没有起身跪下的意思,宣旨的是驿站的九品小官,不敢拿乔,原原本本的照着圣上的话复述。 原来是郑国公的暗卫,于两年前就寻到了林水怜,只是那时不敢确定,回宫确认后,又再次启程前去悄悄保护,前些时候突然断了消息,怕是有变。 正巧宋巅离那不远,圣上让驿站八百里加急送来圣旨,里头是册封林水怜为郡主的,另外,让宋巅别恋战,速速护送丹阳郡主回京受印,并告知了地址,漳州城,慧觉县。 宋巅怔忪的握着手中的陶壶,直到皮肉烤焦的味儿传出,闫峰一步上前,要接过,他说了声无事,悠然自若的又撂到炉子上,抬起眼睛,看向来人,“你去回禀圣上,宋巅必护丹阳郡主周全。” 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两日后,宋巅站在漳州城主府邸大堂中,老城主看着凶神恶煞的侯爷,满脸堆笑,他这城主当的,不过半日就被攻进城中,俯首称臣。 宋巅看着外头漆黑的夜空,细思如今,按理说,他不缺女人,也不懂什么情爱,就是,单纯的想有个人陪着,而且,非她不可。 “明日贴个告示,更换户帖,查查外乡来人。” 闫峰应是,“爷,刚才似乎看见二少爷在席中。” 宋岩? 宋巅穿上蟒缎大裘,往大殿上走去,金碧辉煌的,闪瞎人的眼,果真,闫峰看着侯爷脸色越来越沉,估计是从没想过这么个小城主,从哪能收刮来这么多的金银财宝? 宴会呈流水型,上席的几位是周边府丞,认的这位,纷纷收笑站起,恭敬迎接。 黄金地砖上跪绑着两位道姑,宋巅漠然经过,刚下台阶,斜刺里倒下个女人,正跌在跟前,从他的方向,能看到墨黑的头发顶儿,不耐烦的往后移开脚,眼睛锁定宋岩。 “奴家叫梅姑…” 第22节 第36章 叁拾陆章 “奴家叫梅姑…” 宋巅脚步一顿, 视线下移, 她说的越来越急促,后几句还带上哭腔,一如既往的,能轻易掀起他的欲望。 堂中温度适宜, 人人都穿的单薄,尤其这些伺候官客的女子,鹅黄紧身纱裙, 露着白净的颈, 见她要起身,伸手两指一握,掐住她纤细的脖子,还想往哪跑? 仓促间褂扣崩裂,粉桃盈盈起伏, 扯下狐裘, 盖个全,弯腰抱于怀中,只轻微的挣扎,也没发出声音,还认得他, 很不错。 手臂轻松撑起,这女人,轻了许多。 漳州城的东边,有一处温泉, 周边土地皆热度熨烫,于此扎营。 大帐中,仍旧朴素兀物,一桌一椅一榻,宋巅的心血来潮退了干净,看着毛茸茸的一团,暗叹自己定力太差。 林皎在一片黑暗中,慢慢理顺,她如今是可是位遁世的道姑,定不能再与他有何纠葛。 掀了大裘,适应了光线,垂头将它整齐叠好,放至一旁。 女人散着衣襟,俯身抬手放下,再抬起,再放下,轮廓清晰,面色红润,一双水眸依旧清澈见底,看向你的时候,如一泉溪水,潺潺长流。 林皎之前的个子还没到他肩膀,如今眼睛平视能瞧得见他高挺的鼻子,略微带着颤音,朝坐着的男人,喊句,“侯爷安好。” 男人见她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霎时火起,一步上前,压她靠到帐篷中间立柱上,舌尖轻舔她耳垂,觉得不够,又用牙齿啃咬,男人雄性气息萦绕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林皎被他的霸道吓着,脸往一侧偏,躲着他,手也同时推他炙热的胸膛。 这一动作无疑更加挑战男人的耐性,大手扳着她脸,二人面对面,男人凉薄的唇贴着她的,如情人细语,说出的话却讽意十足,“穿成这样,想去勾引谁,见到我,失望了?” 他介怀,三年前知道她曾有一夫,就介意的睡不着觉,想拿刀直接捅了她了事。 如今,甫一见面,她就衣衫不整的坐于别人腿上,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时才想起守护贞洁了,可不可笑? 林皎着急解释,她忘了自己没穿一身道袍,反而是沾着粉尘的纱衣,“我,我,不是,我今天是为了救师傅…” 糟糕,忘了师傅和李婧了,抬起小脸着急道,“你让人放了我师傅和师姐,快点。” 宋巅低头看她,这个方向,正巧将高耸处美景一扫眼底,下身蠢蠢欲动,抵着她问道,“师傅?” “你先去叫人把那两个道姑放了,快点。”急的林皎手推脚踢的。 “行,你老实点。”宋巅低吼。 “闫峰,把那两个道姑放了。”冲着外头喊了句,大帐隔音不好,这般就能听见,外头很快传来应答声,随后是脚步声离去。 林皎把心放肚子里,出言劝说,“施主,我如今已是道家子弟,万不能再沾染尘世,您还是大发善心,放了贫道。” 那张甜蜜的小嘴,吐出的话,亦是好听至极。 三年的时间,她变得恬然淡泊,反而他成了个与药为伍的病患,世道可公否? 宋巅挑开她崩裂的褂襟儿,里头竟是透明的肚兜,格外的情趣,“道姑子,如今都这般开放了?” 林皎脸一红,握着他大手不让动,又说,“施主若是不信,可随我去观里,还有许多人为证。” “道姑可知,我想了你,三年一月零十二天,堆积的业障,你该如何报我?” 我对你情深已久,你不能凭白的消受,总要回报我一些,不是吗? 林皎被他这话,闹的一堵,确实,她若受人恩德情感,必须报还回去,否则修的就是阴德,不可取。 可要报答他,他金银什么都不缺,而她也没有,遂为难,道,“施主想要贫道怎么报?” 这话一出,宋巅心定,逮着小嘴亲吻起来,直到女人柔软的身子摊成一汪水,才放肆脱衣,朦胧中,与她说,“乖,你就当回到温泉庄子那回,让我站着,可好?” 林皎酒劲儿上涌,真被他热烈的动作弄的忘了是何夕,有时梦里也有与他欢聚的时候,等到梦醒,一切仍旧是粗茶淡饭,没有坚实的胸膛,没有力大如牛的势头,也许,她也无时不在想着他。 闫峰回来时,看着帐篷上红色流苏穗子晃动不停,步子一顿,又恢复正常,吩咐人备好热水。 宋巅可算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闭着眼伸手要搂一侧的女人,可惜,触的满手冰凉,已经不知走了多少时候了。 他仍旧神清气爽,人找着了,还能再丢不成。 远处连绵山峰环绕,原来,他们之间离得这般近,一群废物,找了三年都没个音信,反而最后还得给别人一个王婆卖瓜的机会。 出了大帐,眼神阴寒的回头看了眼划了一刀的帐篷,“去附近的道观。” 玉皇观中,因着师傅和师姐都受了伤,众人忙活的不可开交,李婧问起林皎,师傅说她自己会回来。 日出东山,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观里,几个小的正睡的香,她已经换回了道袍,看见师傅站在门口,眼中闪过愧色。 “梳洗后,来禅房。” 林皎拢共就两件袄子换来换去,用凉水洗把脸,去了媚色,规矩的扎好女冠,去了禅房。 赤杨道长手拿拂尘,坐于黄色蒲团上,闭眼沉思。 林皎坐在对面,不敢打扰。 突兀的声音响起,“你可后悔入道家?” 她心一突,想解释,嘴又张不开。 “你把这身衣服脱下,下山去吧。”赤杨道长声音冷持镇静,完全不似往日温和的模样。 林皎昨日夜里出格贪欢,可以推说是酒精作怪,可,她能说她的悸动全是假的吗?她看到宋巅的那刻,心中不带一丝的开心高兴吗?她能说她完全不曾想过那个男人吗? 不能。 “林皎错了,还望师傅饶过我这一次,以后必定谨守本心,不再逾越。” 她闭上眼,回想起三年前遭到虐待时的场景,那种悲伤无助,想死的心,她的确不该,重蹈覆辙。 赤杨道长以一种过来人的心,替她感到可惜,男人从不会善待任何一个对他真心实意的女人,喜新厌旧是他们的本能,唯有女子苦心眦睚,圈成个牢笼困于其中。 “你虽是为了救为师而去,但,心不坚,意迟迟,所得所想拘泥,你在此思过吧,什么时候能想通,控制的了那颗散漫的心,什么时候再出来。” 赤杨道长终究心软,若是任的她胡闹,男人仍旧不珍惜,过了劲头,后悔晚矣。 李婧咋咋呼呼的在外头,说是观上的牌匾掉下来砸着人了,可怎么办,她们没钱赔啊。 赤杨道长让把伤者叫进来,她给负责诊治。 很快,李婧悄声领进来两人,一人捂着胳膊在前,一人漫步于后。 赤杨道长起身对着后一人行作揖礼,一面躬身,一面双手于腹前合抱,自下而上,不过鼻耳。 恭敬道,“平原侯大驾,贫道有失远迎。” 怪不得多了清高的假模假样,原来是与这牛鼻子老道学的,不教个好。 可见心偏,他不怪女人自己不学个好。 宋巅四处打量,比起城外的破庙好了些,这个时候还只烧着一盆炭,可见拮据,随意的指着外头,道,“你这破道观也就是装个样子,散了吧。” 赤杨道长看了他一眼,似没听见般,又说,“贫道懂些天象,过些时日估计要降一场暴雪,山路拥堵,恐怕难以行走。” 又遇上一个听不懂人语的,示意让闫峰看住她俩,转身往外走。 李婧忍不得,脱口而出道,“你要干嘛?”抽出腰间盘的软鞭甩出,啪的一声被闫峰接住,用力一扯,跪倒地上。 宋巅脚步不停,哪处都瞧瞧,稀奇的想,这破地方估计吃不上荤的,不知道她如何忍得,想起她馋时的谄媚样儿,心中好笑。 以往是不想回想,现在是,时时刻刻的能想起来,女人的身影无比清晰分明,让他眷恋。 很快,身影重合,缝衣纳线的贤惠,膳房里熟稔的活计,于床榻上的羞涩热情,却皆不如这一袭道袍加身,眉目舒展,风流翩翩。 沉厚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林皎站起身,眼睛望着远处的禅字沉思,她是绝对不会再回那个吃人骨头的平原候府。 两人相对,却一直无话,空气中凝结着暴风,不知从何处而起。 林皎头次见到他没有行礼,而是傲倨昂头,眸光清浅,面容蔼和,道,“侯爷此来为何?” 宋巅一直想把她教导成这个模样,不弯不折,可惜,他在屠杀场肆宰挣扎时,已记不清初衷,觉得怎么样的她都行,只要在他身边。 “喜欢当女道士?”答非所问。 林皎依旧清冷,不是昨夜那个迷糊好骗的享乐女子。 “贫道已经决定再不入尘世,还望侯爷成全。” 宋巅却在她粉唇翁动时,只想扯着她,让她跌下神坛,占有她,撕裂她。 龌蹉的心思一闪而过,他颔首摩挲着大拇指间的玉扳指,如刀裁般的五官深邃,薄唇犀利,“你是我记在册上的小妾,怎的,还想去官府说道?” 林皎闪过愤怒,转瞬消散,“那侯爷可是认错人了,贫道本名林皎,是当朝的丹阳郡主。” 第37章 叁拾柒章 “那侯爷可是认错人了, 贫道本名林皎, 是当朝的丹阳郡主。” 几字砸下,宋巅明显的黑脸,复又认真看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怎的,还真能耐上了,一个小小的郡主, 妄图压制他, 痴人说梦一般。 观外四周皆是黑甲兵将,众道姑看着腿软,快近晌午,宋巅看着一言不发跪着念经的女人,服软道, “我饿了, 想吃你做的馄饨。” 林皎心如止水,闭着眼默念。 “聋了,听不见?” 禅房寒冷,宋巅看着她仅穿着件夹袄,有心想把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 又瞧着她一脸的嫌弃,真是怀念以往那个听话又乖巧的林水怜。 林皎确实嫌弃,隐约听见外头有小师妹们尖叫哭泣声,这尊大佛,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走。 “怎么,你已经到了辟谷的阶段,快要羽化成仙了?”男人站着讽刺道。 “侯爷到底要干嘛,我都说了不会再跟你回去,你就当,以前那个林水怜死了吧。”林皎不希望他打破自己宁静的生活。 宋巅耗费一上午跟她拉锯,不是为了让林水怜死的,她必须活着,而且还要活的好好的。 “三年的时间,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不好好收拾你一顿,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宋巅撤了一副良善面孔,伸手把女人扛到肩上,不顾她踢打叫骂,裹了人出门上马,黑压压的官兵跟在后头,步伐整齐,宋巅训练军队很有手段,皆信服非常,即便是抢个道观女子,这种不光彩事,依旧觉得侯爷心有乾坤,可逆天地,完全是盲目相信。 依旧是昨日的大帐,却多了很多东西,入眼的是个桃红添漆大床,上头粉色的纱幔,下头一个喜鹊树枝的脚踏,左边是个梳妆台,上头妆奁里零散着珍珠和玉镯子,靠近门口处,才是宋巅办公的桌椅,整个帐子里温暖如春,香气弥漫。 林皎被马颠的腹部不适,直往上反酸,干呕了两声,吓得宋巅连忙叫了军医来。 检查之下,发现她身体强健了不少,开了几个食补的方子,便出去。 桌上已经摆上了烫锅,宋巅抱着她坐下,涮好了青菜放到她碟里,又倒杯热乎白水,伺候的可谓精细。 第23节 林皎也没个矫情,早晨就饿着,而且许久不曾吃过,也想得慌,乖乖执起筷子吃起来。 两人和谐的用了一顿饭,感觉不那么紧绷,林皎又说,“侯爷这几年没有个红袖添香?”要是有女人了,还找她干嘛。 会用成语了啊,“怎的?” 宋巅见她行走自如,暗叹昨日没狠狠的收拾她。 “侯爷此刻的行为算是强人所难,贫道心无旁骛,定然不会就此屈服。”林皎被热气一熏,小脸白皙透明,说出的话异常自信。 她的生活中不是非得有这么个霸道男人,用不着别人管束,不用卑躬屈膝,不用迁就任何人。 宋巅显然想到另外一个方向,她是宁愿当个道姑子,也不愿意回到他身边,三年间,是不是她自己决定的要躲着,不让他找到,若不是这次漳州城主密谋投靠硕亲王,还不能暴露呢。 两人想法南辕北辙,完全说不通,结果就是林皎首先败下阵,这男人一旦说不通,就会狂躁暴力,而且她也累了,“侯爷不可为难观里的人,贫道的心意不会改变,侯爷慢慢思量。” 宋巅也不在意,只要人在身边,能睡得着觉就成。 此后的几天,宋巅忙于公务,刚派兵攻下漳州,杂事繁冗,白日里二人基本见不着面,只有晚间用膳时,才能打个照面,随军的厨子喜好重盐重荤,今日卤的鸭爪鹅掌,又片了一盘子的羊腿炙肉,沾着老酱,特另格的给林皎腌的四甜蜜饯,现蒸的枣泥糕。 香气扑鼻,宋巅大快朵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皎瞧。 那眼光像是山中的孤狼,泛着绿幽幽的贼光。 林皎心中默念道德经,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 再睁眼时,一片清明,万物万事刚刚开始的时候,大道是很简单的,到了后来,演变成了很复杂的局面。 二人交缠至今,已然复杂难语,她想找一个突破口,就是她的身份,若是回京,总该突出这牢笼,无论它多么美好温暖,她停驻的并不安心稳当。 宋巅看着八仙桌前坐着的女人,上身金边琵琶襟外袄,下身粉霞锦绶藕丝缎裙,仍旧戴的女冠,耳垂上挂着个翡翠的玉坠子,随着走动,晃晃悠悠的挠人心肠。 “侯爷可是要去外头凉快凉快?”林皎笑的迷人。 男人最是受不得美人恩德,宋巅头脑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怕被他吃了? 真不是以往那个换衣沐浴等待他的娇女了,可这样的她,他更喜欢,更提精神。 “你说了就算?” “你说,算还是不算呢?” 二人打着机锋,宋巅又说,“这位娘子,婉约美丽,吾诚心悦之,可愿共榻否?” 林皎没料到他这般不要脸,心塞耳热,后退了几步,又觉的心虚难堪,无视他,说,“侯爷已有未婚娇妻,府中美妾不乏,为何非要与贫道斗气?” 她是真的不解,之前没看出他对自己有多大的情谊,时隔三年,却说不通了呢。 “你本就是我府中的人,用得着多说什么?” 他就是这般霸道与无良,不管不问的,就是认准了,林皎与他说话心都累,罢了,再坚持几日。 夜间,二人睡在一张床上,中间却能隔着好远,宋巅下不来脸面,他的架势已经放到最低,还要如何,就像以前那样不好吗,非得折腾的没了兴致,翻身看了眼沉睡的林皎,伸手搂在怀里,你是我的药,怎么可能放过你呢? 五日一晃而过,自从那日之后,二人再没对过话,林皎不愿说,宋巅是没空说,京城一日一个八百里加急,让他速速带上丹阳郡主回京,他祖母与张氏都被拘禁家中,若是十天后仍未动身,就下牢狱,同时宫中贵妃惹怒圣上连降三级,宋氏一族来文恳切,字字呕血。 宋岩也在帐外等候多时,抄手而立,风雪中铮铮,他一介书生,不懂官场,他想,若是当大哥的不愿,他可以代替。 宋巅对着同父的兄弟很有感情,小时张氏因着祖母不敢明面上克扣,可背地里,却让家里小厮怠慢着他,他人小力气小,厉害的时候还会挨上几顿饿,比他还小的宋岩就会拿些糕点和玩具偷偷跑进来,和他玩耍,说些不着调的瞎话,他却记得清楚。 让人进来后,指着圆椅让他落座,德通续了茶水,宋岩首先开口,“大哥若是有为难之处,我可以代你送丹阳郡主回京。” 宋巅猜到,他该是心疼自己母亲,祖母年纪也大了,经不起折腾。他不喜别人威胁,尤其是那两位,回京之后,重新洗牌,一切都不会再简单。 远安王因情势所逼,送薛尔曼与薛城进京,同时,硕亲王封地遭受天灾瘟疫,圣上命其进京,郑国公想干什么不言而喻,这一仗,圣上妥妥的赢了。 他在其中作为支撑,算不得良将,回京后,同样面临清算,若是他不从,天高皇帝远的,管得着吗? 这种苦人的戏码,真是百试不厌,他若不回,宋氏一族,怕是要将他除名。 “分家一事,你可知晓?” 宋岩身着芥黄底子棕黄滚边金红丝圆领长袍,面容英俊,目如点漆,此刻微微皱眉,不解其意。 “无事,我过几日回京,你随我一路吧。” “大哥既然回去,祖母与母亲定然无事,弟弟我就不回去了,省得被催促。”宋岩真是受够了母亲,每时每刻拿了闺阁女子画像前来探讨的热情。 “我安排个文官位置,你去试试水。”宋巅想要安插个自己人很容易,却难得的是,同样姓宋,受过磨练的璞玉才能大放异彩。 宋岩不知道亲哥哥对他的期望,只一听就抗拒,他就不是做官的料,还是饶了他吧,一贯耍戏作怪的样子,“大哥,行行好,天寒地冻的,还是窝着猫冬最宜。” “此事,你听我的。”宋巅用不着疾言厉色,轻微的一句话,威严尽显,他如今已二十,长于妇人之手,没有成个酒囊饭袋,已然不错。 回京之事定上日程,宋巅安排闫峰镇守永昌,另一心腹留守漳州,等到调令一到,即刻启程。 林皎不知各事,心里惦记道观,时常出了大帐眺望,师傅这次估计要失望透顶了。 宋巅有一日瞧见,心中不悦,待二人回帐,说道,“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呆着?” 林皎见他发怒,也抑制不住的火气上涌,“不想,你让我滚啊?” 以前不就是总动不动的就让她滚,这次不用你说,我就滚。 林皎脚步轻轻,几步就到了门口,突然直觉头皮一疼,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力将她困于其中。 “要往哪去?”冷冰冰的嗓音乍然而起,去玉珠落地,丝丝寒凉。 寒芒闪烁的利眉佞眸,盯着她疼痛的面容,又说,“你又想逃?这次是几日?几月?几年?” 从牙根里挤出的话,渗慎危险,煞气凛凛。 林皎骇的不行,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瞪圆了眼,两只手拍打他坚实鼓起的手臂,嘴里呜呜道,“你,滚,滚。” 宋巅怒火越烧越旺,寻了她的唇瓣,肆意亲吻,他的舌窜进去,梭着吸着,不放过一处,汲取够甜美的汁液后,逗弄起缩着的小舌,滚烫热辣。 “还要我滚吗?”声音里已经完全沾满了欲。 林皎退无可退,眼眶里蓄积了满满泪水,她不想屈服。 “侯爷有需求,外头有大把的女人乐意,我再说一遍,滚。” 林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嘶喊,她不想再沦为一个随意的玩物,她不是,她有尊严,有道德,不是成日里在后宅里勾心斗角的小妾,她要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第38章 叁拾捌章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 二人见面时, 气氛降至冰点。 宋巅依旧忙碌不歇,夜色深沉,等她睡了,才悄声进去, 坐于床头看她,这个女人,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有点像他十几岁的味道, 不服输,不服软,倔犟任性。 回京也好,起码身份能匹配,不再受什么委屈, 也多识交些闺蜜, 不至于孤僻到遇事就承受不住,她总要自己立住,而且,道姑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调令下至, 任闫峰为抚军,即刻上任,同时下发海捕文书,捉拿原户部侍郎袁恒, 附有画像数张。 宋巅没收到任何消息,叫来谋士,询问京中情况。 圣上在中秋宴上曾在宫中进行了次大清洗,估计和此有关。 他那时正忙于战场,无暇分神,等到风头劲过,已寻不到蛛丝马迹,暂且搁浅。 于十月初六出发,果真如赤杨道长所言,路经涂州时,暴风突袭,洪雪压山,车轮陷入,难以前行。 最前头的马车里坐着宋巅与林皎,一位闭目养息,一位坐着坤道早课,马车极速骤停时,宋巅下意识的用身体挡住林皎,自己却磕到车橼尖锐处。 抱着林皎重新坐好,屈身下车。德通缩着肩膀抱怨,“天冷雪大的,还继续赶路,是要人命啊。” 等到侯爷经过他刮起一阵风时,吓的闭上嘴,急忙小跑几步,哆嗦着说,“爷稍等等,待会儿他就修好了。” 原来雪大,前方有石头冻住挡了路,马车轮子前杠断裂,车夫大嗓门道,“这位军爷,车上不能载人了,得去驿站修。” 宋巅颔首,回头看了眼后面,只有宋岩那一辆宽敞的,隔着车帘子与林皎说,“收拾东西,我们去后面那辆。” 风雪呼啸,宋岩颇为无精打采,他身边伺候的只有顺子,唉声叹气的,“人而生人,人而胜人,人而剩人...” 顺子日日听着,耳朵快起茧子了,谁让他家主子文学造诣高呢,随时随地有感而发,袖摆一甩,掉落的保准是一地的灵感。 林皎被宋巅扶着上马车时,恰巧听见这句,没料到车中有人,又没法回头问宋巅,硬着头皮进去。 宋岩微眯着一双桃花眼,从掀开的帘子滑到身披大氅的林皎身上,惬意的风流喜嘻,“小娘子可是路途不顺,要搭个便车?” 林皎噗呲笑出声,她时常下山去化缘,头几次遭了恐吓,后来就净喜欢找些落魄书生,他们清贵好面儿,总是能多给几个,好不巧,这位既是赏了她一回银子的冤大头,还是那个宴会上的宋大人。 “大人很是悠闲啊。”林皎上次被他当了炮使唤,这回遇上了,可得好好掰扯掰扯。 宋岩看着后面黑脸的大哥,缩肩坐直,叫了声大哥。 林皎脑中灵光一闪,看了眼顺子,确实熟悉。 “她就是丹阳郡主。”宋巅后一句不得怠慢被憋到嗓子里。 “不必用般客气,宋大人与贫道有救命之恩,还请受贫道一拜。”林皎行了个道家大礼,着茜素青色的散花裙,脚步轻挪,婉婉唯美。 不提宋巅心中酸涩,单说宋岩,他认真的看着她恬静的面容,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她是那日宴上的官妓,其实他后来还想找她,给她赎身,熟料,世事真是无常,那日的娇小伊人,今日摇身一变,成了亲王家郡主,那日恐怕是和他这位大哥玩某种游戏呢吧。 若说宋巅是一身的儒将之风,那么宋岩,就是让人很舒服的平易近人之感,只见他手中折扇唰一开,半椅着靠背,云淡风轻,“郡主大可不必,那日救你的可不是我。” 说罢,还抬手一指宋巅的方向。 林皎看都没看,反而面对着顺子,又道了声谢,“不知道这位小哥还记不记得我,您同样积了大功德,贫道每日早起会为您祈福祉。” 宋岩与顺子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闹得什么,“郡主真是顽皮,我们只见过那么一面,真受不得这般谢意。” 这还必须得说个明白了,愉悦的笑了声,说,“四年前,宋大人记不记得救过一个掉进冰窟窿的丫鬟了?”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宋巅扇子握在手中一敲,哒的一声清脆,“这么说,你曾经是大哥的丫鬟?” 顺子回想一番,很难对上号。 “是。”林皎没必要解释,“第二次见面,是两年前,在慧觉县的布庄里,贫道破衣褴褛,请施主大发善心。大人随后扔给我一锭银子,我又哭穷说,观中还有数位姐妹困顿,若是能有些过冬衣物,可免于伤寒病痛,这般,大人又给我几件厚袄。以至后来,观中多位姐妹时常拿你出来称赞,还让我画出画像,好日日膜拜。” 说到这,情绪有点低落,等到她回京,就把师傅和众师姐妹接到京城去过好日子。 顺其自然的继续说,“第三次见面,是在城主府邸的破屋子里,你与另外一为大人正在研究到底要不要去当和尚。” “第四次,就是宴会之上了,大人说要赎了奴家呢。”这句明显高兴起来,还拿起腔调来。 宋岩真是风流成性,扇子一舞,说道,“那我和郡主真是有缘有分,道家文化博大精深,某有不懂处,道姑可否为我讲解。” 这位郡主身处平凡,不带架子,而且身材高挑养眼,声音清脆耐听,真是个不可多的的宝物,最主要的是,对着她,他无条件的想要靠近,像那日一样,抓着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手顺着腰部抚摸,一路往上... 正到紧要关头呢,一侧的宋巅如吞了苍蝇般,开口唤德通备马,这马车是坐不下了。 宋岩看着大哥的背影,暗叹道,有主的野花,到底采不采? 第24节 林皎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宋岩插科打诨,让乏味的道学探讨起来都妙趣横生。 宋巅策马狂奔了一圈,再次舔脸打马近前,隔着车板,能隐约听见二弟眉风色舞的优雅讲说闲谈,偶尔配合着她含蓄隽秀的笑声,他再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驿站,住宿的房间安排的特别符合宋巅心意,吃过饭后,几人各自回房。 林皎看着不请自来的男人,心态平和,她也不知道自己凭仗的什么,反正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 果然,宋巅从进来就开始处理积压的公文,及至三更,床上的林皎已经睡熟,嘴边一抹笑意,还是不老实的很,被子已经被她踢到脚边,单薄的寝衣松垮,勾勒着胸前隆起,手指葱白纤细,双腿笔直轻搭,越看越舍不得,在漳州就该把你囚起来,日日只对着我一人,委实不该,心软放了你。 林皎第二日醒时,屋中已经没人,瞄了眼大亮的天气,她昨日睡的也太沉了,不知道耽没耽误行程,穿好衣服下楼,见宋巅坐于楼下,前面摆着碗面条,正皱着眉吃。 “其他人呢?” “雪太大,让他们去探路。”宋巅伸手把他的垫子和隔壁的摞到一起,示意让她坐。 林皎眼神微缩,她能感觉出他的变化,但,如师傅之言,男人善变多情,她没有信心,能一直让他如此。 心境改变之后,人也同样像被洗礼,还是昨日那件素衣,却觉得哪哪都看不够,只是扫到那只白嫩的小手时,黑眸一暗,蕴藏着未及宣泄的强大欲望。 林皎坐下,执起筷子文雅的动口,驿站简陋,没什么珍贵的,几碟子熏腊肝肚肉,另有几碗白米饭,算是极好的。 刚吃了几口,手腕一抖,银筷子吧嗒掉到桌子上,宋巅抬眼看她。 林皎回想一番,昨日没干什么重活儿呀,怎么酸涩的厉害,这时,宋岩领着人回来,脱了氅,对着宋巅道,“暂时要被困在这儿了,等到雪停。” 林皎从窗户看了眼天色,还有得下呢。 随后三日,大雪封山,驿站的大门有天被封,最后还是跳窗挖的一条路,随后进来一行人,其中就有宋岩的那位旧友,曾秧。 两人一见面就开始互相挤兑,林皎在一侧听着好笑,而宋巅早已出去安排事宜。 “这位是?”曾秧看向他一侧的林皎。 “这位是丹阳郡主。”宋岩退后一步道。 曾秧弃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瞬正经起来,虽然心中纳闷,从没听说过这位,但也有可能是他孤陋寡闻,同样冬日里手持折扇,一派风流,却多了股风尘轻浮之感,他品阶低,自然要行礼,林皎只是轻微点头,她可记得这位的嘴碎,权当不认识。 “郡主定是觉得无聊,正巧随行来位妹妹,可陪着逗会闷子。”朝后伸手,从厢房里出来位女子,身披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手中捂着个鎏金手炉,福身一礼后,笑意温婉道,“郡主安好,小女名唤曾悦,年已十八,屋内煮了山中皑雪的茶汤,还请一品。” 林皎与观中姊妹皆相处融洽,有的调皮,有的吵闹,有的胆小,有的暴躁,却都是真真实实的,不像面前的这位,犹如戴着一层厚厚的面具,嘴角的弧度,吐出的话语,甚至于每一步,都似精心丈量过,每日每日的重复表演。 第39章 叁拾玖章 厢房中, 淡淡的一股子梅花香气弥漫, 伴着陈香的煮茶味儿,格外的安宁静谧,四人围坐在炉前,曾秧从家乡带的小金橘, 剥开整个塞进嘴里,咂吧下嘴,又要伸手拿, 被宋岩一巴掌拍开, “暴殄天物。” 说罢,宋岩拿起小刀横竖切开,抖手去了籽,放入壶中烹煮,后拿起滤勺左右晃动, 等着橘子的汁水完全散去, 才捞出来弃了,等烧沸时,提起倒入茶盏中。 曾悦让一侧的丫鬟拿了蜜饯来,装入碟中,又从蜜糖罐里舀了一勺子, 均匀的洒在上头,叉上竹签,便可食用。 林皎不可避免的再次陷入矛盾之中,人与人有所不同, 为何有人生来便享有一切奢靡,有人就失了运道,需吃糠咽菜,冻死野外,她起身走至窗前,天边乌黑沉沉,叹息道,“至少还要三日。” 宋岩站在她身后,听着有些纳闷,怎么,她还会看天象? “郡主说什么?”他是明知故问,想看她的笑话。 林皎回身,眼神悲悯,对着他道,“我去找侯爷,先失陪。” 曾家两兄妹不解,看着这位寡言郡主冲她们歉意一笑,而后出了屋子,两人齐齐看向宋岩。 宋岩回味着刚才一瞬间的失神,手中折扇哒哒敲击,真是有趣。 林皎出门,正巧宋岩领着几个侍卫进来,边走边还询问附近村庄的状况,每年冬季都是最为难熬的时候,大雪过后便是严寒,尤其山峰聚多,几乎每年都会发生雪崩,乃至整个村子被覆盖。 同样,今年她们所处的涂州是最严重的地带,附近三个村子遭受了雪塌,宋巅手下并没有带多少人手,只能先处理积雪,驿站的消息已经传递不出去,只能等待宫中派人来救援。 林皎看着忙碌的宋巅,这几天头一次和颜悦色,但也忧心忡忡,“这雪估计还要下上三天,可有什么准备?” 宋巅后来又去过几次道观,让人修缮,又定时上山送些米面,抗寒的衣物,赤杨道长虽每次见他仍旧高深冷脸,但观中的小姑娘们却都很喜爱他了,经常夸奖她,说她是学的最好最快的,估计还真有她师傅的真传。 “听说你,学问很好?” 宋巅朝前走了一步,二人中间距离缩近,林皎看着一张逐渐放大的俊脸,下意识的退后。 “听说你,经常在梦里喊爷?” 宋巅再次走近,逼着她后背抵上下楼的栏杆。 “这是奖励。” 说罢,宋巅伸手扣住她后脑,含住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唇瓣,恣意碰撞,些许有牙齿磕碰的声音,渐渐被靡情的水声覆盖,稍微离得近,就会看见男女的舌尖交缠,难解难分。 二人丝毫不避讳的在楼梯处就卿卿我我,直叫人看的面红耳赤,宋岩随后出门,自然也亲眼目睹了,远远的看不清神色,耳朵却能清晰的听见唾液缠绵的声响,如他在十几岁的那个梦里一样,压着个玲珑女体疯狂征服。 林皎在他靠近时,就做好防备,可惜,她哪里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可恨她刚一心软,他就趁虚而入,众目睽睽之下,还要什么脸面,白牙一咬,耳侧传来他低喘声,“等我回来。” 宋巅舔去舌尖的铁锈味,回头看向拐角离去的身影,眸光危险如狼,扫视了一眼大厅,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正看着外头发愁,没人注意。 舍不下的复又看了眼满是怒火的小女人,转身下楼梯,很快,周遭的侍卫跟随,簇拥着没了影子。 林皎没法子对着他大喊大叫,那张脸厚的快要比得上城墙,只能跺跺脚,自己回屋子生闷气。 同样闷气的,还有宋岩,自打他回去,脑子里时不时的就浮现起阴暗处的那女人,被吻的通红泛着水光的嘴唇,娇软温喘的倚在栏杆上,文静的看着前方。 浓黑夜里,宋岩第二次做了春梦,且是与着林皎。 梦中依旧是宋巅霸道的扣住她脑袋强吻,只不过这次的感官被无比的放大,连最细微的,因着呼吸不畅而急速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尤其是唇齿之间的啃咬嬉戏,分开时她唇瓣被扯住又弹回原地的颤动和震撼,一切酣畅悱恻,只不过,难以解释的是,他变成了那个被她紧紧用后背抵住的,栏杆。 顺子今日已经不下十次的偷偷摸摸的看着他傻笑,从清晨起看见那条潮湿的亵裤开始,简直够了,宋岩掸了掸袍子,对着他道,“顺子,楼下需要个清雪的,你去吧。” 顺子脑筋一转,“恩,行,别耽搁了曾姑娘的绣花鞋落地。” 说到曾姑娘三个字时,还特意的很大声。 那表情真是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打趣我?” 顺子非但没被他的气势吓到,反而十分高兴并着欣慰,可算能有个姑娘能压的住他家少爷了,回京后,他保证去灵岩寺上香祈福,保佑他们俩快快成亲,别让他再跟着东奔西跑的了,最好是能有个心小的丫鬟从了他,这样的生活太美好。 宋岩自从春梦过后,调整心态,大哥已然表态的这般明显,再贴上去,是会挨揍的,更何况,大丈夫何患无妻,他还是拥抱淳朴的大自然吧。 在顺子刚美滋滋的躺下准备做个美梦,顺便娶个媳妇的时候,噩耗降临,他家少爷背着个行囊拉着他,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一高一矮漫步于鹅毛大雪中。 第三日,雪停,天气却骤间严寒,滴水结冰,一大早是曾秧发现他不在的,敲门询问林皎,林皎也是一头雾水,找了一圈,并无所获,曾秧还算了解他,说,“恐怕是趁着侯爷不在,特意偷跑的,这位兄弟最向往的就是自由潇洒,果真是贵族子弟的风采。” 曾秧还在感叹,林皎却皱眉,这种鬼天气,谁说的上遇不遇险,一切都是未知。 “曾大人在驿站等候侯爷,若是侯爷回来,你就按实说即可,我马上派人出去寻找。” 林皎作出决定,他不仅是宋巅的弟弟,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如若是她多心多事,权当冬日一游了。 曾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这位还算貌美的郡主,竟然是个大小通吃的主儿,再一瞬,才衡量了利弊,危险确实存在,不妥不妥,“郡主留在驿站吧,我带人去寻。” 林皎摇头,“曾大人带的大多都是家中的小厮吧。” 后半句没说,但曾秧却明了,郡主身边竟是些上过战场的将士,他身边的家丁小厮怎么比得? 林皎回去换上狐皮的褙子和长裤,带足了水和粮食,掏出宋巅给的令牌,吩咐侍卫即刻出发。 有值夜的马夫看见宋岩二人往榔城方向去了,听说是奔着一座冰雕的观音像,林皎上了马车还在腹诽,这人真是闲的流油。 宋巅只给她留了一队侍卫,且是老实听话的,侍卫长名唤张震,此时停下马,隔着帘子对着林皎恭敬道,“郡主,前方道路封锁,不让通行。” “你去问问为何?”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出。 张震打马上前,问了锁路的官府中人,言说榔城中有一条河流,有的百姓害怕附近的雪山崩塌,所以举家带口的穿冰而过,昨日捞出几具尸体,今日才封路,不再让人靠近。 又问他是否有个书生模样的,还带着个小厮经过,那人顿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两个人来时浑身都是冰碴子,以为是雪山里的熊瞎子呢,后来抖搂片刻,露出本来面目,说是附近的书生,前来观赏冰雕的,他就放了进去。 林皎一听他没事,同张震说,她们返程。 突然,有百姓声音从街上奔跑而来,边还凄厉的喊叫,“大山塌了,快跑,快跑。” 轰隆隆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狂翻而来,雪虐风饕,张开血盆大口,吞咽原本矗立的街道店铺,瞬间淹没,仅仅几息,林皎眼珠迅速收缩,身体颤抖震粟。 岌岌到了她们跟前,一瞬的心惊肉跳后,就是哀嚎惨叫,有些人跑了出来,相反,就会有些人被深埋,还不待林皎反应过来,这些百姓们已经惊慌失措的往官道上继续跑,准备去下个县城。 林皎跳下马车,让侍卫们拦住人,大声说,“各位乡亲们听我说,暂时不会再塌了,我们当务之急是先把还活着的人挖出来,谁知道布局和方位?” 众人站在平地上,有的仅穿着单衣,冻的瑟瑟发抖,张震拿了件毯子给他披上,大着声音喊,“这位是丹阳郡主,你们的家人朋友也一定都在里头,谁知道哪有兵器的铺子?” 持续沉默中,还是没有人站出来,林皎略一想,便释然了,人都是自私的,尤其面临生死。 示意把人放了,又把马车里的粮食和水壶都给了他们,张震指着来时的方向,让去驿站通知一声。 总共就十二个侍卫,虽然个个身强体壮,却难敌四手空拳,封锁的正巧是木板,便都拆解了挖起来,随着面积加大,还是一无所获,林皎有些泄气,筋疲力尽的回头看着一大堆雪中间留着的狭窄通道,这完全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得有个能大量储存积雪的地方。 对了,结冰的河流。 第40章 第肆拾章 对了, 结冰的河流。 难的是, 没人知道位置,前方张震挖出街道左侧的店铺,搜寻了一圈,没发现有人, 找了附近前后堂屋,皆没什么收获。 时间虚过,店铺已经打开三个, 找到了些工具, 有些房屋压塌的太厉害,还找到几个尸体,被掩埋的时候让雪冻住了口鼻,张震没让林皎看见,直接埋了。 她们分东西两队, 林皎跟着张震刚走进一间铺子, 穿堂的大门倏的承受不住,哗啦砸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暴雪一压而下,林皎下意识的蜷缩,张震迅速用木板搭在二人背上, 等着安静了,再次站起来开道。 林皎耳朵灵敏,一片白茫茫中,听见有窸窣的挪动声, 拍了拍蛮干的张震,说,“外面有声音,而且像是很多东西。” 张震听不出,“不会是惹了冬眠的熊吧?” 后边的侍卫也随之点头,这种情况不无可能,绝对不会是官兵,或者说,是人,那就只能是动物。 几个侍卫都没怀疑这位郡主是不是瞎说,因为刚才,他们都被吓得破了胆,唯有郡主还冷静让百姓们留下告诉方位,反应迅速且有决断,这同他们上战场厮杀不同,上了战场,全凭个人本事,若是你学艺不精,被敌人斩杀,也算是尽力而为,而面对天灾时,是一种完全不可抗力,它没工夫提前通知你,也不管你有权或是有势,只管都吞了去省事。 张震撬开一个比较狭窄的屋子,几人矮身躲进去,祈求待会儿看不到她们。 声音越来愈大,且有铁器刨挖的钝声,张震奇怪,让林皎躲着别动,他出去看看,很快,便面无表情的回来,对着林皎说,“郡主,刚才那几个乡亲又回来了,正在外头除雪。” 林皎张大嘴错愕了半天,一场虚惊,吸了两口冷气,搓搓手扶着案桌站起来,拍了拍腿腕上的雪,直起腰出门,果真是刚才那几个要跑的人,看着他们熟门熟路的拿东西,又告诉方向,这群人,很是可爱嘛。 临街的商铺中大多都跑了出来,越往后,越难进,“郡主,只能挖个隧道,若是有人叫喊,再往旁边挖,雪还没冻严实,容易埋进去。” 林皎看着大致的方位,“咱们尽量把积雪推倒河中间,这些墙面结实,里头能有活人,若是后头的草房,估计就不成了,先紧着这头。” 顺子一路跟着宋岩,浑身僵硬的进了客栈,直到一大碗飘着油花儿的骨头汤放在他跟前时,才眨巴眼睛,双手托着咕噜咕噜一饮而尽,烫的脾胃肾都揪到一处,怨恨的看了眼依旧风雅但遭了风霜雨打的少爷,“少爷不是看好了那个曾小姐吗,跑什么?她又不能稀罕的来追你。” 宋岩手中没扇子,依旧风流无比的虚空敲着,嘴里发出哒哒声,“佛曰,不可说。” 第25节 他明显的是逃避那个奇怪的郡主,实际则是不想回京当官,文官是那么好当的吗,他身份特殊,平原候的亲弟,进了文官圈子,不被扒层皮,也得小手段一个接着一个,他可不想费那脑子去趟浑水。 第二日,正打算去看冰雕,然后启程去江南,顺子非要去布庄买件成衣穿,这可好,被困了吧,多亏的宋岩长手长脚,和掌柜的挡在木门前扛住,才救了几口人,后堂都被压塌了,只有前堂水泥墙结实,抬了布匹把窗户和门支住,掌柜的原先是个小学徒,后来跟着学手艺,娶了师傅的女儿,正值恩爱,用着早饭呢,看见有客来,都起身迎接,他们这小地方,一般都不雇佣什么伙计,只有夫妻二人。 宋岩突然想起林皎那日窗边的话,至少三日,大雪还真就停了,人不可貌相啊。 四个人相对坐,各自思索逃脱办法,唯有顺子眼眶通红,听着他们一言一语的说话,突然站起来掀了桌子,大吼道,“说什么都没用,我们现在就是在等死,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不会,不会的。” 说罢,蹲下伏地大哭,无比惨痛悲戚。 首先撑不住的就是掌柜的小媳妇,嗡嗡的扑到自己男人怀里哭起来,边还嘟囔着什么,掌柜估计心中也不好受,只是拍着她肩膀,没有开口安慰什么。 宋岩这时站起,声音平缓且镇定,“你们别哭了,三到五日,保证有人会到,我大哥就在不远处的驿站,一旦发现我不在,保证会派人来寻,你们可是跟着我借光了。” 顺子一蹦而起,对,对,笑意伸展,冲着小夫妻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兴奋道,“我家大爷可是平原侯爷,战神一样顶天立地的人物,保证能救我们。” 宋岩听着他激昂慷慨的夸奖陈词,心中酸涩,陪在他身边最久的就是他,虽然话多,却能吃苦,记得小时候挑中他伺候的时候,还是个豆芽菜,面黄肌瘦的,这些年随着他东奔西闯,渐渐有些男子气概,这一遭,恐怕就得永久的陪着他了。 掌柜也知道如今情况凶恶,只能先安抚住怀中的娇妻,温声重复,却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 几人安定了,也没心思吃饭,因着看不清天色,也不知道过去多少个时辰了,只有宋岩时不时的说上个时间,让他们躁动的心又安定下来,估计是入夜了,雪能冻住,让掌柜找了几把铁锹,“若是有人来,也得挖出条隧道,你知道大街的方向吗,我们朝那个方向挖。” 让他们带上必需用品,跟在后头走,天气寒冷,冻的牙齿直哆嗦,小娘子有些受不住,拽着他衣袖祈求说着,“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不行吗,这样下去,不是饿死,也会冻死的。” 掌柜的还没说话,宋岩先从前头塞过来一个小匕首,“小娘子莫怕,只要再走一会儿,就会遇到人的,你拿着这个帮着除雪,干点活不会冷。” 的确,掌柜和顺子皆是热的冒汗,而且心里的惊慌少了不少,也不揭穿他,哪会有人来呢,明显的来送死。 走了许久,宋岩感觉胳膊已经彻底麻木,靴子里灌满了雪,眉毛上也结了冰,尤其是看着掌柜用红肿化脓的四肢,在冰天雪地里爬行,后背上驮着已经晕倒的小娘子。 他眸子里渐渐显出绝望之色,停下身子,在不到一人高的隧道里是直不起身子的,弯曲着歇息,他想,不如就这样吧,也许命中该是有此一劫,难逃生死。 泄气的宋岩正进行着思想斗争的时候,他身侧突然出现一股巨力,将他踢了出去。 “郡主,这还有活的人,里头还有动静。”周围闹闹哄哄的,有人喜极而泣,冲着远方叫喊。 宋岩在短暂的晕厥后,定睛看到的,是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夜空的星子,浩瀚无垠,这是,是,林皎。 捂得严实的林皎看着他清醒,扯下棉帽子,露出素颜,狐皮手套在他眼前一晃,问道,“宋岩?” 半天没等到回答,林皎转身投入到拯救小夫妻的行动中,依旧是冰雪的隧道,依旧是呼呼的寒风,依旧是没有日夜,没有时间的地方,宋岩却觉得温暖至极,熨烫舒贴。 由于粮食紧缺,前方大多又是茅草屋,林皎决定撤退,一众人很有秩序,先是老幼妇女,最后是壮丁男人, 随后的几天,宋岩再没见过林皎,只是听说了她的丰功伟绩,总共历经十一天,共救出三百零四位百姓,其中只有二十几人受伤,而且大部分的积雪已经运到冰面上,街道两侧恢复了十间房屋,可供这些人居住生活,等候重建。 宋巅是在一个月后才回到驿站,风尘仆仆,还带着大队人马,卸了些物资,即将出发赶往下个县城,趁机抽出一点空,抱着林皎不松手,鼻子东闻闻西嗅嗅的,亲了又亲,吻了又吻,大手也没个规矩,挨了叱反而更加放肆,强壮的身躯将她压到墙上,两两相抵,磨蹭挺动,半晌后,才松了她,没说一句话,急匆匆下楼上了马车。 林皎真是没想过他能这么不要脸,气的胸脯起伏,房门吱嘎又响,她以为还是宋巅,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朝着那头扔过去,破碎声伴着一声惊呼。 “在下似乎没惹到郡主吧?” 宋岩眼底带笑,唇色淡淡,看样子还没好全。 林皎颇有些窘迫,朝前走了几步道歉,“对不起,我没看到是你。” 那你以为是谁,话到嘴边,见她要走过来,连忙伸手拦住,虚搂着推她回去,喊了顺子让他进来收拾。 顺子觉得之前真是瞎了眼,郡主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能喜欢呢,只是,少爷啊,你面临的对手太强大,并且,人家明显比你早到啊,替你悲哀。 “大哥呢,怎没见着?”宋岩坐下熟练的给她倒了杯茶。 林皎一提他就气的鼓鼓的,郁郁道,“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宋岩虽然不精通男女之事,但还是懂的,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一句话也没说,做了什么不言而喻,而且,她面上的一片芙蓉色也难以遮盖。 他长袖袍下的手指微微合拢,又松开,情到浓处,人之常情,可是,落到林皎身上,就是污玷和耻辱。 第41章 肆拾壹章 曾秧见宋岩脚步不停, 又要往丹阳郡主屋里迈, 连忙拉住,压低声音劝道,“你我即将同朝为官,我可不希望你犯糊涂。” 宋岩不觉自己行为不端, 他这挚友就喜欢多想,码出一场大戏出来,他还是解释清楚为好, “郡主救我一命, 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那我便不拦着你,到时候出了什么龌鹾说词,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曾秧本就在救他一事上理亏, 此时说什么也是亡羊补牢, 无济于事,索性随他去吧。 宋岩听见龌鹾二字就冷下眸子,垂在一侧的手掌紧握,质声道,“你说什么?” 曾秧往日也与他随意玩笑, 见着情绪不对,更加觉得自己说中了他的痛处,暗骂了声娘,宋岩表面上虽也风流, 却很有度,事事规矩有礼,从不沾染情爱,哪怕对着绝色美人,亦无逾矩,怎的如今面对个小家碧玉,就动了凡心呢,只是因为救了他一命?亦或许是,他钟爱与自己亲大哥互相争夺,所带来的快感? 不会,他不是这种人,只能说是那个无名郡主跟了老大,还来跟老二暧昧,不知羞耻。 “宋岩,你那日是看见了的,侯爷与郡主在楼梯处…” 还不待他话音落下,迎面一记重拳击在他鼻梁处,耳边是他凉薄的声音,“曾秧,不许说她。” “你个竖子,我是为了你好,你那大哥那么稀罕她,你若是动了,能有好果子吃吗?” 忍不住爆粗口,他上过的女人比他见过的都多,没点心计手段能让个侯爷对她死心塌地,别提她是什么郡主不郡主的,京城里那就是个渣,什么用都不起,而平原侯呢,他在永昌自立称王都行,圣上都素手无策,唯一牵制他的就是郑国公,宋岩你只是个小虾米,还是趁早死了心,好好当官得了。 以为说动他了,继续道,“这位可不是个善茬,要不然,能耍的你们兄弟俩跟遛猴似的,妥妥的心机叵测…” 嘴里跑了马,刹也刹不住,林皎手一挥,张震上前,出手快且准,转眼间,人已经噗通掉到一楼,晕死过去。 宋岩明明比林皎高出一头,却难得的温顺如猫,眼底浮出细碎的柔温,暖人心脾。 “郡主在我眼中,最为纯白洁净,不必在意他人所言。” 林皎突然就红了脸,她从来没被人这般夸过,尤其还是个款款深情的英俊公子哥儿,后退一步避开,她是听着争吵声才出来,没想到见着这一幕,被人抹黑了,心里自然难受,但是,总归有人是相信她的,那就行。 “我回了,你快下去看看他吧。” 看着她转身急促的奔回屋子,宋岩双手合掌轻拍,他似乎发现了件,好玩的事儿。 日子如水,平淡中带着各滋各味。那之后,宋岩还是经常去找林皎探讨道学,只是每次都会多个人,就是烦人的曾秧,他起了较真的劲,过后当着大家的面,向林皎赔不是,又是作揖又是沏茶的,有时候曾悦也来,带着精致的糕点和蜜饯,都不知道她是打哪弄到的。 外面的灾情似乎已经控制,驿站也能通报消息,曾家兄妹因着上京为家中祖母过寿,着急赶路,决定先行一步。 前来送行的宋岩,披着狐裘站在雪地中,眉目平和,少了以往的狂放不羁,曾秧不知是好是坏,但,终究是多年的好友,走近锤了他胸口一拳,笑骂道,“你啊,就是犟种,我看那郡主不是个善茬,你若是真喜欢,就弄了人一度春风,之后就忘个干净...” 对面之人眼神渐渐汹涌,曾秧及时住嘴,挥挥手,一步跨上马车,“兄弟,好自珍重。” 宋岩望着远处,渐渐在风雪中消失了的黑影,曾秧嘴坏心善,没有恶意,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是他先起了欲念,无关恩情,不过是难逃过,不想再避而已。 正如那句,情一往而深,不知所起。 林皎估摸着宋巅这几日回来,提前把贴身的小衣和抹胸洗了,晾在里屋通风,又提笔写了封信寄给师傅,斟酌再三,停停写写,总算把事情解释清楚,她神思不静,有愧师养。 宋岩可不打算浪费一分一秒,尤其见有些地方官员已经抵达,这就意味着大哥很快就会回来,晌午,驿站里菜肴都是固定的,宋岩和林皎的搭在一块儿,倒是很丰盛,即使见过很多次,宋岩还是奇怪,她这么点个小身板,那么多都吃哪去了? 林皎再次伸手盛了碗汤,小口抿着,眼睛落到盘子里最后剩的一点儿红烧排骨上头,焦糖彤红,入口嚼时肉香四溢,鲜美不腻,极品也。 宋岩看着她眼睛亮闪闪的盯着他银筷上夹的骨头,有点像是一只饿了三天的大馋狗,手腕一转,递到她嘴边,声音带着引诱,“给你吃吧,很香啊。” 林皎没接受的了诱惑,一口就叼住含着吃了,舌尖轻吐,一小截骨头就落到骨碟里,过后看着明显呆滞的宋岩,才发觉不妥,咳嗽了声,说,“你,你,怎么...” 宋岩哂笑,“道长有何异议?” 他坦荡荡的反问,反而使得林皎没什么可答,索性就当没这回事,对于这个救命恩人,她可没什么恶劣心思,而且,相处这些时日,他照比那个,脾气可是好了太多。 果然人不经念叨,第二日天儿还蒙蒙亮时,垂着的纱帐被掀起,里头是个侧身躺着的睡娇娇,正不知做着什么美妙梦呢,小嘴微张,衣襟凌乱,露着一片嫩滑,男人喉结滚动,难以克制的亲个囫囵,品尝着满口的香馨,辗转迂回。 林皎正睡的香甜,就被一个黑影压下,吓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恨恨的又要合牙咬他,这死男人,大舌灵活一缩,顺着耳蜗一路往下,磨着哑声道,“不收拾你,还来劲了。” 趁着她晃神,闪身而上,四处作乱,女人被着滚烫的热气一熏,愈发找不着南北,偏多日不曾有过,狭窄至极,摸索了许久,才入了佳势。 宋巅在外时时刻刻的想她,念她,这个没良心的,还日日会友作乐,真是好极,盯着她迷离的眼,攒足劲儿顶弄她,就是要让她哭,让她颤抖,让她求饶,让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是谁。 顺子起得早,见郡主门口德通在那守着,心头浇下一盆凉水,到了近前,指指里面,低声问,“侯爷在里头?” 德通累极,已经一个时辰了,他也想去睡会觉,吃点热乎的,谁来可怜可怜他呀,烦躁的挥手似赶苍蝇般,“快走,快走,我家爷没空。” 顺子身上也带着书生气,宁折不弯的主,还能由着他嫌弃,脑筋一转,“听说那头刚出锅的猪肘子,你去吃,我替你看会儿。” 这回,德通可乐了,兄长弟短的感谢他,听见荤食跑的比兔子都快。 黑暗中,林皎感官越发灵敏,尤其男人还是个中好手,一直沉浸在他的攻势之下漾荡,根本就没清醒过,急促又猛烈,闹的浑身都软化如水,淅淅沥沥的蜜汁不断,突然,床下传来吱吱的叫声,歇还伴着老鼠啃咬木头的锯齿声,吓的她一绞紧,搂着男人宽阔的肩膀双腿攀到腰上,声音也不甜美了,“快快快,床下又老鼠,快起来。” 宋巅正是劲头,托着她下床,一副被搅了雅兴的黑脸,“等会让人进来抓,你抱紧我。” 这个时候了,死男人还只惦记着这个,混蛋,“谁让你进我屋的,穿好衣服滚出去。” “你确定现在要跟我说这些?” 宋巅明显心情暴戾,眼光凶饿,直勾勾的瞅着这块肥肉,你不让我吃,我还偏就要。 林皎对他这性子吃的透彻,必定以为自己不能把他怎么样,才这般放肆随便,但,不能小瞧了女人不是? “哎呦,我肚子疼,哎呀,好疼,你快放我下来,不行了。” 宋巅看着她叫嚷,忙给她盖了件外袍,让坐到屏风后的榻上,光着身子倒了杯温热的水喂她,另只大手一圈圈的揉肚子,她月事不正常,几个月才来一回,每次都疼的打滚,宋巅还记得,估计道观里也没好好调养,落下了病根。 “我让人给你弄姜汤,你好好呆着,等回京了,让御医好好调调。” 宋巅伸手给她套件夹袄,又蹲下托着小脚挨个穿好罗袜,自己才回到床头拾掇,复又把外间窗户开了小缝,散散糜气,床铺就卷卷扔到地上,才喊人进来。 掌管驿站的小官今日倒霉透了,一向是个小透明的他,今日头次被侯爷叫到跟前,事事精心照顾又兢兢业业的,不知道哪错了,就挨了一顿训斥,末了,又被叫去跟着侍卫们一起跑步,锻炼身体,就他这一百八十斤,喝水都胖三斤的大体格,跑步,开玩笑一般,于是,整天下来以后,瘫病在床。 宋巅一贯的事务繁重,各地官员都是自扫门前雪,这回首次互相帮助借调,因着县城官员是要抽调的,所以都力争上游,不敢少了储备物资。因着情况,宋巅请了圣旨,若是面对天灾时,周围的县城若是出粮出兵,即可计入考评,酌情可算大功。 第42章 肆拾贰章 几日后, 与京中来的巡抚交接了各项事宜, 才继续上路,林皎还是与宋巅一辆车,宋岩与顺子一辆,林皎真是奇怪, 以前的侯爷是清冷不沾烟火的,日日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怎么如今成了个居家能手了呢, 比如现在, 中途需要停下做伙食,要不大伙腹中空空,怎么赶路,厨子图个省事,干粮掰碎了煮点汤便罢了, 宋巅看着像猪食, 让驿站多做了些肉罐头,保存在满是冰块的箱子里,虽然用盐卤的咸,却很下饭。 林皎喜欢,几回就吃的多了, 夜里隔会儿就咳嗽,宋巅骂她几句,也不敢回嘴,只能喝水往下冲, 好几日,还是咳嗽,宋巅让人停驻县城,找家客栈,请了大夫来。 摸脉后,问林皎,“是否干咳少痰,伴有口燥咽干,声音嘶哑,潮热盗汗,胸部隐痛等症状?” 得到肯定回答,又让她张大嘴伸出舌头,舌质红少苔,脉细数,开了几副化痰止咳,养阴润肺的汤药,林皎嫌弃,宋巅喂她喝完,拿蜜饯与她甜嘴,两人似乎又融洽了许多。 道路难行,白日慢慢,宋岩每日闲暇就过来与宋巅下棋,一局就是大半个时辰,棋逢对手,算的上乐事一件,林皎在一侧渐渐也瞧出些门道,宋巅看着好笑,时不时的就出声讲解一番,宋岩偶尔插上几句,都是精髓之言。 及至京城,林皎有些茫然无措,身形渐渐消瘦,“我就呆在玉皇观里当个道姑,不行吗?” 宋巅抓住她放在膝上的手,眼神灼灼,“你随我呆在永昌,还像以前那样生活,行吗?” 林皎听后,下意识的抗拒,她似乎一直都在逆来顺受,抽出手,“不,我就想和师傅她们呆在道观里,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第26节 宋巅坐直,两手交叠,抄于袖中,“学道,为何,为救苍生免于苦难,为救伤患免于病痛,为救渺小免于流逝,你,做的到吗?” 师傅常说,救人救己,可她真的有能力救人吗,观中女子多遭迫害,无以为生,才上山学些本事,可,没听说过哪个下山之后得以善终,这是为何? “单讲你最为信任依赖的师傅,赤杨道长于十五年前遭受了土匪十余人的奸污,事后为了独子存活,却难敌村中人异样眼神,曾委身多人,随着小子长大,渐也觉得有此一母颇为丢人,主动投靠了隔辈叔叔家,举家迁移,母子二人再不曾见过。” 宋巅是大多数男子的看法,对女子颇为苛刻,这种相当于破烂的鞋,谁见了都可以蹬上一脚,提上裤子就走人,赶不及楼子里的姑娘,起码还得扔点银子意思意思。 林皎震撼之情溢于言表,哆嗦着站起身来,训喝道,“你胡说。” 她心目中的师傅是如莲花一般圣洁,怎会是他口中的... “后有一姘夫的原配夫人找到她,想让她入府为妾,生下子嗣可入族谱,姿态宽容,赤杨道长当时心境还算浅显,只求安稳,以为得到救赎,哪想再入火坑,那家有个瘸子弟弟,往日里常喝酒赌钱,听得大嫂给他聘了个妾,欢天喜地,一番张扬,迎入房中,两人既不相识,不知底细,赤杨道长年轻时长相柔美,身材妖娆,很快就满足于当时还算富裕的生活,有奴仆使唤,有金银佩戴,只不过,好景不长,瘸子在外喝酒时听说了一事,叫人去打听,果真事实,先去掀了大嫂家的祠堂,又寻了自己亲哥哥互相打骂一顿,最后才回家收拾女人。” 宋巅单手端茶,喫了口,继续说,“瘸子是真心喜欢这个女人,不仅照料家中妥当,并且识字文雅,常常眼神悲痛,让人怜惜,但,不代表他会接受她之前的各种风靡荡事,尤其还与着亲哥哥曾有情,越想越是愤怒的瘸子,在看见她的一刹那,突然就挪不动步子,她还是温柔的询问,贴近的身体香气凌凌,嗓音甜蜜,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瘸子看了眼自己短了一截的裤腿,嚎啕大哭起来,夜里,第一次绑了她,拿皂胰子一遍一遍的给她冲洗,一直到皮肤脱了皮,眼睛里没了神。” 林皎默默留下眼泪,用手背抹了,抬头看向宋巅。 “赤杨道长几日不吃不喝,沮丧过后,意外的发现多月不曾来过葵水,摸着肚子,心中充满了希冀,趁着瘸子再一次外出喝酒之时,她偷偷的去了药铺,让老大夫诊脉,结果不言而喻,正当她喜极而泣之时,瘸子领家丁而来,眼神如淬了毒,老大夫告诉她怀孕后的事宜,又开了保胎药,瘸子听后没高兴,反而浑身颤抖,腿脚越发不利索,她不解,回家之后就被掀翻在地,遭受了与十五岁那年一模一样的事,瘸子清醒后,自己扇着巴掌,跪下像她认错,并且承认以后绝对不会,让她消消气,赤杨道长终究还是心软,这人毕竟是她腹中孩儿的亲爹,总不能再弄得家不成家。” 宋巅调查的十分详细,因着这件事在当时很受人指摘,“她越是忍耐,瘸子越是变本加厉,自从那日她偷溜出去之后,瘸子就不再出外喝酒赌钱了,日日守着她,寸步不离,偶尔暴戾兴起,使着各种蹊跷手段折磨她,事后仍旧痛苦跪下认错,次次如此,瘸子经常盯着她隆起的肚子发呆,终于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里,瘸子拿了她最爱的一条青丝裙子勒住房梁,捆着吊她上去,拿着小插屏拍打圆滚的肚子,边还大笑,他彻彻底底的疯了。” “第二日,瘸子睁眼后,就看见倒在血泊中的美丽女子,闭着眼睛,但气息尚存,怀中紧紧搂抱着一个浑身青紫已然成型的死女婴,瘸子额头撞地,不停捶打,可惜这次没人会原谅他。赤杨道长醒后,决定剃发出家,但是,老尼姑见了她,言说她身上媚气太重,易损她们庵中清净,拐着弯的骂她不知检点,还会故态萌发,赤杨道长只是虚虚站起,跨过门槛,尼姑庵的对面,正是青峰山,上头的道观已然多年不用,且民间多传闹鬼,她上山收拾一番,寻得书籍和衣物,就此扎根,一过就是十年,不染尘世,不问何故。” 林皎一双眼睛哭的红肿,抽噎着问,“那个瘸子呢?” 宋巅有些诧异她问这个,“你不认为赤杨道长是被瘸子所害?” “当然是他害的,就是想知道他是什么下场,后来又来招惹师傅了吗?” “瘸子在你师傅清醒后,无颜见她,又忍不住想看她过得好不好,所以就在远处偷窥,日日呆在后山的山洞里,时日漫长,赤杨道长渐渐拮据,没有米粮下锅,瘸子想着家中财产,想回去拿些出来供给她,不料,敲门后竟变成了别人家,见他耍无赖,叫家丁胖揍一顿,扔到路上,瘸子告上大堂,那家人轻蔑模样出示了地契,同时说是他家大嫂联系的,瘸子可算知道了源头,提着股气,寻去了大哥家。” “他大哥领着美妾上京去串亲戚了,留下妻子看顾,瘸子进门就吵嚷发疯,大嫂自然看不惯,让人捆了扔柴房自生自灭去,有个老嬷嬷看着心疼,送去吃食,放了他走,瘸子不干,夜半进了大嫂的房间,逼着她拿出银两,这位大嫂可是个精致人儿,先是用美色勾引不行,就气急败坏的辱骂赤杨道长,瘸子最是听不得这个,发了疯的去砸家具,嫂子见起作用,心中得意,这回非要治他于死地,说起了死婴之事,其实瘸子在家中很吃香,最小的孩子,能言会道的,老太太最是爱他,即使他坠马摔折了腿,依旧把大半的家产都给了他,并且在死后把所有的贴己都拉到他府中,嫂子眼红生气,暗暗叫人造谣说是瘸子不能生育,十里八乡的都不愿意把自家的黄花大闺女嫁过来,所以拖得岁数大了,瘸子也自己认为因为坠马,他不良于行,而且没有生殖能力,嫂子又继续刺激他,说他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问他心情是不是特别的爽,就这样,在不停的冲击下,瘸子吐出一口污血,倒地不起。” “族中的人认为瘸子行德不端,将他从族谱中除名,打那之后,瘸子就没个清醒的时候,手拿出一把长刀,见人就捅,直到被官府捉住,已然死伤三十余人,包括家中的嫂子,包括尼姑庵的师太,再后来,就没人再见过瘸子,只不过,赤杨道长前些日子,去后山建了一座坟,我估计,她应该早就知道。” “师傅从来没讲过,为什么她们俩不能再在一起呢?” 宋巅惋惜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后半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林皎不能接受,她之所以喜爱看话本子,盖因里头都是两个人经历了种种艰难险阻,终于到了一起,然后幸福无比的生活,那么现实呢,真的不能如此杜撰吗,果真次次都糟糕透顶,如师傅,如她自己。 第43章 肆拾叁章 宋巅心机深沉, 给她讲了赤杨道长的不堪过去, 仍旧施施然,等着林皎反应过来,恨恨的剜了他一眼,“你以为这么吓唬我, 我就能傻乎乎的继续跟着你,是也不是?” 她炸了毛的小模样真是漂亮,“我只是告诉你, 你那师傅浑身破洞, 自己都找补不起来,不会有空看顾你。” 林皎哼了声,颇为傲娇,“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想方设法的骗着我回去受罪。” 宋巅一听受罪二字, 嘴唇轻抿, 他一直没问三年前的事,不是因为忘记,而是怕她情绪不稳,不敢问,反正她们如今也和他再无关系, 郑国公怎么变着法子惩治都行,“我回去会另外立府,你若愿意,我寻个青山绿水处, 只你我二人,神仙眷侣,可好?” 林交要是信他就是傻瓜,以往不知,现在的平原侯爷,可是个跺跺脚就抖三抖的主儿,还能为着个女人住那深山老林,说出的话可真好听,她歪着头,眼神澈澈,“侯爷装成这样,不会累吗?” 二人面对面,像是两军对峙,气氛凝重,宋巅脚尖轻轻碰撞了下她的,“我可记得你说你叫林水怜,我当时还回了一句,不怪水那么多,结果呢,你现在又叫林皎,我的名字没变,但是性情稍微变更一下,你怎么就觉得稀奇呢?” 挨的近了,空气越发狭窄,林皎受不住挪后身子,那还不是因着你那侯府规矩大,徐妈妈挨个都给换了名儿,她的算好听的,就是听起来有点可怜,到了这厮嘴里,怎么就听着这么旖旎呢。 “算我说错了。” 宋巅觉得自己此时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狼,只想把眼前的这只小白兔叼回家,嚼吧嚼吧咽下肚。 “那你跟我回去?” “不,我还是进京吧。”到时候有个大靠山,打的你灰溜溜的跑回永昌,我就带着我师傅、师姐和师妹们幸福的生活在京城的道观里。 正说这话呢,外头传来喧嚣声,车架停靠,德通靠近压着嗓子禀报,“小成林公公来了。” 宋巅浓眉一挑,稀罕的亲了口近在咫尺的红脸蛋,声音香醇,“道姑的架势真是大啊!” 林皎臊的不行,这男人没事就揩油,三令五申还是改不了。 “请进来吧。”宋巅与她拉开距离,坐于主位。 少顷,听着外头摆好了脚凳,有人掀了帘子弯腰进来,宫中太监有两位是圣上的心腹,常年伴驾,分别为大小成林,来者是为小,即面小,人小,身小的小成林公公,捏着把嗓子,笑容恭敬谦卑,“丹阳郡主安好,侯爷安好,杂家可是久等了。” 一上来就是怪罪之词,怎的,你还嫌弃慢了? “都怪这寒冬腊月,冻的公公衣不暖体,心冷面阴。” 宋巅垂头把玩着碟里的柑橘,悠悠说道。 林皎看着小成林公公一身的紫红交领长袍春衣,没忍住,噗呲一笑,露了白牙尖尖,颇为喜人。 “呦,这位就是国公爷日夜盼着的郡主吧,回了可得赶紧劝劝,别总是与着圣上吵嚷,火气旺盛.” 这位小公公向来是与宋巅不对付,连着林皎受罪,但他确实心中全是圣上,一心为帝。 林皎听了心头不舒服,这话什么意思,“这位公公若只是闲嗑,这便去了吧。” 宋巅抬头也看着他,同样的意思,有话说,没事滚。 小成林公公收了轻视之心,若真是个软塌塌,可真担不起这郡主之位,“郡主说笑,杂家奉圣命,在此迎候郡主回府,待收拾妥当了,再行进宫受封。” 林皎面容微正,嗯了声,无话可说。 宋巅看着他白花花的鞋底,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瞧,外头依旧冷的飕飕,宫中侍卫众多,他个太监的车架上还有着金顶明珠,帘子分几层,最外层的是蛟纱,轻盈飘飘,里头看不清,但绝对是铺的毯子,他这还是因着林皎生病了,才寻了块虎皮铺她坐的地,别的皆是最普通的毡子,连他那最为讲究的二弟都是铺的简易防水的席子,这位,奢侈的够了。 小成林公公也不急于一时,折身告退,外面有小太监顺势摆好脚凳,不敢早,不敢晚,早了落雪,晚了,不敢想。 宋巅还不待人走远,就与着林皎,一脸鄙夷的神色,说道,“这帮人都是让圣上惯的,赶明儿找几个人好好参他们一回,能老实一阵儿。” 她不知详情,忙挡着,让他闭嘴,这保准听的一清二楚,不得记上仇了,不喜欢也不用得罪他啊。 何况,他看起来好有气势。 宋岩来凑热闹,手中折扇轻摇,八卦问,“这是哪个近臣?” “圣上身边的太监。” 宋岩颇为不信,这排场说是哪家的贵夫人出行都可,怎么是个无根的太监,难道,宫廷中真是腐烂到这种程度? “圣上每日只知道玩乐,许多事情都不知,我想让你进御史台,你要成倍的努力。” 宋巅对着这个亲弟,没什么浓厚感情,却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宋家的底子很好,就是后宅有些乱套,但愿不会被她们所累。 有着小成林的铺张扬厉的鲜明对比下,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 林皎还记得头一次过城门时,有着官府妈妈领着,挨个儿检查了包袱皮,才放行,去学规矩。 迎着明媚的日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她还是有点怵,他太强大,事事都运筹帷幄,她要耍心眼儿,等于送上门。 “我陪你进宫面圣。”宋巅握着她的手,放缓脚步,让她跟上。 皇宫 圣上因着中秋遇刺,拖拉一直不好,下边的太监宫女们都不敢惹了他,亏着郑国公一直随侍,今日好不容易晴了天,宫女们去御花园剪的红梅,含苞待放的忒是漂亮,郑国公欣赏不了这文艺,进殿时根本没瞧着,随手把雀金裘扔了,疾步如风,圣上正歪在那,调戏个新晋的妃子,听说这几日颇为宠爱。 “小乖乖,你最贴心,朕的心肝宝贝…” 郑国公一听这不人不鬼的声儿,就一阵恶寒,大手一挥,连人什么样子都没瞅,直接轰走,“赶紧走,一会儿小心肝见血了,我可不负责。” 那美人姿色上乘,正值得意,见圣上不复之前的浓情蜜意,只垂着眸子不言语。 一直听闻郑国公身高八尺,虎体熊腰,魁梧奇伟,现今一瞧,真是好个儿郎,眸深唇厚,面容丝毫看不出岁月痕迹,略吃味儿,她今年刚才二八,眉间就爬上了条纹路,真是不公平。 郑国公斜眼瞥着无动于衷的男人,手指着窗棂,“外头天儿晴,去逛逛。” 圣上依旧没动,而他一侧歪坐着的美人起身了,纤眉弯弯,对着高大的身影就是一顿训斥,“你这臣子,真是大胆,速速跪下求饶。” 这番辞严气正的责难,使得二人心上一晒,不约而同朗笑出声,郑国公做俯首帖耳状,“老臣放肆,还望圣上,与这位姑娘,原谅则个。” 圣上笑容清浅,格外的仪神隽秀,那美人看着呆滞半晌,方才回神,她在宫中已久,好不容易吸引了他的注意,说什么也不会让人坏事的。 圣上依旧惜字如金,只是抬眼挑衅的看了眼郑国公,谁服软很重要。 “那无事你退下吧,圣上还有要事。”那美人插嘴道,打发走人了,她好继续讲些民间乐子,博得俊美男子一笑也是极好。 许久不曾遇到这番有趣的女人了,郑国公起了兴,正眼瞧她,长的也就是那么回事,还没有个男人漂亮,颇为失望。 圣上最是了解他,性子急促,过后就没了激情,跟谁都一样,就得没事刺激刺激他,看火候差不多了,开口道,“来人。” 那美人真是个心大的,还以为是要发落了郑国公,还特意冲他扬了下精致的下巴,小脸上满是胜利嚣张的味道。 郑国公这回真心痒了,征服女人是他的天性,像是占地盘般,必须留下点什么。 灼灼焦急之色,圣上一清二楚,说这人痴情,简直做梦。 “朕看国公的模样是很喜欢这美人,不若你就随了他去吧。”圣上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似遭到背叛。 那美人一听,立刻下跪,涕零道,“我待圣上的心,如明月皎白,绝无二意。” “你看,她不愿意,你别总是强迫别人。”圣上声如玉击,带着嘲讽滋味。 “切,不过一玩乐尔,真不必如此认真。” “她心中没有你。” “我心中亦无她。” “那为何还要计划着二次密会?” 郑国公无奈伸手,“我什么时候要和她二次密会?我自己都不知道。” “哼,你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你,尤其你一来兴致,那处就会迅速竖立,刚才明明提腰收了臀,还想解释什么?” 郑国公脸红筋涨,“那些圣贤书你都读狗肚子里了,说的都是什么,你给我起来。” 嗓门越来越大,也就证明他越心虚,圣上躺着不动,“想干什么直说,不必遮掩,就让她伺候我们二人,你骑完了,我上,你比我大,尊老爱幼,我这品德很好。” 郑国公头顶冒烟,脏话脱口而出,“操,你看我今天不弄死你,留着你祸害人。” 地上跪着女人终于明白过来,二人是在拿她开玩笑,可她不想死,偷偷往门口爬,希望他们斗嘴的时候不要想起她。 突然,一阵大力扯住她头发,疼的嗷一声,猛的开始磕头,嘴里语言清晰,“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咔擦一声,没了声音。 第44章 肆拾肆章 第27节 咔擦一声, 没了声音。 殿内两人正抬杠呢, 丝毫没听见声音,缓慢关闭的大门后站着个雕像似的太监,身穿紫红官服,臂弯搭兽毛扎成的拂尘, 眉眼虚抬,阴森至极。 宋巅与林皎并排而行,及至殿前, 与着阶上的人对视一眼, 抱拳说道,“烦请大成林公公通报一声。” 那人手中拿着白丝帕,仔细擦拭,随后扔到条石上,笑意缓缓, 答道, “原来是侯爷啊,一向可好?” 宋巅原就不是虚以委蛇之辈,面上挂着寒霜,声音犀利,“不如公公安逸。” 这番敌意可是很明显了, 自从圣上登基以来,这帮太监们愈势焰滔天,滋蔓难图,远安王之所以能轻易从京逃走, 可少不了他们助力,又帮着文官一派打击武将,是何居心? 默默无闻的一群伺候人的玩意儿竟也能与着有品阶的禁卫军都督平起平坐,可见其势。 大成林瞟了眼一侧素衣的林皎,眸光渐缓,恭敬问安,“这位定然就是丹阳郡主了,圣上与国公爷可是等着您了。” 林皎松开男人的大手,手心里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看着高耸的金殿,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利,权利的可怕,和,悲哀。 “大成林公公言重了,让圣上等,是我的罪过。”林皎半转身体,受了他半礼。 “烦劳郡主稍候,杂家这就进去禀报。”大成林比对着小成林可多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心窍,这位凭空出来的郡主,可是国公爷的命根子,而国公爷呢,又是圣上的命根子,即是与着圣上扯得上关系,必定是要一鸣惊人的。 大殿上,两人行过礼后,圣上赐座。 “宋巅这次立大功,想要什么奖赏就说。”圣上身着常服,前后及两肩绣有金盘龙纹样,玉带皮靴,端的潇洒倜傥。 “臣请圣上赐婚,与丹阳郡主,林皎。”宋巅两膝跪地,垂身俯首。 郑国公虎目圆瞪,噌的站起,抬脚就踹,刚熄灭的火再次燃起,嘴中怒骂,“你个窝囊废,我闺女差点在你府中丧了命,还有脸提赐婚...” 宋巅身形未动,不知所想。 大成林一直在侧随侍,难得的上前劝阻,“国公爷消消气,这一个是外甥,一个是闺女,正好结个两家之好,大美之事。” 一说,圣上倒是想起另一桩,“这倒真是不成了,朕记得,老侯爷可是与着郑家的另一女结的婚约,爱卿是想二女共侍你这一夫?” 对啊,林皎晃神,事态发展的太过迅速,其中复杂关系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乱麻是也。 郑国公不待他说话,直截了当的拒绝,“宋巅,你为今还不配当一个丈夫,你在向圣上求赐婚圣旨时,甚至没有考虑我儿的感受,是否?你一心只想着自己那点龌蹉的心思,当我不知道?” 宋巅的确当成一桩公事看待,要一个女人无条件的屈服,每日安静的呆在他身边,这很简单,上位者的一句话,便可成事,他甚至还设想了圣上会提什么条件交换,无非就是兵权,把帅印交上去,换个可治他心病的良药,很是值得,而且,他的兵,可不是那么好使的。 林皎这时候才成为主角,郑国公高大挺拔的身躯走近,一改霸气威风,微前倾,问她,“我儿思虑为何,可还心结未解?那个老货,为父还给你留着,怎么处置随你,可想开了?” 那个老货,自然指的就是平原候府的老太太,宋巅的祖母,派去的老嬷嬷皆是能干的,如今瘦骨伶仃的倒也吓人,没让人咽气,就是等着闺女自己收拾,出一口恶气,要说他这闺女,真是性子一点不像他,没个闯荡劲儿,让这小子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走了。 “我儿当初不是被这小子掳走了吗?为什么上山又当了道士?” 郑国公暗卫是在一年后,她下山化缘时发现的,特意留下记号,画画像让他辨认,要不大海捞针的,真是没法儿找。 圣上也是好奇,这姑娘可是真能折腾,他这条老命都快被折腾没了,“是啊,宋巅,难不成你把她弄丢了,当时你刚回永昌就派精兵四处寻人,我还以为你欲盖弥彰呢?” 圣上策划的当年那场暗杀,但是他是后来才知道林皎自己跑了,此刻不撇清嫌疑,更待何时? 谜团渐清,宋巅因着被人袭击,所以丢了人,而郑国公派兵追捕宋巅,却帮了远安王逃走,一环扣一环。 林皎自然就是其中最大的发酵体,她此刻头脑无比清晰,眼睛直视龙椅上坐着的男人,“圣上,我想在山上建个道观,能容纳百人,教习女子读书学医,自立自强。” 又看向郑国公,“国公爷不必再为我挂心,我将一心向道,不愿沾染俗物,若是得空,您可来寻贫道,谈德论经。” 郑国公三年间从没断过她的消息,即便听闻困难苦顿,依旧任她自己琢磨,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拯救不了濒死的女儿,他代替不了女儿的伤痛,他体会不了女儿赴死的决心,他逃不开这世俗的金钱诱惑,避不开这凡尘的纷纷扰扰。 “我儿喜欢,就去做,没什么大不了的。”郑国公表态后,父女二人一同看向高坐上的一国之君。 圣上眼中带着审视,他朝不是没有公主当道士的先例,后世评说颇为香艳,常觐言,道观中藏污纳垢,道姑子周旋于各色美男俊子,所以现今并不盛行,可谓少之又少,道家思想,天人合一,无为而治,顺其自然,不强求,不逆天。若是能在一女子身上发扬光大,也算谋福道,只怕她压不起歪风斜浪,反而失了本真。 “林皎,你是女人,你的力气没有男子大,你的心胸没有男子宽广,你凭什么能支撑住一观之主?” 林皎的想法很简单,“那就让男子服从于我,我来支配。” 口无遮拦,“你若不是郑国公的女儿,你认为你有什么能力做到?” 她用清脆耐听的声音回答,甚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的真心。” 的确,最初人与人交往,凭的就是一颗真心,时间长了,这颗心会变化,会腐烂。 “好,很好,丹阳,丹阳,你配的上朕给你的封号,来人,命钦天监,择良辰吉日,在三清山上建造道观,按照皇家品阶,速让匠人前去。”圣上站起拍掌大笑,意志昂扬。 大成林很快哈腰退出去。 “圣上英明,到时候再给我儿的道观好好取个名字,御笔亲提。” “您吩咐的是,丹阳,你跟着成林去休息,等十日后,大摆筵席,让京城里所有的人都来瞧瞧我们这位小道姑。” 圣上这时的心情,可谓很好,郑国公抢先虚搂着她肩膀,“儿啊,快,你住于偏殿,让人烧好水等着,沐浴后,你我吃顿饭,快,快来。” 林皎回头看了眼腰背挺直仍旧跪着的宋巅,眼中闪过愧疚。 宋巅心中没有波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已然失了先机,他以为兵权很重要,却没及得上一个外来的还没热乎的郡主,他一直在判断失误,一开始就看轻了她,没用正常的心思去争取,他的心机不正,所以一输再输。 圣上翘着腿,见他寒着脸,问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真值当这般?” “臣府中的一个平常小妾,能这般造化,臣不懂。”宋巅又钻了牛角尖,以为是圣上要挑起他和郑国公的嫌隙,毕竟郑宋两大世族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圣上没回答他,没有证据的事都不必耗费精力猜疑,庸人自扰,反而说了另外一件,“朕记得,你和原户部侍郎曾一同赈灾,几日后,袁恒即将被押解入京,你去主审,务必要寻到蛛丝马迹。” 中秋宴上,惊心动魄的一场刺杀,定蓄谋已久,又说,“你以后别来找丹阳,她以后就是道长,与你个男人拉扯,凭白多了谈资,也是毁她招牌,朕要捧她,你识点趣儿。” 话已挑明,宋巅忍住心中不适,掷地有声,问道,“若是,臣能除了伸到圣上背后的手,可否?” 可否,把他的小妾归还。 “唔,不如朕再赏你几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时日长了,也就没那般挂心,” 圣上看着他坚定不屈的眼睛,忍痛道,“朕把那几个本事好的都给你,成了吧,熄了烛火,抱哪个都一样。” 充耳不闻的样子让他头疼,郑国公下了死手,谁让他闺女不痛快,他就让谁全家不痛快。 “你怎么就稀罕那种清汤寡水的,真是各有所爱。” 后知后觉猛的想起,“莫不是,你就碰过那一个女人吧?” 宋巅对于圣上的碎嘴领教数次,垂着头听他继续唠叨,“朕宫中环肥燕瘦,你挨个试试,人不能总吃一物,有一天也会犯恶心,尤其,浪费了许多个香喷喷的各色俏佳人。” 他说的自己都快被自己说服,可惜,这世间风情万种,不及你一笑冰雪消融。 岁末将至,西直街上热闹非凡,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今日醉仙楼里最是拥挤,因着它毗邻聚宝斋,大多的贵人选好珠宝首饰,都会上楼小憩会儿,下午再去芝娘子的绣楼里定做裙裳,而且醉仙楼里绿竹雅致,春意盎然,看着心情就舒适贴熨。 “曼柔,你听说了吗?丹阳郡主。”龚瑞欣与她闺蜜情深,亲密无间,有话自然就直说。 郑曼柔蹙眉看着窗外嫩绿的竹叶,心不在焉道,“你不都知道了,还问我。” “我是替你不平呢,等着见了面,倒要好好瞧瞧。” 龚瑞欣逛的累了,捻起块白玉糕小口吃起来,不大会儿,桌上几道素菜,执起公筷给她骨碟里夹了块杏仁,劝道,“你身子不好,别闷气着,又不吱声,等着我给你出气去,叫她郡主,忒的脸大。” 郑曼柔提神坐好,正经的提醒她,“你别干什么出了格的,我父亲可不好惹。” 龚瑞欣看着她这幅软弱可欺的样子就来气,混了十几年没得着个郡主县主,凭什么冒牌货一来就占了全,她一贯强势,哪容得旁人作威,“你不用管,就算不关着你,我也得替自己作势,若是让一个乡下丫头赶超了大晋朝的第一才女,可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郑曼柔忍不住娇笑出声,自己这个闺中密友就是有趣,第一才女说笑掉大牙这种坊言,才真的让人笑掉大牙呢。 与此同时,宫中的林皎也见到了位旧友,如今的宜嫔娘娘,宋宜楚。 她印象里的那位俏丽活泼的小姑娘已然不在,只余下高位上满面脂粉眼尾凌厉的贵妇。 “如今,我得称您一声丹阳郡主了,小嫂子。”话语不复以前的恣意,反而是浸淫宫中的老道,话中套话。 林皎行了道家大礼,她的道服还未改制,所以穿着轻便,姿态端仪,颇为行云流水。 “娘娘有礼。” “起吧,你我二人是旧相识了,不必这番客气,听闻过几日要为你接风洗尘,有何处需要帮忙,只管说话。” 林皎温声应是,起身告退。 殿中熏笼里燃着香饼,芬芳馥郁,宋宜楚看着她身影没入高墙中,低头拨弄着广袖上的碎珠流苏,清脆圆润,招手来一碧衣宫女,神思恍惚,“来消息了吗?” “未曾。” 刺啦,袖上绣五翟凌云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此时针线歪斜,大力拉扯后露着雪白内衬。 宋宜楚手中攥着几个细小而浑圆的虎睛石,压抑控制,她已经几个月不曾听到过那人的消息,心中难安,上次还是常州作乱的时候,他正在金佛寺的丛林道场参访学习,也不知有没有遇到危险,她真是犯贱,人家心无旁骛,只她自作多情。 这厢,林皎出了纯禧宫的大门,狠狠舒了口气,后头伺候的是原御书房的侍茶宫女,年十五,名半兰,长相端庄娴雅,说起话来干脆痛快,这阵子接触,挺招林皎喜欢,绣鞋轻挪,近前问,“郡主若是疲了,不如去御花园逛逛,这时的景观好着呢!” “哦?若是叫御花园,便都是各种奇花异朵了?” 她哪里知道啊,一个小小平头百姓,虽然稀里糊涂的留宿宫中,但内里还是个土包子,处处蹩踞不说,单讲这吃穿用度就让她咂舌。 昨日郑国公领着她到了一处白玉池子,吩咐人好好伺候,便不见踪影,想到刚才她竟然跟国君叫板,此刻方才感觉手颤腿软,虚虚坐在池边细拢思绪,她进了宫,然后宋巅说要娶她,再然后她说要上山当道士,再再然后,圣上答应了... 林皎眼睛里迸发出喜悦,她可以写信告诉师傅,让她们都来,这能吃饱饭,不饿肚子,还有各样的绢花首饰,绫罗绸缎,不,不,师傅不喜欢这些,可以读书认字啊,可以行医救人,可以好多好多,按捺住激动的心,林皎急促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快速镇静下来,这一切,都要感谢国公大人,但,她托腮沉思苦恼,她该怎么面对这位,国公大人呢? 她的父亲是个穷秀才,样貌平平,却不苟言笑,极有规矩,不仅书塾里的学生惧怕他,连四周邻里都鲜少串门。 只有对待她的时候,像换了个人,事事都依着她,说一不二,偏她是个反复无常的,经常出尔反尔,父亲却也从无怨言或指责,简直宠溺她到骨子里,只不过,有一件事是个例外,就是,她的娘亲。 小时,她见旁人都有娘亲,便兴冲冲的回家也向父亲要一个,那时候的父亲只说了一句话,你的娘亲已经死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才觉得父亲当时的表情,可算痛苦狰狞,小小的女孩儿,懵懂无知,死是什么,根本没概念,她的父亲任由她不读书不识字,却头次教会了她,什么是死。 自那以后,她便明白,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死,或早或晚,随后的十几年里,也从未提起过娘亲。 那年,她与着温哥哥斗气,私自跑去了小姐妹家,隔段时日没见着人来寻,只能灰溜溜又回去,可惜,她晚了。 温哥哥,没见到,经常照顾她的邻里街坊,没见到,唯一见到的,是她身体衰败不堪,奄奄一息的父亲,他的模样,如今仍旧记得清楚,黄瘦枯骨,眼眶深陷,被疾病催促的如个八旬老人,话语迟钝却坚定,“皎皎,你的母亲还活着,去京城里,寻郑郴…” 她初到京城,以为寻找个叫郑郴的人很简单,实际上,简直难如登天,估计,连父亲也没料到,十几年后的郑郴,已然成为大晋朝不可或缺,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这位人物,正坐在她的对面。 郑国公见她再次走神儿,扯唇一笑,“我儿就不想问什么?” 林皎好多疑问,捋顺了,问,“国公爷早就找到我了?才让侯爷去寻的?” 她可不相信宋巅那么巧就在漳州,而且,她们一直驻扎的帐篷,可见时日颇短。 “对,两年前,就有暗卫告知你方位,只不过,说你生活的挺安逸快乐,就没去打扰。” 郑国公当时是这么想的吗?不是,他当即就派了侍卫前去,要接她回来,圣上在一旁见了,说怕回来再受刺激寻了短,不如历练一番,思想开阔。 至于后来告诉了宋巅,这就完全是圣上的意思了,大局考虑,远安王同硕亲王投降撤兵,就只有宋巅仍旧势同水火,必定要使计让他心甘情愿的回京,这个人选,最终,落到了恰巧出了事的林皎头上,而郑国公没有出面的原因是,他仍旧欣赏宋巅这个侄子,不愿意看到一个乱臣贼子。 “漳州城主是个好色无耻之徒,另施政残暴,收刮民脂民膏,圣上早就有除他之意,不过碍于宫中老太妃死缠烂打,才饶的他一条命,这次正好借着宋巅的手,斩草除根。”郑国公没有派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圣上中秋遇刺。 林皎听的这些明白,就不再问,转而说起她的娘亲,“我的父亲是个穷教书的,母亲,从未见到过。” 第28节 话语中,全然是对着父亲的孺慕之情,郑国公不甚在意,却对着后句话,思虑良久,魏湘啊,魏湘。 “我确实是你亲生父亲,你母亲一族当年皆犯了重案,又因为我常流连风月,便带着你跑了,另外,你那所谓的父亲,实际上是她的贴身侍卫,直至后来变了天,可能怕我不认你吧,也不来寻,导致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大个女儿。” 说罢,郑国公哈哈大笑,爽朗风趣。 “你母亲可是个妙人,聪明机灵,事事排在前头,有口灿莲花之能,怼的太傅时常都哑口无言,像个斗输了的公鸡…” 往事太过美妙,以至于,没听到外间来回的脚步声。 林皎听此一说,才觉得确实奇怪,她们村子里没几个孩子读书,交不上多少束脩,但她们家从来没缺过钱花,吃穿用度更是不用提,所以她才有好多小姐妹,哄着她就能有新式样儿的衣裳穿,时间长了,本村的怕着她父亲与温哥哥,都不与她交好,她只能往远的村里跑。 笑着眼睛眯起,真是个不带脑子出门的。 至于,父亲,那也是养育了她的。 “行了,我也不逼你必须叫我爹,来日方长,但要对外宣布,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报爹的大名,保准吓的他回家找娘。” 郑国公见闺女纠结不愿意,颇为慷慨。 “你问完了,轮到爹了吧,你当年在宋巅府里,到底是谁欺负的你,你好好说,爹替你报仇。” 林皎感受着他的热血铁胆,深深的感染。 但她现在已然释怀了,就像刚进侯府时,因为表现勤奋,被人怀疑孤立,被人围堵挨打,现在已然想不起那些人的模样,不能怨恨别人暴力丑陋,只怪自己太懦弱无能。 一切都将过去,冤冤相报何时了。 “贫道心宽体胖,已然脱离苦海,取得真经。”林皎起身,冲着郑国公行一大礼,站直后,嫣然一笑,桃羞杏让。 第二日,郑国公请的贵族专教礼仪姿态的妇人,称肖娘子,曲眉丰颊,柳腰花态,行走间袅袅聘聘,吐出的声儿也宛转悠扬,让人心旷神怡。 “见过丹阳郡主。” 林皎即使心态改变,依旧羡慕亲近这样自信神飞的女子,“娘子多礼。” 肖娘子在圈子里很有口碑,因着,她因材施教,不会千篇一律,林皎自身缺陷很多,首先腰背脊柱弯曲,走路晃动,步伐太宽,甚至连手臂摆动都有特定的距离。 第一堂课,就是站立,林皎此时身体紧贴墙壁,双腿间夹着个木片竹简,肖娘子在一侧指出不足,“腰臀间不能有缝隙,肩膀展开,早晚各半个时辰。” 过了一炷香,林皎感觉额头有汗顺着脸颊留下,双腿微微颤颤,咬牙继续坚持。 站姿标准,便是行走,林皎穿着曳地望仙裙,轻挪脚步,而裙摆幅度正巧显现出一朵完整的花形,每日一个时辰。 接下来是,用膳,肖娘子稍微放松了标准,因着她不是贵女,几十年来都是随意果腹,只要不那么难看便罢。 大晋朝还是以瘦为美,如肖娘子,腰间一条细沙紧裹,显出盈盈一握的纤瘦腰肢,而林皎本来就是易肥的,虽身形高挑,但胸臀依旧丰满,若是换了同款样式的裙裳,估计会显得又壮又胖,特地选了适合的冬装,而新定制的道袍,还真就最能掩饰她身体。 冬月里的白日最短,虚虚几日,林皎觉得一晃就过,肖娘子进殿谢恩,她在外头抱着暖炉等候,大成林公公送了人出来,冲着林皎行礼,又反回殿内伺候。 “郡主聪慧,要每日坚持,若不是我月余就要成婚,定会多陪伴您一段时日。” 肖娘子与着翰林院的小文官订下婚约,即将出阁。 “愿娘子婚后甜蜜,幸福延绵。” 方才圣上大肆奖赏她一番,说郡主亲自求的,她心存感激,但,也最多如此,因着她是个半路上来的,真是没什么底蕴。 话别后,林皎把暖炉递给半兰,伸出手掌接住纷飞的雪花,纯白如絮,凑近嘴唇,舔了指尖一点冰凉,舌尖轻卷,甜香味甘,化成了一口蜜水。 掸了身上碎雪,悠闲的四处晃荡,这可是皇宫啊,等着出去,要好好和李婧讲究。 殊不知,在她身后,有两人从漆红柱子后转出,前头的男子腰间一块血玉,长指把玩着,同后头太监道,“这位,就是那个郡主?有意思,查查有没有更有意思的。” 再说宋巅,自那日与圣上胡搅蛮缠之后,没有回平原侯府,而是去了京郊的别院,安排谋士探讨袁恒一事。 袁恒,宋巅以前查过,身家清白,跟随先帝之时就没有参与党派之争,一直是纯臣,而且他在帝权变更之时睿智过人,圣上才重用至今,哪料,中秋宴上,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当时是专管土地的主事,与另外一个员外郎单独觐见时,趁着向圣上讲解地图,从袖中掏出匕首迅捷不急的刺向郑国公,圣上见此一幕心惊肉跳,急转身体要挡住,徒手抓住刀刃,见状那人心思斗转,另一手同样握把宝石匕首,刺入圣上腹部,郑国公等暗卫发现时,那人已经咬破舌下毒囊,自尽死绝。 当然,另一个员外郎就成了众矢之的,郑国公亲自审问,得知袁恒与亲弟曾多次通信,而且来往甚密,随即领兵抄家,从袁恒书房找到书信数封,却没有大逆不道之词,其弟则截然相反,书信全无,只有个账册放于空墙中,因袁恒此时身处外地核查户籍,所以没有大肆宣扬,命暗卫秘密捉人,哪料,袁恒第二日就失踪无影,暗卫无功而返,这才各地下发海捕文书,缉拿嫌犯袁恒。 这人既然选择逃亡,就是待罪之身,躲藏无力,月余,竟然主动去衙门投案自首,称其冤枉。 由此,押解进京,宋巅等谋士看了账册的拓本,没瞧出门道,只能说起另外一事,就是回京途中,榔城遇雪崩,林皎,也就是现今的丹阳郡主,救了百姓几百,宋巅让人明日早朝时上报,图个功劳。 不过两日不见她,想念甚甚,估计那个没心的女人呀,忙着吃喝玩乐,不亦乐乎呢。 宋巅翻来覆去睡不着,光着膀子练武,幽暗的灯光下,宽肩阔胸,长腿蜂腰,健壮的身体上处处刀痕,肌肉结实盘虬,面容冷静自持,墨黑的碎发湿湿的垂搭在额前,少了白日的庄严,多了份随意之下的性感。 眸光幽暗邃邃的盯着床榻,脑中回想起上次未完那场,下身坚硬如铁,颇为迫不及待,这三年的无数个不眠之夜,只证实了一件事,他要这个女人,且永远不能再丢失,不能再有人阻拦。 第二日下朝直接去刑部,袁恒已经受过大刑,口供仍称冤枉,宋巅身着官服,坐于死牢中,没有一丝光线的地方,人衰败的老态龙钟,不同往日,一派儒雅。 “侯爷,你与我共事多年,我是何人您心中有数,我那弟弟不知着了什么魔怔,要干这等抄家灭族之事,我要不是为了这一大家子,何苦支撑?” 袁恒悲痛欲绝,他上有八旬老母亲,下有不足一周的小儿,何等的残忍。 “我问,你答。”宋巅命主事记录。 袁恒跪下,眼神带着期冀。 “你为何在中秋后一日逃走,是谁与你的消息?” “此事说来荒唐,中秋那日,受邀参与当地官员的聚宴,酒水可能喝得多了,半途就醉的惺忪,提前离席回府,谁料马车竟赶到了风月场所,顺势就点了个娇娘,春风一度后,睡在那处,第二日晨起时,发现随从皆无,而且身上值钱的物件都不在,身无寸缕,那家的老鸨子以为我是个吃白食的,一顿毒打给关到破房子里,半月家中人才找到,被解救出来,哪想,出来后,外头就变了天,他成了通缉令上的刺客同党,我当时害怕,就躲了起来,后来,实在心中难安,想着圣上能调查清楚,还我清白。” 这话通顺的,看样子已经说了好多次。 “你那弟弟藏了本账册,是你贪污受贿的证据,你可有何说法?” “侯爷明鉴,我在户部只是个二把手,就算能捞着点什么油水,也是尚书剩下的,哪会有什么记录账册?” “你弟弟平日里与谁交往过密?” “我仔细想过,不理解也不明白,我弟弟为什么会做这种事,他是个最为简单的人,每日就是读书写字,从不外出游玩交友,这个官还是我强逼着他做,以为能见见世面,性子倒是改了,挺力争上游的,没事就来我府中做客,研究官场利弊,我还颇为欣慰,哪成想,会来这么一出。” 袁恒的弟弟名为袁靳,根据周边的随从丫鬟说,他日常就呆在府中,从不出门,除了到袁恒府邸,没有交往过密的官员。 “那么,到了你的府中,还会有别的人作陪吗,一般你弟弟在的时候,谁在逗留的次数最多?” 袁恒思索,“一般都是我的同窗或是书生,来向我求教问题的,或是手下官员来回汇报,我弟弟,他,常和人有交流的,是我的一个学生,名字叫孙罗山。” 孙罗山,寒山学院往年的学生,如今在一言堂谋生,宋巅想要亲自去会一会,吩咐德通多关照些袁恒,别让刑部的给审死了,拿些伤药和御寒的衣物。 一言堂,即是能探讨,能摘录,能置换书籍的地方,幕后之人不知,只是在京城非常风靡,每年秋至那日,外地书生文人长途跋涉,专门来此一聚,然后再分开,互相分享心得,文人墨客最为盛行的地方。 堂前用徽墨大篆体写的一副长联,笔势遒劲,线条简练生动,其意大气高远。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一楼是大厅,二楼有单独的隔间,三楼是用膳歇息的,四楼是藏书阁,宋巅真是头一次来,可算孤陋寡闻了。 正值午后,多数的客人都已经用过膳,准备上楼小憩片刻,突然灌进来一股寒风,门口行来几十带刀侍卫,个个身披黑甲,腰间配戴龙鹰镂空令牌,凶神面铩,剗恶锄奸。 于后一人,铿步疾风,着云龙纹朱色官袍,腰束革带,头戴有梁冠,足蹬黑履,身修体廓,容面严威,眼厉唇抿,神色寒气逼人,使人望而生畏。 宋巅甫一踏入内,便闻着股浓郁墨香铺洒开来,若不是来办案,真不想鞋底沾灰,这堆附庸风雅的东西。 张震如今已成为晋升统领,上前拎着一人,问孙罗山在何处。 很快,被领进一人,深蓝色书生锦袍,头戴学士帽,眸深浓眉,沉而不温,行礼后,直起腰来,“这位爷可有事相询?” 宋巅看着外头瞧热闹的几人,指着楼上雅间,“挑个干净的。” 二楼最里,靠窗明亮,视线对着皑皑白雪的山脉,一望无际,倒挺有诗意,墙上悬挂各大家的诗词,伴着水墨画,颇为文学。 第45章 肆拾伍章 二楼最里, 靠窗明亮, 视线对着皑皑白雪的山脉,一望无际,倒挺有诗意,墙上悬挂各大家的诗词, 伴着水墨画,颇为文学。 开门见山,“你认识袁靳吗?” 街道上到处贴着的文书, 谁人行刺, 犯了灭九族的大罪,他能不知道吗,真是倒霉,摊上这破事,点头, “不认识, 曾在袁夫子府邸见过几面,不曾深交。” 无所谓的事,连席都没一处吃过,算的上什么认识。 宋巅略分两膝,手指屈起, 敲着乌木桌角,声音闲谈,“哦,你这是替人做事?” 孙罗山警惕, 不懂为何发问,京中都知一言堂背后的靠山大,谁人都不敢比量,这位,到底是何路上的? “确实,我个穷书生,挣点小俸禄,够打回酒喝的。”他是最低端守门的,没什么本事,不必揪着他不放,有能耐你去找上头厉害的大人物。 恰巧这时,隔间传来闹哄声,熙熙攘攘的说着什么郡主,宋巅下颌收紧,示意让张震把门窗打开,声音源源而入。 “半路捡来的郡主,瞅着稀罕的架势,快赶得上哪个得意的爱妾了。” 一男子声音不屑。 另一人搭腔,“莫不是,女儿爱上爹爹的腌脏把戏,且不说,肚子里许还带着种呢,这么迫不及待的…” 未尽之言,难听至极。 他们进来没顾上关门,可见这话题已经说了一路,那种嗤之以鼻,嘻哈耍乐的语调清晰可见,几人正搂着相互吹捧时,只觉脖颈处一片冰凉,低头去瞧,吓的大惊失色,这是哪门子瘟神,敢把刀架他脖子上,喝道,“把刀拿走。” 文人都有自己的脾性,即使心里已经怕的要尿血,但表面上必须装的镇静舒缓,需如春日踏青般悠闲自得。 “别怕,我不过请你去玩玩,腌脏的游戏。”宋巅立于门前,两手相叉抱于胸前,两脚一前一后,贯是冷硬的脸漂上轻浮燥色,好久没有做游戏了,手痒难耐。 这一群人见着他,皆面带疑惑,定是朝廷官员,就是不知何处得罪,一人颇有涵养,面容俊逸,上前有礼,“这位大人,可否原谅则个,都是闲暇无意之说。” 极有可能是因着,那位,丹阳郡主。 好个无意,“本官若是无意说,要入你老母,你也能原谅则个?” 那人脸色一变,拳头紧握,眼底罪恶渊薮。 两男子相对而站,面相认真严肃,要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在讨教学问,实则不然,宋巅嘴毒心狠,玩黑的,谁怕埋汰啊。 气氛弩张时,从后方传出个肆意的大笑声,一群中让开条路,里头歪坐着个华服男子,手中一把小刀,正削着果皮,叮当,刀扔到桌上,张嘴咬了口雪白的梨,待吞咽下去,才兴致勃勃的看着宋巅,一脸的盎然。 “硕亲王,可真是悠闲啊!”宋巅连礼都不行,这人虽是圣上的亲弟弟,却完全是个混不吝的,没脑子。 “可不嘛,瞧了出好戏,得知侯爷特殊的爱好,真是好重的口味啊,嗯,我记得他母亲可早就香消玉殒了,侯爷的牙口行不行啊,别到时候蹦了牙,再怪他没提前招呼。” 硕亲王略兴奋,手舞足蹈的靠近宋巅。 其他人皆哈哈大笑,附和道,“此言甚对啊,啃骨头得有副好牙口,咱,谁人能行?” “蹦掉了牙是小事,别是能进去,出不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刚才被刀架脖子上那位,站起来阴森森的说。 一群人似有了主心骨,渐渐向宋巅逼近,正对着禁卫军, 宋巅恢复往日的高冷气息,“硕亲王还是嘴下留德,要不等着见着圣上,本官就说你,嫖弄娈童。” 第29节 当年硕亲王就是因着强上了小公子哥儿,才被圣上撵着回了封地,连年节都不让回京,可见其怨。 硕亲王被说中了丑事,心中怒火噌噌,“行啊,宋巅,有本事,明日去京郊东大营,本王不吃素,好多年了。” “本官恰巧也不吃素。” 宋巅回敬句,绕过他,走向被刀架着的男子,刀刃斜着从他身后转了个圈,地上簌簌的落满长发,刀背拍了拍他吓白的脸,沉沉说道,“让你记住,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说罢,率先出门。 张震等人手中刀入鞘,身带煞气,齐整跟随。 等着人都走了,硕亲王脸色才难看起来,好你个宋巅,鼻孔朝天的那副怪样子,就会打个仗,蛮横武夫。 宋巅这个武夫呢,出了门,冲着张震说,“过几日,蒙了那小子捅几刀,省得闲出病来乱说话。” 林皎还没受封呢,这帮人就这么瞎传,不怕闪了舌头,硕亲王,挺凑巧的啊。 跟踪孙罗山的人回来禀报,几乎每日都呆在一言堂中,但是,进出的官员繁多,甚至陆丞相有时都会去呆上一小会儿,出个对子,或是命题,让他们借题发挥,其中去的次数最多的是陆丞相的二儿子,名叫陆鹏,他算是个常客,孙罗山每次招待他都会耽误一会儿,但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过几日早朝时,硕亲王与着宋巅两人脸上皆挂了彩,圣上懒洋洋的瞧着喜庆,扬声道,“爱卿真是血气方刚,赏你些东西,没事多打仗,谁不服就揍,你们都听好了,可别惹着我们这位冷面侯爷。” 众人皆跪,叩首,一个早朝在这种无声的沉默中悄然结束,宋巅孤身一人落后,出了金銮殿,唇紧抿,低头俯视小成林,那厢一身紫红服的小太监,哈腰亮眼的请了他去御书房。 宋巅眉头微皱,嘴角扯着嘶了声,圣上这是摆明了把他放火上烤,不把那点油水都刮下来不算完,如今朝中还有哪个愿意与他结交,怕是一见到他都得暗骂一声瘟神。 同时,也代表着他是圣上的心腹,得到了无比信任与重用。 圣上这几日心情不佳,宋巅没见着郑国公,也不知道林皎如何,垂眼听着上头哼了声,硕亲王从后头转进来,俊脸上淤青几块,显得滑稽可笑,相对比,宋巅只是嘴角红肿,瞅着依旧威风八面的,硕亲王恨得牙根痒,碍于皇兄,不敢放肆。 “朕问了他,说是不想在封地呆着,想回京,也确实上书了很多次,朕没答应,就出兵增援,你带下去再审,不用留情。” “皇兄,我就是一时糊涂,你怎么不相信我,宁可信这个外人。”硕亲王不情不愿的回嘴。 “你没看看你干的什么糊涂事!” 圣上凤眸狭长眯起,摔打他一句,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馊主意都想的出来,挥手哄他们出去。 林皎今日换了道袍,席地而坐,与着郑国公喝茶,远远的瞧见人影,粉衣翩翩,明媚温软。“国公爷与郡主好有兴致,晒着冬日暖阳。”宋宜楚不请自来,掀了裙摆坐于蒲团上,免得沾了泥土。 郑国公正与女儿增进情感呢,来了个不速之客,而且还是那小子的妃嫔,长的挺美,就是面色看着缺乏暖意,“你是哪个宫里的,认识丹阳?” 宋宜楚好笑他的口气,好像是她之前,见着搭话的就问是哪个宫的,以此彰显她的贵妃身份,如今却一直闭殿不出,省的图惹笑话。 “宜嫔,国公爷有印象?” 拐着弯的亲戚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借上点光。 “哦,想起来了,老宋家的姑娘,不错,让你呆在宫里,委屈你了...” “委屈谁了,朕可是最怕美人伤怀的。”后方飘进来一抹明黄,二女起身行礼。 圣上眼眸扫了眼端坐着的魁梧男人,暗流涌动,手拉着宋宜楚起身,自顾自的坐在郑国公对面,拉着宋宜楚让她坐到自己腿上,环抱着她,温声询问,“爱妃刚才说的什么好顽的?” 宋宜楚有些拘束,不太适应男人精致的眉眼,低着眼睑,不敢搭话。 郑国公真想扇自己一个嘴巴,瞎说什么大实话,“你忙完了?” “还能一直忙,总得张弛有度,劳逸结合。”圣上弯着唇角,潋滟流风,话语温润。 “累着谁也累不着你,别卖乖子。”郑国公给他倒了杯茶,递到跟前。 圣上一本正经的把玩着宋宜楚的小手,软软绵绵的,像是没骨节,“爱妃怎的不说话?” 宋宜楚还是吓得不行,她一贯不去招惹他,她们宫妃见着圣上都挪不动步子,日夜想着爱着,见天的熬汤送荷包的,她从来不靠前,她的心头始终有着那个清冷禅意的身影,挥之不去。 “嫔妾今个儿晨起吃了香蒜茄子,所以,无言面圣。”宋宜楚,真是个好样的。 林皎噎了一瞬,见着圣上面色不虞,迅速起身,拉起她,笑着打岔,“圣上今日既然得闲了,咱们烤鹿肉吃吧。” 宋宜楚心慌的把袖中纸条顺到林皎手里,跪下不动。 在场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好笑,一个是恼怒,宫中哪个厨子敢一早的就给妃嫔放蒜,不要命了,郑国公眼笑眉飞,“恩,我确实要补补了。” 第46章 肆拾陆章 那日确实还是吃了鹿肉, 但没有林皎, 她一直惦记着宋宜楚塞给她的纸条,心里掩藏着期待,她头几天确实舒坦来着,没了强势的男人天天骚扰, 日子真是过得太舒服,可时间长了,宫里人多, 但没人和她说话聊天, 成天都一张冷漠脸,唯有郑国公有事没事的来陪会儿她,说她到底想没想宋巅呢,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想了, 但同时想起的, 就是他的婚约,如今算是同父的姐妹,没见过面,但人家早就订下的,她在中间参和什么, 弄得尴尬别扭,所以就控制让自己不想他,憧憬点别的事,例如, 她串了好多个珍珠手链,等着一个妹妹发一个,就是不给李婧。 纠结了会儿,想起师傅的脸,果断的把纸条扔了。 可惜,寒冷的宫墙外,宋巅站着等了又等,才出来个小太监,“我家娘娘说东西已经给了郡主。” 德通拿了银子赏给他,回身看着明显融化了的侯爷,心惊胆战的随着打马回府。 再过两日,就是林皎的册封吉日,郑国公来向她讲解流程,中间有一段舞蹈,她在最后走出来便可,但这也要预先演练,几经周折,终于满意。 冬月二十三,太极殿内各样式的银匙金碗擦的锃亮,殿前有太监迎客,唱喝,谁人谁人到,很快,座无虚席。 宋宜楚穿着深色宫装,端坐在轿辇上,蹙着双柳叶弯眉,手中握着个长条楠木锦盒,鼻音囔囔的问随侍宫女,“她没来,不会啊,我都小声的说了表哥,怎的没听清?” 要不是为了让表哥帮忙去寻他的消息,哪用着出门挨冻,真是烦人的慌。 一路摇晃着到了偏殿,里头熙熙攘攘的满是人,根本就挤压不透,宋宜楚拿出自己气势,让人唱喝,宜嫔娘娘驾到。 殿中除了伺候的,就是各宫嫔妃,如今地位差不多,也没人真的迎接,只是象征性的低了身子,“呦,郡主能使得宜嫔出门,真是稀罕。” 凭什么她一进宫就被封了贵妃,整日阴阳怪气的,现在可好,谁比谁高贵? “郡主,这是我亲自去外头寻的,独一无二,若是戴上,我会很高兴的。” 宋宜楚不理会旁人,只对着林皎,颇有涵义的说。 “多谢娘娘。” 到了隔间换衣裳时,才打开来瞧,精致的楠木盒里躺着支木簪,原木的灰色,花纹经过光磨已经变得光滑,顶端是半朵盘旋未开的荷花,含蓄隽永,像他的情,估计费了不少心血。 迎宾毕,就是宣礼。 高台上,大成林卷开明黄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郑国公之女,林皎,秀外慧中,聪敏高洁,其有拯救灾民之功,又有意志坚定,特赐封郡主,名为丹阳,分襄州划其封地,每年赋税上缴,另着礼部于三清山建造道观,丹阳于此带发修行,替国祈祉。 钦此。 席中男女分左右而坐,待旨意宣读完毕,一片窃窃私语,虽有内部消息,这位新觐郡主是郑国公在外与着妓子生的,最近才被寻到,郑国公为了补偿这些年的亏失,才求得个郡主之位。 只不过,封地?还是襄州?襄州靠海,气候潮湿,每年需上缴的赋税不多,但此地物产丰富,百姓富庶,而且出海便可临多个小岛,一度是各个王爷争夺的绝佳要地。 再者,道观修行? 高台之上乐起,伶人翩翩而来,曲声委婉庄重,随着水袖甩将开来,衣摆舞动,飘摇曳曳,及至中段,鼓点轰隆插入,密密点点,聚集厚重。 伶人们逐渐往四周散开,袖中兜着无数花瓣,飘飘扬扬的凌空而下,席中众人闻着缕缕沉香,等待着,露出这位丹阳郡主真容。 有曼妙女子,清颜白衫,眸光清潭,眉细唇樱,手臂搭一拂尘,缓步走来,道袍下摆处绣有银丝花瓣,身姿出尘如仙,傲世而立。 旁有男子高声朗诵,“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六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是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宋巅远远看着莲花瓣上站着的女人,很难与往日躺在他怀中旖旎的小人儿重合,果真似姑射神人,天资灵秀,意气书高洁。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冲击的心情激荡,像是见着了天上的仙子,眼神直勾的盯着台上的林皎,带着神圣和敬仰。 乐停,林皎脸颊微红,姿态优美的行礼,“圣上万安。” 她的声音本就清凌如黄莺,如今带着许仙气寒凉,惑的人,心神不宁。 起码站于宋巅身后,假扮随从的宋岩就彻底乱了呼吸,甚至连身体都微微僵硬,眼中除了她,再也瞧不见旁的人。 林皎下台来,及至圣上御座前,文武百官近距离的看到这位郡主,仍旧觉的美的非凡,不是那种妖冶惊艳的,而是清爽纯真,靡颜腻理,身姿优雅,形舒意广,犹如广寒仙子从月中踏出。 宋巅看着她一走而过,女冠上插着个莲花形状的白玉簪,瞳色加深,手中酒杯咔嚓破碎,扎进皮肉,鲜血淋漓,却难及心脏缩紧,喘息无气之感。 真是好样的,林皎,我日夜亲手雕刻的珍贵之物,竟不及的你狼心狗肺,可笑,活该,既然,你不好生对待我,我又何须怜你爱你,干脆毁了你,全该是你该着的道。 林皎还不知有人已经着了心魔,还径自受赏欢喜,谁得了赞誉能不心动,况且,这是圣上的肯定,足够她兴奋了的。 女宾中,郑曼柔低垂着头,闷声咳嗽,郑国公夫人顾氏几日不曾见过丈夫,不知细节,但那日家中侄子前来说了大致情况,希望待会儿能奏效。 隔着几个席后的龚瑞欣抬眼细心留意着郑曼柔,怕她伤心难过,世道不公,刚才众人看得清楚,唱和庄子.逍遥游的那段,就是郑国公,而且在林皎下台时还伸手扶着,就怕摔了碰了,可曾想过他十几年疾病缠身的女儿,曼柔每日喝的那些极苦汤药不说,走几步路都要喘个不停,夜夜难寐,她经常瞧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只能多加安慰,说些趣事与她欢乐欢乐。 几个妃嫔看着圣上高兴,都恭维着林皎,你一句我一句的带着讨好,文官中以陆丞相为首,他未动,旁人不敢附和,而武官中,以宋巅为首,同样稳坐如山,一众官员没个响动。 硕亲王是个搅屎棍,不怕乱子大,指着宋巅大声问,“听说这个郡主以前是你府里的小妾,怎么的了,不认识?” 窃窃私语声又起,转瞬,有一文官站起,脸色带着愤怒,“圣上此举不妥,郡主是亲王家嫡女可继承,郑国公非皇家子嗣,最多可封县主,且不该赐封地。” 又一御史起身,“圣上确实有欠考虑,此女身份不详,既然是上了户籍的小妾,就不该进道观,更不该为国祈福祉,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郑国公是个暴躁脾性,一撂袍子,站起,“圣上,我儿林皎一直在漳州玉皇观带发修行,期间善事好施,当地百姓皆知,尤其在涂洲发生雪崩之时,反应迅速,抢救几百无辜百姓,可算着大功一件,至于,小妾,完全就是无稽之谈,硕亲王,可有证据?” 圣上听着好笑,这是打算耍赖了,真有趣。 硕亲王无辜摊手,他刚到京城,能有什么证据,就是道听途说,“我没有,但是说不定,有人有呢。” 说罢,手随意指了一圈,众人皆不搭茬,硕亲王撇嘴,没意思,看了林皎一眼,冲着她眨眼,意思是你赢了,有个厉害爹。 林皎不喜撒谎,波澜不惊的回看了眼硕亲王,意思是我无所谓。 “国公爷此言,有不详实之处。”回身看着宋巅,含笑俏皮,“侯爷,可是年纪大了,眼神不济?” 众人还不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硕亲王已经手舞足蹈的拍着桌子大笑起来,他样子放肆滑稽,前仰后合的,声音清亮醇厚,看的林皎都眉目舒畅,心情愉悦。 宋巅本来打定主意压她一压,结果被她这么坦荡一问,反而显得他狭隘心窄,看着站的笔直的女人,唇渐渐勾起,还真是着了,你的魔。 “圣上,贫道确实早已学道,也曾救过几人,不足挂齿,至于小妾,也是事实,如今,贫道只愿建道观,收容无家可归的女子,学医读书,若是有能力,愿意帮助他人,多得福祉。” 林皎真心诚意,一双水眸静静的看着四周官员,“各位大人,我们女子生来,不是非要困于后院一墙以里,我们读书写字,不是为用于后宅心计争斗,是为心胸更宽广,做事更光明。我们弹琴跳舞,不是为取悦夫君,是为自身仪态,强身健体。贫道不愿做一个依附男人而生的娇花,大人们,也请不要轻贱女子,随意赠送他人,或是任由主母磋磨,请善待她们。” 其实林皎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她听说过别人的悲痛,见过雪山里遗弃的稚婴,亲身感受过濒临死亡时,人的脆弱与无能。 第47章 肆拾柒章 林皎一番诚挚之言说完, 便有人站起, 与她一辩,“女子熟读女诫,贵在从,听从父亲, 丈夫所说的话,这样家宅才能和顺,我家中一妻四妾, 从无争抢之时, 按日子划分,再者,女子身娇体弱,没几个能出外行走的,按你所言, 不可取。” 另一人站起, “世世代代几百辈子,女子都是依赖男子而活,娶妻娶贤,大家贵族的女子多懂治家之道,让男子无后顾之忧, 而妾室,即美艳女子,能满足男子生理需求,不用悉心对待, 男子间权利更迭,互送妾室,是常有之事,互便互利。” “男子也有出身贫贱,不是你不愿就能改变的事,郡主所言,有如天方夜谭。” 熙熙攘攘开来,圣上挥手,大成林喊了声,停。 第30节 “你们准备争论不休到何时,我意已决,起宴吧。” 宫廷菜以炖煮为多,选料新鲜,制作精细,口味清,香,酥,嫩,林皎颇为喜欢,眼睛扫着溜鸡脯,荷包里脊,后头半兰就夹到她面前的银碗里,慢嚼细咽的吃的香甜。 刚才这番,宋巅一直沉默,此时才喝了口茶水,有官员上前敬酒,也一一回绝,他终于知道了解,林皎为什么不愿再做林水怜,她想像一只小鸟,飞出这片天,往更高更远的地方去,可惜,不是他想看到的样子。 一直留意着宋巅的郑曼柔,却心如刀绞,她的丈夫,真是个伟岸男子,我想嫁给你,伺候穿衣用膳,为你生育子嗣,不论有几个妾,几个通房,我都不会吃醋,只是,不想你用这般情深爱怜的眼神看着另一个女人,尤其是抢她郡主之位,抢她父亲的女人。 眼底一瞬的狠戾阴毒闪过,郑曼柔抬起头看向来人。 “曼柔,我觉得这位郡主胆识不错,我也挺想出去游历的。”龚瑞欣有着才女之名,却是每日呆在家中学的,琴棋书画,从卯时初到戌时末,午时休息一个时辰,夏暑冬寒,无一日落下过,现在学成有名,稍稍松快了些,待到选好了人家,估计又要忙活起来。 龚瑞欣还沉浸于美好的幻想中,骤然听着一侧传来急速喘息,捂着嘴咳嗽的声音,连忙抚着她后背,让丫鬟倒水给她,不该与她说这些,看着眼林皎的方向,复又低下头询问是否有事,顾氏见女儿委实难受,也瞧了热闹,吩咐人抬轿,她们先行一步。 硕亲王瞅着林皎有意思,特意赐了道菜过去,还吩咐人赐酒,圣上瞥了他一眼,“你看看那个才女,喜欢就娶了,赶紧回封地去。” 一侧的大长公主也搭腔,“你也野够了,别总不着调。” 硕亲王蹦高的不愿意回那破地方,连忙摆手摇头,“不,我就想呆在京城,哪个才女也不要。” 圣上头疼,京城的水多浑,趟了才知道,他个没心眼的,要是折了,多亏啊,就不能长点脑子。 硕亲王看着宋巅,又看了眼林皎,灵光一闪,掀了袍子跪地,大声道,“皇兄,我喜欢她,我求娶丹阳郡主为王妃。” 圣上还没做响应,大长公主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正低头饮酒的驸马,那郡主走近时的慌张焦虑显露无疑,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她也乐意装看不见,眼波流转,拉起他的手,“驸马的旧识?” 亦或是,旧情人? 大驸马回握住她的,调侃道,“我不过就远远瞧一眼,就醋上了?” 夫妻间的私密话越来越多,弄的大公主都有点坐的不住,眉目含情的与着他戏谑到一处。 对于林皎来说,却是天降噩耗,她吃的正香,抬头时,嘴唇上还沾着油光,懵懂的眼神勾人,至少硕亲王是被引的失神片刻,随即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弯腰,面容精致,嘴角勾着邪邪的笑,妖魅肆意,“林皎,我想娶你,你愿不愿意?” 林皎有生以来,第三个男人这么问她,愿不愿嫁给他,自然是不愿的,想看看宋巅的表情,莫名的有点害怕。 “硕亲王是不是酒喝多了,忘了什么事?”宋巅果然还是出声,且磨牙凿齿。 林皎刚才就没戴他给的木簪,这会儿,更像干了什么亏心事,不敢看他。 硕亲王大掌一拍脑门,偃旗息鼓,还是先老实的让皇兄让他呆在京城吧。 宴会继续,圣上与郑国公提前离席,宋巅桌前的菜肴一口未动,冰凉茶水倒是灌了一肚子,那女人难道是饿死鬼托生的,这么会儿,席上的吃食都快空了,就这,还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呢。 林皎喝了太多的奶皮子,小腹涨的慌,起身往后去。 半兰不远不近的跟着,刚路过假山,就被撂到放置一旁,林皎警惕的看着来人,虽然知道躲不过,但真的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忙嘴笨的解释,“我没舍得戴,真的,我,好好放着呢,就在枕头下面。” “呵,我才发现,你这甜蜜话儿,说的挺溜,跟谁学的?打算跟谁说?” 宋巅难以遏制心中的暴戾,如同一个吹气的球,马上就要濒临临界点,只要轻轻一戳,就会砰的一声,破碎的只剩下骸骨。 林皎后背抵着假山的碎石上,狐皮织锦披风的帽檐上一转圈的白色狐狸毛,趁着她脸蛋瓷白,瞳仁乌黑深邃,唇色粉嫩水润,风一吹,绒绒的发痒,她下意识的用手抚一下,让它平顺老实些。 宋巅见她只低头不语,心脏涩涩,“怎么,十九日前,我还在你身体里进进出出,婉声不断,如今,又哑巴了?” 林皎最为厌烦他的就是这性子,永远没个说好话的时候,这话是个侯爷能说出来的吗,怎么听都像是去妓院找女人的嫖客,满嘴胡吣。 冷下眉目,小脸扬起,带着矜持和距离,“侯爷记性可真好,那不妨我们仔细算笔账,我林皎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 林皎不是真的忘怀,而是压到心底里,只是不说,但,这厮真是欺人太甚,还要她怎样? “春祭后,回平原侯府,当晚,你去哪了?” 宋巅没料到她此时提这个,本能的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脚步就像钉下了,一动不动。 “听说,你去了宣平侯府,去喝酒作乐,兴许还有丽人相伴,你可曾想过,你的小妾,那个叫林水怜的女人。” 林皎似再次回到了那日,她永远也忘不掉,干枯满是皱纹的脸,漫天的金光,炙热的滚炭,菩萨慈悲的双眼,以及匍匐在地,光裸的自己。 “她被你的祖母掳去的,睁着眼睛看着不认识的男人把她嘴堵上,不顾挣扎扛着去的,去干嘛呢,当然是让她死啊,毒酒什么的,你没去过吧,就在厢房里,有个小佛堂,不大点的地方。” 说着,还用手比量了大小,眼神兴奋,话语传情,“你祖母真是个妙人,让她跪着叠元宝,好给观音上供,一大箱子,就是你私库里装兵器的大箱子,满满的金箔纸,你不知道,那个像硬刀片似的,可难折了,我手指没一处是好的,没个地方都被划伤过。” 宋巅的脸色明显发白,攥拳的手掌滴答滴答的留着血,这是刚才握碎酒杯划破的。 林皎没察觉,继续咄咄逼人,“你伤心了?还没完呢。” 呵呵笑了两声,似她说了什么好笑的趣事,“她前边叠着金元宝,后背顶着个大火盆,那炭啊,烧的旺旺的,嗞啦嗞啦的响,她后背的伤像是有好多虫子在爬,嗜她的血,啃她的肉,结果呢,你祖母还不放过她,扒光了她的衣服,要让你平原侯府所有的男人进来观赏啊…” 说到这儿,林皎已经完全崩溃,她不知道后来到底有没有人进去过,谁给她穿的衣服,谁抱着她出去,这些,都让她痛不欲生。 宋巅看着她嚎啕大哭,忙搂抱着,满是鲜血的手掌没敢碰她,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说到底,她还是怨恨这个男人的,没有保护好她,在自己的府邸遭了别人迫害,声音颤抖着埋怨,“那个笨蛋,一直在等着你呀,你呢,你在哪?你在哪呢?” 越来越大的指责声,使得男人愈加用力,差点就把她融入骨血里,只,他一个人的。 等两人走了以后,假山后的人才转出来,赫然是圣上与郑国公。 他们早就等着宋巅自己送上门,只不过,却无意听了个,额,惨剧。 “真没想到,后宅的女人花招真多,你这闺女可遭了大罪,不过,她到底被没被男人…” 圣上脸上满是戏谑,看着男人平静的眉眼,颇为不解,他不是最心疼这个闺女吗? “闭上你的嘴,就你长脑子了,是不是?” 谁也没说你没长脑子啊,怼他什么能耐。 郑国公其实对着林皎的感情很复杂,她的样子越来越像她了,性子也越发的像了。 了解男人的弱点和软肋,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圣上干咳了声,提着建议,“干脆把那老虔婆杀了了事。” 他一贯是快准狠的人,办事只靠暴力,跟着外表一点不沾边,郑国公与他正好掉了个,内心缜密,手段高明,但外表粗犷。 “先别动,看看宋巅怎么做。”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他能怎么,一个小妾,怎么都不能要了老人家的命吧,宋巅可是个孝顺的孩子。” 圣上显然不信,宋巅也算的上是他的得力干将,脾性虽然怪点,但,不至于为了个女人杀了自己亲祖母吧。 郑国公似懂他所想,眼睛定在他如玉精致的俊脸上,引诱着问,“如果换成我呢,当年,瑾妃骗我说你找我,让我去燃满催情香的揽香宫,且关闭大门,里头只有我和魏湘…” 话未尽,圣上已经冲冠眦裂,眸子里火光旺盛,那夜,他正在随行伴驾,装着幼稚小儿。 第48章 肆拾捌章 话未尽, 圣上已经冲冠眦裂, 眸子里火光旺盛,那夜,他正在随行伴驾,装着幼稚小儿。 正如林皎所说, 往事如烟,如今盛世太平,真是可惜, 他们都没见到。 郑国公还是怕他勾起往事, 心情不愉,又日日丧着脸,怪他嘴快,就不该提。 “哎呦喂,国公爷啊, 夫人都让奴才进宫寻了您好几日了, 您随我回府瞧瞧姑娘吧。” 老管家气喘吁吁,近前说道。 “别来烦我,你带太医回吧。” 郑国公拉着圣上回去,唤太医重新换药,这阵子照料的挺得心应手, 也没了什么隔阂,但其实郑国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年轻时觉得这是件太不可思议的事儿,现在却觉得, 也许他们这么过到老也行,反正他舍不下,放不下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圣上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郑国公不愿跟着纠缠以往那些破事,“她毕竟是生你养你的亲娘。” 自己母亲不支持自己,反而支持别人,换了谁心里都不舒服,何况,他又那么希冀得到母亲的爱。 两人到底没说通,第二日早朝时,圣上下旨,将端瑾皇贵妃敕降为庶妃,生前藏污纳垢,死后不得安宁,择日开棺移出,不得葬于皇陵。 为什么死后要葬到皇陵里,传言说下辈子还会是富贵命,但能葬进去的寥寥无几,但有史以来,这是第一位,从坟里迁出来的。 御史专门管这个,昨日莫名其妙封了个郡主,今日又要迁陵,到底要闹哪样,就不能不出幺蛾子。 “圣上此举不妥...” 还不待他说完,龙椅上的人嚯的站起,指着下边文武百官骂道,“你们这群老酸儒,日日指手画脚,朕干什么你们都说不妥,就不能把精神头儿放到朕看不见的地方,抠着这些文史条例,不如去干点实事,吏部尚书,从明天起始,安排每个官员辰时扫东直街到宣和门。” 说罢,一甩袖子下了朝。 宋巅又是一夜未睡,招手让宋岩过来,同着御史大夫介绍,多加照顾云云。 圣上卖他个面子,封了个九品小芝麻官,宋岩一脸谦恭,步伐轻快,随着入内交接。 宋巅转身看了眼他,复杂之色一闪而过,跨上马车,让德通去郊外。 平原候府 老太太今个儿身子乏的很,挪不动地儿,让翠屏去唤了梁听蓉来,再叫上几个本家姑娘,吹拉弹唱的,衬着屋里暖暖和和,张氏因着儿子回来,心情美,仔细的和老太太商量婚事,到底谁家合适。 “大孙子怎么没回来,你再派人去说,我这老婆子生病了,他都不回来见见,成个什么体统,再者,你去国公府研究日子,早日定下,你才能相看不是?” 以往大孙子每次回来都会特意来荣安堂请安,这次,怎的十多日没个影子。 大夫人张氏不乐意,嘟囔道,“他自己去呗,他那表妹,身份尊贵的,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压着我们一头?” 亏得是个病秧子,不怕她争权,大不了供着便是。 “你个轻巧的,快去,礼数缺不得,你整治好了,别让大孙子挑出来错处。”老太太喜好抽上口水烟,深吸一口,快顶的上半日的神仙。 “那我们蓉蓉怎么办啊?”张氏还是看着她漂亮乖巧,喜欢的不行。 老太太却心不在焉,今时不同往日,京城中风向变得太快,这次能逃过一劫,是因着宋巅没那个野心,若是将来,真到了那一步,我张家必是要得个从龙之功的。 梁听蓉如花的脸蛋略微枯萎,她翻过年就二十了,彻彻底底的老姑娘,姑奶奶最近得意新来的几个本家小姑娘,早就没了她的位置,已经没有几年前的热情和自信,有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她的归宿在哪呢? “你若喜欢,就给了岩儿,开脸吧。”老太太的一句话,如一记重锤砸到梁听蓉头上,什么叫,开脸。 由通房丫鬟抬成妾,叫开脸,她在永康家里怎么说都是个要脸的,嫡出的姑娘,就这么随便的一句,开脸吧,梁听蓉心中不服,眼中就带上桀骜,跪下道,“姑奶奶,我陪着您身边已有五个年头,今日委实伤心至极,我想回永康家中,还望姑奶奶保重身体。” 张氏惊讶这丫头的倔性儿,忙拉着起来,“哎呦哟,小姑娘想歪了,姨娘对你不好吗,我儿不比那面瘫小子好,对不对,乖,以后保证不亏待你。” 一番温情热语仍旧无法消除她内心的愤怒,老太太确实身体不舒服,又抑郁难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没空安慰她,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闹哄去。 每天晚上,老太太都是要去佛堂念经的,今日也不例外,烛火颤颤,观音大士的面容变的模糊不清,慢慢的变成一片黑暗。 老太太以为她还躺在榻上抽水烟呢,眯着眼睛,嘴里似有东西,嚼着咽了,不大会儿,神志恍惚的睁眼,看着前头坐着个长发女子,一身血衣,仔细近瞧,登时骇了一跳,手指哆嗦着指着她,嘴里呜呜道,“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见对面的女人不说话,又安慰自己,“没事,哈哈哈,吓了一跳。” 转眼变成声色俱厉的喊叫,“你已经死了,还来找我干甚,想报仇,哈哈哈,真是异想天开,我等会就找大师超度了你,你想去哪个畜生道呢,猫,狗,哦,对了,你最喜欢的是个小鹦鹉,没事就叽叽喳喳的,招人喜欢,它怎么没跟着你来,该是一起去的啊。” 第31节 那女人似乎小声的哭起来,且眼角都是血泪。 老太太厌烦至极,“你就是喜欢装模作样,惹的我儿子见天的围着你转,日日夜里要水,你个勾人精,掏空了我儿子怎么办,那不行,我儿子是要当侯爷的,所以,你得死。” 眼中寒芒露出,“你,该死,不仅得了我儿子的心肝,还想勾搭公爹,你还有没有廉耻?” 对面的女人激动万分,老太太手指她额头,“我没说错,我的丈夫,有事没事就夸你懂事大方,让我把家里都交给你,有一日,还见着你们两个人先后从水榭出来,回去就换了衣衫,你就是做贼心虚,天天的满面春风,脸蛋通红,晨起不来请安,晚间打扮的妖媚来勾搭男人,怎么,还说错你了,还冤枉你了,只是摔了一跤,哈哈哈,你当我傻子啊,这点门道看不出来,哎呀,说多了,气的慌,你快走吧,你儿子是个好样的,等着以后见了面,别认不出来就成。” 那女人逗留片刻就飘走了,老太太似乎睡了香甜的一觉,第二日晨起,外面传来响动,她想喊,但是发不出声音,想动,但是手脚皆不听使唤,不大会儿,传来张氏的哭喊声,传来大夫的问诊声,她拼命的睁眼,可惜,再着急都没用。 有人给她喂水,吃些流食,换衣裳,擦身体,很快,寂静一片,该是到了晚上,果真她再次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 这次是谁,离得远,看不清,老太太下了地,几步走过去,这,这,这,不是她的儿子吗,为什么头发花白成这样,“我儿,你怎么的了?快跟娘说,娘给你做主。” 老太太听后,恨恨的埋怨,“你怎么还想着那个贱人,不见你就不见你呗,娘有好多漂亮水灵的小姑娘,你喜欢哪个,我明天就安排,让她们全去地下见你,行不?” 跪在地上的男子似乎很痛苦,埋着头不愿意,老太太搂着他,“儿啊,你怎么就不懂娘的一片苦心呢,你说你,一气之下上了战场,没活个几年就马革裹尸,娘连你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啊,你可知道娘的头发花白一片,想你想的睡不着觉,娘想你啊,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我那侄女多好,要不是逼着你强行入那么一次洞房,估计还有不了二孙儿,哎,他可真是个钟秀的好孩子,待将来,我这些老古董都留给他。” 那男子似暴躁起来,无声的挥着拳头,老太太看着明白,唉声叹气,“好好好,也给大孙子留点,你就是偏心,行了吧,你也走吧,多跟你接触,你娘就活不成了,快走吧。” 再次陷入睡眠,几日皆是如此,白日清醒时,老太太想着她是不是让鬼缠身了,可惜她说不出话,睁不开眼,夜间,总有人来找她,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都是哭诉她心狠手辣,夺人性命的。 老太太白日里也渐渐迷糊,感觉伺候的人不像以往那么尽心了,时常不喂她喝水,弄湿了也不换衣裳,更是许久不曾擦过身体,甚至还能听见婆子碎嘴,嫌弃她小便有味道,真是反了,反了,等她恢复的,保证让她们也尝尝这滋味。 这日,夜间,老太太有些疲累的看向来人,她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但这次,她泛黄的眼球散出璀璨的光芒,如同被浇灌了神仙水,迅速变的年轻美丽,她轻挪脚步,带着娇嗔软语,“你在等我?” 来人一身盔甲,手拿长刀,只露出双威厉的眸子,盯着她不语。 “你说话啊,我都好久没听见过你的声音了。” 老太太真是魔障了,继续碎语,“你在那头,日子过的不错吧,有个美妾陪着,反正你也不爱我,凭什么呢,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为什么就宠个丫鬟呢,我哪不如她。” 佛堂里时不时传来女人干瘪的嚎叫哭喊声,吓得几个守夜的婆子纷纷跑远,不敢靠前。 “我这辈子怎么这么苦,父母宠爱大哥和幼妹,嫁人后,丈夫宠爱丫鬟小妾,好不容易生下儿子,儿子也是个没良心,专爱和我作对,儿媳妇更是个破烂货,连着公爹都引着上炕,孙子呢,更是个祸害,一点都不提携我们张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呦!” 带着盔甲的男子似到了极限,“所以你就害死了你儿媳妇?” 老太太得意,“是啊,也是在这佛堂,唔,好像是用油纸闷死的,啧啧,你又心疼了?” 地上女人突然来了力气,一把薅住他,“你只要看一眼别的女人,我就把她们全都活活折磨死,你怕不怕?” 瞬间又扭曲哀求着,“别怕,那,都是因为,我爱你啊,你也爱我,行不行?” 男子没有丝毫感情,“你造孽太多,随祖父去吧。” 第49章 肆拾玖章 腊月初一, 各家收到消息, 平原候府的老太太殁了,皆送去问候。可奇怪的是,满是白幡的灵堂上竟没见着平原候的身影,只有宋岩一人, 女眷亦是无人。 宋宜楚禀了圣上,好不容易出趟宫,问起他到底怎么回事, 宋岩仍旧处于悲痛之中, 祖母的音容笑貌还回荡在他脑中,搂着他笑闹的怀抱就这么彻底冰凉,他太混账,子欲养而亲不在。 那日宫宴上,他被曾秧叫去说了会话, 回来时就感觉大哥浑身不对劲, 随后一日,大哥给他安排了文职,是个积压已久的整理旧籍的忙碌活儿,等到顺子来说家中老太太中了风,他才回去瞧, 祖母已经躺在床上一无所知,母亲说她能照顾府里,让他出去寻个专治这病的大夫,不过五日来回, 祖母就已经与世长辞了,母亲病倒,表妹在侧伺候,至于大哥,从未见到过。 宋宜楚回宫后就去找林皎,说了这事后,嗡嗡的哭起来。 林皎难掩惊讶,温声哄着,“娘娘别哭了,坏了身子。” “你知道表哥去哪了?”我还等着他给我找人呢。 “我不知道。”一想起宋巅,林皎是真的头疼。 半兰进来说,圣上与郑国公请郡主去用膳。 宋宜楚灰着心走了,林皎也没换衣裳,直接去太极殿。 半兰紧追上给她披了个斗篷,听着前头略微疑惑的问,“国公爷常常这么呆在宫中吗?” 这皇宫都快成了他的府邸,前些日子就领着她到处招摇,也不怕遇见个妃嫔尴尬,与着圣上同吃同住,日日调侃嬉闹,她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哪奇怪。 “大概是因为圣上受伤,所以国公爷不放心。”半兰想起前些日子无声无息死了的妃嫔,不由脚步加快。 大成林几步迎上来,问安后,请进去,盈满了龙诞香的宫殿中,两男子相对而立,一位身穿明黄,桃花眼眸闪烁,另一位身材高大,浑身积攒着怒气,直到见了女儿,才握拳干咳一声,”我儿来了,坐。” 林皎不敢言语,敛身坐直。 “丹阳,你对宋巅,什么想法,说说。” 郑国公同样严肃认真,“对,你是怎么想的?” 他那侄子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真没什么毛病,就是性情冷淡。 林皎要是知道他对宋巅是这个印象,估计会吐血三升,那每次都拉着她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的是谁啊,鬼吗? “圣上与国公爷为什么说起这个?” 当然是,因为他为了你,把自己的亲祖母给弄死了啊,这种狼心狗肺的祸害,要是哪天你惹急了他,还能有活路吗? “你们道士不讲究个顺其自然,我知道你的那份心,想多帮助落魄女子,并不影响你嫁人,你翻过年去,该二十二了吧,大姑娘了。” 林皎突然就有些别扭,像是她做了什么错事,被长辈抓住联合审问,扭捏道,“也没什么想法。” 郑国公怄气的看着她眼眸带水,原本随意的姿势变得紧张起来,就知道不简单,那小子长相刻薄,浑身上下一点柔情都没有,怎么看得上? “宋巅上次说要娶你,你怎么不干?” 那不是你先说的不行吗,林皎心里嘟囔,表面却恭敬回答,“他说要娶,我就要嫁吗?” 呦呵,还能顶撞朕了,要不是看在如今风平浪静的份上,能留着你蹦跶,圣上风度翩翩的笑了声,睨了眼郑国公,意思是,你闺女,你看着办。 实际上,郑国公很欣赏宋巅,这次做的也很满意,证明他把闺女放在心尖上,罢了,再考验他一段时间。 三人很愉快的用膳,不管外头雪大风狂。 宋巅还在郊外庄子上,炭火烧的少,他着竹青色单衣,只下摆处绣有翠竹丛丛,站着与人说话,这人是监视孙罗山的,发现最近几日,他经常晚间出入陆丞相府,与陆鹏商量什么事宜,今晨起,西直街上的醉仙楼出了个新本子,是关于丹阳郡主的。 要说起,这丹阳郡主,算得上是命运坎坷,小时由着个秀才爹穷酸养大,等到十五岁,由着媒婆介绍,嫁给了隔村的书生,哪料,天降不详,整个村子发生瘟疫,唯独她一人存活,自此有人说,她是天煞孤星,克人克己。 她只能小小年纪四处奔走,寻求栖息之地,及至京城,卖身于平原候府,平原候瞧她美色动人,收入房中,哪成想,噩运再来,平原候遭陷害,被圣上革职查办,抄没家产,她见无力可图,便弃了平原候准备勾引圣上,可巧这时,郑国公发现她长相与逝去的妾室颇为相像,一番调查,终于父女相认。 即将要公布她郡主的身份之时,圣上被行刺,所以把她送到了道观中静养,等着风头过了,再回来受封,她果真是个恶命,回京途中,雪山崩塌,导致四个县城死伤千人。 醉仙楼里的说书人口才一流,起伏坎坷说的人恐惧心慌,只要有这位郡主的地方,就绝没有好事,丹阳郡主就是个典型的丧门星,谁碰了谁倒霉。 流言慢慢飘散开来,等宋巅派人去捉人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抓了掌柜的回去审问,也说不清楚那说书人是谁,一气之下,宋巅强行将醉仙楼贴上封条,勒令关闭整顿。 但百姓间已经传开,官员内宅里同样忌讳,将准备好的帖子全部撕毁,各自庆幸,没送进宫。 岁末期间,是贵妇们赏花赏梅的好时节,却没有一家请了丹阳郡主,二十三那日的受封封号的宫宴,算是闹成了个大笑话。 但本人呢,还真的没什么,清净的很,每日与半兰研究药草,弄些花瓣烘干了做成靠枕,没事看看书,绣绣花,日子过得很是滋润,不过,唯一糟心的,就是前日收到了师傅的回信,并且把银票全部退回,言明,不会上京。 “干什么呢,小道姑。” 男人磁性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吓了她一大跳,拍着胸脯压压惊,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你怎么又来了?” 硕亲王同样的一双桃花眼,满目含情,菱形的嘴唇噙着抹优雅而清浅的笑意,“当然是想你了。” 林皎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呼吸浅浅,“我可一点儿都不想你。” 对面的男子捂着胸口,做伤心状,哀怨道,“你好没良心,玩弄了人家,又不给银子。” 真是受够了他搞怪,林皎很给面子的噗呲一笑,“好,好,给你锭银子,快走吧。 这几日,郑国公没了影子,净是他没事儿带些书,带点街上的吃食,来陪她说会儿话。 硕亲王看着被逗乐的晏晏女子,姿态雍容的坐到玫瑰椅上,指着门口,”怎么没人伺候?” 以为是宫中人慢待她,的确,他一开始也是抱着不良的想法靠近她,时间长了,却渐渐忘了初衷,她,很像这寒冬里暖阳,照耀人心,馨香温暖。 “半兰啊,让她去摘点菊花瓣,回来泡茶喝。”林皎素手纤纤,分茶,倒茶,很有一番流畅,不是附庸风雅,是真的喜欢上茶,看着翠绿的嫩叶在滚烫的热水中,渐渐卷展开身躯,舒服的遨游漂荡,是件很令人愉悦的事情。 “外头说的,你不生气?” 硕亲王看着她每天依旧慢慢吞吞的,觉得讶异。 林皎莞尔,“你想我怎样,不吃不喝,或是出去解释?”这种事,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难不成还去咬回来,并不是她软弱,而是没必要。 “我有一个好办法,你听不听?”男子笑容缱绻,眸光碎碎。 “感觉不像好事。”林皎对他这笑有些招架不住,圣上的美,如天之将神,而,硕亲王呢,俊美中带着不羁与邪肆,无可阻挡的那种抨击人心。 人都是喜爱美好漂亮的事物,林皎也不例外,尤其她自身并不出众,所以更加羡慕拥有的人,一颦一笑,曼妙不已。 若是让硕亲王知道在她心里,他就等同于一个漂亮并且贵重的花瓶,该是会暴躁跳脚。 “你可以嫁给我啊,反正我是要回封地的,大不了带你一起,只要你别给我惹祸就行。” 傲娇等着被夸奖的模样,好像一条温顺的大狗,想给你喂块肉,表示我的感谢。 林皎憋住笑意,感受着一股暖流透过四肢百骸,“你真可爱。” 卧槽,说谁可爱,你说谁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硕亲王一高蹦起来,面带愠怒,“你好好回答,可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哦,以后我不会再问你的。” 林皎看着回来的半兰,完全无视他,“你去御膳房说,硕亲王午膳在这用,恩,多做点荤肉,我想吃碳烤羊排,要辣的,再炒个鸡丁,也要辣的,要特别辣的,去吧。” 半兰为难道,“郡主,你都吃辣的上火了,还要吃?” 硕亲王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睛,“主子怎么说,就怎么是,回什么嘴。” 半兰跪下告罪,林皎摆手让她出去。 “想训丫鬟回你府里去训,别在我这摆威风。” 硕亲王真想直接走人,控制住,复又坐下,“我是怕你吃不完浪费,用过膳我就走。” 这性子,真像个任性的孩子,情不自禁的想惯坏他。 第50章 第伍拾章 辣的吃多了, 会上火, 林皎完全没吸取教训,又连着吃了几日,可恨的是硕亲王,在街上拉了个厨子, 专门做的湘川菜系,香酥辣炒鸡,青椒酿肉, 麻油鸡, 尤其是麻辣牛肉乾,简直就当成了零食,闲了就嚼一块,嚼劲儿十足,齿颊留香, 两人吃的不亦乐乎。 原本是嘴里起了个泡, 不疼不痒的不耽搁,这日,刚敲过四更,林皎就觉得小腹处疼的厉害,且越演越烈, 身子如虾般蜷缩一处,额头上汗珠涔涔,半兰听着动静进来,一瞧吓的厉害, 连滚带爬的去找太医来,很快,床帐拉开,露出里头脸色发白,咬唇不吱声的林皎。 郑国公住于主殿,听得闹哄,随意搭了个斗篷过来,一脚踢翻跪在地上的半兰,“怎么回事?” 第32节 “郡主这几日喜吃辣,昨个儿尤甚,奴婢不敢阻拦。”勉强直起身子,半兰咽下口中的血腥,答道。 这几日他见硕亲王时常走动,有乐见其成之态,他自有封地,而且性格开朗阳光,和着女儿互补,听着暗卫说,两人很和谐,笑意调侃,颇为融洽。 吃辣惹的腹痛,没个节制,看样子还得请个有经验的妈妈随身伺候,这边太医把脉后,脸带为难作揖,“国公爷,不若请了妇科圣手曹太医前来,再行诊治。” “这病你看不了?”来者是值夜的太医院副院使,擅长外伤缝合,这妇科,真是难为他。 郑国公是有名的煞神,此时居高临下轻巧的一句问话,差点震坏了他的心肺,干什么吃的,看不了? “能,还请国公爷随臣去外殿。” 屋内,半兰起身,悄悄贴向屏风,听着外头动静。 “郡主,已怀有一月身孕。” 副院使一开始真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是个急症,把上脉,滑则如珠,数则六至。 这位可刚刚才册封了郡主,准备建道观当道士的,这,未婚先孕? “而且,郡主孕相不稳,需细心调制,若是,不留,怕有伤凤体,再难有孕。” 其实真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坏肚子,出个几遍恭,自然药到病除,了了无事,但,却死活不能这么答,为甚,自然是让这煞神留着他性命,好伺候啊。 要说林皎,她的葵水本就不正常,受寒严重,每回,来时都像遭了场大难,感觉下身丝丝拉拉的涌出来黏糊的热流,小声喊半兰,让她来帮忙。 郑国公听后,暗恨手里没剑,要不非得一刀捅了宋巅去,谁给的你胆子? 你不知道便罢了,如今你已知道她是我女儿,还敢,还敢,无媒苟合,就那么迫不及待吗? “去,即刻让宋巅进宫,到太极殿门前跪着。”说罢,又看了眼站立不动的太医,一脚踢他小腿弯那,“杵着当定海神针啊,还不赶紧治去。” 半兰扶着林皎刚坐下,郑国公跨进来,瞧见床榻上,脸色发白的林皎,脚步一顿,压抑了许久的火气上涌,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不是眼瞎耳盲,就看好那么个淫棍了,拢共没有几步的道,就非得腻歪一处去,既然喜欢,还当什么道士,建什么观…” “呦呦呦,你国公爹一大早就欲求不满,冲着丹阳发什么火,有事找宋巅。”圣上强拉着他出去,昨日还显摆他有个懂事又文静的闺女,整天稀罕的跟天仙儿宝贝儿的,这会儿骂的爽,回头得心疼死。 果真,宋巅已经跪在殿门前,他刚下轿子,一听着太极殿,匆匆忙忙赶过来,小太监传话传的不明白,只说郡主晨起招了太医来,没说什么病,然后郑国公就急赤白脸的让他去跪着。 胡乱猜测间,迎头一靴子踹过来,他巧妙躲避,还是嘴角带血,吐了口,抬头看见圣上在郑国公身后,脸上凶狠乖戾,不明觉厉。 而郑国公就如头被人占据领地的疯狂公狮子,只拼命攻击,半晌,累了,对着他呸了口,轻蔑说道,“宋巅,我这个当舅舅的,今日教导你件事,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鼹鼠到河边喝水,只需一会儿就喝饱了,说明不贪不占,胃口不大。 寒风夹杂着雪碴刮到他脸上,双膝已然僵木,脑中仍回荡着郑国公的那句话,林皎到底怎么了? 眼睑掀开,盯着紧闭的殿门,德通缩着肩膀过来劝着,“侯爷,咱回吧,早朝都散了。” 冬日的雪,次次都带着气吞山河的势头,簌簌落个不停,小太监都不敢近前扫,绕路而行,宋巅高挺的鼻梁上一小堆白,眼睛眉毛上沾满了,青石板上一层薄薄的雪,后头德通抖了半天,小心翼翼的给跪的笔直的侯爷擦擦,又劝,“侯爷,已经一个时辰了,刚才瞧见圣上都走了,咱回吧。” 宋巅如个老僧般入定,不畏严寒。 暖和的内室里,飘散着股苦涩的药气,林皎躺着,嘴里含着红杏蜜饯,郑国公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严厉批评,“别哭了,光哭有什么用,这孩子必须得留下,你不就想当道士吗,你去,把孩子生下来,我替你养。” 真是的,谁说不生的,就是不嫁人。 林皎擦了眼泪,仍旧抽噎,嘴角带着明媚的笑,温温暖暖,她初初听见自己怀孕,半晌沉默,早就被告知自己不能有孕,而且,嗯,那男人,每次都算的上是强悍料足,却始终没使得她肚子鼓起来,她自己已经彻底绝望。 真是峰回路转,又傻笑了半天,才明白国公爷为何骂她,外头百姓已经把她传的面目全非,若是再压上这一桩,估计这丹阳的名声都得赶得上咸鱼的臭味了。 “我是一个母亲。”林皎摸着小腹,容色慈爱。 一定是因为我做善事,所以才得了福报,再三询问太医,听到身体无碍,才放下心,一直躺在床上不敢动。 “好,我让老奶娘来伺候你,别胡乱吃东西,别下床,一切为了我肚子里的外孙啊。” 这时候,郑国公已经在幻想小小的一团,慢慢长大成人,思绪飞远。 殿内和乐融融,殿外寒风侵肌。 德通第五次跺脚上前,瑟瑟发抖询问,“侯爷,已经快日暮了,奴才扶您起来吧。” 青石板上的雪已经没过他膝盖,乌黑发上同样一片冰霜,如同堆砌的雪人。 宋巅依旧不动,不是不能动,是不想动。 只因为,我想离你,这般近。 近的只有几步之遥。 硕亲王今日在府中也遇见个喜事儿,他的长吏到达,说是附近的空山上,有人采出来座金矿,已经将人压下,并且详细盘查,发现与京中官员有关联,所以封闭消息,即刻上京禀报。 与圣上在御书房讨论了一头午,终于把事情交代完,终于立功的他,可算能扬眉吐气的面对林皎了,并且还能留在京城,一举数得,真是好极。 德通说的时间有些夸大,其实刚过午时,但宋巅也已经跪了四个时辰多了,硕亲王从偏门进,压根没瞧见他,直接越过,进了内殿。 郑国公被叫去议事,只留下半兰照顾,林皎喝完安胎药觉得舒服多了,看会儿太医留下的写着注意事项的书籍,觉得困了,闭上眼睡着。 午膳用的特别有营养,并且色香味俱全,林皎心情又好,吃的津津有味,等到硕亲王进来,盘子已经亮了底儿,只听的来人好笑道,“真是个大胃王,除了我,还有谁能养的起你?” 要说硕亲王对她,可能只是好感居多,再者,他本身还是想气死宋巅的,有一天,他知道自己的女人喜欢的是自己,是件多么可笑的事啊! 林皎如看个孩子胡闹般,关心问道,“你吃过了?” 她如今的长相愈发秀美雅致,眸子里含情的看过来,真是让人揉碎了一颗心。 硕亲王第一次听得有人关心他,母妃早逝,几个兄长都大自己很多,不常来往,他的一个亲姐姐只顾严厉,一个亲哥哥只顾权利,奶妈妈是个爱俏的,来回间就成了后母,太监宫女的,见着他,都像见着山大王不敢朝面,长大后,去封地,衷心的几个比较好摆弄,其余的不喜欢就杀了了事,没个能说话唠嗑的朋友,可谓孤独。 “没呢,我可告诉你件喜事。”他屈身蹲到她一旁,仰头看她,嘴角上扬,带着股神秘劲儿。 “我刚才立了大功,皇兄夸奖我能干,准备留我在京城重修府邸呢,你,想不想去我那?” 林皎同样望着他,也说,“我也有件喜事儿,我要当母亲了。” 硕亲王刚还在幻想,可以在湖上建一个空中凉亭,他们俩一起喝茶谈心,可以给她单独建一个阁楼,墙面都用水晶宝石点缀,保准喜欢。 她说什么,母亲,谁是母亲,她? 见他怔忪,林皎想拒绝的彻底,“我,怀孕了。” 这回他听清了,扶着她坐着的圈椅扶手,开怀大笑,呦呵,这回,你就更得跟我回府了,宋巅的儿子管我叫爹,哈哈哈… 第51章 伍拾壹章 大成林来找宋巅去御书房, 圣上有事相商。 宋巅听后, 半晌才步履蹒跚的走过长廊,回身看了眼敞着的偏门,里头一株迎着寒风绽放的红梅,颤颤巍巍, 顽强骄傲,却,不知, 是否有人欣赏? 圣上与郑国公并排站在沙盘前, 指着一处小声说话,宋巅先去偏殿收拾妥当,才进殿,行礼后,站立不动。 在场的, 宋巅算是小辈, 郑国公早年征战四海时,他还是个尿床小儿,而圣上也是比他大上一轮,只不过,各自颜值爆棚, 确实看不出孰卑孰劣,各有千秋的很。 郑国公身高体大,属雄气阳刚型,圣上是有张比女人还要美艳的脸, 能让人忘了性别,宋巅五官深邃如刀刻,唇薄鼻挺,全身冷气外放,带着禁欲之感。 “明日再来跪。”还是对他没个好脸色,郑国公撂下手中模拟的小型城池,转身去前殿。 看见他走近,就想拔刀捅死他。 “多跪上几日,让你尚郡主。”圣上给他一颗定心丸。 宋巅感觉他整个人都即将和风雪融为一体,却被突如其来的喜悦窜进心脏,逐渐流入四肢百骸,暖了身躯,暖了每个无眠的夜晚。 见他傻愣的直挺站着,脸色发青,圣上嘴角牵了个笑,这平原侯,还是个情种啊。 “你过来,听听刑部怎么说。” 原来,硕亲王封地多高山,且是官府经营,不久前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要出关,捉住即刻审问,并查获了整箱子的泥土球,砸开一瞧,惊呆众人,竟然是一大坨一大坨的金子块儿,闪闪发光,金黄诱人。 随后,长吏发现了一座山,里头是空心的,金子已然运走了大半,还有一小半,等着开采完,运送进京。 经审问,那些人是漳州城内的户籍,且都是干活的,问不出主使,只说金块都运进了城主府。 漳州城主早就被宋巅一刀砍了,这线索再次断开,他怎么知道那座山里有金子,还是所有的山里都有,这就上升到了一定高度,宋巅仔细回想,确实比较金碧辉煌,事后查封家产,并没有发现大量的金子,是运送出去了?还是另有仓储? 刑部尚书是个两朝元老,上朝时就听闻这位年纪轻轻的平原侯正在太极殿门前跪着,现今可是寒冬腊月,他这把老骨头就在外头呆这么一小会儿,就冻的个透心凉,何况是跪个一上午,简直不要命了,听着圣上的意思,合着这都是为了迎娶新觐的郡主啊,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另外还有个人有关联,就是孙罗山,他曾在去年三月去过一次漳州城,并且经常出入城主府邸,记录上是呆了半月,才返京,而就在同年五月,找了批人去挖山。” 刑部与兵部联合审理袁恒一案,现今证据都不明确,对孙罗山是无可奈何,而且他身后的人,很有可能是陆丞相,可是令人费解的就是,为何要刺杀圣上,以及郑国公呢? 如今只有盯住孙罗山,等待狐狸露出尾巴。 宋巅临走时,大成林同他说了句恭喜,他认为是嘲笑,因着他去宣旨时,环视一周后,对着德通问道,“你家侯爷呢?” 你是眼瞎啊,门前,那么大个的纯白雪人,你愣是没瞧见? 宋巅完全无视,直接略过。 硕亲王的欢乐时光也很短暂,因为,林皎困了,而且她还需要静养,另外老奶娘的到来,也彻底阻隔了他,未婚男子竟然敢闯女子闺房,一声令下,硕亲王就被关在门外,摸了把鼻子,转身求圣上去了。 而此时的圣上呢,正在烦心中。 “你也老大不小的,怎么一个种也没打出来,真不行?” 郑国公在军营呆的时间长,说出的话,时常就粗糙的不行。 圣上真是爱极,尽管吐出来的话,不怎么中耳。 “你试试啊,不就知道我,到底行不行?”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是最衬托美色的,此时微微扯开衣襟,伸出舌尖轻舔嘴唇,眼神专注的,直勾勾盯着他。 郑国公多日不曾御女,看好哪个都被他给搅和黄了,忍下躁动,脾气越发暴躁。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这个问题就是个死结,大晋朝不是没有搞男风的,可他是个一国之君,不传宗接代,对的起列祖列宗吗? 坐的男人直接站起脱了外袍,着一层里衣,下身薄薄的裤子,勾勒出一坨形状,手按在那凸处,“我也很无奈,对着她们我硬不起来,就只有你…” 外头硕亲王大嗓门喊,“成林,你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让开,你个太监,堵着门干什么?” 吵嚷声,惊着郑国公,褪了欲,闭上眼,复又睁开,一片清明,他不是没想过,他们如今算是个什么情况,可他太操蛋,总能让自己软了心肠,呆在宫中,已然不妥,闷声退下,没看那个仍旧站着的至尊男人一眼。 无疑,圣上的剖心挖腹,再次面临失败,别人眼中的郑国公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在他的眼中,就是个十足的,胆小鬼。 林皎刚睡醒,就见郑国公湿着头发,让她准备出发,去郊外的温泉庄子里住去。 像是要行兵打仗般,收拾妥当,直接坐轿辇往宣和门疾行,刚走了一会儿,突的骤停,老奶娘和半兰扶住林皎,听着外头郑国公大声斥喝。 林皎掀起一角偷瞧,很快,圣上仅着明黄里衣前扑后拥的过来,两人争吵起来,“你哪都不能去,睡女人舒坦了,腿又好使有劲儿了,是吧?” 大成林连滚带爬给圣上披了氅,一群人跪地默无声,只余郑国公站着大吼,“你别挡路,我现在,即刻,就要出这宣和门。” 一众侍卫围住林皎他们,听着圣上哈哈大笑过后,暧昧的,如释重负的,说,“国公爷,你,真是不乖,杀了。” 林皎心一颤,明明上午还哥俩好呢,这,怎么就,杀,杀谁? 第33节 一侍卫,手起刀落,地上不知何时拉来一碧衣宫女,此时人头落地,血嗞出去老高,头颅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停下不动。 哇,一声,林皎控制不住的恶心,车厢里一片污秽,泪水不自觉的流了满面。 郑国公听见林皎的哭声,闭上嘴,强势的看向前方矮他一点的男人,“你别惹她,有事冲着我来。” 呦,真是父女情深呢,我就要让她死,你能怎么样? “不想让她死,也成,刚才和那个女人做完了吗?沐浴了,嫌脏,真是个不忌口的,没事,我不嫌你,来,我们回景阳宫,好好的,洗个干净。” 圣上拉着他胳膊,面上虽笑,眼底却一片黑暗迷雾,周围的侍卫都像是司空见惯,处理了尸体,抬着林皎回去太极殿。 太医院的副院使今日又倒霉了,因为这郡主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惊吓过度,呕吐不停,胎气不稳。 老奶娘心疼的呦,连忙双手合十,天上的神仙都求上一圈,喝了安神的汤药,总算睡着了。 安生的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清早,扫雪的小太监就见门口跪着个人,且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平原侯。 第三日依旧如此,很快,市井中的新式版本出炉了,平原侯爷难过美人关,冰天雪地跪三天。 圣上于第四日,下了赐婚圣旨,由礼部建造郡主府,明年开春完婚。 礼部迎来了最忙的一年,不到四个月的时间,要建造一个道观,一个郡主府,还得准备大婚事宜,这个年是甭想休沐了。 百姓们不仅看个热闹,同时也深深觉得这位郡主是个能作的,就这么一来一回,得花多少银子啊。 而,此时的宋岩,感觉没了奔跑的劲头儿,请假呆在院中,闭门不出。 大夫人张氏觉察不对,逼问顺子,顺子嘴巴大,巴拉巴拉说了个全,张氏气的不行,她没认为自己儿子不对,尚郡主啊,而且多么得盛宠的郡主啊,凭什么他就一跪,就成了,这事可不行,她儿子比那个煞星不知道好了十万八千里,暗自琢磨去了。 林皎彻底开始了孕吐,见着红色就吐,用膳后也吐,喝口水都吐,简直吐的天昏地暗,脸色蜡黄,口中酸涩无比,太医用了各种方法皆不见效,最后提议出外散心,晒晒太阳。 圣上正好停朝,大手一挥,去温泉庄子过年。 林皎做了个梦,绿茵柳红的湖畔边,她正避着暑气呢,忽然头顶砸下个粉红的大桃子,正巧落在她怀中,闻着香甜可口的味道,露了笑颜。 郊外的庄子,实际上是赏给郑国公的,但规格都是按照天子的来,林皎在睡梦中到达了其中风景最为美丽的院落,名唤鸳鸢岛。 起床后,晒了会儿太阳,喝了碗粥,又昏昏欲睡。 夜间,老奶娘让半兰去歇着,使了个小丫鬟守夜,小丫鬟也不知怎的,有些拉肚,来来回回的怕惹着主子不快,偷偷的去了东厢睡。 可正好方便了某人,一道黑影从窗棂跃下,灵巧转身站到床前,帐子里的人儿哼唧的翻身,吓的宋巅连忙趴下,后一想,无声的笑了声,真是越活越窝囊了。 第52章 伍拾贰章 林皎第二日早起, 感觉下身黏黏糊糊的, 拍了拍脑袋,低声骂了句,色坯。 半兰来伺候的时候,看着郡主面含春意, 颇有荡漾摇曳之姿,打趣说,“果真是人杰地灵, 小主子喜欢着呢。” 别说, 还真是,林皎觉得心胸开阔,眼界宽广,就着点酱菜,吃了整碗粥, 又嚷着要吃包子, 老奶娘赶忙去要,带回来,两屉灌汤包,一盘子五香脆饼,一盅燕窝, 好几碟子熏酱拼盘,又有几条现烤的鲫鱼,喷香滋滋。 林皎可算吃了顿饱饭,摸着平坦的肚子, 坐着愣神,早起换小衣时,那处很明显的一处淤痕,不可能是被虫子咬的,那,就是他喽? 老奶娘年纪大了,唠叨会儿子就精力不济,说是郑国公陪着圣上去云雁山打猎去了,得个几日回来,又说府里的夫人闹腾着自杀,她明个儿回去瞧瞧,让她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别胡思乱想,嘱咐了许多,搂着她拍拍后背,郑重的说了又说。 “既然怀孕了,就和侯爷好好过日子,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从小就没了爹娘,自己在那个吃人的大院子里长大,十几岁就被国公爷扔去永昌自生自灭,性格别扭些,但,是个会疼人的,孩子生下来要父母恩爱才行,还得有个好身份…” 说了可多那人的好话,林皎细想也不觉得他坏,不过,就是有些霸道,嗯嗯的点头答应,让她去休息,中午晚间吃的都挺不错,躺在床上等着那人来。 窸窣一阵,有人靠前,林皎佯装熟睡,鼻子一闻就知道是宋巅。 很快,感觉被子拉开,大手对着前襟儿的盘扣较真,男人有些着急,额头出汗,昨日明明一抽就开的扣子,怎么今日这般复杂难解,好不容易露出点雪白,她吧嗒吧嗒嘴,一翻身,压在了下头。 宋巅坐下,喘了口气,回头又看了眼她,小脸瓷白,微微嘟着,怎么哪都胖了,真是头小猪。 唇冰凉的贴着她脸颊,蜻蜓点水的印上一吻,感觉身下娇躯一颤,女人睁开眼睛,里头尽是笑意。 “原来,侯爷是个采花贼啊。” 林皎嗓音发哑,又带着刚刚清醒的甜腻,满是戏谑的调侃他。 宋巅瞬间就坐直了身,双腿敞开,手搭在膝上,上次她哭着说了那些话,他心里就一直烧着把火,回府里料理了祖母,还是觉得窝囊,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决定惩罚自己,不但忌酒,也忌去以往的放浪,前几日跪着,也是像她赎罪,她在受苦,他却不知,这种后怕的感觉太真实,甚至一回想,都感觉心脏疼的密密实实,如被刀割。 “咳,我走了,你休息吧。” 这副急忙逃窜的样子,逗乐床上的女人,头一次发现,这个侯爷,也不是那么无趣。 “别啊,昨个儿,你是不是就来过了,得交代清楚了,再走。” 一听交代二字,宋巅的脚就挪不动,不知是吓得,还是怕的。 “不想睡觉?那就背书吧,你如今大小是个郡主了,不懂诗词怎么能行?” 宋巅脱了鞋,跨上床,坐到她对面,见她头发凌乱,前襟微敞,心里直犯痒痒。 转移话题挺顺的啊,背书,见鬼去吧。 林皎两腿伸直,后背倚着迎枕,双脚搁到他膝上,笑呵呵的逗他,“侯爷想我了吗?” 想,想,日日睡不着觉的想。 男人大手抚摸着女人的脚丫,一遍一遍,但是,没回答。 林皎嫌痒,踢了他一脚,正巧踹到小腹上,男人全身绷紧,一双眸子含着掠夺。 被他盯的不适,她先告饶,他们俩之间,一直就是她的脾气好,能大度包容,“算了,你走吧,我要睡了。” 真是个没良心,撩拨完他就踹下床,好样的,林皎。 宋巅控制自己别发脾气,坐到床沿穿靴子。 林皎很显然,完全没料到他不占便宜就这么走,刚才还想着怎么拒绝他呢,这就,一句话不说的,走了,掀开帐子,看着关好的窗户,真走了。 一夜睡的香甜,可林皎再次做了春梦,早起时,看着亵裤上的黏稠,真是想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随侍的医女来检查,说这是怀孕的正常反应,但是不可以同房,要等到四个月以后才行,真是丢死人了,都怪半兰,她不懂,就这么大喇喇的被人问起床事如何,真是羞死个人呦! 所以,当再次看见那个鬼祟男人时,完全没了甜蜜心思,惹的她动情的罪魁祸首,怎么对的起肚子里的孩儿,一肚子气,就得朝着他发。 “你天天晚上不睡觉,来扒我窗户干嘛?” 宋巅被她这一开口,就弄了个懵,神色平常的抖落了雪,靠近炭盆子暖和,怕冰着她。 “我睡不着。” 没你的晚上,我就没睡着过。 “睡不着,背书去啊,别来烦我。” 她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直接的吓人。 宋巅解了外袍,他确实累了,想好好搂着这女人睡一觉。 林皎以为他能直接跳窗户走人呢,这不对啊? “你干嘛?还不走?” “今个不走了,我搂着你睡。” 谁用你搂啊,你快走吧。 “用不着你。” 用不着用得着的,是你说的算啊。 “呵,我哪,你用不着?” “哪都用不着。” 宋巅朗笑出声,“真是个傻的,我能用得着你,行了吧。” 林皎踢他,不让他上床,金黄的帐子被折腾的乱飞,男人大手托起白嫩的小脚丫,香了口,牙齿磨着脚趾头,一下一下的啃,如个美味的骨头。 真真的,受不了他,眼角含着泪,羞愤遇死,急着声催促道,“你不要脸,快松开我。” “反正脸都不要了,做点别的事吧。”宋巅纯粹逗弄她,他现在要尊重她,当成他一辈子的妻子,而不是一个随意处置的,妾。 “不行,你快下去。”林皎其实本性是个爱撒娇的,只不过为奴为婢的,才沉稳些,此时眼眶微红,酸酸的就想哭,呜呜呜的埋头哭起来。 宋巅真是服了她,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这要是以前,非得训她一顿,现在嘛,动作比脑子更快,人已经抱了起来,温声哄着,“别哭,我什么也不做,真的,别哭了,以后这事,你说了算,行了吧,我听你的。” 林皎也觉得情绪来的太快,消失的也莫名其妙,这会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自己都有点嫌弃。 男人拿着床头的帕子给她擦干眼泪,情深的亲吻她通红的唇,亲密无间,“你真美。” “你的意思是,我哭的样子比较美?”我平时不美喽? “嗯,你哭的样子很美。”男人说的却是实话,无论何时,她哭的样子最吸引他,最能激起他心底的柔情。 “那你滚吧,我不哭了。”林皎甩手,嫌弃他。 宋巅神色一厉,“跟谁学的,好好说话,别连着浑话,这是个郡主能说的出口的吗?” 你比我师傅还师傅,远走不送吧,您呢。 林皎径自去屏风后头梳洗,回来见那男人已经躺下睡着了,双手搭在小腹,身体笔直,规矩的很,许久不曾见过了,我很想你,你,也想我了吗? 他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一个男人,他会是孩子的父亲,我的,丈夫。 一片黑暗中,平躺的男人睁眼,侧身对着她,溢出满足之色,原来,与你呆着,是件这么幸福的事。 结果,第二日就后悔自己还是太肤浅,只是,呆着是不够的。 硕亲王受到了挫折,被皇兄禁在府中,不让进宫,得知林皎出宫来温泉,已经过了好几天,连忙催马前来,只说不让进宫,没说不让来温泉啊。 正巧皇兄不在,得了便宜,林皎正酣睡呢,外头半兰悄声劝阻,结果硕亲王就呆在外头等着,一等,就等到了暮色将至,宋巅一袭黑衣走近,瞧见他坐着,面无表情说道,“王爷好兴致,来别人未婚妻院子里闲坐。” 真是可恨,皇兄到底还是指了婚,估计还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 真是奸诈。 “得看侯爷有没有这个本事,还没成亲,一切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硕亲王是吃软不吃硬,你越激我,我就越跟你对着干。 “王爷,不如,我们再比试一场,若你输了,就不得再接近郡主,如何?” 宋巅提议。 想起上次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自己,深深抗拒,但,是个男人就得迎战,“行,宋巅,你别得意,我们这次比打猎,看谁打的猎物大,如何?” 这可是个公平的竞争,硕亲王对自己的射箭技术可是相当的自信,我就信不了你的邪。 第34节 宋巅认同,“那,王爷就回去准备吧。” 硕亲王哼了声,看了眼里头,眷恋之色一闪而过,转身出去。 林皎最近特别嗜困,来了劲儿就不行,倚着哪就睡着了,宋巅有次见了,疑惑的问她,“你怎么总困?” “我晚上总做噩梦,睡不好。”一句话给宋巅怼南山上了,你能再问吗,做的什么噩梦?不怕,不怕,我不是在这儿吗? 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上次称赞她很美,还是借着久不见她,想的厉害,才脱口而出。 林皎怀孕这事,没说给他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这男人会是什么反应,所以一直拖着,就等着男人自己发现吧,那样乐趣不是更多吗? 第53章 伍拾叁章 怪不得世人喜好泡温泉, 能起到强健心肌, 促进血管畅通,收缩毛孔,润肤养颜,抵抗衰老等等效用, 林皎近在眼前,却不能泡,看着远远的仙雾缭绕, 叹着气, 同半兰说,“闲时,你也去泡泡,不必专门陪着我。” 这块儿是皇家御苑,没什么贵人, 不怕冲撞, 所以林皎才有这么一说,但半兰谨慎,不敢逾矩,低声回应不敢。 林皎可有可无的嗯了声,也没再说什么, 她的院中有个大花坛,此时因着气候宜人,几种花色开的还挺旺盛,尤其是牡丹, 大朵大碗的漂亮极了,不愧是花中之王。 绕着走了两圈,回了屋子,半兰蒸的冰糖雪梨的汤水,她正吃着果肉呢,后头急促的吵嚷声传来,吓了一跳,起身去窗前瞧。 原来是硕亲王,非要拉着林皎去当个见证人,宋巅不许,二人就争执起来,周遭的侍卫都蠢蠢欲动。 见她出来,宋巅先噤声,硕亲王颇为自来熟,“我们俩要去打猎,你来当个裁判,谁的猎物大,就算谁赢。” “行啊,我正好缺个坎肩,就看王爷的了。”她忽略掉那男人炙热的视线,转身回去换了衣裳,随着去了大帐。 坐在绣床上闷声笑了会儿,他性子真别扭,连个正眼都没瞧她,又不是昨个晚上的那副耍无赖的样子了。 咻的声,树叶震动掉落,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呜咽着一瘸一拐,小腿上插支羽箭,看着可怜兮兮,马背上的男人却丝毫提不起爱意,提拎起来,扔到囊袋里,继续打马往前。 宋巅先回帐篷,撂下马鞭,灌了口温热的茶,对着她说,“我猎了只白狐狸,给你做坎肩。” 现在他们俩的关系,像是互换了个儿,林皎于主,宋巅为辅。 “我就是随便一说。”女人咬着下唇,口干舌燥,刚才那糖水有点齁。 “我也是随便一猎。”男人看着她红唇润上水色,心焦如焚,以为唾手可得,谁道难如登天。 这句话,不是指林皎的身,而是,她的心。 随后,硕亲王大步流星进帐,手中抱了只小兔子,白白嫩嫩,团团可爱。 “给你养着,还猎了两只小貂,给你做坎肩,够了吧。” 林皎轻手轻脚的接过来,女人可能天性就喜欢这种毛茸茸的生物,心里柔软的不行,水眸里盛满了柔情,顺着兔子后背的绒毛,“嗯,够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硕亲王冲着宋巅挑眉,傲娇的显摆,“怕你被人欺负,所以就来,英雄救美了。” “英雄最为信守诺言。”坐着的男人,凉飕飕的说。 不用你说,这次他可是胜券在握,你,输定了。 两个男人之间的官司,林皎不想了解,抱着小白兔往回走。 却说帐外,侍卫已经敞开了囊袋开始查数起来,堆积成山的动物尸体,伴着哄臭的血腥味儿,半兰刚掀起一角,林皎就控制不住的酸水外涌,哇啦哇啦的狂吐起来。 硕亲王下意识的后退,眼睛盯着她。 稍后几步坐着的宋巅,嗖的奔过去,打横抱起,冲着半兰吼喝,“还不去请太医。” 几步到了鸳鸢岛,内室里通风散着花香果香,放了她到窗前榻上,拿了痰盂过来接着,林皎再次吐的天昏地暗,眼泪鼻涕的,丢人至极。 早起吃的这些全吐了出去,手指紧紧抓着宋巅的手腕,指甲抠进肉里,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太医才来,他去山上采药材,连衣裳还没换,就被拉着过来,诊脉后,“还是孕吐反应,不必大惊小怪,多闻闻果香有好处,呆会儿再做点吃的。” 一旁袍子尾摆全是污秽的男人,半晌反应不过来,太医才瞧见他,起身行礼,这位仍旧是铁血手腕的兵部尚书,“侯爷受伤了?” 玄色的衣袍不显,但太医的眼睛精明,腰后应该有伤口,血迹渗透一团。 半兰冲了蜂蜜水,让林皎漱口,又拿了一碟子樱桃,去去苦味。 “孕吐?” 声音如浮在空中,不落实处。 太医不明所以,看了眼林皎,半兰送了他出去,守在门口。 “我怀孕了。” 林皎含着颗樱桃,虚弱无力。 宋巅是知道她的身体,以前也盼过孩子,但她一直没有,就没放心上,这,这… 她闭着眼睛,没瞧见男人眼角滑过泪水,一滴,两滴… 岁月静好,青青平平,半兰最近特别的,闲。 因为有人包揽了郡主近身的所有活计,用膳他陪着,沐浴他跟着,晚间就寝还是侯爷。 林皎枕着他肩膀,手指戳着他结实的腹肌,“你腰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她发现了,还得等着烂了再说,这男人一点受伤的自觉都没有。 “被老虎咬的。” 什么?老虎? “你去猎老虎了?” 林皎看着他稀松平常的样子,颇为来气,他以为身子是铁打的啊。 “和硕亲王打赌,谁的猎物小,以后就不能来烦你,我赢了。” 只要跟他比试,比什么他都得赢,因为是关于她。 而女人的想法却极端,这是什么意思,你赢了,你厉害,我林皎就成了你们口中的一个赌品,归胜利者所有,凭什么?还以为他懂了,会尊重她,还是太异想天开。 林皎起身披了件衣服,指着门口,“你,出去。” 大晚上的,又发什么疯,这时候不是该说,你好厉害之类的吗? 宋巅不敢惹她,她现在就说让他跪下,他都跪。 宝 书 网 ( w w w . ba o s h u 2 . c o m ) 穿着一身单衣,男人就站在门口,像是守夜的太监,一动不敢动。 林皎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惹的她不高兴,冲着那头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出去?” 宋巅想说,不能因为是我赢了吧,那就是拿你说事不高兴了呗。 “我不想他围着你转悠。” 在你身边转悠的只能是我。 一句话,又让她心软成水了,“你过来。” 宋巅高兴,他的娇娇还是善良的。 “穿件袍子,再去站着。” 男人脚步一顿,扶着腰过去,脸上带着窘迫,“皎皎,我腰有点疼。” 皎什么皎?谁谁是你的皎皎? “有椅子,坐着吧。” 豁出去了,“娇娇,椅子太硬,你原谅则个?” “行啊,你上来吧,我再问你个事儿。”林皎手指一勾,瞳色温蕴狡黠。 “什么?”男人现在床头,不确定的问。 真是有损侯爷威风啊,堂堂七尺男儿,站在自己女人床头踌躇不前,太埋汰人。 “你,这三年来,真没有过女人?”眼神扫了眼他下身,意味深长。 “没关系,你直说就是,我都理解。” 宋巅松了口气,“真没有,这个没必要骗你。” “那,你,怎么解决?” 男人盘腿而坐,抚摸着她小腹,“你现在是个母亲了,别总不着调,要给咱们的孩子,做个好榜样。” 哦,好像她真的有点,不像话。 “那,怎么做榜样?”林皎不懂,她父亲,就是个任由她玩闹,完全不管的。 “先从背书开始。” 林皎哀嚎一声,“我的侯爷,你怎么总是背书?” 能不能换点新鲜花样? “我看了本书,现在跟他说话,他是能听得到的,给他多念书,以后能通晓古今,博学多才。” 宋巅特意看了好多关于怀孕的书,不能放任林皎这种散养方法。 “那,总不能,就他啊,他的叫,我们起个乳名吧。”女人思想的跳跃,男人永远跟不上,不是说念书,为什么起名了? “嗯,现在不知道男女,等生了以后再说。” 一锤定音。 “不,先起一个吧,我闲了,就和他说话。” 林皎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啊了一声,兴奋的拽着他袖子,“我知道了,叫,老鼠吧。” “不行。” 这是什么名字,不好,等着明天翻翻楚辞。 “你忘了,保准是老鼠捣乱那次?” 宋巅也想起那回,呵呵笑出声,细碎的吻着她唇,大手捞起她,坐于他怀中,他为萁形,整个包围着林皎。 “真是个娇娇。” “我都喘不上来气了,唔,要不,叫耗子吧,比老鼠好听点。”微吐香舌,喘息温吞。 男人这几日一直绷着根弦,丝毫不敢放松,这时候才满足的搂着她,低头抵着她额头,“好,你说了算,就叫耗子,耗子,你的名儿可是你娘亲给取的哟,特别的,有深意。” “哼,你就是嫌弃我。” 第35节 女人小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耳边是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如鼓,特别有安全感,林皎心底里还是喜欢宋巅的,他像座高山,悍强巍伟,枯燥乏味的三年里,她经常害怕的躲在被子里哭,想他,还怨他,不是没想过去找他,可是,如师傅所言,男人惯是不会始终如一的。 还要他怎么样呢,总要试试你的底线在哪?平原侯大人。 第54章 伍拾肆章 还要他怎么样呢, 总要试试你的底线在哪?平原侯大人。 这一日, 宋宜楚来探望林皎,说起灵岩寺的福签最灵验,反正离得不远,就去求一支呗。 “你还喜欢那个和尚呢?” 林皎记得清楚, 她可是私逃出府,就为了追个和尚,好像当时还被拒绝来着, 回来哭个不停, 撕心裂肺,伤心欲绝的很。 宋宜楚翻个白眼,“和尚怎么了?” 哎呦,这护短的模样,真是不知羞。 “出家之人, 应当心存善念, 普度众生,走,必须得让他度了你。” 林皎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还俗呗,多棒的主意。 宋宜楚立刻鲜活起来, 绕着她转了个圈,差点就要扑上去亲一口,被远处盯着的冷面侯爷弄的没了气焰,冲着她小声的嘀咕, “都怪你家侯爷,不让我出去,你负责摆平。” 听着这句,你家侯爷,林皎心里甜如蜜,笑意璀璨,摆手示意让她去准备,一会儿就出发。 宋巅随后走过来,搂着她肩膀,“你别和着她胡闹,如今身份不同。” 身份确实是个问题,但,也不是很大,“我正好也要去趟寺庙,给咱家耗子求个平安符。” 她之前不知,没忌吃食,胡吃海喝的,见了红,后来又受到惊吓,总是不太放心。 宋巅听了,自然没有拒绝,让张震栓好马车,他又亲自检查,才一把抱起林皎,小心翼翼的跨上去,悉心的给她双膝上盖了毛毯,才出声让德通出发。 宋宜楚换了身素净的衣裙,外头罩了个栗梅色的斗篷,姿色盛人,端坐一旁,林皎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她,奇怪的问,“你是怎么认识那和尚的?” 宋巅拿了百香果,用刀子割开,搅和到蜂蜜水里,一勺子一勺子的喂她。 “表哥,你不会是,被别人附体了?”宋宜楚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幕,抖着音问道。 她这位侯爷表哥,可是个有名的面瘫,谁人不知,规矩比着天大,某次席间有位官员上前敬酒,不过对着他的酒杯多说了几句话,就立刻让随从换了酒杯,并且勒令那人退后一米,可见其特性。 现今却,对着个小妾,哦,不对,是郡主了,看他娴熟的手法,宋宜楚对表哥的崇敬之情,轰然崩塌,这,完全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若,想象着那般清冷的人也能对着自己这样嘘寒问暖,就是让她立刻死了,也是值得。 林皎这厢噗呲笑出声,那口蜜水呛了肺,咳咳的咳起来,一侧的男人拿了手帕给她,又轻拍几下后背,才瞥了眼不老实的宋宜楚,“待会儿别乱走,让侍卫跟着。” 一路憋着气,到了山根下。 灵岩寺位于温泉庄子不远处,同样的阶梯高耸,轿辇候在一旁,虽正值隆冬,但路面却丝毫不见滑冰,小沙弥合十手掌,念了声施主,便洒上化雪的盐,继续手中的活计。 宋宜楚带着兜帽,焦急的问他,“怡然大师可到了?” 小沙弥诧异,今日大师刚到,这位女施主就知晓了消息,过几日岂不是都会蜂拥而至,后山他们还没清理好,岂不是得没日没夜的撒盐了,真是冤孽。 “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叔已然到了,施主请上去寻吧。” 小沙弥照实回答,之后埋头苦干。 宋巅怕轿辇不平,别颠着她,要抱着她上去。 “你开什么玩笑,快放我下来。”莫不是,真的被人附了身吧。 宋宜楚不管他俩腻歪,催促轿夫赶快走。 “那你坐轿子,我跟在你后头,不用怕。” 我的天,谁害怕了? 林皎矮身上去,帕子一角的芙蓉花隐隐若现,轿夫个个孔武有力,很快,便到了紫金宝殿,里头迎出一位老和尚,见着三人行礼,“施主还请上香后,再行进入。” 灵岩寺闻名之处,首当其冲的就是这香,竹立香,由一支竹芯人工多次裹上香木粉压制而成,工艺复杂,其最细可如竹签,最粗可如一人合抱的大树,一根便可燃上个半月左右,宋巅让德通选了个中等的,又添了同等的香油,这才随着那和尚入内。 宝殿当中,住持方丈正在修持,木鱼声铛铛,宋宜楚自顾自的去后殿寻人,一路问,一路追,她的心,激荡忐忑,平日里婉约的笑容此刻都扭曲成了僵硬,瓷白的小脸被寒风吹的红扑扑,似个红苹果,禅房只有一步之遥,她顿下步子,低头认真打理了妆容,手指轻叩门扉,半晌,里头有脚步声传来,合拢的木门敞开,露出男人笔直修长的手指,指甲圆且短,骨节分明,被阳光照射的可以清晰的看清青绿色的血管。 女子于门前鼓足了勇气,抬头喊了声大师,怕他一见自己就厌烦,连忙补充说道,“大师,小女子有一心结,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怡然大师一身粗布麻衣,脸如冠玉,丰神俊朗,看向来人的一双眸子明亮睿智,容止都雅,口中声音也如陈年老酒,带着香甘五味,“施主还请离去吧,贫僧解不了施主的执念。” 行走间步履稳健,拒绝之意很是明显,两手一合,就要关上门自去修行。 “不,大师,这次小女子是为家嫂求得一签,还请大师慈悲为怀。”女子甚是着急,迫切的不顾礼仪伸手挡在门中央,美眸含情,衣袂飘飘。 怡然大师退后一步,大门四敞,请她入内。 大大的禅字前,怡然大师跪坐,这位姑娘如今已经梳的妇人头髻,怕是已经嫁人,何苦来哉? 宋宜楚已经扯出林皎,只能继续拿她当幌子,“我家嫂子就是前几日受封的丹阳郡主,因为外间传言甚是恶劣,所以,我才想着,看看大师有没有什么化解之法。” 不待他回答,宋宜楚不能浪费与他同处的一分一秒,继续说道,“大师请听我说完,外间传言郡主是天煞孤星,克死了她们村子里的所有人,后来也是命途坎坷,恩,既然这样,是不是能给批个八字什么的?” “你把名字和八字写下来。”这女子算是个良善之人,曾多次救灾救苦,他既然能帮,自然就不吝啬什么,修行修人,同样的道理,他,还是不能脱离尘世。 宋宜楚哪知道八字啊,这可怎么办,急中生智,想出一法,招手唤来侍卫,让他速速去问,她等着。 迎着对面男人的清净视线,宋宜楚两颊微红,“我,我的手冻僵了,暖和一会儿,行吗?” 久不见对面男人有所表示,她再接再厉,“大师可需要挚友,我的棋艺很好。” 窗前是个红木棋盘,白玉的棋子搁置一旁,想来时常被男人捻起又放下,宋宜楚眼光越来越炙热,真想变成那棋子,被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包裹住,温暖她冰凉彻骨的心。 林皎正和宋巅席坐在五福堂,恭敬的接过住持方丈亲手开光的福签,黄色的三角形状,里面是百家百米,还有个平安符,装有祛邪祟的艾蒿碎叶,等到侍卫到时,手中拿着白色宣纸,说明了原因,让林皎写下生辰八字,对面坐着的老住持慈眉善目的呵呵笑,“恩,郡主快写,怡然大师给批个八字可是千金难求的事,老衲也瞧瞧您的运道?” 哦?没想到那个和尚地位满高的,连着方丈都称呼一声大师,话间也满口称赞,林皎下笔写了一行,字迹清秀,宋巅在底下也写了自己的,刚劲内敛,两行字紧紧挨着,如同二人,“快到年节,今年你自己写个对联,怎么样?” “你别挤兑我,我自己什么水平还不知道。” 说罢,轻掐他腰间,净出馊主意。 话说,禅房内,宋宜楚素色的衣裙同着质朴的桌椅摆设倒是相得益彰,两人依旧面对面而坐,侍卫敲门,递过一张纸条,她随即放至桌上,“大师请看。” 麻衣僧袍男子铺展开,上面一行,林皎,乙未,壬午,壬戌,庚子。 眼睛固定在林皎二字上,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她人可在?” 宋宜楚看着他面色沉重,以为真的是噩煞命,那她表哥岂不是得陪着倒霉,不成,“在,应该在前殿,我这就叫人去寻。” 女子起身脚步急促,没留意身后原本平淡无波的男人,身躯陡然晃动了下,后又恢复如常,只不过,眼睛仍旧不离那二字。 已有七年,他遇到过五个名字叫林皎的,如今看到仍旧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他希望能骗过自己,她还在,她还在等着他。 “师叔,望江亭上有贵人来访,让您即刻过去。”小沙弥见门开着,进来通传了话。 该是他来了,回头看了眼亭亭玉立的妇人,不无可惜说道,“缘法不足,还是贫僧奢求了,失陪。” 名字相同,到底不是她。 他的执念,也该消散了。 望江亭,顾名思义,站于亭上远远眺望,是宽阔潺涓的江水,如今一片银白,一身紫红官袍的男子低声问道,“我不是给你发了急报,不必进京。” 麻衣袍摆随风猎动,“无牵无挂,在哪处,无所谓。” 那人侧身对立,胸前麒麟补子泛着金光,“得道高僧还是好好活着去普度众生吧。” “你又要做什么?” “他们二人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咬牙切齿一句,复又狼猛蜂毒,“你能忘,我不能。” 说罢,甩袖而去,独留他望江思人,半晌,沉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第55章 伍拾伍章 那日后, 宋宜楚就彻底撒了欢, 时不时的就偷溜去灵岩寺,宋巅倒不出空管她,再说如今地位不同,不好插手, 反而林皎老实养胎,每日看书写字,怡情养性, 别有一番乐趣。 宋巅仍旧在调查孙罗山, 他曾陪同陆鹏几次夜半出入御史府邸,不知为何详谈,只能暂且等待,圣上于云雁山直接回銮,郑国公先到林皎这扎一头, 再自行回去。 半兰正烘着百褶裙呢, 外头婆子进来说是郑国公已经到了门口,让郡主去花厅。 花厅中,郑国公稍显疲累的闭眼坐着,后头小太监正给他按压头部,以求舒缓, 听得缓步而来的脚步声,挥手让他退下,坐直身子,神采奕奕的抬眼看她。 林皎穿着革色撒花裙, 发髻上插着根羊脂色茉莉小簪,面色红润微圆,看样子宋巅照顾的不错,伸手指着一侧,“坐,咱们说会话。” 她见上首之人神色疲怠,规矩坐好,话语间带着关心,“国公爷最近过的不顺?” 小女儿的心思最是细腻,没法糊弄,“哈哈哈,我儿想错了,你爹我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能让我过的不顺?” 当然是圣上呗,到现在,她还是很难接受,“宋巅这几日一直在这儿。” 未免他不好做,还是提前报备一声。 呦呵,闺女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向着那小子了,“呵呵,是吗,那还挺有个眼力价儿的,我怎么听说硕亲王也在这?没来献殷勤?” “前几天送了我只小兔子,特别可爱。” 林皎是真喜欢小动物,雪白一团,萌极了。 又一个有眼力价儿的,他只能寄希望于肚子里的那个,要是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就好了。 宋巅带着一身凉气急匆而来,冲着上首抱拳后,朝着林皎柔声说,“你先去用膳吧,我有事要向国公禀报。” 林皎莫名的心慌意乱,知晓于理不合,起身先行出去。 随后宋巅敛去柔情,肃穆说起晨起之事,“今日早朝,圣上诛了个御史的九族,午时三刻行刑。” 他又出什么幺蛾子,详细听完,寒面威凛入宫。 要说起圣上来,他也同样累的不行,为何累呢,当然是心累,锁住了他的人,却锁不住他的心,几十年过去,那个男人已经他的执念,得不到又够不着,他幼时不懂,时常和他对着干,总想引起他的注意,结果造成了一直被他压的局面,即使他想霸王硬上弓,也得武力值匹配才行,甚是头痛。 他第二头痛的事,就是寅时末的早朝,官员们都闲的要死,成天的拿些屁事来叨叨他,今个儿,可真是参了件正事儿。 有一位御史,已年过八旬,前朝就是个老顽固,因年事甚高,所以在家中颐养天年,圣上从不召见,破天荒的,今日架势极大,众官员叩拜之时,他拄着拐杖,腰背微驼,站的笔直,他的孙子如今也在朝中,无声站于老人家身后,长跪不起。 老人家是个极为倔犟的性格,见着圣上一掀龙袍坐下,大声喝道,“老臣斗胆,怕圣上被奸人蒙蔽,今日不识抬举又站在这金銮殿上,请圣上定夺一事。” 重头戏要来了,文武百官齐齐看向龙椅上慵懒坐着的圣上,这位可不比先帝,丝毫不在乎脸面,不听外界传言,只一心做自己,没个分寸。 第36节 陆丞相首先跨半步站出,打个圆场,“圣上不妨听听,这位高御史,当年得到过先帝亲口称赞,平生从未口出恶言。” 话音一转,“高大人精神头儿看着挺好,别损了往日威风。” 一群黄口小儿,本官当年舌战群儒时,你们都还是个尿娃娃,如今却说的了我? “丞相放心,你想损了威风,却没有往日,今后估算也是没有的。” 陆丞相吃了记闷亏,暗暗挂在心头,退后站好。 圣上在托着下巴无聊至极,今晨吃的那个夹香槐饼挺好吃,他就喜欢吃村野东西,全是个糙汉。 “今日,郑国公为何不来上朝?” 高御史铿锵有力的一句话,让神游的圣上回神,大成林垂着眼睑回答,“国公爷仍在外逗留,暂不在京。” “那还真是不凑巧,本官今日要参的就是这位,郑国公。” 宋巅于武官首位,听见声音也没回头,依旧兀自神思。 “其一,参,郑国公扰乱嫔妃,秽淫宫廷,前几日,宫中无辜枉死数位妃嫔宫女,可例证据。 其二,参,郑国公收受贿赂,去年温州县官陈伟送入其府邸白银万两,有人证知情。 其三,参,郑国公品行不端,与妓子所生之女请封郡主,可谓无视天威。 其四,参,郑国公其妻母族铺张浪费,横行霸道,常仗势欺人。 其五,参,郑国公无视朝廷制度,出外车驾公然使用明黄颜色,不臣之心显而易见。 其六,参,郑国公大肆屠杀战俘,浮尸千里,毫无仁德慈善心肠,。 其七,参,郑国公以权谋私,自立党派,分割朝廷官员和谐,助养歪风邪气。以上为七宗罪,恳请陛下明察秋毫,如此欺君罔上之人,该撤去国公爵位,抄没家产充盈国库,全族流放北地。” 大义凛然的一番慷慨陈词,顿时惊呆了一众官员,说的是,郑国公? 高御史说罢,老泪纵横,“圣上所为,上要担起国之重任,下要对得起天下苍生,断然不能包庇宵小,老臣今日就敲响这警钟,为陛下清路。” 圣上勾着眼,望着伏地长跪不起的白发老人,前倾上身,扫视一众文武,目光定在陆丞相处,嗓音亲和,“丞相以为呢?” 陆丞相只觉头皮一麻,真是倒霉,今日就该告假在家,朝中谁人不知,郑国公伴着原府邸的圣上一路披荆斩棘,才登上皇位,就算这七宗罪全部成立,架不住圣上他宽怀啊,明显是个死胡同,他若是不替郑国公说好话,平原候必定是要说的,圣上的意思很明显,这事不用宋巅,就是朝着他们开火,若有个一星半点的不合心意,事后保证引火上身。 “圣上明鉴,国公爷为人爽朗,做事兢兢业业,从不结党营私,至于这秽淫宫廷更是莫须有,纯属无稽之谈,高御史不在官场多年,已然老眼昏花,还是回府好生修养,莫要参和朝政。” 递了个眼神给老人家身后的孙子辈,示意他赶紧说几句好话,就这么回府算了,趁着圣上没发威。 那孙子辈,却不是个胆小懦弱的,眼神清澈的回看了眼陆丞相,声音中带着愤怒,“丞相不经吏部审查,直接张口就来,偏袒郑国公,可谓诛心之言。” 高御史在他说话时,驼着的后背愈加塌陷,伏地的苍老面容上滑过水迹,落于金砖之上,反射着异样的光彩。 吏部尚书如今是两朝元老,同着高御史有过交情,此时上前,“圣上最为励精图治,仁厚礼贤,高大人怕是被人蒙蔽,听信不实,念其对圣上的一片丹心,还是择他回府反省,写上罪书。” 武官还没发言,文官已经一边倒,圣上心中畅快,大手一挥,让太监扶着那爷俩出去,哪成想,高御史今日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路过红漆盘龙立柱时,一脑袋扎到上头,哈哈大笑,鲜血顺着眼睛往下流,但声如洪钟,大骂道,“天要亡我大晋啊,无知小儿坐銮殿,无子无嗣绝后代,宠信佞臣难辩忠,留得笑柄存世间。” 一口长气缓完,轰通,倒地咽气,金銮殿上一片死寂,圣上卷起长袖,戟指怒斥道,“朕养你们为的是分忧解难,你们倒好,嘴皮子溜的能跑马,还有谁,都站出来,谁还有什么要求意见一并提出来。” 众人跪倒,齐声称,圣上息怒。 一群庸才,视线凝胶在盘龙柱上,额头紧皱,”此等大不敬之人,就别怪朕无情,拟旨,命兵部尚书即刻查抄高御史府邸,其九族皆斩,于今日午时行刑。” 陆丞相心中不悦,不过一小事尔,这老头子非得在金銮殿上以死证清白,连累一家老小,闭嘴不言。 圣上见个个缩头如鹌鹑,轻嗤出声,“太史令何在,今日之事记录在册,待后世评说。” 大成林小跑着在后头跟着,进入御书房,就见圣上摔袖坐下,“让宋巅来。” 片刻,宋巅来到,抱拳行礼。 “不必拘礼,你先回趟庄子,将此事告诉国公,再行去抄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你跟踪的那人,如何?” 宋巅一五一十说的干净,圣上登基后,进行过大换血,看样子还留有余孽,“不必再等,抓起来审问,你去吧。” 大成林端了消火的茶,递到圣上跟前,小心翼翼的看他神色,“你去守着,国公来了,就让他进来,我睡会儿。” 昨日回来就一直批折子,直到凌晨,这几年年景不好,经常有个天灾人难的,国库空虚,后建工作艰难,京城仍旧处于奢靡,不知饥饿是何物。 第56章 伍拾陆章 郑国公一路疾行步入御书房, 愤怒的神色在看到疲累睡熟的男人时, 稍微舒缓,他们几人费尽心力让他登上宝座,为的是让大晋朝更加繁华昌荣,不成想, 最后辅佐他的,只有他一人。 待到黄昏,龙椅上的男人才揉眼坐直, 伸腰抻抻, 抬眼就瞧见高大的男人站在屏风前,听见响动,转身看他。 像极那年,他装疯卖傻,被太子的几个太监塞进淤泥池中, 营养不良的他, 小胳膊小腿,挣扎几下就没力气,满眼的泥土腥味,即将被溺死的那刻,他听见了个沉哑的男子声音, 他也是这样转身,喝令他们放手,救下他,却没对他再说一句话。 见他呆怔, 郑国公敲敲桌角,“圣上。” 龙椅上的男人喉结一滚,极其不要脸的调戏道,“国公爷是不是想朕了,这么快就到?” 对着俊美不凡的精致男子,郑国公坐于圈椅上,眼睛平视他,开诚布公,“我们今日不逃避,好好谈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龙案下的手掌握拳,但面色依旧随便懒散,回答说,“知道,我在好多年前,就一直想这么干。” “哦?我们之间的关系,首位的就是君臣,其次的可以说是兄弟,还有其他?” 郑国公并不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而是他有点难堪,三年前那次莫名其妙的身体接触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一直暧昧奇怪,他对男人真没兴趣,头几回不过玩闹话,当不得真。 “我,一直爱慕国公。”这是毋庸置疑的,别人十三四的时候,就拉着贴身伺候的宫女燕好,他虽然没有贴身伺候的,却能经常见着父皇的妃嫔,有些冷宫寂寞的,瞧着他长相漂亮,也会豁出去勾引一把,求个露水,他当时又不是真傻,还能着了她们的道,但,就在见到他不久后,有回午睡,第一次梦遗,全是关于他。 他也曾挣扎,想走入正轨,尤其在登基以后,特意挑选了性格爽朗的妃子,白日含情脉脉,夜间却丝毫不行,试了几次,他就没了耐性,想着就这样吧。 对于郑国公,他一直是怀着敬仰孺慕的,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质呢,可能是发现他心中一直深爱着那个女人的时候。 “你是个一国之君,你不是普通人,就算你是,你见过哪家的贵公子会爱慕个男人?” 郑国公此时方觉此事甚大,语重心长,“我比你年长几岁,懂的多些,这世上情爱是最为值钱,有时可以重过生死,同时却也最不值钱,因为你随时可以挥霍一空,然而,这些都抵不过漫长的岁月,却有一个例外,就是有血缘关系的子嗣。” 不孝者三,一曰阿意曲丛,陷亲不义,二曰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三为不娶无后,绝无袒祀。 三者之中,以无后为大。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不相信我,也可,正如你所说,岁月漫长,我这颗心,永远都不会改变。” 男人自龙椅上站起,力量庞大,他,现今是这个大晋朝的掌控者,他凭什么,不能占有自己喜欢的人呢,即使,他同样是个男人。 郑国公同样挺直腰背,气势宏伟,“圣上真是翅膀硬了,臣说什么,都不会听了?” 他确实不再是那个傻兮兮的笨家伙,用不着他再保驾护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撂袍子双膝跪地,“臣请镇守边关,保卫家国,即日启程。” 说罢,直接起身,大步流星的出了御书房。 “你还是,忘不掉她。” 是啊,那么美好的人,你怎会忘? 你自己做了个错误的示范,却强逼着我去改,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呢。 大成林碎步进来,拂尘摆动,见着圣上蓦自不动,小声开口,“国公爷拿了令牌,命西城卫军即刻出发,前往襄州,奴才们,拦不住。” 朕也拦不住,次次拿受伤当借口,估计他早已烦透,要逃离这个金牢笼。 “传我旨意,调西山大营一万,保护国公进襄州,随后驻扎,一旦生变,即刻来报。” 郑国公此举,圣上正合心意,如今我在明,敌在暗,而且多次都是冲着他去,风谲云诡,波骇云属。 林皎歪在软榻上,心不在焉的拨弄刚做好的虎头鞋,红彤彤的,上头一只胖嘟嘟的老虎,敦实可爱,男人从隔间进来,心头乍暖,这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吗,怪不得他那兵痞子副将着急娶媳妇,五大三粗的人,对着自己婆娘不叫不喊,像只拔了毛的公鸡,此时方才明白,惦记着她,又怎会寒面相待? 宋巅已经命人抓捕孙罗山和陆鹏,只待回去审问,刚才与国公说话,怕是吓着她了。 特意把脚步声踩的重些,见她茫然回头,看清是他,瞬间牵出笑意来,坐直了,问道,“你们谈完了?” “担心舅舅?”他此刻才明白,舅舅一直不喜欢他后院里的女人,因为他,心里有个深爱的女人,如果,当初他们能在一起,是不是,他就会和这个女人定亲,他会从小就认识她,一路陪伴她长大,不让她吃苦,不让她屈居人下。 两人并排坐着,宋巅牵起她的手,细细摸索,手心的薄茧一层,林皎觉得微微的痒,抽回来背到身后。 “是啊,怎么了?” “朝中有人参国公,估计圣上两厢为难,舅舅不会有事。” 宋巅凑近,偷了口香,接着又说,“害羞了?我出去一趟,等晚间回来,给你带只荷叶鸡。” 果然,女人听后,小嘴嗡咛下,眼神儿亮晶晶的,萌动可爱。 “那你早点儿。”再配点酸黄瓜,她能吃掉整只。 小馋猫。 宋巅甫一出门,便招手让张震过来,“不是让你去抓陆鹏?” “陆鹏抓住了,但是,孙罗山今早失踪,没看住。” “一群废物。”怒斥出声,后又压低,“出去说。” 庄子外头跪着两人,见着侯爷,一人连忙告罪,“侯爷降罪,那个小书生经常外出,我们几人也是日夜看守,断然不敢擅离职守,只不过,昨日清晨,圣上回京清路时,消失了一会,后来在羊角胡同寻着,但不知道见了何人?” “限你三天,找不着人就别回来了。” 平原侯以冷面铁血著称,此刻凛凛逼人,这么矗立,施加威压,两人如坠战场,听闻金戈铁马,遍地尸嚎,瞬间敛神,恭敬应是。 宋巅跨上马,嘴角勾着抹笑,手拿马鞭轻弛,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大鱼才有嚼头。 兵部有私牢,各种刑具齐全,陆鹏此时被铁链拴在木桩上,天青色的衣衫干净如初,显然还没上过刑,只不过,在看见来人时,才微微露怯,眼神闪烁。 “侯爷此举可是公报私仇?”怒意冲冲质问道。 陆鹏的祖父是陆丞相,一直与宋巅政见不和,几次红眼,料想祖父不好惹,先查到他头上,真是个胆小鼠辈。 宋巅漫不经心的踢着镣链,陆鹏,看你的地位如何了? “给他挨个都试试,别说不着边际的。” 张震举着烧滚烫的铁蹄,闻言直接烙下去,很快牢房中充满了腥臭,陆鹏神智渐渐不清,嘴里下意识的嗫说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此话就是大逆不道。 那头,陆丞相回府后,才有小厮来报,说是最有出息的孙子被宋巅抓了,真是反了,反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胆敢拿我孙儿开刀,叫来几个心腹,说了几句,便带着几个儿子进宫,跪在御书房前,大喊冤枉。 同时,坊间传言再次加剧,首先是郑国公秽淫宫廷,百姓间相互说的有鼻子有眼,很快有人又说,这都是丹阳郡主克的,那女人就是个万年的灾星,不知是谁带头,言说今年的大雪是有史以来最大的,郊外已经冻死好几个人了,恐怕都是因为丹阳郡主,才惹怒天庭,百姓们纷纷害怕,吵嚷着要圣上烧死她,好来祭慰上天,联合写了血字死谏书,浩浩荡荡的往宣武前门去,大声呼喊,丹阳出世害人间,烧骨成灰还清净,我等百姓多无辜,圣上自白做断定。 几个时辰,宫门口已经站了数千人,老弱皆有,打头的是个瘦弱的男子,穿着灰色褐衣,脸面乌黑,露出一双眼,炯炯有神,若是宋巅在,会认出,他就是,孙罗山。 小雪渐重,百姓们更是惶惶不安,越来越多的人听说后,联想了之前的传言,想着烧死一个人能换来雪停,极好不过,若是大雪仍旧不停,恐怕明年的庄稼都种不了。 第37节 御书房外,陆丞相和三子已经跪了一个时辰,冻的瑟瑟发抖,心里念叨着孽障,但面上却是愤怒居多,大晋朝尚武,他们文官被压迫的甚无地位,可算在夺嫡时站稳了脚跟,必不能让家族基业毁于一旦。 大成林阴着脸站在门前,宣武门的侍卫首领几句说了要害,求见圣上。 他疾步如风进里,很快又出来,领着人进去。 圣上听后大怒,这帮人,闲的蛋疼,天降大雪跟丹阳有何关系,简直荒唐,愚昧无知,挥手让禁卫军都督去镇压,“有人反抗,就地斩杀。” 第57章 伍拾柒章 壬辰年的这个冬天, 不但天气异常寒冷, 而且还伴有广面积的降雪,多个县遭受雪崩,死伤过万。因此流言发酵的愈发严重,谣言四起, 已扩散到各地。 三日前,宣武门门口进行了一场大屠杀,尸横遍地, 百姓不堪受重, 纷纷被驱赶,宋巅得到消息到达时,为首的几人已经被斩,张震上前翻看,认出是孙罗山, 拿林皎做文章, 陆丞相真是挑战他的极限,既然这般,不回敬你,多对不起。 陆丞相在殿外跪了这么些个时辰,已经耗尽精力, 圣上正值火气上涌,喊他进去叱责一番,轰了出去。 夜半,宋巅带着禁卫军砸开陆丞相府门, 扔进去个不死不活血肉模糊的人,马鞭敲击朱红大门,哒哒清脆,“丞相大人,有阴阳冲着我宋巅来,别耍女人威风,丢人现眼。” 陆丞相站于走廊,眼中充血,已过壮年的身躯挺拔,胡须荏苒,大手一挥,示意府中护院关门,“小儿莫嚣张,待我老儿再来复。” 你个黄头小儿,等待我老来发威,再复以往风光。 要论陆丞相在子孙几个里,最看好的就属这个陆鹏,为何,他小时就钟灵毓秀,天赋极高,而且长相也是最随他这个祖父,一身正气,偏就遭了秧,陆鹏的父亲亲手抱起,送到内堂诊治,回春堂的老大夫早已恭候多时,脱了血衣,查验伤口,看过后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皮肉大面积的烙伤外,身上割了大小不等的数个口子,里头掩着粗粝的盐粒子,这,这手段,简直惨无人道。 “简直欺人太甚。”他父亲大喝一声,就要冲出去,几人拦住,扭着去了外间,陆丞相拍着他肩膀,咬牙切齿,“为父定报今日之仇,且安排下去。” 林皎不知外面腥风血雨,吃了几口榛子瓤,觉得没意思,伸伸筋骨,趁着日头亮,再做几个小肚兜。 暮暮无光,才放下手里活计,抬头揉揉眼,看了眼天气,估计快回来了,让半兰准备好热汤,又熏了衣裳,才吧嗒嘴巴,喝了几口蜂蜜水。 宋巅在兵部沐浴换了袍子,打马去买只热乎的荷叶鸡,装在铺满热炭的膳盒里,就着寒风回到庄子。 庄子里比照外头要暖和许多,行至门前,他额头就沁出汗意,路过花圃时,见着芙蓉开的盛,手指掐了朵碗口大的,瓷白透着粉,看着林皎迎上来,微笑着给她插到鬓角,美人如斯,我心醉矣。 “借花献佛。”男人醇醇嗓音如美酒,眸光亦亮的出奇。 林皎有点手足无措,他,好像对她太好了些,略微羞涩的低头,避开他炽热的眼。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回避他,还是做的不够,不够多,不够好。 “等急了吧。”牵着她,坐至花厅。 半兰摆好碗筷,桌上一道藕香肥水鸭,一道翻煎鸡肉卷,还有两个青菜,一碟子用醋泡的嫩黄瓜,另着米粥和各式样的糕饼,最中间是买来的荷叶鸡。 荷叶鸡,顾名思义,就是用荷叶包裹童子鸡在锅上蒸,只不过,京城里的这家做的工序复杂,又打着祖传秘方的口号,惹得人光顾,童子鸡经过各种药材浸泡,剖开内腹,里头放入香菇,燕窝,枸杞,活虾,嫩茶叶,鲜枣,最后,塞满糯米,放到高汤的锅里蒸熏,直至熟透出锅。 用银筷轻轻一挑,汤汁溢出,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林皎吞了口水,自己动手夹了块儿香菇吃,很快骨碟里堆满了骨头,兀她一人啃的欢实,宋巅一直给她夹,怕积食,把剩下的吃了,确实口齿留香,肉质鲜美。 用过膳,两人遛弯后,并排躺到床上,“今日都做了什么?” 宋巅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她乌黑的长发,出声问她。 “嗯,没什么。”林皎自从国公走后就一直心慌,不知为何,翻身面对他,担心问道,“国公有消息吗,还在宫中?” “舅舅被贬至襄州镇守边疆,已经启程了。”临走前,让他照顾好林皎,若是觉得自己能力不足,随时通知,他派人来接。 襄州,襄州,那不是,“我的封地?” 男人嗯了声,继续给她顺头发,有的地方缠到一处,他仔细的分开,还要分神注意,别扯疼了她,“放心吧,圣上不会把舅舅怎么样。” 郑国公手中的兵马不比他少,如今蛟龙入海,势必非比寻常。 “嗯?”林皎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穿着宽松的衣裳瞧不出来,此刻躺下,才露出腰肢,两手捂着肚子,兴奋的拍着他,“我,我肚子动了…” 男人头次露出疑惑神情,动,动了? 他是知道,他和林皎有孩子了,可那不是得生下来以后吗,为什么现在就会动,脸部肌肉绷紧,快速起身,穿着里衣走到玄关,冲着外间喊到,“让御医来。” 半兰唉了声,宋巅回去给林皎穿了外衫,把帐子挂起。 女人在床上嘟囔,“你干嘛大惊小怪的,不一定是我感觉错了。” 宋巅跪在脚踏上轻吻她,“让御医看看,我放心。” 很快,门帘子掀开,依旧是那位太医院副院使,看样子还没歇息,披风里头穿着常服,观察了林皎气色,又问了症状,才拿出药枕把脉,脉象平和有力,开口说,“无事,郡主如今已经满三月,腹中胎儿一切都好,现在他会动,但郡主感觉不到,如同鱼儿在水里游,等再过两个月,他长大了,确实会拳打脚踢,不必惊慌。” 又嘱咐了几句,才出去。 宋巅一夜未睡,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肚子,过会儿,再看会儿她,这么交替着,天就蒙蒙亮起来,女人晨起时最是脆弱,嘤嘤了半天不动,男人瞧着稀罕的不行,亲亲眼睛,亲亲耳后,亲亲下巴,再亲到山峦处,隔着一层凉薄的里衣,被水迹蕰湿,凸出个坚硬的圆豆子,舌尖轻顶,女人受不住的抓着他头发,让他离开,蜜糖的声儿传出,“你,你快拿走。” 男人紧着她,连忙抬头问,“难受了?” 搂着她靠在自己胸膛上,薄唇清吻她长发,下身炙热如铁。 早起两人差点擦枪走火,宋巅不放心,临走之前去问太医,太医说,虽然过了三月也可欢好,但对女子始终伤害大,腹中胎儿也会有所感觉,大家闺秀嫁人后,一般怀孕后都会给丈夫开脸几个小丫鬟,以供泄火,但有些妾室却想抓着男人,只能身孕了也去行事,有时力量大了,会有滑胎之兆,若只是轻微的,可无事。 宋巅心惊,他早起时确实想过,她的滋味太甜美,夜夜抱在怀里,能不想吗,而且也过了三个月,多亏及时刹车,万幸。 思及今日事情繁多,便告诉林皎,他今日宿在兵部,明日再来。 林皎等着人走远了,才撂下笑意,他,这是不满早起之事了?她怀孕以后,好像神经越来越敏感,罢了,也许真的有事。 宋巅不知她所想,此刻却正在头疼另一件事,就是眼前的,郑曼柔。 马车行至一半,车夫吁的停住,他身形一晃,随后,听见德通喊声姑娘,帘子掀开,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兜帽放下,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肌肤细腻如脂,俏润初妍,薇睇绵貌,只不过,白的有些透明,带着天生不足之气。 “表哥,总是不去寻曼柔,曼柔只能来寻表哥了。” 细意绵绵的嗓音含着万般情,眼波水湸,身形如柳。 “为何?” 宋巅从不觉得和她有什么话可讲。 小小的车厢里,侵着她身上淡淡的香,郑曼柔却觉得和他有许多话或是就这么单纯的呆着,也是好的。 “表哥,我十岁与你定亲,直到如今,十一个年头,等着,盼着,满心欢喜的以为今年可算能嫁入侯府,熟料,祖母过世,表哥,我疾病缠身,不知能不能再等三年了。” 女子话中落寞,她自小时见过他,就一直把他挂在心房,他是她未来的丈夫,他们长大成亲后,会亲密在一丈之内,他会是她的天。 宋巅自有了林皎,再不想旁人,何况,与她并无私情,只待上门退亲,可便解开这结。 “改日,我会上门退亲,你…”自行嫁娶,还没说出口,对面的郑曼柔已经泪痕斑斑,小声啜泣起来。 宋巅看着她梨花带雨,甚是烦躁,等了半晌,仍捏着帕子哭泣,他才清冷道,“我还要去面圣。” 郑曼柔红着眼眶抬头,声音婉转凄凉,“是因为,丹阳郡主吗?” 是或不是,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叫了一声名字,男人就眼神锐利的看着她,像是在审犯人。 昨日的宴会中,若不是陆丞相的孙女跟她起了冲突,说起那等事,她还不晓得,她的未婚夫婿竟然在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殿前跪了三天,才求的赐婚圣旨,那她成了什么,不但抢走了爵位,还要抢走她的表哥,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娘亲心肠软和,一直瞒着她,窝火憋气的跟父亲周折了这么长时日,到底没个结果,症结,并不在父亲,而在这个男人。 第58章 伍拾捌章 郑曼柔自问完那句话, 氛围一度凝滞, 丹阳郡主,现在算得风声鹤唳,若再添上抢亲妹婚事这一桩,估计就彻底臭名远扬。 “此事悄悄处置, 祖母过世,我需守孝三年,为不误你, 才退婚事, 各自两安。” 不误我吗?说的清浅,郑曼柔垂眸乖巧,恳求说道,“我娘为着父亲之事郁郁成疾,表哥, 还请晚些, 行吗?” 本就是宋巅一方先毁诺言,自然不会不应,送走了她,冷眼看向德通,让他去领罚。 圣上这几日烦心事颇多, 陆鹏并没有审出什么,而孙罗山又横死宣武门,今日大臣个个跪下,要求临幸妃嫔, 诞下皇嗣,后宫本就连着朝堂,招手让大成林去宣,让宜嫔来伴驾。 再说林皎,庄子里虽暖,但也飘着轻雪,半兰跺脚进来,声音里带着欢畅,这几日闲着就四处顽,倒是不那么拘谨,“郡主,外头村子里今日祭灶神,杀了头二百多斤的大猪,大伙都抢着去吃席,可热闹了,咱去瞧瞧啊?” “行,正好憋闷,出去透透气。”让半兰给她换了件普通衣裳,又梳了个妇人的发髻,叫了几个侍卫出门。 庄子的山脚下,恰巧就是个村子,世代都是张姓人氏居住,故称张家村。 村长早就知道皇家御苑里住着那位煞星郡主,外面传言满天飞,难免出去做客的时候提及,渐渐也升起恐慌,就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都是老实人,只求风调雨顺,来年有个好收成,不巧的是,他家的老幺姑娘,长相秀丽高挑,自认为无人可比,美若天仙,自从见了庄子里经常出入贵人,便时常打那门前路过,想谋个姻缘,不想,有天晚归,神情不属,翌日清晨发现在自家房梁上捆根绳子上了吊,香消玉殒。 作为父亲自然暗痛在心,他前几日遇见个旧友之子,才华横溢,如今在朝为官,本想两家结个缘分,悔不当初啊,见着贤侄前来探望,一番寒暄后,说起这事,蹊跷的很,她娘给查验的身体,并无什么痕迹,为啥就想不开了呢,才虚虚十五,还有大把的时光。 这位贤侄,便是陆丞相最得意的门生,也就是册封郡主那日同她辩论过的那位文官,名叫王元志,他此刻亦是愤怒至极,脱口而出的就是怨言,“大伯,这事必定是与那位郡主脱离不了关系,张姑娘指不定受了多大的欺侮,我势必要上告朝廷,讨个清白。” 前几日宣武门事件,众人皆知,村长等几位族叔亦是不敢轻举妄动,但如果,这位郡主来了他们村子里呢,人不知鬼不觉。 被雪覆盖的土泥院里,中间站着的中年男人,眼中被仇恨掩盖,分不清是非对错。 腊月十五,祭灶神,各家准备的祭品,摆放规整,三牲,发果,甜点糕饼,贴着红纸的面线,清茶三杯,清酒三杯。 由村中德高望重老前辈,也是张家村唯一致仕的老大人,献茶焚香,众人行三拜九叩,敬酒请神明降临,向其祈愿。 太阳高升,西头的大院里,热气腾腾,小孩乱窜,吱吱哇哇的疯跑,庄子里的新来的小丫鬟是村长的侄女,春光满面着大声喊婶娘出来迎贵客,熙熙攘攘的让出条路,现出披着雀金貂皮的林皎。 林皎自小就生活在村庄里,桥头流水,树枝轻芽,道观中的生活虽安逸,但她时常怀念起自己的家乡,有朴实的村民,有根深的榕树,有学子清脆的朗朗读书声,虽然已经被夷为平地,但,那一切的美丽风景,却留在她的记忆中。 半兰一直跟在她身旁,防止出现意外,猛地,一侧窜进来个穿着补丁棉袄的小男孩,大概十多岁的样子,虎头虎脑,手中拿着支木头短剑,冲到她前面胡乱挥舞,嘴里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林皎,今已知汝名,汝急速去...” 几个侍卫上前要抓,林皎挥手示意不用,朝前走了两步,有个妇人哭喊着跑来,把男孩搂到怀中,跪下砰砰磕头,声音颤抖着急,“郡主饶命,我家孩子不懂事,玩闹呢,郡主饶命...” 那个小男孩却坚定昂起头,看着林皎,“我帮你驱走了邪祟,不用烧死了。” 众人皆惊,纷纷指责小孩乱说,带头的侍卫见情势不好,抱拳道,“属下保护郡主回程。” 林皎咯噔一下,问那小男孩,“为什么这么说?” 这话问的是孩子,不想妇人吓得连忙爬起来捂住他嘴,不让他出声,额头发青的再次跪下磕头,“郡主饶命...” “大姐,不用怕,我不会要了谁的命,你把他松开,我就问几句话。” 林皎示意让侍卫退下,蹲下身子,看着小男孩。 孩子嗓音稚嫩却条理清晰,“街上的人都在传,说你是天煞孤星,惹怒了天庭,所以才一直降雪,要把你绑起来烧死。” 说完了,扶着他母亲站起来,又说,“娘,你起来,我又没做错,我是在救她。” 天煞孤星?降雪?烧死? 周围的村民相互拉扯着退后,视林皎如瘟疫,纷纷避开,眼中带着惧怕,绵延的雪地上一片寂静。 围成圆圈中的女人抬头掀了雪帽,露出张不施粉黛的脸庞,大眼明亮凝神,环视了一周后,从袖中伸出手,接下天空中飘洒的细雪,“这雪啊,还得下上几天,而且会越来越大,半月后能停。” 看了眼那上头挂着稼杆,估计是祈求雪停,明年可以种庄稼,她又说,“大雪可以把泥土里的害虫都冻死,庄稼自然会丰收,大家不必惊慌。” “简直胡说八道,不可听信于她。”村长站出来厉声反对,现在事情不按他计划的走,只能哄动大家反抗,把人扣下。 第38节 “就是,就是。”几个老佃户附和,天越冷,地就越硬,怎么可能丰收? 林皎瞅了场闹剧,甚是没意思,丢下一句,信不信由你们,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儿。 马车里,“你知道这事吗?”林皎问低头的半兰。 “侯爷吩咐不让告诉郡主。” 林皎心里不舒服,自己可真没个主子样儿。 “奴婢也不想讲给郡主听,外面那帮人简直丧心病狂,这天要下雪,怎还能怪上郡主,郡主人这么好,他们不知道,您别伤心,您可怀有身孕呢。” 半兰抬头,眼泪滑下脸颊,声音悲戚,满是关怀的望着林皎,诉说着自己的一片忠诚。 “好了,我知道你的,别哭了。”她搂着半兰,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懂什么呢。 晃悠着靠边停下,半兰擦了泪,隔着帘子询问,侍卫回话说是郑国公府上的姑娘,求见郡主。 今个儿可真热闹,都是不怕冷的,让她进去说吧。 郑曼柔由贴身丫鬟扶着下车,抬眼望去,绿意盎然,哪看的出是寒冷的冬季啊,牌匾是圣上亲提,鸳鸢岛。 鸳鸯神仙的岛屿,真是个好名字。 有丫鬟迎着一路往里,她走路慢,一小段路硬是走了半柱香,林皎已经坐在八福团花图案的软榻上喝着羊乳,边瞄着晃动的蛟纱帘子。 缓步而来一位娇弱佳人,面容极美,尤其有一双水润柔和的杏眼,荡漾着波光,令人心动,身穿浅苏芳鸢色的夹袄,发鬓上别着红梅金丝镂空珠钗,腰间系着个茜素青色的丝带束腰,显出一把纤细身姿,我见亦犹怜。 郑曼柔是典型的贵族礼仪,盈盈一拜后,喊了声郡主。 姿态算得上是放的很低,软榻上的林皎方才起身,白皙的小脸上堆满了笑意,“不可,不可。” 郑曼柔自上次宫宴之后,就一直耿耿于怀,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身上有着一种特殊的豁达,似已历尽千帆,天地再造。 两人分坐两边,半兰端上茶点,站于林皎身后。 “郡主好生自在,可知父亲到底如何?” 一语双关,郑曼柔担忧之情溢于言表,眸光急切的等着她回复。 “国公爷吉人自有天佑。”顿了下,讪笑声,“呵,我个闲人,自然比不得你。” 真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这么说话,尤其是对着这位,平原候的未婚妻子。 ”郡主见笑,我此次来,是有一事相求,表哥他,今日见了我,说起郡主之事,我虽不甚在意,但难免传出难听,恩,不如你我商量个对策,别让男人为难。” 林皎放下瓷碗,咯噔一声,师傅果真没说错,男人哪有不偷腥的,怪她心软好欺。 “你有何对策?不妨说出来,听听。” 同为女子,何必如此相逼? 郑曼柔见她冷下容色,嘴角轻勾,眼泪夺眶而出,“妹妹我自小就疾病缠身,估计活不过几个年头,姐姐真是可怜我,就让我做几天大,死后也好有个盼头...” 说罢,双腿一弯,滑跪到地上,向着林皎处磕头,随侍的丫鬟也哭的梨花带雨,跪在后头扶着她,“姑娘仔细身子,侯爷不是说了吗,干嘛非要来遭这趟罪?” 半兰看不过眼,怒斥她,“你个丫鬟,别满嘴胡吣,仔细撕了你。” 侯爷天天和郡主腻在一处,怎么可能让这个女人做大?简直就是在胡扯。 林皎心里的确不舒服,原是来争大小之位的,“你起来说话。” 软榻下铺了厚厚的一层毛绒毯子,郑曼柔靠着后头的丫鬟起身,闷声捂嘴咳嗽。 “你说的表哥是,宋巅吧,这事,我还真就坐不得主,你同我说,没用。” 她眼神鬼魅诱惑,看着对面的郑曼柔,语出惊人,“因为,宋巅就算我的一个入幕之宾,算不得什么正经人。” 第59章 伍拾玖章 郑曼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神思恍惚的上了马车。 “哎, 我刚才听佃户们说,丹阳郡主断言还要再下半个月的雪,好笑不好笑,她如果有这等能耐, 我就去拜她为师,真是...”原来车上还有一位贵女,就是同来要为闺蜜出气的, 龚瑞欣。 “你闭嘴。”郑曼柔脑中一直回荡着那句话, 宋巅就算我的一个入幕之宾,算不得什么正经人,算不得什么正经人... 龚瑞欣吓了一跳,她印象里,曼柔一直都是个温柔如水, 人淡如菊的女子, 突然这么狰狞着嚎叫出声,吓的她心肝直颤。 郑曼柔后知后觉的知道吼错了人,眼中含泪的同着她道歉,“对不起,瑞欣, 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 “没事,没事,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一定会帮你的。”龚瑞欣心底默默的支持她。 再说宋巅,正在翻拣高御史抄家之物,库中有好多旧式金钗及着玉佩玉鱼的,有一块上头底下有着微小的字迹,已经被摩挲的模糊,但隐隐能看出写的是,崇文年,前朝之物? 高御史非要趟进这浑水,为的是掩盖前朝后人,被拿住把柄,所以才参的郑国公,那么,那人又是如何得知前朝之事? 让宋岩带着书籍,几人谋商此事,直到深夜。 “大哥,如今住于何处?” 宋岩依旧风度翩翩,只是手中没了折扇,她母亲一直病重,表妹已回永康,即使心里记挂着林皎,如今身份不同,只能把精力用于官场。 “听说你最近提升为翰林院侍讲,政绩再好,便可直升鸿胪寺少卿,干的不错。” 此刻能顶的住陆丞相的施压,可见本事之大。 “还是看着大哥的面子。”宋岩抬头看他,还是问出口,“祖母病逝,大哥怎么不回府?” 宋巅起身,拍拍他肩膀,“让你受累了,祖母病逝,大哥,甚难受,不忍心回府,睹物思人。” 背对着宋岩站立的男人,咬牙说出这么一番话,她还配我叫她一声祖母吗? “行了,你就在这对付一宿吧,明个儿再说。” 雪意汹涌,短短一夜,可是累坏了扫街的小厮,即使撒盐,亦是无用,趁着天儿没亮,一车车的往外推,就怕误了哪个大臣的道。 宋巅下朝后直接坐马车往庄子里赶,驱寒气进去,红木雕云纹嵌宝石罗汉床上帐子轻飘,露出林皎露着愁容的脸,睡个觉都眉头紧皱,是听说了外头的事? 内室里温馨甜蜜,盈着股淡淡的香气,林皎紧皱眉头,睁开眼睛,扫到身侧躺着的男人时,眼神微缩,鼻端轻嗅,果真是那个女人身上的香气,这个死男人,好生大胆? 咣的一脚,给他踢到脚踏之上。 宋巅睡着正香,不防备被人踹,一翻身直接掉到地上,闷响一声,坐直身子,阴森森的看向逞凶之人。 林皎架势十足,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没脸没皮的,昨夜里钻了别个被窝,现在又来寻我,嫌脏不脏?” 男人似还在眯瞪,片刻才支撑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她,“林皎,我是不是给你脸了,过过脑子再说话。” “我说的就是你,你闻闻你身上,全是女人香味,还敢不承认?”林皎收回手指,眼泪扑簌而落。 宋巅虽然还想逞逞男人威风,到底心疼的无以复加,把人狠搂过来,小心着肚子,嗓音黯哑,“我可没混谁的被窝,昨夜跟宋岩一起,今早下朝就赶紧回来看你,你个没良心的还冤枉我。” 林皎痛恨自己老是留什么泪,她才不是那等娇娇弱弱之人,随意抹了,用他最爱的声音质问,“那你身上的香味哪来的?” 香味,宋巅吸吸鼻子,真没注意,“哦,是郑曼柔,昨天拦着我马车,让她上来,说改日退庚帖,等着开春,我就娶你。” 这怎么说的不一样,林皎眼底划过笑意,差点被骗了,“昨天你那位表妹也来找我,而且哭着跪下求我,让她做大,说她时日无多。” 其实她还是心虚,毕竟人家都订了十一年的婚约,她这么横冲进来,可笑的是,还是自己的妹妹,虽说她没什么感觉。 男人正搂着她的大手动了一瞬,冰凉的唇贴她额头上,好笑着问,”我的皎皎,不是答应了吧?” 那怎么可能,可她不敢说是怎么回复的,埋进他怀里,不吱声。 这么一番,宋巅就误认为怀里的小女人又心软面善了,恨的牙根直痒,恨不能扒了她屁股来一顿竹板炒肉,就是打的轻。 “林皎,你仔细听着,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妻子,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宋巅双手捧着她脸,让她面对面,好好的听清楚。 女人纯黑的眼睛里完完全全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心满意足的吻她唇瓣,慢慢交缠,渐渐成了狂风暴雨,撬开条缝,舌尖轻抵她的,追逐嬉戏,捞了蜜汁哺过去,又卷回来,大手顺着一路往下,握住揉捏,见女人依旧茫然无措,在她耳边轻声调笑,“皎皎的这处,又长大了,丰满的我这一手都握不住,真可谓,波涛汹涌。” 脑中像是被重物击中一般,身体颤抖,抓着他前胸嗯哼了声,宋巅不敢再惹她,忙搂在怀中慢慢抚平。 其实两人于床事上是极其和谐的,宋巅一向是主导地位,林皎只有承受的份儿,晨起时两人总得闹一会儿,才喊人进来伺候,荤素搭配着,吃了一屉灌汤包,两碟子酱猪心酱猪肝,就着酸豆角,宋巅吃了碗肉末的臊子面,漱口后,到暖棚花房里溜溜食,指着哪个哪个问身后的男人识不识的,宋巅摘了朵,随意给她插上,拉着她去了书房。 宣纸铺开,揽起袖子磨墨,林皎想起那次作画,画的是她身下的椅子,觉得奇怪,问他,“那时,为什么让我坐着那把椅子啊,怪累的。” 男人抿唇,那时想要她陪着,自己一个人,太孤单。 “你觉得以前的我,是不是对你不好?” 不是说椅子吗,为什么问这个?林皎想了想,说,“有点严肃,让人难以接近。” 这是实话,她心里是敬仰这位平原候的,他保卫我们的领土,不让百姓流离失所,一个伟大的将才,但,当时确实害怕居多。 “回想起来,你,算得上的被我强迫,什么时候,你是心甘情愿的想呆在我身边?” 他那时,不懂爱,没人爱,没爱人,哪里知道如何跟个丫鬟相处呢。 “侯爷一表人才,万千宠爱的,小女心中早就视您为大英雄,何能不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 林皎嘴巴如抹了蜜,甜到男人心坎里。 宋巅咬着她嘚瑟的唇珠,摩挲片刻,“还是得好好读书,石榴裙是指女人,笨蛋。” 谁不知道啊,真是没有幽默感。 趁着林皎午睡,半兰扭着那个小丫鬟进来和宋巅说起昨日之事。 小丫鬟吓的怕了,一五一十,磕绊着说了个大概。 宋巅挥手让张震去查,回身坐在床沿上看着林皎,心中忧虑甚深,事情都是冲她来,这是为何,她能挡着谁,难道是?郑曼柔? 第二日,下朝直接去了郑国公府。 郑曼柔服侍着母亲喝完药,听着老奶娘来说,表哥来了,正在祥得堂候着。 即使心中再为急迫,也要换了衣裙,重新梳过发髻,方才弱柳扶风的聘聘婷婷而去,腰间佩戴着他以往年节时特意送来的玉佩,晃荡着出个弧线,她同龚瑞欣一般,诗词书画样样精通,每日悬梁刺股为的什么,为的,能配上这样一个屹立顶端的男人。 “表哥怎么来了?”难道和那个贱人闹了别扭,不对,不会是来退庚贴的吧,没事,没事,娘说了,定能让我得偿所愿。 宋巅比她高出一个头,此时带着审视俯看她,“本官今日来退庚贴,请夫人出来。” 郑曼柔不料他如此着急,垂泪抽噎,“母亲已起不来床,表哥凭的无情?” 我母亲已经病入膏肓,表哥为何对她如此绝情? 宋巅眸光深邃阴狠的望着她,“那便让夫人好生修养,我请圣上作证,同郑国公把林皎和曼柔姑娘的置换便可,本官来通告一声,还望,姑娘别去惹郡主不乐。” 扭头哀泣的女子面容淬火,犹如水中毒蛇,逮住猎物就大张血盆大口,撕她个尸骨无存。 眼角扫着男人阔步疾去,抬起一张娇怯含羞的脸,嗡嗡的哭倒到老奶娘怀中。 第39节 老奶娘拍着她后背,无奈叹口气,这孩子也苦啊,娘胎带下的毒,一辈子没个安宁,“姑娘别急,夫人一定能再给您寻个好人家。” 哪个人家能比得上平原侯府,这老婆子不想多活几个年头了? “婆婆跟着父亲说说,我,我喜欢表哥,我不和姐姐争正位了,行不行?” 老奶娘怎能说的动国公爷,况且还是这么难算的一笔糊涂账。 宋巅当夜又宿在兵部,整夜未睡,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互相串联起来,矛头直指陆丞相,但他真是没什么刺杀圣上的动机,张震推门来报,说是有个文官去大理寺,状告丹阳郡主杀害幼女,百人喊冤,为首者,名叫王元志,是陆丞相之前的得意门生,同时是一言堂的讲师。 那个老家伙,非要冲着林皎去,换上官袍,即刻进宫。 宋宜楚昨夜伴驾,等了一夜圣上都没过来,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寅时初,才见他穿着一身常服进来,后头跟着宋巅,“爱妃醒了,起吧。” “这帮人太嚣张,要是丹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和国公交代,你去,好好查查,别成天出这么些个破事,朕懒得管。” 宋巅应是。 京城这几日真是风声鹤唳,其中都是围绕着丹阳郡主展开,首先传言她是个害人不浅的祸害,其次是她大言不惭的说大雪会半月后停,再来,就是张家村少女受辱上吊自尽,最后是,抢夺同父异母姊妹婚事,一系列导致御史集体罢朝,要求朝廷夺去丹阳郡主封号,收回襄州封地,并将其收押,交由大理寺判决。 羊角胡同里,有家府门紧闭,堂中圈椅坐着一人,其余十几人恭敬站立,有人不解,问道,“主子为何耗费这么大的精力人力,去针对那个小小郡主?” 绯衣男子按着额头陷入沉思,因为,她是个异数,她改变了历史进程。 第60章 第陆拾章 绯衣男子按着额头陷入沉思, 因为, 她是个异数,她改变了历史进程。 上辈子,因为他多看了林皎几眼,大长公主就趁机侮辱她, 回府后被平原候府的老太太折磨致死,因此,平原候宋巅彻查后, 直接杀了自己的亲祖母, 被高御史一纸状书告上金銮殿,郑国公反将一军,参高御史窝藏前朝公主,意图谋反。 圣上自然偏颇宋巅,撤去他兵部尚书一职, 即刻前往永昌镇守, 无召不得入京。 而高御史不服,当场撞柱身亡,仍旧是吵架灭族之大罪。 而今年末便该出现另一件件大事,就是榔城遭雪崩,其中有一座观音像被砸毁, 众人开始谣传是圣上为证不仁,实行暴政,传至京城,多条罪名合数相加, 圣上登基已有十载,仍旧子嗣全无,甚至后宫传出圣上身体有疾,不能人道,更有揣测,圣上怀有断袖之癖,经常与郑国公日夜同宿,形色暧昧,致使文武百官罢朝,拥立远安王为帝。 此称为,壬辰之变。 现今,郑国公被贬罚回襄州,而远安王至今没有押送子女进京,凭空出现的,改变轨道的是,新封的,丹阳郡主,林皎。 暴雪将至,人心骚动,圣上直接封笔,宣布休朝过岁。 王元志今日甚是悠闲,不过玩死个乡下丫头,同几个酒肉好友夸张起来,那姑娘真是个带味儿的,不过几句瞎话,就跟着爬上土炕,不费一针一线,可惜,不怎么扛顽,不过说了几句重话,回去就掉了脖子,甚没意思。 正鼓吹呢,见其他几人皆闷不吭声,奇怪道,“怎么的,都让霜打了?” “全部带走。” 身后突然传来浑厚的一声命令,回头去瞧,正是刑部新上任的左侍郎。 一片兵荒马乱中,王志远叫嚷着被押至刑部,上衙堂公开审理。 百姓们都是好个热闹,围的水泄不通,主审是大理寺卿,宋巅与刑部尚书作为副手旁听。 王元志知道大势已去,便对张家女一事,供认不讳,他与村长家是久远的亲戚,他母亲说了,这个姑娘过几日就给抬府里,他玩意心起,反正都是到手的鸭子,不如玩个新意,便假装成皇家御园里的贵人,骗她约会,直到前几天,她说家里给她订了亲事,哭的死去活来,他有些不耐烦,敷衍了几句,结果回家就上吊了,他也亏啊,好好的个姑娘,就碰碰小嘴,别的真什么都没干。 “那为什么冤枉丹阳郡主?” 跪着的王元志,心里发虚,恩师主导的整件事,他既没杀人,又没强奸,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是那个女人太好骗。 “我不过是帮着村长一家讨个公道,反正外面都是这么传言。” 宋巅心里明镜,只不过,这事只能不了了之,因为王元志没触犯条例,只能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腊月过半,已然是年味十足了,通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林皎有些想念师傅和师姐妹们,往常这时都该轮着去炒瓜子花生了,叽叽喳喳的热闹喜庆,也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新袄子穿。 “想什么呢,都入神儿了?”宋巅从后面搂住她,摩挲着滑嫩的脸蛋。 一股雄性气息包围住她,犹如孤船靠港,得了安息之处,林皎放松身子倚着后面的男人,柔软的唇迎着他,浓烈的不分你我。 半兰隐在屏风后的脸庞逐渐冷漠,守在外间,细细听去,间歇有女子嘤咛之声,不悦的把帘子放下,闭上眼,手伸到半空,想象着那个一身绯色的男子如此拥住自己,温喘宁静。 不远处的灵岩寺中,禅香满舍,一袭僧衣的男子盘腿而坐,小几上摆放着个竹藤编制的小箱子,里头两绢帕子,叠的整齐,边上是个松叶绿的荷包,边角已经开了线,最底下是张崭新的庚帖,此刻被纤长的手指拿起,翻开来看。 长安县泸水村肆道玖户,户主林泽明,其女林皎,生辰为乙未,壬午,壬戌,庚子。 经父同意,志愿与本村温家大子温淮结秦晋之好,立字为据,永不反悔。 男子突然起身,穿着衲衣脚踏芒鞋,疾风一般跑进禅房,哐当推开木门,从案桌的宣纸中翻找,神色凝重,肢体僵硬,踉跄的奔回旧舍,手中拿起那张宣纸对照,一模一样,哈哈哈,一模一样。 外面打扫的小沙弥皆惊讶的合不拢嘴,这位师叔平日里最为崇高养修,戒嗔戒怒,怎的今日这般,敞声大笑,不大会儿,传来一声悲怆的喊叫,似悲痛欲绝的野狼,面临绝境,孤身作战。 住持方丈走近,并无声响,笃笃敲门,“且开门。” 须臾,大门敞开,露出一人,虽身披衲衣,但周身环绕着枯槁无望,像个无魂无魄的躯壳。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得以体会诸般痛苦。怡然,什么使你心不静?什么使你人妄动?” 方丈大师慈眉善目,悉心引导,他每次回京都显浊气,不知是何处惹得尘埃? 对面坐着的男子,似乎终于走出幻境,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平静说道,“师父生前说我尘缘未了,我心不静,事实确实如此,怡然有愧,决定下山去修行,枉方丈操劳。” 了然师兄圆寂,本下一任的方丈就是怡然,不料,他提出要去各地丛林参访,如今怕是又要去个几载,“且去,且去,悟了再归。” 张家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居住着种田老头一个,早起喝了口小酒,眯着眸子哼着唱调呢,听得外头有人敲门,起身去瞧,哦?见着个脸面白净的布袋和尚。 乐呵呵的迎进门,“怡然大师要往哪去啊?快进屋歇歇脚。” 切了整盘子的熏兔肉,又蒸了馒头,放到桌上,老头与他算得上的忘年交,此番没有素菜,他喝酒吃肉,对面的就只干啃白馒头。 “不是才回来,怎的又走?” 老头奇怪,往常都是过了岁,才游历四方,帮着他抖落了身上的雪,脱鞋上炕烘烘。 “你,见过丹阳郡主吗?” 对面的男子突如其来的郑重非常,眼神中带着期待和盼望。 老头不解,恩了声,“见过,就在山上的温泉庄子里住着,怎么了?” 男人扶额而笑,他似乎好笑自己,急什么,等亲自见见不就一切真相大白,真是庸人自扰。 “罢了,贫僧先把东西放你这,等会儿来取。” 说罢,步行上山,手中挂着个檀香念珠,叽里咕噜的念个不停,站于庄子门口,跟守门的合掌问好,“贫僧夜观天象,有异常降落府中,若不清除,怕有凶恶,还请禀报一声,。” 大晋朝佛教盛行,对于出家人都自然带着敬畏,那守门人连忙打躬作揖,回身报去。 宋巅不用上朝,整日就围着林皎,那次趁她睡熟,作了幅画像,不甚满意,今个儿,趁着雪大无处可去,亲手给她换了身鲜亮衣裳,让她躺到软榻上,画架子支楞起来,撸起袖子,挥墨画起。 林皎年少时最喜欢霜叶红的裙子,这身尾摆处镶了珍珠和碎宝石,走起路来,飒飒作响,合身的很,对着铜镜照了又照,直到男人搂抱上来,才随着去榻上,仰身躺下,眉目欢愉,“你可得好好画画我的肚子,这是我和耗子的第一张画像,要裱了,挂上的。” 身形高伟的男子眉峰一跳,手腕轻翻,哼笑声,“不如给你的肚子上画个黑突突的耗子头吧。” “怎的话到你嘴里就变味呢,谁说我们耗子黑,我们是只白耗子,没见识的。” 她捏了葡萄,合嘴咬破,皮儿扔碟里,甘甜的果肉吸进嘴,凉凉的沁人心脾。 “只这些,再没有了。”这几日她就爱这个,吃的凶,宋巅不让还耍个脾气,破例一大早就洗好了给她。 林皎撇嘴,又拿起一个,放到唇上滚来滚去,鼻尖轻嗅,突然,一阵风掠过,男人忍无可忍,疾速压下那处娇软,手臂撑在她鬓发两边,舌尖按压,葡萄皮破,露出点点紫红,顺着她唇瓣流下,无辜带着懵懂的纯纯姿色,愈发鼓动着男人肆虐驰骋,混合着果肉的一记火辣辣的深吻过后,林皎像是刚出炉的小包子,噌噌的冒着热乎气,这男人由最开始的啃咬,到了如今熟练的舌吻,真是,羞臊死个人呦。 “侯爷是不是过于热情了?”这种画风,一时有点接受不太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说罢,拿起笔勾勒起来,嘴角勾着抹恶意得逞的笑意。 半兰站在门口,大声回禀,“门口有个和尚求见侯爷。” 和尚?林皎起身,不会是宋宜楚的那个和尚吧? “你躺着,我去看看。”宋巅放下涂料,让德通到外间伺候着净手后,去了前厅。 林皎在软榻上踢踢脚,觉得没意思,想起花房里的那只小兔子来,随意系上披风,从走廊穿过。 怡然大师是颇有名望的大师,有几个丫鬟都见过,远远的堆成团瞧着,青石板路上一袭粗布僧衣的男子步行经过,额头饱满,眼神明亮,似能驱逐万恶,浑身散发着度人苦厄的遁世味道。 领路的小厮见他停下,回身,随着他坚毅的目光往下一瞧,正巧一主一仆闲步游庭般穿过长廊,前端的郡主似乎很高兴,手里捧着个白兔子仰头照照太阳,低头碎语了什么,而后转身回去。 第61章 陆拾壹章 花厅中, 碧衣丫鬟水眸含情的瞟着正襟危坐的男子, 倒好茶水,摆好糕点,蹲身一礼,“大师请用。” 半晌没听得回音, 丫鬟依然兴奋,抬头复又仔细瞧上一眼,轻声出去, 翘着脚同其他姐儿几个说道, “啊呀呀,近看更俊呦,那长长的睫毛,挠人心直痒痒,就是, 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没同我说话,这位可是开了金光的怡然大师啊!” 嗡嗡一片叽喳,月亮门前传来脚步声,几人忙站好问安。 侯爷面色轻松暇惬,见花厅中站着僧人, 颔首示意让他坐。 所谓僧人,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贫僧怡然, 施主安好。” 蓑衣放置门外,身穿粗布破衣,一派普渡慈航,过眼云烟各种种,他的心中既起伏,又雀跃,善德接善果,“贫僧此次前来,是为避凶除疾,施主可懂缘法?” 宋巅坐于太师椅中,与他对视,一人深邃幽深,如年久古井,一人淡然清水,如夏日河流,各有各的缘法。 “大师是看出什么门道了?”佛门清净地,还能勾搭着少女的心肠,见不起多清高? 宋巅确实不信鬼神,更不敬神明,世间十有八九,是靠自己双手,那一二,不过运气尔。 僧人周身萦绕着安和祥宁,渐渐想要化解对面男人身上的戾气燥意,声音也如高山上的清泉,一股清凉直达人心底,从袖中拿出一朱色福袋,下边系着个扇形坠角,唇轻掀,说道,“春有百花秋有月,下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心头挂,便是人间好时节。贫僧有一福签,可保女子顺遂,需日夜佩戴,沐浴可摘。” 外头偷听的几个小丫鬟皆沉醉其中,忘了身处的是严寒腊月,犹如在微风和和的春日,阳光些许,普洒周身。 宋巅示意德通接过,德通反手塞了张银票过去,对面的人收回手,银票施施落地。 德通见和尚站的笔直,哈腰捡起,再次递上去。 “贫僧用不着,施主且收好。”打了佛号,温声回复。 德通看向太师椅上的自家爷,宋巅站起,二人相对而立,“大师不必谦虚,就当是,添香油。”每个人去寺庙都要先添香油,才能进殿祈福,此时亲自上门还能少拿钱财? 要是说百姓鲜少有上香拜佛的,都是官家贵族例行的每月都去添香火,保家宅平安。 僧人听着他言,丝毫没有波动,转动念珠,阿弥托佛,便自顾披上蓑衣离去。 宋巅目光随着他消失无踪,才收回,敛起随意之色,穆沉的让张震来。 老头听的大门再次敲响,连忙佝偻着下炕去开,“干什么去了?这么快?” 第40节 从来不苟言笑的和尚突然瞅着他,畅快淋漓的大笑起来,抖落片刻,进屋把念珠盘好搁到桌上,手攥成拳敲两下桌角,双眸亮如星辰,湛蓝无尘,“老头子,你年轻时可爱慕过姑娘?” 呦,难得有个得道高僧问起男女之事,这是,悟道呢? 老头喝的上劲儿,眯着眼回想,苍老的声音传来,“还真有一个,是我们村里的一枝花,长得那叫一个俊儿呦,皮儿薄的跟水豆腐似的,可惜命苦,丈夫横死,守了新寡,好多男人都像个苍蝇似得盯着她。” 说到动情处,仰头把碗底那点都干尽,脸色通红的继续说,“我当时嘛,已经有个婆娘,而且还正怀着娃,也不知怎么鬼迷了心窍,偷拿家里所有的银子,去找媒婆上门提亲,结果第二天那一枝花就来地里找自己,穿着雪白的棉布裙子,含羞带臊的往跟前一站,问家里的那婆娘怎么办,能怎么办,休了呗。” 佝偻的背越发塌陷,爬满皱纹的手背如颗枯树,带着后悔和绝望,声音嘶哑难堪,“我错了,杏花,我错了,你回来吧,我这就去找你。” 说罢,扑通栽倒墙边,后面拽着他的男人长舒口气,让他平躺炕上,亏得他警醒,这老头,醉生梦死。 坐到炕梢,看着崩了瓷的碗,神情涩然,原来人人都有一段情压在心底,说不出口,道不明白,怅然回忆说道,“我也有一个,特别爱着的,女人。” 那时父亲病重,母亲打理家中,希望自己能先成亲,后科举,挑了几家贤惠待嫁女子让自己相看,偏偏走错,遇见个傻乎乎的,惹人疼爱的小姑娘。 第一次见面可真算不得美好,她和着一帮小姑娘正拿着弹弓打树上的麻雀,胆子大的没边儿,穿着一身霜叶红色的裙裾,神采飞扬的张罗着,老远就听着她的语调最高,等石头没了,弯腰低头再四处寻去,可巧,到了他跟前,抬头的一瞬,他觉得有什么撞中他的心,耳边是小姑娘清脆悦耳的问询声,“你是哪家的书生?怎么没见过你?” 刚想回话,另外几个小姑娘围上来,叽叽的开始念叨起来,“找你爹的,林皎爹是咱村里唯一的秀才,快快,走吧,我们领你去。” 一群丫头片子围着他到了所谓的秀才家里,哄的一帮进了屋子,不大会儿,又一拥而出,嘿嘿直笑的各自回家。 “喂,你等着吧,我爹还得一刻钟能回。” 他本想走,又觉得没礼貌,只能干站着。 不想,那小姑娘突然噌噌跑出来,质问他,“你是不是偷拿我的坠角子了?卑鄙无耻,速速交出来,否则,要你好看。” 小手握拳,在男人眼前晃了两圈,呲牙咧嘴的说道。 她最喜爱那个坠角子了,听说是娘亲的贴身之物,这个面生的男人,忒的可恶,偷女儿家的东西。 “我没有。”他真是后悔,遵着什么礼仪规矩啊? “你休想撒谎,把衣服脱了,我要检查。” 说罢竟然直接扑上来要扒他衣袍,吓的他趔踞下,栽了个跟头,哪想,那刁蛮女子竟开怀大笑起来,一串串的银铃声,突地,戛然而止,孺慕的跑过去,看着来人,喊了父亲。 他父亲真是年轻,温文尔雅的回应了一声,问起自己来。 那丫头是个矫情的,恶言恶语的说他偷东西,还剜了他一眼。 他父亲从小厮手里拿过包袱,给她打开,“那几个小姐妹同你玩耍,都在这。” 包袱皮里一堆的金银物什,示意她看,接着宠溺的说道,“呆会想吃什么,让大娘去做。” 小姑娘随手捡起另一个绿玉的坠角,扔给他,骄纵道歉,“我冤枉你了,这是算是赔偿,一笔勾销。” 说完,踮着脚一蹦一跳的跑远。 第二次见面,是在自己即将定亲前,父亲已经瘫痪在床,家中拮据,他主动提出不去县里的书塾了,就在家中复习温书,母亲实在痛心,听闻隔壁村子有个秀才学德渊博,便拎着家里仅剩的鸡蛋和碎银子领他去拜见。 依旧是个大院子,那时正逢夏日,热气腾腾的难受,母亲在堂内恳求,他亦诚心诚意,眼神瞥到一旁的屏风时,才觉异样,下头露出一小截珍珠绣鞋,趁着别人瞧不见,偷偷挪身往里看,一张白皙圆圆的小脸映入眼帘,她闭着眼,在窗前的榻上睡的正香,可能嫌弃热,前襟的丝带微微散开,胸口起伏阵阵,香气四溢。 第三次见面,他已定亲,同着个颇为能干的女子,母亲说她是十里八村难寻的好姑娘,干活麻溜又勤快,定于来年开春成亲,母亲百般夸奖言说她品行最好,他亦无甚不妥。 上了半月的课,确实受益匪浅,加上父亲身体渐有好转,母亲令他去再拿筐鸡蛋与父亲以前猎的那张狐皮,送予恩师。 恩师不在,小姑娘正和一只大土狗玩耍,追追跑跑的不亦乐乎,见着他来,热情的招呼起来,俨然是找到了新玩伴,这般说说闹闹,二人渐渐熟稔,她不像村中其他女子,干粗活,喂牛羊的,也不像县里的闺阁小姐,整日闭门不出,绣花学琴的,反而被恩师散养着,爬墙上树皆能耐厉害,不规矩的很,说话唠嗑鬼马精灵,他性子闷,时常被逗的合不拢嘴。 这般晃悠到了冬日,他心中已然很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妹妹了,学堂不开课,就被她拉着去冰上挖窟窿网鱼,要不就拿着个木板从高坡上坐着往下滑,恩师听说后,倒是很赞成,恳求唠叨他好好照顾着,别落了水等等。 有一日,他遇见个城里私塾的旧友,聊的投机,就把和她约定好去网鱼这事给忘了个干净,等到的时候,她自己已经捞了一网,活蹦乱跳的招呼他过去,说是有条个头大的,正比划着,看她脚下一滑,刺溜就栽进冰窟窿,剩了银红的袄子浮在上头,吓的他肝胆俱裂,疾跑几步欲下水,却说,有人比他更快,从一侧窜过直接跳下将她托起到冰面上,送回家中请大夫。 自她被救起,他就一直处于恍惚中,满脑子都是小姑娘嬉笑的脸庞,她说话时亮闪闪的眼,她蹦跳时露出的绣鞋尖,她奔跑时银铃的笑,她的,她的,全是她的。 第62章 陆拾贰章 自她被救起, 他就一直处于恍惚中, 满脑子都是小姑娘嬉笑的脸庞,她说话时亮闪闪的眼,她蹦跳时露出的绣鞋尖,她奔跑时银铃的笑, 她的,她的,全是她的。 一幕幕清晰无比的刻在他脑中, 直至跌落湖中, 灰白一片。 他恐慌,他紧紧抱着她,像是要融为一体,他想代替她冷,他想温暖她的凉, 可惜,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愣愣的站着,看着,望着。 小姑娘不知是疼还是冷,在狭窄的床上不停打滚, 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他第一次看见儒致的恩师怒发冲冠,冲着救人的小厮拳打脚踢,终于, 一切平静下来,大夫开了药,屋子里寂静无声,恩师的眼神奇异,“温淮,你以后别来了,老夫已经教不得你什么。” 他惶恐不安,他,还想再见到她,这个,与众不同,活的纯粹的,小姑娘。 “夫子还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温淮必不负所托。”他双膝跪地,心下了决定。 回家后,同父母认真的谈了一次,父亲闷头不语,母亲坚决反对,附近几个村子皆知晓的,媒婆都不敢张罗的人家,就是林秀才的独女,她家境殷实,性格唯我独尊,父亲能教书,却教不得女儿,任由她大字不识,不学女戒妇道,整日上房揭瓦,谁能聘这么个媳妇,娶回来不得供着啊,母亲说了许多,他当时,真是吃了秤砣,冥顽不灵。 最后,父亲做出让步,让他先去见见定亲的姑娘,若是真的相不中再说。 他知晓自己长相俊逸,常有路过的姑娘家羞涩偷瞄他,冬日没什么去处,能让男女公开见面,就打着寺庙上香的幌子,那姑娘比他想象中的要漂亮自信,浑身一股利索劲儿,朗笑着同他说起,要是不同意,便退亲好了,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他心头一松,犹如背上的重石终于落了地,轻快不少,又聊了几句其他的,就这么定下回家。 出了这种事,得女方来退婚,要不名声不好,他等了一日没来,就先去县里买了热乎的糕点去探望林皎,怕她醒了,见不着自己,好伤心难过,心情急切又兴奋的一路跑到了恩师家,在门口整理了,才进去,恩师正喂她喝药呢,帘子外头就听的她软糯糯的卖娇,“好爹爹,不喝行不行,您英明神武的,往我跟前一杵就能赶走病痛,太苦了,不想喝…” 恩师也是没了招数,见他,忙松口气,递过来,吩咐绝对要喂进去。 他恭敬的接过,回头看了眼心头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水润极了,嘴巴微微撅着,正不乐意呢,“臭书生,你别老教条啊,快把药倒花盆子里,要不,我就说是你把我推下冰窟窿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张厉害的小嘴,堵的他哑口无言。 “这药凉了喝更苦,你别侥幸,我给你买的香酥卷,还热的,快喝完,给你拿去。” 哄着哄着她也不喝,头摇的跟个拨浪鼓,嘴巴闭的紧紧,他看着着实好笑。 “小丫头,你要是不喝,我可就挠你痒痒了。”她最怕痒,我还制不住你。 林皎看着他如玉的面容贴近,想起那堆小姐妹儿夸赞他的话,谁能追上,就算谁赢吗? 那她可要拔得头筹,吧唧,亲到男人凑近的俊脸上,眼神儿暧昧,“你要是亲我一口,我就喝。” 说罢,伸出食指点点她粉红丰满的唇瓣儿,轻声说,“这儿。” 鬼使神差的,他干了平生以来最蠢的一件事,啪的一声,他看着自己手掌扇到她唇上,温软的触感真实,半天回不过来神儿,接下来就是哭天抢地的哭泣声,林皎伸脚踢他,边还骂起娘,“你个蠢犊子,敢打我,我爹都没动过我一个手指头,我要拿刀剐了你…” 外头恩师听见声响跑过来,看着满满的一碗汤药,很是同情他,示意快走,他懵懵的站到门口,抬手扇了自己个大耳刮子,随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 父女二人再次摆起阵来,最终还是林皎赢,她不想喝药,谁来都不行。 回家后,母亲看了眼他的脸,没说什么,但第二日清晨,拦下他,“雪太大,你去帮大舅干点活儿。” 大舅家住在山上,往常母亲怕自己受寒,不让他去,这回可能真是伤心,塞给他些腌菜什么的,让他背好,趟雪上路。 山上多有猎人布下的陷阱,他个小书生,轻易的就着了道,骨碌几圈掉到大坑里,好不容易直起腰,就见正前方有个张着大嘴死的透透的野猪,吓的他差点没跪下,镇定心神,试着往上爬,扑腾的天都快黑了,还是被困原地,心累身累,气喘吁吁的坐下歇息,突然,听着头上有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传来,他一高蹦起,扯着嗓子大喊救命,须臾,上头露出个苗条的身影,摘下雪帽,竟然是,和他定亲的那位姑娘,名叫,田欢。 她倒真有本事,不知从哪找了根枯藤盘到大树根上,另一头甩下来,让他爬上去,很顺利的脱困后,郑重的向她道谢,她依旧是是那副笑意模样,嘿嘿两声,说是凑巧而已,即将夜深,他找不到路,田欢说起这附近有个猎户的临时住处,她们可以去借宿。 果真,木屋有简单的东西,虽说不暖和,但可以挡风,是个不错的避处。 “姑娘这么晚了,上山来作何?”他有些奇怪。 田欢脱了袄子烤火,“我娘一到这季节就腿疼,听说山上有种桦树的皮能治,就常来削,今个儿,时辰晚了点。” 为救他才晚了时辰,有些汗颜,拱手又揖一礼,“多谢姑娘,要不温某今夜就要被困此地了。” 真是个傻书生,女子星眸中闪过精光,浑身开始发抖,颤着声音说,“温大哥,我觉得冷的厉害,鞋都湿了,你能不能背过身,我把鞋脱了,烤烤火。” 他此时方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忙拂起袍子起身出去,并且关闭木门,站在冰天雪地里,难以抑制的想起他的小姑娘,不知,喝汤药了没? 田欢见差不多,穿好衣服,开门让他进来,戏说平常般先开口,“温大哥,不瞒你说,我,我其实有一个爱慕着的男人,只不过他心头早已住着另一个女子,温大哥,你觉得我,怎么样?可是真的不好吗?” 火光映出她姣好的面容,这样舒爽的女子很难不招人喜欢吧,“温某觉得姑娘性情很好,并无不妥。” “呵,那可能,是要看缘分的,强求不来。”田欢黯然伤神,鬓间的银簪晃动人眼。 他忽然觉得对她有些愧疚,要是没有林皎的出现,也许他会喜欢上这个让人很舒服的女子,起码能举案齐眉,安稳度过一生,如今这种局面,她心目中的男子不喜欢她,与她定亲的还喜欢上别人,多悲催的小姑娘。 “你也不必伤怀,总会有男子心仪于你。”他不会安慰人,干涩的说道。 田欢把烧开的水给他倒满碗,自己则拿个小缸子,洗涮干净,放凉喝,回眸冲着他嫣然笑语,“温大哥,你喜欢的姑娘,一定很幸福。” “她啊,就是个糊涂蛋儿。”说起林皎,表情露出思念之色,语调也带着宠溺,“她聪敏伶俐的很,我,我经常被她骂,估计下次见面,保准动手开打。” 即使话中一副无奈,但说完后,自己先小声笑起来,摸了摸脸,模样滑稽。 田欢没想到,他会这么喜欢那个蠢丫头,字里话间的溺爱,作为一个男人,能让自己的婆娘动手打他,这是多大的宠爱和信任。 略挑眉,泸水村有名的蠢货,竟然能勾搭上端方清贵的俊书生,八成,这男人眼瞎了吧。 那种货色娶回家去,能干什么,你个书生与着个娇小姐,这日子怎么过?连个能伸手的人都没有,相亲相爱的喝西北风吗? 田欢看他干净整洁的衣袍,心思斗转,歪头捂嘴打了个喷嚏,略不好意思的道歉,“温大哥,咱俩今日之事,还请别往外说,毕竟,男女夜间共处一室,不太光明…” “姑娘此话在理,温某定然不说。”夜深雪厚,山上又遍是陷阱,真的没法行路,再说,他也不能放着个小姑娘在山上,自己下去,万一有野兽,或是这木屋的主人回来,伤害了姑娘,可怎了得? 屋中有一简易木板床,另个老旧桌椅,他主动搬椅子靠着门口,让田欢睡床上。 柴火渐熄,田欢中途醒了两次,重新续上,又拿了张毯子给椅子上沉睡的男人盖严实。 他白日里花费太多力气,本不想睡,闭着眼背诵中庸,腰酸腿疼的酸胀感持续而来,渐渐陷入熟睡。 整夜无梦,还没睁眼,就闻着股米香味,肚子随着打鼓,看床上无人,推门出去,见女子正蹲着闪着小火炉,上头一小锅米汤,听着声,回头笑意暖暖的说早,复有转身继续。 两人平分了米汤,果腹后,田欢为难道,“我上山没带银角子,该放下点,表达我们的谢意,温大哥,你觉得呢?” 他确实感谢,伸手从怀里掏出来钱袋子,倒出两个银角子放到桌上,同田欢下了山。 第63章 陆拾叁章 下山后, 母亲详尽的问了一遍后, 有些担惊后怕,拜拜神灵,给他煮碗糖水荷包蛋,父亲提议该去亲家拜访, 那姑娘毕竟救了儿子一命,怎么都该表示一番,让他去县里买点布, 又切上半斤肉, 一齐送过去,这时候可算的上很值钱的物什了。 他当时真是天真,以为只是简单的去拜访,带着这么些东西,自然坐着牛车去, 快过年节, 他这般招摇一圈,两村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个回事,纷纷上门祝贺,等着吃喜酒。 林皎伤寒得的重,父亲根本不让出门, 等着好全,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俊俏书生和外村的姑娘定亲了,背地里嘲笑她不自量力,不但输了脸面, 还被个男人给打了,哼,心下生气,此仇不报非林皎。 再次相见时,他明显感觉小姑娘的气不顺,不敢招惹她,只能远远的看几眼便罢。 转眼,已过正月,听说林皎去了隔壁村子的小姐妹家玩耍,她不和他玩,还有好多伙伴,但他此时着急的是另外一事,为什么田欢家还没来退亲,他想去问,但几次都没见着人,只能按捺下不安,好生温书。 三年一考,剑要磨的又快又锋利才行。 天暖和了,他就要继续上书塾,母亲不同意,父亲原也是读过书的,找他深谈一番,言明利弊,又说起林皎,她是否对他是同样的心意,就算他退亲了,那么,人家那么富庶,为何会嫁你? 他真的没想过,但,似乎是条很漫长的道路。 第41节 但婚事必须要退,要不,他凭什么去祈求人家小姑娘的喜欢呢。 父母抵不过他,隔天就带着好多东西又去了趟田欢家,谈妥了退婚事宜,两家闹的有点生分,再无来往。 而春天嘛,枝出新芽,鸟声喳叽,万里冰化雪融,风都吹的人心暖暖,林皎最是好美,早早的换了薄衣,外头披着斗篷,四处晃悠,到了书塾,从后门溜进去,坐到正认真温书的男子身旁,他坐于最后,座位都是按照先后顺序排的,而且他身材本就颀长,还真就坐不得前面,正绞尽脑汁的想如何解答恩师的难题呢,脸颊一痛,扭头瞧去,见着小姑娘背着手,坐的端正,冲着他咧嘴嬉笑,手中似拿着个什么东西,脸上火辣辣的疼,估计是个柳条之类的,上方的恩师看了眼,转头继续教课,真是纵的无法无天。 拉起她胳膊,两天扯拽着到院子里,光线正媚,小姑娘不高兴的甩手,大眼睛瞪的溜圆,牛气哄哄的问,“书呆子,听说你定亲了?” 他瞬间有点慌张,像一道马上就要解开的难题,却突然当众被老师提问,怎么回都是错误答案。 “我,我...”支吾两声,被对面矮他一头的小姑娘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行了,那你说,她比我长得好看吗?” 林皎很在意自己的长相,村子里的大娘常说谁家的谁家的貌美如花,说到她的时候,就是珠圆玉润,是个有福气的,差别很大,好吗? 姑娘扬起的脸蛋嫩滑无瑕,瞳色黝黑,阳光照射她周身,如披着金色的彩光,韶龄茜曦。 要说林皎,胆子大的没沿儿,就这么大咧咧的问出口,见书呆子干站着,跟个木头似的不吱声,抡起胳膊,挥舞手里的柳条抽他。 “好你个书呆子,你滚出去,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了。”说罢,自己先蹲下呜呜哭起来,众人闻声纷纷弃了书本出来瞧热闹,这位大小姐,谁见都得绕远走,偏你个新来的凑上去献殷勤,这回,可吃了鳖吧。 幸灾乐祸的一群人,因着惧怕林夫子的手段,鸦雀无声,反而衬得林皎越发可怜巴巴,一群人没个上前安慰的,小厮哼哼两声,皆四处窜逃,不敢招严苛夫子的眼。 “皎皎,怎么了,想要什么,听说绣房里新上了许多新样式的裙裳,你去随便挑。” 他听了夫子的话,心下不赞同,却又不能说什么,眼巴巴的看着小姑娘破涕为笑,绕着夫子转圈。 这次,夫子不能再轻拿轻放,谁也不能让他家宝贝掉眼泪,话挑明了说,他家要的是个能入赘的儿郎,以后官途运道皆光明无比,但是,不能纳妾嫖妓,必须全心全意的爱着林皎。 农村里,多得是黄土朝天的汉子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媳妇,他们没银子啊,能聘的着个女人,生窝娃娃,这样就很好。 但有的也会像老头那样,吃够了白菜,心里就去惦记那朵娇花,难免失去分寸,做出后悔莫及之事。 他走了十几里的路,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直至站到家门口,看着炊烟随着大风忽卷来去,浮现出父亲劳作辛勤的身影,母亲愁白的鬓发,他,不该只为了一己私欲,就弃养育他多年的父母不顾,老两口老早就盼着他娶媳妇,抱孙子,享享天伦。 可他呢,什么都不做,享受着吃喝用度,却还要一意孤行,非得要爬高山,真是自私至极。 待他奋发图强大业成,必定一鸣惊人,再去跪求恩师,他得有这个能力去保护父母,保护林皎,他才配,当一个男人。 林皎好多天不曾见过书呆子,小姐妹们到了春季都忙着做饭干活,没人陪她玩,又想起书呆子的好来,悄无声息的跑到人家门口,装着大家闺秀的样子,敲门。 他父亲已经痊愈,与母亲下地干活,给他留了饭菜在锅里,听得敲门,以为是经常来切磋学问的同窗,蔺正石。 结果,一开门,眼睛看清站着的人儿时,立刻发懵。 林皎今儿特地穿件豆绿的对襟羽纱衣裳,腰肢处掐的极紧,窄领子露出点白皙的皮肤,耀眼得很,贻眉气指道,“怎么这么晚才开门?” 就书呆子自己在家,真是好顽,出溜儿窜进去,像只滑泥鳅,奔着敞门的那屋子去。 屋中铺着毡毯,虽比不得她家青石地砖干净,但还挺耐看的,这间地方不大,像是单独辟出来的小书房,靠窗是一排书架,桌椅皆对着墙,她奇怪,“书呆子,你摆错地方了,应该把桌子靠着窗户,光线亮啊。” 他站在门口,还在暗自感叹,他的小姑娘好像又长高了,脸蛋越来越圆,好想掐一下,看能不能嫩的出水,听的她问,回神儿笑着答,“因为外边的翠鸟总叽喳的跳来跳去,会让我分神。” 哦,原来是这样,林皎小嘴嘟起,“那,不怪小鸟,是你心思不定。” 男子隽永的眉眼弯弯,唇边牵出宠溺的笑意,“皎皎说的对。” “你管谁叫皎皎呢,闭嘴,你不能叫。”林皎被他这一抹笑给勾了魂,美人如斯,俊秀雅致,举手投足的翩翩君子独世而立的傲气,与村里其他男人皆不同,独一无二的傲立鸡群,要不是因着这张脸蛋俊儿,又怎么能招蜂引蝶的让小姐妹们都背地里稀罕的不行,时常玩笑说能让他深邃的双眸深情瞧上一眼,就算是三天不吃饭都值得,可见他的魅力。 他当时真是嘴上黏了浆糊,平日里出口成章的人,偏就对着她语无伦次,“那,我叫你,林皎?” 后知后觉的懊恼,他该说,我们之间不是好朋友了吗,我叫你皎皎,你叫我名字,温淮就行。 再或者,可以说,我觉得皎皎很好听啊,问她有何不妥? 哪个都好过这句。 林皎哼了声没说好不好,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刚写的策论,表情高深莫测,半晌,他以为是全部看完,准备说点什么感想之类的,结果,小姑娘手掌啪的拍脑袋上,清脆悦耳的一声,他上身前倾,想一探究竟。 “你这鬼画符的,是什么?”林皎其实觉得他写的字很漂亮,她可是连爹爹临的字帖,看着都迷糊的姑娘。 “策论。”准备借给同窗,应付夫子检查的。 恩师的女儿,该是通透灵性,他从书案上拿起中庸,翻开一页,问她,“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这句,可还有另外的释义?” 这章讲述真诚与明理,二者相辅相成,互相作用。 林皎毫不在意的摆手,“我不懂,顶顶烦这个呢。” 他有点讶异,“你,不喜欢读书?” 多少女子想读,却读不到,你如此接近,却,不喜? “别废话,我要去买点炒瓜子嗑着玩,你陪我去呗。”豆绿的裙摆晃悠,显出一张骄纵的脸庞。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了解她,他爱的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无论什么样子,都敌不过自己的拳拳心意,他想亲手,把最好的都献给她,献出他的所有。 科试定在开春三月,考子们纷纷押题猜宝,他没兴趣参与,反而蔺正石把所有银子都押在他这个冷门头上,母亲陪同住到县里的客栈,这几日也是睡不好觉,成日里紧张兮兮,他倒轻松自在,一切了如指掌。 经过七天的艰苦,很快,贴出告示,温淮,稳居第一。 在科试中,同样名次前茅的还有蔺正石,他为了躲避家中催亲,就老是跑到他家闲聊,这日,为了庆祝,订桌席面,硬拉着他去,一群人酒半正酣,对着当今朝政各抒己见,圣上初初登基,必定需要新鲜血液,正是他们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第64章 陆拾肆章 温家出了科试第一名的秀才, 整个村庄都兴奋沸腾, 尤其是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媒婆的鞋都快把他家的门槛踩烂,相对的,田欢被父母日日挤兑, 被两个嫂子寒碜,嘲笑她丢西瓜拣芝麻,只能生受, 暗自忍下。 而他最近却风光无限, 趁着去请教问题的机会,向林夫子再次表达自己的诚心,小小成绩终于换得和颜悦色,态度软和,但一切需要林皎同意才行, 女儿为大。 他真的拿不太准, 小姑娘还没定性子,最好玩耍,紧张的在盛放的桃花树下来回踱步,小姑娘俏生生得立着,疑惑, “书呆子,干嘛?” 手心浸出汗水,直白问她,“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皎皎,可愿嫁与我?” 等待的时间里,他觉得自己都快失聪,煎熬中可算对面的小姑娘噗呲展开笑颜,娓娓重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书呆子,我愿意。” 无可否认,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已经在她的心中扎下了根。 随后便是各种准备事宜,两方皆是忙的不亦乐乎。 有一日,蔺正石潇洒闲至,手拎酒壶,脚踩木屐,“你这穷乡僻壤的地界还能跑出个汗血宝马,真是怪哉。” “我家乡山明水美,钟灵毓秀,哪不值当个马儿跑。” 手腕翻转,羊毫笔在宣纸上勾勒格转,线条分明。 “当初你课业就最好,画也这般好,还让不让我等苟活了?”撩起袍子坐于椅中,抬手指着泸水村的方向,再次强调,“刚才有辆特别奇怪的马车驶去那个方向,才下过雨,道路泥泞,像我这个豪华马车慢腾腾的行驶过,都留下很深的辙痕,那个是汗血宝马啊,怎么疾行,还能留下那么浅的一道呢,太不合常理,车厢外表看着挺朴素,不像是贵人用的,到底,为何?” 他这好友,就关心些奇葩的异事,凝神下笔,不理他自言自语。 “嘿,你的小姑娘来了…” 蔺正石摇头晃脑戏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们俩的婚期定于金秋,如今已不剩多少,前几日刚见过,仍旧想念的甚,嘴角弯起噙着笑迎上去,“这么会儿,都等不得?” 刮下她的小鼻子,二人旁若无人的腻歪起来。 自从那日求婚过后,感情突飞猛进,他好像每日都活在粉红泡泡里,幸福的忒不真实。 一直旁观的蔺正石撇嘴,这呆子还真的被个小姑娘拿捏的如个面团,罢了,人各有志,他还是去探索一下新物什。 这个新物什是什么呢,是泸水村外围新盖的庄子,一准儿的娇客,听说是枋洲的县主,若是个傻不愣登的,勾搭上了,那不得前途无量? 日日夜夜,时光流转,到了温家秀才娶妻这日,男女老少皆候在村头,等着新娘子坐喜轿窈窈而来,唢呐吹打,十里红妆,捧着苹果的林皎刚才哭了一顿,不舍的拉着爹爹,她,后悔害怕,不想嫁了。 恩师在泸水村附近新建了两间房,他父母已经住进去,和村里的乡亲们处的也不错,只不过新婚还必须得进祠堂,这是规矩。 酒席设的长且客人多,他酒量又实在差,多亏着蔺正石,要不,腿软的都进不去洞房。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可惜,即将迎接他的是,小姑娘奔溃的悔婚。 还能有更悲催的事吗,他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劝服小姑娘,她一直嚷嚷着回家,这儿不是她的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没有安全感,生活在爹爹大树的羽翼下。 好不容易安抚住,等着明日上过香后,一起回家。 大红喜被之上,没有丝毫的旖旎和你侬我侬,小姑娘趴着睡不稳当,还抽噎着,睫毛上泪珠还挂着,尤为可怜,已经十四整了,还没个定性,他低头嗅着自己喜服上的酒气味,不敢起身去洗漱,眼神柔柔,一寸一寸流连着她的睡颜。 他和心爱的小姑娘终于喜结连理,每日一起用饭,每日一起玩耍,每日一起居寝,不久后还会有个融合两人骨血的子嗣,这一切,都太美好,他无法闭眼,就怕醒后是场梦,烛火温吞灿灿,慢慢燃尽。 清晨,秋风飒爽,他先端水给小姑娘洗漱后,又拿了箅子给她梳头画眉,熟稔的不像第一次,林皎即将见到爹爹,心情舒畅,笑话他道,“书呆子,手艺不错,以后钦点你是本小姐御用的了。” 胡言乱语,“小心说话。”他狠她一句。 “书呆子,你个胆小鬼。”说罢,微吐粉舌,扮成小狗汪汪两声。 他心痒的厉害,俯身贴近,唇沿着她的鼻端向下,触碰缱绻。 “呵呵,痒,你身上,恩,一股松香味儿。”小姑娘被他弄的痒痒,怕的缩头,指着他新换的锦袍说道。 “喜欢?给你也熏熏?”拉着她站起身,整整衣襟,往祠堂去,边还问,“皎皎,饿吗?很快就好,回了再吃,待会儿跟着我做就行,我跪下你就跪,不用多说话。” 林皎嗯啊的答应,脚步轻快,面露轻松,不像是新嫁娘,反而像是来串门看热闹的。 老两口早就等着,行礼过后嘱咐两句,开祠堂拜祖宗,一番下来,林皎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手指杵着男子腰间,有气无力的咂嘴,“温哥哥,我饿了。” 这一声温哥哥,真是暖煞了他的肺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环望四周,看见几个小孩子正打闹,过去哈腰说几句话,回来塞给她一块糖,温声劝慰,“先甜甜嘴,一会儿咱就回。” 林皎咬着糖块,不吱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爹爹? 他似知其所想,捏着她滑嫩的小手说道,“昨夜哭鼻子,羞不羞,等见着岳父,得好生告状。” “我才没有,你别冤枉我。”她的声大,引着母亲回头来瞧,忙护着她埋头继续。 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一个早晨,林皎可算吃上口热乎饭,母亲做的手擀面,上头铺了一层碎肉酱,香气扑鼻,还有盘子金黄的椿芽炒鸡蛋,催促他们赶快,别误了时辰,风残云卷后,换身衣裳,启程去泸水村。 林皎回了家,就像猛虎开闸,放疯的野,小姐妹们都来瞅秀才新郎,好顿夸奖后,有个快嘴的突然提起去年冬天,她亲眼看见温秀才和田欢一起从木屋里出来,衣衫不整的,像是,迎着林皎恶狠狠的眼神,慢慢说出口,像是宿了整夜。 这一下,桶破马蜂窝,她的夫婿,之前还订过亲事,这就是污点,如今提起,她田欢就是仇敌,一山不容二虎,飞奔出去,气势汹汹问温淮,“你和那个什么欢,一起睡过?” 他当时真是实诚的要命,木着解释说,“她叫田欢,当时情况特殊,所以同宿在木屋中,并无越矩。” 她才不管叫什么欢呢,什么越没越矩呢,一起呆整夜,那时还是订了亲的关系,哼,大骗子,我要去问她。 当时的林皎,是有着无人能敌的胆量和气概,撇下一大堆的麻烦事,跑了。 恩师见他要去追,示意小厮去,拦下他,无奈说道,“温淮,不用管她,你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爹相信你,我们坐下,谈谈往后之事,你明年可还要参加乡试?” 如此这般,他没去追,导致,余生都处于后悔之中。 第42节 林皎把小厮轰回去,气急败坏的一路打听去了田欢家,田欢自己在家带两个侄儿,父母哥哥去地里干活,嫂子回娘家探亲,她当时存心思退亲,父母不同意,才拖拉着人家上门,这也好,省的胡乱塞个男人成亲,听着外头传来声响,一瞧,是那个有名的五谷不分,她倒先质问出口,“你是不是和我家夫君整夜呆过?” 周围好多邻居都出来看热闹,纷纷指责起来,本来田欢被退亲,名声就已然不好,再加上年龄渐大,没有媒婆上门,更是雪上加霜。 田欢站的笔直,眼神坚定,“姑娘还是嘴下留德,我与你温大哥并无苟且,只不过当时大雪封山,被困住而已,断无什么别的。” 林皎莫名的就是看她不顺眼,还温大哥,又觉得争吵丢份儿,扭头走远。 不想回家,正巧路上遇见个相熟的小姐妹,她外婆家正准备蒸粘豆包呢,让她去吃个鲜,反正她也不想回去,看见那个温大哥,索性跟着跑去邻村。 他在家等一天,小厮回来说在姐妹家住着顽呢,够腥就会自己回来,又等一天,有人上门说蔺正石有要紧事,请他到县里,告知岳父后,跟随来人前去。 火急火燎的到地儿,见着他手舞足蹈,一脸兴奋神色,“了然大师正在隔县讲说,我已让小厮速速前去占位,快随我去吧。” 了然大师的禅讲? 他早已心驰神往,不过,眼下正值新婚,小姑娘又在生气,他若一走了之,委实心中难安,闻言拒绝,蔺正石竟直接让人架着他走,“要不说你是书呆子,这等好事,几辈子修来的,你还磨磨唧唧,没个男子样儿,新婚又如何,我可听说了,你那小姑娘一早就跑去隔村玩耍了。” 见他挣扎,叹气道,“了然大师已然六旬,估计不会在进行演讲,你真想错过?而且,你就是太惯着林皎了,她那性格,你必须得给板板。” 说完,吩咐车夫出发,捆着他一路向南,连夜到达。 第65章 陆拾伍章 了然大师坐于金佛之前, 身披袈裟, 面容慈悲,双眸悲天悯人,语调缓急如沐春风,当坐道场, 生诸佛家,多用警醒自身,勿贪, 勿嗔, 勿燥,勿满,他慢慢心归平静,忘我空性。 三天三夜,倏快飞度, 二人皆受佛光洗礼, 焕然一新,然而,世事无常,今日之事,来日何存。 马车刚到长安县范围内, 就被官兵拦下,喝令禁止出入,言说县中发瘟疫,已波及周边百里, 让他们速速离去,不得干扰。 隐隐能瞧见里面素白枯槁,断断续续传来哭嚎声,他双腿发软跌下马车,里面有他的父母亲朋,还有新婚的小姑娘,他要进去,他得进去,那是瘟疫啊,他的小姑娘指不定多害怕,多无助,他要陪着她,冲着上前,被官兵狠决一脚踢开,拔剑相向,厉声喝道,“尔等不得靠近,钦差办公中,格杀勿论。” 蔺正石同样眼带血色,上前躬身,从袖中塞过去块金锭,好言好语,“这位官爷,我家中老小还在县中,麻烦你通融通融。” “哼,就这点儿。”跨刀一甩,柄端对着他。 蔺石正忙把怀中钱袋拿出,贻笑递过去,“军爷可喜?” “你进去,小心没命出来。”推他一把,进了包围圈。 “你,老实呆着。”见他爬站起来,那官爷把钱袋子挂在腰间,指着他嗤道,瞅这一身行头,就不是个有钱的主儿,个穷书生。 “你,以权谋私,我要去告你。”他已经疯了,急疯了,瞳孔炽焰,一拳头挥过去,很快随风倒下,眼神空洞的看着蔺正石冲着他大喊,让他等着,等他的消息。 我,怎么,可能会等,我不想,等着你们的死讯。 官爷伸手招呼过来一群,个个上去招呼他一脚,直至嘴中血腥浓重,见他死了般不动,为首之人颇为没意思,随意挥手喊人,“给他扔牢里,别搁这碍眼。” 随后,他经历了人生中最为灰暗的半月,日夜处于一片漆黑荒芜之中,无声,无人,无事,无念。 了然大师讲说,任何事物都是生生不息,不生,不死,不增,不减,不净,不垢,你要是想不死,首先要不生,要想不痛苦,首先不要快乐,要想不脏,你首先不要干净,你干净了就一定会脏,这种境界,是般若智慧的人,达到涅槃时的精神状态,身处各地,皆如置万古的沉静当中,一切都不再生灭,这便,产生了,永恒。 他再次用双脚站于这片土地的时候,原本林立的街道已然是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方圆百里,连颗树木都不剩,跪地呜咽的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剃发成僧,皈依佛门,他心如止水,空空无望。 时光,时光,你慢慢走,让我来追忆追,我的小姑娘还在,还在呢。 土炕上的僧人眼流热泪,久久不能平复,难以自已。 严冬腊月,天儿黑的早,又大雪倾盆,家家都不舍用烛火,早早的就闭门睡觉,没瞧见村头驶过一架马车,无声停在那老头家门口,有人轻声进入,听见规律的脚步声,温淮抬头看向来人,刚才老头说馋酒,去烧点糟糠,不可能这么快就回,诧异道,“怎么是你?” 来者脱去氅,仍旧一身绯红交领长袍,手拿折扇,轻敲右肩,一侧太监连忙哈腰在炕上铺好虎皮毡毯,这才让主子爷劈腿坐下,“匆忙着急的下山干甚?” 温淮目光含凶,“你来晚了。” 虽不明,他到底要干嘛,但事关林皎,就必须弄个明白,三番五次阻挠干扰,为何? 绯衣男子哈哈大笑,转而苦涩,“那又如何,你的小姑娘已经投入别人的怀抱,而且,身怀有孕。” 毫不吝啬的插入他心脏一刀,不是就惦记你的小姑娘吗,我让你后半生也好好的惦记。 温淮早已料到,不提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在这世道生存,就说她那娇气,也不能容许她再恣意妄为,平缓片刻,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她还活着,且富足喜乐。 “你我好友多年,不想你如此居心叵测…” 不待他说完,对面男子唰的合拢折扇,摔在桌上,赫然而怒,“你才是衣冠枭獍,父母大仇不得报,你却安心修佛得道,你得的那是什么道?六亲不认之道,忘恩负义之道。” 一顿鲜衣怒骂后,仍旧不解气,这种呆子,说什么都是白费,如今之际,必须得引郑国公回京,林皎,就是个,很好的由头。 “你既已得知,我也就不再拦你,如今的林皎可不再是你的小姑娘,人家是丹阳郡主,你,有什么脸面站到人家跟前,秃头和尚吗?” “蔺正石。”温淮头次对他动气,数年之后相见,与以往的那个热心同窗已经天差地别。 还真是痴情种子,这般情境,还只顾情情爱爱,眼底精光闪出,“好了,我终归是为你好,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你先与说说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你的仇人,到底是谁?” 温淮是真不知,他常年四处游走,道场学习,回京时间少之又少,和他相见亦是偶然,故是震惊亲近,但始终觉得他变化太多,周身环着戾气,难以消散,故而,每次见面都要劝说几句,频频惹得他不快。 男子似不愿提起,一笔带过,“是个朝中重臣,当年,便是他屠杀了我们长安县。” 蔺正石周身瞬间充满怨恨,面容威严,眉头紧皱,时刻不松,他记起那时,街上横尸遍野,周围到处半截的肢体,他吐了昏天暗地后,一个个的翻过来,规矩放好,直到自己的亲爹亲娘,他们亦是死的凄惨,哇的一口,俯身干呕,这是病,他这两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剜心之痛。 温淮看他样子难受,兑杯温水递给他。 静悄悄的过去许久,才听的他干哑说道,“温淮,我累了,心累,身累,每日每夜都难以成眠,爹娘幼弟死的太惨,我痛恨自己,恨自己太无能。” 无能去报血海深仇,苍天有眼,怜我诚心,让我重活一世,这次,他一定要把京城这池水搅得又混又乱,不能让那罪魁祸首逍遥自在,得那千古一帝之名。 温淮忆起勤劳朴实的爹娘,他们临死前是否也积怨,灵魂不得安息?“当年,若真的不是瘟疫,为何要屠杀平民百姓?” 太难以置信,没什么理由可以解释,怎么可能不是瘟疫,那又为何屠杀偌大一个县城? 蔺正石处在阴暗处的面容闪过愧疚,是他窥见了难以述说的秘密,所以才使贼人如此嚣张,待他手刃仇人,必以死谢罪。 撑着手臂,直起腰,直视他的眼睛,“我亲眼所见,我蔺正石拿逝去的父母兄弟发誓,长安县以及三个村庄皆是被屠,后伪装成瘟疫,干此丧尽天良之事,就是林皎如今认的亲生父亲,郑国公。” 见对面之人久没动弹,又说,“我本无意让你来趟这浑水,可你,偏偏就…” 温淮不是愚蠢,只不过不想把人想的那么难堪,避开他眼,“你深夜前来,是怕我坏事,若怡然大师批说丹阳郡主命格尊贵,你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是否?” “对极。”他不否认,林皎现在就那喷香的诱饵,吊着大鱼上钩,他不能放弃。 温淮还是一如往初,如果当年他们一起科举,这位,可是最大的劲敌,极有可能是状元之才,他是拼着两辈子才混上个探花。 “那是林皎,我欠她已良多,不能再任由你去伤害她。”温淮突然激动起来,他给不了幸福,却不能任由别人毁去。 妇人之仁,“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就是名声坏了点,正好以后和你配作对,别说你不想,只要你现在别给我捣乱就成。” 我把你捧上得道高僧的崇高地位,不是为了让你与我作对的。 “温淮,要为大业着想,如今情势不明,我还在调查当年之事,若属实,林皎也无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她最爱憎分明,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必须血债血偿,趁现在情势,不如让林皎脱离京城,省的以后受牵连。” 他本意就是放过林皎,春祭之时,故意拖拉着长公主没法子去,以为如此,她就能继续安稳当宋巅的小妾,没想到,她竟然是郑国公流落在外的女儿,且颇为喜爱,赐郡主之位,又分襄州封地,连最为看好的女婿都抢夺过来,给林皎,真是父慈子孝的一场大戏,我不做点什么,真是枉费这奇妙的缘分,温淮,别怪我狠心,不过一女人尔,你没了她,照样修仙成佛。 她会是一个祭品,用贼人心爱女儿的血来祭奠,长安县的生灵们,是否会满意? 温淮闭眼,片刻睁开,“蔺正石,我今日且信你,若来日发现有虚言,定与你,割袍断义。” 多年清心寡欲的修行,在面临未完的夙愿时,他还是没经受住诱惑,他想他的小姑娘,他想实实在在的摸到,看到,他疯狂的想,想念你,林皎。 第66章 陆拾陆章 蔺正石从土坯房中走出, 抬眸遥遥眺望了眼山上的皇家御苑, 阴冷狞笑,朝着身后随从说道,“让她动手吧,等着大鱼上钩。” 好戏即将开演。 等到马车完全淹没在狂风暴雪里, 草垛里钻出来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一改之前的萎靡醉熏,手里拎整坛子酒, 晃晃悠悠的哼着小调儿绕着大门口走一圈, 重新进来,跺脚脱鞋摆放到灶坑上烘着,亢着嗓子喊温淮,“俊和尚,快出来, 我给你带的素肉, 嘿嘿嘿,用籽油炒炒吃。” 转身从怀里掏出来包迷药,全撒进去,随意拌拌,大喇喇的端进去, 哐当放下,粗着嗓子让他吃。 温淮疯狂的想见林皎,想问问她是如何逃脱的,又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下心,盘起腿打坐,驱逐一切奢望。 听着老头声响,复睁眼,清澈如泉的湛蓝眼眸熠熠圣光,被瞧着的佝偻老人有一瞬间慌张,像是伎俩被识破,然而下一刻,心就放到肚子里,见他低下头拿起馒头就着素菜快速吃起来,不大会儿,涣散的歪倒炕上。 这时的山上,却温馨含春,宋巅正逢休沐,那天作画镶裱后,两人就腻在一处不分,夜里,林皎睡的正香甜呢,渐渐水积小腹,哼唧哼唧辗转反侧,身侧平躺的男人两臂托起她,如小儿把尿般,双腿撑起,光脚下地,转过屏风,扯了她薄薄的打底睡裤,菱形的嘴唇轻掀,引诱说道,“嘘…” 刚开始她还害羞不肯,这会儿已经习惯,眯着眸子,手指下意识抠着男人健硕的胳膊,顷刻便一泄如注,哗啦声阵阵。 宋巅眼神清明,从始至终嘴角噙着笑意,颠了颠手中的娇娇人儿,真是越来越爱的不行。 翌日天青,白透的纱帐里,男女相拥而眠,静谧美好。 林皎眼角带泪,小手捂着嘴打哈欠,“我想吃,漳州城街里的那家糖醋果子。” 她一动,男人就醒,拄着后脑正看她,他的皎皎乍然初看,相貌平平,越瞧越耐看,眼睛明亮,鼻子小巧,嘴唇粉嫩,脸颊丰满,尤其这甜丝丝的声调儿,能融化到人心里头。 见男人发呆,林皎食指翘着,点他鼓起的喉结,嗔道,“你听到没?” 宋巅回神,收紧下颌温唇蹭她手指,问,“什么?” 女人不满,踢踢白嫩的脚丫,锦被压下头,牛气哄哄的又说一遍,“想吃糖醋果子。” “好,好,这就让人去买。”宋巅颇为无奈,这肚子里的小祖宗。 喜笑颜开的林皎又说,“要漳州城街里的,那对老夫妻家,马上就要。” “早晨让宫里厨子做你爱吃的糖浆子和鲜虾云吞,午晌让你吃果子,行不行?”宋巅边给她顺长发,边跟她打商量。 哇呜,喜欢鲜虾的云吞,“要酸辣细碎角豆丁和牛肉酱拌进去。” “郡主吩咐的是。”她头发太冗太长,好多地方都打了死结,宋巅耐着性子一点点扯开,别给弄断,省得又被逮着机会教训。 急吼吼的梳洗过后,等着半兰端进来,宋巅去东厢叫来张震,让他加急去漳州城买,张震低头俯近,小声禀报,“把人迷晕抓了,在地牢中,没惊动大驸马的人。” 宋巅沉吟,果然,风口浪尖上,还能有个和尚找上门,巧合,还是阴谋,片刻,“先审半兰,让吴妈妈过来伺候。” 说罢,折身返回,亲自端着雕花食盒进去,掀起顶盖,热腾腾的大白底瓷碗,云吞胖嘟嘟一大个,皮薄馅大,鼓着肉粉的肚子,可爱极了。 林皎顾不得烫,小嘴唔咽唔咽的,不一会儿双手捧着哧溜哧溜干尽,露出来白兰花的碗底,连滴点儿的浑汤都没剩,这还,满脸的意犹未尽。 宋巅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的好胃口,常常半夜就睁眼坐起来,张嘴要吃什么,慢了还耍个性子,就溜他腿勤快呢。 “半兰呢?”林皎擦擦嘴问,那小丫头,机灵的很,也规矩,有侯爷在,从不主动靠前,是个忠心耿耿的。 被夸奖的半兰,此时此刻,就在她的脚下,地牢中。 前边同样摆着一碗鲜虾云吞,只不过,一口未动,已经坨的不成样子,太医在旁侧庆幸,亏着检查,否则,郡主的这胎必定是要掉,而且,以后估计也没戏,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第43节 张震是个实诚人,对于这种不想要命的,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还别说,这女人真有股子倔犟劲儿,浑身没块好肉了,还口口声声的冤枉,要郡主给个说道,呸了声,他张震最爱啃的,就是硬骨头。 林皎不明所以的眼神看他,宋巅不想她糟心,“得了风热伤寒,我怕传染你,挪出去了。” 他随意吃过,兑好蜂蜜水递给她漱口,见她耍赖哼唧着不起来,干脆把人整个打横抱起,语气坚定刻板,说道,“来,皎皎,我们今个儿给耗子读,大学。” 每日读书,对着微挺的肚子做学问,相当驾轻就熟,以往的宋巅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说上这么多的话,且丝毫不觉疲倦,他的耐心很好,他愿意悉心浇灌,让小树苗长成参天,而林皎却明显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拿读书当回事。 “我们出去走走吧,雪快停了。”是啊,半月之期将至,宋巅搁在案上的手指轻敲,这回,势必要夺个好名声。 外头银装素裹,如披件新衣,梅花高洁,严寒吐芬芳,被稠雪压的弯腰,依旧绽放它的玫红风采。 林皎被男人温热的大手牵着,兜帽严实合缝,脚下绵绵的咯吱咯吱声,身后留下一大一小,很规矩的一串脚印,“你怎么长了这么大的脚啊?” 略新奇的问话,“天赋异禀。” 宋巅说完,自己先笑出声儿,磁性无比的震动,愉悦暇步,两人并排而行,他低头凑近女子耳边,性感暧昧,解释道,“或许,也可指,那处。” 即使他没说全,但林皎莫名的心领神会,被冷风吹的脸颊泛红,停驻,微仰头看他,男人闪动的双眸乌黑如千尺的深潭,鼻子高挺,嘴角扬笑,寡淡中掺着致命的诱惑,让她挪不开步子。 男人都有强大的征服欲,指挥数万兵马,上场杀敌,这能使他热血沸腾,然而,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且曾经失去过,又重新得到的,他越来越知晓珍惜,没有人会一直停步不前,等待你追上他,所以,他很高兴,没有错过,这样的林皎。 人,呱呱坠地的一刻,就懂得爱,宋巅只觉这一刻,是他这辈子最为清醒的时刻,他,离不开,这个女人。 “爷,我心里很欢喜,与你这一路。” 林皎是个女人,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回忆过去,别的都是虚无缥缈的,只有这个男人的脸,无比清晰,刻在心头。 “我也是。” 宋巅吻在她额头,蜻蜓点水般离开,“我也是,很欢喜。” 感情再次升温,造成的结果是,宋巅彻底成了个被使唤的,且心甘情愿。 转眼,年关将近,宋巅再次忙碌起来,只听张震禀报说半兰原是长公主在宫中的梳头丫鬟,后来被送予圣上,她最后招供,是那个和尚,也就是怡然大师主使,原因不明。 张震没得吩咐,就一直晾着温淮,没动用私刑。 温淮每日打坐悟道,面对着牢房,依旧心如止水,坦坦荡荡。 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抬头看向来人。 来者眉浓眼亮,额头饱满,面带威吓,身披金狐大衣,富贵显赫,话中铁戈鸣鸣之音,“怡然大师,还是,温淮?” 正是,深夜冒雪而来的,宋巅。 他先哄着林皎睡熟,才倒点余空出来,这几日圣上心血来潮,要在今年的春祭后,举办武打擂台,武官可凭真本领进阶过品,他负责调动兵部,和礼部协商安排相关,再加上督建郡主府和道观,真没闲工夫来地牢,要不是,今日,闫峰送来八百里加急,他还真就忘了这茬,敛目仔细打量盘腿而坐的男人,不可不说,即使秃头,依旧俊俏白净,尤其这双眼,真像是受过佛光普照,安详凝神,见他听的问话后,一愣,或许是,不明白,合掌作揖,清朗嗓音传出,“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 温淮没想到,会是他,军功赫赫的平原侯爷,宋巅。 二人十天前见面时,还颇为轻松惬意,起码互相敬佩,而今日三更,很明显,气氛僵持,成剑拔弩张之势,两人视线交锋,互不相让,宋巅讥讽,“心根不净,何来修的出家之人?” “空即是色,施主缘法深厚,若潜心修行,定能明其间奥妙。” 粗布僧人眼露锋芒,话中起反意。 “本官可离不了那温柔乡,不似大师清静。”宋巅在看完闫峰的邸报时,就想直接唤张震把他剁吧剁吧喂狗,以解心头郁气,压抑许久,才勉强控制,他说不定,和那条大鱼很亲近,危机未除,不得已而任由他。 “贫僧亦不舍不放,只求侯爷开明,能让皎皎来见我一面…”说的什么哑巴话,要不是以为心爱之人已经故去,他何以剃度出家,超度他们的怨气,好希冀来世投个好人家。 宋巅听得皎皎二字,就气燥昏头,凌空一脚踢向他腹部,居高临下,鹰瞵鹗视的盯着他,字句阴狠,咬牙说道,“你,不配叫她。” 第67章 陆拾柒章 地下牢房中, 温淮被来人踹的踉跄后退, 稳住身形,直起腰肆意大笑,嘲道,“我不配, 你就配了?” “她,林皎是我温淮,名正言顺拜过天地的妻, 记在温家族谱第一百三十三页, 有神明见证,你呢,你凭什么?” 宋巅未动,“所以你就让半兰在她的膳食里下绝子药,好让她能回到你身边吗?” 绝子药? 他是想让林皎回到自己身边, 就像丢失多年的宝贝, 突然又近在咫尺,他假装着清静,实际心中一直波澜起伏,暗暗窃喜。 “呵,看样子, 半兰的名字你都没听说过?”那便是,那位,驸马爷了? 既然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的来审他,估计林皎没什么事, 起码没有生命危险,“贫僧确实不知。” 张震跟随宋巅出去,“爷,打算怎么处置?” “别把人弄死就成。”他不能出来太久,已经过去一炷香,阔步流星回去,换去寒衣,刚缓步进入,见着林皎半睁着眼露出来精致锁骨,冷着声问他,“去哪了?” 半夜三更的,可是偷腥的好时候。 不待他答,“过来,我闻闻。” 立在门口的男人哼笑出声,无论是谁,都不能从他手里抢走她,他要在她心里扎上根,且越来越深,爬遍她身体的每一处,无法剥离。 “闫峰来的急报,我去看看,怕扰了你,已经放轻了很多。”他边解释,边走过去,跨上床,搂着她,“你是属狗的啊,还闻闻。” 伸出食指来回摩挲着她鼻梁,“你闻吧,我脱光了,哪都得闻,不能落下一处…” 小女人叼住男人手指磨牙,含在嘴里啃咬,感觉到他视线胶着,抬眼直视他,不出意外,撞进一潭暗涌里,挑衅的用舌尖舔他,水迹顺着嘴角流下,啵的声,男人毫不留情的抽出,拉成一道银色的丝线,暧昧无比,空气燥热的如同炎炎夏日,林皎觉得后颈有汗水沁湿。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喜欢手指,是不是?”男人动情时性感的声音如媚情香,突地,眼睛被一方帕子掩住,透着迷蒙不明的光,林皎敏感非常,觉着大手钻进抹胸里,揉捏片刻,在傲立的顶端处如弹琴般拨弄,掠过微微隆起的腹部,到达一片美好处,男人估计天生爱探索,非要研究个天翻地覆不可,尤其宋巅,他最爱,轻轻拿起,重重放下,逮着要命处就一个劲儿的攻掠,唯恐弱了气势。 精致盛放的花圃中,经过悉心照料,很快就撒着欢的吞吐芳蜜,而,浇灌者,更是为这美景大动,流连忘返。 宋巅拿开盖在女人脸上的丝帕,酡红滟面,彩光荣盛,“怎么,可有不适?” 林皎回味半晌,才感觉羞怯,听的他问,又是一臊,话音儿绵绵,“没有。” “宝贝,是没有不适?还是,没有爽愉?”起码要嘴上占占便宜,慢慢平复着身体异样。 林皎也感觉他隐忍不发,额头青筋显出,“你…” 好像是满四月,便可以行房,但要她明白说出口,却是很难。 “林皎,我自认为不是重欲之人,只因为是你,所以才如此。”宋巅正视自己的心,同时也将用情套牢她,耐她挣脱不得。 “空白的三年里,每个无眠的夜,我都在想你,都在懊悔丢了你,你可知那如切肤之痛,剜心蚀骨,我就知道,我下半辈子都离不开你了,本来还怕你冷矜,可巧,耗子先来打头阵,让我这个当爹的,能抱的美人归。” 本来女人心就软塌,这么深情流露一番,真是把林皎感动的不行,蜜意没散的双眸,立刻含起一汪清水,摄人心魄。 男人有事瞒她,不想对着她澄清的眼睛,收紧怀中娇躯,郑重说道,“皎皎现在做的就很好,以后,一切有我。” 以前,想让她改变成自己想象的模样,现在,不管她如何,他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她,爱她,尊重她。 鸳鸢岛分上下,上面内室飘香,两人互诉衷情,你侬我侬,而一地之隔的地下,却是个两重天,原本就破布褴褛的僧人已经完全被鲜血染透,倒刺的鞭子沾过盐水,甩的啪啪作响,皮肉承受冰寒刺骨,层层叠叠的疼痛感袭来,温淮眼神恍惚,他的,皎皎,会不会,在等他? 等着他回家,母亲会做好饭菜,父亲会闷头抽旱烟,新婚妻子,会翘着小尾巴等他表扬,门口的柳树依旧垂垂杨杨,随风起舞。 逝者已逝,不复再来。 年底岁末,宫廷之中大摆筵席,文武百官皆整齐,唯独陆丞相告病在家,圣上懒的搭理,随手赐十二道菜过去,比之去年,足足少六道,可见不满之意。 而今年的新宠儿,却是,新封的丹阳郡主,赐菜二十一道,太监前脚出了宫门,后脚众人纷纷揣测,不解圣上其意,平原侯才赐菜十八道,这意味着,女压男势,想去同宋巅敬酒的都停下步子,不敢怵霉头。 长公主今日一身绯红正装,同着男宠眉目传情,眼底淡淡,身侧丫鬟敛神上前,“驸马爷换衣途中,只有宜嫔路过,并无二样。” 周身萦绕的凌厉贵气有一瞬的消散殆尽,后瞥到墨绛红的衣摆飘过,才重振旗鼓,呷口茶,挨近男宠,欲哺到其嘴中,来人浑身显威戾之气,一把拉过她手腕,整个圈禁怀中,舔着后槽牙,凉风邪恶道,“公主脾胃失和,不能食用粗野之物,又忘了?” 才出去没一刻钟,这女人就急不可耐,真想当着众人前,揭去裙摆,好好让文武百官瞧瞧,这大晋朝的长公主是何等的风流人物? 圣上早早离席,让文武群官以及内眷随意畅饮,宋巅惦记林皎,对着来敬酒的下属抱拳告辞,飞快而回。 而长生殿宫妃坐席中,被孤立的宋宜楚,也同样急促离开,追着圣上銮舆,大成林远远瞧见,挥手示意让她近前来,“宜嫔娘娘,安好。” 这位是唯一伴驾过,还能安然存活下来的,难免另眼相待,拂尘晃动,小步迎去。 “圣上可在?嫔妾有事相求。”追赶而来的宋宜楚一身宫装,斗篷脱下被后面的贴身宫女捧着,声音急喘,眼露切切,冰凉的手里握着个鼻烟壶,趁机递过浑身泰然的大成林手中。 大成林浸淫宫中多年,一打眼儿,就知道这是个好东西,触手冰凉刺骨,极品的种头,脸上依旧是淡然处之的笑容,只不过,左手收起拂尘,这就是要去见圣上了。 “圣上,宜嫔娘娘特地追上来跟您贺岁呢,杂家瞧着可诚心。” 銮舆被人抬着,慢悠悠的缓行,闭目养息的男人听着底头杂音,抬眼侧耳,闻言,笑骂道,“个老奴才,莫不是得了甚个好东西,拿与朕瞧瞧。” “圣上英明,什么都逃不过您眼,宋知州果真是个墨客,这东西,奴才是爱的很。” 一等大太监,瞬息间说话做事,指不定都过了多少遍脑子,这话什么意思,听起来是赞赏,实际上暗贬居多。 手心里托着祖母绿的精致鼻烟壶,埋头恭敬让主子过过眼。 圣上今个儿兴致高,仅仅因着早起收到襄州暗报,自郑国公回去的这一段时间内,一次都没招过姬妾夜间暖床,公务异常繁忙。 随意瞥了眼,“唤她上来吧。” 宋宜楚深深吸口气,扶着大成林的手上了銮舆。 宽敞明黄的轿厢内,女子福身行礼后,穿着单薄的玉色宫装,俏生生的站着,微笑的恰到好处,娓言道,“嫔妾见过圣上。” 上首端坐的男子一身明黄,胸前腾飞的一条金龙栩栩如生,暇间转动大拇指的玉扳指,眼皮耸下,问她,“赶着,来贺岁?” 宋宜楚畏惧感加深,眼前的男人,是天下最为尊贵之人,也是最为随心所欲之人,她的心中没有他,自然对着俊逸的外貌视而不见,眼神定在颈间第一个扣子上,稳声回说,“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嫔妾没什么可贺的,唯愿,圣上来年能心想事成,珠联璧合。” 她不是傻子,圣上如此不顾不忌,宣和门那次封锁城门,是何寓意,再明白不过,她仔细推敲过,圣上只有对着郑国公时才会松懈神经,充满朝气,与着别人,都是一尊玉佛的高高在上模样,只为那个英武男人走下神坛。 “呵,有意思,不怕死?” 明黄帝王斜睨矗立女子,如视蝼蚁,轻贱负谩,只轻飘飘一眼,宋宜楚情不自禁躯体发抖,噗通跪下,埋首叩地。 “宜嫔,朕最不喜,别人胡乱猜测。”如轰隆隆的古钟响在耳畔,玉色的美人微微颤抖,诺诺连声应是。 许久。 “念在平原侯的份上,你起来吧,所为何事,直说罢。”宋氏一族暂且安分守己,不必给个没脸。 “嫔妾与丹阳郡主是闺中密友,听闻孕期不稳,想去探望数日,还请圣上恩准。”一口气说完,再次叩首。 “去吧。”圣上挥手让銮舆继续前行,大成林唱诺一声起驾,虚扶宋宜楚安稳站到地上,“宜嫔娘娘,好走。” “公公客气。”宋宜楚等着銮舆走远才站直身子,伸平胳膊,示意贴身宫女披上斗篷,眼中的惧意消褪干净,定声吩咐,“叫我哥的人都准备好。” 大师,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第68章 陆拾捌章 第44节 庄子里, 宋巅刚回, 听闻林皎晚间没动筷,阴冷的看了眼吴妈妈,随后进屋。 铜镜前,站着一女子, 左瞧瞧右看看,不甚满意的皱脸挤眉,小手隔着衣服捏捏高耸的胸脯, 又转身提臀扭扭, 真真的成了个肥猪。 宋巅进来瞧见她这喜乐的一出,展露笑颜,露出一口白牙,咬着她耳朵腻歪,“爷的娇娇, 怎的了?” 声儿磁韵的很, 被圈在怀中的女人身子麻酥,不好意思的叨咕,“我又胖了…” 她今个儿想起半兰来,招了几个伺候的小丫鬟进来问,结果呢, 一排的青葱小姑娘,个个窈窕淑女,只有她,胖的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原本,她也是个纤倩女子,硬生生被囤成这副德行,都怪这厮,气不打一处来,哼了声,挣脱开来,坐到窗前的美人榻上,倚着看起书来。 但,实际上,她眼角余光一直扫着灰袍的男人。 宋巅知道,这是又闹上小性儿了,自打怀孕以来,真是次次刷新他的感官,原来,她是这样的林皎啊。 “娇娇,美着呢,我就喜欢,你这样。”宋巅说的是实话,胸脯圆圆,臀部滚滚,摸起来软软呼呼的,可爱极了。 “你的审美有问题,别人都喜欢杨柳树一般的女子,你倒好,偏爱肥猪肉多的。”她嘟着嘴较真道。 宋巅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深邃的五官柔和,唇角弧度斜邪,眼眸里如汪洋大海,碎碎星光璀璨,肥猪还肉多,形容的很全面,很具体。 “皎皎,哪的肉,多啊,我来探探。”男人屈腿蹲下,头颅埋在她腰间,抬眼看她,“杨柳树的女人,来阵风就吹跑了,我到时候上哪找去,还是肉多的好,像根定海神针,我得了,就是个谁来也不换的宝物。” 胡扯嘛,宋巅怕过谁,他杂书看的不胜枚举,绕绕就给林皎跑开来,忘了初衷。 正歪倒一处戏嬉呢,吴妈妈隔着珍珠帘子禀报,宜嫔驾到。 林皎奇怪,这过岁呢,怎么来了? 宋巅同样,坐直给林皎整理鬓发和前襟后,让人进来。 三人身份中属宋宜楚地位高,而且来者是客,但宋巅丝毫没有起身之意,见林皎欲相迎,按下她,温言说,“小心点,安稳坐着。” 宋宜楚自晚间听闻大师被捉,顿时火烧眉毛的连忙求得圣旨,连夜赶路,此时顾不得礼仪,冲进门来,冲着宋巅一顿吵嚷,“表哥,你是不是抓了怡然大师?你知不知道他如今的声望多高,你怎能如此霸道横行,不问青白,不讲道理,大师清风亮节,必不可能做出肮脏秽事,我拿我的人头担保,表哥你快把人放了…” 噼里啪啦的一顿,林皎可算听明白,估计是她喜欢的那个和尚被抓了,来讨个公道呢。 “娘娘别急,慢慢说。”冲着宋巅眨眼睛示意,这姑娘已经为个和尚走火入魔了。 “谁跟你说的?”驸马的手伸的挺长,竟然寻个女人当靶子,还是他表家的妹妹。 宋宜楚急的火上房,“表哥,这重要吗,你就告诉我,大师他在不在这儿?” “前几日是来过,还让把个东西给你,仅此而已。” 那和尚还有大用处,待无用之时,也必定留不得。 “是吗,什么东西,快拿给我瞧瞧。”她会看眼色,知道她再说什么亦是无用,只能私下里动作,而且那人也说了,必要时刻,会助她一臂之力。 那东西早就不知随意扔哪了,从怀里掏出枚玉佩,递给她,安抚住,把人送走,宋巅叫来张震细语安排下去,回身拿了厨房新做的蛋奶皮子进屋,喂了她吃光,躺下给耗子念书。 果真,宋巅所料不差,夜间有人突袭,见防守严范,悄然撤退,而宋宜楚一直住下,宋巅知道为何,便也随着她,省的再添乱。 正月里都风平浪静,转眼入春,郡主府已督建完成,挑选良辰吉日后,林皎正式入驻,而道观也同时成立,由圣上亲笔提名,丹青观。 林皎多次给师傅寄信,可算允一众师妹进京,而她却要去周游四海,让其不用记挂。 李婧是个爆竹性格,初入她郡主府兴奋难耐,反而柳沅领着几个小姑娘怯怕的,有点不敢上前。 林皎拉着她们的手慢慢说起丹阳郡主的来回经过,很快,几个小姑娘就抛开腼腆,说起自己怎么怎么,她走了以后,如何如何等等。 月上枝头,宋巅踏夜色归来,见着小女人挺着大肚子站在院门口,颇为受宠若惊,牵着她往回,“干嘛还出屋来迎?莫不是有什么亏心事?” 她上次偷偷吃了整个甜瓜,闹的肚子疼,被他呵斥一番,亏心的很,好歹耗子壮实,“没有,不过李婧她们到了,说你之前一直照顾她们,我心里感激,谢谢你。” 傻样,就为了让你谢呢,“耗子今个儿踢你没?” 将近六个月,她的肚子像个皮球呼呼的吹起来,而且,耗子真的会动了,小拳头小脚丫,特别有劲,时常就在肚子里耍套拳法,男人小心翼翼的把脸贴在上头,试探着问,“耗子,你睡了吗?爹回来了。” 半天没动静,“他吃饱睡觉了,你快起来吧,累的慌。” 颀长的男人翻转上移身体,手臂撑在她耳边,笑眯着问她,“娇娇,今日想了我几回?” 够不要脸的,“想不想的,能如何?” 她发现,现在的侯爷简直就是个话唠,而且特别搞笑,每次都狠命一撩,完事什么也不能干,硬憋着出去洗凉水,自己找不痛快。 另外还有一个人忒不痛快,就是翰林院里的小文官,他家中娇妻美妾,人人钦羡,仕途本来也是光明坦路,非在半路上杀出来个平原候的亲兄弟,本来就是踩两脚就没了的人,不知交上什么运道,硬生生的碾压他,成了新晋鸿胪寺少卿,郁气难纾,憋下回府,脚刚迈进门槛,青梅的美妾飞奔而来,伏在他肩头嘤嘤哭泣,怜人的很,她一向乖巧伶俐,春季衫薄,因着一翻动作,露出点点嫩肤,那片温润处更是紧紧贴着男人胸膛磨蹭,文官最爱的就是红袖添香,顿时就让他想起昨个儿夜里的那场荒唐,青梅的果子该是涩难入口的,偏她甜美异常,仰伏在桌角,任他在光洁的上身作画,蘸了彩料的狼毫冰凉的经过高峰处,点缀出红梅两朵,含苞待放,女子咬唇轻哼,似难忍般蹙眉,蜜果轻轻晃动,娇躯巍巍,男子全情投入,喝令让她不要动,专心致志勾勒回抹,及至萋萋草原地时,笔杆划过,水花四溅,一副春意阑珊图盎然裸身之上,畅然大笑,褪去衣衫,刺其水路,丰盈沛热,笙箫中得其妩媚,想到此,他搂着美人的手缩紧,听得她嗡咛声,越发蓬勃,“怎么了,随我进去说话。” “慢着,夫君且听我一言。”月亮门处缓缓走来另一位美人,细腰堪握,眉目冷矜。 “夫君,你我孩儿尸骨未寒,你就急着行乐,可对不得…”说着,美丽的脸庞上悲戚戚的难过哀怨。 男人似心疼,翻过年来,没一件顺心的,连妻子腹中胎儿都保不住,抬脚要去,伏在他身上的妾室白眼一翻,顺着男人挺直的身体下滑,恰巧脸蛋压在那处,惹得男子闷哼。 “芙儿。”把她打横抱起,两人紧紧相挨,似要把人揉进自己怀里。 “你先回吧,待会儿我去看你。”说罢,人已经拐过石径走远。 留在原地的肖娘子蹲下流泪,一瞬又站直身体,她作为贵族典范,必须时时注意体态,万不得松懈。 随行丫鬟看着伤心,安慰说道,“夫人,芙姨娘也忒猖狂,青天白日的就勾搭爷们上炕,简直是...” “住嘴。”她厉声叱道,姑娘家怎可挂着这般闲言碎语。 夫人,你就是太规矩,才留不住大人的身心, 丫鬟在后头暗暗咬碎银牙,本以为是个陪嫁的,早晚能翻身当天主子,可她家这夫人简直就是几十年的老古董,冥顽不灵,思虑半饷,又说,“夫人,听说那几日芙姨娘时常去厨房给大人洗手做汤,会不会是偷在您的补汤里放了什么东西?” 要说落胎之事,肖娘子自然也是懂的,这门婚事是家中早就定下,初见夫君,就被他的儒气折服,很快堕入情网,她推拒掉数家贵族的邀请,带着一颗真心和丰厚的嫁妆,满怀期待嫁给自己的良人,甜蜜总是很少,她重礼仪规矩,每日比夫君起的还要早,给他收拾妥当,送他当值,然后去给婆婆请安,伺候用早膳,等日头高照之时,才回院随便吃点,弹琴练舞,一日不可中断,晚间亦是,先服侍夫君洗漱沐浴,连床事,亦规矩无比,夫君在一月之后,带回来那位芙姨娘,称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希望她们和平相处。 芙姨娘刚开始挺有眼力,日日早起前来伺候,夫君也不说什么,她就没立规矩,及至天气转冷,有回,来时咳嗽两声,夫君便挥手让她去歇着,她还派府医去瞧过,确实感染了风寒,送过去好多种药材,便就罢了。 第69章 陆拾玖章 夫君自那日起, 就一直宿在她处, 怕她不喜,来解释说,看她可怜才如此,让她别妒恨, 好生安慰后,夜里急忙又回了那处。 她还是孝敬公婆,精心伺候, 守着本分, 安安静静生活,夫君晚间多数还是宿在她这儿,只不过不经常敦伦,白日里倒常常腻去她处,听说也只是红袖添香, 读书作画而已。 冬至清晨, 她起床时头晕目眩,感觉反胃想吐,想起多日不曾换洗,心中有数,便当着夫君的面请来府医, 果然,已有一月身孕,这桩喜事,冲破了严寒, 成为唯一的温暖。 她主动劝说让夫君多去芙姨娘院里,因为她深知男人脾性,一旦开闸,是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忍着内心的怅然若失,好生养胎。 芙姨娘也曾来过几次,皆低眉顺耳,她不是那等毒妇,便也从不难为她,直至,腊月里的一天,屋檐滴水结冰,腹部突来绞痛,有东西慢慢剥离,她知道,她留不住。 肖娘子,以腰细肢韧为美,是贵女们姿态体形的老师,首先,多年的舞技不能落下,即使她身怀有孕,即使她已嫁人为妇,她的坚持,她的根本,不能丢弃,所以,她不后悔,她,将来亦不会后悔。 夫君听闻后,满心的期待落空,他本就仕途上不顺,再加上这一打击,颇为沮丧,仍坚持着抚慰她说,以后还会有的,让她放宽心。 一个奇怪的转圜,她落胎满月后,夫君再次安置在她这儿,然而,那个温柔儒气的男子不复存在,他在床事很明显的达到了更高的境界,竟把她折成各种难度的姿势,以一种颇为难堪的体形,让她崩溃,她心目中的夫君该是轻柔缓和,如春风细语般,而现在的夫君,像是野外的虎狼,炙热狠辣。 她在第二日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红痕,第一次,用强烈的语言教训他,枉为读书人,如此行径,堪称禽兽。 男人掉头便走,几日未归,芙姨娘每日还是炖汤服侍,温言软语,“爷,怎的,气上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变了?” 能入翰林院的人,都是苦熬多年,心思敏捷的,他只不过得了些成绩,有些骄傲,以为囊中之物的,却没想到被别人凭空而得,不就是仗着有个侯爷的大哥吗,还有他的妻子,为何不复以往的体贴,如此硬碰硬。 “爷变得,更加勇猛精进了,让奴家爱到深处,无法自拔。” 芙姨娘在自己屋里,就披了件朱色的薄纱,里头肚兜松垮,露出一片春光,男人抱她在怀中,以往不知,原来,鱼水之欢如此祸人,点她粉红的小嘴,笑道,“是爷,爱到深处,无法自拔,你个小笨蛋。” 又做成一团,无视外头大雪纷飞。 冬去春来,肖娘子不曾低头,男人玩乐的爽快,也就不管,芙姨娘的招数委实是多,这日暖和,干脆堵了男人在树干上行事,他只要想想都兴奋,抱起她抵在上去,“你个促狭的,就这般等不及,被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爷,奴家,痒的忍不得了。”这种女人,对于刚开荤的男人是极大的诱惑,自然缴械投降。 恰巧,肖娘子经过,远远瞧见,欲转身离去,身后的丫鬟看不惯,娇斥一声,“何人鬼鬼祟祟?” 芙姨娘故意喘息不停,使得她听清,这个混账,白日宣淫,还如此大逆不道,一气之下,她去向婆母告状,婆母差人去叫,过了大半日,男子才姗姗来迟,恭谨行礼后,听得母亲一番教训,他跪下悔过,言明以后严于律己,定管束住芙姨娘。 婆母见儿子诚心实意,对肖娘子暗暗点头,示意让她去扶着他回房,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总不至于生分,她对这个儿媳是一万个满意,而且名声极好,这几回参加宴会,连着阁老家的贵女都喊她一声老夫人,面子里子都足,都是靠着这个能耐儿媳。 然而,她的夫君却不这么觉得,妻子当遵从妇言妇德,在家从夫,今个儿,还告状去,好生了得。 “听说,夫人以前在人家府邸教授才艺时,曾被贵人相中,圈禁数月,不若,我也去与母亲说说?” 他不是个没脑子的二傻子,这场联姻对于他而言,是锦上添花,并不是枷锁铐蹽,妻子若听话,不妨宠着,若不听,他可得拿出男人的气概来,不能任由个女子道是非。 “夫君莫要说些诛心之言,我与你洞房时,你是晓得的。”肖娘子只觉心底破了个洞,呼呼的冒着凉风。 男子抱住她颤抖的身躯,晦暗不明,“你若老实,我可继续当你夫君。”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若不老实,你便要休弃我,成了别人夫君吗? 岂有此理,她欲抬头辩解,不料芙姨娘的丫鬟跪在屋外哭喊求见,言说自家主子昏倒外地,已有多时。 男人几乎立刻就撒开她,折身疾去,脚步都失了从容,可见其受宠。她不甘示弱,紧跟着前去探问。 府医正在诊治,床上刚才还水润透亮的小脸此刻苍白单薄,看的他心软,几步并上前,轻声唤她芙儿,轻吻她额头,见她睁眼,虚弱的看过来,忙搂抱着坐起来,问府医到底怎么回事。 府医也是没想到,文官的家中会发生这种事,大多都是武官家里容易来这出,见大人问道,便一五一十的回答,“这位姨娘已怀有一月身孕,但因着大人强行上弓,有落胎之兆。” 芙姨娘顿时就埋头抽噎,男人焦急的哄着,又威胁府医必须保住,一场闹剧,让肖娘子看了个全,临走时复又看了眼自己的夫君,人家忙着安慰美人,哪有空看她,反而,芙姨娘边哭边冲着她眨眼,满脸的胜利之色。 肖娘子把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她需要了解,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拖到这么大的年龄才成亲,只因为是临去父母的遗言,到底,有没有爱?以往是有的,可,她更爱美丽,更爱自身,由她决定放弃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开始,同时,她就应该放弃了这个男人,既然已经放弃,又何须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呢? 只怪你没本事让我,忘记我自己。 府中一片祥和之际,夫人突然撂下所有事物,原本井井有条的一切变成了散沙,肖娘子已经清点好自己的嫁妆,写好和离书,她觉得浑身舒畅,心情愉悦,不用再伺候任何人,不用排斥晚间的床上运动,不用再为了别人迁就自己,不用浪费时间。 男人这次见到自己的妻子时,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变化,这像极了初见时的悸动,他缓缓看着仕女图中的姑娘袅袅娜娜走来,她说,“我们和离吧,这儿,不适合我。” 他没料到她如此执拗,“夫人别赌气,即使芙儿生下子嗣,也要唤你一声母亲,这又是何必?” 其实,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成亲前,她还会因为他给的一支玉簪而羞涩,会因为人群拥挤时无意的碰撞而撒娇,眼睛会亮闪闪的崇拜的看着他,他以为她会一辈子那个样子,他会倾尽全力的爱她,可是,为什么成亲后一切都变了,小女人变得死板又客气,尤其掌管中馈之后,更是凌厉的不像个女人,杀伐决断的利落非常,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晚间的床事,明明美好万分,非让她弄的规矩十足,次次身下垫着白帕子,不准弄到别处,知道她好洁,不知道以为她嫌弃呢,如此刻,他不过坐了一下她的毯子,后头的丫鬟就立刻过来收走,重新铺上一张,嫁妆真丰厚。 “我不需要别人的孩儿管我叫母亲。”肖娘子看着男人说道,“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各自两宽。” 说的轻巧,他娶了她,费了多大的力气,“罢了,我以后不去芙姨娘那了,都歇在你处。” 哎,别啊,不稀罕,“您说笑了,我如今不求别个,只求您签了这个便可。” 男人低沉的发笑,“呵呵,夫人这欲擒故纵的把戏,玩的可真溜,我劝你,见好就收。” 这两次的叙话,让肖娘子彻彻底底看清了这个伪君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成亲前的谦谦坦荡,估计只是冰山一角,这才是他的全部,好色无耻之徒。 “你的芙儿那么好,不如抬成正妻,日日可相守。”她既希望男人毫不留情的签上和离书,又想看看他后悔莫及的表情。 他的芙儿嘛,只适合呆在床帷中灌溉浇水,如朵稀奇的花,他可得好好养着,哪能干这么耗精神的活计,“她不行,哪有夫人这几手。” 真是恶心,她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正常,可宠妾灭妻就是大罪过,这人还不知收敛,“今日你若不签,明日我就去衙门告示,结果是一样的。” 第45节 呵,好一个衙门告示,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名满京城的教习娘子呢,你已经过了一水,贴上我的标签,还想去哪儿? 胆敢威胁他,简直不知所谓,“来人,给她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 见她一脸震惊,男人起身抚平袍角,无耻的加了句,“夫人,你需要冷静冷静,方能看清自己的愚不可及。” 第70章 第柒拾章 “夫人, 你需要冷静冷静, 方能看清自己的愚不可及。” 肖娘子里穿锦茜红明花齐胸襦裙,外披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鬓间正插云脚珍珠卷须簪,闻言莞尔, 已是断弦尤续,覆水难收。 夜间,心腹丫鬟归来, 不敢打扰她弹琴, 站于隔间屏风后等待传唤,曲中难得的豁达晴朗,衬着悠风和和,听着闻者皆是心旷神怡,一曲作罢, 垂眸细抚琴弦, “紫衣,怎么?” “已传信与丞相府的嫡三小姐,但,似乎并未回应。”紫衣目光暗含担心,姑娘被缚, 一己之力实在难以脱困,本以为三小姐念着十多年的情分能有所照顾,熟料,竟推拒门外, 言说不识,她没敢直说,怕伤了姑娘的心。 肖娘子素手顿然一停,“罢了,也许如今三小姐自顾不暇,你带着我亲手书信再去另外两家,务必见到主人。” 圣上于过岁时,狠狠的给了丞相没脸,可能三小姐急火在心,无力帮她,若是可以,她必定不会置她于不顾,她这时候也确实不能给她添麻烦,矮身坐下,揽袖定神又写两张书稿,塞进封蜡信笺中,递给紫衣。 她教习数位贵女,就是宫中嫔妃都不在少数,甚至,正得盛宠的丹阳郡主,都是她教过的,只不过,时间较短,又和着三小姐是敌对关系,再者言,人家也不会掺和别人的家事,所以,她本就没打算求她。 另外两家同样在一天之内给了回复,表示自家姑娘忙着宴会,没空帮忙。 这次紫衣说的详细,不敢隐瞒。 肖娘子自认教导细心,不苛刻体罚,而且,明明之前关系处的很好,为何不帮?不过是帮着同自家父亲或是哥哥说上几句话,再向夫君施压便可,谅他一个小小翰林院文官,不敢不从。 而府上的另一处,芙姨娘正双腿跨坐在青衫男子腰际,俯低上身,双手撑着给他按压肩膀,边呵气如兰,“爷,奴家累了,不按了。” 男人骤然翻身捞起她,置于怀中,嗅着女人身上特有的体香,顾忌着肚子,不敢妄动,“你非要按,还不到半柱香,你又累,都是做娘的人了,能稳重点吗?” 夫人倒是稳重,可你不爱啊。 “爷教训的太是了,奴家一定改正,今日就放过我,可好?”女子本就媚气,如此一番撒娇,更是让男人受用,不似那倔强的人儿,非要试图冲破这牢笼,进了我府,生死便是他人无法管的,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亏的得个教习娘子的称号,女子为妇,便再无价值利用之处,那些贵女们自然心知肚明。 拉起她柔软的小手,按在某处,眼底存满血性,“不好,爷每夜都不能放过你。” 草长莺飞,肖娘子被囚禁的第十日,终于忍不得,每日皆是糙饭粗糠,丫鬟渐不尽心,时常出些差错,连早起洗漱的都是冰凉井水,岂有此理,只有一个心腹紫衣时刻陪侍左右,婆母亦是无动于衷,不明是何原因。 再过十日,很明显的,原先的夫人院落,现今成了个荒园子,任由蒿草冲天,无人来拾,这一日,原先的贴身丫鬟拿了点熏蚊虫的香囊,趾高气昂,她如今可是芙姨娘院里的二等,若不是之前被分到这个倒霉夫人院里,指定能跃过她们当上一等,到时,就是进去内室服侍彬彬文质,温文尔雅的大爷,说不定还能与着姨娘一起服侍,听说那日姨娘不济,便让着云月姐姐顶上,可是整到了半夜才迤逦出来,她们几个站于厢房,听的一清二楚,回想起那声响都酥的够呛,夹紧腿,对着原先的夫人仁至义尽说道,“夫人,我以后就不来看你了,那院忙的很,芙姨娘现今缺不得我,而且有时爷来了,还尽喜爱我泡的茶呢,说是韵味回甘,要我说,夫人你就是不会讨爷的欢心,刻板又生硬,你不行,可以让我们来啊,当时你若让我侍奉,必定能比的过芙姨娘,她个窑姐儿...” 这几日与几个小姐妹顽的好,知道些内里东西,此刻说漏了嘴,忙岔开话题,说起外间传闻,“听说,今日豫恩伯大胜回京,我要去鼓楼瞧热闹去。” 一直安稳坐着的肖娘子突然脸色发白,紫衣上前扶住,见她陷入回忆中,悄声退下。 又是十日,肖娘子仍旧每日弹琴练舞,有条不紊,但紫衣却没有回来,一直。 又过一月,日头高照,屋中的女人呆滞怔忪,完全没了灵气,她想出去,被婆子拉扯着扔回来,她想打听紫衣为何没回来,没人告诉她,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感觉很漫长,如同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只蝴蝶都不愿停留与她作伴,突然就觉得自己做什么别人也看不到,又何必这么累呢,不如不动,她完全迷失在空白的岁月里。 东大街上,正摆着集市,热闹非凡,而入口处有几个人坐在茶寮里闲聊,说起丹阳郡主,“呦呵,你们不信吧,丹阳郡主曾当着好多人的面说半月雪停,果真就过岁那天停了,再没下过,你说神奇不神奇?” 另一人恰巧就是张家村的,“我是亲眼所见,这位郡主根本就是天人下凡,那气度,简直如同观音呢,” “可我听说,最近又有人告御状,说她强行掳走人家女眷,侵吞财产,可闹的凶。” “那都是瞎说,丹阳郡主是救人去了,至于侵吞财产,就不知了。” 隔桌的几人亦是讨论这个,为何,因为牵扯了读书人,这位状告丹阳郡主的就是翰林院的那位文官,他同时是一言堂的常客,又是寒山学院的优秀学子,这次写了万民书,告丹阳郡主仗势欺人,私入民宅,后又侵吞家中财产数计,有人证物证。 议论纷纷的两位主人公此刻亦是严肃认真,林皎捧着肚子倚在软榻上,后方窗户开着缝隙,不敢直吹着她,前方有一女子,屈身福礼,满脸的坚定之色,这人便是肖娘子。 那日,肖娘子还在神游时,有禁卫军穿堂直入,请了她去郡主府,林皎还记得她当时憔悴的样子,要不是外出听着几个女子闲聊,还不知道当初请来教习她的女娘子会变成这般。 “郡主,若您不嫌弃,我以后就侍奉在您身旁。”肖娘子如今傲骨曲折,心境虚空,早就没了自视甚高,她是真心实意的想服侍林皎。 “娘子不必,您以前对我有育德之恩,遇难岂有不帮之理,如今情形,不如,我有个法子,丹青观中有许多姐妹,若是您不嫌弃,可否好生教导她们?” 她的那帮师妹们只会坤道早课,做些药丸,读书写字浅淡,观里真的缺个老师,而肖娘子正合适。 肖娘子如今看淡一切,有些道士的飘渺之感,“郡主放心,我定然倾尽全力。” 事态加剧,而随着肖娘子入道,成为道姑后,天下读书人更为唾骂,慢慢传言开始偏向文官,肖娘子气愤至极,如此无耻混账之行,还敢污蔑她,欺人太甚。 林皎肚子大的不像话,宋巅不放心,不让她再动,他亲自处理,带着肖娘子去大理寺,同样,状告翰林院七品文官宠妾灭妻,圈禁妻子数月,暗夺其嫁妆,杀害无辜丫鬟,种种罪行,罪恶滔天。 肖娘子一介女流,不顾名声站于大堂之上,夺得很多好感,尤其听闻后,在收集证据时,果然,那个妾室竟然是个江淮楼子里有名的妓姐儿,而且秘药繁多,如今那个文官已经临近强弩之末,外表强健,内里早已被掏空,而且,陷害主母落胎,单这一条,便赢得众审判官员的同情,而且,此人竟然在地下黑市中贩卖倒卖科考试卷答案,这事引起轰动,很快,决事令下发,七品文官罪行罄竹难书,即刻抄家,其全家发往极寒之地劳役,其子嗣后族剥夺科举考试权利,永生不得回京。 丹青观中,有一棵大榕树,太阳初升,众姐妹已经聚集,等候肖娘子来教习,她们都听说过这位,可厉害着呢,不敢丢林皎的脸,都早早收拾妥当。 很快,肖娘子面带温婉的笑,从拐角走来,双手捧着个首饰匣子和一摞书本,众人瞧了,嘻嘻哈哈的笑着围过去,匣子里好多珍珠项链和各式样的玉簪,她们虽不懂,但打眼一瞧就知道是好东西,她们中好歹出了个郡主,自然也得了许多好看的东西,只不过嫌戴起来麻烦,尤其李婧,全身上下只腰间缠着软鞭,别的一律没有,像柳沅她们小的,耳朵扎个孔,挂个米粒的耳坠子,挑拣的玩乐一会儿,彼此熟悉后,肖娘子转身站于前头,标准行礼后,脆着声音说,“大家以后叫我肖娘子便可,我也是略懂学识,今日便称大,当起这个教导之责,女子立于世不易,你我同行,惟愿舒心畅快而已。” 众人长短不一的应是,初入京城,都被繁华惊的不轻,如今不为饱腹,可以有更大的舞台,她们可以施展,温暖的阳光铺撒开来,这时的丹青观,便是后来女子书院的雏形。 第71章 柒拾壹章 郡主府的客院中, 宋宜楚已心焦火燎, 她已经探遍每一处,仍旧没寻到一点蛛丝马迹,终于贴身丫鬟传来消息,让她在谷雨这日带着丹阳郡主到湖边的假山旁, 作出被伏击的假象,从而救出怡然大师。 她满心满眼里全是那位禅香韵厚的出家之人,丝毫没察觉有何不妥, 不提她在宫中带出的侍卫, 单讲郡主府内外,皆被宋巅整治的滴水不漏,挑拣了支应景的金海棠珠花步摇,推开丫鬟上前的手,自己细细的插进去, 看着镜中人半晌, 才起身摇曳儿而去。 谷雨,柳絮飞落,杜鹃夜啼,一直阴湿绵绵,漫是细雨的天, 可算早起放了晴,肖娘子原来的嫁妆都在郡主府,特意来拿些常用的,前些时候, 郡主小腿总抽筋,她教侯爷一套按摩的手法,不知效果如何,见过吴妈妈,说是刚起,让她稍候。 回廊处,转过来一位美人,经过廊下,听着屋里说话声,瞳色幽深,径自进屋,看着两人搀扶起来,她忙止住,“小嫂子老是客气什么,快坐下,要不表哥又好甩我冷脸子了。” 说罢,转头看着另一位,敛去笑意,问说,“这位,便是名誉满京的肖娘子?” “宜嫔娘娘万安。” 女子先是扶着林皎坐好,才回身一礼,视线低垂。 宋宜楚挤到林皎边上,握着她胳膊,撒娇,“小嫂子,你陪我去灵岩寺呗。” “哦,那个和尚,你找到了?”好好的姑娘,非得对着和尚来劲,真是孽缘。 侧头朝着还行礼的肖娘子伸手,“来,娘子扶我起来,活动活动。” 坐着的宋宜楚斜眼一搭肖娘子,娇俏着搀住另一侧,继续黏她,“好嫂子,你去不去嘛?” “娘娘啊,我这大肚子,能上哪去,不如,你表哥夜里回来,我同他讲,让你去,还不成?” 一个都得罪不得,轻拍她,让她放心,“娘娘去外头赏赏花吧,都漂亮着呢。” 宋宜楚傲娇,“不去,宫里好看的花海了去,不稀罕瞧。” “好好好,我这府里的可比不过御花园子里的。”林皎做伤心状,慢悠悠的在屋子绕圈,太医说是有助生产。 两侧环绕着两个大美人,林皎心里舒坦,走至门口,见着外头干爽,便干脆直接往外去。 肖娘子下意识要收手往回扶,“郡主,道路湿滑,换双鞋再去吧。” “没关系,不用这么紧张,已经七个多月了,耗子都没出去过几次,走吧,就在园子里逛逛,你们两人好好扶住我啊。” 实际上,她与宋巅每天晚上都出去遛弯的,着实没什么事。 宋宜楚念念叨叨的这个长相不好,那个花开的颜色太浅,这个叶上有斑点,那个土质不好,其余两人默不作声,很快绕道湖边,湖中有一处凉亭供休息,林皎指指那,“我们上去歇会吧。” “不行,那湿气重,还是去,假山那吧。”肖娘子还没出声,宋宜楚先说不行,目的地可不是那儿。 “宜嫔娘娘说的对,假山一侧有个石桌,几个丫鬟连忙过去铺好绒毯,摆上瓜果和蜜饯,其中有两个返身回去拿温热的茶水,宋宜楚四周环望,心下疑惑,按捺住不安,虚虚坐下同着林皎说话。 待两个丫鬟捧着水壶茶杯回来,四下里不见人影,“刚才明明在这儿啊?哪去了?会不会去了别处?” “我们去那边看看。”碧色衣裙划过草丛,很快无踪无影。 与此同时,宫中圣上最近迷戏曲,时常招人来摆上,今日演的是一出,女扮男装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正高潮处,祝英台抬手一剑虚晃,袖中箭囊打开,直射向稳坐如山的圣上爷,惊慌中,大成林扑身过去,说时慢,那时快,只听着闷哼一声,大成林倒地不起,梁山伯挥动大刀与禁卫军殊死搏斗,祝英台遥遥望着龙椅上的至尊帝王,再次挥动袖箭,发发致命,边大喝道,“你这昏君,残害无辜百姓,今日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戏班子是经过层层挑选从民间选取,由宋巅主办,此刻行至街里,有禁卫军匆忙飞奔过来,俯首细说,马背上的男子提鞭催马,下令封锁京城,宫门关闭。 皇宫中,大成林重伤在身,由小成林接掌一切事务,圣上等候宋巅来时,突然灵机一动,拿起侍卫随身佩刀,冲着胸前便深刺入骨,小成林瞧见忙上前按住,“圣上又是何必,发一道口谕让郑国公进宫便可。” “朕做什么,还用的着你说。”威严尽显。 小成林跪地求饶,额头砰砰磕在金色地砖之上。 宋巅进殿,第一眼瞧见龙袍上有血迹,扑通跪下,“微臣救驾来迟。” “等你来救,还真迟了。” 须臾,有八百里加急到了御案,圣上打开一瞧,神色冷凝,唰的扔下去,“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敢如此行径。” 原来,远安王假意投降,实则联合瓦刺部落,冰河开化,便放开两个出入口,直通大晋境内,烧杀强掳,无恶不作,此刻,其子薛城,其女薛尔曼悄无声息的集结大批部队逼近沙江口,距京只有八百余里,并大言不惭说,让圣上自动退位,方可留下全尸。 “远安王异想天开,微臣请令前去围剿。”原本看在薛城面上,不予赶尽杀绝,熟料,人心不足蛇吞象。 头顶久不传来声音,宋巅抬头视线落到圣上胸前,“圣上,可请御医?” “唔,你发份急报给国公,让他速来救驾。” 宋巅没有十足的把握,那臭和尚嘴硬,一字不吐,“微臣查出大驸马或与此事有关联,暂无明确证据,还望圣上提防。” 大驸马,他既不涉及官场,又无冤仇,好日子过够了?圣上皱眉,挥手让他退下。 宋巅催马出宣和门,府中侍卫上前跪下,“大人,郡主失踪了。” 春末的雨,如无知小儿的脸,说阴起来,便随即倾盆大雨,水积沟渠,密密涟涟,不留一丝缝隙。 郡主府内,假山地下被挖了一条隧道,通向何方不知晓,中间被巨石阻隔,因为两个丫鬟半天找不着人,急了,去禀报给吴妈妈,这郡主可正怀着身孕呢,又派人去宫外等着侯爷,府中侍卫四处探寻,在假山中的空地中翻出条密道,皆脸色难堪,这是何等的失职,等见着步履匆匆的平原侯时,一众跪下,屏气敛神。 张震递来一封信,“爷,门口叫花子送来的。” 站立笔直的男人撕开拿出,几眼简单扫过,寒气外露,薛城,薛尔曼,好个兄弟,信中文说丹阳郡主已在他们手中,让他秘密投降,否则一尸两命。 宋巅无暇顾及,脑中回想府邸周遭,定声说道,“你拿我令牌,带人在附近几家挨个搜,扩大到外围。” 还不过一个时辰,三个女人如何能运送出京,笑话。 “继续监视驸马,你速去把那和尚带来。”他心急如焚,顾不得什么前夫,只要能让林皎平安就行。 温淮这几日没受刑,神色看起来依旧安宁,两人相互对视,谁也没说话。 半晌,宋巅先开口,“林皎被绑架了。” 温淮瞬间钳口挢舌,绑架,蔺正石绑架她干什么,不行,他得去问个明白… 见他回身要走,宋巅又说,“林皎已有七个月身孕,还请大师,慈悲为怀。” 温淮赫然转身,见雄伟男子合掌做揖,虔诚无比,他现在是林皎的丈夫,眼中的急迫显而易见,“贫僧定让她安然无恙。” 第46节 等带血麻衣的僧人走远,宋巅招手,“跟紧他。” 肖娘子的记忆停在假山旁,她闻出香味,觉出不好,可为时已晚,待她醒来,第一时间去找林皎,见她斜倚在墙角双眸紧闭,不知是不是不舒服,摇晃着过去探过脉息,一切正常,才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另一侧的宋宜楚翻转过来,拿帕子给她擦干净脸庞,爱美的娘娘若是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估计要疯。 稍等会,缓够力气,才扶着墙起来,外面听着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但不清楚,有人把守,这可怎么办,再等等。 宋宜楚是第二个醒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懵了,这是个梦吗,梦里,也太糟糕了。 “娘娘,勿出声。”肖娘子蹲下身子同她说,怕把人引来。 宋宜楚看着林皎,眼中闪过愧疚,起身,拍拍裙子上泥土,拂开她。 “你看好小嫂子,我去与他们讲理。”绑几个女流之辈,算什么能耐? 谁还跟你讲理啊,她还要伸手拦,宋宜楚不耐烦,“别用你脏手碰我,我先去看看。” 说罢,耻高气昂的走出去,不像被绑架,像似做客。 肖娘子焦急的等了许久,人也没回来,而且郡主还一直没醒,药效早就该过劲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个香囊,里头装着那人硬塞给她的狼烟,绣鞋悄悄挪到窗口,咻的射出。 等待是漫长的,她不知道这东西搁置了这么多年还好使不好使,而且他说无声无味的,多远他都能瞧见,然后就飞奔而来,搂她入怀,那时的情话真是不值钱,轻易的相信后,总是轻易得到背叛。 终于,外间传来兵刃打斗声,咣当一脚踢开门,身形虎龙进来一人,气势如虹,肖娘子的噩梦再次降临,那人直直看向地上的脏乱女人,眼光发亮,满嘴胡话,“青青小子佩,终于想起爷的好处了,用的着我了。” “豫恩伯爷还是先去请太医来瞧瞧丹阳郡主吧,再来说浑话。”肖娘子让林皎倚在她身上,口中涩涩回应。 第72章 柒拾贰章 豫恩伯彭乾不甚在意的把腰带正了正, 拉平衣摆, 宽肩阔胸,长腿蜂腰,一改多年前的稚气,穿着玄色紧身便衣, 带着几分温和,稍微软化了那凌厉五官和周遭的煞气。 “子佩,本伯爷可不管什么郡主不郡主的, 你我有过诺言, 谁先找对方便是输,可认?” 他处于明亮之处,肖娘子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旧友,真是岁月无情,他从围绕她裙边的阳光男孩, 长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避开他灼热的眼神,“别顽了,去找找,还有位娘娘被他们掳走了。” 彭乾走近,他的小姐姐还是一样的美丽不可方物, “子佩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肖娘子怒意上涌,还有没有点子正事,“我们的事回去再说。” 见她生气,不敢再逗, 反正有大把时间,多亏从北方回来,要不然,就要生生世世的错过了,他的小姐姐。 这是羊角胡同里的一庄破旧宅子里,听说闹鬼的厉害,彭乾刚才奉命封锁城门,站于鼓楼上,正好瞧见狼烟白雾,难掩激动的飞奔而来,他的小姐姐还记得向他求援,可巧,救了丹阳郡主,又立一大功。 张震奉命四处巡查,弄得人心惶惶,圣上再次遇刺的消息一经传出,便遭来许多改编的版本,有人说是圣上当年登基之时,毁害苍生,行政不仁,所以接二连三遭此横祸,更有甚者,当年长安县周边三个村庄遭受瘟疫,就是圣上的手笔,仔细研究过,确实,圣上当年微服出巡正巧就在那个县,走后就爆发瘟疫,有一言堂的众书生,整合圣上历年业绩,写出长篇废帝言论,以迄今无子嗣,和连年灾害为题,又有重武轻文之说,积怨已久,有陆丞相带头,默默改为支持远安王为新帝,等候城门失守,做辅佐从龙之功。 文人是一个圈子,宋岩钻不进去,但有自己得到消息的渠道,听闻后,直接去找宋巅,恰巧大哥出城去郊外,六神无主的情况下,宫中戒备森严,调转马车去硕亲王王府,硕亲王自上去偷溜去温泉庄子,回来就被皇兄禁足,且冬日寒冷,便窝在府中研读史书,颇有造诣,听闻他来访,摇头不见,他们姓宋的没一个好玩意。 宋岩在府外等候一天,夜深人静时才被请入内,说明情况后,躬身听从吩咐。 硕亲王并不是个玩乐王爷,他懂事起,就知道自己亲哥哥是个傻子,他要努力的变强变大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哥哥,所以他最为勤奋,小小年纪就博得父皇的看好,连带着哥哥的待遇也好些,后来母妃鬼迷心窍,非要让他登上大宝,便禀明父皇,让他去舅父的封地学习,躲开京城的明枪暗箭,他难以抵抗,被迫上路,再次回来,便是,亲哥哥登基之日,也是母妃香消玉殒的那日。 他不懂为何会这般,只能装着玩乐心思,对着自己的亲哥哥,他害怕,害怕皇兄知晓他曾经有过的龌蹉心思,直到远安王叛变,他舅父一家执意出兵,并谎骗了他的亲手书信,本以为事成两分天下,没想到兵败如山倒,又让他进京来求情,他有何脸面,他没有,亲哥哥趟着血路才得到的宝座,他要捍卫,誓死捍卫。 召集部下,围攻一言堂,先捉了这帮胡说八道的白面书郎。 再说宋巅,得了消息,即刻抱起林皎住到山上的庄子里,用重兵把守,抓了御医诊治,没来得及等她醒过来,便直接披上铠甲,率兵出征。 京城中不复往日的热闹场景,晏晏夏初,所有人都蜗居家中,唯恐祸从天来。 大批部队驻守城门,圣上与硕亲王登高望远,“这大好河山,真壮丽。” “都是皇兄英明神武。” “朕确实有不足之处,元稹,你有谋才大略,不该弃付,待事了,皇兄便将这所有都交予你...” 硕亲王觉得阳光太裂,射的他眼睛睁不开,叩首拜地,大声打断言说不敢。 身穿明黄的帝王远眺,京城中大小的院落一览无余,栖栖点点的灰檐盖,紧紧相连,远山连绵,他,累了。 谁说男人就一定要顶天立地,我也是个人,我也会累,我也会,灯枯油尽。 而将视线焦距,细小的一处院落中,却有人同样陷入迷惘陈途,蔺正石滑坐到太师椅中,听着心腹汇报,“爷,咱们在郡主府的密道被发现,豫恩伯突然跳出劫走丹阳郡主,只抓着个宜嫔,而且一言堂被封,数百人被硕亲王带回查问,恐怕遮掩不住,属下护送您出城吧。” 上辈子他把仇人当恩人,这辈子,他定是不会让两人双宿双栖,如今还剩下最后一博,何须逃脱?他相信天道公正,必会惩恶扬善,趁把宋巅引出京城,了结这桩冤案,也好让他下去好生与父母兄弟相聚,“无须惊慌,备大礼,去拜见陆丞相。” 第二日,旭日东升,白玉阶上,官靴一个接着一个,匆匆踩过,小成林扬起拂尘,扬声喊道,“陛下驾到。” 文武百官齐齐躬身叩首,齐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 蔺正石出列,一身绯红官袍烈烈,陆丞相与一众文官随后前进小步,昂首挺胸,高声嘹亮,“请圣上退位,以拯救天下苍生。” 小成林怒气指使,“大胆,汝等不得妄言。” 明黄帝王坐直身躯,挥手示意让御林军退出殿外,手指轻点金龙首扶手,言笑自若,问道,“奏来听听。” “圣上天资不足,痴傻数年,及至登基才初初清醒,几年间不曾有过大业绩,却连年灾害瘟疫,国库空虚,尚武浮书,好战惩斗,宫中嫔妃不胜繁几,却迄今无子嗣,皆因,圣上有龙阳之癖,同郑国公厮混帷乱,公开亲密,如此之人,何以为君?”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大晋朝历代帝王皆是重视文人,设置内阁以警醒皇帝,而今上初初登基,便取消四阁,唯我独尊,大道行也,天下为公,这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是我们所有百姓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还有什么,说全罢。”龙椅之上,依旧泰然处之,从容不迫。 蔺正石回想起那场大屠杀,眉间带血,厉声质问,“圣上为政不仁,残害无辜百姓数万,九年前,长安县泸水村,圣上可还记得?不过因为窥破了你与郑国公行房之事,便大肆杀戮,导致三个村庄整个县城的毁灭消亡,你因为个人特殊的癖好,置无辜百姓于死地,后伪装成瘟疫,我就是,唯一存活的见证者。” 上辈子,他没来得及,这辈子,一切都被打乱,我要让你,走不出京城,你坐在这个至高之位,难道不心虚,仍旧心安理得,不怕恶鬼缠身,寻你报仇? 圣上恍然大悟,确实,许多年前,国公要去找魏湘,便是林皎的亲娘,路过个村子,也就是那时,他才起了掠夺的心,趁着国公酒醉,干了件难以叙说的妙事,但后面的,简直胡言乱语,“大驸马可去彻查此事,与朕,与郑国公,无丝毫关系,还有别的吗?” 小成林越过众人,到至龙椅前,“长公主在殿外跪求,望圣上留驸马一命。” 声音没有放低,故意让蔺正石听清,绯红官袍微动,瞳孔微缩,她不过做个样子,还当自己是个重要的,凭白没脸。 “让她进来,别跪了。”圣上继续指着下面,“吏部,刑部,出来,给朕查,长安县,到底是怎么回事?” 蔺正石上辈子的亲眼所见,还能出错,他趁那夜温淮大婚,喝醉后偷进了那个富贵庄子里,满心以为能遇见个贵女,两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不巧,胡乱闯进个厢房,见着两个男人唇舌缠绵,身体紧贴,已是忘情,他被暗卫捉了扔河里,好不容易爬上来,心下讪笑,还以为是枋洲的县主,闹了个大乌龙。 不想,出外听了然大师的讲座,回程后就见着杀戮四起,连弱小婴孩都不放过,过后更是一把火烧了村庄,夷为平地。 吏部尚书翻阅案卷,速速回殿呈上,“圣上,长安县当时是由鸡鸭牛羊带出的瘟疫,然后传染至成人,由郑国公主审,派户部,吏部,当时的侍郎去救济,宫中赵太医随行,判定其三个村庄带有传染病毒,所以下令封县,勒令所有人喝药隔离,有妄动者,意图逃走者,皆被判入狱,后期死亡人数增加,才实行屠杀。” ”宣太医院赵御医觐见。“小成林尖细的嗓音惊醒蔺正石,若一切属实,那么,他所作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他偏激的复仇,赖以存活的执念,到底是罪是罚? 很快,一身药香,白发荏苒的老御医上殿,行礼后,慢悠的说起来,“原来大驸马是长安县的人啊,多亏没被传染,你能逃过,真是大幸,当时长安县是从外地买了几头牛羊,两地喂食有偏差,大豆在腹内积食,难以克化,所以产生疫病,其他的畜生传染迅速,再到小孩,官府发现为时已晚,再拖拉上报到朝廷,县中传染的面积已经扩大,当时有许多人不信,行为过于偏激,郑国公武将出身,杀鸡儆猴,他们便老实很多,可接下来,许多人喝了药没效果,都处于疯癫状态,有的要突出重围去寻找亲人,有的就趁着自己还有力气,拿起菜刀去砍仇敌,慢慢演化,变成了屠城的结果,郑国公此事,各个官员并无异议,否则不止三个村子,恐怕席卷千里,到时,不可估算,百姓皆受其苦,大驸马,本官半只脚迈进棺材的老头子,若说虚言,便叫天打雷劈。” 所以,郑国公屠城是真,却是为天下苍生。 第73章 柒拾叁章 所以, 郑国公屠城是真, 却是为天下苍生。 世间念念,我与你,你与他,他与她, 拯救与救赎,一切只为还原最初,即便他是为民天下, 可那些死去的亡灵依旧不愿平息, 他们哀,他们怨,他们愤怒,这冲天的阴森汇集于绯衣官袍,男人大踏步往前, 面对着朝中重臣, “当年先帝常夸赞远安王聪慧,又亲授治国之道,更早就断言,其根骨仁政,必成开明君主, 而今上,当年以其子女为要挟,才使得远安王避退多年,其行径无德无耻, 还有没有人记得天降文才姚阁老,姚老大人教习数位皇子,气节义薄云天,当时直言一个痴傻儿如何当得起这国之重担,这将是大晋朝偌大的一个笑柄,今日,便恳请圣上退位让贤,择明主,开创盛世。” 大驸马在朝中的地位一直是默默无闻,大隐小见的,如今突然暴起,着实令人吃惊,不过,也情有可原,这位驸马曾是探花之身,拜到姚老大人门下,一直仕途稳顺,突然改朝换代,姚老大人 以死明志,被长公主相中,才留下一命,可谓早有叛意,文臣中以陆丞相为首,齐声跪地,武将中,宋巅不在,豫恩伯站在头排正思考着怎么才能把小姐姐哄到手,根本就闭着耳朵。 小成林气的鼓鼓,却不敢发话,圣上依旧翘着腿看戏,还真就没有海平判案演的好,白瞎了这处场地,珠帘后的长公主却掐着护甲,眼眸中冒火,真好,不装翩翩公子,改成忠肝义胆的佞臣了,雍容华贵的面孔渐渐爬满怒意,好你个蔺正石,骗了她半辈子,怎能如此,就饶过你。 远安王的大军已经集结,蔺正石为何这般着急,趁着郑国公,宋巅都不在,没有一兵一卒的就要逼宫,因为,他在用自己的生命,来开启这场战争,他要向世人宣布,来证明,这个皇帝不值得大家拥戴,他是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恩师的旧路,总得有个人站起来反对,这件事才能升级放大,被世人所了解明白,他们赖以生存的朝廷,统治者是个独断专行,不听从劝告觐言的狂妄小儿,他,在为百姓人民祈求福祉。 “住口,你口口声声圣上如何残虐无辜百姓,你又好到哪去,退位让贤,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要牺牲数万计将士的生命,远安王异动,我军中就损失三万,平原侯为了镇压,又不伤及几县百姓,刻意引兵外出,耗费精力物力无限,你们文人就靠一张嘴,我们呢...” 站出来大喝出声的是宋巅手下的一员猛将,名唤张东,这次上京述职,升为兵部员外郎,他才上金銮殿不下十次,故而无畏,直接阔步到蔺正石前面,几下就脱了深紫色胸前刺有犀牛补子的官袍,露出裸赤上身,“我们呢,靠的是身上的伤疤。” 指着离心脏最近的一处凹痕,眼睛瞪的跟铜铃一般,声如洪钟,“这儿,是老子十八岁第一次上战场打瓦刺贼子受的剑伤,这,是老子二十多岁去救援山洪时被扛石头砸的,这,是老子当初为救个老头被母大虫咬的...” 反过身给他们看后背,“这,就是跟你口中所说的远安王打仗时被烧伤的,他个怂蛋,净会个背后偷袭,放火烧村,老子亲眼所见,他那兵将管制不严,随意抢个妇人当众就扒裤子,这要是在我们军中,就是一百军棍,让他半个月下不了炕,那种主子,不能拥戴,额,我说完了,请,圣上恕罪。” 激动过后,说着说着,就感觉气氛凝滞,草草跪下,求圣上饶命。 “好,好,朕恕你无罪,起来。”圣上开怀,放声大笑,噔呛啷啐,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退朝吧。”俯视这些跪着的官员,他不能像砍白菜似的都宰了,这也是陆丞相的放心之处,他只表态,但不做那个出头鸟。 不是喜欢跪着吗,都跪着吧。 京城里,风云诡异,还有另一处,也同样紧张,让人窒息。 荷花满池,白绿相间,一片宁静安谧的美景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岸上丫鬟婆子行色匆匆,脚步不停的一路往里,鸳鸢岛中,花朵百放,却难以消散空气中的闷热焦灼。 “羊水已经剩的不多了,贵人胎位已转至盆口,但必须醒过来才能催生。” 宫中接生的婆子奔出来,面带焦急的同御医汇报情况。 谁能知道,郡主竟然在昏睡时破了羊水,此刻侯爷不在,院子里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太医院副院使沉着指挥,“再去,拿了醋熏,掐人中,务必要让郡主醒过来,” 肖娘子扯出帕子擦擦她额头的细汗,脑中灵光一转,让吴妈妈去拿些郡主平日里爱吃的,放到跟前,让出位置给婆子,掐了半晌,可算床榻上的人哼了声,睁开眼睛。 林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是片嫩绿的山坡,顶上只有一颗李子树,且硕果累累,她走了许久才到,仰头看过去,个个如婴儿拳头大小,皮薄且熟透通红,舌尖泛起酸水,鼻端传来剧痛,睁开眼睛,看过去。 于一片朦胧中,渐渐清楚,“我想吃李子,要熟透的。” 吴妈妈哎了声,忙寻去。 “郡主,肚子疼不疼?” 接生婆子从下方问她,哎呦,林皎蹙眉出声,手指攥紧被褥,疼的绞劲儿,受不住的哎呦哎呦不停,侧耳听着肖娘子站在床头解释,“郡主,羊水破了,怕是要早产。” 不是还有两个多月吗,眼睛梭寻一圈,没瞧见那男人,肖娘子知她所想,忙说,“侯爷领命帅兵出征,走之前带话,必定在两个月之内回来。” 天杀的,这只耗子可真着急,都不等着跟他爹一起。 等着阵痛间歇,吃了几个红豆金丝卷,又喝碗燕窝,耳朵竖着听接生婆讲话,等到阵痛就让她顺着力气使劲儿,尽量闭上嘴,憋住别发出声音,要不气就都从口中排出,不宜生产,阵痛相隔不到半柱香再次袭来,林皎咬牙坚持,仍旧从牙关中溢出痛苦难耐的吟呻声,婆子触手摸摸,还没见头,又鼓励几句,阵痛过去,满身是汗的林皎闭眼歇息,催产药已经上劲,阵痛越来越快,从巳时初开始,一直折腾到申时末,可算头出来了,接生婆子跪在她左右开始推挤肚子,林皎自己的肢体已经完全没有感觉,听着肖娘子兴奋一声,“生了。” 她转头去瞧,婆子满脸开花的提拎着个血赤呼啦的肉团,啪啪的拍着屁股,哇的豪气一声,宋家耗子出生了。 小耗子头几天当真如乳名一般,十足的一小只,因为早产,生下来才六斤二两,眼睛睁着个小细缝,紫红的小手攥拳,整天除了睡就是吃,无忧无虑的,真是容易满足。 林皎开始坐月子,各种不能,简直憋闷的不行,只有见着小耗子的时候才精神饱满,兴致勃勃,然而一小只还真的什么都不会,只听着她碎碎念,说些不着边际的乱话,肖娘子早早的就寒着脸给她收腰,吴妈妈现在是全心全意伺候小主子,她懂得一套婴儿的养法,而肖娘子主要是针对她的,排清恶露,预防皮肤松弛,尤其是这个扣在肚子上的脸盆,疼也得强忍着,对比生产时的疼,可谓大巫见小巫。 她还没给宋巅寄信呢,只等着回来给他个惊喜,耗子洗三也是随便办一下,天气炎热,他又是早产儿,不敢大张罗,将就着过,等着宋巅回来,百天再好好办一场。 她们仍旧生活在山上的皇家御苑里,不知炎热下的京城,已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自那日起,大驸马和以陆丞相为首的文官,皆被禁足府中,有官兵看守,而硕亲王从第二日起,正式随行伴驾,参与朝会,白日就在御书房,同几位老尚书讨论夏季防洪措施,圣上已经明确表态,要硕亲王辅政,他身体微恙,然而,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平常的味道,文武百官,即将面临再次重新洗牌。 第47节 宋巅在前方征战,沙河口地势狭窄,其间一条长长的运河,薛城薛尔曼首先派人来说宋宜楚在他们帐中,让他不得妄动,宋巅看过沙盘后,暂时按兵不动,叫人来问那和尚如何,温淮本来是去找蔺正石问个明白,哪想,一句话没说,就给他捆了塞马车里,一路昏睡着抵达沙河口,虽然待遇不像个囚犯,但却不能任意走动,宋巅派来的人也一直等待机会,因为,宫中的宜嫔娘娘同样也被送至此处。 月黑风高,温淮趁出恭之际,从窗户跳出,准备摸出去,可惜走错了方向,听着路过的丫鬟议论那个女人怎么怎么样,以为是林皎,顿时燃起满腔热血,多日的观察起到作用,安全爬到关闭的窗户下面,把挽上去的袖子松开,才抬手轻敲窗棂。 宋宜楚气愤的不行,这群王八羔子,抓她干什么,还不赶紧放了她,好去救大师,真是不知所谓。 听着细微的动静也没动,依旧躺在床上腹诽,敲敲敲,烦人不烦人,腾的起身,啪,后来她时常懊恼,当时一定是仪容不整,面孔扭曲,如同个疯女人,从未想过,梦寐以求的大师,就近在咫尺。 温淮见是她,问起事情经过,宋宜楚觉得自己像是刚学瑶琴那会,被师傅问着,紧张又想得到肯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激动,温淮听的云里雾里,罢了,还是再去确定有没有林皎吧。 确定没有后,两人在宋巅的帮助下,越江过来,自此,沙河口一役,拉开序幕。 第74章 柒拾肆章 沙河口战役, 耗时一个月零十天, 大帐中,换去粗布僧衣的温淮周身萦绕着祥和,正打坐念经,旁边坐着一俏丽女子, 黛螺色的软沙烟罗裙,美丽芳物,闪着亮光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定在他身上, 满是痴迷爱恋, 她控制不住心里即将溢出的幸福甜蜜,自见他第一面,就被深深的吸引住,情不自禁的想靠近他,想与他说话, 想关心他, 随时随地的注意他,如果他投来个眼神,或是回答上一句简短的话,她都能暗暗高兴半日,这种隐秘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中的悸动,是难以用话语形容的,她只想就这么看着他, 直到,天荒地老。 温淮睁眼,平静无波,他已经得知林皎已经获救,而且知晓了朝堂政变,他的好友,背负千斤重物,徒步慢行,始而有终,终而复始,他已经无限临近地狱,即将坠入万劫深渊。 他是个出家之人,当以普度众生为己任,战场荼火,故而请求留下,多日来不分昼夜救治伤员,连续劳动,是极耗体力的,此时方才歇会,转头看了眼一侧的妇人,清冷出声,“娘娘,还不回去歇息?” “恩?大师要歇了吗,我帮你铺床。”宋宜楚更想说,我帮你暖床,她后悔了,不该屈服于家族的施威,入京当个破娘娘,若是他能叫一声宜楚,或者楚楚,该会多么悦耳? 但现在也不晚,就让表哥回去禀报,宜嫔娘娘死了,她要陪着大师仗剑走天涯,生死相随。 男子似无奈,这个姑娘恐怕没什么自觉,手指着她的妇人发髻,说,“娘娘,你如今已为他人妇,万不可惹祸患上身,还请施主离贫僧远些,防着坏了名节。” 他这一番苦口婆心,没换来一丝笑模样,宋宜楚抬头,扬手拔了簪子,满头乌发倾倾垂下,烛火映出她的脸,真诚又决然,“大师,我不稀罕当什么娘娘,只想做个仆人随侍在您身边,您就当我是个小厮,使唤着,可好?” “贫僧出家人,不需得小厮使唤,娘娘还是莫要疯魔。”温淮对于男女之情,看的很淡,与着林皎的一场年少轻狂,已经随风飘逝,她如今生活美满,却是不能再添其烦扰,他此生,将不再进京,周游列国,见识游历,参道学习。 “我是自愿的,反正就要跟着你。”宋宜楚才不管那些,反正就是跟定他了,她很确定自己的心意,她不怕别人打趣的眼光,和世俗的不认同,即便他是个秃头和尚,那又怎样,谁也不能阻挡我的爱情,我,依旧,爱他如命。 烦烦扰扰世间走,你来我往畅快行,他言那这计多少,不如疯魔在我心。 主帐中,德通踮脚把门帘子卷上去固定,倒凉水端盆进去,及至书案前,躬身虚喊了声爷。 宋巅仍旧失眠,夜夜通宵达旦,前几日传信来说她已经生产,于三月初六的卯时中生下一子,重六斤二两,母子均安。 幸福来的太突然,没给他时间准备,干愣站着半天,一直端详手里捏着的信纸,字字都能看的明白,他有后了,他有个儿子? 父亲,你当时迎接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激动不已,手足无措,如今,他成了父亲,定会好好的教导他成才,设想了许多许多,最后,定在母子均安上,他很想她,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呵笑出声,竟然莫名的想起这首,莫不是成了怨夫? 快刀斩麻,速战速决,薛尔曼的招数实在是预计不着,薛城倒是勇猛依旧,宋巅不恋战,短短半月,打的他们退居一隅,随即亲手写封劝降信让人送去,他们都是大晋朝的子民,受苦的是两方战士,宋巅这仗打的窝囊憋火,可算等到圣上下旨,命大军开拔回城。 宋巅彻夜先行,到了驿站随意垫垫肚子,换匹马继续赶路,四月十八这日,终于到了山脚下,德通在后头腿肚子抽筋的长舒口气,可算到家了。 一个半月的小耗子,会吐泡泡,会玩自己的小手指,会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四处稀奇的瞧,最神奇的是,他会认人了,小小的一只,知道林皎是他最亲的人,常咯咯的冲着她笑,简直可爱的不行。 这会奶娘抱走喂奶,她转身去收拾收拾尿布,听得走动的声音,疑惑回头问,“怎么这么快?小耗子尿了?” 还没等看清楚影儿呢,就被来人狠抢到怀里,一把抱住,夺去她脱口而出的娇呼声。 吴妈妈将门轻声掩上,示意让她们下去,又唤了人去告诉肖娘子,让她不必过来伺候,这,指不定多长时辰呢。 “娇娇,我想你,想的发疯。”男人额头抵着她的,用鼻尖轻蹭,出口的声音沙哑,却如陈年老酒,醇香醉人。 林皎早起还查遍日子,想着他何时能回,此刻想念说不出口,先是哽咽着哭上,“恩,唔...” 将她按到贵妃榻上,搂抱在怀中,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她颤抖的后背,不出声打扰,他知道她的害怕和担心,一时,屋子里全是女子温温慢慢的哭喘声。 安慰好了林皎,宋巅才喊人,让把小耗子抱进来,奶娘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侯爷惧怕的很,埋着头走到跟前,男人伸手要接过来,可他不会,回头向榻上笑盈盈的女子求助,林皎起身,给他做个示范,一家三口人,其乐融融的过着温馨的一个下午,晚上宋巅用过饭,换上寝衣,问她,“我不在,是不是很害怕?” 她其实记不得了,因为一直昏睡,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假山的石桌旁,就是觉得困了,睡了一觉,“恩,我醒的时候羊水破了,太医说必须要催生,要不小耗子在肚子里容易缺氧,真的特别的疼,然后就生出来了。” 宋巅听她说疼,也能想象的出来,自古到今,女子生产就是一道坎,离阎王殿最近的地方。 “皎皎很棒,特别厉害。”宋巅让她背过身去,拿了帕子给她擦干头发。 他好像很喜欢她的发啊,林皎挤眉弄眼的对着铜镜,笑话他,“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的,这一头长发啊?” 宋巅最爱看她调皮的样儿,仔细打量,腰细臀圆,肤如凝脂,露着洁白贝齿,嗓音脆生好听,男人瞳色微暗,喉结轻滚,大手在细软的黑发中穿梭来往,答道,“皎皎的每一处,我都特别喜欢。” 油嘴滑舌,但不可避免的,林皎唇边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惯会说些好听的,哄我开心罢了。” 男人合唇,轻吻她发,眉峰一挑,低头问她,“不信?” “不信。”林皎仰头直视他,眼中情意绵绵,这一刻的她,风情万种。 “哈哈哈,那就证明给我的娇娇看,看看,爷到底喜欢哪处?”男人大声朗笑,狂放屈腰打横抱起,直奔床榻而去。 初夏,清晨还有点凉嗖,吴妈妈昨个伺候的晚,一早起了,就见侯爷已经练完拳,站在檐下与张震说话,一侧过去个绿衣丫鬟,眉目含情的瞥着他,手里捧着汗巾子,真是个没脸的,咳嗽一声,那丫鬟骇了一跳,忙把手中的汗巾子递过来,细步走远。 吴妈妈在心里叹息,侯爷昨夜折腾的那般晚,今个还能起早,真是不服老不行喽,胖身子退后一步,等着主子。 宋巅让张震去调查当年长安县的疫情到底如何,果然,后期传染蔓延,郑国公心狠手辣,干脆就不救治,直接屠杀,沉思片刻,复才抬脚进屋。 床上的小女人困得很,感觉有人摸她的脸,嫌弃的扭头朝里,继续睡去。 长安县,是你的故乡,因为瘟疫,才能来到我身边,又引起的这许多的事,只不过,大驸马,既然他早早知道,为何当初不和远安王联系,与姚老大人一起反呢,要蛰伏这么多年?大殿上的话也颠三倒四,因为他当时发现了圣上与郑国公亲密,所以才遭来横祸,他认为是他的错,才积攒力气报复,但仅仅在大殿上叫嚷着让圣上退位,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一兵一卒,这天下,可不是这么好得的。 是啊,这天下可不是这么好得的,长公主府,蔺正石饮尽杯中酒,嘲笑道,“天下,天下,谁的天,谁的下,都是混沌的蠢人。” 正院里的灯火通明,长公主看着满桌子的菜肴没有胃口,问起驸马如何,宫女说还是没日没夜的饮酒,说些大逆不道的胡话,看着主子脸色撂下,估计这膳又用不了了,上前劝道,“有公主最爱的椒香牛柳,多少吃些吧,而且驸马又没被治罪,您别坏了身体。” 是啊,还不如治罪呢,以前还会偶尔的进我这屋子,这回呢,彻底眼瞎了,什么也看不见,气急攻心,眼泪簌簌掉落,“你去吧,给驸马传话,就说,不想死就闭上那张嘴。” 宫女应是。 不一会儿,到了驸马跟前,面孔恭敬,“主子,郑国公已到通州,不日就能抵达进京。” 敲锣打鼓,好戏开场。 第75章 柒拾伍章 御书房中, 宋巅汇报完战事, 说起宜嫔之事,宋宜楚铁了心不回宫,非要跟着那和尚,他没得空料理, 又因为林皎早产,急着回京,缘由只能说她失踪, 硕亲王坐于清红漆金龙头出手圈椅上, 眉飞色舞的看着揖身站立禀报的宋巅,能耐啊,又立一大功,听着皇兄懒散着问,“你舅舅到哪了?” “前天刚过通州, 估算还要几日。”舅舅行军速度很快, 从遥远的襄州到达京城,至少要一月,他不到半月就到通州,可见其着急。 “爱卿与丹阳即将大婚,便赐鸾鸟朝凤全套, 成林,开库去挑些玉器,另外,朕记得爱卿好酒, 给你个新奇的,赐,前些日子上贡来的玲珑酒杯,去吧。”圣上听后,神情愉悦,指着小成林吩咐。 一侧的硕亲王突然站起,抱拳喊道,“皇兄,远安王此次勾结瓦刺,卖国通敌,当抓住处以极刑,而平原候好似特意放过,不曾赶尽杀绝,实属不该。” 上首的皇帝嘴角微勾,他这蠢弟当真能坐稳这位置? 远安王的两个子女皆是宋巅的好友,帐中情谊不匪,他若是能为了讨好上位,就如此对待自己昔日的同袍,倒是会让他意外。 宋巅面色不惊的抄手站立,他就是偏袒自己的兵,怎么了?若是圣上真有属意,他当另有准备,不能任人宰割。 “皇兄,不如,让平原候先回永昌平完战乱,再行回京与丹阳郡主成亲,两全其美之计。”硕亲王还就不信,出不了这口窝囊气。 宋巅眼角扫着圣上神态,一袭绛紫色五爪金龙常服,脖颈处喉结凸起,解开一颗盘龙纽扣,嘴唇抿起,做沉吟状。 确实,皇叔的隐患很大,如今联合宫内官员共同叛逆,可见其野心巨大。 “圣上,微臣留在永昌的心腹,作战奇勇无比,已逼退瓦刺不敢再有所行动,内需空无,待到粮草充足,方可出兵征匪。” 等到耗子百天或是半岁,就能长途跋涉,带着她们娘俩一起回去,也不必忌惮硕亲王。 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对策,站于下首的两人听得圣音,“暂且搁下不提,今儿个都累了,回去吧。” 躬身应是,后退着出了金殿门口。 “恭喜,恭喜啊,平原候喜得贵子,本王送去的金锁和小木马,林皎挺喜欢的吧。”硕亲王回身看着宋巅,说到林皎名字时,语调还特意拉长,显出不一样,眉飞色舞的掏出胸前扇子打开,一边敲着手心,一边问话。 金锁?毁了,造个恭桶。 小木马?劈了,烧火。 “前几日,听说王爷在恭亲王府救了个落水丫鬟,用着,挺喜欢的吧。” 硕亲王左手略一停顿,他每次出宫,都会绕弯到太极殿去溜达一圈,照看照看林皎当初养的花花草草,那日在恭亲王府见着个背影,像极了她,才出了那个荒唐事,他有点,怀念,怀念那寒冬的暖阳,舒服惬意。 这么点小事,怎么还传出去?挥袖下台阶,怒目而视,“你别想和林皎成婚。” 说罢,大步流星的走远。 宋巅看着他背影,双手交叠在腹间,面容阴寒如鬼魅,少顷,太阳初升,金黄的阳光铺撒在冰凉的地砖上,他迎着东方,长舒口气,嗤笑声,才朝着宫门踱步,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林皎这两日像是吃多了蜂蜜,时刻挂着憨笑,迎着男人进屋,上前拍他胳膊,俏声说,“伸平胳膊,我来给你换。” 宋巅低头俯看她,牵起嘴角,“皎皎。” 林皎边给他解扣子,边疑惑的恩了声。 “林皎,皎皎。” 男人嗓音淳淳,重复着叫她的名字,笑意扩大,眼睛都弯成月牙状,“干嘛呀?” 糯糯的嗓音一出,混合着逐渐升腾起的热气,林皎觉得自己的脸定是红透了,旋身转到他背后,圈在他腰间给他拆腰封。 “不干嘛,就是想叫你的名字,真好听。”宋巅觉得与她的时光太短暂,不过一个时辰,却感觉憋的喘不上来气,见着她,才恢复正常。 林皎以为是他累了,“待会儿,就不出去了吧,躺着休息。” 随手在架子上拿件袍子抖落开,给他穿上,越看越不对劲,“咦,这件,看起来好熟悉啊?” 宋巅低头看着竹青袍子下摆处的丛丛翠竹,呵笑问,“自个儿做的,都忘了?” 哦,是了,好久之前,大概是在原城的时候,因为想他就熬了半个月才做出来,“爷当时可是嫌弃得很,说什么也不肯穿呢。” “是你手艺不佳。” 宋巅喊吴妈妈进来,吩咐道,要是小耗子醒了,就抱过来。 原先都是跟林皎一个床睡的,宋巅听着坚决不许,她的睡姿,真是没人比他更了解,这要是翻身给孩子压着,怎了得,想起硕亲王的话,神色略微不自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随意说话,“耗子出生,都谁来送过东西?” 林皎以为是要回礼,巴拉巴拉数起来,就算不看着郡主面子,也得看平原候的面子,礼单一大长溜,只挑了几家主要的,谁家谁家夫人啊,谁家谁家姑娘啊... 宋巅仔细看过礼单,没发现硕亲王,抬头,“这上面的都记着?” “恩,都让吴妈妈记上了,就怕到时候好回礼。”女人无知无觉,点头回应。 把礼单合上,啪嗒甩到珊瑚炕桌上,敛下柔情,一字一句的,又问了一遍,“你再好好想想。” 真是,想什么啊,不是都在礼单上吗,真是莫名其妙,她有点生气,这是什么意思,嫌她东西收的太多了,还是哪不顺心拿她撒火气? “没甚可想的,都在里头。”林皎退后一步,嘴角扯平,坐到乌木扶手椅里,挺直腰背,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第48节 宋巅觉得自己一个男人,能这般对待宠爱一个女人已经到达极限,有些事能宠,有些事,不能宠。 “东厢里,那个小木马,哪来的?” 男人扯着袍角倚在桌沿儿,长腿劈开伸直,放在女人两侧,完全的包围住,垂眸轻声问。 那个,林皎下意识的抠着袖口的金丝线,噘嘴回答,“是王爷送来的,就一个小不点的金锁,和那个还没碗大的小木马,当时吴妈妈不在,我看着喜欢,就摆上,忘了说。” 说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有点心虚,其实,这不值当什么吧,与硕亲王玩笑惯了,他还有封信,说管她要银子,给她看管着宫里的那池子花草呢,又写的趣味横生,还带了几本新话册子,还摆在一块,没捞着看呢。 “这会儿,想起来了?” 浓浓的醋意,可惜,林皎心思不在,没听出,又狡辩,“这又算不得什么大件儿,就是个玩意儿罢了。” 可你刚才说喜欢,只两个字就扎的他体无完肤,闭上眼,深吸口气,压下腹中窜起的火苗和酸涩感,弯腰靠近她,捧着女人红润的脸蛋,润声说,“我也会,我给你亲手做,更好看的小木马,你还喜欢那个吗?” 这,这,到底怎么了? 林皎心思细腻,自然能听出他话间的不同,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奇怪的嗓子里如同塞着棉花,半天没说出口。 她不懂,她不懂,她,不懂,他却失控,最初有个侍卫向她求婚,她迷糊的应了,他当时就失控的想杀人,后来知道她曾嫁过人,更是疯癫,如今不过,一个讨巧的小玩意,也能值得他大动肝火,真是入了迷障。 “林皎,你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你不要同其他男人来往说话,不能要别的男人的任何东西,你的心里,你的眼睛里,只能是我,明白吗?” 以为上战场打仗的都是大脑简单的莽夫吗,不,战场上更需要是精准无比的判断,和果断出击的敢决,此时,他只要让她明白,她林皎的世界里,只准有他一个男人的出现,这便就可以。 “那,小耗子呢?我也不能和他说话,不能要他的东西吗?” 林皎被男人强大的气场包围,只能顺着他的思路前进,不能对男人,可是小耗子是个男人啊,过几日国公爹回来了,他也是男人,都不能亲近吗? 男人低沉的笑起来,不知是笑自己傻,还是笑林皎傻,半晌,才收音,“亲人可以除外。” 她撇嘴,她们村子里即使结了婚也可以上街跟陌生的商贩男人买东西,道观里,更是,需要救助伤患的时候,还能看见人家的打赤膊呢,成亲以后,这就都不行了? “你这好像有点不公平,那圣上召见呢,或者院外的小厮管家啊,还有...” 余话未出口,便让男人叼住丁香小舌,闯入口中去捞一捞。 窗棂上光线形成个晕圈,折射出七彩的光环,里面映出正激烈接吻的一男一女,唇齿相交,亲密紧挨。 林皎每次都被他偷袭,任由他一气乱闯,开始还推着他胳膊,换来的结果就是男人更加疯野,恨不得把她的舌头都整个吞进肚子里,缩回来,他又抢过去交缠许久,直到下颌处满是水迹,才松开,她微吐舌尖,含糊不清的指责质问道,“你是属狗的吗?干嘛每次都使劲儿吸,疼的很哩。” 媚柔气喘的一句话,硬是让她道出了靡靡风情,男人扳着她肩膀,认真作答,“你要是不老实,就真给你咬断。” 第76章 柒拾陆章 “你要是不老实, 我就真给你咬断。” 林皎绯糜着脸往后缩, 这厮,脸皮真是厚如城墙,又说什么老实不老实,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胆小怕糯的小丫鬟呢, 反嘴驳道,“我还是要去道观当姑子的,即便见别的男人也实属正常。” 脆生脆语的一句话, 再次惹恼宋巅, 男人俯蹲下来,棱角英气的脸庞如挂寒霜,由里往外散发着冷气,林皎以为他又要发怒,掐捏下手指肚, 努力瞪大眼, 免得眼泪挤掉下来,就处于劣势。 “皎皎,耗子还小,需要你这个母亲,何况我们即将成亲, 婚后就返回永昌,我已经建好个大园子,比对着这皇家御苑,你想怎么都行, 暂时先不去道观了,行吗?” 他们以后必定是要回到永昌生活的,避开这许多纷纷扰扰。 女人一听就不乐意,她好不容易劝的师傅让众姐妹们进京,这会儿再回去,出尔反尔,成何体统,何况耗子大了也需要好的师傅,上最好的书院,何必舍近求远呢,京城是最繁荣的地方,她还有很多的想法,想去实践。 林皎咬唇,轻问,“难道京城又要出事了吗,还是不太平?” 她想到的,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难道连他宋巅都应付不了? “不是,没什么事。”即使出事,男人也不能让自己女人操心。 “那我们为什么要躲出去?不是没事吗?”林皎颇为疑惑,他的宗族都在京城,世家盘踞关系根深蒂固,为何非要回去永昌? “不是躲,而那就是我们的家,我的军队,我的财产,都在永昌。”宋巅耐心给她解释,“我们自己做自己的主,不好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造反? 林皎急迫求证,“你,你,要,要反了?” 实在是这模样忒好笑,男人索性撂袍席坐在毛绒毯上,盘着腿,手指着她点道,“想什么呢?” 林皎也跪坐在他一侧,抬眸细细问,“那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呆在京城呢?” 宋巅沉吟半晌,才说,“圣上可能有意培植硕亲王当下一任皇帝,到时定然会换掉原先的官员底子,尤其恰逢明年科举,我因为是舅舅一路提携才走到如今,一旦舅舅归山,我又手握兵马,必然招新帝眼,不如回去永昌,不是那句话,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打三遍,不反待如何。”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造反,不过,硕亲王当皇帝,岂不是她会得到便宜,哎呀,莫名的感觉自己认识的小朋友变成了个大人物,那小子挺可爱的啊,怎么都不会害人的,恩,坚定心思,她试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好不容易才让姐妹们上了京城,又请肖娘子教习,想留在京城。” 男人对于她的想法嗤之以鼻,却没表现出来,姐妹?又不是亲的,有什么牵挂,还是一样的天真无邪啊,揽着她到怀里,呵,到时候再不听话,就直接迷了捆上马车,总有法子制住你,“圣上恐怕在我们成亲后,就会派我出征,你,不想跟着去了?” 以往去赈个灾,还非得使个能耐要跟着,他的小姑娘啊,还只惦记着玩乐。 林皎是不知道他心里所想,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若是,王爷当皇帝,是不是能允许开个女子学院,找几个师傅去教课,让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能摸到书本,读书写字。 她小时候天天看着爹爹摆弄,真是不喜欢学,这般大了,才开窍,见书本也不打瞌睡,观中几个小不点,全都不识字,刚来的时候,她还给当过夫子呢,没有宣纸,就折根树枝在地上乱画,误打误撞的找到些乐趣。 两人说话时,小耗子睡醒撒完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让奶娘抱过来,挥舞着小手臂让林皎抱抱,那可爱的小模样真是让她的心都化成水,软的一塌糊涂。 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紧紧挨着他香香娘,顿时扯着脖子嚎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手抓着林皎衣角不放松,两个大人不明白怎么了,忙唤吴妈妈进来,扒了尿布,没尿也没拉,身上也没有湿疹,到底怎的了? 宋巅退后,稍微合上窗扇,怕他哭呛,奶娘抱着去隔间喂奶,林皎站在床边奇怪,小耗子从来不会这么哭,莫不是招来了什么不干净的? 待会儿回来,等宋巅一露面就哭,没有眼泪就是干嚎,几回,林皎明白了,恐怕是认生了,噗呲一笑,小不点就知道认生,真是个精怪。 与男人一说,他又试着靠近,果然还是嚎,嗓子都有点哑倒了,“不像是我的儿子。” 他小时候保准不这样,眉尖拧起,冲着前面忙活的林皎说。 “唔,说不准你小时就这样,没看见那小脸蛋,跟你一个模子造出来的。” 林皎有些怨念,她七月怀胎,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小耗子,居然没个地方像她,全承了这厮。 “过来,陪我躺会。”宋巅环着她腰,摩挲着,暧昧耳语,“要不,咱们再生个小姑娘,一准儿像你。”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这次生产掏空了,御医一直给配着补药喝呢,斜睨他,“想要,找别人生去。” 呦呵,有志气,唇扬起,勾着她小指,“爷不找别人,就找你。” 林皎俏娇着歪头,眸子提溜儿直转,从下往上瞄,小嘴毒辣评判说,“恩,时下可都兴风流倜傥,手摇折扇,出口成章的文人那型,你这,块儿头太大,而且还性子锋利,跟把钢刀长剑似得,谁能受的了?” 男人眉目舒缓的看着她嘚瑟,展开手臂,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可着你说。 “本郡主就稍微勉强留你暖床吧,别处什么幺蛾子,要不就一脚蹬了你。”林皎张嘴呲牙吓唬他。 他最爱干的活就是暖床。 “还不过来,杵着干嘛呢?” 林皎玩笑的叱他,不说困了要睡吗,还磨蹭。 男人还是站着不动,高大的身影投出一道光,莫名的,有种高山巍峨的感觉。 “好吧,好吧,我的爷,来吧。” 她瞧着这姿态好笑,一个大男人,憋屈啥,跨步到他跟前,牛气哄哄的用食指拉着他腰带,后退着,入了帷帐中。 初夏的午晌,气温升高,池子里的鱼儿冒泡撒欢,而香馨的内室里,却安静宁然,男人翻身看着睡的正香的林皎,连头发都没拆,松垮着也不知道坠不坠的慌,试探着把簪子拔了,看着她出神儿,她好像一次也没戴过自己给刻的那个木簪,是嫌弃难看,还是根本就抛之脑后,捏着玉簪细瞧,一朵简单的白兰花,可能好雕的很。 拢着烛火,盖上灯罩,出门就见迎面走来个舒兰女子,如碧玉温温,无暇清润,冲着他行礼问安,收手站在一侧,让出路来。 实际上肖娘子就是来辞行的,她呆了不少日子,该回观里了。 “你与彭乾认识?” 昨日豫恩伯拦住他车驾,索要救命之恩,让肖娘子嫁给他,宋巅回绝,她肖娘子不是郡主府的下人,他没权利答应。 女子一愣,温顺回答,“小时的旧友。” 她当初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么会又惹上个伯爷,“你去吧。” 男子提步离开,肖娘子神情迷惘的看着脚下青石,侯爷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才会有此一问,但是,不可能,她不会再接受任何人,何况还是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小男孩。 进屋又等了许久,才听着响动,进去服侍着林皎起来,说起要回丹阳道观的事。 林皎不知道是她,迷迷糊糊的,以为是吴妈妈,有点不好意思,“娘子唤我好了,等了很久?” 郡主这种性格真的很讨人喜欢,暖洋洋的,笑着答,“刚到罢了,有事郡主就叫个人去喊我。” 又嘱咐要日日按她教的一套动作练着,不得偷懒,林皎有点不舍得,拉着她坐到边上,“再住几天吧,我自己可无聊了。” 巧了,门外传来咳嗽声,宋巅端着膳食进来,真是个没良心的,他特意请了半月的假期,想好好陪她。 “不是饿了吗?”清冷的声音从外堂传来。 她刚才一直在睡,怎么会吵嚷着饿?就是故意想赶走娘子,哼,拉着她手,“走,吃完饭再说。” 林皎生产,一直是肖娘子忙活这那,完事了,就卸磨杀驴,她林皎不是这种人。 肖娘子确是要避嫌,用劲儿拉回她,摇头坚决说,“郡主即将成亲,我和李婧她们帮着忙活嫁妆,还有许多活呢。” 可是不轻松,她个新娘子倒不用干什么。 没法子,送她到门口,宋巅吩咐德通给送回去,两人坐下吃饭。 新鲜的藕片酿圆子,还有几道时令,林皎这几天胃口不好,特意让厨房里都弄得清凉菜,看着宋巅吃的欢畅,倒也多吃不少。 鸢鸳岛似神仙幻境,各种奇珍异石,树木森林,男子牵着女子手,并排而行,“这个时节正好,不想过冬天。” 难得的幽静清闲,宋巅征战数载,夜夜厮杀,如今才觉得,用鲜血换来的这一切都很值得,值得让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儿子拥有最好的。 第77章 柒拾柒章 月如钩, 银霜洒满地, 鸳鸢岛突然就通亮一片,吴妈妈扭着胖身子急忙穿过庭院,敲响太医的门。 原来是林皎,遛弯儿回去, 非扯袖子央着要吃樱桃和黄杏,宋巅不知她白天已经吃过一盘子,亲手给洗几个, 让她吧嗒吧嗒一会儿就吃光, 自从怀孕以来,就喜欢吃个酸的,两人又去逗弄会儿小耗子,收拾妥当躺下,宋巅去拿书桌上的一摞子纸, 坐在床头研究起名问题, 自得知耗子出生,他闲来无事就翻楚辞汉史,定下几个名字,皆是寓意深远,祥瑞安康的, 依次解释给林皎听,她惯会耍个可爱,睁着无辜的大眼,调侃道, “你实话实说,是不是特高兴,我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她自己都挺骄傲自豪的一件事,回想起来,当时真的想要放弃过,不如死了算了,从没那么疼过,简直跟挖心掏肺一般,这都不足以表达那种疼,那种煎熬,时间对于她来讲,无比漫长难捱,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真的想不起那么许多,什么郡主,什么侯爷,什么身份地位,什么荣华富贵,都是狗屁,不过,在小耗子出生以后,看着他红彤彤的脸,忽然就觉得当初的疼痛都值得,为了,那小小一只。 “当然高兴,皎皎真棒,不过,这是不是也有我的功劳,要不,你自己个儿能怀上?” 他的大腿支起,手肘支撑,靠近她耳边呵气低沉说道。 这厮越来越会说个荤话了,小脸扭到一旁,鼻子里哼哼,“我当时可是怨恨你的很,让我遭这罪。” 这话是真的,她当时就想狠狠的咬他,让他一起疼。 “好,好,全是我的错,郡主大人想怎么?” 第49节 男人脸庞爬满调笑,宠溺又无奈。 没听过谁家妇人生产怨恨自己丈夫的,这想法,确实很新奇。 林皎一看他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受苦的都是女人,男人就是干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趴下,给我当马骑一圈,我就当你真心。” 呦呵,真敢说出口,果真越惯毛病越大,但他喜欢,最爱放肆的,她。 拔步床上传来男女混着的哈哈愉悦的笑声,伴着驾驾的娇斥声,稍久,听得浑厚的磁性嗓音,“郡主大人,您到地儿了,奴才给您当牛做马的,可舒坦?” 女子开怀的不行,鬓散面酡,伏在他背上笑个不停,搂到一处又说阵子甜蜜话儿,才回归正题。 林皎用手指点着他膝盖,边连上姓,挨个重复读几遍,觉得“謇齐”挺顺口,出自楚辞的九歌篇,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定下来,明天他去祠堂记族谱,还要去趟兵部复职,蜻蜓点水的用唇触下她额头,察觉冰凉,拉上蚕丝云薄被给她盖到肩膀,掖紧了,慢语说,“睡吧,我搂着你。” 怀里的小女人已经困的挣不开眼,秀气的打哈欠,眯瞪着顺从睡过去。 宋巅觉得心安,欲望和爱情不同,不是无时无刻的占有,而是彼此深入的契合交融,灵魂尽头的抚摸比身体碰撞更加感动亲切。 他在漫长的时光中,学会了尊重。 夜半,烛火不熄,林皎腹部又稀稀拉拉的扯着疼,这次尤为严重,冷汗津津的推了推男人,宋巅轻唔声,翻身舒缓下僵麻的胳膊,感觉身侧传来浅浅的抽泣声,惊醒坐起来,触手一片汗迹,见她蜷缩哆嗦,忙整个抱起用自己身体给她取暖,掷声问,“哪疼?来人。” 守夜的丫鬟听见动静忙拢起珠帘进来,听候吩咐。 从花枝木拔步床里传出铮铮铁声,“叫御医过来。” 副院使实际上在太医院的地位颇高,圣意让他伺候郡主,也一直尽心尽力,这会儿把完脉,说起症状,一堆的术语,怕听着不明白,简化说,“郡主是脾胃寒凉,下官开服药,趁热喝了,便可缓解。” 望着侯爷神色,心底暗笑,原来铁面无情的平原候,是个宠妻狂魔啊,接着又细声说注意事项,“郡主不能再吃性属寒凉的瓜果素菜,酸的也不行,待会儿让小童给拿来个单子交到厨房那,切记,胃病靠养。” 被锦被包裹如个茧蛹形状的林皎有气无力的答应声。 闹腾着可算重新又躺下睡,宋巅已经精神,炙热的大手给她顺着揉,一圈又一圈,温热的气流在四肢百骸里窜流,林皎喟叹声,搭耸着眼,进入梦乡。 清晨,宋巅依旧早起去练拳法,趁空让德通去买块原玉和杨木,回去见她还睡着,去趟厨房又嘱咐一遍,才去祠堂记名,后去兵部,正巧刑部尚书也在,两人说起那日殿中大驸马一事。 宋巅突然想起,若说,长安县,那么大驸马与温淮认识,会不会也认识林皎,会把他认为的同林皎说吗,林皎说是她父亲让她进京,那么她是见着她父亲了,还有存活的人,总之,大驸马太荒谬,这种逻辑,简直任谁都不会相信,圣上与郑国公,有断袖之癖?而且为着遮掩就屠了一座城,这根本就不可能。 刑部尚书倒好像有未尽之言,摇头不言。 “大人,有何话不妨直说,您知晓我的为人。”宋巅想知道别人是个什么见解,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估计别人觉得很正常,但舅舅,他可以肯定,没有好南风的癖好。 贵族之间确实有变态混乱的,喜欢养娈童,如硕亲王,他之前就是因为在京城闹出了这么档子丑事,被圣上赶回封地,尤其大晋朝的风尚就是桃花白面的挥袖水傥的精致男子,咳咳,像是圣上的容貌,若是个贫困户或是奴隶,还真容易招眼。 “宋老弟啊,老夫觉得,大驸马不像是这般蠢人,把底牌都掀了,何必隐忍这么多年?何况生死大权握在帝王手中,即使现在因为长公主饶他一命,但,总觉得不这么简单。” 是啊,远安王就是一招费棋,有他或者郑国公在,就没可能从兵马上论赢,无畏无惧的揭穿这件旧事,又是什么路数? 这一场博弈,还可能真没落幕。 圣上的意思他不了解,但很明显不打算杀鸡儆猴,是等着郑国公进京,还是另有隐情? 张震来报,宋宜楚跟着温淮南下,去了成云的寺庙修道,一直没有出寺。 宋巅为何没杀温淮,宋宜楚是一小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他的名声确实比较大,若是用他来对付推翻大驸马的一番言论,估计事半功倍。 和老大人畅聊时局后,下属们呼哈的来说摆好宴席,请他去喝几杯,宋巅难以推辞,使人告诉林皎,便跟着去。 而与此同时,龚瑞欣代表恭亲王府到山庄贺喜,她是早就想会会这个抢了闺蜜未婚夫的郡主,特意穿了件曳地忘仙裙,配上精致的容貌,显得贵不可言,起码林皎没想到,这位号称京城第一才女是这幅凌厉、不好相与的模样,不敢低头看自己,虽然听说有客来,特意梳洗了,但依旧是素衣素容,喝碗鸡丝粥,还是觉得胃疼,打起精神应对。 “郡主安好。” 来者是客,林皎挤出笑,让她起来说话。 龚瑞欣说明来意,恭亲王妃近日来身体微恙,所以才拖到现在,他家如今打算与硕亲王议亲,风头正劲,小小郡主未婚生子,本就遭人诟病,若不是平原候再次大捷,估计还是不会上门。 “姑娘有礼了,坐下说话。”林皎对着谁都是亲亲柔柔的,没个冷脸,除了,郑曼柔。 龚瑞欣从外面走来,一路风光秀丽,果真不俗,但内室里,却有些搭配的不协调,各种物什随便摆放,尤其窗前书案上插着的鲜花,简直毫无美感,乱七八糟,控制住自己即将伸手的手,强忍着不去看。 “我与郡主一见如故,听着口音,不像是京调。”女子坐姿端庄,两手交叠放于腿上,亲昵的询问。 林皎很喜欢有才气的人,尤其同为女人,“姑娘果真耳细,我家乡是长安县的,后来遭了祸患才入的京城,已许久了。” 龚瑞欣释然一笑,她可知道个趣事,能好好的替曼柔出口气,“啊?长安县,就是几年前发了瘟疫的?” 坐在对面的林皎温婉一笑,把果盘推过去,“是啊,你知道?” 端坐的女子看她动作有一瞬的犹豫,但想起曼柔难受的悲戚声,狠下心肠,反正纸包不住火,她早晚会知道,“我母亲常年礼佛,认识位德高望重的大师,恰巧就是长安县的。” 哦,大师?林皎脑中第一闪出的就是,宋宜楚痴迷的那位,她们县好多个村子呢,不乏有想不开出家的。 “俗家本名,好像是叫,温淮…” 龚瑞欣看着她如石化般定住,继续平常说,“我母亲还说这名字一看就是个水命,书生气的很。” 书呆子,听说你定亲了? 书呆子,你摆错地方了,应该把桌子靠着窗户,光线亮啊。 温哥哥,我饿了。 温淮,你与那个什么欢的,一起睡过了? 透亮的空气如迷雾散开,那人身影渐渐清晰,“皎皎,给你,先甜甜嘴,一会儿咱就回。” “郡主,郡主…” 龚瑞欣见她陷入回忆中不可自拔,出声唤她,本来一身柔和的女子变得悲伤不已,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朝着她萋萋婉约而笑,像是不好意思般,低头拿了帕子擦擦,声音消沉,“一不小心迷了眼,让姑娘担心了。” 调整心态后,试探着问,“我想知道,这位大师,可在京中?” 龚瑞欣本也没打算卖关子,“温淮是他的俗家名字,他法号怡然,是了然大师的得意门徒,。” “听说前阵子怡然大师回来过,我母亲还特意去解惑来着,现今已经离京了。” 后面的话,林皎根本没听,怡然大师,那不就是让宋宜楚封魔的那个和尚吗? 他就是温淮。 第78章 柒拾捌章 宋巅忌酒多日, 上来敬酒的武将不明, 还硬生生的劝,他阴沉着脸说上几句,都消停的谈起实事,说到午晌才各自散去, 打马过正街,突如其来的冲过来个老婆子,脑子直怼到马蹄下, 他迅速拽住缰绳往后扬起, 身形稳住,拎着马鞭脚蹬跃下,居高临下的呵斥道,“不要命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平原候撞死个人, 是何等的嚣张, 莫不是,又是别有用心? 那婆子估计也吓的不轻,趴在地上没动弹,半天才哇的哀嚎起来,匍匐着爬起来要抱着宋巅的腿, 他回身一避,及至无奈,德通上前要踢,看着侯爷威严的面孔, 收回脚,默默的把老人扶起来。 老婆子见此人穿着官府,嘴里大喊,“青天大老爷啊,请您做主,老妇人有冤屈。” 宋巅不接话茬,转身要打马出人群,你有冤,可以去衙门状告,与他无关。 人群中指指点点,看得分明,确实是婆子的错,都纷纷散去,宋巅莫名的回头看了一眼仍旧乱嚎的老人,想起林皎,若是她老的那一天,需要救助,他会一走了之吗? 老婆子悲啊,苦啊,泪水爬满皱纹的脸庞,眼睛也似枯干的井,宋巅亲手扶她起来,掷地有声,“老人家,莫哭,你有何事,说来听听。” “青天大老爷啊。”喊完一句,再次闭眼痛苦起来,话语语无伦次,“我这婆子命苦啊,生了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老了老了,没个地方安窝,真是活作孽啊...” 这时候,有个男子路过,听着声音熟悉,扒开人群一瞧,登时吓的破胆,忙上前抱住母亲,大手紧紧捂住她嘴,低头哈腰的解释,“大人有大量,我母亲患有癔症,疯癫着哩。” 不待宋巅回答,把老婆子的脑袋夹在自己胳肢窝里,匆匆要跑。 德通站在后面,正巧瞧个分明,这人,对待自己母亲,怎么这般,气愤非常,拉着他胳膊,让老人挣脱出来,宋巅一脚踹过去,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混账,即使是疯癫的母亲,也不该如此行径。 哇的一声,老婆子再次干嚎,嘴里骂骂咧咧,脏话连篇,周围的老百姓最喜欢看个热闹,都劝着老婆子,让她好好说话,没瞧见这位大人脸黑的快赶上自己的灶坑了。 “三小子,你个畜生,我是生你养你的亲娘啊,你竟然想要勒死我,我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受这个罪呦...” 痛哭流涕后,扑通跪下,“大人,求您做主,让我儿子把家财产还于我,我去接上老头子,回泥房子去过。” 自称她儿子的,小三子也扑通跪下,却不是朝着宋巅,而是老婆子,脸上带着忏悔,苦求道,“娘,你别瞎说,家里有什么家财啊。” 这个老不死的,都怪他今日贪乐呵,放了她出来刷碗,熟料,竟跑出来告状,招谁眼呢,还抖落家财,让别人惦记上,可咋整? 手掌狠狠的攥着她干瘦的胳膊,嘴里小声威胁,“还想不想要那老头子的命了?” 婆子听了眼眶通红,嘈杂的周围,听不清别的,咬牙抬起枯燥弯曲的手掌,啪的挥过去,“那是你爹,你个丧尽天良的。” 宋巅看着她俩乱糟糟,举手让百姓们安静,提步过去,让德通去叫禁卫军来,指着一侧的茶楼,押着两人进去,宋巅坐在太师椅中,德通喊了声肃静,让老婆子,细细道来。 原来他们是京郊附近村庄的,因为家中老头在冬天时候摔折了腿,导致入不敷出,又要吃汤药,所以,两个儿子惦记着那点微薄的家财,就提议分家,各过各的,土坯房里的锅碗瓢盆都平均分完后,只剩下两个大活人了,两个儿子都想要老婆子,不想要老头,老婆子回去能干点家务事,老头回去只能干躺着,大儿子看着唯一的土坯房心里合计,他弟弟老丈人家有钱,已经盖上砖瓦房,不在乎这个,而他家却是穷的叮当乱响,提出建议,不如,谁伺候老头,谁就得这个土坯房,他弟弟果然不乐意,选了婆子进城来住。 婆子刚开始还心里有点优越感,看看,他家小儿子就是出息,老了老了,还能进城来享福,不亏着小时候什么都偏着多给他一份,知道孝顺。 结果,现实是,她被关在个杂物房里,小儿子的岳丈家是售皮毛的大店铺,这间杂物房里就堆积着破烂老年头的旧兽皮,一股子腥臭味,即使她鼻子已经不灵敏了,还是闻着呛得慌,说过几回要换,小儿子都说等房子倒腾出来的,让她先忍忍,她知道儿子都是听媳妇的,怕他为难,也就算了。 时间由冬到春,儿媳妇怀孕,她高兴,说让刷碗扫地,就干,说是地砖脏了,要用手擦,否则怕摔倒,就一天三遍的哈着腰擦到外边走廊的台阶上,常常错过饭口,只能去厨房里拣些冷菜剩饼子吃。 小儿子来说得婆家买些吉祥的生产东西预备上,她从自己内怀兜里,掏出来唯一一张藏着的银票,怕少,还把手上的银镯子撸下来给他,说什么也不能苦着孩子。 白天累的腰疼,晚间就得趴着睡,一撅一撅的疼的厉害,想起老头子,不知道他怎么样,明天得回去瞧瞧。 趁着媳妇回娘家,偷偷的拿了两个煮鸡蛋揣兜里,踏上回家的路。 还是原来的大院子,却没了一家人的和和乐乐,她高喊着进门,说起自己在小儿子家如何穿金戴银,吃燕窝吃肉馅饺子,大儿媳听着羡慕,张罗着让她吃完饭再走,出去了,就让大儿子来问带没带钱或者东西回来,大儿子进屋就直接问起,老婆子摸出兜里两个鸡蛋递过去,拿给大孙子吃,她进去看看老头子。 老头子还是躺在床上,只是不动弹,眼睛闭着,微弱的喘息,婆子上前摸着鼻端,惊慌的问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就是腿折了,养养就好了,不是留了抓汤药的银子吗? 大儿子辩解,他这爹自己说不喝药,也不爱吃饭,天天一副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的模样,婆子性格火辣,明明就是你照顾的不好,这就剩一口气吊着了,连打带摔的,惹怒了大儿媳,她进来骂咧咧,老不死的,不会动弹,还得拉尿在床上,谁伺候洗漱啊,成天一股子膄味,她是受不了,干脆就不给吃喝,这多好,干净又不用拾掇,而且还省下药钱,反正老头子腿好了,也干不了啥,干脆倒窝,去天上享福去得了。 一番言语,气的老婆子顿时就差点翻了白眼,手指哆嗦着指着不言语的大儿子叫道,“你个没良心的,这是你亲爹,你小时候不是最爱跟着你爹出去玩吗,还说长大了要学你爹,你都忘了,你怎么能干出来这种狼心狗肺的事?” 她难以置信,老头子这是遭了多少罪啊,大艳阳天,还捂着个大棉被,掀开一瞧,更是火气怒涌,腿上的伤口已经腐烂溃肉,上面一层薄薄的白骨,心酸的叫他,“老头子,老头子,我来了。” 大儿子,大儿媳,不让她接走老头,当时就说好的,谁得了老头就得这房子,任她百般叫骂依旧无济于事,去找族长,族长只认钱财,管你们这堆破事呢。 没法子,回去跟小儿子学老大那两个黑心肝的,小心着商量,能不能让儿媳妇把老头也接来,她照看着,好放心,要不就真没命了,小儿子倒是义愤填膺,痛斥一顿,说是回去和妻子商量。 这一商量就是一个月,儿媳妇生了个九斤的大胖小子,她自然也高兴,就是想老头,又去问,小儿子说已经教训过大哥了,保准对自己亲爹好,让她老实呆着。 婆子信以为真,直到村里的邻居过来说起,老大夫妻确实给老头请了大夫来治,但没给开药,也没喂东西吃,说是,已经土埋半截了,没必要折腾,他因为同情,来转告一声。 谁家的儿子也不这样,村里的庄稼汉子都老实本分,自己婆娘不孝顺爹娘上去就一蒲扇,轮着你多言多语,只管干活就成,但城里不一样,都是下人伺候,自己动手那是掉价,丢面子的事。 老二在城里娶上漂亮媳妇,对着大哥比比划划,大儿媳妇也为富贵迷眼,变成十足的势力,所以,老两口,被分家,被瓜割,被掩盖,被忽略。 周遭的百姓们听完,有的心思软的妇人都落了泪,拿着帕子戚戚的擦起来,她们老了,无用的一天,会不会也遭此待遇,儿孙自有儿孙福,人人都说四世同堂是福,可真的到了贫困人家,心思恶劣的人家,这就是祸患,需要除掉,才能顺心随意的过潇洒日子。 有的强壮男人也受不得如此忘恩负义之人,但凡读书学问,以孝为先,多少千古的名句传下,让我们当个孝顺恭敬的人,为何就被钱财拿捏,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龌蹉事,皆恼怒的上前要打死一旁的小儿子,他却一脸茫然,竟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宋巅第一次感觉到没有知识学问的可悲,武人光靠拳头打倒侵犯者是远远不够的,自己的人民要精神富裕起来,才不至于如此脏垢缠身。 第50节 “老人家想怎么办?” 第79章 柒拾玖章 “老人家想怎么办?” 一片喧闹中, 宋巅抬手示意老人起身坐下。 这是家事, 道德良心是无法用刑具挽回,如此,老人要求两个儿子把当初分家的四十两碎银子吐出来,她自己照顾老头子, 让老大一家空出房子,这便就行了。 宋巅让德通去办,又通知当地府官, 对于孤寡老人, 进行定期照顾,勒令两个儿子每月拿出一两银子供奉父母,扔牢里去长长见识再出来。 他觉得,可以明日上朝说说这事,子不孝, 不欲养, 该如何,不能让这些老人家活不下去,可以设立固定的每月俸禄,按照条件发放。 这面发生的事端,林皎不知道,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温淮所占据,驱之不散,那是少年时候的一场美梦,她第一个爱慕的男子, 风度翩翩的儒雅霖秀,会嫉妒全非,会心跳加速,会等待期盼,会欣赏追逐,会不顾一切。 她遗忘的过去被无情翻出,恶意的嘲笑着她,你不再是那个任性胆大的小姑娘,在你第一次为了饥饿而低下头颅的时候,便失去了骄傲,即使现在破茧重出,仍旧伤痕累累。 她错过了他,就是一生。 宋巅回来,首先问吴妈妈林皎情况如何,得知恭亲王嫡女来过,心中不悦,不过是傍上了潜龙,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宣扬? 林皎这双眸子,一哭过就特别发亮,尤其脆弱弱的望向你时,“你回来了?” 男人心底莫名的咯噔一声,不知是何缘故,总觉得她变得疏离飘渺,如蒙层白纱,下意识脚步加快,矮身问她,“怎么了?” 这个男人,与温淮相比,真是完全不同,霸道又独行,但爱意,都一样的深沉。 “没什么,不过就是想师傅了。”她撒谎了,没办法说出口,什么都,没办法改变的,她死后,会不会下地狱? 宋巅最为讨厌就是她这窝囊的性子,遇到不如意的事,只会自己缩进壳里,暗暗疗伤,怎么都学不会拔出大刀砍回去,即使胡乱的发顿脾气,也好过沉默。 装作没事,照顾别人的想法,不给别人惹麻烦,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已经刻到了她的骨子里,任何一个曾经被奴役的人,都会放弃自己的思想,尤其,林皎是真的很认真,为了什么不清楚,但,她不能被别人说一句不行,你这儿干的不好啊,你那怎么做的不对啊,各种外界的声音,她在乎,即使现在,投靠了个能耐爹,她还是个软和性子。 高大的男人站起,神色有一瞬的裂缝,片刻从书架上抽本话册,坐于一侧,冲她招手,“来,你不是喜欢吗?我给你讲。” 林皎眼睛酸酸,软软的依偎过去,两人身影相叠,心触生花。 话册大多是穷困书生为了生计写的,都是些奇闻异事,涵盖着男女之情,颇为风趣,如今当属这一本最为畅销。 元晋年间,有一位自称是降妖除魔的天机法师,他修德从与南安山,十八岁下山历练,走遍多个村庄都没发现异常,路上遇到几位道友,纷纷说,再往北走,有个龙湾潭中有怪物神出鬼没,不知是何物惹的邪祟,他自告奋勇,拎着一袋子黄符不分昼夜赶路,终于在月圆之夜到达龙湾潭,向周边的村民询问,是否伤及过无辜性命,他们皆害怕的说,已经有好几个小孩子偷着去玩耍,结果被吓的掉进河里,回来便都说里头有可怕的巨大魔兽,后来村子的人渐渐知道,都不许自家孩子再去,到底是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天机法师年轻气盛,当时便做下诺言,必定捉住那怪兽,让大家放心。 夏季的龙湾潭,淋淋波光,皎洁如月,天机法师在案边等了几日,也没见着有东西,只以为是自己阳气过盛,对方不敢靠近,索性看着景色美好逸致,便取了木头搭个简易的房子,脱去道袍,上身光裸,大开大合的忙活起来,没注意身后水潭中有个貌美女子露出倾城面容,只一瞥,便浮水而下,不见其踪。 几日虚度,木屋建成,法师每日除了学道外,其余时间都盯着平静的水面悟性。 道家亦讲究个无性无为,身干体净方为人之大道。 终于,在有天夜里,潭水中传来声音,原来是附近的小孩儿,还是没听父母的话,蹲着玩会沙子累了,想起来回去,腿麻的一下子栽倒水里,天机法师出来时,正巧见着这壮观的一幕,湖水中腾起一条黑色带着倒刺的鱼尾,啪的呼煽下水面,小孩便被浪潮推至岸上,惊慌的大叫着怪物,然后跑远。 他立在原地久久,才平复下来心情,这是真的,他真的能抓到妖怪了,师傅说过,以他的技艺定能名扬四海。 却不记得,师傅还有下句话,为善教之,为恶除之,以暴制恶。 便是说,妖怪邪道分善恶,善可引其入道,恶则消灭铲除。 法师知道,这些黄符桃木剑派不上用场,人类难以深入水底,何况他还不会水,得用手段把它引上来,然后脱离了水的怪物,该会渴死吧。 他静坐整整一夜,想出一法,便是用食物,早起去村子里买了一斤活鱼和小虾,回去放到岸边,想想,大喊,“喂,喂,兄弟,我是好人,为了感谢你,给你买的鱼虾,快来吃吧。” 谁料,晌午太热,鱼虾很快就臭气熏天,他受不得,随手扔了,回去换套衣裳,又去村里,这回还是鱼,只不过,是馆子里用大铁锅炖出来的红烧鱼,若那怪物不吃,他正好饿着肚子嘛。 圆月当空,潭水冰凉,久不见动静,他又喊累了,直接自己端起酒壶,一口一口慢慢吃尽,看样子,明天还得换个法子。 天机法师在是个很较真的男人,他有股毅力,是身处俗世的凡人所没有的,夏日里准备酒菜,高声大喊,秋天里准备红薯,铿锵阵阵,冬季里准备灶糖,对着冰面自言自语,周而复始,一晃五年,他褪去了青涩,成长为了壮年男子,平日里穿上一袭道袍,仙风道骨,惹得村庄的小姑娘都暗恋不已,但他却不开窍,还是经常买些小吃,妄图骗出那尾怪物,好让他能成就一番事业。 恰巧今日见着一玉笛,管体翠绿,音质通透,顺手买回,回到木屋后,在岸边摆上各种吃食,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都对着平静的潭水说话聊天,凉风习习,他左手持玉笛,贴近唇边,从丹田提气吹奏起来,一曲雅致的溪水小调,悠悠扬扬,时而浑厚,时而高亢。 即使潭水深千尺,也能清晰入耳,沉醉其中。 水面终于出现轻微的晃动,一身道袍的天机法师眼中精光大盛,这等丑物竟能听懂乐声? 随后一年里,他日夜吹奏,每天水面都会有波动,且一次比一次的浪花大,他觉得差不多了,便在盛夏的这天晚上,只干站着,没有拿笛子,时间缓缓过去,那怪物估计等了很久,终于不耐烦的一记大浪朝着他扑过来,直接卷进潭中。 潭水幽蓝神秘,他不会水,如个旱鸭子瞎扑腾,眼睛睁不开,只感觉一股巨力将他推上,然后便劫后余生一般,坐着喘息,心底暗恨,等着抓了它,非扒了那层刺皮。 “你为什么不吹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丝毫不温柔婉转,反而寒凉如冰霜。 他定眸朝水面上看去,果然,水中浸泡着个女子,月光洒下,她的面容清晰的倒映在天机法师的双眼中。 该怎么形容呢,就是美,美的像天上下凡的月宫仙子,无法用语言描绘,还带着股强大的压制气息,他只知道自己的躯体已经震撼不已,无法开口。 女子见他傻愣,留下句话,扎下水游走了。 “明日继续吹。” 天机法师一天没有出屋,即使面孔长的这么漂亮,但,那时黑色带刺的鱼尾那般丑陋,丝毫吻合不了,这是个什么怪物呢? 天气暗沉,天机法师预测要下雨了,待会儿就会听不清笛声,提前拿出吹了一会儿,见她缓慢的游过来,用手托着下巴听,男人头次看清了她的身体,从肩膀往下都是黑色的带尖刺的鳞片,只有一张脸是人类的模样,他试图镇定,然而无效,因为太可怖。 女子不管他这套,听见停了,一个浪翻过来,男人踉跄着退后站稳,道袍紧贴身体。 “明天继续吹。” 第二天,果然下了阵急雨,随后风平浪静,天机法师下定决心,把锋利的匕首揣到怀中,一旦她靠近,就扎下去。 女子如约而至,却没近前,在远处徘徊,看样子真的很喜欢他的曲子,一直游来游去,后来,竟然整个身子都跳跃起来,他震惊的再次哑声,他看到了什么,女子的头部,但身体是个鱼的形状,如鳗蛇形状,还有那个摆尾,黑凛凛的像有尖嘴利牙。 女子再次不悦,却没击过来浪,还是那句话。 “明天继续吹。” 第80章 第捌拾章 “明天继续吹。” 在接下来的每天, 女子都会留下这句话, 然后畅快的游几圈,再潜到深水下。 天机法师一直没寻到机会,他根本没办法接近她,而且同她说话也不搭茬, 就让吹笛子,无奈之下,只能这么僵持, 一直到了冬季, 潭水即将冰冻,女子有一日心血来潮,嘲笑他,“你们真懦弱,连水都怕, 我要冬眠了, 你继续吹,我能听见。” 他觉得自己在干一件出力不讨好的蠢事,无奈摊手,“我要回南安山,不吹笛子了。” 以自己的实力来讲, 绝对是难以消灭她的,何况,他突然觉得,她也没什么错, 还是不浪费时间,去别处看看。 女子却不高兴,宽尾乱摆,不悦道,“不行,每天晚上都要吹。” 天机法师同样不悦,他又不是她的奴隶,凭什么? 神情微冷,“就是告诉你罢了,” 深秋冰凉的潭水翻滚过来,他下意识后退,仍被浇湿了道袍,彻底冷下脸,哼了声,便回木屋,没有再出来。 女子噗通跃出,爬到岸边,看着紧闭的门,美丽的脸庞上一片茫然,索性有玩了会儿,沉入水底。 如此,又过一冬。 天机法师出外云游四海,积德行善,却在一次意外中,伤了眼睛,成个盲瞎子,两眼看不见,只能靠听,他日夜消沉自闭,处于黑暗之中,师兄弟都来安慰他,送给他一支白竹笛,他想起了,那个寒潭,和喜欢听曲子的鱼。 让两个师兄弟给他送到木屋处,便让他们回了,他在这生活了许多年,大概都有印象,凭借着记忆,晾晒被褥,熟悉周边,唯有吃食一事上,颇有为难,几个师兄弟一合计,便给村里的老大娘些银钱,每天送饭过来。 夜幕繁星,草木香气环绕,天机法师像是瞬间参悟,他感受到许多以往忽略的,但却美好顽强的存在。 竹笛比较珍贵,他经历大悲,曲调难免伤情,婉婉安凄,如泣如诉,潭中一声巨响,仍旧是那个有着女子面容的黑色大鱼,只不过,她的身躯更加长了,比之以往长了一倍有余。 只不过,换下道袍的男子再也看不到了。 “你回来了?”显然女子是特别高兴的,语调兴奋难挡。 男子持笛的左手放下,离开唇边,回答,“是啊,你还好吗?” 水声哗啦,女子近前,看着他空洞的双眼,疑惑,“你怎么了?” “嗯,丢了样东西。”天机法师已近四十,早没了年轻的气盛,随着岁月慢慢沉淀下来的平静显露无疑。 “哦,你会一直吹吗?”女子不懂,她只知道,她喜欢听他吹笛子,她已经等了好久。 天机法师面对着她的方向点头,“嗯,会。”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循环交替,天机法师没有日夜之分,闲暇就站在湖边吹奏,与女子聊天,他的面庞渐渐爬上浅辙皱纹,直到深壑。 女子的容颜却从未变过,她孤寂千年,修得一世陪伴,终有那日,男子安详死去,手中紧攥竹笛。 村子里有则传言,龙湾谭中那怪物再次兴风作浪,把岸上的木屋连同天机法师一同卷进漩涡中,方圆十里,再无活物。 林皎听的入神,这种清浅的如同白水一般的感情,需要坚持不懈的动力,才能到达,稍有瞬间的迟疑,就会土崩瓦解,难以再续。 “怎的,停了?” 水润的眸光在他身上停留,疑惑相问。 宋巅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本,对这写的人很是无奈,如此就停了,皎皎就喜欢看个情啊,爱啊,而且还必须结局美好,要不能记许久,没事就得唉声叹气,怨念发散。 呷口茶,润润嗓子,安抚住她,“皎皎,快完了,你睡会吧。” 看着空白的书页,继续说,此女为天庭上莲花池中的一尾黑鲢,因为仙君时常去喂她些蜜果,所以感恩在心,得知他被贬下凡间历练,便一心一意跟随,她的修行短浅,还不能修成人形,只能化成个不人不鬼的妖怪,占据寒潭底,世世代代等待仙君走过。 仙君因为闯入禁地,练就邪功而走火入魔,唯有历经九九八十一世方可归位重修。 第一世,他是上京赶考的书生,路过寒潭,被风景所吸引,即兴赋诗一首,然后继续赶路,再无相见。 第二世,他是行走的小贩,卖些杂货,途径,觉得口渴,便用手捧着喝了几口沁人心脾的凉潭水,祛了疲惫,转身离开,此生,不复相见。 第三世,他成为一国皇嗣,被人伏击,误入此地,养伤数日,被其部下找到,当即决定以此地为总部,召集有志之士,共同打这天下。 第四世,第五世… 直到最后的一世,他变成斩妖除魔的法师,因为得罪权贵被挖出双眼,得此在寒潭岸旁,陪伴她一生。 天庭之上,屋舍中有声音传来,小童欣喜,急忙舀了白汤给仙君服下,站于冰玉床前,轻声喊他,“仙君?仙君?” 平躺的男子睁眼,空洞的眼眸逐渐汇聚,凝成一道繁光,星月漫天。 谁人都知,那个天赋最高的仙君再次突破,以几百年时间便达到当年鼎盛,虚妄破天。 天帝宴请众臣,特地送请柬到他屋舍,小童禀报说,观音大士亲来,他无法回绝,便在当日简装而行,经过莲花池时,忆起那寒潭中的女子,莫名的心慌意乱,强压住心神,拂去扬尘,继续御剑飞行。 第51节 突然,仙雾缭绕的莲花池中红光冲天,映出仙君一张平静无波的面容,这是哪个小妖得道了,即将化形,罢了,既能遇上,也算福报,便出手化符,帮其度过。 周围动静皆无,稍顷,那片净水中站起位豆蔻年华的舒舒女子,身上丝纹未挂,朝着他走来。 仙君手指轻捏,她身上便出现件白色绫缎的长裙,巍巍缓步。 “仙君可收弟子?” 女子语气清冷,面色红润。 瞧她灵骨不错,该是早早就该得道,怎么如此缓慢? “是否心系外物?” 若诚心,可。 女子心头暗道,我只心系于你。 “无。” 小童奇怪,他们这座仙山上千百年来只有他一个伺候的,仙君最是怕热闹,这怎么去赴那天帝的宴,还能带回来个美丽少女,莫非,开了情窍? 地上一年,天上一天,辗转经年,仙山上的小童已经出师,成了一派首尊,唯有那个比他天赋高很多的师妹,还是一事无成,到处捅篓子让仙君去收拾,回去铁定一顿惩罚,非她屡教不改,顽的开心。 到了尊位,便忙碌很多,久到他听到了个震惊掉下巴的消息,就是,仙君竟然要跟小师妹结姻了,这是什么鬼? 而且,两人已经在三生石上用仙藤滴血,发下经久诺言,海枯石烂,天崩地裂,非不斩乱。 许多年后,有刚化形的小妖,都会听见长辈们议论羡慕的声音,这位仙山,后世,便被叫为方丈山。 你与我,厮守在这方丈间,只一方,只一丈。 看着她睡熟,起身让张震进来,让他去查龚瑞欣与郑曼柔。 这帮人,都闲的慌,就不能消停过几日,舅舅明日进京,估计又要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大驸马一直没处置,以陆丞相为首的文官依旧被禁,早朝成了武将聚会的场地,被圣上呵斥几回,皆怂了胆,求着平原侯出山。 郑国公到京,圣上出銮亲迎,可见其受宠,然而以往觉得再正常不过的君臣,现在看来,都颇有意味,众人都留个心眼,仔细观察,唯恐漏算什么,被排斥在外。 果然,两位相见时的表情都破为奇异,虽然郑国公低调,但众人都知道,他年轻时极其荒唐,曾当众拉着魏博候的世子公然示爱,说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悦,后被明言拒绝,仍旧死缠烂打,可算厚颜无耻的很。 圣上又是比对着魏世子还要精致的男人,何以日日相对而不动心,果然,还是他们见识太少。 不说别人心中如何,单讲郑国公,他回到襄州后,竟每日空虚心冷,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及至这身明黄站在跟前时,才放下压在心头的巨石,他知道,这,并不是玩笑了。 他不好男风,真的,当初早就识破魏湘的女儿身,才陪着胡闹便是,男人之间,就该是勾肩搭背的哥们,怎么能,睡在一处,躺在一榻,但,就是想他,想和他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 圣上明显的雨过天晴,竟然和颜悦色的要去牵着他同坐轿辇回宫,呆愣的男人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随着上去后,才懊恼的反应过来,黑着张脸,一路无言。 就这么,流言再次疯起,那可是皇帝专用的轿辇,只有皇后可以同坐,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他们大晋朝真的要绝后了吗? 由而引起了京城中新的一轮风潮,便是南风馆,原本都是隐秘于深巷,现今都大开四敞的谈文学,实则就是那码子分桃之事,尤其是这帮贵人,如同品尝到新鲜的菜肴,百试不厌。 第81章 捌拾壹章 御书房 袅袅的热气升腾, 映出一张严峻的脸庞, 郑国公撂眼皮睨挑了眼硕亲王,默言无声。 斜倚着檀湘枕的圣上合掌敲击茶案,“成林,来, 摆上棋盘,朕与国公来一局。” 小成林躬身退下,不大会儿, 招呼齐全, 见圣上挪动,忙张手扶起,小心翼翼。 “何处受伤?”对面端坐的男子声音浑厚,关怀问道。 这个男人,认真的模样, 真可爱。 他在别人处皆是端着架势, 只有面对着眼前的男子,才能做成个小辈,享受关怀和少见的温情。 “无事,仍旧老规矩,我白你黑。”他其实对于这点疼痛一点不在乎, 反而很喜爱,这种疼能让他清醒,能控制住心底的欲望和空虚,唯有靠着外界身体的凌迟, 才能压抑住它汹涌喷薄的炙热岩浆。 这种近乎病态的想法已经贯穿了他的余生,只要不得到他,就会这样继续下去,他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郑国公不伸手,眉峰拧起,瞟着那边正批阅奏章的硕亲王,头顶金冠,身穿江牙海水四爪黑坐龙亲王服,倒是副乖巧模样,如此就迫不及待的要换上五爪金龙冕服了? “圣上伤重,连奏折都不能亲批,臣万万不敢耽于享乐。” 此举定然是圣上默许,要不然谁敢挨着龙椅而坐,他们当年为何拥立个傻皇子登基,而不去选择身处封地的硕亲王,魏湘当年便就断言,硕亲王虽头脑灵活,却输在心虑单纯,没在这大染缸中翻滚过的人,是学不会克制的,一旦被捧上高位,面对巨大的权利诱惑时,很难把握自己,由此引发的狭窄是致命的。 圣上心病无药,这天下没甚意思,既已经升平,不如做个太上皇,寻处高山流水之地,他总想为自己活一次。 “国公,既已知晓朕的意思,便倾全力辅佐,并无二言。” 妖冶的双眸勾起,直直的望着他,郑国公记不起上次他笑是什么时候,却依旧惊艳无比,魏湘是风流的撩人,而他,确是魅惑的驱使。 “圣上请听臣一言,千秋大业,不可如此草率,您正值壮年,何需如此过早的就禅位,何况硕亲王尚未成亲,毫无定性,还请,圣上三思。” 郑国公撩袍跪地,诚挚言辞。 圣上第一时间去看硕亲王的神色,一旦他对郑国公表现出不满,即使是亲弟,亦是不会轻慢。 硕亲王一瞬的慌张,也双膝跪地,不曾发出声音,他此刻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不说。 “朕没有子嗣,他是我亲弟,不扶植他,难道要任由这大晋朝落入旁人之手,国公一路疲劳,还是先行歇息,再来议事。” 圣上发话,不敢不从,郑国公退下,留圣上与硕亲王在殿中。 刚才还一副和谐的哥俩好的气氛瞬间打破,榻上身穿常服的帝王无意的拨弄棋子,清脆铃铛,倏地,挥袖摔下,白玉棋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听着上方戾气诘问。 “你有不满?” 这便就是天家,丝毫没有温情可言,硕亲王依旧不屈,他郑国公是个外人,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这心已经偏到了裤腰眼里。 “皇兄,你就是太惯着郑国公,他都嚣张成什么样了?”不待他说话,上头再次砸下来一硬物,原来是圣上垫在胳膊下面的药枕,打在他肩头,又咕噜几圈落地。 硕亲王这个气哟,他宋巅要不是仗着郑国公能这么跟他打擂台,还敢出言不逊,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回府思过去,太傅跟着去,好好教导教导,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弄个明白。”就这脑子,谁说他天资聪颖的,恕他没看出来。 再者说,他就是惯着郑国公了,就是嚣张了,又如何? 郑国公迈步出外,棱角分明的面孔彻底落下,招手,侍卫上前,“速去查,谁伤的他?”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的一处院落中,仍旧一身绯红的男子听到属下汇报郑国公的行踪,眼中渐放锋芒,只以为如此吗,不,苍天最为公正,绝对不会饶过一人。 鸢鸳岛中,宋巅同样听说,按理他该去迎接,可林皎情绪不稳,不敢离开半步,也不知是夜里招了没脸的,还是鬼神作祟,竟然发起高烧,神志不清,御医连续开了几味药,仍旧没有多大效果,宋巅便给她擦着身体,边絮叨着说话,说些小耗子吐奶了,小耗子拉屎了,或者说说他的担心,期间她一直是虚虚的躺着,没有丝毫动静,总算第二日晨起,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一圈,注意到身侧穿着竹青色长袍的男人,尤其尾摆的翠竹丛丛,绿意盎然。 “温哥哥,我想喝水。”虚弱的沙哑着嗓子,如磨墨般吱拉。 寂静的空气中,连灰尘都轻飘飘的,不敢轻易坠落。 男子的手指微动,却没清醒,林皎眼皮重重的打了个哈欠,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一路蜿蜒,没入男人的手背之上。 许久,宋巅才睁眼,眸光清冷禁欲,手指刮过她水润脸颊,你个狼心狗肺的,在我怀里,却想着别的男人,真是极好,极好。 林皎再次醒来,头痛欲裂,她有些恍惚,自己怎么了,好像听宋巅讲了个故事,然后就睡了,为什么没印象,虚虚坐起,陷入自己封闭的空间里思考。 宋巅听得里间有声音,眼底沉下杂质,转身过去。 张震一脸的莫名其妙,从窗棂处看着侯爷身影完全没入,才下意识的摸摸手心的汗,好久没见到过如此的阎罗王侯爷了,怎么突然又要派人去追杀那个和尚?不是已经答应宜嫔娘娘放他一马了吗? 奇怪,奇怪。 “醒了,口渴了吧。” 男人看着迷瞪的小女人,拿起已经冰凉的茶水,含在口中,嘴对嘴喂过去,皎皎,我的心,这么凉,你知道吗? 林皎不知道这男人又耍的什么疯,入口冰凉刺骨,舌尖拼了命的缩回,被迫着吞咽,刚要逃离,又被男人大掌托住,俯身哺进一口,连续几回,她一身的热汗消褪的干净。 气息不稳的发火,“你干嘛呀,是不是故意欺负我?” 真是个恶人,他没说什么,她倒先告上状了。 “是你先欺负的我,不过以牙还牙罢了。”宋巅手掌依旧托着她后脑,额头抵着她的,如情人细语般说话。 林皎眼底窜起火来,她本来就难受至极,被他这番一闹,更是气鼓鼓的,反驳说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要是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就别想好好的下床去。 可惜,她不会料到,男子极致温柔的爱抚她,嘴中却吐出最恶毒肮脏的话,“我的皎皎,表面装着贞洁烈妇,骨子里却是个卑身贱体的。” 林皎下意识的要抬手扇他,被男人一把制住,压倒锦被之上,她本来就有些晕,这么一来,直接闭上眼缓解,任由男人扒了汗湿的薄衣,温柔似乎是假象,他身体里永远住着一只狼,准备疯狂的绞杀你。 热意渐渐蒸发,弥留的激情仍旧继续。 金枝楠木的大床被晃动的吱嘎,伴有男子的急喘,唯没有女子的娇吟浸出,宋巅充血的双眸一只紧紧锁着她,如同个坚硬结实的锁链,绑住她的人,却难绑住她的心。 放缓下身的动作,舌尖舔去她唇上咬破的一点血腥,性感磁性的声音问她,“果真不记得了?憋屈了?难受了?” 林皎合牙要咬他,小花猫也有锋利的牙齿,不要小瞧她的弱小,“你很好受吧?很爽吧?” 不,即使你我贯穿,仍旧消除不掉内心的荒芜和恐惧。 “要是你能配合一点,会更爽。”宋巅也疼,身体艰难前行,更可怕的,是心,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 “今天真是长了见识,侯爷竟然喜欢大病初愈的调调,林皎佩服。”大话谁不会说,感受他渐渐萎靡,略微不适的往后退,试图坐起来。 宋巅忽然张嘴咬着她肩膀,眼角似有泪光,“皎皎,你在梦里,喊了温哥哥,你能告诉我,是谁吗?” 身下的女人猛地顿住,两人姿势暧昧,但表情却丝毫不美好,肌肤相挨,尚有余温,但心却相隔万里,飘飘忽忽。 林皎真的没想到,他发疯是为了这个,她,她,真的喊了温哥哥,这个意识同样让她惊慌,急忙抱住男人结实的臂膀,试图想解释什么,但,张了半天的嘴,都说不出口。 “你只要说,你现在爱的是我,是不是?” 面对的男人殷切的眼神,她重重点头,爱,爱的,是你。 再次被掀翻,女人惊呼出声,男人抓着她脚踝,细碎的吻着,沉沉寐语,“我的皎皎,我的,我的皎皎。” 白日的太阳炙热烤人,却不如那帐中的一瞥风情。 累极的女人趴在他身上,手指随意乱晃,听着男人歉意的说起刚才,“皎皎,是我乱了分寸,对不起。” 宋巅可谓平生说的第一句对不起,他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事事精心计算,唯有,爱意,是他的新领域,还得到平静的办法。 林皎不敢看他,似自言自语,“我和温哥哥,没有同房过。” 第82章 捌拾贰章 第52节 林皎不敢看他, 似自言自语, “我和温哥哥,没有同房过。” 她只以为解释了这个,便就说明了很多问题,然而男人心里真正在意的是她的心, 人只有在最脆弱时,才会想念最想依赖的人,很明显, 不是他。 “你不相信我?”见他只沉默的抚摸她长发, 以为不信,抬眼看向他,其实她迷糊是因为那件袍子,温淮最爱的是翠竹,她当年特别勤奋的练就了刺绣的技艺, 且只会绣竹子, 或者还有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宋巅唔了声,唇落到她耳侧,闷声沉语, “信你。” 小女人本就带着讨好,这会儿水荡的杏眸里满是柔波,晃得男人心醉不已,情浓爱深处, 惘然徒留存。 “你别介意,就是烧的恍惚,梦到些以往的旧事,不值当什么,你才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无人能比。” 林皎没法说出口,她之前的丈夫,还有可能活着,两人可算各有心思,皆心知肚明。 如个逐渐膨胀的气球,越来越鼓,可就是没人去挑破,只等着它自己到达临界点。 随后几日,平静又温情,小耗子会翻身了,用锦被叠一层,给他一边垫高些,吱扭着圆身子握着小拳头使劲一翻,便趴在矮的那头,林皎常常和他玩,怕他趴着捂鼻子不通气,连忙抱起来再放到上面,让他自己滚着玩,不过他看见宋巅依旧憋着嘴要哭,即使给了最喜爱的小红毛线球,依旧很讨厌他,每次都绷着张小脸,和他爹一模一样。 温淮就像根刺,都埋在两人心底,谁也不道破。 林皎其实心底是想去找他的,看看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变化,他那么爱好读书的一个人,怎么会成了个出家之人,为什么当初不去找她,曾经选择遗忘的一切慢慢复苏重建,昔日的爱意袭来,所以,她,不堪重负,病了。 清醒的时候控制自己,不能想,她有丈夫和儿子,但,总是逃不过那个清隽的身影,当初的无理取闹成了现在的悔不当初,可惜,人生没有如果,齿轮在摩擦转动,不会因为任何一件事,就停止它的脚步。 宋巅白日阴了一天的脸,德通战战兢兢的进来,问起郡主府如何布置等等婚礼事宜,不敢抬头,他这主子爷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听着哐当一声巨响,面前的木桌轰然倒塌,喜帖及着许多记录物品的红纸哗啦落地,他吓的一缩肩膀,抖着腿退后一步。 霞光漫天,甬道上走来两人,后面的德通看着侯爷阴晴不定的脸,暗骂倒霉,这差事是要折寿的呦。 不提德通,说回宋巅,他从来就觉得女人不堪大用,没想到有一天会栽在两个女人手里,郑曼柔这是决定踏着他的底线行走了,恭亲王家也是攀上高枝准备作威作福了,以为让林皎知道温淮的存在就能改变事态发展了? 无论是硕亲王在暗处伸出来的手,还是郑曼柔的一己私欲,他都得圈住自己怀里的女人,这不,发了顿邪火,就让她生了愧疚之心,怎么能让她逃脱呢? “今个儿这么早?” 林皎起身冲着他笑,抱着男人精腰撒娇。 “恩,和你订订大婚的事宜,你想邀请谁,或者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拽着她往屏风后去,捞过来香两口,贴着她脸蛋问,“想我了?” 真是受不了,这厮怎的越来越没脸没皮,这话,青天白日的,怎么回? 看着女人耳垂慢慢变的粉红,都是孩儿他娘了,还这么羞涩,真是个宝贝,要说她如今真是脱胎换骨,一举一动都韵味十足,勾的人想要犯罪。 吴妈妈不明情况,见着侯爷回了,端着洗漱用品进来,四处瞧着没人,以为是去小世子的屋里,桌子上满是林皎磕的榛子壳,拿起白瓷碗划拉收拾。 不远处屏风一隔的空间里,宋巅不轻不重的捻着她通红的耳珠,听着有人进来也没松手,反而在她瞪圆的眸子里慢慢贴近,唇叼着她饱满的唇珠吸咬,撬开她贝齿,舌尖肆无忌惮的描绘着她的口腔,到处留下酥意,林皎被这种内外夹击弄的头晕目眩,手指紧紧抓着他胸前的丝织补子,眼中激出泪水,缠绵的同着他对视。 屏风之外,吴妈妈还在收拾,桌子上擦净,又去窗前的榻上把散落的绣线银针拾到匣子里,转身又想起来好像池莲的水没换,忙活的不亦乐乎。 屏风以里,男人同样忙活的不亦乐乎,得了偷摸的趣味,大手竟伸到裙底去作乱,夏日衣薄,何况家中,林皎就穿着散裙,里头系着丝裤,轻而易举的就被解开来,散落在地,她全身的重量都依在男人的胳膊之上,小嘴合不拢,一直接受着男人霸道的进攻,渐渐水声泽泽,配着外间换水的声音倒也和谐,只不过,刚松开她的嘴,就一记深重,女人眼神迷离的急喘,男子凑近她耳边,嘘了声,掌心捂住她唇瓣,轻轻重重的如个湖泊上行驶的船儿,悠悠荡荡,不停不歇。 吴妈妈终于听出来些不同,肥胖的身子一顿,回头看向屏风,不管换了一半的水,急急忙忙的往外跑,刚挑帘子,稳定心神,回身冲着里间说道,“哎呦喂,我这老婆子,竟然忘了给小世子洗尿布呦,这浑浆脑子...” 脚步使劲跺几下,出了院子,示意让丫鬟们都在外头候着,拍着胸脯后怕,多亏老婆子精明,要不不死也得扒成皮。 她前脚刚出,后脚从屏风后转出一人,只不过他手中还托着个润色女子,扯唇笑道,“我的娇娇,真美。” 做够了羞羞事的两人,并排躺在美人榻上说话,“你那天骗我?” 林皎来回抚摸着他精壮的腹肌,一丝赘肉都无,手感硬邦邦的,美中不足的是凸起的疤痕,想想,上战场哪是那么容易的,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练就的这刚硬的性子。 “骗你什么?”想诈宋巅,得多高的技艺。 被他不慌不忙的反问,林皎哼哼两声,才慢悠悠的答,“不就那个话本子吗,我又重新看了一遍,根本没有后面天庭上那段,你瞎编的本事真高超啊。” 原来这个,“我就是没空,要不写出来的东西,能甩他们好几条街。” “你能谦虚点吗?” 林皎好笑。 “皎皎一定喜欢,我只写一本,就给你一人看。”宋巅颇为暧昧的贴着她发继续说道,“男搂女于腰,盘旋而上,费尽臂力,方可进入谷内,夺食蚕吃,解渴耐胫…” “你个浑人,说的是什么?”林皎伸手出来堵着他嘴,娇嗔促道。 没个正形,也不知道以往是怎么清冷过生活的,又笑闹会儿,起来坐于花厅用晚膳。 吴妈妈假装不知,倒也蒙混过关,特地让厨子弄的清凉的莲子心,还有着拌凉菜,可能刚才消耗掉体力,林皎头次吃的这么多,宋巅见了调侃,“看样子,皎皎很爱这项运动啊?” “我觉得以往认识的侯爷渐渐崩塌,换成了个油嘴滑舌的小混混。” 她小口抿着汤,冲着他调皮眨眼。 “你吃的太多了,出去溜溜食。”他站起来拉她,牵手缓步往庭院去。 “大婚的日期已经定下,你只要乖乖的等着当新娘便好,除了道观里的,还想请谁?” 宋巅知道她没几个合的来的密友,故而有此一问。 说实话,她真的没有要大婚的感觉,估计是小耗子都出生了,所以完全没有当初那种忐忑的女儿家心思,尤其可笑的是,竟然新婚之夜闹着要回娘家,多亏温淮惯着,要是个普通妇人,早就被休回家了。 “并没有,嗯,宜嫔算吗?”她想起宋宜楚,她不是一直吵嚷着要去灵岩寺吗,正好。 宋巅眼底一暗,“她?即使通知她,她也来不了。” 对啊,宫中规矩森严,哪能那么容易就出宫,罢了,再寻机会吧。 林皎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想看一眼温淮,知道他过的好,便也可以安心的过自己的安逸日子,要不,总觉心神不宁。 宋巅却不了解,只觉得她像细沙,已经握不住了。 “皎皎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宋巅想,若是你说想去见之前未死的丈夫,那他也会坦诚,他早就知道那人的存在,他早就不在乎,他早就容忍大度,他早就深深的爱上了你,不可自拔。 然而,林皎不知道到底是怕眼前的男人伤心,还是怕他会杀了温淮,总之,她想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不许任何人触碰。 “没什么啊,大婚的事,你都做主吧。” 听得这句,宋巅的表情有点冷硬,背对她,遥望着一池荷花。 林皎走上前,有些心虚的问他,“我说错什么了?” 他们两个人,一直都是宋巅为主,林皎即使硬气一把,也是仗着问心无愧,而现在肚子里有了件对不起他的事,气势自然就弱。 “你,还是不想跟我回永昌吗?” 第83章 捌拾叁章 “你, 还是不想跟我回永昌吗?” 女子似舒了口气, 没注意到男人身躯转动,正对着她,“林皎,你想和我, 成亲吗?” 黑暗的天色映照出宋巅严肃的五官,林皎不知道他怎么又气上了,她没说错什么啊, 这两个问题, 一个都不想回答。 干脆无言的转身往回走,身影飞快的消失在树丛深处。 宋巅在原地伫立许久,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他的愤怒,他的愉悦, 他的喜怒哀乐都集于一个女人身上, 这已经超出了要掠夺,要占据的心,他竟然想,若是她真的不喜欢,他可以放了她, 让她自由,让她去追寻自己的爱,他可以带着宋謇齐回永昌,就这么过下半辈子。 现在的他, 需要冷静,以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林皎走到一半就后悔了,跟他较什么劲儿呢,说几句好听的,又不能如何,跺跺脚,折身而返,恰巧这时的宋巅已经走远,正正瞧着个背影。 “哼,有能耐你别来找我。”嘟囔一句,吩咐吴妈妈回去就把大门插上,不让宋巅进来。 她感到莫名其妙,孩子都生了,还问愿不愿意成亲,她说过不愿了吗,真是狗咬吕洞宾,斜了眼矗立的屏风,气哄哄的使人推出去换掉,看着就碍眼的很。 实际上,她还真的没说过愿意,一切都像是男人的自作多情,多可笑,又可悲的事。 朝阳初升,天地间一片勃勃生机,欣欣向荣之势,鸢鸳岛的丫鬟们皆小心翼翼,免得惹着郡主不快,连吴妈妈都不敢近前,昨白个儿还好好的,怎的傍晚就冷上了,真是六月的天,说阴就阴,林皎夜里睡的不安稳,起了好几次夜,太阳透着窗棂照出满室暖阳,才疲乏的睁眼,伸手摸摸一侧,凉冰冰的,心头一睹,哼了声,翻身眯着眼假寐。 吴妈妈看着时辰,早就过去饭点,让丫鬟去温着水,她轻手利脚的进去瞧瞧,别是病还没好全。 林皎不得已,让她服侍着起身,她觉得自己堕落了,原先勤劳能干的女子一去不复返,成了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就这么,两人开始冷战,一直到肖娘子来这日,道观里已经都上了轨道,李婧不想在京城里呆着,听说瓦刺入侵,自己带着家伙什单枪匹马去了永昌,任旁人怎么拦都不行,林皎听了笑笑,永昌是宋巅的地盘,怎么也不至于欺负个女人? 肖娘子是来说郡主府装饰的事,林皎听着打不起精神,半晌突然兴奋的蹦起来,捉着她胳膊说道,“你陪我去趟灵岩寺吧,求求,姻缘?” 她有点迫切,想了结心愿后,再和宋巅好好谈谈。 肖娘子不明所以,只能撂下手里的活,随着她闹去。 屋子放着冰块解暑,外面就不成了,到处热气腾腾,车帘卷着,侧脸问她,“娘子,知道,恩,灵岩寺哪位大师最灵光吗?” 肖娘子有些好笑,来的时候吴妈妈还说郡主心情不佳,注意着点,别当个炮筒,这会儿看来,明明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吗?这是想求同侯爷的姻缘? “灵岩寺是我朝的国寺,当中属了然大师佛法精湛,其次是如今的住持,再有就是年轻一辈的怡然大师,尤其京城的小姑娘都特别热衷去找他。” 她升起好奇之心,温淮确实有副好皮囊,当初在村子里就是万千宠爱集一身,小姐妹们好像是蚊蝇见着血,每次都围的书塾水泄不通,想来好笑,当时还看不穿她们的假情假意,现在回想起来,能在新婚第一天就揭穿新郎,可算心机颇深。 “怡然大师,长的那么俊?” 听着她疑惑问,肖娘子婉约轻笑,“是啊,贵女们都迷的入魔了,尤其...”她想说陆三姑娘,停顿一下,继续说,“尤其大师身上的淡然薄利的气度,非比常人。” 她曾见过几面,不夸张,确实卓尔不群。 像是自己被夸奖了一样,傻乎乎的笑了半天,继续问,“那他长相这么俊,为啥出家当和尚呢?” 当时他一定很痛苦,公爹公娘都死了,她也死了,想必他也同她一样,与其苟延残喘的度日不如直截了当的去死,活着真是太没意义。 “听说是家乡遭了瘟疫,父母妻子皆丧生,他因为去听了然大师的讲座度过一劫,所以剃度出家,成了个声名远播的大师。” 说着,晃悠的到了地方,林皎下车时,抬眼瞧了眼天色,一碧如洗的天空瓦蓝澄清,她却对着车夫说道,“你把遮雨的油毡布拿出来,好好缮上,别把车厢弄湿了。” 车夫满头雾水,不敢不从,蹲地上,去拿车辕下面的油毡布。 “郡主看出什么了?”肖娘子还不知道她有这个本事,但不能直接否决,毕竟一会就会出现结果。 “恩,要下雨,我们快上去吧。” 两女子相携着往山上的灵岩寺去。 宝殿前,依旧是先上香火,但这次不是主持迎接,上次是宋巅亲来,自然不敢怠慢,这番无声无息的,自然是个年纪小小的沙弥,合掌问安后,请进入内。 “请问,怡然大师,可在?”林皎今日穿着清凉,碧绿湖波的窄腰裙,头上插着垂珠却月钗,略微急切的问,其实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见一眼他,确认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温淮便可。 小沙弥每日都会听到这种问题,已经习惯平常了,若是哪个女子来了不问,才奇怪呢。 “师叔出外游历了,恐,年末会回。”他都是这么告诉,要不这一夏能来问上许多次。 对面站着的女子有些失落,见不到人,白跑一趟,罢了,求个平安符给耗子,和那个臭男人吧。 肖娘子把疑问存在心底,莫非郡主和怡然大师是旧识? 两人跪在蒲团前祈求心愿,诉诉所求,突然,殿外传来一阵疾风,肖娘子起身看去,天色阴沉的可怕,有雨点随着风扫进来,不到半柱香,就稀里哗啦的骤雨倾盆,朱色的门槛被砸的啪啪直响,还真下雨了,郡主竟会看天象,转身看去。 第53节 女子神色平和,专心致志的闭目祈福,她很认真,很坚毅,好像任何事情都不会阻拦她,肖娘子眼中带着丝羡慕和崇拜,这是真正的天资,多少人想练就都是不成的。 实际上,林皎的心很乱,她不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态,竟然会为了温淮波动起伏,且有控制不住的趋势,这样是不对的,这样是不对的,她这样反复的告诉自己,但,何为对,何为不对,若是师傅在,就好了。 浓黑的乌云卷起,灵岩寺前一阵金戈铁马声,肖娘子觉察不对之时已晚,佛寺前方的石板路上已经一层暗红的血迹,随着大雨冲刷,顺着台阶蜿蜒而下,一片血泊中,几十个麻布僧人倒地,双眼瞪大,死不瞑目。 她磕绊的后退一步,整个身子趴到地上,看着一双官靴迎面走来,越过她,冲着殿前还在祈祷的林皎说,“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配着满身的血迹,愈显畏人,起码肖娘子这种处于和平盛世的闺中女子,不曾见过,俯身低呕起来。 而林皎似已经入定,纹丝不动,显然还在自己的世界中盘旋,不曾打开眼睛和耳朵。 巨大的佛祖雕像都拯救不了自己的门徒,可怜可悲,他的大,显现出人类的渺小,宋巅抬头仰望悲天悯人的金身塑像,嗤笑,女人就是可笑,不过是个假东西,以为求了就万事想成? 不过是自我的心理暗示罢了。 他整夜都在做斗争,天亮了,控制不住自己前去找林皎的冲动,你不会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绊住自己,他寒心,一路走来,竟然丝毫没有情意,这是何等的残酷,你不了解我夜深露重的徘徊,不了解五脏六腑的抵抗,不了解疯魔不过一瞬,却能一生相随。 德通来禀报说,郡主和肖娘子坐马车出门,去了,灵岩寺。 宋巅觉得自己身体里住进了魔鬼,需食其骨,啖其肉方可化解戾气,尤其这帮假模假式的和尚,度噩,那就度自己的噩好了。 禁卫军虽有迟疑,但深入骨髓的服从命令是天性,挥刀而下,便就是杀生。 僧人有的惧怕的逃跑,有的义正言辞的站出来阻扰军队上山,待看清前方高马上坐着的煞神时,才懂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的涵义。 宋巅一路踏着尸体走到女人面前,灰青色衣袍浸成殷红,声凉如冬,俯视她墨黑缎发,喉头滚动,“你在干什么?” 久久,小女人真是越来越耐看,长长的睫毛颤动,露出一双漆黑纯粹的眼,外面疾风骤雨,金殿上却无尘无埃,她跪的久,双腿酸麻,不解的看向他,嗔道,“拉我一把啊。” 这声音是他的最爱,尤其带着糯诺的温语,如道屏障,把漆黑的浓雾拨开,在他耳边娇喘。 可惜,冲动不过是借口,真实的内心无法平静,这个世上,没有给你后悔的权利。 林皎以为,他是见风雨大了,才特意赶来,一时忘了还在冷战,待看清他身上的血迹,才惊慌的回头去看还在害怕颤抖的肖娘子,她的口齿已经不清,手指哆嗦的指着电闪雷鸣的殿前,“杀,杀,杀人了…” 第84章 捌拾肆章 “杀, 杀, 杀人了…” 林皎顺着她手指往外瞧,雷声轰隆,刚才回话的小沙弥安安静静的躺在门口,胸前一道长长的血迹, 被冲刷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一直蔓延盈满她的眼眶。 时间是最奇妙的东西, 每一帧都难能可贵, 慢放的俯视下,女子坚毅站直,瞳孔泛红,以一种极其平静的语调,问满是血腥气的宋巅。 “为什么要杀害无辜?” 他们没做伤天害理之事, 凭什么你就一刀给抹了脖子, 这是在造孽啊,若有那天,你拿什么去偿还? “因为你。” 其声隐忍哀鸣,如被地狱捆绑,遭受蚀骨其痛。 “我?” 林皎反问句, 娇笑出声,如莺如翠,诘问道,“宋巅, 你的罪,何苦要拉上我?” 这一刻,她说出了他的名字,宋巅,好个宋巅,这证明,他不再是旁的什么人,而就是,宋巅。 “我的娇娇,就是因为你啊,你来这寺庙是为了找,温淮,是吧。” 林皎有一瞬的慌乱,片刻就镇静下来,稍微一想他这两天的异常,便是明白,他定然是一早就知道的全乎,故意钓着她胃口呢,虚情假意好几日,真是累坏了这位大侯爷。 “你早就心知肚明,何需再问。” 她并不狡辩,反正初衷就是如此,她也没想过干别的。 宋巅看着小女人一脸的问心无愧,莞尔而笑,心情颇为愉悦,他们俩像是走进了怪圈,不知道是谁绕着谁,谁追着谁,“我是你的丈夫,为何不能问?” “呵,我是不会和你这个,毁去佛门清净地,满手是血的人成亲的。” 她愤怒,男人就像是个罪恶的深渊,她绝不会傻呵呵的跟着一起掉下去,林皎心地是最善良的,连对她施恶的人都能放过,何况是宋巅这种无理由,随意杀戮的行为。 面对着她的怒不可遏,宋巅眼睑微咸,可怜,她无法细心的了解,无法体会他心里的苦涩,无所谓的笑笑,“这,你可说了不算。” 林皎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说,越过男人,直接拉起肖娘子要走,但,宋巅怎么可能让小鸟自己飞出笼子呢。 “皎皎,你走一步,我,便杀一人。” 悲天悯人的佛像前,男人负手而站,如刀裁的五官阴翳,如黑云欲压城之势,叫人胆战心惊。 “走两步,就杀两人。”宋巅下颚轻提,让她看殿外,黑压压的雷云滚动,禁卫军铜色铠甲冰凉刺骨,一排沙弥皆闭眼念阿弥陀佛,住持闭关修道,由其大弟子执事,刚才他带头反抗,已被诛杀。 “你卑鄙无耻。”林皎手指紧紧攥着肖娘子纤细的胳膊,企图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好去面对抵抗眼前嚣张跋扈的地狱恶魔。 男人不怒反笑,“呵,皎皎不知道吧,我最爱的,就是你这声儿,磁嗜的很,无论是平日里嬉笑怒骂,还是帐中的风情哀泣,都让我着迷。” 他一步一步走近,靴子摩擦带来的细微声音,林皎皆听的清楚,她兴许是认错了人,眼前这个满身肮脏的男人,真的是那个阳光满室,搂着她讲故事的,可以依偎的宋巅吗? 他抬起血红的手掌,摸向她光滑的脸颊,林皎怕的退后一步,听得他疯笑须瞬,如恶鬼戾音。 “怕了,真是个胆小鬼,皎皎可后退了一步啊。” 突然,殿外一声尖细的嚎叫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噗嗤,戛然而止。 断断续续的阿弥陀佛源源涌入林皎的脑海,她低头看着自己露着一点红的绣鞋尖,再也控制不住的哭噎起来,她没想过,会这样。 男人的眼神始终没给一侧吓得呆滞的肖娘子一分,直接抱起林皎,步入雨后冲刷如初的石阶之上。 距离佛家护法韦驮尊天菩萨圣诞还有两日,大晋朝的第一国寺遭受血洗,众百姓上诉平原侯宋巅,惨无人道,罪孽深重。 圣上这几日可算宽心点,硕亲王才情皆备,太傅赞不绝口,最主要的是,郑国公不似之前的决绝,竟然每日闲空舒隽的陪他,偶尔说起禅位之事,也不曾反应剧烈,其实二人的关系还是别扭的,圣上倒时时时刻刻一副殷勤的模样,而郑国公却,靠近了想退后,退后了又想靠近,矛盾非常,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索性,两人没有再吵架。 圣上正和郑国公消遣下棋,听闻灵岩寺出这等凶残之事,小成林说完明细,明显感觉气氛凝重,一身明黄常服的帝王俊脸沉下,手中捏着的棋子负气扔回瓷罐里。 “你教出来的逆子。” 郑国公纹丝未动,自顾自的把棋子摆到棋盘之中,气定神闲。 “圣上想下一盘棋,可惜啊,棋子不听话。” 确实,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他确实在下棋,但禅位是真的,硕亲王的性格容易被权利左右,那就扶植出来一个能与之抗衡的能臣,这样在位期间,定然相安无事,却没想到,宋巅如此不识抬举,自毁前程。 “去,把京城禁卫军的军牌收回来,让他好好在家面壁思过。” 小成林一揽佛尘,退后出宫。 宋巅换完干净直缀夏袍,德通小跑着进来说成林公公到,他听后恩了声,抬步出去。 “圣上口谕,择平原侯宋巅即日起在府中面壁思过,收回禁卫军令牌,钦此。” 下首男子嘴唇一勾,掸掸袍子站起,浑然无事的模样气的小成林直翻白眼,你嘚瑟吧,早晚有一天让老天爷收了你,圣上这次轻拿轻放,并不代表硕亲王会,且看日后如何清算。 宋巅自有他的一套道理,他可不想日日安睡时,有把无形的刀在头顶悬着,只不过,要苦了皎皎,待回去永昌,一切恢复再续。 林皎每日按时吃饭睡觉,白天小耗子会来陪她,化解孤单和寂寞,晚间就是一个人独处,有时候整夜看话本子,有时候整夜背诵诗词,有时候整夜哭泣哽咽,有时候整夜抱着成卷的棉被取暖,日日夜夜,她都没看到过宋巅,已经记不清在这里被关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做个乏味的,噩梦。 终于,有一日,窗户透进光亮,男人从暗处走来,手中拿着个精致的小木马,还有个白玉的簪子,他说,“再等等,皎皎,我们就快回永昌了,再等等我,好吗?” “宋巅,我想出去。”林皎揪着他衣袖,她不想被关着,她想出去透透气,见见外面的日头。 “宝贝儿,我爱你,我怕你出去就飞走了,就在笼子里呆着,不好吗,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男女为圆,爱为轴,谁先动心,就是谁输。 宋巅看着她空洞的双眼,心如刀绞,他也许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如此强势介入她的一切,可,他是个人,不是神,学不来平心静气那一套,尤其温淮,对于林皎来说,是最特别的存在,他绝不允许她脱离自己的控制。 最悲哀的事,就是我爱你,却不得要领,无法让你付出相同的爱意。 肖娘子那日被吓的魂不附体,回去就吓得病了,可还记得去救郡主,道观里的小姐妹们都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去找豫恩伯彭乾,让他进宫去找郑国公,好多天都没信,她就拖着病体去他府邸门口等着,太阳毒辣,到底没坚持住,晕倒在朱门前。 醒来时,就见身旁躺着个男人,睡的正沉,虎起脸起来推他,嗓子哑的很,“彭乾,你起来,我托你去找郑国公,你见着人了吗?” 男人懵了一瞬,见是梦里的小姐姐,立刻喜笑颜开,熊抱住她,在她肩窝摩挲着,依赖说道,“小姐姐,你又来我的梦里了,我还想摸摸。” 什么啊,这个鬼男人不会是梦游吧,正想推开他,结果胸前就被他掌心覆盖住,轻轻揉捏着,边还感慨,“小姐姐,你这儿好像长大了,不像那个时候,跟个小包子,现在都快成了馒头大小…” 啪的清脆一声,彭乾清醒过来,睡迷糊了,大手还按在女人那处,惊恐的收回来,看着她气愤的面孔,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我错了,我做梦,你…” 肖娘子不会骂人,张开半天嘴,说出来的话,却是,“你以前什么时候摸过我?” 完了,完了,他这张臭嘴,瞎说什么,磕巴了半天,没说出来话,毕竟是他先干的混账事。 她问完就后悔了,跟个孩子说什么,“算了,你看到国公爷了吗?” “没有,国公爷跟圣上秤不离砣的,没机会拜见。”彭乾无精打采的回答。 事实也确实如此,圣上有了硕亲王执政,省下许多时间,几乎都很国公爷呆在一块儿。 肖娘子听完起身整理衣服要离开,被彭乾心急火燎的拦住,“姐,你都病了,就留下来,好不好,我陪你。” “不了。”肖娘子回绝,“你能帮我这个忙,不怕得罪侯爷,姐姐就很感谢你。” 我要的不是你的感谢,而是全部。 “姐,你是不是特讨厌我?” 彭乾知道她最心软,耍耍可怜,保证行。 果然,肖娘子松下郑重的表情,拍拍他垂在一侧的胳膊,“怎么可能讨厌呢,你净胡思乱想。” 他家境复杂,自小就跟着他姐姐生活,可惜有个那样的爹。 “你是不是还怕我爹啊?”彭乾长大了,才知道当年自己错的多离谱,他亲姐姐要出嫁,喜欢的小姐姐也要走,他不舍得,就以死逼迫父亲把她软禁府中。 肖娘子神色有一瞬的难堪,贵族世家是有这种事情发生的,随意染指教导女儿的娘子,他的父亲可是个中禽兽,竟然软禁她数月,虽说没干什么,但外人不知,她经营了多少年才换来的口碑,就这么被毁之一旦。 彭乾缩着肩膀,他父亲都故去了,总不能一直背着黑锅,遂有些为难的吞吐,“小姐姐,实际上,那时要软禁你的人,是我,我,我,我是舍不得你走,没有别的龌蹉心思,你相信我。” 肖娘子觉得自己可能病的糊涂了,这说的是什么?他,他当年还是个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真是个孝顺孩子,知道为父母洗刷罪名,罢了,反正当时他父亲没做什么,别让他一辈子带着愧疚生活,“啊,没事,反正都过去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这是什么节奏,明明是她受了委屈,为啥反过来安慰他,小姐姐是心地最好的人。 “姐,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说罢,不待她答,捆住她双手,压到墙壁上,对着梦寐以求的粉色嘴唇吻了下去,他还很生涩,只会唇挨着唇贴来贴去,肖娘子浑身一麻,贝齿打开,男人惯有自学成才的本性,舌尖微顶,交缠起舞。 第85章 捌拾伍章 郑国公自打回来就没见过林皎, 宋巅又闹出这么码子事,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听完近日京城发生的这些事,换身蟹壳青色圆领长衫,准备去趟大长公主府, 会会,这位,大驸马。 第54节 蔺正石每日都饮酒驱思, 醉生梦死,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他记得上辈子,温淮听说他被弹劾,便连夜进京, 结果没逃的出去, 被困死在这繁华的京城当中,长安县仅仅存活他们三人,皆丧生于此,林皎上辈子被平原候府活活虐待死,可惜这次他重生的时间太晚, 本想拦住公主后,把她救出来,哪成想会变成这种局面,真是孽缘。 如今, 温淮被他送出去,林皎却是个难题,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从宋巅手底下夺人,一切全该是命,命中注定。 彭乾下朝就在宫门口等着,终于看见郑国公的马车出行,上前拦住,细细说明情况,郑国公骂声孽子,让车夫去平原侯的郊外庄子。 小耗子光着屁股翻来翻去的,口水噗叽噗叽的玩闹,林皎那日哭的厉害,宋巅是真舍不得,把她从黑屋子里挪出来,但不离他的视线,时时刻刻的看着她。 此刻看起来温馨,实则各怀鬼胎,林皎已经完完全全受够了宋巅的自以为是,这个男人永远都学不会站在别的立场去考虑问题,永远的自大霸道,唯一觉得他用处大的地方,就是让她孕育了这么可爱的小耗子,抱着胖小子玩半天,累了才让奶娘抱到屏风后喂一阵子奶水,放到床上,他小眼睛就直勾迷瞪着,不大会儿就呼呼大睡。 德通感觉自己腿脚越来越利索,噔噔噔进来,朝着侯爷说,“国公爷来了,正在大堂。” 林皎一听国公二字,立刻精神抖擞,她那个国公爹来了? “你很高兴?以为能逃出去了?林皎,别做梦了。”宋巅自做出来这个决定,他就已经处于随时癫疯的状态,他要从心理上打击她,让她崩溃,让她告饶,让她安分。 很显然,宋巅不懂女人,起码,他不懂林皎,往日里的温柔如水,像是幻影,谁都是刚强的边疆战士。 “宋巅,你害怕了?” 林皎清秀的面容难得的出现妖艳之色,像丛丛的杂草现出生机勃勃。 男子在她对面站定,闲适般问,“不想见,温淮吗?” 外堂中,郑国公等着不耐烦,才见着两人相携跨门进来。 “宋巅,你胆子不小啊。” 首当其冲的就是一顿教训,“你以为自己聪明,实则愚蠢至极,一手好牌让你打的稀烂,还有,丹阳,怎么回事?听说你被宋巅软禁了?” 他教授宋巅如何打仗制敌,却没教他这么对付女人。 “舅舅既然看的明白,不如跟圣上求求情,放了我和皎皎回永昌。” 招数不在好烂,只要管用好使就行,他打定主意,不参和大位之争,不争那个从龙大功。 “丹阳,怎么不说话?” 郑国公把注意力放到林皎身上,这是魏湘的女儿,她怎么都该继承魏湘万分之一的精魄,怎能任由他人浊污。 林皎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被宋巅一句轻言轻语打的稀碎,是了,那时候宋宜楚还特意来向他要人,她当时不明白,还存着看热闹的心思,估计这厮早就知道前因后果,提前抓了温淮,她要是敢逃,温淮定然不得好,遂只能咬碎银牙往肚子里咽,谁让人家手里有兵有马,实力雄厚。 “爹。”她抬眼,亮晶晶的轻声喊上首之人。 豫恩伯只简单的几句话,郑国公却能想象的出来,他这外甥最为洁癖非常,岂能容忍他的爱妻曾做他人妇,最气愤的是林皎还想着他,如何能忍。 来时还生怕小女儿又是几年前那副轻生的模样,不想,她竟然一脸孺慕的喊他声爹。 上首之人愣怔片刻,陡然站起,合掌拍击,冁然大笑,“好,好,我儿长大了,好,爹高兴。” 林皎早就想这样做了,不过碍在脸皮薄,这个便宜爹,挺给力的。 她没告发宋巅,不是因为温淮,而是不想让他操心自己,她都是孩他娘,有事没事还让父亲给擦屁股,多丢人,再说了,父亲他的处境也很艰难,她不能平添麻烦。 “嗯,女儿都是做娘的人了,爹去看看小耗子,特别敦实。” 挽着郑国公的胳膊,二人撇下全程黑脸的男人自顾自的走出外堂。 站立原地的宋巅心底涌过悲哀,她竟然真的为了温淮的安危,而选择不说。 这就是在乎与不在乎,了解与不了解,天差地别。 路过庭院,林皎正说着小耗子如何如何调皮,下意识的抬头瞟了眼天色,夏中的天空一碧如洗,太阳光线毒辣,透出晕黄的圆圈,偏偏折射出来的是青蓝色的光彩,顿足不待细看,前方的郑国公回头催促,“怎么不走了?” “嗯,走。”她一时想不起具体,只觉得怪异,撂下不提。 小耗子见着宋巅嗷嗷直哭,嘿,看见国公却笑意乐呵,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揪着他衣领,嘴里一套一套,哼唧半日。 送走国公爹,林皎站在山头往下眺望,田地肥沃,河水丰沛,并无异常。 “皎皎,跟我回去。”她在看远处,宋巅站于她身后看她。 一身蜜蕊色的滚雪细纱衣,腰间勒着条玉带,广袖翩翩,如嫡如仙,她已经彻底褪去懦弱,化就了遍处的坚韧傲然。 复又抬头看天边,低头沉思,压根就没听见男人说话,不行,“我写封信,你速速让人送往襄州给赤杨道长。” 林皎提笔写明天象异常,用腊封住,递到宋巅手中,急切转身去书房,她记得有本书上详尽的讲过,到底是什么来着? 宋巅不解,但依稀感觉她是看出来什么,让张震去驿站发八百里加急。 “我带你去翰林院吧?”见女人六神无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鼓励说道,“你要找什么,那指定有,不要怕,不要慌。” “我,我,好像是地动…” 宋巅惊骇,地动? 他只在书籍上看过,大晋朝自入关以来,从未发生过地动,这次,真的是天降异象,惩罚世人? 翰林院,宋岩今日异常忙碌,硕亲王当政,首先提拔自己人上位,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他也不负众望,展现出非凡的领导能力,整个翰林院士没有不服他的,顺子雀跃的进来,一把煽开他手中的簿子,“大人,快,快,郡主来了,快啊…” 郡主? 那个清冷的人儿,总在梦里那般无情,他急切的想靠近她,可,每次都是一片浓雾,散不开,拨不来,他无比眷恋着与她同桌而食,水汪汪的眼,粉红的舌尖轻卷,他总在夜里无眠时,偷偷的拿出那副银筷,手指来回摩挲,暗暗的想,与你的点点滴滴。 顺子看着他那呆样儿,恨恨的一脚踢过去,“少爷,快点,一会儿郡主好走了。” 宋岩方才大梦初醒,先低头看看自己的褐色官服,有些暗恨,早知道不爬这么快了,那个正侍讲的玫紫色最衬他的丰神俊朗。 等出门扫见女子后方的竹青色下摆时,更加悔恨,挥手让小院士起开,他上前躬身流水一礼,风度儒雅,“郡主大驾光临,本官有失远迎。” 这官话溜的,林皎瞧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不是,她的恩人吗? “宋岩?” 刚刚站直的男子有一瞬的僵硬,她在叫他的名字,那么好听,闷热的空气像突来一股凉风,熏的人心醉。 “郡主此来,有要事,你寻个僻静之地。” 宋巅出声,这个弟弟好久没见,越发有城府。 翰林院中有专门供他休息的后院,竹林斑驳,绿意盎然,林皎听着飒飒风叶声,放缓了焦急的心,随之入内。 煮烹茶水,宋岩认真的听完林皎说的,他是见识过她的能力,但这是大事正事,万一没有地动,这就是危言耸听,这个大帽子扣下来,可不好摘,如果真的是地动,那么以后,丹阳郡主就是金口玉牙,说话办事都要保留几分,没有余地可退。 “顺子,你去把关于地动的书籍全部拿来,再有,去请钦天监刘大人过来。” 刘大人善周易,卜天卦,探讨出结果,再行上报。 还不明情况的郑国公正要回宫,再次被拦,这次是他的另一个娇贵女儿,郑曼柔。 当初,他年纪轻轻就晋升为一等将军,先帝十分喜爱他,钦点为太子的武伴读,而文伴读就是男扮女装的魏世子,魏湘。 他从小就认识这个弱鸡的小子,在宫中又同宿同食,其中情意暗生,有次无意的撞到她洗澡,才晓得,不识儿郎非雄性,原是女君惹温嫒。 于是,开始了挑逗爱慕的耍皮日子,他常被人讲说有龙阳之癖,恰巧魏湘总是拒绝他,伤心之下,遇见了现在的国公夫人,她算是个小家女子,对他一见倾心,百般交缠,春风一度后,他就撇脑袋后忘了个精光。 后来娶进门是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再有便是当时的时局造成,他必须得娶妻,不如找个听话的,他这眼光真是不错,如今依旧本分,安静的他都快忘了自己府中还有妻子,但这个女儿,真是个心机深的。 “有事?” 女子对于生身父亲的冷脸视而不见,掩面虚弱咳嗽,语调柔柔,道,“父亲,可是不记得我这个女儿了。” 这声父亲,叫的忒委屈,他哪处像个为父的样子,经年不见一面,竟然问她,有事? 郑国公对后院的子女为何不喜,一是因为她们的母亲不是他喜欢的,另一个,是因为她们没学着好,阴私手段倒样样精通,媲美毒蛇,他虽真心爱慕魏湘,但人家心硬如铁,又消失无踪,他本就是个散漫性子,见着女子性情眉眼与她相像便纳入府中,有的怀孕一月便落下,有的生下来数月夭折,种种堆积,等到他发现时,对着唯一的这么个女儿,他能怎么着,能打杀吗?不能。 而且她天生体弱多病,走几步都喘的性子,他这个当父亲的能做什么,只能慢慢疏远。 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孩子,乖巧恬静,抓着他裤脚要糖吃,仔细瞧她,下巴尖的快赶得上锥子了,这是吃的不好?还是,因为丹阳与宋巅的事? 果然,小女儿的心态只挂在男人身上,“听说表哥他屠了灵岩寺,父亲可要在圣上跟前美言,毕竟此事因郡主而起,责无旁贷。” 她没料到有人已经提前跟他说过来龙去脉,自认聪敏的想引着他去教训宋巅,顺手救出林皎后,让他们二人断去婚约,父亲可是真疼爱那位掌上明珠,定不会允宋巅再踏入郡主府。 “为父从不教你什么,今日,便教你一事。” 第86章 捌拾陆章 “为父从不教你什么, 今日, 便教你一事。” 郑国公没料到自己大女儿在内宅二十年练就的手段如此出类拔萃,把宋巅的想法后步算计的如此精准,可怕,可畏。 宋巅故而铤而走险, 不无道理,文臣定然会在硕亲王的朝代崛起,它不会没落, 圣上当时临危受命, 必然是需要枭雄大德,让武将挥洒热血,才能守住关僵沃土,而今,时过境迁, 武将多数行为粗鲁, 京城繁华之地,容不得这种粗糙,还是文人舞文弄墨的瞧着赏心悦目,圣上偏偏不愿,才导致武胜文衰, 硕亲王作为守成者,需另辟蹊径,方能名扬千古。 但,女儿家能有这层见识就少之又少, 她们格局短小,即使预料到,也只用在小情小爱之上,不为大局考虑,纵然宋巅真的软禁林皎,他也不会阻拦,为何,因为他想让两个孩子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何必做个棋子任人摆布,一旦到了身首异处的那日,他的女儿,亦逃不出个罪妇之名。 “何为,罪。” “终日行不曾行,终日坐何曾坐。修善不成功德,造恶元无罪过。时人若未明心,莫执此言乱做。死后须见间王,难免擭汤碓磨。” 郑国公难得的露出耐心神色,“曼柔,你造的孽总有一日要自己担,谁也帮不了你,望你且行且善,不可再歪斜。” 对立女子充耳不闻,此行目的已到,要快快回去,省得母亲担忧。 “我给你定下一门亲事,等金黄十月,便就让他去娶,此人对为父有救命之恩,你需好生对待,可记好?” 哼,报恩需要我这个女儿了,真是荒唐。 “也望父亲别管我这个歪斜的女儿罢,我除了表哥,谁都不会嫁的,曼柔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女子步履轻盈,袅袅离去。 郑国公吩咐常随让他带信给国公夫人,此事定下。 出来一趟,竟些糟心事,都是圣上闲的,回宫自带着低气压,偏他还往前凑。 “谁惹我们的国公爷如此闷闷不乐?” 男子眉稍邪眺,单手插腰笑问。 “除了你,还能有谁?” 圣上抚掌哈哈大笑,揶揄搭腔,“那是朕的荣幸。” 论谁脸皮厚,非他莫属,郑国公调整坐姿,翘起二郎腿,下摆的纯白色底裤露出边角,前方站着的明黄男子似有一瞬的抬手,想替他整理遮下,到底没敢逾越。 “圣上禅位以后,想去做什么?” 他挺好奇,是个男人面临这么大的诱惑,都不会轻易放手,一国之君啊,他就真的能拱手相让?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天家都没有父子之说,更别提兄友弟恭了,到底比皇位还要重要的是什么? 第55节 明黄的身影蹲在他跟前,像条温顺的大狼狗,专注的在眼中暗自描绘他硬朗的轮廓,声音痴迷韧耐,“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用的不是朕,而是我,代表我这个人,而不是背负皇位天下百姓的,朕。 郑国公不合时宜的失笑出声,他被一个至高无上的男人求偶,难道,这不可笑吗? 下一瞬,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男人已经站起,手中一把匕首抵在他颈间,喉结滚动感受着铁器的锋利纹理。 “郑郴,对于你来说,这很可笑?” 声音如出自潮湿阴霾的深谷中,幽暗玄妙。 他见过很多种的圣上,唯独没有这样的,他披着伪善庄严的人皮,实际内芯里早已千疮百孔,化脓穷恶,此刻就是真正的他扒开皮囊,脱引而出。 “郑郴,郑郴,比国公好听多了,你可知道,无数个不眠夜,我都这么边喊着你,边按捺不住渴望的自渎,我甚至不敢睁眼,怕是做梦,哦,是啊,你不知道,左拥右抱的舒坦着,哪会看到我的彻夜思念,你就在我的眼前,这便是最大的折磨。” 他往前一步,唇贴着他下巴,喃喃自语,“你可真能折磨我。” 郑国公一直很清醒,他不是没抗拒过,内心里提醒着自己爱的是魏湘,但实际上,她的面容早已幻灭不清,几十年里,他活的肆意挥霍,唯一的真情还被人婉拒,到今竟对个男人有点苗头,谁说不是孽缘。 “那么,我的圣上,以后换你来折磨我,可好?” 时不与我,你不许我,时若与我,你中存我。 翰林院今夜烛火一夜不歇,几人翻遍典籍,发现林皎所说有几条符合,但,不敢轻举妄动。 刘大人不敢确定,怕引罪责上身,毕竟谁家都有老小。 宋岩表达自己的看法,即使不是真的,也没有损失,万一真的说中,也可免于灾难。 宋巅看着她,想为她遮风挡雨,“就当是我说的,皎皎,我是你男人。” 女子垂着的头抬起,她在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很无用,很可悲。 旭日初升,第二日早朝上出现了危言耸听之事,全由一个女子引起,便是,颇具争议的丹阳郡主。 她言辞凿凿,于三日后,将发生地动。 众文官出言无状,纷纷指责她胡说八道,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岂能在此妖言惑众,造谣生事,地动是种惩罚,世人不慈,控制者不仁,方才降罪警示,这是何等的大事? 圣上微凛,“召钦天监。” 一旦丹阳所说属实,那么,损失可谓巨大,京城这些百年世家的家底都得折腾精光,何谈富庶。 钦天监模棱两可,却表示可以再等一日,地动之前会有轻微的变动,然而圣上不想等,“贴出告示,按朕玉印,所有百姓撤出京城,到达沙河口岸。” 一时间,众人惊慌失措,女眷不舍家中财宝,死活不愿离开,谁道这是不是阴谋,她们都走了,这东西谁抢着就是谁的,愚昧无知。 大臣的家中大概都有地下密室,安排妥当,纷纷出城躲难。 京城处于混乱之中,禁卫军都督听宋巅言,直接驱赶,更闹的百姓不服,丹阳郡主成了最主要的骂资,基本上闲着就骂,闲着就怨。 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切的妄想都在破灭,沙河口人山人海,等着京城方向出现巨响,这次,他们团结一心,若丹阳郡主敢打诳语,必定放把火烧她个干净。 这里面却有人丝毫不担心,就是道观里以肖娘子为首的这些女子,她们安居一隅,不争对错。 不免惹人高看一眼,而龚瑞欣此刻陪在郑曼柔身侧,闲适叙话,“这个郡主了不得啊,我诚该拜她为师,学学这搅棍的活计。” 说罢,还笑的肆意。 正巧硕亲王经过,威严审视她一眼,转身离开。 郑曼柔倒愁绪烦忧,母亲让她听父亲的话,嫁给蜀地贵族,她就在京城守住郑国公夫人的位置,让她后顾无忧。 她还想念着表哥呢,可人家却丝毫没有空余留给她,再闹腾下去,不过两败俱伤而已,也许,她该放下了。 “瑞欣,谢谢你陪我,以后我去了蜀地,你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莽撞,还有,硕亲王不是良配。” 她们都曾瞧见硕亲王当众向圣上求娶丹阳郡主,而且神色暧昧,但,她们都是一样的处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可能听从她们的心意呢。 郑曼柔想起柔弱的母亲,抬起光滑无比的纤纤手指,她的身上沾满鲜血,诚如父亲所说,不可饶恕,可,她也不想,如若父亲有男嗣,怎么可能让一无是处的母亲做这么些年的郑国公夫人,估计早被挤兑的抹了脖子,倒干净位置。 因果,有因必有果,有果难辨因。 京城依旧繁华,却没了丝毫人气,如同一座荒城,接受了地裂山崩之愤。 所谓地动,顷刻之间,大地开始剧烈震动,山岳开始怒吼,巨大的楼阁坍塌,道路裂开,原本繁荣富强的京城,瞬间夷为平地,处处瓦砾。 这次,众人相信了,在轰隆的巨响中停止说笑和怒骂,整个身子不可抑制的随着震动趴伏在地,贵人们同样捂着胸口连声庆幸,对于丹阳郡主,再没了怨恨,充盈了满怀的敬佩和仰慕,纷纷递花帖去邀请。 很可惜,林皎并不在沙河口,而是在城郊的皇家御苑里,郑国公在外面和宋巅吩咐之后各事,重建工作复杂,他已经让圣上这写好圣旨,等到一切恢复,便封他为永昌异姓王,永生镇守边疆。 圣上坐于上首,俯视下方的林皎,“丹阳,你以后就没有父亲了,高兴吗?” 这是个皇帝该问的吗,说的什么鬼话? “我的父亲好生生的在那呢。”你胡诌什么? “哦,你还不知道,你父亲,以后就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这样你高兴吗?” 这个神经病,是来跟她炫耀的,是吧。 “哎呦,哎,哎呦…” 外面正在交谈的两人齐齐进来,分别站于两侧,焦急关怀的询问她,到底怎么了? “爹,疼,疼…” 林皎蜷缩着身子嘤嘤喏喏的低泣起来。 郑国公当机立断,让太医过来,抓着她手,告诉让她别怕,爹在这呢。 宋巅奇异的回头看了眼愣住的圣上,心中好笑,这是争宠呢。 退后一步,让父女俩好好说会话。 毕竟相处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虽然难以接受,但他尊重,尊重舅舅的决定。 大晋朝历经了地动山摇,再次面临改朝换代,如今该称先帝了,与郑国公为守京城,撤退途中被巨石击中,双双身陨,留下遗嘱,由其亲弟硕亲王继承大位,年号改为元,史称,元徽帝。 夏季的京城如个刚出生的婴儿,处处需要重新丈量和处置,各部忙的焦头烂额,终于历经一月后,大致成型,元徽帝开始了自己的盛世朝代。 首先便是朝中重臣的更替,其中最为惹红眼的要数原鸿胪寺少卿宋岩,一跃成为新帝的肱骨之臣,位居首位,同时也是历年来最为年轻的丞相大人。 而另一位却丝毫没有争议,就是丹阳郡主,加封为国之神女,受百姓香火供养,而她提出要建女学院,也被大肆宣扬,最终,新帝应允,招收各地女学士进京考核。 街里巷外,开天辟地的讨论一件事,便是丹阳郡主,要开放女学,其实,为什么女人在本朝的地位下降呢,很大的原因在于男人,也是控制者最为简单的手段,女人被男人压迫,男人被官府压迫,官府被圣上压迫,层层递进,层层压迫,造就出踢猫效应,男人受到压迫可以找女人泄火,自然就不会造反,不会起民愤,所以,女子奴隶成为悲哀者,没有权利和自由。 第87章 捌拾柒章 众人都对丹阳郡主赞扬一片的时候, 有个人悄悄醒来, 如个行尸走肉,丝毫没有生气。 上辈子,林皎早早死去,宋巅因为残杀亲祖母被圣上一旨贬出京城, 一生未踏出永昌,远安王同样造反,勾结陆丞相, 当时是由郑国公亲自带兵去沙河口镇压, 不像宋巅这般了解薛城与薛尔曼,着实耗费功夫,又因与圣上生有嫌隙,便一直收拾战场后续,圣上忍耐不住才偷偷去找。 他那时处境相当不好, 陆丞相非要拉他下水, 拿出恩师手稿,他不得不从,故而温淮连夜进京,怎料,京城半夜时分发生巨大地动, 百姓都处于熟睡当中,死伤无数。 圣上和郑国公连夜返回,组织救援,恰巧他和公主当时歇在水榭中, 勉强有个窝腿的地,煎熬的等到了救命恩人的出现。 所相同的是,上辈子圣上和郑国公可谓是天神下凡,拯救天下苍生,他公开宣布两人互相爱慕,顾及到未来的子嗣,决定禅位于硕亲王,他们二人将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走之前在长公主府欢送宴请,酒意浓厚,他出恭无意间发现两人正在庭院厮磨,莞笑一声,准备离开,大晋朝不是没有南风,两个男人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但,戏剧的是,他们二人正在吵架拌嘴,空闲中,听的这么句话,“你妄想,我为你可屠城,可放弃皇位…” 他的脑袋里突然涌进许多片段,长安县,泸水村,郊外庄子,昏黄灯光下,俊美男子压向另一男子,黑脸的暗卫,一切一切,原来是这样。 他记忆里,还是死在当年的那个暗卫刀下,死前他想问个明白,一身如黑夜的侍卫只说,你看到了不该看的,当年没找到你,是你走了大运。 重生后他便一直以为是因自己偷窥而引起的屠城,每日寝食难安,等待死亡的日子最为心安,可,偏偏又出现了异数,长公主在他酒里下了安眠药,昏睡数日,再次醒来,下属说明是丹阳郡主提前预测地动,而梦中,他记起了圣上当时的后一句话,“你妄想,我为你可屠城,可放弃皇位,你倒只想着那个死了多年的女人…” 死了多年的女人,便应该是林皎的母亲,屠城是否与此有关? 与此同时,皇家御苑里,郑国公也在问宋巅,“长安县一事,如何?” 林皎去和小耗子玩儿,圣上疲累,在厢房午休,一墙之隔,宋巅低垂眼帘,“并无不妥。” 舅舅当年就是为了找魏湘而去的长安县,若是,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老百姓,岂会心安? “你把人解决了吧。”郑国公松下面容,想起这两天那小子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似的整夜兴奋,勾起唇角,眼眸生光。 宋巅拱手领命,折身去找林皎。 他知道她还在生气,不敢惹她,故而伏低做小,“郡主殿下,您大人大量,可否原谅在下这一次?” 什么都你说的算了呢,女子身子轻盈回转,离开他伸开的手臂,冷面厉语,“别耍戏了,你这位大侯爷可权势滔天,说杀人就杀人,我可得罪不得。” 男人就不是个文雅人,横目斜佞,“你以为有靠山,就能摆脱的了我,痴人说梦。” “我已经收拾好东西,等会儿就抱着小耗子去道观,你仔细瞧着,是不是梦?” 林皎下定决心,这厮就不能惯着,何况她真的有事要做,她要趁着这个时机,提高女子在当朝的地位。 什么宋巅,什么温淮,离这群臭男人远远的,没一个靠谱的。 到任何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她郡主府本来就有私兵,一直没动用罢了,为首的是原豫恩伯手下,名唤吴罡,因为战功赫赫,被提拔成宫中侍卫,后又被分置丹阳郡主府,其人高大威猛,气势汹汹,唯一不好的是左脸眼角往下有一道长疤,骇人的很。 “郡主,属下来迟。”吴罡揽起腰间跨刀,抱拳行礼。 宋巅岂是良善之辈,挥手让他退下,“皎皎,我们即将大婚,可不能让旁人看笑话去。”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她点头。 显然男人太高估自己,林皎心里没有宋巅吗,并不是,但她为什么要执意要破坏掉两人的这份难得的感情,一是宋巅仍旧霸道,二是,她想继续当道姑,好接近新帝,共同推行道家之法,以仁德治国。 她希望大晋朝的每一个女子都能读书认字,不受男人压迫,首先从她做起,她会让自己的男人乖巧善良。 “上次就说过,大婚取消,你不怕恶鬼索命,我却怕极,小耗子我会好好照顾,你可以随时来看。” 她的小耗子,不能没有爹爹啊,勉强是你吧。 这个女人再次蜕变,她用强大的能力征服了这个朝代,宋巅突然就不想再用粗暴的法子去掠夺,他也是个贵族公子哥,该文雅些,吓跑了小兔子,上哪再去找一只。 既然她想趟这浑水,自己何不助她一臂之力,待到来日,她知晓,定然感激涕零,以身相许了。 吴妈妈不可思议的抱着小耗子跟随林皎上了马车,一路摇晃着往郡主府去,她的两个主子,怎么了,分居?悔婚? “郡主,侯爷,他,怎么没跟上来?” 胖妈妈为难的看着林皎问,毕竟她是宋巅的人啊。 “呵,你天天把小耗子的情况描述给他听,别提我。” 林皎边逗弄着孩子,边冷清的跟她说。 第56节 “啊,是,是。”吴妈妈连声答应,不敢再提。 郡主府,肖娘子在偏院忙活,听的郡主回来,洗手换裳过去,“郡主怎么回来了?” 她疑惑,因为地动,她已经通知她郡主府正在重建,怎的突然回了呢,难道和侯爷吵架了? 女人的感觉总是奇怪的准确,林皎让她把吴妈妈和小耗子安排好,坐在庭院里看桂花。 绿意憧憧中,肖娘子端着食盒盈盈走来,林皎见了,虚弱无力的拒绝,“我不饿,没胃口。” “郡主同我说说,也许能好点。” 食盒打开,一壶素酒,几碟子下酒菜,还有整盒子洗干净的桂花瓣儿。 肖娘子拿过金枝玉叶的甄玉酒杯,捻起片花,再倒入清酒,翻卷辗转,浸泡出幽香,递到她面前,劝道,“我那日也是吓得不轻,侯爷太,太残忍了。” 林皎挺直腰背轻挪,把石凳坐全,才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以前最爱喝,每次酒醉都压着她没分寸的嬉闹,如今,她倒喝上了。 肖娘子看着女子忧愁,没法子,只能说起自己,“不怕郡主笑话,我最近也是焦头烂额,以前的小弟弟突然就缠的紧,弄的没搔没燥的,我还没法拒绝。” “哦,那个豫恩伯吧。”林皎开始搭话。 “郡主知道?哎呦,真是闹了大笑话。” 肖娘子一杯又一杯的给她倒,说着,说着,林皎话题一转,“哼,他们男人就是不尊重咱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也不必为难,那豫恩伯挺好的,年轻保证力气足,你就当闲着无事嫖了个小倌,纠结什么?” 女人之间的话题,大约谈起男人多,林皎喝的脸颊通红,嘴里没了把门,哼唧的继续,“哼,我绝不能认输,必须把他弄的服帖,牛什么牛,不就比我多块肉吗,能怎么着,我以后定然会名扬千古,而不是什么什么侯夫人…” 肖娘子很羡慕,让她在床上躺平,又拿了温帕子给她擦擦,才转身出去,没注意身后床上的林皎,眼角有泪水滑出。 外院,几个侍卫像一个个小山,威武雄壮,不苟言笑,只有为首之人,遥遥看着高耸的房脊露出抹笑意。 第二日一早,林皎正头疼的捶床呢,肖娘子来报,丞相大人驾到。 她还不知道,随意挑了件石榴红的襦裙,唇沾口脂,切切过去,大堂中,站着一男子,身形修长如竹,穿着藏蓝色宽阔儒服,背影冷傲孤清,莫名的又带着盛气逼人,孑然孤立间,一派傲世天地之势。 宋岩头次来这郡主府,觉得她的一切都这么神奇,听见窸窣声,转身看向来人,她穿着红色的锦服真漂亮,眼眉细细,杏眼弯弯,脸颊丰盈红润,生机蓬勃。 “你,是丞相?” 不怪她惊讶,宋岩可比宋巅还小几岁呢,这么年轻的,丞相? “嗯,谁说丞相就一定是个老头子?” 男子心中暗自庆幸今日也穿的儒服,只不过,颜色选那件朱红的好了,会更加般配。 林皎讶异他竟知晓她所想,略微窘迫,“你可一点儿都不老。” 时光荏苒,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坐于一桌,相视畅聊,其实,宋岩有很多言论他们都不谋而合,林皎说的听的,颇为开心,却不知,男人都是在特意的迎合她。 “你说,这么做能行吗?最大的阻碍是不是百姓家里没有银子,但凡有点,都会紧着男子使用,又怎么会让女子读书呢?” 女学要开启委实艰难,贵族世家都自请夫子在府中教导,而普通老百姓家中又是这种特殊情况,怎会有人来报名呢? “要不,我们不要束脩呢。” 宋岩的双眼一直注视着她,真想把她眉间的那一缕烦忧赶走,手中折扇轻击,安慰她,“郡主放心,我一定向圣上好好举荐,咱们可以先在宫中实行女学,然后广选秀女,注明有才学便可,” 对极,由此一来,不就解决了,万事大吉,只欠东风。 “谢谢你,不过,你真的好厉害。” 女子崇拜的看向他,他有一瞬间的飘飘然,只有这样,我才能接近你啊,小傻瓜。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现在只知道,肚子呼噜直叫,我早起就没吃,府中可管饥饱?” 男子一双剑眉下,如漆如幕的双眸荡出漾人目眩的光彩。 “我会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你想吃什么?” 林皎招手让肖娘子去。 “红烧排骨。” 宋岩舌尖轻卷,迫不及待。 林皎没觉不妥,“娘子去看看小耗子醒了吗。” 哦,对了,他也是小耗子的叔叔啊,“你还没见过小侄儿吧,走,带你去看看,特可爱,可好玩了。” 她碎碎叨叨的说,宋岩有点搭不上话,只不过,能与她这么近距离的步行已经很好,“小名,为什么叫小耗子啊,不是属鼠的吧。” 林皎脸颊瞬间腾起红云,他是第一个问这个的,这可怎么解释,支吾半天,随意敷衍过去,“嗯,嗯,那个,我挺喜欢耗子的…” 第88章 捌拾捌章 “嗯, 嗯, 那个,我挺喜欢耗子的…” 那她能怎么说,哎呦喂,自作孽不可活。 宋岩更加奇怪, 却知道该是什么私密话,且与着他那个大哥。 “哈哈哈,郡主真可爱, 喜欢耗子?下官闻所未闻。”宋岩心底透进酸涩, 他遇见的太晚了,要不,发现明珠的就是他。 “你取笑我,就叫小耗子,怎么了?不行?” 林皎叉腰顿步, 颇为泼辣的呛声。 宋岩真正意义的开怀大笑, 爽朗磁性的声音远远传出,贴近还生气的女子身侧,刁钻无礼问道,“我这当叔叔的还问不得了?那,等小耗子长大了, 问得不问得?” 男子身上淡淡的书墨香气薀薀散散,漂浮埃落,林皎对他有着莫名的亲近,概因着当年的救命之恩吧。 “谁说问不得了, 小耗子是早产,所以比较小,不都说嘛,贱名好养活,可以了吧。” 这人真难糊弄,绞尽脑汁想出个应对的话儿,可算打点过去。 “哎,你有字吗?是什么?”她赶紧转移话题,宋巅是没有的,他懒得舞文弄墨。 “居焉,逍遥游中,有一句,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宋岩想起她封号那日的一袭道袍,皎洁高莨,他愿成所,让其居之,只我与你,伴侣眷属。 余夏的炙热如烫火,林皎停驻在廊边偷一刻清闲,耳边是男子温温而言,“你觉得好听吗?” “恩,这话,是不是写的姑叶山上的得道真人啊?” 不是,写的是我心中的你。 宋岩折扇轻摇,为她祛暑,凉风清爽,他点头,“不过神思,吾心往矣。” 我想僻一处清静地,安放无处藏身的情思,愿你的心同样相吸,我深感,荣幸。 顺子最近可是风光,他家少爷成了最年轻有为的丞相,到了各处府邸就差把他也当个上宾对待,尤其是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见天儿递帕子,诉相思,他可门清呢,主子爷那一颗心都扑在菩萨般心肠的郡主身上,这不,红光满面的出来,感觉脚步都是虚的,听着他吩咐,“去把育婴的书籍都找来。” 顺子纳闷,干嘛要看这个啊,难道是郡主和大爷没戏了? 不行,他家少爷就是个温吞性子,他必须帮衬着夺下美人心。 浓黑深夜里,宋巅从木匠房里走出来,张震上前,“已经解决了。” 大驸马是必杀的,不过早晚有分别,趁着一切还没明朗,舅舅做的这个决定也是明智,省的天下人认为圣上听不得批评之言,成个狭隘之君。 “她呢?” 侯爷不把大局跟郡主说个明白,放走了还牵肠挂肚,这才刚刚一日的功夫,问了三回,他感觉嘴皮子都磨出茧子了,“丞相大人午时末出府走的,听说相谈甚欢,午膳多吃了一碗饭,吴妈妈说是心情挺好。” 顿了顿,又继续说,“侯爷一日没用,不如让厨子做点送来?” 张震是个实在人,搞不清这些个贵人玩的什么,孩子都有了,侯爷还搞不定,真是窝囊,但该劝的还得劝,谁让人家是爷呢。 “照她中午的来吧。” 宋巅净手,坐于花厅,温馨的屋子里还存着她身上的体香,小耗子本来就怕他,估计是不会想他,女人嘴硬心软,怕是夜间会偷偷的哭,想要成大业,就不能在乎儿女情长,她选了一条艰难的路,那么,我愿意,陪着你走下去。 天破晓,宫门口的官道上一顶顶轿子穿行,小太监们个个精神抖擞,就怕排错了哪位官爷,送去条命,顺子一露面,他们都知道是那位年轻文雅的新晋丞相大人了,忙让开路,让其先行。 “慢,大哥是否在后面,等等罢。” 听着的人纷纷赞一句有礼,但难免拖拉时间,越往后排的小芝麻官越怕,万一误了早朝,那可是砍脑袋的大罪啊,不免心底怨恨起平原侯宋巅来,来的这么晚,可是有不尊圣上之意? 德通看着堆积的轿子,掀开轿帘示意让主子爷瞧个热闹,指不定是谁家的御史又呛呛起来,挡去道路。 宋巅遥遥眺望一眼,疑惑的让轿夫快速前进,不得耽误。 很快,德通回报,是丞相大人说要等着侯爷,所以拥堵至此。 哦?真是好一个忠君爱国之臣。 经过宋岩的轿子前,德通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肆喊,“丞相为何不下轿恭候,礼数不全,当小惩大诫。” 说罢,敞开的宣武门迎来了第一位官员的踏入。 御史在外听的清楚,确实,遇到比你官职大的,需下轿让道迎接,因冬日寒冷,所以稍有疏忽也是可以的,但现在正值夏末,平原侯一话,无丝毫过错,反而是他们懈怠。 顺子不懂其中说道,气的跳脚,但不敢出言不逊,默默忍下,心里算计起别的事。 丞相的官服是褐紫色袍饰凤池,显的宋岩愈加风流倜傥,俊美翩翩,首位的两兄弟各有姿容,一人冷厉,一人度温,皆是大好儿郎。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高的龙椅上,同样的明黄颜色,但不相同的是,先帝更加冷肃威严,而当今圣上却暗含畅意顽劣,狭长的眸子微挑,睇着久不上朝的宋巅,两腿岔开,随意坐定,袍袖一甩,指着首位的平原侯,“爱卿的病好全了?” “圣上英明。”宋巅既然能在朝堂上站住脚,必定有几把刷子的。 皇兄偏就信任这么个犟驴似的人,还留下圣旨封他为异性王,你想得美,就在京城里乖乖听我的话吧。 一侧的宋岩开口,“回禀圣上,臣昨日与丹阳郡主商议,要广选秀女,需德才兼备,正巧圣上后宫空虚,不如广发告示,以待备选。” 丹阳郡主? 不提,他还忙活忘了,林皎可是他与宋巅玩耍争抢的好东西,邪肆一笑,击掌附和,“对极,对极,恭亲王何在,你家嫡女就是德才兼备,进宫来陪几位太妃安享金秋国庆,令招丹阳郡主进宫,预测天象。” 宋岩心底咯噔,悄瞧了眼圣上脸色,但愿自己想的太多罢,有他护着,应该无事。 宋巅却没什么想法,若是这么快就让林皎吃记亏,一切结束掉,可就真高估了他。 而众人关心的丹阳郡主呢,正在府中酣睡,她现在日日晚上需小酌几杯方可入梦,纱帐中女人润红的嘴唇微微嘟着,像是索要香吻般微张,手臂露出薄被,春意十足。 醒来后,让肖娘子打扮一番,坐着马车进宫,宋岩等候良久,人才急匆而来,带着股甜甜的香气,男子身躯僵硬,勉强说清楚圣上的旨意,给她个眼神示意让她小心行事。 林皎却觉得他小题大做,硕亲王还是个玩闹的小孩子罢了,缓了口气,随着太监进殿。 硕亲王不愿意用以往皇兄用过的地方,办公就搬到景阳宫,毕竟郑国公委实让人舒服不起来,尤其他们关系那么暧昧,要是在御书房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也实属正常,但他不行,他可是正宗的男子汉,喜欢漂亮的娇娇女呢。 景阳宫是御书房的前殿,林皎也是来过,遂丝毫不紧张的行大礼问安。 第57节 两人许久不见,相视一笑,如今一身明黄的帝王走进,嘚瑟的说道,“哈哈,丹阳,我现在是皇帝了,你没想到吧。” 是啊,谁又能想到,当年那个耍性子非要留在京城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了这个大晋朝的统治者。 “圣上一切可好?” 林皎是真心的,她个笨脑子都知道,这皇帝是这么好做的吗? 硕亲王觉得鼻尖发酸,故作潇洒的转身做回龙椅上,声音褪去玩笑,认真无比,“确实不轻松,我有点怕,怕把事情搞砸。” “圣上做的很棒,民间现在都说您英明神武,可厉害着呢。” 林皎声调一如既往的平和,像是说着个闲事。 “呵,知道你的意思了,至于夸我英明神武的话,我就当是你自己说的。” 他刚刚上位,又没什么政绩,百姓怎么可能夸他,当他真傻啊。 “我自己当然也是这么说的啊。” 女子俏生生的福身一礼,“圣上英明神武,恕小女子拜服。” 这样的她,岂能不与阳光取暖,温热他的心。 宋岩在外等待的每分钟都煎熬,就怕她惹新帝不喜,圣上近日来压力巨大,脾气易怒,逮着个不高兴就罚一批人,怪不得他心忧。 全须全尾儿的见她出来,迎上去询问,“可有不妥?” 林皎奇怪,笑了声没说话,两人往外走。 景阳宫中,大太监上前细声回话,“宋丞相一直等着,而且神色颇为紧张,估计对着郡主心存爱恋。” 哼,丹阳是我的,你们就是两兄弟一起上都不是朕的对手,天下是朕的,就是天上的太阳,都是朕的。 “有信儿吗?” 身影隐在珠帘中,听着大太监模糊的声音回答,“等过沙河就动手…” 天家无情,又处处多情。 “小耗子五个多月了吧,该给他吃点软糯的东西,光喝奶水已经不管饱了。” 紫色官服男子说的有头有道,听得一侧的女子疑惑,昨个儿还搭不上话的人,怎么今日就突然开了窍,没深想,提起小耗子她就滔滔不绝,“现在给他挖点沙苹果吃,有次没人试吃,恰巧碰上个酸的,那小模样可逗人了,抽吧着小脸推奶娘,可乐坏了我…” “我给他买个牙咬的枕木,等着出牙好磨着顽。” 送礼要送到人心坎里,男子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老虎形状的枕木,上面打磨的光滑,这种木头最耐咬,风干后上面涂了多层的茭脂,不会掉渣,还不招虫子,她握在手里把玩会儿,又听男子嘱咐,“给他咬的时候,用热水烫烫,小手也洗洗。” 宋巅都没这么啰嗦的时候,两张对比,瞬间就嫌弃起那个死男人,他什么也不会,小耗子都不喜欢他。 既然宋岩能一直等着她,那么宋巅人呢,这是不想见她了?她就是贱的慌,闲着没事想他干嘛。 心情低落的嗯了声,收到绣袋里,侧头说,“你等了很久?” 宋岩知道她是对大哥有芥蒂了,敛声真诚问她,“郡主,你是真心的想要离开大哥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很好奇。 林皎明显不想回答,转移话题,“我替小耗子谢谢你,回吧。” 第89章 捌拾玖章 林皎明显不想回答, 转移话题, “我替小耗子谢谢你,回吧。” 巍峨宫墙甬道上,女子于前,男子随其后, 亦步亦趋,宋岩心中升起满足感,如对待一株空地上的含羞草, 需徐徐图之, 不可莽撞行事,所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顺子远远翘首盼着,瞧见一前一后的人影, 忙满头大汗的跑过来, 扯开了嗓子喊,“二少爷,咱的马车轱辘掉了,估计是让耗子把横轴给嗑断了...” 噗呲,二人相视对着笑起来, 坏了,耗子还真惹出来祸事了呢。 “找人修修吧。”宋岩怕他个大嘴巴再胡说,打断他。 顺子心里头着急,您才是榆木脑袋, 他好不容易才弄断的,修什么修。 “行,我等着人来修,您搭郡主的车先回吧。” 宋岩不疑有他,折扇轻拢,指向马车,垂目恋恋问林皎,“郡主,可否携在下一程?” 他总是最有涵养,处处周到,让人舒心,“我能说不可吗?” 忒多余的一句问话。 吴妈妈知道她早起没吃,特地买的糕点酥卷,趁着热乎,让她赶紧吃,壶里还有半下的奶皮子,一直温着,见着宋岩扶着她上马车,心头一抖,昨日就相谈甚欢,怎的今个还来,有完没完? 抖了下胖身子,往帘边挤挤,这车厢就这么大,坐不下那么多人。 林皎先上,坐到吴妈妈对侧,瞅着地方小的可怜,看着吴妈妈说道,“妈妈去后头车吧。” 真是,自家主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她可不能走。 “郡主呦,后面那个车装不下老奴啊。”圆盘的脸挤出几道褶子,可怜巴巴的回。 这几日成天跟着她,不就是为了向那个死男人报告吗,哼,她没说她身在曹营心在汉,她倒老是拿个尖儿。 “多话。” 她现在跟宋巅学的,可知道威风,这不,一句话,她就得蹒跚的告罪,然后麻溜的退出去。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哼。 宋岩听的真亮,矮身进去,温和道歉,“怪我打扰。” “你能别这么文绉绉的吗,我觉得不太适应。” 她还真是,觉得奇怪,这个小叔子都当上丞相了,怎么一点大架子都没有。 男子随意嗯了声,捻起块儿绿豆糕,小口的吃个,眼神看向她,“怎么不吃?” 他最喜欢看她吃东西了,百看不厌。 林皎肚子呼噜一叫,从怀中掏出帕子接着吃酥卷,酥卷里头是红豆沙,甜甜的蜜人,察觉他视线一直胶着在自己身上,略微不适的颔下颌,咽下去,空出嘴问,“干嘛一直看着我?” 一直盯着人吃东西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他不知道? “呵,我是想问你还有没有帕子,给我一个。”他也抬手做了个接糕点掉下来碎屑的动作,“我想等你吃完再问。” 其实他很绅士,不能在别人吃东西途中去问人家问题,你说她张嘴是答还是不答,哪个都失礼。 林皎没想到这层,有些汗颜,可能不懂礼仪的是她。 “有,你后面的暗匣里。”手指擦过他耳边,落到木柜旁。 宋岩打开来,里头都是常备的女儿家物什,熏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几方帕子下是个竹叶的天青底荷包,他瞟了眼,抽出来条帕子,叠成方块形状,又吃了个酥卷。 她喜欢吃的,他都喜欢,虽然有点甜。 奶皮子自然没有宋岩的份,她正喝着呢,突然车夫吁的一声骤停,车厢里的两人没有防备,砸到一处。 “郡主,奴才该死,刚才有个小童突然跑出来。” “无事,走吧。” 女子声音带着不可察的笑意,原来,她手中的奶皮子都因着惯性泼出去,还恰巧洒了他一官袍,邋遢到不行。 “嗯,先送你,先送你回府。” 女子嘴角抑制不住的扬起,实在是这个一本正经的人如此糟糕,还保持着风度,一点不懊恼慌张,很好笑。 宋岩感受着腹部冰凉的湿意,脑中灵光一现,把腰间的荷包拿出来,里头是一块玉佩,和几角碎银子,倒到小几上,问她,“有荷包吗?” “啊?有,匣子里有。” 宋岩的手上都是奶,一股腥味,晃晃,为难的说,“郡主帮我吧。” 他不同于宋巅,他是个春风和煦的人,眉目平和,面孔俊逸,即使这般,仍旧涵养十足。 林皎收起笑,扶着木柜微微靠近他,她记得有个荷包,是以前随便绣的,嗯,这呢,丝毫没感觉一掌之隔的男人额头已经紧张的沁出汗。 好近,她离我好近,好想张开手臂拥抱她入怀,细细的闻上一闻,会不会是奶香味,还是玫瑰香味,亦或者,是不知名的什么香? 玉佩和银子装上,给他放到旁边,“到了,你自己能行吗?” 丞相府大门紧闭,看样子顺子还没回来,林皎疑惑的问,“你这府里没别的人伺候啊?” 不能只有顺子伺候你吧,这么大的府邸。 宋岩想起母亲,觉得头痛,母亲不知打哪知道他喜欢丹阳郡主,说什么也要去丹青观山脚下的庄子里头住着,每天都去等着见她,分家之后他们就搬出平原侯府,这个宅子是地动后重新盖的,奴才还没顾得上去采买。 “确实简陋无人,我下去等着顺子吧,郡主回吧。” 说着他要下车。 “诶,顺子还指不定多少时候,反正他知道你坐我的马车,不如跟我回郡主府吧,有你大哥的衣裳,你对付穿,行吗?” 林皎拦住他,这么干等着怎能行? 男子眼底闪过幽光,似悔恨,似不满,似痛苦。 “大哥,会过去吗?我怕他误会。” 他不能任由自己的私情害了她,他只能暗暗的收集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却不能像大哥一样完完全全的拥有她,最起码,他的心中是一座神坛,她便是唯一的神女。 “清者自清,管他做什么?何况,我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不顺耳,不知是讽刺宋巅太暴躁肤浅,还是质疑她做人的人品问题。 宋岩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轻易的扭转了她的想法,“不,大哥的脾性最为刚正不阿,我是有点发怵被他教训。” 对啊,那个死男人动不动就要发火,莫名其妙的就挨顿教训,阴晴不定,他们俩还挺同病相怜的,看样子,宋岩也经常挨斥。 “你都是丞相了,不会硬气点。” 调整坐姿,眼睛眯起,如条摆尾的小狐狸,笑着打趣他。 “你还是郡主呢,没见着你硬气。” 当他不知道,她最是心软,尤其还是孩子他亲爹,怎么都不能断去关系的。 哎呦,这么说话,就真的不好继续聊吧。 “嗯,我们三个人到底谁的官职大啊?” 她只知道圣上最大。 第58节 宋岩唇抿起,“大哥的官职要大,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说的就是平原侯宋巅了。” 他们俩在讨论的人,此时正大刀阔斧的坐在郡主府大堂的圈椅中,喝了几口乌龙茶,虚虚的扣着桌面,他表面上镇定,实际心中还是担心,毕竟硕亲王不是原先的嚣张皇子了,正想着,有奶娘急匆匆进来,声音里带着惧怕,“侯爷,小世子,起疹子了…” 小耗子早起不爱吃奶,玩会儿也不闹腾,奶娘摸了摸脑门,不热,只以为是昨夜里睡的不好,谁成想,这么一会儿功夫,小手臂上出了好多小红点,小小的胖团子难受了,一个劲儿的哼唧,她骇的不行,忙寻人来。 宋巅也管在哪,就是一顿的训斥,让他们都在院子里跪着,他进去看看情形,太医院的副院使早已经回宫里了,只能让德通快马加鞭的去请,小耗子可能认出来他,刚才还好好的,一见他就嗷嗷扯着脖子哭,下气不接上气的,他只好退出来。 这他妈的,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郡主还没回?” 一群人吓得哆嗦成坨,不敢搭腔。 宋巅想想,转身朝门口去,正值宋岩扶着林皎下车,被他逮个正着,青葱的素手被另一个男子握在手中,即使那人是他的亲兄弟。 “丞相不帮圣上处理公文,老往个已婚的郡主府邸跑什么?” 一开口,就控制不住的酸溜儿。 林皎一听就不乐意,沉下脸,什么已婚,她还不是谁的谁。 “下官告辞。” 宋岩果断松开林皎,要趁机偷溜。 “丞相大人衣衫不整,是要去往何处?” 她眼神抛过去,提醒他,你是丞相啊,硬气点。 他没法硬气,你们俩等会你侬我侬的,他可不想心如刀割的看着。 “郡主一番好意,下官心领。” 怂的呦,林皎就是个不信邪的,“宋岩,你进去换件袍子吧。” 转身又对着宋巅解释,“我不小心把奶皮子洒的他满身,让他换件你的衣裳再撵走。” 站于台阶上,气势磅礴的宋巅眉头一竖,“你还是去看看耗子吧,他出疹子了。” 什么,死男人,怎么不早说。 女人上台阶推他一把,瞪着眼嫌弃,“那你啰嗦什么?” 看着男女急促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宋岩心涩然,他是如何都不会追赶上的,可能永远都在追逐的路上。 婴儿起疹子可大可小,太医来说让他自己发出来,先不吃药,让奶娘喝的鱼汤这些发物,尽量保持通风,别捂着他,正常的玩闹就行,不必大惊小怪。 等到日落了,小耗子才将将睡着,宋巅扯着不识好歹的女人到隔壁厢房,粗鲁的推她到墙上,困于两臂之间,怒气冲冲,“你与宋岩,怎么回事?” 林皎同样冷面相对,“你管得着吗?” 男人简直觉得自己疯了,起码对她束手无策的,疯了。 “你说我,管的着,管不着?” “你永远这样,能不能改改,这样的你,我真的很不喜欢。” 宋巅觉得心脏被锋利的匕首扎入,连血浆喷出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这一生,从没伏低做小过,从没掏心挖肺过,从没胆战心惊过,从没患得患失过,可,遇到这个女人之后,他都一一尝过。 “林皎,你是因为我杀了那些和尚?我可以解释。” 他痛,他累,他有点倦了。 不玩这些政治游戏,我们回自己的王国里,不行吗? “哼,杀了人,再来解释,你不觉得画蛇添足吗?” 做错了,解释再多,都无法挽回。 林皎眼神坚定澄清,他就是个暴力狂徒,她想伸出手拉回他。 “林皎,我不能是个完人。” 第90章 第玖拾章 “林皎, 我不能是个完人。” 心酸又无奈的解释却难以打动正在气头上的女人, 她推开宋巅横在胸前的手臂,“我们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谈谈。” 她想改变整个大晋朝的女子地位,就由这个一人之上, 万人之下的平原侯做起好了。 “你怕遭天家忌惮,所以横行霸道,可那些无辜的僧人何其无辜, 他们也是人, 你凭什么就随便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林皎轻易就明白了他的处境,她以为是因为温淮,原来不是,一切都是做戏,为的就是自立出京。 首先涌入心头的竟然是难以言喻的落寞, 她以为自己很重要, 实则只不过被当成引火线,诱发了他对权利和自由的欲望而已。 宋巅坐于她对面,眼睛不放过她面容一丁点的变化。 “我不信神佛,自然能看出他们内里暗藏的污垢。” 故而有真心学道弘扬佛法之人,却也有诱拐少女, 骗取深闺怨妇之贼,口中阿弥陀佛,手中色荤皆食,用着各样的名头隐秘敛财, 根据张震查验,只有主殿的佛像是全金打造,其余皆是镀金,而灵岩寺作为国寺,香火鼎盛,这么多的金钱去往何处? 薛城信佛,薛尔曼信佛,他们能如此轻易起兵造反,勾搭陆丞相,那位可是有名的认钱不认人,同时,还能扶植这么多的人才谋士,以及官员为其所用,能是一个小小偏僻封地能供养的起的吗? 灵岩寺原本只是个小破庙,了然大师因缘际会救了幼儿时期哮喘的长公主,因此闻名,到如今已体系庞大,轻易动不得,他让林皎背上红颜祸水的名头,实则是在新帝登基之时,威慑远安王。 牵一发而动全身,而林皎在乎的是,人命是无比值钱的,你不能不通过刑部定案就私自残害,这和穷凶恶徒有何区别。 “宋巅,即使你说的一切都作数,那么,为什么要扯上我?” 起码,我不该是你利用的东西。 男人依旧稳坐,眉峰拢起,声音沉淀暗含杂质,“因为,温淮。” 他当时确实控制不住自己双手而大开杀戒,与林皎小小的争执已经无限放大,大婚前期,他时刻处于极度焦虑之中,知道他即将是自己的妻子,却仍旧在意那莫须有的前夫,脑补出各种她当时如何害羞和期待,相对比下,自然就生出许多不满,他在自我的厌弃之下,同时也在厌烦她。 林皎脸上的寒霜因为那两个字而逐渐融化消退,温淮,在她有限的记忆中,是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真正的心怀天下。 尤其这种自我的脑补,最为厉害,林皎已经把温淮推崇成了一个身披万丈佛光的得道高僧。 “你果然,还很在意他。”直到对面男子再次传来粗粝的嗓音时,沉浸在回忆中的女子才倏然回神儿。 “那都是过去的事,我不过想去看看他过的好不好,仅此而已。” 林皎语调下沉,不见他一面,总觉得良心难安,她自认为自己过的好,难免想要别人也同她一样过得好。 宋巅心思颇重,今日聊的透彻,却没了想要回归最初的初衷,他以往总觉得林皎是一个物什,原本是唾手可得的劣质东西,后来渐渐脱壳变成了昂贵易碎的珍品,直到如今,她成了个独一无二的稀有物种,她有思想,有决断,有感情,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灌输给她,让她改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他有些认不清,到底为什么非她不可,她有什么能值得自己放弃喜好规矩反而屈身去迎合她,这太荒谬,太不可思议,他也许应该试试没有她的日子,或许,谁又能离不开谁呢? 既然你真心不喜欢与我呆在一处,何必强扭个瓜,抱回家也是生的。 “林皎,无论你想做什么,可以让吴妈妈去找我,我会尽全力帮你,耗子正在出疹子,我今晚在这歇下,你安排个地方。” 男人有时处理事情觉得顾虑重重,往往会暂且搁置,等到双方都安静的沉淀下来之后,我们再说。 而女人是个感情动物,林皎一听他疏离的口气,顿时半截气噎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这个死男人。 “用不着你显着,还是回吧。” 还让吴妈妈找你,我就是让人给活炸了,都不会去求你。 男人刚才松懈的气势再次回归,他的女人,最起码的能温顺听话,这种态度是对自家爷们该有的吗? 就是惯的。 “你别恃宠而骄,我的忍让是有限度的。” 宋巅站起,双手交叉按压虎口处,鼻音浓厚,显然在压抑怒气。 女子见惯他的蛮不讲理,无心一笑,眼睑低垂,眉目舒缓的回应了句,“侯爷也别太自视甚高,我的心田真还没那么大的地方。” 细听还带着微微的不屑,与人吵架已经很久远了,能和宋巅吵起来的,真没几个,遇上几个犟种,他都能摆弄的服服帖帖的,唯有林皎,他不想吵。 “好,我们各自冷静下吧,过几天再说。” 今天是不会有结果的。 如此,二人再次因为温淮而陷入冷战,且有愈演愈烈之兆。 小耗子夜里睡的不稳,林皎一直陪着,勉强囫囵一夜,清早,宋巅隔着帘子看了几眼,才放心坐轿去上朝当值。 宋岩今日提起一事,要撤销先帝所策划的武将擂台,以减少开支,武将的各种弊病一齐爆发,随后御史参某某武将因与人发生口角,而引起斗殴事件,导致一死三伤,店铺掌柜告其跋扈,被当场无辜砍伤,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圣上最后下定论,取消武将选举擂台赛,挑事官员被降至最末,一撸到底,其余武将得以警示,引以为戒。 果不其然,不过三日,宋岩再次提出要广开恩科,由五年一选改为三年,同时各城各县设糊名制,避免徇私舞弊,收受贿赂等等十余条,精辟独到。 圣上愉悦恩允,广发文书,昭告天下。 黄金十月,是宋丞相一个人的独秀,他的才华睿智,他的先锋理念,影响了整个大晋朝的文人书生。 让他们有信念得以寒窗苦读,来日方可金榜题名。 而京城的贵妇圈里,出现了新的流言,还是关于丹阳郡主,她似乎已经成了个传奇人物,为何,她竟然在圣上广开恩科的同时,提议宫中设置女官,教习何处宫女和太监,最为重要的是女医官,可为宫妃以及各大家贵妇治疾祛病,这些都是好事,为何会成为流言? 是因为,丹阳郡主留宿宫中已有半月之久,听闻常常随侍帝王,其受宠程度比之宋丞相更甚,前些日子,邻国进贡入宫一批珍贵的玫紫夜明珠,听说为了讨丹阳郡主的欢心,圣上特地穿成了如瀑布般的珍珠帘子,其美硕无比,价值连城。 这种一掷千金夺取美人芳心的豪举,可谓惊天地泣鬼神,故而有羡慕的,也有说三道四嫉妒的,一个不知道过几手的女人,竟然迷惑完平原侯,又转投圣上的怀抱,不知廉耻的很呢。 也不知道那丹青观是不是习得什么妖法,专门惑的男人丢心散魂,前阵子一件趣事,豫恩伯竟然为了个比他大个五六岁的女人,和恭亲王的次子大打出手,恶言相向,最后闹到圣上那里,豫恩伯还特可笑的为了保护丹青观那个女人一言不发,被罚了半年俸禄,又罚扫宣武门街道三年,可省了不少杂役太监的事儿。 而丹阳郡主不就是丹青观的创始人,果然传承的丝毫不差。 此时距离景阳宫不远处的主殿中,确实一片春意浓浓,墨菊盛开的花蕊卷曲姝姝,其前站着位盛装女子,她头戴金冠,手持金剪,声音飘渺如迷音,“他又来了吗?” 随侍宫女显然不赞同,却没法子说什么,娘娘刚惹了圣上不快,心思正迭起呢,“今日早朝散后,直到巳时末才出宫。” “嗯,你下去吧。” 站着的女子回身朝外看去,赫然是龚瑞欣。 她前些日子被圣上召进宫,很显然她的归属已经无法自己决定,父亲为了权势是不会在意这个死了几十年娘的女儿,但,她的心是自己的,爱慕心跳也是自己的,她无法说服自己去迎合圣上,即使,他是主宰。 曼柔因为母亲而屈服婚姻,她呢,她又因为什么而屈服,不过就是一个难以启齿的暗恋罢了,他丝毫不知道,有这么个女子会暗暗的注视着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洁癖,他的心善,她每次偷偷瞧他,都想变成他手中的折扇,让他握于左右手,日夜不离。 她也没什么以后,不如帮帮他的心上人,说不定还能被他记在心间片刻。 “去老贵太妃那。” 第59节 林皎不知道她的一番作为,后面还有个人在默默支持,要不然哪会这般顺利,她正弯腰拾熟透的小红柿子呢,准备呆会给小耗子吃,突然插进太监传唱,陛下驾到。 这个圣上不太忙啊,“你每次都这么大张旗鼓的,干嘛呢。” 她从朝晖中起身,回眸一笑。 “我来又不是看你,是看我的小耗子,摘柿子呢?多弄点,我也想吃。” 来人一身玄色常服,眼梢微挑,鼻端高挺,唇角牵起,浑身透着股高贵,又闲适的韵度。 说话间也是熟稔的不行。 第91章 玖拾壹章 圣上特别熟稔的玩笑话, 惹的林皎嫣然一笑。 果园里的女子复又蹲下, 真是个孩子性呢,那日小耗子出疹子,后来又开始拉肚子,御医说宫中有汤池和温玉床可缓解, 林皎听了,果断拜见圣上请求进宫,一住就到如今, 奇怪的是, 小耗子对宋巅怕成那样,却很喜欢圣上,合眼缘的很,每次都抓着他手不让走,闹的笑话还不少。 摘了一篓子, 让宫女捧去洗好装盘, 另有一半剥去皮,她拿小银匙戳的细细的喂小耗子吃,小孩子真一天一个样,现在的团子完全就是宋巅的缩小版,圣上估计刚开始也是带着戏谑的心思逗弄的, 反而生了感情。 但事实呢,也确是如此,榻前围着一圈细软,周边还有宫女几名, 怕孩子掉地上摔了,玄色常服帝王往跟前一站,上头的无知孩童就立刻绽开笑容,无齿天真,一丝晶莹从嘴边顺流而下,靠侧的宫女连忙跪下拿帕子轻擦,不敢用力。 宫中现在可是知道太极殿的丹阳郡主是个什么人物,能惹得宫中两大巨头为了她争吵不休,他们为奴为婢的可不敢放松心思。 “你个闷头,懂啥,还跟朕笑,你个小叛徒,你爹要是再不表态,哼…” 诸王的封地进贡年年稀少,由龚瑞欣的父亲恭亲王提出扩大国土,缩减各番,武力上调至国家大营,各部分散,他的封地首先做出表率,调出一半军队入驻京城,另有兵器装备财宝,悉数上缴国库。 一众官员腹诽,人家现在是皇帝的老丈人,还不赶紧调兵遣将的守卫京城,难道还留着大批兵马在偏僻封地吃土啊,他不支持,谁支持,一只老狐狸。 新帝甫一上位,就如此急功近利,大改先帝之风,宋丞相首先居功至伟,他这几日频繁的提出各种建设性意见,不过是想多留住圣上片刻,自己的小心思在外人看来很可笑,但,他清楚,他的大哥或许能真心待林皎,但一国之君不会,他首先想要的是皇位的稳固。 显然,林皎不知道,她抱着小耗子替他剪长指甲,边趣味的说起,“我儿子帅吧!” 她惯喜欢炫耀来着。 “没我帅吧。”常服的帝王卸去威严,一双桃花眼亮闪闪的等着女子夸奖。 还真打蛇上棍呢。 “不,还是我儿子最帅。”她贴了贴宝贝儿细嫩的小脸蛋,真诚的回答。 切,真没意思,夸夸我能死。 “朕集天地精华于一身,也就你敢这么说我,话说,我们是个什么关系呢,你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叔叔。” 男子突然画风突变,一脸的挑逗,叔叔二字压的特别低,莫名的带着点性感。 说的什么啊,他们能扯上关系? 见她满脸的不明所以,一字一顿的解释,“你看,你是郑国公的女儿,而郑国公算是我哥的,嗯,伴侣吧,你不就是我的侄女吗?” 他没说是妃嫔已经很给面子了,两个男人在一起,还得偷偷摸摸,他这亲哥真是个性情中人。 林皎瞬间就像被针戳了下,像只斗鸡似的把小耗子放到奶娘怀抱里,指着男子气愤指责,“我爹才不是什么,什么伴侣,你别胡说八道。” “不是伴侣是什么,你告诉我。” 他不信她不知道,两个男人恨不得一时半刻都不分开,唬谁眼瞎呢。 林皎并不是什么拘泥之人,只不过那是她无比尊敬的父亲,不允许沾染一丝一毫的污泥。 “他们是相互爱慕,地位相等,你别说的好像我爹矮一头似的。” 她瞧着明明就是你哥爱的死去活来,我爹才没什么感情呢。 他们评判着别人,却有别人也在评判他们。 “皇后啊,老身已经说过皇帝了,让他别没事老往那个外妇殿里跑,你也得自己立起来,别让老身处处着急,封后大典押后,知道你不高兴,那不是国库空着吗,待来年就补上,啊?” 老贵太妃是当今圣上的亲姑母,在宫里唯一一位具有话语权,受到两位皇帝尊敬的太妃,她和恭亲王是内家亲戚,所以特别向着龚瑞欣,先帝的后位空悬数年,皆是等候她长成,哪料让二小子截了胡,天意难违啊。 下首女子恭敬答应,并不二话。 御花园里,林皎已经逛过许多次,依旧觉得美不胜收,各色的花朵竞放,假山磷石林立,水流瀑布声叮咚,引人入胜。 “圣上真闲啊,还有空逛个园子。” 素衣女子闲话家常。 一侧并排而行的男子微微一瞬的迟疑,还是好言好语,“这不是惹着郡主不悦,特来逛逛园子弥补一下。” 切,说的顺溜,这会儿来了假惺惺,他就是看不起我爹。 “圣上大可不必,我这郡主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值不当您如此。” 圣上抬手摸摸鼻子,女子不可惹啊,“嗯,菊花都开了,你看看喜不喜欢,都搬到太极殿去。” 讨好的成分很明显,林皎不得不轻笑出声,再次郑重的说一次,“我爹是大英雄,他的选择,他的决定我都无条件的支持,何况我们来这世上走一遭,本就赤条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俗物皆无用,我逾矩再多说一句,先帝之所以可以放心的把皇位交到您手里,证明他信任你,你们该是彼此最亲最信任的人,你也应该理解和尊重先帝的决定。” 林皎知道他的压力大,偌大的江山岂敢儿戏,他虽然吊儿郎当,却有真才实学,要不然先帝也不会放心的撂挑子潇洒走人。 男人矗立许久未动,他发现自己被皇位诱惑的冷血无情,忽略了其他美好的东西,也许,是自己狭隘了,大哥既然能传位于我,我却担心他还留有后手,终日惶惶不开怀,纵使他又冒出来自称为先帝又如何,他已经是死了的人,是他自己选择的死路,咬定先帝已死,治他个灭九族的大罪。 圣上听了她的话沉吟许久,突然开怀大笑,颇为愉悦,虚搂着她肩膀,一副感动至深的神情,“林皎,你真是我命里的福星,朕再也不会怕了,这天下不是头顶上的天,而是我脚下踩着的地,朕,才是主宰。” 一直以来,他都想左了,当天下皇位于至高无上的主人,他的不敢害怕尤为可笑,其实,这又算的了什么,当个奴仆去使唤摆弄即可,真是本末倒置。 林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错开他的手掌,虽然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但很明显的,他挣开了一道禁锢已久的枷锁。 “恭喜圣上。” 疏离感陡然升起,他长大了。 玄色常服的男子一愣,眼中带上势在必得的熊熊烈火,这个女人这么瞧着挺带味儿的啊,身形有些臃肿,无妨,无妨,她是他心中的太阳,人怎么可能缺少阳光的照耀呢? “你是嫌弃我,不想再和我做朋友了,是不是?” 女人最为心软,很好吃进嘴。 “谁敢跟圣上称朋友,莫不是,不要命了吧。” 林皎杏眼圆睁,努力做着天真无辜的表情,何况他们本也不是什么两肋插刀的真朋友,不过闲暇的逗会儿闷子,他的目的不纯,她早就知道,男人之间的争斗真无聊,还扯上女人,都不是什么好汉。 他不喜欢单纯的女人,也厌烦聪明的女人,却唯独喜欢这种明明很聪明却装着蠢笨的女人,这样的最有趣。 “我唯独可以,恕你无罪。” 他俯近,桃花眼眸专注的看着她,如一汪温泉,熏着洁白的水汽,蒸腾的男子的面容越发美轮美奂,如嫡仙般俊美。 林皎心底的危机感加重,他终究成了位真正的帝王。 女子闷声跪倒,伏地大声称不敢,看了眼他金黄的筒靴,眼睑垂下,不敢再看。 呵,胆子这么小,可真不好玩,“朕以为,你们夫妻俩该有一样的风骨,却没想到啊,林皎,你让朕,很失望。” 一番威慑之言掷地有声,随后踱步在她身后站定,声音不复以往的闲适,尽显戾色,“传朕旨意,丹阳郡主行为不端,出言不逊,特在御花园罚跪一个时辰,以示惩戒。” 有太监尖溜的唱和声,这些个死男人,趁着我的国公爹不在,就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真是岂有此理。 气愤的林皎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时辰,回去太极殿才一拍脑门,骂了声蠢,不会昏倒啊,你个猪脑子,昏倒了不就给送回来,只要不醒,谁敢让她再跪,个二傻子。 另一厢,老贵太妃的宫殿中,身着华贵礼服的女子安静坐着,见五爪金龙掠过眼前,规矩行礼后,站于一侧,温顺谦婉。 “老祖宗,这回您称心了?”说话的人正是从御花园绕路过来的一国之君,他惩戒林皎的用意再简单不过,就是为了恭亲王手中的银子和兵马,斜了眼附赠的美人皇后,算凑合吧,跟块木头似的。 太妃既然张回嘴,他怎么都得做点面子出来,让大家看看,他的心中还是以皇后为主的,只不过,这子嗣就得绝了,否则他们得上天。 老人家满意的笑笑,这么会儿功夫就把人治了,可算给皇后长脸,“去,去,你们年纪轻轻的,老陪着我和老太婆有甚个意思,一处回吧。” 这么大岁数了,还拉媒牵线的,不嫌丢人,龚瑞欣反应心头不喜,即使她不爱他,却也不是个货物,要强着别人接受。 这滋味,一言难尽。 而玄色身形一顿,唇角邪笑,“老祖宗真心急,朕正巧带着个老婆子来,让她给皇后好好检查检查,别到时候干忙活不打种,白费力气不是?” “你个混账,瞎说什么浑话。” 第92章 玖拾贰章 “你个混账, 瞎说什么浑话。” 上头的老人突然坐起, 手中的金核桃砸到他鞋边,咣当一声,骨碌碌滚远。 龚瑞欣脸色惨白,她头一次遭受如此待遇, 她可是大晋朝的第一才女,谁人敢当着她的面说这些碎语,此时此刻, 她像被人扒光了衣裳, 站在金色的大殿中,他们张张合合的嘴已经彻底消了音,她听不见,听不见了。 老太妃朝着傻愣的女子伸手,但话却是回应下首的男子, 语气带着埋怨。 “瞧你憋气的样儿, 老身还能弄个不好的来凑趣,呸,呸,错了,我们家瑞欣可是顶顶的好, 学问好,样貌好,各个儿都好…” 瞧着女子不动,老人家神情略微拘起, “来,瑞欣…” 熠熠大堂中,她感觉自己像只提线木偶,机械着挪步前进。 突然一股巨力抓住她,后退着踉跄几步,勉强站稳,抬头看着男子桀骜的侧脸,莫名的恐惧充满全身。 “皇后自己愿意被检查吗?” 他问的轻松,可答起来却难,逼着她在皇帝和娘家之中做个选择,脑中快速的衡量利弊,如果她说愿意,那么,她就能被允许做个名正言顺的皇后。 如果她不愿意,那么,她这凤仪宫定会如个冷宫无疑,老贵太妃虽然会感念她顾及娘家,但同样的,不会再对她下功夫了,因为她已然失宠。 太妃一双浑浊的眼珠随意撂起看她,若愿,就得另外找个听话的本家姑娘了,圣上之美颜,哪会有女人不爱呢? 连着她都想多吃碗饭,多活些日子,每日多瞧上一眼,鲜嫩的小伙子,真真的多情。 手腕被男子的大掌掐住,丝毫不留情面,朕可为了你,罚了我的太阳,你也该同样受点罪,好赔给我。 龚瑞欣水眸前划过另一人倜傥风流的俊朗,为了你,我宁愿为天下所唾弃。 她笑嫣花开,裙摆扭转,手腕露出一圈淤痕,嗔着蜜语说道,“姑娘娘,您这侄儿欺侮人家呢,您就干瞧着。” 她是爹娘生的,凭什么会听你个认识不到一月的假夫君的话呢? 她只要有家族在后面撑腰,晾你九五至尊也不敢随意撤销我的皇后之封。 这是底气,你爹你娘给你的底气,即便我爱你,我也绝不会盲目的像只驴子,让你牵着出去耍猴戏。 “就是啊,皇帝,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第60节 一记重话落下来,明显殿中空气凝滞。 “哈哈,朕不过和皇后逗个闷子,哪会让老婆子检查啊,这般鲜花朵儿的玉人,朕亲自来检查检查。” 圣上今日莫名的心头火,既然你不识抬举,可不愿朕没给你机会,说完,直接打横抱起站着的女人,几步窜到后殿无人的客房中,踢开门,眼角扫着跟随的太监皆站在门外,把女人随意的往窗前的美人榻上一扔,表情阴森又冷酷,手指抚摸她粉红下唇,“这时候知道怕了?晚了,朕的小美人儿…” 余下的惊叫声被贴身的帕子堵住,嗡嗡作响,瞳孔因为惊惧害怕扩张瞪大,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清白会在一个烈日灼心的午后消失殆尽的,没有了,没有的,不会再有。 白光闪烁的层叠阴影中,男子身着褐紫色袍饰凤池,缓步而来,合拳一礼后,语调里难掩失落,“下官参见皇后娘娘。” 每日,她都偷偷的站在散朝必过的回廊里偷偷瞧着,唯独他的身影最修长,淡然如竹,只恨距离太远,看不清他那惊世的容貌,他,他,怎么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她低头看自己今日随意挑的衣裳,懊恼的咬唇,该换那件新裁的曳地裙啊,近了,近了,她双脚并拢,假装在瞧风景,他是来与她说话的吗? 她幼时被家里人忽视,参加平原侯府的宴会时迷了路,和新认识的小哥哥玩了许久,他学识特别渊博,而且还懂乐理,她羡慕极了,回府后一改懈怠,努力读书,长大后,再次见他是在郑国公府,原来,他是替他上战场的大哥去送年礼的,所以,她迎合着孤僻病弱的郑国公府的大姑娘,她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她无数次的想说,我们以后还能做妯娌呢,可惜,事与愿违。 这种心底的爱慕已经毒发遍了全身,他走动的身影突然停驻,急切的冲着对面说的什么,盘龙柱的一侧露出抹墨绿纱裙,显然是位女孩,他怎么私会宫中女子呢,这可要治罪的,她朝前近几步,听得他恨铁不成钢的一再劝说,“郡主,速速出宫吧,不安全…” 女子的声音显然不配合,“你别想那么多,过几日我就出去,我走了,” “你别,你听我的…” 她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朱红的宫墙深处,男子泄气的转身,看到她明显一愣,却不能装作没瞧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问安,“下官见过皇后娘娘。” 她嗯了声,与他错过,走上截然相反的两段路。 龙凤呈祥的铜镜中,映出女子苍白的面容,手指用力的掐了下大腿根,疼,真疼,原来不是梦啊。 “娘娘,您别难过,圣上还是心中有您的,刚才还特地吩咐奴婢们备好浴汤,无事不准打扰您呢。” 宫女上前劝说,终究要过日子,想开了,才能活下去。 要说这位皇后真倒霉,头次竟然在太妃的后殿中,等着大婚时,喜帕可怎么算? “娘娘,奴婢把喜帕收起来了,等到大婚时用。” 她想献把殷勤,却没想到主子听后,脸色变的更白,转头看她的眼光简直堪比虎豹,“扔了,让你扔了,你聋了。” 毫无形象的嘶喊出声,太妃不过就当她是个玩意儿,送出去换点值钱的东西,她要冷静,她要镇定,她要若无其事的出去宣扬,她受了雨露,她高兴,她得炫耀,她得在那个老太婆那儿装羞涩,她得在那个刽子手那儿装柔弱,她得学会,装成个人。 平复下来的龚瑞欣亲自半扶起刚才那个说话的宫女,语气变的温柔如水,“我刚才有点失控了,你别介意,这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特别配你的脸色,来,我给你别上,真漂亮。” 那宫女打眼就瞧出来是内造的好东西,兴奋之色控制不住,连声谢谢娘娘赏赐。 “好了,你出去管管她们这帮丫头们,我看都顽的欢,嗯,让雪梨进来,她会调我要的香粉。” 这个宫女是太妃派来监视的,现在她力量不足,且由着她作孽吧。 不大会儿,碧衣宫女低眉顺眼的进来叩首问安,“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找平原侯,就说,我与他讲个条件。” 说到平原侯,他这些日子过的平淡如水,朝堂的事态发展他只当听个乐子,一切都放下,背上不背负重物的感觉真轻松,宫中有探子每日回禀林皎和宋謇齐的情况,并无不妥后,他专心的削木头做雕花。 夜里,他依旧睡的不稳当,好不容易在子时末神经松散的睡熟,却处于一个梦魇中,脱离不出。 梦中,他一直跟随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小小一只,慢慢成长为了个秀美的少女。 她被父亲惯的是非不分,明明是小姐妹们顺走的坠角子,偏任性的诬赖个呆书生,姻缘渐起。 他亲眼看着她如何爱慕虚荣,如何撩拨那男人,看着她长大了,要出嫁。 看着她坐在喜轿里掀开盖头抹眼泪,看着她新婚之夜大闹要退婚,看着男人无条件的爱她。 看着他们因为一件小事,各奔天涯,看着她面对瘟疫死亡后的悲痛消极。 看着她凭着一股执念支撑上京,看着她被老奴婆欺负,看着她慢慢成熟,学会当个下人。 看着她被分配到苍戈院,看着她被男人强行占据了清白。 看着她独处时的心软和善良,看着她战战兢兢的小心服侍。 看着她被人用玉如意砸了后脑掉入冰窟窿,他伸出的手徒然无力,他的急迫没人看见。 终于路过另外一个男人,将她打捞出来,看着她若无其事的同男人恩爱,看着她的害怕和无助。 看着她同男人一同出行的高兴和期待,看着她沉迷话本里喜怒哀乐。 看着她分开后的思念和甜蜜,看着她急切任性的出走寻人,看着她的等待和期盼,却没想到,男人的表现太寒心,她固执的跪了一下午,换来了柔情。 看着他们的甜蜜太短暂,春祭中的一脚,引出了各方心思,他看着男人出外喝酒,看着她正熟睡时被人捂住口鼻带到佛堂里。 看着她后背的伤口被火盆烫的裂开,看着她脸如金纸。 看着她崩溃的守卫着仓库的钥匙,看着她咬舌自尽的决绝。 看着她被昏迷着同另一个男人放到一张床上,看着她被人抱着带出苍戈院。 看着她拿起银针一下一下划着手腕时脸上解脱的笑容,看着她在死人堆里苏醒。 看着她不要命的逃跑,看着她认了师傅,看着她慢慢多出来的笑容,看着她懂事的照顾小妹妹们。 看着她因师傅师姐久不回去的担心,看着她一瘸一拐的下山进城。 看着她机敏的装成舞女混进官宴,看着她被另一个男人搂抱着威胁。 看着她被推倒在地,看着她的不愿和所谓的思念。 看着她和男人斗智斗勇,看着她站在金殿上的紧张害怕。 看着在短短时间里,成长为了个清漪姑射的道长。 看着她怀孕,看着她再次接受男人。 看着她孤零零的生子。 看着她得知了之前的夫君还活着,看着两人离心。 画面一转,变成了太极宫中,明黄的帝王站于她床前,眼神炽热,床上女子翻身面对他,终于露出了她的面容,杏眸弯弯,琼鼻樱嘴,俨然是,刚睡醒的,林皎。 第93章 玖拾叁章 晨曦微现, 德通边打哈欠, 边偻着肩膀等候爷起身,往常这个时辰早该起了,今个儿怎的? 内室,天青色的帐子中, 男子单手扶额,白色的寝衣被汗水殷湿,双眼紧闭, 他在回想, 梦中的一切。 女人处于当世,确实不易,她的想法很好,他不该以偏概全,外头张震大声求见, 宋巅披件袍子过去, 听得他说,“宫中传来消息,昨日午时,丹阳郡主惹怒圣上,被罚跪一个时辰。” 见主子爷顿时黑脸如锅底, 煞气毕现,张震喉结滚动,不自觉的吞咽口水,继续禀报, “圣上在罚完郡主后,临幸了皇后娘娘,而后,皇后娘娘捎话来,说有事相商,” 宋巅快速系好盘扣,径自往书房去,“叫谋士来。” 商讨一上午,决定其中一名谋士去接近皇后,看看她耍的什么幺蛾子。 第二日,早朝,群臣叩首齐声恭喊,圣上万岁万万岁。 “圣上,臣自请解甲归田,撤去兵部尚书一职。” 平原侯宋巅双膝跪地,诚挚非常,“臣战场上受伤无数,身体早已破旧不堪,无法担此重职,还望圣上体恤。” 一袭话引的众人议论纷纷,他这是被逼无奈,还是另有打算? 文武皆肃然,不敢发表言论,唯恐招惹煞星。 龙椅上的男子端坐,不同于先帝爷的随意,显然,他更在乎,额头皱起,声音响彻大殿,“据朕所知,平原侯今年刚过而立吧?” 三十而立,你就破旧不堪,让大殿上的七旬老者有何颜面? “圣上可请御医验伤,臣胸肺处就曾数次中剑伤,导致春秋沙尘季节呼吸不畅,心悸气短,浑身乏力等等症状,腿部更是一遇阴雨天就疼痛难忍,如蚂蚁爬行,圣上,臣有病。” 宋巅心意已决,态度强硬。 “丞相,怎么看?” 圣上沉吟许久,看向抄手站立的宋岩,他是特意扶植起来对抗宋巅的,亲哥俩争斗,多么有趣的画面。 他也不负圣望,确实奸敏奸诈,细听他温语,不疾不徐,“回圣上,臣以为,平原侯确实病的不轻,交上永昌十万大军的兵符便可。” 不愧是丞相,对待自己的亲大哥,都能言辞如此犀利,不留后路,绝情断义之人,是也。 “哦?看样子,丞相比朕还狠心啊。” 任在场的谁,都得暗骂一句,虚情假意。 宋巅倒不慌不忙,似乎早已料到。 “臣的兵符并不在此处,圣上若允我妻儿回家过中秋,过后定双手奉上。” 他早就不在意兵符,他的兵还真不是块破铜烂铁能指挥的。 圣上似乎也知道此事不会如此顺利,只不过,没想到他会为了林皎放弃大好的前程,真是个痴情种。 “哈哈,此话有理,着丹阳郡主三日后出宫。” 龙颜大悦,众人知道,平原侯的勇猛功过都已过去,新的朝代,即将开始。 宋岩下朝紧随着圣上消失在珠帘后,他急,为何要三日,“圣上,还是趁早放了丹阳郡主,把平原侯治住再说,万一这三天他蓄积力量反击该如何?” 前方的明黄色顿足,脸上邪魅的神色闪过,他怎么可能放过他的太阳,不过是拖延之法,到了三日,就说太妃舍不得,再过段时间,就没有什么鬼郡主了,而是个小小的白常在,她若听话,就赏个位份乐乐,若是不听话,那就更有趣了。 至于宋巅,他算个什么?有能耐就造个反,让他瞧瞧,没能耐就给我好好憋着。 “丞相还没意中人,是吧?” 前方的帝王连身都没转,继续说了一句,“朕瞧着陆丞相家的三姑娘挺贤惠,抽空定下吧。” 石化的宋岩看着圣上走远,忘记行礼。 太极殿中,林皎抱着小耗子玩布老虎呢,听见唱诺声,眉目闪过不喜,干脆也不穿鞋下地,直接坐在榻上没动,等着来人大笑出声,才忿忿回头。 “林皎,你那位未婚夫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怂包,我罚了你,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无用啊,无用至极。” 男子龙袍的金龙跃跃欲试,即将飞腾冲天,“这天下属我最厉害了,林皎,林皎,你觉得,我厉不厉害?嗯?” 高大的身形蹲下,希冀的注视着唯一一个给他温暖的这个女人,我只想要你,来证明我身上流淌的血还是热的。 林皎有些怜悯的回望着他,“你现在悔改,还不晚。” 啪的一声,圣上伸手打了下她的手背,“我问你,我厉不厉害?” 女子瞪眼,小声嘟囔句,“不可救药。” 见他还要打,林皎把手背到身后,都什么毛病,喜欢体罚。 “伸出来。” 第61节 “我不。” “那你说,我厉不厉害?” 女子跟着复述,“我厉不厉害?” “你,哼…” 男子气的拂袖而去,绕过屏风才控制不住的笑出声,他的太阳,就是这样。 而宋巅却以为林皎在宫中受尽虐待,急的嘴角一溜儿水泡,谋士回来,带回皇后娘娘的条件,她可以放郡主和世子回府,并且毫发无伤,但,她作为交换,有个条件。 凤仪宫,自从大小成林跟随先帝去了之后,他这个小德子终于一步登天,他记挂着皇后娘娘幼时对他的一饭之恩,只能潜移默化的让圣上对她留个好印象,这日,高贵的皇后娘娘竟然宣他到凤仪宫中,说了好多温暖话,让他把炖的银耳汤端回去,给圣上喝,但要他说谎,说这是丹阳郡主亲手做的,这是仅剩下的一碗,再没了的。 他隐约觉得不妥,却难推辞,何况,这事本也是个死扣,圣上不会当面去问郡主,是不是她做的,他可是偷偷喝的。 答应下来,绕着太极殿转一圈,回了景阳宫。 “圣上,您歇歇吧,这是郡主亲手给小世子做的银耳汤,软糯烂糊,您尝尝。” 小德子掀开白瓷盖儿,一股儿香气扑鼻而来,男人明明心里高兴,偏口是心非,“每次都整这玩意儿,糊弄没牙的孩子呢。” 手却控制不住的伸过去,几口就亮了碗底儿。 翌日,小德子宣布停朝几日,几个老臣追根刨地,他只能推说太妃身体不好,圣上在跟前侍疾。 三日后,一辆马车从宣武门疾行而出,一路行驶到城门楼口,被官兵堵住,掀起帘子看了看,骂了声晦气,挥手示意放行。 颠簸到了沙河口,车夫才吁了声停下,冲着里头喊了声郡主。 朴素的马车中,坐着同色素衣的女子,怀中抱着个咿咿呀呀的胖娃子,竖抱着让他老实点,问对面遮着面纱的粗布女子,“你是宋巅的人?” 要不然,还有谁会救她? 女子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满满的嫉妒,言语不敬,“郡主还是赶紧下去逃命吧,我还有急事。” 逃命? 林皎懵圈,抱着小耗子被女子硬生生推下去,车夫扬鞭一甩,马车噔噔跑远,留下她娘俩呆站在宽阔的河边。 小耗子可能头次看见河,兴奋的小手举着一抹明黄,挣着要过去,搂紧他,摸摸身上,连个手帕都没有,更别说银子了,这可咋整? 她几日不见圣上,以为他精神头过了,正打算收拾东西要出宫去,被皇后娘娘召过去,说起来,她是第二次见龚瑞欣,行礼过后,一番冷嘲热讽,然后塞给她个长条的东西,抱起小耗子上了马车,她拿出宋巅身上常佩戴的玉佩,她才信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呢,龚瑞欣的条件就是太妃必须死,她负责让林皎出宫,还有一个,要安排个婆子进宋丞相府,此时,顺子看着眼前一排的婆子,指着带面纱的女子,问,“你也是干杂活的?把面纱摘了?” 女子毫不犹豫的伸手扯下,露出来一张满是伤疤还没愈合的脸,在一片吸气中,她的声音尤为脆弱可怜,“奴婢命苦啊,小时容貌不显,大了越发好看惹眼,夫人不喜,就给我毁了容貌,一席子扔出来自生自灭,奴婢真是连主子爷的面都没见过…” 旁边的几人都深有体会,光这声儿就够酥人的了,何况再加上天仙的样貌,露出的眼睛洁净晶莹,顺子相信她,少爷说过,眼睛是最不会骗人的。 “行,那你去厨房吧,别往外去,容易吓着别人。” 一言定下,即将开始的,又是一桩孽缘。 说回宋巅,他在庄子里等了又等,谋士来说,皇后娘娘会带着人到他的庄子里汇合,可这天儿都快黑了,怎么还没瞧见个人影? “去城楼门口。” 这种时候,谁都不能相信。 果然,经过盘问,有辆从宣武门出来的马车,里头坐着个满脸伤疤的女子,怀里抱着孩子,往沙河口方向去。 林皎简直要疯了,这个破地方,怎么都没有人家居住呢,小耗子饿的不行,一直哼嗯哼的,心疼的呦。 突然,她耳朵竖起,有人骑马过来,且很多人,她站在原地,昂头挺胸,这个死男人,还算有点脑子。 两人久不相见,一人于马背之上,一人于下,明显下头的人更具有威力,“愣着干什么,耗子都饿疯了,挤点鲜羊奶来。” 张震在后头看着刚才还急的恨不得把马鞭都挥折的男人,瞬间就熄了火,撩袍子下马,转脸冲着他喝道,“没听见?挤羊奶去。” 爷,你看看,这方圆十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还羊呢? “主子,没有鲜羊奶,有鲜人血,问问郡主,能将就用不?” 第94章 玖拾肆章 “主子, 没有鲜羊奶, 有鲜人血,问问郡主,能将就用不?” 张震一脸憨厚的问,不可避免的, 挨了一记窝心脚。 沿着河流上游,有户人家,今日吉星降临, 行了大运, 贵人扔下锭金元宝,换只小羊羔,这买卖合适的眼红死个人呦。 不顾跪下喊老天爷的农村汉,张震怀里揣着热乎的羊奶,打马回去。 可算解决了小耗子的温饱问题, 一男一女相对而站, 宋巅总觉得自己很强大,这回碰了个硬钉子,算是心有余悸。 “林皎,跟我回永昌吧,行吗?” 男人放下架子, 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同等的付出什么,也许要更多。 她以前觉得自己很伟大,为了天下的女子谋求福利, 但其实,她能做的很有限,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人需要自己能立起来,否则别人再怎么帮扶亦是无用,她能做的已经做好了,该回到她自己的生活里了,爱情,也需要经营,她与这个男人,已经牵扯不清,何必非要分个你我是非对错呢? 窗棂外,寒风吹落枯黄的干树叶,飒飒作响,秋日即将褪去最后的一点萧瑟,迎接下一次的银装素裹, 马车中,林皎自那日低垂臻首后,两人很有默契的再次陷入冷战,无非是心里都不平衡,宋巅倒是想伏低做小,可他确实忙,而且,跟随的这些下属都在,他能老往个女人帐中钻,成何体统。 十一月份,永昌迎来了第一场初雪,雪花洁白的四处飘舞,随风缱绻,主帐外,李婧脚步轻快的跟着闫峰,脸上带着无比的荣光,她带着小支队伍冲入瓦刺的内部,毁了数以万计的粮草,哼,敢欺负我们大晋朝无人? 老娘要你好看。 宋巅听完闫峰禀报,抬眼看了眼身穿铠甲的李婧,问道,“有事?” 她没回答,闫峰抢先跪下,“回爷,她是郡主的同门师姐,前日不听军令,偷偷去瓦刺把储备的粮草都烧了,末将管束不严,愿一力承担。” 李婧一听不乐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我这是立功了,凭什么罚我?” 跪下低垂面容的闫峰暗骂了句蠢,他都把郡主抬出来了,她还听不出来,侯爷最重的就是军令,我指哪,你打哪,我没说话,你妄动,就是违抗。 太师椅上的男人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俩,这是,有戏? 人的心中有爱,自然看何处都有爱。 “哦?李婧,你为何不向副将军请示就擅自行动?” “我怕有奸细,何况我自己练出来的兵,我相信她们能行,不需要别人帮助。” 好个巾帼须眉。 “好,这次你立了大功,我会上报朝廷,闫峰起来吧,你多向她学学,胆识过人。” 宋巅以往就挺欣赏薛尔曼,她智慧绝伦,谋策精准,算得上女中豪杰,不成想,这位也不遑多让。 闫峰憋的脸通红,在侯爷面前不敢放肆,等出了营帐,二人就来个口舌之争,根据服不服从命令展开。 而在永昌山顶的庄子里,温度相差不多,今年冷的出奇的早,这庄子是宋巅早就建成的,各处风景精致,回廊处大红灯笼高高挂,喜气洋洋,林皎亲自下厨,给小耗子做了碗蒸蛋羹,洒上磨碎的干果,热气腾腾的大锅里煮的酸菜馅的饺子,和一侧的婆子闲聊,“现在的螃蟹这么肥啊?” 新去采买的一筐螃蟹,活蹦乱跳的往外爬,小耗子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直瞧,兴奋的劲头呦,她拿起一个给他玩,他还害怕的搂着她躲起来,不大会儿,又偷偷伸头探脑的看,小模样,可爱坏了。 宋巅刚转过月亮门,就听着厨房里传来一片欢声笑语,他停下步子往里眺望,像极小时候,他白日练功读书,夜里抽筋疼的睡不着觉,就起来在小小的院子里转圈,一圈又一圈,有回,听见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笑声,寻着过去,偷偷的趴到窗户下面朝里看,原来是二弟,他不喜欢洗头发,他娘亲正搂着温侬软语的哀求呢,笑闹声中,他独自转身回去,继续转圈,直到一片静寂,他才回屋躺下睡觉。 日复一日,他每个夜间都会羡慕的朝着那个有光亮的方向眺望,直到漆黑,他需要想象着,温柔的娘亲在身旁,拍着他,才能进入睡眠。 长大后,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他开始怨恨那个府邸里的每一个人,他迫切的需要做点什么,来释放他的孤单和寂寞。 舅舅给他找到了一种新的生活,他可以杀人,鲜血是热的,他能感受到对手濒死的各种神情,他觉得自己是个英雄,英雄就不需要娘亲这种柔弱的东西了吧。 历经岁月沧桑,他即便是个钢铁意志的英雄,但他依旧需要,需要母亲的呵护,需要爱人的依赖,需要儿女的崇拜,需要,一个家。 林皎早就发现门口站着的那块木头了,又不知道哪处不合他心思,罢了,她懒得猜。 抱着小耗子往外去,小孩子可能长大了,突然对这种比娘亲高大威猛的,名叫爹爹的这种生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挣着命要过去。 臭小子,喜新厌旧的小家伙。 宋巅显然心情还很激荡呢,怀中突如其来的塞进来个小炮弹,沉甸甸的压手,懵懂的伸出小手摸着他下巴的胡茬,被扎了还咯咯直笑,他丝毫不敢动,僵着身体任他作为。 她看不过去,他们爷俩秀恩爱,强行抢过来,给他洗干净小手,低声问他,“小耗子,你喜欢爹爹吗?” 小人儿摇晃着手臂还要宋巅抱,林皎不让,扳着他,又问,“你不喜欢娘亲了?” 显然对小小的他来说,这个问题太深奥,索性咧着嘴流起口水来,自己蹬腿玩。 “他还小,不懂吧。” 后方传来男人无可奈何的声音。 她回头瞪他一眼,斥道,“你出去。” “皎皎,别赶我。” 男人走近一步,深情的看着她。 这会儿,叫皎皎了,之前是哪个大爷一口一个林皎。 “哼,你又不是羊,还非得用赶的。” 意思就是,你自己有点自觉,好走不送。 “我就是属羊的,让你一个人赶,好不好?” 这是什么节奏? 林皎站起,后退一步,“你喝酒了?” 她可记得真亮,这个死男人一旦喝酒,绝没有善了的时候。 宋巅宠溺的眼神看她,摇头,“我戒了。” 嗜酒如命的人,能戒掉?不过,好像确实不曾见过他喝酒。 “啊,戒了好,省得老是…” 后半句噎住。 宋巅稍一想,便猜出来,“省得我老是,没完没了?” 她还是那年醉酒后,嘟囔着这么说过他。 他看着小女人瞬间脸颊通红,连耳根都红透了,这么不经撩? 林皎其实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而是屋子里的炭盆子烧的太旺了。 第62节 “妈妈,进来,把火熄点,别把小耗子捂出火来。” 刚把他从外边抱回来,冷热这么交替,容易着凉。 宋巅也同样扭头看着还蹬腿的小家伙,靠近了,手指让他握住,他儿子终于认他当爹了,待会儿让张震去买炮仗放。 用过饭,小耗子困的打盹,吴妈妈抱去奶娘那喝奶,回来就放到林皎床边的小木床里,那里头有玩具和布老虎,他喜欢搂着睡。 沐浴后,所料不差的,见着男人一身的白色寝衣,正弯腰看孩子呢,脸上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有些吃味儿的放重步子,拖拉到床前。 宋巅趁着林皎拐过屏风沐浴去,才敢伸手在小人儿的脸上戳戳,怕惹醒他,连忙收回来,一来二去的,他还是呼呼大睡,放心的低头埋在他耳边亲了口滑滑的小脸蛋,听见屏风后水声停了,赶紧站起来,假装在看孩子。 其实,他的眼角一直扫着刚出浴的美娇娥,她又变得漂亮了,由内往外的散发着女人的馨香,真想凑近仔细闻闻,“你擦了香?” 嘴快的坏处凸显,林皎把擦头发的帕子一把抡到他脸上,“想闻女人香了?” 曲解的毫无违和感。 宋巅谄笑,“我家皎皎自带的香味儿,你自己闻不着?” 胡说八道,她惯是不用香料的。 男人颔首在她耳边深吸口气,“香的很。” 林皎觉得他此时像村子里的大恶棍,抬腿要踹他。 “你还要不要脸?咱俩可冷战呢。” 她提醒他,之前的事儿还没完呢,别装着一切都过去了,打着重新开始的打算。 “嗯?我冷了你吗?” 够热情了,好吗?你是没看过,我对旁的女子,连个眼角都不带瞟的。 他跨上床,让她坐里侧,他躺在外侧。 林皎被他问的一口气堵嗓子眼,你没冷我,那你天天一副要上吊的表情给谁看。 “索性就说个明白,我之所以答应和你回永昌,都是因为,不能让小耗子没个爹…” 宋巅把耳朵关上,只看着她张合的小嘴里,露出一点的粉舌,这张小嘴,吐出的话这么有毒,为什么吻起来却香甜无比呢? 温馨的内室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悄然绽放,而此刻正沉浸在久违的爱意中的男女却无暇顾及。 唇舌交缠紧贴的那刻,林皎忘了刚才要继续说出口伤害他的话,只觉得,似乎时光赋予了这个男人太多的技能,短短一吻,就使得她忘却所有,只想伸手拥抱抚摸他健硕的肩膀,让他,不要停下。 “还想要吗?” 第95章 玖拾伍章 “还想要吗?” 男人喉结滚动, 嗓音磁性又沙哑, 食指暧昧的刮着她眉骨,鼻尖顶着她的,呼吸着同一处的空气,问她, 还想要吗?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毫无保留的全都给你。 林皎心底的某一处悄然塌陷,然后面临的是全部的崩盘瓦解, 其实, 再强大的人,总会在某个时刻,特别的想要有人陪伴,那种在人群中看着别人开怀大笑,自己却丝毫牵动不了面部神经的感受, 叫做孤独。 珍惜身边的作天怼地精分的人, 因为她孤单,这只是一种吸引你注意的方式而已,她在用这种最原始,最暴力的方法让你去陪伴她,她想得到你的爱, 而已啊。 然而,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放弃世间种种的诱惑,来选择陪伴你老去,宋巅, 他面对的诱惑少吗? 不,很多,甚至整个天下的雄心伟略,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吗?显然不是,更别提前仆后继送上门的女人,对于他来讲,战争,战场,是他实现自我魅力价值的根据地,他热爱,挚爱他的武将生涯,这已经如吃饭喝水一样渗透进了他的血液,可,为何最后会偏居回一个小小的封地? 因为,他能放下,他面对着女人无休止的冷战争吵,他明白二者不可得兼,战争游戏,仅仅就是个娱乐时的调剂品,而,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能随意暂停的,她拥有自己的人生,无论是悲是喜。 我们都该学的,是陪伴,或者说,高效率的陪伴。 宋巅不待她答,搂着她躺在自己心口处,语调抑扬顿挫,如讲个普通的故事般,“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出门做客,别人是父母陪伴,而我,是自己一个人,并且头上扣着顶平原侯世子的大帽子,谁见了我,眼睛里都透着怜悯,我很不喜欢,渐渐就不出府交际,等上了学堂,我很努力,夫子教的,我通通都学会,本来以为能得到祖母的夸奖,却没想到,因为二弟不会,反而责罚我不懂谦让,心思狭窄。” 林皎没料到他会说起自己,这个男人的心墙如钢板一般竖起,轻易不会让人窥见他的难堪。 “我当时不忿又疑惑,却知道总有一天会明白,于是,我学会了藏拙,在马术课上,明明看到二弟的马有些狂躁,但他没有提醒,因为在他小小的心里,认为二弟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娘亲和祖母一定会收回对他的宠爱,这种隐秘的畅快满足感,迫使他闭嘴,果然,我的所料不差,二弟从马背上重重的摔下来,小腿骨折,直到现在,你看不出来吧,他的右腿,一直是跛的。” 林皎伸手按住他跳的剧烈的心脏,他在激动,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我真的没想到,一个跛子,竟然对比以前更加得宠,他母亲每天做各种好吃的哄他,祖母每日起早贪黑的烧香拜佛,我当时真的想跳出来,大声喊,你把吃的都给我,我会好好的吃,一点都不会浪费,你,能把我跟二弟换一下吗?就一天,你来当我的娘亲,行吗?” 宋巅神情迷惘,没注意胸前的女子,早已泪流满面。 “多亏我当时没傻透,要不保准得被当成疯子,后来,我想开了,那我就一个人好了,反正,没什么牵挂。” “一次,舅舅找到我,看我根骨不错,扔进大营里锻炼,我从小小的府邸里挣脱出去,看到了外边世界的广大,我不屑,再妄想去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想要的,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去获得。” “第一次杀人,我吐的天昏地暗,整夜失眠,我告诉自己,不能放弃,我是个男人,受伤更是家常便饭。多年后,我终于长成了真正的男人,回京后,正式接任平原侯,凭借多年的功勋站稳脚跟,同时,也更加冷血无情了。” “你当时认识的我,就是如此的一个人,林皎,我想余生都安居在此,你愿意陪着我吗?陪着小耗子长大?” 见女人始终不抬头,他又续着说,“没有强迫你的意思,耗子需要你这个娘亲,我也需要你,嗯,我可能还是不太懂如何和你相处,如果我做错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保证,下次不再犯,可好?” 男人一席话真的剖心挖肺,深邃的眸底终于散去雾霾,如汪洋大海,恣肆幽深。 林皎一直觉得这个男人的性格很龟毛,却没想过他也是从小鸟慢慢长成一只所向披靡的雄鹰,他的心被自己给捂热了,真的特别有成就呢。 “那你不在乎温淮了?” 若是不说明白,就得永远扎在心底。 宋巅已经做过那个梦,若说之前还有嫉妒的话,那么现在只剩下感谢,感谢天意,将这样一个美好的人儿送到他身边。 “你不是说过,和他没什么吗?我相信你。” 林皎狐疑的掀开眼皮看他,这么好说话,那之前都是在干嘛? “哦?那你告诉我,温淮现在是生,还是死?” 她就不信,他能真正的敞开心扉。 宋巅低沉发笑,“原本是要把人给杀了的,后来因为大驸马把人给放了,估计现在和宋宜楚在一块呢。” 上次说追杀他,结果张震回报,南下数城,都没瞧见人影,大海捞针的,到哪杀人啊? 他那表妹真是个好榜样啊。 “你没骗我?” 男人拍她,“咱们能互相信任下吗?” 不大会儿,帐子里传来女子娇俏的咯咯声,室外的吴妈妈听着可算放下一颗沉甸甸的心,扭着胖身子让她们烧热水备着。 而里头就真的如这位热心的妈妈所想吗? 完全不是那样。 两人沟通后,解开心结,便相对而眠,寂静的夜,昭示着新的一年即将温暖开启。 冬日暖阳,林皎最近爱上了种花,还是不开花结果的,就疯狂的干长绿叶子,爬的屏风上都是,小耗子坐的稳当,长了两颗小白牙,一咧嘴笑,特别萌,每次路过都要揪两片叶子下来,心疼的林皎直瞪眼,教训他也不听。 宋巅已经离开半月了,京中传来圣旨,封他为异性永昌王,可世代承袭,又令他去围剿远安王,林皎听着无趣,干脆打断李婧,问起她别的趣事,“听说,你建立了一支女子军?” “对啊,侯爷还给我上请,封了个副将称谓呢,厉害吧。” 李婧又跌宕起伏的讲起她如何打入敌军内部,烧了附近几个仓库的粮草,听的林皎也跟着精神振奋,这么一直到了宋巅回来,她还兴奋的嘟囔,“我也想上战场杀敌,你教我武功吧。” 宋巅不想揭穿她的异想天开,便有模有样的教上她几日,累的慌,也就自己放弃了。 果然,她没什么长性,晚间气的使唤他,“按按腿,都快折了。” 听着她撒娇,宋巅心里头熨烫,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她纤细的小腿,反驳她,“谁让你蹲到时辰的?不是说了,坚持不住就歇歇吗?” 女子咬唇哼唧声,想起蹲马步蹲麻的两条腿,都怪罪魁祸首,“哼,你就是瞧不起我。” 男人的手一点点上挪,字正腔圆道,“我就是瞧不起你了,有能耐,起来咬我啊?” 给你欠的,林皎扑腾坐起来,冲着他下巴咬去。 她正气的磨牙呢,突然被男人掀翻,浑厚的语调里带着谦恭,一副虚心学习的模样,“今天,有个老油条跟我说,女人不喜欢听话的家犬,独爱牙齿锋利的大狼狗,更有征服感,皎皎,是这样吗?” 这厮,竟然自比成狗? “哪个王八蛋总结的?我就喜欢温顺的。” 哼,你牙齿要再锋利点,就能见血封喉了。 女子跪趴在男人身前,回眸的这一眼带着细碎的温芒,摄的他突然回想起梦中恩爱的细节,她总是神情难受,每次都欲哭又止的,难道说,他真的不行?没有让她也同样享受到乐趣吗? 手掌一寸一寸的丈量着她的身体,眼光越来越炙热,他俯身,两人长发交缠一处,分离不开,“这样,你舒服吗?” 林皎觉得他今天特别的磨叽,想上就上,说这么话干什么? 要不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就快到这个年纪了。 女子灵巧翻身,腰部用力,双腿盘在他胯间,两条手臂也挂在他颈间,大胆的,做了个挺腰的动作,羞涩着红脸蛋,声如夜莺出谷,“屏风那次,很舒服。” 几个字,就让宋巅炸了,他双眸赤红,控制住薄发的欲望,双臂撑死,舌尖轻舔她朱红的唇珠,嗓音泄出他的隐忍不发,“这可是你自找的,本来不想折腾你。” 心疼她傻乎乎的蹲了一个时辰,更心疼她,此刻的胆量。 感觉男人已经处在来势迅猛,不可抵挡的状态,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他在吻她,从上至下,一处一点的濡湿,紧贴着肌肤的地方印出饱满的身形。 男人第一次,不急迫,他亲够了,吻够了,才除去她的睡裤,上身仅余着个螺黛色的肚兜,却也松垮的露出半边的圆弧。 他身上反而穿的还算整齐,白色的寝衣寝裤微微皱巴,浑然不在意的单手托起她的臀,仔细观摩研究,随着身下的人手指起伏,耳边是女子吟喘急吸的欢愉叫声。 宋巅穿的是冰丝绸料子的寝衣,触觉特别丝滑,她觉得身体里燃着炎炎烈火,但身体外,却处于一个蒙蒙雨季,微凉的滴落在她身体各处,这种内外的夹击使得她在欲爱里交织穿行,她只能急促的喘息,以寻求出口。 如一片旱地降了甘霖,凄凄沥沥的惹着男人勾起晶亮的唇,清脆的拍了下她,问道,“舒服吗?” 女子颤抖的迎接他,却不防备,中间仍旧隔着层布料,耳边是他惯会的调笑,“水儿太多,先擦擦。” 果然,男人都是坏的没沿没边的,再一次的到达顶端,林皎已经累的手指都不会动了,可两人竟然还未肌肤相贴,这可,真够没意思的,她在昏睡前,是这么评价的。 宋巅看着湿透的绸裤,暗暗的替自己叫屈,他真的什么都没干。 小心的给她整理后,他大步去屏风后简单冲洗,没憋住的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好像,真的差很多。 床是积攒爱意的温床,男于左,女于右趴伏其肩,眸闭而吐气,颊润且满,益于爱道。 宋巅清爽的贴着她额头,笑骂句,合上眼。 “小没用的。” 第63节 第96章 玖拾陆章 薄薄的冰层下, 是不惧严寒的湍急水流, 哗啦啦顺流而下,越过巨石,淌过高岭,四季翻转, 奔腾,永不停歇。 洋洋冬日,吴妈妈走路生风, 圆盘的脸上挂满笑意, 两个主子打架,她们一群小鬼遭殃,终于等到雨过天晴,能稳稳当当的过个好年喽。 宋巅撂下一大堆的军务,把手底下的兵都撵回家过节去, 提前搬了两口箱子的银锭, 分发下去,让他们置办年货,他则空着手回去庄子,劈头盖脸的遭到林皎一顿嫌弃,没办法又让德通驾马车去城里买些稀奇的, 另有些南方运来的海鲜,他就专心享受难得的空闲时光。 一晃,六个年头了,林皎还没来得及伤感, 就被小耗子弄的啼笑皆非,原来,是宋巅拿着个灶糖引诱着他走路,小团子只会扶着栏杆迈上几步,还是勉强而为,这回没有依仗,自然就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腚墩,奶娘赶紧要扶,小孩子还不干,扯着嗓子指着高大的爹爹。 她看着男人一步跨过去,熟练的抱起他哄着,扑哧,露齿会心一笑,挽着宋巅的胳膊,依偎过去,“爷,今晚,喝一杯吧。” 宋巅稳稳的把孩子放在小凳子上,头不抬眼不睁的回她,“我戒了,不骗你。” 他以为女人是在试探他,其实,完全错误,所谓单细胞的男人啊。 不喝拉倒,她喝。 京城里特供的酒,纯度很高,因是女子喝的,所以用花瓣和露水酿的,别有一种甘甜。 等到宋巅哄着小耗子睡着之后,回过头再来看她,已经晚了。 年夜饭,年夜饭,夜还没到呢,女人已经醉醺醺的单手支着下巴,眼神格外的魅惑,嗓音如蜜糖酥卷般婉转嫣然,对着来人妖娆媚笑,吐字还算清楚,“过来,宋巅。” 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她的声音。 袍尾摆动,坐在她一侧,看着空空的酒壶,对她说,“你喝醉了。” 说完才觉得自己说的完全是一句废话。 “抱你回去睡一觉吧,等会儿喝上醒酒汤,和我一起守岁。” 他拿出对待小耗子的耐心对她,刚想伸手,被她的说话声打断。 “你别碰我。” 林皎嘟着嘴,指着他的手掌,一双水眸直勾勾的盯着他,从上到下,从下又到上。 宋巅记忆里,她只有一回醉酒,也是在正月里,且惹着他不快。 “你一碰我,我就想,想做那个羞羞事。”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被她羞涩又紧张的小眼神勾的神魄离位,这是什么节奏? “宋巅,你知道吗?我看过一本书,那上面讲啊…” 他看着她慢慢把整个身子都依偎到他怀里,仰着头,手指划过高挺的鼻梁,继续糜语,“这儿,又高又挺的男人,那处也硕大,而且,在床上特别的持久,能让女人欲死欲仙,为什么我,没那种感觉呢?书上说的,怎么是骗人的呢?我不开心。” 女子撅嘴说完,手移到那处鼓囊,张开合起的按几下,软绵绵的,真有趣。 却没注意到,男人越来越黑的一张脸,没感觉?不硕大?不持久? 拿出来哪一条都是男人的死穴,偏偏这醉女人说的齐全,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宋巅,你就是一头牛,只会蛮干,人家话本上可多姿势了,什么马车啊,什么书案下啊…” 女人的心思啊真难猜,怪不得她喜欢屏风,怪不得让他喝一杯,原来是这样,还挺急不可耐啊。 岁末的这一夜,无疑是混乱的,两位主子始终不露面,吴妈妈精神抖擞的出面张罗,倒也年味十足。 烛光闪烁,水粉色的蕉纱帐里突然探出来只白皙的小脚,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须臾,有嘶哑的女声细碎传出,“不,不,别…” 男人闷哼着掐住她手腕,威胁说道,“醒酒了?” 林皎被他这个模样吓的打个激灵,夹紧双腿,才敢说话,“我,喝醉了?” 她只记得自己在花厅里等着吃年夜饭呢,怎么又被这厮扯着上床厮混,被褥触手都已经泥泞,这战况是有多激烈? 感受到他上下的威胁,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 宋巅含着柔软处用力一扯,听见她哎呦出声,才说,“醉酒后的你,真主动啊。” 她果然被他的话带着走,依稀好像是自己先用脚勾着他脱去腰带,又主动伸手握住… 我的天,林皎,你在干什么?丢人丢大了啊… 正懊恼着,被男人整个托起,往沐室里去,边走路边解释说,“那处估计破皮了,我们去沐浴。” 刚想开口夸他体贴,就在一片雾气腾腾中,被男人再次按伏在木桶边缘,就着温热的水紧贴压住,磁性暗哑的在她耳边喘息说道,“宝贝儿,初一要写篇万字的文章,题目是,《论持久与其硕》,现在给你时间好好感受,准备好了吗?”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方夜谭?写文章,她吗? 宋巅却没给她回答的机会,不是爱看话本吗?那就写个观后感吧。 新年的第一天,林皎是在床上度过的,死男人非得让她写个不少于一万字的文章,完不成不准下床,连着出恭都是被他抱着去,无奈,她耗尽脑汁,殚精竭虑的写了一万零两个字,可算把男人应付走了。 这是宋巅激情澎湃的三十一岁,同时也是林皎最为难熬的一年,因为,她又怀孕了,这次可完全不同耗子那回,从开始有孕一直到生产,都陷入各种反应当中,恶心,呕吐,头痛,胸疼,腿抽筋,烧心等等,她都不知道原来可以有这么多难受的法子,可算熬过春夏秋,到了絮雪飘飘的立冬,准备迎接新生。 宋巅在她发动时,反应很迅速沉着,因为都已经准备妥当,所以他看上去还挺镇定自若的,如果周身没有释放冷气,那就更好了。 一个时辰悄悄走过,他一直没听到里间传出声音,以为还没生呢,坐着继续等待,她提前就说,不会很快。 小耗子一岁半多了,连走带跑的过来,底下人都拦不住,性子硬的跟他爹一个样,娘亲最近老是睡觉,都不和他玩,这回又和爹爹单独玩什么游戏呢? 如个小炮弹的冲进产房,正巧撞进蹲下迎接他的宋巅怀里,“耗子,干什么?” “娘娘。”他只会说两个叠字,意思勉强能表达清楚,他要娘。 宋巅反手抱起他,摸摸他光亮的脑门,“爹爹带你进去找娘亲。” 吴妈妈听后,上前用胖身子挡住门帘,语气带着不赞同,“侯爷,产房是血腥之地,您和世子属阳气,怕冲撞郡主,不宜踏入。” “小世子,老奴领您去溜冰吧,还有好甜好甜的白糖糕哦。” 好说歹说的把小调皮蛋儿给诓走,留下宋巅站在原地。 林皎正满头大汗的咬着软木用力呢,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噪音,这次比上次阵痛间歇更短,闷哼着蓄力松力,手指攥着褥子,没留意门帘有一瞬的晃动,以及外面浑身颤粟的男人。 宋巅见过军营里战马下崽,不大会儿功夫就顺溜下来,顺其自然的很,从没意识过女人生子亦会如此艰难,匆匆一瞥后,他转身去隔壁。 隔壁是几位当地有名望的大夫,都被请来以保证林皎生产顺利,看见这位冷面侯爷进来,纷纷起身迎接。 “女子生产大约要多长时间?” 几个大夫相顾对视,一位擅长妇科的大夫站出,细细讲解,其间,看着侯爷听得认真,说的也就越来越顺溜。 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常有一尸两命之例,宋巅听的越多越心寒,这完全是拿自己的命去换下一代的诞生,又要承受万斤之痛,他的皎皎,是个真正的精兵。 “给我配副绝子药,别外传。” 宋巅撂下句话,直接抬脚去产房继续等待。 未时一刻,永昌王的小女儿降生,她的一生,注定是要被捧在手心里,悉心呵护着长大的。 翻过年去,春回大地,晏晏熹光中,林皎穿着丝瓜白色的春季薄裙,怀中抱着噗噗吐口水的小女娃,今天是她百天,宋巅特地大摆三日流水宴席,宾客上至贵族,下至平头百姓,连街上乞讨的都能捞着盆肉吃,贺礼更是从街头排到街尾,壮观至极。 夜了,林皎累的够呛,随便散乱着头发,合衣躺下睡了,男人进来亲亲她,转身去给两个孩子念大学,一顿之乎者也,直接催睡着,他也累,却难得想抻抻筋骨,换去锦袍,去武房。 庄子里最近让人牙子来过两趟,挑了些稳重的,恰巧有一个被和煦柔风吹的思春,小丫头的确长的挺漂亮,脸上有对浅浅的梨涡,一笑起来,甜的清瑶明美,倒挺吸引人。 她是个新来的,又是乡下丫头,难免拘束,犯错被罚的时候,恰巧宋巅路过,心情不错就让人宽松点,才余下她一条小命,可惜,这条命又让她再次拿出来作妖。 说回宋巅,林皎这次从怀上到做完月子,他一次都没碰过,最多就是自己纾解,纹丝不敢惊动她,委实是这次怀孕的反应太大了,看着她难受,他还能有脸惦记那点床上事吗? 不能。 所以,一旦放松下来,难免有些意动,还是心疼她占据上位,卸下力气,倒在宽阔的武房里,男人赤膊冲着沙袋冲锋,寂静的夜里,砰砰砰的声音特别清晰,小丫头被派来提热水的,待木桶水满了,才脸红耳赤的退下去,德通在后头看着皱眉,倒也没觉得不对,他家侯爷,不,他家现在是王爷了,就是魅力大,明个儿和吴妈妈说声吧。 小丫头却等不着明个儿,她扯扯自己这身新做的水毛儿春袄,偷偷的从开着的窗户蹦下来,站到木桶旁边,茫茫雾霭中,她的脸蛋酡红,羞涩莼婳,默默的等候她的良人到来。 那样尊贵的一个人,应该,会对她负责的吧。 第97章 玖拾柒章 那样尊贵的一个人, 应该, 会对她负责的吧。 小女儿家的心思可笑可叹,良人伟岸如雄鹰,只要她温柔以待,小心翼翼, 应该会让这份情感开花结果的,更何况,她还有个异于常人的小秘密, 定会吸引王爷欲罢不能。 吱嘎, 门口传来矫健的脚步声,木桶周边被一片阴影遮住,女子捂着嘴,掩住急促的呼吸,她屏住许久, 快坚持不住了, 怎么男人还没下水? 下一秒,长腿跨进来,随后是麦色的硬实腹肌,墨发散落在木桶边缘,男人舒服的喟叹出声, 双臂撑在两侧,鼻端窜进股女子的馨香,想着那个小女人软糯的泣嗓,逐渐蓬发。 哗啦。 女子受不住的伸出头, 深吸口气又探下水底,直接包围住男子的伟岸,渐速渐慢的吞咽换气,她终于可以近距离的接触恩人了。 宋巅在她出水的那一刻就眼神清明,没料到这个素昧平生,或者说大胆丫头竟然敢如此大胆,一瞬的松神,使得他错过了捉住她最好的时机,直到感觉他的要紧处被个不是林皎的女子握住时,怒气到达了定点,黑眸蓄积风暴,臂膀绷起,大手捞起她,两个人光裸的在狭窄的木桶中,肌肤不曾相碰,唯独那只掐住女子纤细脖子上的手掌逐渐紧缩,直到对方眼珠凸出,鼻息全无。 奇异的女儿香愈积愈多,弥漫了整个沐室。 相隔不远处的内室中,林皎正睡的酣,突然听见啼哭声,顿时吓得心脏缩紧,猛的坐起,原来是小女儿尿了,奶娘疾步进来抱着去厢房收拾。 环顾一圈,没瞧见男人,索性自己套上鞋去屏风后头净手,回了,又觉得肚子饿,披上件掐金儿的鼠皮斗篷,径直从回廊里过,武房里大亮,她一晒,真是个闲不住的,忙活了好几日,还这般精神,不得不佩服啊。 德通瞅着女主子近前,忙推开门,迎着人进去,唯恐怠慢了王爷的心肝呦。 笑意逢合着,“爷才儿进了有一会,该是齐活了。” 他个奴才,自然期盼着主子们天天的恩爱,几步掀了藤帘进去,咦,这沐室怎么这么大的蜜香味呢,林皎自然也闻了全,收敛唇角,脚步有一瞬的迟疑,她该进去吗? 男女之间,信任是个永久的问题,然而,很多碰撞并不是信任便能解决的,如宋巅此刻的情形。 他刚嫌弃的松手,想唤人进来收拾,就听着德通边谄媚的喊着郡主,边推开门进来,几丈之外的门槛处,现出女子丰盈的身形。 宋巅薄唇紧抿,稍缓阴森,回眸看她,“怎么醒了?” “唔,饿了。” 她日日除了吃就是睡,比不得年轻水嫩的小姑娘了,这香味四溢的,明显是女人有的,不受控制的四处搜寻,这厮混蛋,她辛辛苦苦的给他生育子嗣,他竟然敢背着偷吃,里外转了一圈,指着他光的上身,“宋巅,你是不是寂寞了?我找几个新鲜的小姑娘伺候你吧,别这么偷摸的,我嫌丢人。” 遇到能使自己的伤心难过的事,不要躲避,直面面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宋巅站起身伸直手臂,德通连忙给他穿衣,听着主子爷淡淡说道,“用不着,你别净出幺蛾子。” 她不是那种不依不饶之人,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退后一步,冷下神色,“我倒要看看,让你藏着掖着的女人是个什么货色。” 本想他若坦白,这又不是稀奇之事,她可从未想过他这一辈子只她一个,各自能两宽,最好不过。 “你看吧,快点。”又朝着德通寒面吩咐,“让院里备水。” 这话奇异的很,刚洗完,还要洗? 林皎转了一圈,没寻到人,降下疑心,问他,“你沐浴还熏香?” 第64节 宋巅一想到差点让个奴才秧子给强了,就浑身不适,勉强压制着要重新沐浴的年头,等着她。 后头的德通适时上前打扰,“郡主,原本以为您也会跟着过来…” 未尽之语,遐想连篇。 林皎听后,更加生气,这是什么意思,我差点丢了命的生产,你却只惦记着这码事,自私不自私? 两人相处久了,或是整天腻歪一处,总是会把优点抹去,缺点逐渐暴露出来,嫌弃与被嫌弃,嘟囔与被嘟囔,就是生活的柴米油盐。 女人一生气,自然跺着小脚如风一般的掠过,且等着男人如何去哄吧。 德通见着爷留下句话,让他收拾,然后自顾的追上去,他摸着脑门莫名,收拾啥啊? 突地灵光一现,趴在木桶边缘往里看,瞅见沉底的女人身子时,吓得直拍胸脯,合掌拜拜各路神仙,小的我只是个跑腿的,绝不敢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若说到报应什么的,还,嗯,还是自作孽不可活,请各位仙家过眼云烟,保佑保佑。 宋巅并没有像德通想的追上去,而是离的不远的距离跟着她,他不能让自己的污垢脏了她,一点,都不行。 瞥见她安全进屋了,才折身去沐室,再次洗漱,出来后,还是觉得不净,强忍着上床,看她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直瞧,有些好笑。 林皎,岳父这个字取的好,他同时也真切的感受到了岳父对她深沉的爱,不希望女儿遭受一丁点儿的世俗,他愿意永远在她的背后做一块坚实的后盾,只为让她纯白如纸,恣肆挥洒青春,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也是一种无奈。 这也导致了,林皎在之后没有依靠的时候,虽然谨慎内向,但性格依旧天真,很容易相信别人,不,她相信每一个人都是一心向阳的,没有真正的恶和伪,即使有,也是有被逼无奈,由此可见的,她的心,是一片净土,宋巅又怎么会让她消失呢? “明个儿让吴妈妈挑些婆子伺候吧。” 这个死男人,老爱说半句留半句,意思就是有丫头往他身上扑了呗,嫌脏才洗干净,挺有自觉。 脑补也是个好东西,能让你乐,能让你忧。 一场闹剧落下,这是宋巅拒绝诱惑的三十二岁,也是林皎休养生息的一年。 三个春秋转逝,迎来了狼虎之年。 小妞妞今年三岁,她最喜欢的不是香甜软软的娘亲,也不是当大马让她骑的爹爹,而是只大她三岁的小恶魔哥哥。 小耗子现在已经不让人叫他的乳名了,连着林皎都得叫他謇齐,顽皮的闹上天,老鼠洞都得去掏一把,瞧瞧耗子屎到底是不是个圆蛋儿形状,贼精。 天儿暖,林皎早起送走两个小淘气去学堂,要入夏,干脆勤快一回,把棉布帐子拆下来洗洗,她还是喜欢自己干活,觉得规矩,挨累的命。 头晌不热,晾晒完,开始按照肖娘子说的伸筋骨,穿着掐腰紧身的松绿单衣,提气伸展双臂,头部略扬起,迎接太阳,一天的美好,从此刻开始。 碎石子的湖边,张震领命,王爷刚才让他等世子和玳姐儿下学后,直接领去市集玩耍,日暮之前不得回府。 这事很轻松,小主子们最爱的就是市集的新鲜物了,大步出府去办。 夏日炎炎,大片的荷花湖中,粉白相间,碧绿清澈,其间一条扁舟,晃悠出条条碧波,圈圈散散晕开。 女子酡红着芙蓉面矮于下,男子唇角噙笑搂抱伏上,二人衣衫完整,但暗处紧密相连,林皎颇为叫苦不迭,自上回怀疑他偷腥以来,这个死男人一直在证明自己,尤其各种新出的招式,次次都折磨的她激动不已。 其实,爱到深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宋巅一直谨记她醉酒的那句话,你爱,所以我爱。 池水清凉,荷叶驮着水珠悠荡,驱散掉满湖的热意。 “皎皎,别咬着,我喜欢听。” 男子手指点着她丰润的唇瓣,暗哑出声,他在自己建立的王国中披荆斩棘,冲锋陷阵,不降不服。 急浪翻卷的女子还在被动的沉浮中,又被男子狠狠的撩上一把,她依旧咬着嘴唇,泄出点点碎音,回眸瞪男子一眼,恨他嚣张,这是在日头光光的外头啊,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瞪我?嗯?” 男人伸手摘个片荷花瓣,眸底邃邃,递到她嘴边,命令道,“含着。” “呵,不愿意?皎皎想不想上岸?” 他觉得下次可以在深夜里弄条乌篷船,身下的小女人就会放松些。 “宋巅,你变态。” 为了表达她的不愿,挣扎着后退。 两人的床事一直和谐,这回实在是林皎害怕,空旷无际的湖里,万一有采莲子的什么人呢? 宋巅似知晓她的心,“没有人会来,尽情享受,嗯?” 他怎么会让别人窥探他的宝贝呢。 说罢,垂首叼着粉色的花瓣哺喂过去,遮到荷叶底下,复欲再动。 扁舟没有桨动,却愈行愈远,一路划向碧色深处。 午后的时光短暂,却足够人惊心动魄。 事毕,林皎酥着半边身子让衣冠整齐的男人抱上案,埋怨他,“宋巅,你太坏了,下次不能这样。” 她本来以为中午吃过饭,两人躺下睡个午觉,多惬意啊,偏让他强拉着去划船,哪成想,这厮是抱着这种恶趣味,真是无良。 “皎皎,活在当下,人生太长,我们该尝试不同的,对不对?” 这是宋巅和林皎的,活在放下,解锁了新姿势的三十五岁。 即将迎来的是,为儿女操心竭虑的四十岁。 第98章 玖拾捌章 即将迎来的是, 为儿女操心竭虑的四十岁。 宋謇齐十一岁, 在永昌属于是小霸王,说一不二,组建了自己的小军队,天天劫富济贫, 老百姓见着都躲的远远的,不敢招惹,这回又出幺蛾子。 大堂中, 宋巅一身玄色武服坐于主位, 胡须续起,五官依旧冷硬,威严肃穆,平日里对着林皎和小女儿倒是无恙,面对这个长子, 却一直没有笑模样。 “你再说一遍。” 宋謇齐被父亲的这一声呵斥, 只觉千斤压顶。 “我想去闯荡江湖。” 顶着压力,用还未变声的鸭嗓奋力一争,他不想再呆在永昌瞎混,他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闻讯而来的林皎,依旧是个少妇模样, 不见衰老,却凭添了成熟韵味儿。 举止风情悠然,声音莺莺扬洒,“又闹个什么?” 随着儿子长大, 当爹的总是不满意,她很看开,孩子嘛,还小。 宋玳箖冲着大哥眨眼,拉着娘亲的手进屋,手指一竖,告状说,“爹爹,你在偷偷喝茶。” 宋巅最近睡眠越来越差,夜里总瞧见他偷偷起身坐着看书,林皎问过大夫,说让忌些东西,其中就有一样,浓茶,偏偏他忌酒以后,常用这个顶上,一时半刻的,还忌不得。 小小的女儿梳着双髻,挂着个珍珠随着走动晃悠,漂亮精致又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最得宋巅的欢心,挺直的背部微弯,迎着她,含笑问她,“玳箖,今天玩的高兴吗?” 边伸手拉着妻子,让她坐一侧。 站着的宋謇齐觉得压抑,他像个外人,和宋巅一模一样的眸子里,仅存的光亮逐渐沉寂下落,直至消失不见。 “嗯,可高兴了,好多条龙舟,我还赏了银子呢。” 今个儿端午节,全家团圆的日子,大儿子非得要闹着离家出走。 林皎听后,反倒劝说宋巅,“就让他出去闯荡闯荡,吃亏就长记性了。” 宋巅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这儿子啥都没学好,一身的空稻草,不趁着现在努力,以后就是废物一个。 “这次不行,宋謇齐,给你两条路,一,去军营里当个小兵,二,去通州的书院继续读书。” 永昌的书院已经被他读了遍,仗着世子的身份,横行霸道,索性就送去外地,看他还拿什么本事? 江湖,哪有什么热血江湖?你能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混明白,就不错了。 宋謇齐露出愤怒之色,看见娘亲给他打的眼色才按捺住,转身回自己院子,不想看你们一家三口秀恩爱。 翌日,书房中,张震站于下首禀报,“世子已出永昌,十个暗卫跟随。” 多宝阁前,宋巅转身,语气悠长深远,“好好保护他,尤其,接近京城的地界。” “是。” 晚间,男人踏着暮色而回,揽着女子的腰,温存片刻,“你太惯着他了。” 林皎抿唇暖笑,勾着他退后,倚到八仙案前,理所当然道,“那是我儿子,我不惯着他,惯着谁?” 他不能苟同,“男人当顶天立地,壮志凌云,你瞧瞧他,不学无术,成天偷鸡摸狗,能指望以后有什么出息。” “你骂谁偷鸡摸狗?我看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对着小妞妞怎么不这副德行,整天的吃喝玩乐,书也不好好读,一学刺绣就手疼,还不是你惯的,说我干什么。” 为两个孩子的学习问题,他俩永远达不成一致,宋巅迫使自己平静,“女儿家可以享受,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男孩儿就得自己靠自己挣出来片天地,要不他以后拿什么去养活自己妻儿?” “他不是还小嘛…”林皎知道他说的对,弱弱的嘟囔一句。 宋巅突然伸手,从她发丝中,挑出根白色的,一用力,让她看着,“你看,操心多,都长白头发了,罢了,听你的。” 两人躺下又说会儿话,林皎脱口而出一句,他老当益壮,被宋巅掐着腰闹了半宿。 这是宋巅与儿子产生矛盾的四十岁,同时也是林皎风韵犹存的三十五岁。 岁月无情,流转无声,又一个暴雪肆虐的寒冬,宋巅迎来他的五十岁。 回顾起来,这是征战的十年,瓦刺以为永昌王与当朝皇帝不和,多次挑衅,趁宋巅不备,残忍杀害边城一群年迈的守将,由此展开的十年大战,永昌王穿着盔甲,站于城楼之上,痛心疾首,立下重誓,势必斩下瓦刺王的头颅,以慰亡灵。 圣上于宫中全力支持,通告户部,不得克扣军粮军饷,命城中百姓缩减衣食,节约开支。 终于在第八个年头,由永昌王其嫡子宋謇齐,将瓦刺王围困在金沙江口,后活捉至永昌祭旗。 瓦刺三十多个部落臣服,将渭河以北,齐葛剌山脉以南划入大晋朝的版图范围,由官员建立城墙和府衙,改名为,单岭城。 十年中,涌现出许多的精兵强将,其中,受到圣上嘉奖的,一位是永昌王的嫡子宋謇齐,小小年纪,颇有为父之风,封骠骑大将军,位居三品。 另一名,则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她被圣上亲封为镇北大将军,位居二品,在金銮殿上除去盔甲,赫然是女儿身的,李婧。 她作为先锋,骁勇善战,在与瓦刺最艰难的一场战役中绝地反击,提前识破瓦刺王奸毒的计谋,得以拯救全天下百姓于水火。 原来,瓦刺王见大势已去,干脆拿出古传的秘药投入金沙江中,金沙江灌溉大晋朝数十城池,是最为重要的水路通道。 后期由御医查验,其秘药效用惊心非常,一旦化水,便可扎入淤泥中,其长势如水草般迅猛,散发出来的气味香甜,却能使人无故咳血,直至喉咙发炎腐烂,呼吸不畅,最后导致死亡。 她是大晋朝的第一位女将军,也是最后一位,其功绩累累,常被女子学院的夫子拿来讲说,可谓传奇。 而这位传奇的创造者呢,此刻正教训着自己的男人呢,“你说什么?咱姑娘哪儿配不上那小子了?” 说的是闫峰,他和李婧就是对恩怨夫妻,事事都要吵上两个来回,他不赞成自己女儿嫁给世子。 “世子那是什么身份?他以后万一不喜欢咱女儿了,再娶个高贵的主母,咱女儿怎么办?” 第65节 父亲的心,也是碎碎叨叨的。 吵来吵去,也架不住女儿自己喜欢,欢欢喜喜的准备嫁妆,挂红吃酒,富贵花开。 依旧是夜,院子里的灯笼通亮,林皎睡相依旧难看,宋巅把她压在脸下的手拿出来,又给她盖好薄被,挣着眼,看着头顶的福字团花,他感觉自己老了,深切的感觉到,身体不如以前,连精力也退后,但,身侧的女人还是个原先的样子,只不过,眼角也多了细纹,以前喜欢吃辣的酸的,现在都不爱,净挑捡素淡的吃,他这十年来没一天让她松快,成日里担惊受怕,丈夫儿子都在战场,她怎么能安下心睡觉。 男人翻身,面对着她,细细描绘着她的形状,眼睛,鼻子,朱唇,下巴,脸颊… 这是宋巅疲于战场的五十岁,是林皎稳坐后方,信心满满却深夜担忧的,四十五岁。 接下来,是最后的十年。 今个儿,林皎陪着宋巅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就咳嗽不止,她担心,晚间伺候他喝了药,一直坐在床头,双眸里含着水意,却迟迟不落,他年轻时就不会照料自己的身体,不要命的消耗,这会儿,怎么也补不上了。 不大会儿,有人掀起厚帘子进来,宋謇齐夫妻俩带着八岁半的小子进来,急切的问大夫情况,他的父亲是英雄,无比强大的存在,他接受不了,按着母亲,让她坐着,近前说话,“爹,我已经派人去接小妹了,让她回来看雪,行不行?” 宋巅放下捂在嘴边的帕子,急喘两声,声音依旧沉沉,“嗯,下雪了?” 林皎怕他说话多了,又要咳嗽,手心轻拍着他后背,柔和劝着,“你别说话了,我给你熬的冰糖雪梨,喝一碗?” 见他点头,宋謇齐亲自去端,艰难的喝了几口,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你们回去吧,明个儿再来。” 林皎撵走他们,拖鞋上床,拽出来他手中紧攥的帕子,摊开来,一片鲜红,她瞬间就扑簌簌的掉眼泪,“你干嘛藏着?” 她害怕,她害怕自己一个人。 宋巅许久不见她撒娇,靠近牵起她手,安慰道,“别哭,我看着心疼。” 她抽吸下鼻子,继续扎他的心,“你心疼就快点好起来,我,我,我不能没有你…” 说罢,林皎俯在他腰间嚎啕大哭,她这一年里,日日担心的睡不着觉,近来才发现他藏帕子的事,果然,咳血了,她受不了,受不了… 男人反而没露出痛苦的神色,自若说道,“你忘了?岳父教会你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 “死亡,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要死亡。就像,睡觉,我只不过困乏,想先睡一会儿,你还没困呢,就多玩一阵,我等着你,好不好?” 哄着她睡下,她累了,许多天夜里,都被他吵的睡不着觉。 抱着她,胸腔里控制不住的翻腾,用帕子紧捂住,压抑着不咳嗽,顺着她的长发,莫名的想起句话,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是你遮掩不住的,一个是贫穷,一个是,咳嗽。 立春的后一天是新年,永昌王府里,一家人坐在圆桌上吃年夜饭,宋巅看着小女儿高兴,反常的喝了两杯酒,等到鞭炮声传来,他才背过身去咳嗽几声,又若无其事的转回来,众人都高兴,大孙儿写了副字送给他,楷书的四个字,四世同堂。 年后,宋巅越来越严重,什么都吃不下去,林皎眼见着他的身体逐渐衰败不堪,却没瞧见自己亦是几夜就白了半边的头发,夜里,子女们都在外头等着,他坐起来跟她怀念,“我做了个梦,你是个胆小鬼,连被人推湖里,回来都不敢跟我告状,做事毛毛躁躁的,天天打扮的像个老婆子,你说,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林皎一句话也说不出,就是憋着眼泪听。 “我这一生,对的起朝廷,对的起永昌百姓,唯独,对不起你,和两个孩子,让你们非得随着我的意愿走,对不起了,我的皎皎…” 永昌王于正月末,病逝,享年六十一岁,其一生戎马,立下战功赫赫,是两朝唯一的一位异姓王,其改变了整个朝代的政治版图,一生都奉献给守卫边疆,后世传名留唱。 其妻丹阳郡主,于一月末病逝,相隔仅有一月,其是为女性争取地位的第一人,也是女子学院的创始人,还是主导女子学医行医的提出者,丹青观,后世被改名为丹阳女子学院,以此来纪念鸣谢。 大晋朝的京城中,突然刮起了话本风潮,由永昌王和丹阳郡主为原型的动人故事,其开篇题为,雪落无痕寒中陌,再世相逢春来渡。 我愿与你,再世相逢,共度春风。 全文完。 第99章 番外1--出口 丑时一刻, 大成林猫着腰再次踮脚进殿催促, “陛下,已过三更了,您快去歇息吧。” 御案前的龙头在明亮的烛火下,映衬的目眦尽裂, 张牙舞爪,瘆人的很。 他看着圣上朱笔停顿,勾勒后将折子合上, 扔至一侧, 重新又翻开一本,快速浏览,丝毫没有起身的样子。 这可怎么办呦,太妃娘娘前儿还问来着,是不是这批新进的秀女不遭喜欢啊? 怎么个个都干净着身子从储秀宫出去? 他个无根的太监, 能怎么着?强按牛喝水, 不提有没有那胆子,就是有,他也没那瓷器? 拂尘搭在手腕处,略前倾一动,后头紧随的敬事房大太监托着盛满妃嫔赍牌的银盘, 高高举过头顶,恭敬又谨慎的嗓音在空寂的大殿里,敲出来个回音儿。 “请陛下翻牌子。” 年轻的帝王最该多情的一双桃花眸子里,暗藏怒火, 这帮狗奴才,瞎起什么哄。 “大胆。” 朱笔从案前摔下,伴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得嘞,敬事房就得换人喽。 宫廷里的太监如江海之鲫,数之不尽,用之不竭,唯有一处,在当朝最为尴尬,就是块足金的硬铁板。 谁去也踢不动。 巧了,原先在太极殿伺候郑国公的小隋子,招了红眼,分配过去,由下头人顶了他那缺口,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人认了太妃娘娘跟前的大太监当干爹,瞧着他这活计赏银多,才撺掇着给他调走,自己顶上。 缺德带冒烟的。 国公爷是那么好伺候的吗?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那副德行,嘟囔是嘟囔,还是得随着内务府的人收拾妥帖去敬事房。 敬事房,乃为专司皇帝合寝之事者也,小隋子初来乍到,不敢妄动,听着前头那个被罚去蚕室行刑,他更加心惊胆战,历年来,都是争抢着才能进的宝地,为何今朝人人避如蛇蝎? 他纳闷的想,归根结底在于陛下,空荡的屋子只他一人,眼角扫着那泛着莹莹绿光的赍牌,仔细思量,不喜欢翻牌子,不喜欢妃嫔,不喜欢女人… 他觉得自己勘悟到了大秘密,但,也有可能不对,迫使自己安静下来,静静的等候陛下用过晚膳,穿戴整齐往御书房去。 正巧着,大成林瞅见他,觉得面熟,问道,“你原先哪个宫里的?” “奴才是原太极殿中伺候国公爷的。” 怪不得,紫红的宦官服随着微风浮动,他听着上头又说,“声小点儿,说些别的,尽量让陛下挑一个,懂了吗?” 小隋子暗骂,老狐狸,你自己不劝诫陛下,反而让他去顶雷,真是好算计,哼,他可不会上当受骗。 随着哈腰进去,同样的把银盘举过头顶,听着大成林娴熟的问,“陛下可要歇了?” 他瞧着拂尘晃动,才敢出声,“陛下,请您翻牌子。” 这句话必须得说,久听不见动静,他干脆跪地,趴伏着继续真诚说道,“圣上,奴才原先伺候国公爷的,他老人家时常提说,食之性也,性之爱也,奴才虽然不懂,却也知道,人不能一直绷着,该松快的时候得松快,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音儿刚落,御案前端坐的帝王,垮下肩膀,拄着扶手愉悦的笑出声,冲着个乌黑的头顶问,“朕还头回听说,管国公爷唤做,老人家?” 一侧的大成林听全后,藏在袖下的手指微动,眼底闪过杀意。 小隋子不知道他已经到了鬼门关,听着圣上搭茬,内心澎湃不已,略微激动的回答,“奴才不敢虚言,陛下,说起来,唤您也是老人家,比如,陛下他老人家今个儿夸了小隋子一句,私下底头,奴才们这样相互说。” 须臾,传来男子高兴的哈哈大笑声,大成林瞅着高兴,也跟着附和,“是啊,您两位配着,都是老人家。” 小隋子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明黄绣着金龙的玉炔靴,上方传来赞赏声,“嗯,朕今日确实夸了个,叫小隋子的太监,是不是,成林?” “是是是,小隋子,还不谢恩?” 大成林收起冷意,亲自扶他起来。 小隋子连声叩谢皇恩,显然,敬事房大太监,从今天起,他就坐稳当了。 随后数日,他每天都提上几句国公爷,圣上闲暇了会搭几句话,忙碌的时候居多,就让他随侍着,俨然与大小成林平起平坐。 一日,郑国公被召进宫,甫一入内,瞧着龙榻上的男子面容异常的明艳,不得不说,男生女相,也是处美景。 他一生瞧过无数的美女,唯他可拔头筹,心底暗笑,但五官严肃正经,声音浑厚行礼问安,“陛下万岁。” 榻上倚着的男子抿唇,压抑着心口砰砰的擂动声,任由四肢恢复热流,果然,有了这个男人的地方,他才活的像个人。 “坐,国公爷忙什么呢?早朝都不上。” 郑郴不当他是责怪之意,毕竟他们也算共患过难的好友,随意的坐在他左侧,腿翘起,无所谓的瞎说,“老臣岁数大了,不去干扰朝政。” 圣上现在翅膀硬了,不听他的话,也实属正常,他能想的开,大不了就择个地方,安享晚年去。 能当帝王者,皆是心机深沉,腹内乾坤之辈,他能在宫廷中凭借装疯卖傻获取老皇帝的欢心,又能私底下培养私兵和宦官,可见其蓄谋。 他知道,郑郴是怪他扶植宋巅,架空他的权利,可他不想想,战场遥远又危险重重,何不安乐的呆在繁华的京城之地。 “罢了,不提这话。” 招手让小隋子进来,同他说起趣事,“这帮狗奴才,在私底下叫咱们俩成个老人家,鸡贼的很。” 果然,郑郴听后也开怀大笑,一眼认出他来,问,“呦,升了?成御书房的人了。” 太监升迁没有门路,很难。 圣上在一旁听着熟稔的问话,微微拧眉,这种隐秘的刺痛,让他很不舒服,调整坐姿,威吓的看向下边回话的。 小隋子自是不知自己又讨了嫌,兴致勃勃的答,“回国公爷的话,奴才调去敬事房,今个儿特地给您送百年佳酿来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想要讨好圣上,就要在国公身上下功夫,这位爷,可是最爱品酒的主,特地管大成林要的纯粮食勾兑的高度数白酒,保准一喝就上头,再安排几个唱曲儿的,让他们处在一个榻上,不就万事俱备了。 嘿,一听百年的,郑郴明显不信,这好酒孬酒他都喝过,哪还有百年老窖了? “你要是胡诌,可就打碎了你牙。”吓唬着小太监一句,还是伸手接过来,放到鼻子下方闻闻,呦,别说,还真挺纯,滋溜喝了小口,直点头,说是好酒。 “圣上也尝尝,对了,国公爷,太极殿那头昨个遭了雨,还没收拾呢,您今个儿就在这后厢对付一宿得了,瞧瞧,这酒还有呢。” 要说,他这话就不该是个奴才说的,可却正好打在圣上心头,同宿,这对他来讲,太有诱惑力。 而郑郴呢,满脑子里都是那浓醇的酒香,还管住哪,挥手示意让他去取酒壶来,对着正愣神的圣上抱拳,“臣扰圣上一回,不醉不归,如何?” “好,那朕就向国公,讨教讨教饮酒之道。” 御书房一向是历代皇帝勤政为勉的地方,此刻却酒气冲天,逐渐落入天边的暖阳散发着最后的余热。 郑郴在榻上仰躺着,因着热意上涌,胸膛袍子随意敞开,露出贴身里衣的一角白,潇洒的劲头如在自己家的炕上,醉醺的眼眸盯着同样倒在小几上的圣上,他饮酒后,容貌更盛,绯红一直延伸到耳尖,连龙袍都压不住的艳色,这样的容貌,却不是娇软女人,真可惜。 拎着的酒壶空荡晃晃,口齿不清的哼了声,合上眼。 约莫一刻钟过去,小几上的男人眼神清明的坐直,脸庞上带着贪婪,一时一刻的不愿离开这个男人。 恨不得连眼都不眨,你距离我,如此之近,让我如何还能控制。 隔着坚硬的桌几,他攥着满是汗的手,俯身靠近闭着眼酒气弥漫的男人,我醉了,能容许我,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吗? 唇一点点的贴近,他们浓烈的呼吸声交缠一处,时间暂停,只有两个相挨的嘴唇还在些微的连接,他忆起少年时,看过的避火图,上头有句,两人搂抱一处,舌头闯进去,捞一捞,互诉相思情。 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是不是,只有两人心有灵犀了,才能那般灵魂交汇,不过,他还是很满足,像是黑夜里突来的慰藉,能在他在这座叫做郑郴的围城里,勇敢的走下去。 突然,身下的男人抬起胳膊放置头上,间接的挥开他。 第66节 心惊肉跳的,像是干了一件天大的坏事被人抓包了一样的害怕,倏然起身,桃花眼眸瞪大看着他的反应,会不会睁开眼睛训斥他,会不会嫌弃他恶心,会不会就此掏出刀剑刺向他,会不会,会不会,各种的会不会出现在他脑海。 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他,他承认好了。 我爱你,并不是什么龌龊肮脏的事。 我爱你,并不是什么不可于人言的秘密。 我爱你,难道不行吗? 第100章 番外2--出口 我爱你, 难道不行吗? 不行。 他紧张的盯着他, 一动不敢动,直到鼾声微微,才松懈下身体,有些虚脱的偎着迎枕。 这个男人, 在他的世界里是个强势又霸道的存在,他教会了他如何做个帝王,却没教会他如何抗拒掩饰自己的感情, 越来越浓烈的欲望, 已经彻底淹没他,该怎么做,才能回归正轨呢? 漆黑的夜,滋生出各色的暗恶,郑国公醉了吗? 没有。 他千杯不醉的主儿, 这么点儿粮食酿, 能拿下他?痴人说梦。 不过想试探试探,亲手扶上位的小皇帝耍的什么把戏而已,舔了舔后槽牙,惊愕于唇边冰凉触感的同时,心头微刺的却想要宣泄, 许也是醉了,南风馆的小倌可没他这般纯情,是不会?还是不行? 睁开眼,梭寻着雌雄莫辨的那张脸, 让个寝事老宫女教导他,真是暴殄天物啊。 这样的美人,就该匍匐在他身下闷哼着到达巅峰,何须别人,他可,就是个合格的太傅。 正眯瞪着准备净心寡欲,突然被一股巨力拉扯过去,鼻端窜进男人雄性的醉酒呼吸,浓烈又辛辣,菱形嘴唇瞬间被撬开,塞进去一口白酒后,他的舌尖被男人叼着翻转含呷,被迫着吞下,刚想喘气,又被按着胸膛喂进一口,酒已经温热,带着他身上的味道,一片漆黑中,唇舌交缠,水声阵阵,连带着牙齿磕撞的嘶嘶抽气。 郑郴可是个中高手,第一次见身下的人不会换气,只能任他咽下去,第二次,他就聪明多了,知道用舌头把他顶出去,能耐啊,两人就着这一口白酒,来回的含来送去,直至最后,他先收手,松开他,往日里的高高在上,清心寡欲的帝王,如今正在他身下喘息未定,真是爽的不行。 “我来教你,合寝之事,叫我,太傅。” 于下位的精致男子感受着自己胸腔里乱蹦的心脏,嘴唇已经麻木,口齿不清,哑声随着说,“太傅…” 稍微拉的一点长音儿,让郑郴莫名的更添兴致,浑身颤栗的欲欲跃试,这种征服的快感薄积,伸手轻捻他耳垂,怡然自得,“孺子可教也。” 内殿里只拢着一双烛火,盖着金丝雀尾团花的罩子,朦朦胧胧如细细绵雨,模糊不清,靠近酸枝木镂雕睡榻前的一支燃到了根,忽明忽闪间,啪的灭了干净。 偌大的殿中,只一个昏黄的小烛火,完全映照不到远处,而榻上正亲热的两人,却能清晰的看见彼此,甚至一帧极乱的呼吸都不愿放过。 “合寝之首,当舌唾交融,回甘覆湿。” 暗哑说完,舌尖顶着条缝溜进去,绞上他的,顺着边缘挑逗他,吻,是门艺术,急而不行,是为快也,慢而逆舟,方能踏破碧波,听得涛泽。 两人逐渐沉浸在交织激情的欲海里,不讲章法,没有攻守,磕碰渐无,厚重的扉门开启,只等着男人撷取。 郑郴疑惑自己的定力如此低级,不过戏弄耳,焉能认真。 暗自调节喘息,单腿屈起,顶到他腰腹下,继续认真的讲解,“合寝,合则为,合二为一,舌动预热后,以身体最弱处逞强,释而放也,方为大道。” 这,或许是一个梦,梦中的一切太美好,让他沉沦放逐。 郑郴教他,自然是认真负责,见他快到极限,低声厉问,“太傅刚才教你的,都学会了吗?” 他真的,就差一点,就会登到最高的那片山上,迎着光亮,呐喊喝彩,他有些急迫,一双迷雾的眼睛转向掌控他命运的男人,嘴唇开合,却没能发出声音。 郑郴懂他,被这张魅惑的脸庞吸引了须瞬,定住心神,继续耍弄他,我辛辛苦苦把你捧上皇位,是为了造福天下,却不是为了让你卸磨杀驴的,想把我打入深渊,也得自己奉陪才行。 “没学会,是要罚的。” 说罢,拽过他腰间的玉佩下头垂着的丝攒结长穗,勒个圈制住他,手掌把玩着拉扯,不过一会儿,便听的下方的男子闷声求饶,“太傅,朕…” 呦,还记得自称朕呢,看样子,没到时候,手指骤然间用力,身下之人猝不及防的挺起身子,哀鸣一声,再次温吞开口,“太傅,弟子,弟子学会了。” 他什么都已经忘记,只记得郑郴,郑郴这个男人。 “背。” 上头的男人衣衫不整,却气势非凡,仅一个字,如山河咆哮,气吞万里。 “合寝,合则为,合二为一,舌动预热后,以身体最弱处逞强,释而放也,方为大道。” 急中生智的回想出他说的话,脱口而出,唯恐再来折磨他。 不愧是能当帝王的人,他也不能做的太过分,否则明天醒过来,这等心思狭窄之人定会寻机报仇。 其实,郑郴有点嫉妒,嫉妒圣上的才华,还有那风华绝代的面容,都是他不可匹敌的。 “对极,给你奖励,嗯?” 再次俯身,迎上那张迫不及待虚敞着的唇。 那支烛火,最后也不堪重负的灭了,厢阁里一片月光铺洒,交叠的身影错开,各自酣睡。 翌日,大成林宣布休朝三日,众臣细打听,才知道郑国公昨夜在御书房留宿,据传整夜研究古籍善本。 罢了,圣上如此好学,他们不该前去打扰,政事便延后几日吧。 无人打扰的御书房,转过山水画镶理石屏风,里面的一幕秽乱使人浮想联翩,两个男子衣衫还算完整,只不过折痕严重,又有多处干涸,散落的酒杯歪斜,案几也掀翻倒地,狼狈不堪。 起码,圣上揉着额头起身的时候,是这么个模样,大声喊人进来,“成林…” 出口的声音沙哑的他自己听了都难受,咳咳清了嗓子,才下意识的感觉到身侧还有一人,温热的触感骗不了他,难道说,不是梦? 其实,他对郑国公的感情,在他自己看来很可笑,冷眼旁观了他和魏湘的相爱相杀后,还能一心系在这个花心的男人身上,简直奇迹,他已经是个皇帝了,天下之大,有何是他不可做的,为何要藏着掖着,拼命压抑自己的感情呢,因为,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心,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单相思,都不愿让他知晓,把他的真心拿来随意消遣,果然,一语成谶。 郑郴昨晚上明明是故意的,晨起却装作不知,胡乱扯着袍子跪地请求圣上恕罪,诚恳的模样,让圣上都错乱了,两人眼角不约而同的扫到那个长穗子,皆一时无语。 圣上心中的酸楚是郑郴无法体会的,他现在讶异的是自己竟然如此放纵,他再怎么样,也是一国之君,雌伏于一个男人身下,对他来讲是何等的侮辱,他可能鬼迷心窍,竟然犯下如此重罪。 大成林目不斜视,进来替圣上重新换上一身常服,替郑国公求情,“圣上,初秋地上还凉着呢,让国公爷起来,用过晚膳再行说话吧。” “臣无颜面圣,愿自请回府面壁思过。” 他还呆在这儿找死啊,不趁快溜了。 位于上首的帝王双眸里暗藏寒凉,手臂抬起,甩袖,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小隋子整夜都在幻想自己一步升天,修行得道,得到皇帝青睐,也能与大成林一般挺胸威风走路,听闻圣上传唤他,整一整新上身的玫紫色宦官服,信心十足的踏上路程。 他进殿不跪,只弯腰行礼,不待上方出声,抢先邀功,“圣上昨个儿可欢畅,国公爷最爱喝上几口酒了,助兴的很。” 御书房已经焕然一新,龙诞香的气味飘渺四周,莫名的,小隋子觉得后背有风灌进来,直直吹着他。 “大胆。” 这句是大成林说的,他当然乐意好好踩踩他这个哈巴狗了。 圣上负手站立窗边,在金砖上投出一片阴影,神情莫测,转身挥手让成林出去。 问地上自作聪明跪着的小太监,“你把我的酒换成了白水?” “圣上饶命,奴才,奴才知道国公爷的酒量,您一定喝不过他,只能换成白水,让您清醒着,好能…” 后面他没法再说了,一片好心啊,怎的成了这种局面,难道就是欺君这一条? 当然不是,而是,你让我丢了尊严,丢了自我,丢了主动。 所以呢,你,该死。 折磨人死的手段很多,唯有一样最为残暴,就是千刀万剐之刑,就凭你曾经贴身伺候过他,就该遭这趟罪。 爱,是想要独占的,不与任何人分享,不许任何人窥探的,这样一个完整的我,为何换不来同样一个完整的你呢? 只因为,我爱你,比你爱我,更多。 襄州山脉居多,一处四季如春的湿润地方,建造着座如蓬莱仙岛一般的阁楼,亭台湖屿,嬉闹连篇。 西厢房中,身穿蟹壳青色交领刺花中衣的男人额头细汗,正陷入噩梦中,无法自拔,他挣扎,他奔跑,鼻端呼吸不畅的堵塞,只有张大嘴,才能喘气,啊,啊,啊… 许久,他终于撕破了层层阻碍,拼命睁开眼睛,记忆回笼,扶着床边坐起来,他出京了,他终于卸掉江山的累赘,浑身轻松,却因着换了地界水土不服,又吐又泻的,不过睡着一会儿,竟然回想起来他的第一次性事,可真惨烈啊,当时。 有人推门进来,映入他眼帘的是男人修长的大腿,还有结实的臂膀,再到,那张梦中斜佞的脸。 “太傅,我心已生魔,该如何去除?” “挖心掏肺,方能解。” “可我没心没肺还能活吗?” “不能,需要我去救你吗?” “呵,我被困在一座漆黑的围城里,寸步难行。” “你知道吗,光明就在不远处,我,就是你的出口。” 番外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