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全家都是穿来的》   作者:YTT桃桃   内容简介:   一家三口穿越古代,穿越过来就遇战乱,只能带着油带着酒,浪迹天涯一起走。   冷了,没法加外套;饿了,没地买面包;遇到抢劫要人命,没有医院给看病。   就这样,即便哭着去流浪,仍要笑着相信未来能绽放。 第一章 吓死了   大学导员宋茯苓,从古香古色的房间中醒来后,望着被翻动过的屋子,就一直佝偻着身体捂住额头,保持这个姿势捂了能有五分钟了,仍旧缓不过神。   心里确定的是,她穿越了,大概穿到了一个古代小康家庭。   由于没有记忆,只能猜测到昨晚可能有窃贼出没,跑这屋里一顿乱翻,且或许是使用了某些下作手段把她迷晕了,直到此刻,仍旧四肢发软站不起身,懵头转向。   而心里不确定的是,她到底要怎么死一死,才能回到老爸老妈身边。   穿来是因为年底大扫除,擦到热水器被电着了,可这里也没有电源啊?想摸回去都没地儿摸。   一想到这,宋茯苓的心就揪紧的疼。   她不敢想象,如果父母没了她这个独生女,他们还能活得了吗?恐怕会抱着她那被电死的身体,不得哭的要随她一起去……呃,等等再死,或许能有一线转机。   宋茯苓坐直身体,也终于放下了捂额头的手,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立时睁的溜圆。   与此同时,像是在回应她的焦急般,门外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钱佩英慌里慌张一把推开了屋门,站在门前身体还打了个晃。   当四目相对时,钱佩英略显恍惚地望着对面床上的瘦弱女孩,望着那张与自己女儿在十岁左右有八九分相像的脸,心咚咚的乱跳,似找不到自己声音般,只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打破沉默的是眼含热泪的宋茯苓,她掐住大腿里肉给自己鼓劲儿,饱含深情试探地叫道:“妈?”心里已经想好退路了,万一不是,就说梦靥。   一声妈,使得钱佩英瞬间泪如雨下。   是了是了,虽然还闹不明白闺女怎么二十几岁变十岁了,但是确定是她的亲女儿。   钱佩英哭的直不起腰来:“你要吓死我了,要吓死我了啊茯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了!”   至此,母女终于相认,场面好一通慌乱,好一场抱头痛哭,好一顿激动状况下互相揉搓身体的胡言乱语。   钱佩英不停揉搓女儿的脸:“你怎么这么瘦,你多大了啊?咱以前大长腿大高个的模样算是白吃了,咱这是托生到人家身体上了?”   “妈,你也没有记忆吗?完啦完啦,那咱们怎么活啊?我也不知道我多大,睁眼醒了就这样。倒是妈,你好像看起来年轻了些,和你以前也挺像,就是皮肤发黄不健康。”   “真是作孽,你说我们上辈子也没做什么坏事,怎么就能被电到古代,这是古代吧?闺女啊,你是不知道,你被电的,从那梯子上掉下来时,妈那个心直折个儿,都给我急傻了,脑袋也不转,就记得上前抓你,现在想想得亏抱住了你,要不然你自己在这,怎么办!”   一提这个,宋茯苓就非常激动、非常生气,她必须倒后账,必须。   因为只有鬼知道她才清醒时有多恐惧,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妈有多害怕。   “您还知道啊,妈,刚才我都不想活了!   所以啊,我问问您,为什么非要年底大扫除,为什么连犄角旮旯都要收拾?谁家里来人串门往旮旯瞅,如果有,那是他有病。   我一躺下玩会儿手机您就说我懒,说我放假不帮您干活,说我没有你同事谁家谁家的女儿听话。   这回好了,擦玻璃、擦墙面、擦卫生间扣板、擦热水器后面,擦吧,到底给我擦连电了,咱俩来古代了,我都怀疑咱俩现代那身体已然变成焦炭了。   人家我爸都说了,非要收拾,咱花钱儿雇俩人,他不差钱儿,不让您折腾我,让我好好放寒假,我爸还……妈!我爸呐?!”   钱佩英是从醒来后,精神上一直处于肝肠寸断状态,肉体上是头晕目眩,此时一听闺女提老宋,她才反应过来:是啊,人在古代现代不重要,烧成焦炭她也不在乎,重点是得一家三口在一起,找到闺女了,那孩子她爸呢?   娘俩立刻惊恐的对视,神魂彻底归位。   钱佩英像是在说服自己般,语气异常坚定,只是手抖而已:   “你爸指定跟来了,别怕,他不能不跟来。如果我没找到你,那备不住。但是你还没等摔时,我好像听见你爸开门声了,而且他是下楼取我预定的特价油去了,取完就能回。你想想,电梯上下能用多大会儿功夫,保准儿没两分钟就能回来,他一定能跟咱们一起被电来,一定!”   “对,对对,是这样的,您分析得很有道理,那咱快找找吧。”宋茯苓也连连点头。   可说是这么说,她们心里也清楚,什么事就怕个万一,万一没跟来呢,万一爸爸是古代的(老宋)爸爸呢,那才叫天快要塌了。   “有人在吗?有没有人?”钱佩英捏紧女儿的手给自己鼓劲儿,冲着院落喊道。   而宋茯苓是先酝酿了一下,甭管古代现代,叫爹准是没错的。   她拘谨地冲着空气试探性喊道:“爹,爹啊?”   回应他们的,是没有经过污染的空气。   ……   从天灰蒙蒙亮到天瓦蓝瓦蓝的,一直到临街几家独门小院已经升起袅袅炊烟,母女俩翻遍了所有的屋子,甚至跑到街面上寻了一圈,也还是没有找到这家人,没有找到宋爸爸。   这让母女俩异常沉默,心不住的往下沉,娘俩甚至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没有过一句对话,但在心里却下了同一个决定。   宋茯苓蔫头耷脑心想:假如爸爸没跟来,那将来无论多难、无论多不想呆在这,仍旧要好好活着,为了妈妈。   钱佩英是咬紧后槽牙心想:在没有记忆、不知道家里都有什么人、甚至是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状况下,假如没了老宋,她就是女儿唯一的依靠了,她必须坚强,得挡在女儿身前,应对一切。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就在母女俩快要绝望时,门外也终于传来了姗姗来迟的脚步声。   有人走到门前停下了,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映入母女俩眼前的是一名头戴方巾身穿青色长衫的高个男子。 第二章 在一起   男子站在门口,也不继续往里走了,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整个人瞧上去略显迟疑。   他先是冲母女俩客气地笑了笑,没说话。随着嘴角咧开,额头上的红肿看上去更为明显。   就这副模样、这表情,使得才从现代穿来的娘俩更是紧张不已。   而随着男子冲宋茯苓的方向打开掌心那一刻,母女俩的心也瞬间提到嗓子眼。   掌心里摊开的是,一块外包装已变型的德芙,可见男人在握着时有多紧张、多用力。   钱佩英看到巧克力,精神上一紧一松,腿当即就站不住了,软着身子堆到地上,大哭道:“老宋,我就知道你能行,你跟来了,真跟来了。”语气里藏着浓浓的后怕、不安和激动。   “爸!”宋茯苓也像小炮弹似的冲到男人怀里。她已经至少有十年了,没再像此刻一样抱着爸爸哭,哭她害怕,要爸爸保护。   宋爸爸吸了下鼻子,强憋回眼里的泪意,心里也波澜壮阔的不行。   真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他们一家三口再次相遇。   一面儿不停给女儿擦泪,一面儿紧走两步,大手伸向妻子,想给坐在地上的妻子扶起来。   “快起来,佩英。”   “不起来,别拽我,我也站不起来,我想缓缓。”   宋茯苓跟着哭诉道:“我和我妈慌死了,换了芯子,不知道我们在哪,不知道我们是谁,更吓人的是,我俩还连点记忆都没有,爸你能想象吗?我们再一想到从此没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男人到底在关键保持住理智了,强硬地拽起赖在地上的妻子,又握住女儿的手往里面走:“不能在这哭,人多眼杂,万一让人听见。我有记忆别怕,咱进屋细说。”   ……   三口人关好屋门,没顾上喝水吃饭,围成三角坐在一起。你细瞅瞅我,我细摸摸你,坐的很近,似乎这样就能找到安全感。   “老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说,详细点儿。”   其实老宋一点儿也不想细说,心里沉甸甸的,联系记忆,他就想说一句卧槽,他奶奶的这都算什么事儿。   他媳妇是想缓缓,他现在想静静。   但是:   “唉,我倒是没空白,脑子找到记忆了,就是也、也确实吓得不轻。   先说开头吧,我没记忆那块。   那时候我刚睁眼,脑子还懵着呢,就有一女的,穿的怪模怪样站在我床头,笑呵呵端碗对我说:快喝了这碗药吧。   我一听,哪敢喝,总觉得这台词好像武大郎那电视剧里听过,再加上她打扮的也跟潘金莲似的,我就趁着她出去跑了。   一路上我是摸着头皮里的伤口,鬼鬼祟祟东躲西藏。   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得小心翼翼观察行人穿戴说话,越看越心凉,结果脚下没注意,又摔了个大跟头。   看见我头上这肿包没?当场磕石头上了。   反正这个跟头,是直接给我摔迷糊了,还把头皮里原本有伤的地方摔出血,新伤旧伤加一起,估计就这么找到记忆了。   脑子里立即涌出一大片,我抱着石头足足缓了一个小时,要不然也不能这么晚回来。”   宋爸爸讲述的时候,钱佩英和宋茯苓赶忙查看他伤口,他无所谓的挥了挥手,继续道:   “别忙活了,没事儿。下面先说家庭情况这一块,我说详细点儿,你俩没印象千万往心里去去,别到时候露馅儿对不上话,这古代可信封建迷信。   我这身体呢,也姓宋。   先说宋家。   我最上面有个大姐叫宋银凤,她的情况是嫁了在山上住的姐夫。   记忆里大姐当年挺好看,我俩长的最像。   而大姐是为供我读书交银钱,才没答应外村条件好的人家,嫁了谁都不愿意住在山上的猎户。   要知道猎户没地,这在村民眼中那是没有根儿、没有保障,但外村提亲那家只给六两聘礼,姐夫家能给十五两,我这身体的老子娘就同意了,转头拿这钱就供我继续读书,指望我能出人头地。   我也确实还行,寒门学子,考上了童生,并且当年下场直接考中案首,小有名气。从那一刻起,也算改了宋家命,因为我娶上了媳妇你。   这些关于媳妇你的事儿,等会儿再说,我得继续聊那个……”   宋爸爸说到这,自己先卡壳了,可见思维也是相当混乱。   是宋茯苓提醒道:“说到把你大姐命改了,那家里没别人了?”   “对,你姑母,这地方不叫姑姑叫姑母,闺女你记着点儿。   她一家现在搬下山了,因为她一儿一女大了,以后结亲不方便,姐夫岁数也大了,不适合再住山上。   就这么的,我背着媳妇你,借了她二十五两银,那时候她又盖房子又买地,不买地吃啥啊?就姐夫打猎攒半辈子的银钱也不凑手,记忆里我都没指望她还,压根就是白给。   反正这事在我记忆里算重点了。   这算改她命吧?我娶个好媳妇,摊上个有钱丈人,我改命还帮衬家里人改。   大姐是老大,下面还有俩哥哥宋福财、宋福喜,我按小子排行三,也是家里老小,叫宋福生,不是宋建业了啊,你们记着点儿。   家里寡妇娘现在和俩哥哥一起过,给他们当家,侄子侄女一大堆,这地方父母在不分家。   我给老子娘和俩哥哥改的命是,当年我这身体的爷爷只分给我家七亩旱地,我娶妻后这些年,陆续给他们添了六亩上等田。   就这,还不包括过年回去给的孝顺银、清明祭祖银,等等一大堆平日里帮衬的银钱。”   钱佩英忍不了了,聊两分钟还没说到重点,就没见过比老宋还磨叽的人。   “我说老宋,我就想知道我们在哪、住哪、叫啥,之后咱怎么办,你这扯哪去了。”   “不是你让我说细点儿?我这脑子里,重点几件事就是这些,不得一样一样说?”   宋茯苓无语,这俩人还吵吵起来了:   “爸,你好好捋捋,妈,你也别着急。咱们三口能凑齐坐在这,再坏又能坏到哪去。你忘了刚才见到我爸有多激动了?慢慢让他说呗。再说我爸也不容易,那一大堆记忆才进脑子里,估计他都没消化完呢,蒙头转向就赶回家找咱们。”   “你就知道偏向你爸。”   “你看看,到真章还得是我姑娘!” 第三章 后遗症(求推荐票)   宋爸爸夸完女儿,又看了眼钱佩英的脸色,明白妻子烦躁是为啥,轻咳了两声劝道:   “我们好像真回不去了,别费劲儿动那心思。要是咱仨身体出事才能回去,那是虎,缺心眼,我也不会同意。”   宋茯苓跟着表态:“妈,我也不想呆在这鬼地方,不想听这些跟我无关的事。可是,关键是不确定。你们说,万一咱身体出事,人还是没回去呢,那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就是一把灰。到时候,爸爸妈妈,那你们就没有我了,我也没有你们了,这样的结果好像比在古代生活更可怕。”   “所以啊,你妈还不接受现实呢,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都不懂,不如你个孩子。我敢打包票,就刚才我说的那些,估摸我叫啥,你妈都没往心里去。嘴上嚷嚷让说重点,其实心里就惦记怎么回现代。”   这爷俩,对话完全是说给钱佩英听呢,起的效果也挺显著。   钱佩英哀莫大过于心死,抹着眼泪带哭音儿道:“我不打岔了,你们继续。”   “你得记着点儿。”   “记呢,磨叽。”   “行,”老宋一摆手,看样真可以说重点了,看着妻子说道:   “我叫宋福生,今年二十九岁,咱两口子同岁。   你古代的爹当年一眼就相中我了,觉得我下场考一回就能考上案首,未来能有大出息,所以咱俩就早早响应古代潮流结婚了。   之后,之后我再没考上过,他看走眼了。   婚后我们只得了一个宋胖丫,就是咱闺女,她现在虚岁十三。   咱俩刚结婚头两年,是和老宋家一大家子在乡下住。   那村子叫大井村,离县城老远了,咱这县城其实就够偏的,可想而知那村子得什么样。   大井村是这个行政区最靠边的一个村子,想来趟县城赶集都费劲。   这么说吧,沿着那村子翻过山里羊肠小道再往外走,走个两天就不归这城池的长官管了。按照现代算,咱这应该属于河南地界。   这回都听明白自己是谁,咱身处位置没?”   钱佩英没搭理他。   宋茯苓一向和她爸感情好,在现代缺钱就找爸,花多少都给,感情能不好吗?马上捧场道:“明白,就是爱说中不中那地方。我叫宋胖丫,看来宋家女孩都叫丫,大丫二丫三丫,我最小,就成胖丫了。”   “我姑娘就是聪明,分析的对。你往上确实有大丫和二丫,是你二伯家的俩丫头片子。打小你身体就不好,太瘦了,盼着你胖就叫胖丫了。”   “嗳?爸,那我妈叫什么啊?”   老宋听到女儿问,脸上略带讨好的看向媳妇说:“你妈啊,你妈也没改姓,还姓钱,钱氏,这回你妈心里能敞亮点儿了。”   “爸,那太巧了,这不会是咱们的前世今生吧?咱穿到老祖宗身上了?”   宋爸爸也挺感慨,尤其是这一刻身在古代。   接话道:   “更巧的是,无论在现代还是这里,我都是搭老宋家钱,借的钱家光。   像以前你姥爷,传我手艺让我上灶当大厨,又把攒大半辈子的钱借我,咱家开过小吃部、包过冰棍场,就这么的,一点儿一点儿挣,才有我后来开厂子。   就是你姥爷身体不好,唉,早早的跟着你姥姥后面没了,连你那偏心的爷都受过我孝敬。   你爷那可是倒炕上两年啊,我伺候他吃喝拉尿,住院钱也是我花,临了他快死了非要折腾去你大伯家。   为了啥,茯苓?你爷不就是想死在你大伯家,到时候收的礼钱归他大儿子嘛。说自己糊涂了最后还能写个遗嘱,乡下那破房子当谁稀罕要。   他真是连点好念想也不留,偏心成那样太少有,我都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可是就那样,你爷都能借我光风光大葬。而你姥爷就没,都没给我伺候的机会,睡一觉就走了,一辈子对我和你妈都是付出型。”   钱佩英再次忍不了。   丈夫这是成心勾她想念爹妈是吧,本来就心焦。   “咱这都跑古代来了,你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嘛?提起来堵心不堵心?说话没个重点,不是在唠茯苓这个古代的姥爷吗?”   老宋梗着脖子,心里也忽然刮起一股邪火,他就是想此刻提这事儿,他非要说,非要,语速极快道:   “别说跑到古代,我就是变成大呲花窜上天了,也照样提,走哪我都占理。   我老丈人对我那么够意思,这回都不能给他扫墓了。而我亲爹对我那么差,我还得给他当牛做马。   这回更妥了,老爷子彻底圆梦了。咱仨这一走,像身后事,不是,钱佩英你心咋那么大呢?咱家厂子房子汽车存款就要归我大哥了,大嫂那指定乐的牙花子都得呲出来、走路得带风。   想想我就怄气,咱玩命干,攒的半辈子钱啊!”   钱佩英瞪着丈夫:“行了行了,这都多少年的事了,怎么就像翻不过去那道坎呢,一会儿再把自己气过去。刚还在劝我们想开点回不去了,要先顾眼前,你这又犯病。”   宋茯苓也赶紧给她爸顺后背:   “是啊爸,消消气,我妈不理解您,我理解您呐。   毕竟突然变成这样了,换谁都接受不了,咱这叫穿越后遗症,不能深想的。   比如,咱就不能深想在现代的事业。   一联想,我白考试了,您白忙活了,我妈白和同事处好关系了,那么多随礼钱根本就回不了本;   还有在现代的朋友,咱们从此也见不到了。那一张张脸,好的坏的,就是我大伯,您现在想和他吵架也抓不到人影,不甘心没用啊;   至于在现代的钱,嗯,主要是钱,尤其是我妈很能攒,她不让我花,我花点儿她就说我败家。现在好啦,咱仨走了,钱没花了。   我呢,我更是白长那么大了,现在变成13岁,还得从头再长。瞧瞧我这小短腿,这小手。   我以前也很年轻好吗?真不需要这种从头来过的惊喜。   我还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大大小小考试差点没折磨死我,现在成文盲了,我怎么可能认识古代字。   还有还有,这里男尊女卑,我都不敢想象。我以后不能出去旅游了,不能自己赚工资想怎么花怎么花,不能,好多不能。”   宋茯苓越说声越小,两手托腮拄在桌子上,喃喃道:“算了,我不想说了。”   宋爸爸:“……”   闺女这是劝人吗?给自己先劝疯了。 第四章 古代岳父大人   气氛一时很低落。   钱佩英冲丈夫使个眼色,那意思你该说说,不用管女儿,一会儿就能好,再说又不是真的十三岁。   宋爸爸有点怨自己刚才不冷静,拐带着闺女没精神头了。   瞟了眼女儿,心里也明白:车轱辘话互相劝来劝去没大用。   双手搓了搓脸,强打起精神和妻子道:   “佩英,其实你这古代的爹对咱也够意思。   钱老爷子是走南闯北贩货出身,年轻那阵脑袋别在裤腰上。后来不知在哪得的酿酒秘方,酒酿的好,就稳定下来在县里开了酒肆。   那老爷子一辈子只得一儿一女。媳妇你是老大,下面有个弟弟,你娘在你弟弟十岁那年没的,这些你得记着点儿。   我先头不也说了嘛,我命好就是因为娶了你。   咱俩刚成亲那阵,是在农村和一大家子人过,你这身体的爹,怕你下地受累,每回农忙,他都自掏腰包雇人去大井村干活,弄的我也借光不用干活。   等你生了咱闺女,老大夫说你伤了身体够呛能再生,那老爷子就更操心了。   先是看我考秀才落榜了,就在县里给我走动个工作,负责给蒙童启蒙,让咱们远离农村,怕我老子娘磋磨你。   接着把房子给咱们预备好了,就是现在住这房子,也是老爷子白给的。   提到房子,这就要说那老爷子人生的第三阶段了。   由于酒的生意太好,老爷子必须得去府城发展,就带着你弟弟一家,搬离了县城。   他离开后,府城和县里距离太远,不能总回来,还不放心你们娘俩,当然了,也是怕我挣的那俩钱太少,会刻薄到你们,就决定把县里的酒肆也归到媳妇你的名下。   听明白了没?等于不止白送咱房子,又白给一个买卖。   所以说,他为你操碎了心,白给女儿女婿房子铺子,还不能对外显摆,一方面担心影响我考秀才,古代士农工商嘛。   其二我分析是怕我多心。我要是受人嘲笑上门女婿一样,没面子不得回家找茬跟媳妇干架?他就把白送咱店铺的事给捂住了,又从老伙计里派来一位牛掌柜。   这牛叔老哥一个,不知道为啥没成家,一直负责咱家那酒肆,也住在店里。   那店铺就在咱家出门右转西街上,每月一号老牛头准时把利润银送到咱家。也就是说,咱们不用打理店铺,还白得银子。”   提起银子,宋爸爸顿了顿,想起了让他们三口人穿到古代的诱因。   他看向妻子皱眉道:   “佩英,这里面还有个事儿,就咱有酒肆月月有银子进账这事,除了岳父、我那寡妇娘,还有两个哥哥,连我亲大姐都不清楚,根本没人知道底细。   以前,我刚不是说了,我拿钱送到乡下让老娘每年添一两亩地,对外都说是抄书教书挣的,咱怎么就让贼惦记上了?贼是怎么知道的?”   钱佩英嗤了下:“你不还有俩嫂子?你那俩哥哥能不关上门和媳妇说?你有屁大点儿事都回家跟我磨叨呢。那俩嫂子不还有娘家吗?娘家不还有嫂子们的嫂子?这世间,只要告诉了一个人,就不叫秘密。”   “你的意思是说,熟人作案?”问完,宋福生没等回答,自己先点了点头:“嗯,有道理,偷咱家也好偷,就咱们三口人,得手的机会大。那咱真得研究下是谁,以后防着些。”   正好说到这了,钱佩英也就顺便问了:“对了,我和闺女被迷晕了,你去哪了,你脑袋伤除了摔那一跤,头皮里的伤是和他们动手打的?”   “动啥手啊!”   宋福生心里很嫌弃原主是个怂蛋,嫌弃死自己这个身体了,除了会说有辱斯文,天天钻研占岳丈家便宜,屁事不顶。   记忆里,原主昨晚是给教他考上童生的老先生磕头去了,那老先生死了,他在人家跪到凌晨当孝子贤孙,就躲过去中迷香。   当然了,就是在家也没用。   因为记忆里原主回来时,正好跟仨贼走顶头碰,然后抱头就蹲地上了,不敢瞅人家。估计那仨贼都没想到他能那么熊,十分看不上他,临走就给了他一棒子。   “嗯,没在家,回来发现藏银钱那地方被摸空了,心疼呗,就赶紧跑到县太爷家报官去了。   大概觉得自己是童生,牛逼,官老爷也能给几分面子快点出警,结果人都没见到,说是县太爷不在县衙,带差役早出城了。   就开头,我说端药像潘金莲那女的,就是县太爷家的丫鬟。”   钱佩英听没听懂话外音不清楚,只给了一个耳朵听的宋茯苓倒是明白了:“哎呦我去,爸,得亏你跟着穿来了,给他不担事的灵魂换了芯子。就这到了关键时刻,只查看银钱不看看妻女怎么样的男人,人品真是不怎么地”   钱佩英跟着敷衍的点了点头,对这些古代的人和事,仍旧不大感兴趣的样子:“这回家里几口人也捋清了,咱们先做饭吃饭吧,边吃边说。”   说完,她率先站起身去了外屋灶房。   宋茯苓扒着门框问:“妈,贼没把米面粮油也偷了吧?”   “没”,钱佩英看着粮袋子抿了抿嘴,心里多少泛起点儿涟漪,不再像刚才一样无动于衷了。   为啥呢,因为她就算没记忆,就算不懂古代的一切,也明白在这年月,家里能有面粉大米,生活的真算可以了。要知道别说古代,就是现代七八十年代也有很多人家吃不上这些。   而丈夫接下来只简短的几句话,更是让钱佩英一下子眼眶发酸。   “我这身体就是一童生,你们跟我吃不上这些。是钱老爷子怕媳妇你舍不得吃喝,每月就让牛掌柜不仅送银钱,还得给买五十斤白面、二十斤大米、一罐子油一起送来。从他搬到府城那天,一直是这样,甭管粮价涨的多狠,精细面粉就没断了。”   钱佩英弯腰舀米的动作顿了顿,声音里夹杂着鼻音说道:“我会把他当亲爹待的,咱们以后要对他好点儿。”   宋茯苓听声不对,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妈,你怎么又哭了。”   钱佩英用衣袖忙擦眼泪,没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泪越抹越多。   她只是此刻很想逝世多年的父母,想她亲爹。   亲爹跟这个古代爹一样,哪像丈夫说的那样是对姑爷好啊,没有眼珠子哪有眼眶子。   他们是在对女儿好,全心全意的好。嫁人前惦记她冷了热了饿了,嫁人后担心她受委屈也不和家里说。 第五章 鸡肋的金手指(求推荐票)   宋福生叹了口气,猜到妻子是想岳父岳母了,上前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慰道:“行了,今儿我做饭,别看这食材少。”   说完就撸袖子坐在矮凳上要点火,让妻子和女儿出去等现成饭。   一提食材,宋茯苓和泪眼朦胧的钱佩英立马对视一眼,她们忽然意识到,好像忘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钱佩英急急抹干泪,娘俩异口同声问:“你哪来的巧克力?”   宋福生慢悠悠道:“是啊,你们咋才问,当时我脸都吓绿了。”   ……   有个随身空间;   随身空间是现代家里的一切;   宋爸爸只要用右手大拇指,按住手掌心的红痦子,脑海中就能浮现以前的家;   想要凭空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东西,目及所至必须得看到物件,也就是说,得知道东西具体在哪,思想上能翻到;   那古代的东西能不能装进空间里呢?答案是不能。   那现代的东西能不能拿到古代呢?能。需要宋爸爸摒除杂念心里想:他要这个东西;   而他在变东西的过程中,古代的他,表情会显得呆滞,就像是忽然鬼上身了似的,被点了哑穴、眼珠子也不转,因为他的思维正在空间里游走呢,不能说话不能动。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空间里的一切会保持原样,不会随着年头变坏,但也没电没水没网,用不了手机,看不了电视,就是一个亮亮堂堂的房子;   也就是说,他们三口人来古代前,屋里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比如离开前,北阳台里的黄瓜有点蔫巴了,以后一直就会是蔫巴状态;走时厨房水盆里洗了一盆新鲜小柿子,以后拿到古代来,刚变出来时也会沾着水珠儿,至于冰箱冷冻层状态,离开前肉冻成什么程度就会一直保持那个温度。   再加上他们一家三口人的穿越古代之旅……   钱佩英木呆呆双手捧着酸奶,这是孩她爸按照她指令刚给变出来的。   她神情恍惚着,撕开酸奶盖用舌尖舔了舔。   当酸奶弥漫在唇齿间,钱佩英同志忽然就从心往外的豁然开朗了。   只觉得吧:以前还是活的太狭隘了,往后余生,真没有什么是她接受不了的了。   耳边听到闺女催她爸:“您再变个打火机出来,要不然您不在家,我和我妈没法做饭,这打火石我俩且得适应一阵儿呢。”   孩子她爸是连连附和:“对,是得研究下我不在家你们吃什么,主要是你们谁也不认识,不能随便出门,甭管什么,都得等一切慢慢熟悉起来再说。   闺女,那我给你们炸麻花吧,我多炸点儿,万一我不在家,你和你妈就拿麻花垫吧垫吧,我再给你煮个瘦肉粥,炖个红烧肉,来个酱茄子,算咱古代安家饭,等我给你变戏法哈。”   然后女儿突然会过日子了,一把拽住她爸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不行,最好现场取材。您不是说了嘛,里面有什么东西用没了就真没了,外面的东西送不进去。咱不到万不得已,从今往后不能动空间里的,记住没?”   估计还不放心,盯着宋福生又强调:“只能拿油盐酱醋和暂时的生活必备品,其他的,您得在古代挣,赶紧多挣钱买。”   钱佩英接过话头:“是啊,听听你闺女说的,你能不能行啊?”   又冲宋茯苓笑道:“我觉得你爸够呛,人家以前那真的宋福生,都没有挣到几个教书钱。到你爸这,要是靠教书?妥了,他是个赝品啊,另外肚子里也真没有墨水。当年他小升初都没考上,中学是走后门去的。”   “唉?你这人,佩英你越来越不厚道了,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没考上初中了?”   钱佩英彻底笑出了声。   难怪老宋急了,也是,这事在现代瞒二十来年了。   要知道孩儿她爸以前一直标榜自己,说女儿茯苓能考上研究生,那都是因为随他,他学历低是因为没碰上好爹妈、没赶上好时代,要不然妥妥博士后。   听听,那牛让他吹的,要是吹牛得上税,家里现在还得拉饥荒呢。   “我就是随口说说,打个比方。这不是担心过不上好日子嘛,咱也不熟悉古代,我俩没记忆还拉你后腿,提醒你两句。”   宋茯苓以为她爸接下来一定会恼羞成怒发誓道:“不用你提醒,你就瞧好吧!”然而出乎意料,没有。   爸爸沉默的淘米下锅,沉默的和面,背影怎么看怎么蔫头耷脑。   宋茯苓凑过去安慰:“爸,我相信您,您指定行。”   宋福生甩了甩手上的面粉,瓮声瓮气道:“不是那个,我犯愁的是别的,有件事比身上带空间还瘆人。”   “啊?”宋茯苓愣住。   “我一直没说这是什么朝代,因为我也搞不懂。   你们看,有酱油有铁锅,有葱姜蒜也能炒菜了,重点是还有玉米,就是玉米产量不高。没有红薯土豆西红柿辣椒,至少我记忆里没看过没吃过。”   钱佩英没听懂丈夫是什么意思,说这番话怎么就比身上带空间还瘆人了?但并不耽误她马上看向学历最高的女儿,虽然女儿是学哲学的,在这古代没什么用。   宋茯苓低头想了想分析道:“爸,有玉米应该是明朝啊,没有红薯土豆倒也正常,历史上本来就比玉米晚,辣椒西红柿那就不用提了,更往后。”   “问题就在这,关键它不叫明朝,它叫嘉佑王朝。你听听这名,我一个小升初都费劲的人,那也知道历史上根本没这朝代,听都没听过。”   “啥意思,”钱佩英惊愕了:“没有这个时代,合着咱们飘到真空里了?可咱们是真人啊,一掐疼。”   穿越、随身空间、再到架空王朝,宋茯苓倒是接受的快,只用几秒缓了缓就接着问道:“爸,您就直说吧,别怕吓到我们,这朝代怎么了?”   “我分析不太平,有可能要乱。而咱们连这是啥朝代都不清楚,你学过历史也白扯,不能提前预知灾祸,我担心这个。” 第六章 有事   宋福生就知道,说出来一定是这效果,那娘俩啥也听不进去了。   接过妻子手中的活,看面团已经醒成两倍大,一边拿过面团按成大片,利索的用刀切成长条,开始一个个拧起麻花后,才边干活边说道:   “别慌,还没到那程度呢。只是我分析,咱心里得有个准备,想招多攒点粮攒点银。”   “这事儿你能瞎分析吗?你一个小童生,我都怀疑你说的准不准。”   “是啊是啊,爸,能不能是你想多了?”宋茯苓附和她妈。   宋福生无奈:   “你们当我愿意瞎分析,这是什么好事吗?我这叫有大局观。   要知道记忆里,我成亲后的前几年,确实是因为自身原因没考上秀才。   但最近这五年,我不是考不上,是不能考了,朝廷都不举办了,我上哪考去。”   发现妻女仍旧瞪眼瞅他,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只能继续道:   “你们笨琢磨吧,朝廷没乱,科举能停吗?能停五年吗?   听说皇帝岁数已经很大了,扒拉手指算算也得六七十岁,他没立太子,我估计也立不了。   看看那演康熙的电视剧就知道,几个儿子心眼多的像筛子,一个个干的恨不得你死我活。   你们要知道,就那样你死我活的情况下,还有康熙镇着呢,康熙那朝代叫盛世。   而咱们现在身处这嘉佑朝呢,老百姓过的很一般,朝廷还已经被他五个儿子分为五大块了,现在五个王爷各占据一方。   明白了吧,那是说动手就动手,但凡宣战脑浆子都得干出来。   不讲别的,当然了,我也不知道别的,咱这县城太偏僻。我只听同僚说过,江南那面的吴王和占据福建广东区域的皇四子,这几年间抢地盘已经打过两次了。   万幸咱们是在河南地界,归齐王管辖,他是老皇帝的二儿子,不爱招灾惹祸,咱们给他当臣民安居乐业好几年了。   然而万幸也是大不幸,我十分不看好他。”   “为什么?”钱佩英拧眉,在她看来,在踏实人手底下讨生活,比在爱征战的人手底下强太多了。   “媳妇,他势小啊!他现在和你这身体的爹住在一个城里,王爷府在那。   但不是他多看重河南城才住那,是他管的地方少,除了河南,往东接,他只管理大半个安徽省。   然后,没有然后了,连再往东的鲁州都不归他。   咱们这太平日子,怎么瞧怎么虚,不信你问问你闺女,我这大局观有没有错?咱们啊,想过消停日子早晚得搬家。”   宋茯苓点点头,言简意赅给她妈分析道:   “我爸说的没错,要么臣服,要么有野心就扩大势力跟人干,固守一方还胆小,早晚得让人吃掉,尤其咱们这位置。   妈,在现代的时候您应该听过的,郑州站,是唯一一个能到全国所有省会的火车站,可想而知,这地儿是重要的交通枢纽。”   随着宋茯苓这番话落,就像是在印证她的猜想般,外面传来了哐哐的急速敲门声。   三口人被这突然的敲门声震的,脸色都是一变。   钱佩英脸色变得最厉害,捂着心口道:“老宋,快点儿,你出去看看,这谁啊?往死里砸门。”   说完发现女儿要和丈夫一起往外走,她又一把拽住宋茯苓胳膊:“你别去,咱俩见谁也认不出来,别两句话就露馅。他们这古代太吓人,还是咱不了解的朝代,杀人跟剁小鸡儿似的。”   “妈,你冷静点儿,有点儿太草木皆兵了,咱不能总不出门吧?我爸让叫啥就跟着叫,谁能莫名其妙抓人就杀。”   理由很充分,钱佩英深呼吸两下,干脆跟着女儿一起出去了。   然而事实证明,当大门打开那一刻,才从现代穿来的三口人好像真的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们齐齐倒吸口气。   只看门外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青年,他半边身子都沾染了血迹,怀中还抱着一名看起来四五岁模样的男童,男童满脸污垢,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   受伤的青年在看见宋福生等人时,一句话也没说,噗通一声就低头跪下了,随后用沾血的右手,从胸膛处掏出了一封信郑重地递了过去。   宋福生预感大事不妙,接过信高声喝问:“跪什么,起来说话,发生了什么事儿啦?”   得亏老牛头也跟来了,也就是宋爸爸之前提过的,那位岳父大人给留下看顾铺子的牛掌柜。   他之前没在第一时间露面,是跑去把骡子车拴上。   此时老牛头急的眼圈儿发红:“姑爷,快别问了,你问他没用。他叫四壮,是个哑巴,是老爷给少爷当年买的随从之一。您快点儿看信吧,老爷那面指定出事儿了,还得是发生大事,要不然小少爷不能被四壮抱来。”   “好好好,我这就看。”宋福生一边展开信,一边不忘点着少年郎怀里的男童,暗示性提醒没记忆的妻女:“你们赶紧给米寿抱屋里去,给吃点儿东西,也问问侄儿发生什么了。”   随着宋福生这番话,钱佩英和宋茯苓就一起看向了四壮怀里的男童。   小男孩也是在出现后第一次抬头,黑乎乎的小脸辨不清五官,只能看清黑白分明的大眼,眼里充斥浓浓的不安。   他好像已经渴的说不出话来了,只望着钱佩英,用嘴型无声地叫了一声:“姑母。”   钱佩英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感受。   在现代时,她是独生女,除了女儿,其他的小辈儿她谁也不稀罕,也根本没给人当过姑姑。   但是在这一瞬,很奇怪,就像是这个身体的情绪不受她控制似的,让她一下子眼里泛起了泪,心脏跟着一疼。   钱佩英上前接过男童抱怀里,感觉孩子身体一僵,顺着孩子后背小声唤道:“米寿,不怕,不怕了啊。”   宋茯苓反应更快:“娘,您带弟弟进屋吧,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爹,您也赶紧去医馆找个大夫过来,你看这位叫四壮的还流血呢。”   老牛头很怕宋福生分心耽误看信,立刻请缨:“小小姐,我去。四壮他们带来个骡子车,我正好用骡子车拉人脚程快。”说完不等回答就转身跑了。   新上任的小小姐宋茯苓,没有心思去矫情这新称呼,因为四壮失血过多,站起身时晃了晃,把她吓一跳,本能的伸手去扶。结果她伸手的动作把四壮也吓得不轻,当即一躲就撞门框上了。   然而还没等她尴尬呢,她爹那面倒是给她解了围,出现了让场面更尴尬的状况。   宋福生看信看的似乎是腿软了,自己把自己绊的急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没站住趴在院子里。   “爹,爹你没事儿吧?”   宋福生攥紧信,手背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有事。” 第七章 闺女,我害怕   宋福生将四壮搀进后院儿厢房,指了指脸盆,又指了指院子里的木桶。   那里面装的是平日里晒的水,以防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太凉,平时作洗洗涮涮用的:   “你自个儿先擦洗,躺下歇会儿,能多闭会儿眼就多闭一会儿,两天两宿没睡,抓紧时辰休息。要不然等会儿赶路,你这身体容易熬不住。   等老牛家来,再让大夫给你包扎,有什么事,你就冲前院大声喊我。”   嘱咐完,宋福生就急忙转头,扯了下女儿的胳膊就往前走。   宋茯苓本来想提醒她爸,四壮是哑巴,怎么冲前院大声喊人啊?   可看她爸语速那个快、那样的表情,又把话憋了回去。   她一手提着碍事的裙子追赶宋福生的大步子,一手指甲抠住手心,心里琢磨:老爸那句等会儿赶路,是什么意思。   宋福生给女儿扯进房里时,特意探头四处看了看,估计是觉得仅看不到也不保准,又让宋茯苓在房里大声咳嗽一声,他要站在门外听听隔音不。   宋茯苓:“……”   家里就他们一家三口,外加四壮,新认的亲戚表弟钱米寿。四壮被打发到后院,米寿跟妈妈在外灶房,老牛头去请大夫了,最快也得十分二十分钟后回来。   爸他这是防谁呢,还是他太紧张?   宋茯苓蠕动嘴唇,不安的紧紧攥住门把,小小声道:“爹啊,爹你有话就说吧,真没人能听到看到,你这样,我心慌。”   “草特妈地!”   宋茯苓:“……”   宋福生打开了话匣子,也像是打开了内心惊恐的大门。   一边转圈圈一边张牙舞爪骂道:   “真是倒了血霉了,都不给我喘口气的时间。咱三口人前脚才来这破地方,后脚就干起来了。我前脚说这地方不太平,后脚你这地儿的姥爷和舅舅,就都特么被推城楼上当炮灰了!这个齐王,完犊子玩意,没了,都没了,要破城了!”   “什么没了,他们,没?啊?”宋茯苓感觉自己听傻了,有点反应不过来,在现代时、不,不是在现代了,少提现代。   宋福生发现女儿脸都白了,攥紧拳头,咬着牙强制命令自己要冷静,要有担当。   可他冷静没超过五秒:   “咱得赶紧跑啊闺女,你这姥爷信里可说了,齐王打不过要硬干,决不投降,其他城池的兵没到,他就给府城里的男的都推上去打仗,就米寿那么大点儿娃子不顶用才放出来。   而且已经下了充军通知,下面城池12岁到四十五岁,难怪我刚来那会儿,县衙老爷不在家,那这通知估计快马加鞭马上就要到咱们这了。”   “您不是童生吗,他们这地方对读书人会高看是不是?不是总听说能免劳役免什么的吗?电视里那么演。”   望着女儿眼含期盼祈求的神色:   “你看电视剧不认真,童生顶个屁,举人秀才也得去。打起仗来,皇上王爷也得照样死,人得先活命。守住城,以后有的是人考,差我一个?守不住,人家干打打不进来,不得来气?不得屠城?更不差我一个。我二十九,我指定得被抓。”   俩字被抓顶十句,宋茯苓一把抓住宋福生的手,急切道:“那您还磨叽啥呢,怎么和我那么多废话,痛快儿滴,赶紧,咱走,走!”最后一声走都喊岔音了,可见慌到什么程度。   走哪去啊,吃啥喝啥,就是走也不能啥准备也没有。   宋福生终于克制了一把,甩掉女儿的手,噗通一声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进入空间前,他一边盘腿,一边不忘提醒了句:“快帮爸想想还需要啥,再帮我看着门,别让人发现咱家大秘密。”   说完也不等回话,就进入了打坐时间,精神上已经进入现代的家里翻找起来。   而宋茯苓直勾勾地盯了宋福生几秒后,也忽然动了起来。   先是跑到床前,抬眼看了看,发现帷帐都被钩子钩住了,干脆一把扯落,其实此刻她自己也不清楚,扯帷帐是要干嘛,就心慌意乱的看见什么拿什么。   然后拽过被子扔到地上,扯起床单当包袱皮就开始打包。   桌子上的烛台、针线篓和面油,脸盆架上摆放的香胰子、几块像擦脸和擦脚巾的棉布,稀里呼噜都扔进包袱里。   又打开衣柜,拽出几件颜色深的古代衣服,特意翻找了下棉袄和棉裤,但是发现根本就没有棉裤,全是裙子,还是那种能到脚踝长的马面裙,宋茯苓也嘀咕了一句真特么的。   就在她翻找古代穿的布鞋和棉鞋时,盘腿坐在地中间的宋福生,终于精神上从空间里出来了,也带出了从现代家里拿来的第一批货物。   “闺女,快看看,逃亡路上还能用到什么,还有什么缺的。”   宋茯苓回眸吓一跳,这一样一样的,真是难为她爸在空间里翻了。   宋福生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急火火道:“你先清点,把要紧东西装好,我再去找一圈儿,顺便再帮爸想想,等会儿怎么和你妈说能让她快速接受现实,别大呼小叫、又哭又嚎。”   说完,再次没动静,又进空间里了。   并且因为这次进的急,宋福生没像上次似的闭目,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子腿,一动不动。   宋茯苓蹲下身,开始清点:   防雨绸双肩包一个,阿迪深蓝色背包一个,菜刀、斧头、甩棍、手电筒、2节电池、望远镜,酒精炉、大半箱酒精块、烧烤架子上的烤网,和古代人辨认不出是什么材质的黑色日式锅、木铲子。   一桶5L没开封的豆油;   两袋未加碘的竹盐,两罐未开封的腐乳;   白糖变出来时是用纸胡乱包的,只倒出了一点儿,也就小半包那样。   是啊,在现代时,她和妈妈减肥,做菜都很少用糖,除非在家烤蛋糕,但是已经很久不烤了,所以打开一袋白糖能用很久,哪有存货。   宋茯苓瞪眼看老爸侧脸,心里想着:   你倒是拿点常用药啊,也不知道这回您能不能记得找,能不能找到,就在电视柜里呢。   唉,真是急人,你光让我提醒你,可我冲你喊话,你在空间里也听不着啊? 第八章 准备   爹真是亲爹,嫡亲嫡亲的。   宋茯苓感动的看向手里的衣服,虽然老爸第二波又忘了拿药,但是给她拿了衣裳。   而衣裳里有最重要的东西,内裤。   宋茯苓其实一直就想提这事儿,也一直想换身衣服来着,只是从穿越来就没消停,连口饭到现在都没吃上,哪还有功夫顾及这些。   说句实在的,起初她很不习惯,穿原身的衣服也有点犯膈应,但此情此景沦落到这种程度,人嘛,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要是再臭讲究,那就是难为她自己的爸妈了。毕竟现在的身体是十三岁,又瘦又小的体型,现代的衣服不敢穿也穿不上,古代的要是再嫌弃,那就得重新买料子做。   而且也太矫情,穿都穿来了,还占人身体了,瞎嫌弃啥。   所以,她都决定了,哪怕穿古代奇怪又啰嗦的衣裳裙子再不习惯,也要适应,闭上嘴尽量少提要求,老爸老妈就够精神崩溃的了。   可再懂事儿,那也不能让她穿开裆裤吧?   对,没错,真的就是开裆裤,裙里的亵裤是漏风的,开个三角,估计是为了上厕所方便,这地方的男人女人都这样穿。   她第一次发觉里面的内衣是这种情况时,怎么动起来有飘飘忽忽的小凉风呢,简直是羞于启齿,都不好意思提,要知道无论从空间里往外拿什么,那都得经过她爸。   也终于明白了,古代女人的裙子为什么那么长,为什么在古代,露出里面的亵裤会被男人视为不正经了。   确实,别说古代,就是现代也不成啊,这四敞大开的,根本正经不了。   所以,此刻宋茯苓真是感动,难为她爸惊慌成这样,还能细心惦记给她和妈妈在空间里找衣服。   翻看了一遍,发现老爸拿出来的真不少。   有三口人的内衣内裤,一人三条。   内衣估计翻乱套了,有正常的秋衣和背心,也夹着两件半截袖棉T恤,还有热裤,看来老爸拿热裤当大裤衩了。也行,小裤衩外面套热裤。   有袜子,一人五双,尤其是她的袜子里,不仅有棉的,还有两双天鹅绒的,以前她就不记得这袜子是塞到哪的,这是怎么翻的呢。   另外还有好几条薄秋裤和厚绒裤,不过只一人一条。   宋茯苓将多余的袜子和三条厚绒裤用麻绳系上,塞到了用床单临时充当的包袱皮里,和古代的衣物鞋放在一起。   现在才入秋不久,温差再大也用不上,但是不知道会在路上走多久,准备厚衣服是必须品。   又将老爸给带出来的两条运动裤单独放在一边,一条灰色是妈妈的,一条黑色是她的。   她打算待会儿等老爸出去了,她套上内裤热裤,再把薄秋裤和运动裤套上,秋裤和运动裤比照她现在的身量显得太长,到时候她都塞进袜子里用绳捆上,老妈那面也是,让妈妈像她这样穿,再把古代的裙子套最外面,这样谁也注意不到且保暖。如果情况不好,脱了裙子就能跑。   刚规整完,把重要的、比如望远镜手电筒等塞进防雨绸双肩包,宋福生再次清醒,他在第三次进空间时终于知道拿药了,并且将女儿以前野游时用的装汤保温壶拿了出来。   “您怎么把它拿出来了,爸,就咱这油桶是塑料外壳,望远镜手电筒就够吓人的,您都得找借口撒谎,除非把四壮老牛和米寿扔下,不用面对他们就咱三口人。”   宋福生一摆手:“哪顾得上那些,活命要紧。”   “可水壶是不锈钢的,古代哪有不锈钢,而且它看起来太高大上,唉,您真是,手电筒和望远镜是生存必备品,这东西又不是找不到替代的,我就忘嘱咐您了。”   “快别磨叽了闺女,爸也给它塞不回去了,我撒谎,一切都有我撒谎。来,咱说点有用的,这药。”   “您不用说了。”   宋茯苓赶紧叫停,她爸只要面对她和她妈,就废话特别多。   以前就是,在外面看起来是挺硬朗挺大方的体面人,回到家里经常跟她们吐槽谁谁谁怎么地,说出去别人都不信他是那么个人,用老妈的话就是:你爸心眼小着呢,其实爱和别人斤斤计较又话痨,在外面是一直憋着。   “这药是咱家救命药,吃一盒少一盒,尤其消炎的,没了咱仨人在古代没保证,往后就算富得流油也买不到。我不会当烂好人,也会管好我妈不准有同情心,我知道了。”   宋福生:“……”   他还啥也没说呢,闺女全说了。   “那个?”   “别这个那个了,爸,你再进去一趟,咱家储藏室知道吧,就是衣帽间改的小隔间,你找梯子爬上去,最上层柜子第二个门里,有铝膜防潮垫。”   “就你跟人出去玩用的帐篷那一套?对了,你帐篷,哎呀!让我给扔车库里了,这事整滴,车库也没跟来呀,早知道我。”   “打住,爸,别说那没用的了。那铝膜就是买车时4S店赠的那种,知道吧?很轻,能防热防冷,你车里也有一块,关键时刻还挡雨,我为包邮28块钱买了一大卷,你都拿出来,不占地方咱能野外睡觉用。”   “还有啥,”宋福生觉得,确实是一个好汉三个帮,闺女帮他补充会更全面。   “再拿两袋盐吧,咱穿来前是快过年了,以我妈爱囤货的性格,她应该有存,您好好翻翻。   再拿出所有粮食。   咱也不知道会跑多久,路人六个人要吃饭,还无时无刻在一起,您不要再往外变东西了,尤其是大件,连米寿也糊弄不了。   我趁着现在方便,把包装袋都填灶坑里,换上麻袋装,和这个家里的粮食混在一起。”   宋福生这回打断了女儿:“粮食先不用,也不是六个人,咱得去你奶家,从她那面儿跑。”   说完就打坐进了空间。   什么?去奶家,宋茯苓瞪圆眼睛,随后缓了几秒又理解了。是啊,要是征兵,这身体的两个伯伯和几个堂哥什么的也跑不了。占了人家身体,总要尽心尽孝。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她嫡亲的爹就没那么好的觉悟,一:老家在这行政区的边上,路过那才能离开齐王管辖。二:人多力量大,路上才不会被杀被抢。   要想组队打怪兽,要么是基于技能联络到一起,要么是血缘,关键时刻,血缘是相对可靠的团队。 第九章 临别(求推荐票)   老牛头在外面唤道:“姑爷,大夫来了。”   宋茯苓推宋福生:“爸,爸快醒醒。”   人家在空间里忙着,也不醒啊。   宋茯苓没办法,将门打开缝,一个闪身出去了。   不知道该叫牛大爷、牛伯伯还是牛爷爷,干脆什么也没叫:“四壮在后院,你领大夫过去吧,”说完,表情里带出了犹豫。   老牛头示意背药箱的大夫先行一步,才问道:“小小姐,您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   宋茯苓赶紧摆手,不习惯别人对她这样的态度:“我这没有给大夫的看病银子,你身上有吧?”   “嗯?”   “昨晚有人进屋把银子都盗走了,我和我娘中了迷香,我爹是后回来的,在门口遇见了也没抢回来。”   这回老牛听明白了。   他就说嘛,姑爷额头怎么肿了那么大一块。   快速扫了宋茯苓几眼,又回忆了一下钱佩英的模样,看起来这娘俩好像没受什么伤,只有姑爷挨了打,那他就放心了。   “小小姐,我这有,铺子里也有银子。”   “牛掌柜。”宋福生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使眼色示意宋茯苓继续进屋归拢东西去,又反身将门关好,才招呼老牛头跟他去后院,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其实老牛头也有情况要汇报,为了不耽误时间,抢先道:   “姑爷,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儿呢,就刚才我去医馆的路上,看到咱县里好几个富户家的马车出行,而且这里面还有县老爷家的亲眷,看他们带的东西不少,还是往城外方向去的。”   宋福生点了下头,直接站下脚简单的把情况说了,刚嘱咐几句牛掌柜,外灶房里突然传出孩童啼哭的声音。   远远传来,似能真切感受到孩子的惊恐,以及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姑母快跑!”   钱佩英没跑,老牛头倒是先跑了,并且在跑之前,将怀里的散银都给了宋福生,是给四壮的抓药钱。   老牛跑出宋宅时,眼泪已经糊了满脸,心里不停地重复宋福生刚才的话:   南面旱灾,逃荒者连着吴王的十万兵马来攻打了。   老爷没了,少爷没了,少爷自小的随从大壮二壮三壮,为护着小少爷钱米寿顺利出城,寻找在山上守果园的四壮,先后被视为违逆者被斩杀。   是老爷在咽气前,散尽家财,拜托为齐王运粮的人,才给钱米寿平安送出去。   而城池早在两天前就封了,少奶奶又听说齐王要征年轻姑娘和少妇,犒赏取敌军首级的兵士,在少爷守城池被射死的当晚悬梁自尽。   老牛头抹了把脸上的泪,咬牙咽下去不停往上翻涌的哽咽,利索地爬上骡子车往店铺里赶。   下定决心:他现在哭没用,如果老爷地下有知会骂他的,他要好好活着,为钱家唯二的血脉、钱佩英和钱米寿活着,护住他们,这才叫对得起老爷的恩情。   “牛掌柜,牛掌柜?”   老牛的骡子车刚停下,开杂货铺子的白老板就急火火跑了过来,拽住他胳膊急道:   “牛兄,你府城有人,不知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现在街上传,吴王来攻打咱们了,还有人说,是南面闹灾,不是打仗。实不相瞒,家里早就乱了套,尤其是刚才于家又有几辆马车出城了,那可是咱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户。”   老牛头甩掉白老板的手,栓骡子车,又给骡子抱来了草,让它们吃饱,边忙这些边告知:   “老白,实不相瞒,快收拾收拾东西走,打起仗来,你家四个儿子仨女婿,哪个也没跑。另外,看在我给你透实底儿的交情上,别四处传,别引来官府提前关城门,到时候咱一个都跑不了,我可不饶你。”   “啊?”白老板瞪眼,没想到真的是最坏的结果,一拍大腿:“嗳!我这就回去安排。”跑了几步又停下,眼里是百感交集,拱了拱手:“牛兄,保重。”   老牛连眼皮都没抬,扭头就进铺子里收拾去了。   望着柜台上整整齐齐的两排酒,他只搬了两坛酒放到骡子车上,又猫腰一路小跑去了后院,找到他平日存银钱的匣子,将银子倒出来全部装进怀里。   简单拾掇几件衣服,最后扛着他平日里的口粮和一瓦罐油一包盐,锁上铺子就要走。   就在这时,白老板家的大孙子来了:“牛爷爷,这是我爷爷让我给您的。”累的呼哧呼哧,主动将物件往车上放,放完就跑了,多一句话也没有。   老牛头一边甩鞭子赶车,一边翻看了下,有八个水囊、四个竹筒,两件蓑衣,五把油伞。   心里叹息了一声,不枉费他违背姑爷的命令告诉了老白。   不是礼物有多重,毕竟人要逃命,铺子也不要了,全送了又能怎样。   是在这节骨眼,恨不得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拿救命东西往外逃时,老白能特意打发他孙子,送一趟这些路上铁定会用到的。   骡子车停在一个小院前,开门的妇人看到老牛时略显吃惊,反应过来赶紧回身把门关上,怕儿媳发现。   老牛头细细端详几眼妇人的脸。   他这一辈子没娶妻,年轻的时候,为母报仇让仇家打半死,伤了命根子,是老爷遇上救了他,才活了下来。   也没想过成家耽误谁,但是眼前这女人,总是偷偷摸摸给他浆洗衣裳,做热乎饭食,对他没挑的。   他寻思,这好日子快来了,他俩人就当个伴儿,过日子也挺好,谁想到他花完大半生积蓄买完院子后,这妇人的儿子又不同意了,把媒婆打出去,只因为在县衙里当上差役,怕老母再嫁被人说头。   “这是五两银子,你拿着,这是我置办那院子的房契,也一并给你,我走了。”   说完,老牛头真就重新爬上骡子车走了。   妇人眼里含泪,其实她感觉得出,这世道要乱了,尤其是儿子一个时辰前回来还说呢,要挣军功当大官,还口口声声嚷嚷:要为王爷尽忠。   在她看来,儿子那是要疯魔,可她一个妇道人家,从父、从夫、从子,又有什么办法。   妇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散银,她知道老牛没什么存项了,都花在置办那院子上,到了临别这一刻还能给她五两,够她四五年的花销,心里像忽然露了一个洞,唯有盼他平安。 第十章 出发(求推荐票)   钱米寿虽然才五岁,说话还没有条理性,但是那也在灶房喝粥时,把该说的关键词表达清楚了。   孩子在和姑母钱佩英的诉说中,越说越伤心,干脆粥也不喝了,碗一摔就想着:还吃什么饭啊,要悲伤死他了都。   所以才导致后来痛哭出声,又惊恐嘶喊姑母快逃。   宋茯苓跑到灶房看到的就是,她妈正跪坐在灶坑前,差点儿让火撩到,手上沾着油、沾着面粉在打哆嗦。   她以为,她得好顿劝老妈呢。   然而:   “娘?”   钱佩英迅速扭头盯向女儿的脸,瞪着眼睛足足盯了十几秒,盯完不仅没用女儿搀她,而且她自己就一骨碌爬了起来,动作极其利索。   起来后就想往外跑。   钱佩英一手扯住宋茯苓的胳膊,一脚踢飞眼前碍事的木凳,一溜烟跑了出去,亮起嗓门就喊:“哎呀妈呀老宋啊!不好啦,你搁哪呐,快点给我出来,咱赶紧的,走!”   宋茯苓拽住她:“娘,你别喊了,信里有写,我爹刚给四壮抓完药回来,在后院收拾呢。”   钱佩英没等女儿说完,就急赤白脸打断道:“收拾什么东西,我发现你爸一天可虎了吧唧了,不知道啥是火烧眉毛。还四壮几壮的给人买药去,这些人跟咱们都有什么关系,咱仨走就得了,快点儿!”   说到最后,索性冲宋茯苓吼上了,扯住女儿就要往后院拉,要去寻丈夫。   宋茯苓费劲甩胳膊也甩不开,妈妈情绪太激动,急吼吼的,发现有点要压制不住,用大拇指狠掐了下钱佩英右手虎口的位置,示意老妈看钱米寿。   站在灶房门口的钱米寿,才和姑母对上一眼,就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他太悲伤了,感觉自己才五岁的年纪,身上却背着承受不起的伤痛。   听话听音,完啦,姑母不要他了,爷爷和爹娘也没了,家里的伙计死的死跑的跑,那往后他还怎么活啊。   钱佩英看向揉眼睛大哭的孩童,咽了咽嗓子里不存在的吐沫。   看到孩子哭成那样,眼神有些躲闪,避开眼不再看钱米寿,忽然用拳头一捶胸口:“我这心脏有点不舒服,我先去缓缓,马上就来。”   宋茯苓看向老妈跑得挺快的腿脚,知道心脏没事,大声提醒道:“我爹马上就过来,牛掌柜也快回来了,他回来咱就走。您痛快回屋换衣裳,有些换洗的已经放你床头,记得裙子套在最外面,再拿几身您和我爹的厚衣裳和鞋,好好翻翻,有用的都装着。”   钱佩英边小跑往卧房方向去,边随手抽出腋下的帕子挥了挥。   宋茯苓也没闲着,更没空哄钱米寿。   她冲进灶房就开始装粮,顺便查看有多少存量。   这一看,心就一凉,米有大半袋子,面倒是挺多,五十多斤那样,可油就一罐,还是菜籽油,糖是蔗糖,没多少,盐更是只有一个罐底。   踢了踢脚边的散物件,比如土篮子里装的二十多个鸡蛋,安排小孩子干活道:“把这东西往大门口搬,拿不动就少拿点儿,多跑几趟,别弄碎了。”   钱米寿第一趟运东西时还抽噎着,等两三趟下来,早就跑冒汗了,也忘了哭。   而宋茯苓这面已经准备拔大铁锅了,这锅必须带着,要不然在路上用什么煮吃煮喝。   一想到喝,又想到得带水,看了眼大缸,这东西也太沉了,不得把骡子车压翻啊?不过那也得带水,用木桶装吧,总不能边跑路边寻找水源,最起码得带上暂时的做饭用水。   宋茯苓将葫芦瓢递给钱米寿:“你站在凳子上,往这桶里舀水。”   “姐,面盆。”钱米寿指了指之前要炸麻花醒的面,此时早就醒大劲了,一直也没下锅炸,又指了指钱佩英给他特意熬的米粥。   钱米寿现在是见到粮食稍微浪费一点就受不了,因为在路上的挨饿经历,他现在想想就心慌。   难怪孩子这样,也确实惊心动魄。   两天两宿的时间里,先是四壮的银子被赶路逃亡的流民给抢了,四壮为了尽快离开府城地界,也是为护住钱米寿怕受伤,没挣扎,人家抢就上交。   然后四壮抱着钱米受就饿着赶路,饿了整整一天,后来大概是觉得这么腿着走,速度太慢,怕送信不及时,四壮就在乌漆嘛黑的夜晚,将钱米寿藏在了远处草丛里,他自己干起来了抢劫的事,这才受了伤。   不过,他一不抢银,二不要人命,只为抢台三头骡子拉的车。   抢完后,他边击打骡子向前跑,边往路上扔被抢那家人放在车上的东西,这才没弄到不死不休的程度,人家也不追了。   所以说,这中间是有误会的,钱米寿人小,提爷爷爹娘是怎么死的还提不过来呢,就没说这事儿。四壮是哑巴,更不会说。   宋福生和牛掌柜也就以为这骡子车是为赶路买的,像宋茯苓和钱佩英这种,虽然心里清楚逃亡路上会很艰难,但是从社会主义好国家来的,更是无法想象想要车全靠抢。   ……   当全家人齐心协力,将要带走的物件全部折腾到大门口时,老牛头也赶着三个骡子拉的木板车厢准时到达。   老牛头见到宋福生就汇报:“姑爷,这是盐,二斤,高价买的,那也再买不到了,跑了好几家,磨破嘴皮子人家也不卖。另外,炭火盆和三角架买着了,只木炭才买来了半袋,这才入秋,市面上少有。至于菜刀、铁耙,铁匠铺婆娘说没有现成的,也没买到。您收好,这是剩下的银子,我把铺里所有存项拿来了,就剩这些,少了点儿。”   老牛头边说边接过钱佩英递来的两床被褥,利索的给塞到车角落,手还很快的把银钱硬塞给宋福生。   且汇报完毕,也不等宋福生回话,又猫腰一路小跑进了院子,没一会儿功夫,他就脑袋插了几根鸡毛,拎着三只鸡出现。   看样是去后院抓鸡杀鸡去了。   老牛头将鸡捆到车上,又开始拎水桶、米袋子,倒动宋茯苓抱不动的大件。   宋福生望着老牛忙碌的身影握紧银袋。   这不胡扯呢嘛。   三天前,老牛才把铺面进项全交了过来,哪还有钱。   他心里清楚,这估计是老牛头最后的体己银,二十二两,全给他了。   四壮闻言,觉得自己兜里没有银钱上交,有些羞愧,越发卖力,用没受伤的胳膊将铁锅抱到车上,最后跑进屋里寻了一圈,将宋福生的书箱背出来。   在他看来,读书人最重视这个,书是金贵物。,   但是宋福生却只拽出一沓纸张,打算留作引火用,将剩余的往门口一扔。   老牛也很震惊,对读书人来讲,书是命啊:“姑爷,你那些书?”   “太沉,要它没用,走。”   “驾!” 第十一章 不过了(求推荐票)   骡子车出了县城,宋福生和钱佩英、宋茯苓不约而同扭头看向这座城。   他们才来不到十二个小时,这就离开了,还是以这种慌慌张张的方式。   宋福生拍了下老牛肩膀嘱咐:“走小道,别走那条经两个镇的路。”   老牛头扬起鞭子夸:“姑爷大才,思虑周到,我刚还想说呢。”   要换在现代,宋茯苓就得笑,这怎么就大才了,可她现在根本笑不出来。   有些不安道:“爹,咱从奶家那面走,我记得您说过,从那面走就更往北了吧,咱们要去北方?”   “对,南面旱灾,就得去北面。   等到了你奶家,我还得通知里正,让全村能跑的都跑。   唉,不容易,都是穷苦人,人命关天,估计大伙谁也不希望自家儿子孙子被抓去送死。   咱也趁机赶紧找几家壮劳力多的、家里有牲口别拖咱后腿的,还得口粮和咱们差不多的一起上路,万一碰上流匪贼寇和大量难民,路上也相互有个照应。”   “爹,南面难民不能那么快就到吧,我猜测,咱府城应该还没破,如果破了,或者征军令已经到了县里,那咱县城就应该会有大批的人往外跑了,不想送死指定得跑。   估计官老爷都恨不得带头跑,而不是像咱们这种一小撮先得到消息的。   嗯,要是那样,那估计能好一些,毕竟不经过府城那面,南方难民过不来,咱们能跑路顺利些,不用担心被难民打砸抢。”   宋福生看了眼女儿,还是岁数小。   在现代没饿过肚子,每天琢磨的就是吃好玩好怎么美怎么好,也一直在学校读书工作,哪懂有时人心最恶劣。   宋福生摇了摇头:   “这征兵令我看快到了,或者已经到了,只是县老爷不知在琢磨什么,暂时没封城,但是我估计离封城也不远了。   难道是他不想和齐王共存亡,带着家人先跑了?   反正甭管人家是怎么想,离下面城、镇、村,全知道要打仗不远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大部分的人逃不掉被充军,那也有小部分的人会逃走,就是小部分也会人数很多。   啥叫难民?越逃越难,越走越没吃喝,也就成了难民。   今年南面闹灾,咱这其实也旱,我为甚不是想躲躲,而是直接走,就是因为这地方彻底呆不了。   躲过征兵,躲不过南面难民冲进来,躲过难民也躲不过吴王占城后加税,这也是你姥爷信中的意思。   其实你奶家今年收成就不好,粮价噌噌往上涨,勉强喝稀而已。   要是跑路,每个人能有多少口粮?又能带走多少,吃不着就得靠抢,杀一两个人总比饿死强。”   说完,宋福生就感到侧后方有亮光闪过,一回头就看到他媳妇正举着菜刀呢,给他还吓一跳。   “你干啥?”   钱佩英喃喃:“我握着菜刀找点安全感。”   “你再伤着自己,这才哪到哪啊,之后才是……”   钱佩英急急打断,扯嗓门道:“你给我闭嘴,别在那假设瞎分析,你爷俩也不准说话了,我不想听。越听越觉得,还逃个屁啊,都等死得了,我看去哪都一个样!”   四壮捂着包扎过的伤口,闻言赶紧看宋福生脸色。   他很少遇见女人家敢对当家的这个态度,那不得被休啊?   钱米寿也缩在车角,眼神怯怯地看向挥舞菜刀的姑母,心里却急得要命,思索着:姑母啊,我是小孩子你是女的,姑父要是生气了,以后不带我们了,我们怎么办?为了活下去,你要对姑父态度好点。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宋福生却只叹了口气,就拍了拍钱佩英另一只紧攥拳头的手,以作安抚。   也是在这一刻才发觉,他媳妇那小胆儿,还不如没经过事的女儿,其实他也心慌,和女儿唠唠嗑能缓解缓解。   “没事儿啊没事儿,别担心,有我呢。   只要躲过去征兵,流民不算啥,连武器他们都没有,菜刀也不如咱们多。   路上谁要敢抢咱吃喝,我给他脑子打放屁,肋八扇我给他打骨折。   这回信我了没?我,你还了解嘛,我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每次陷入打斗中,过后都后悔没发挥好,我一般是超常发挥。   再说了,就算打不过,咱最起码的基础跑路和战术撤退还是没问题滴。”   母女俩都知道,宋福生又开始吹牛了,根本没有被安慰到。   “娘,放下菜刀做饭吧,你看看那白面发的,最起码把该炸的麻花炸了,吃饱才能有力气跟人干。”   “对,闺女说的对,孩子一口饭没吃,路上咱也得走好几个时辰,趁着现在道上人少,你是炒啊炝啊炖,香味飘出去也没人抢,多做点儿吃的预备。”   说完,宋福生就翻找包袱,从里面拿出日式锅酒精炉摆上。   这东西方便啊,在车上就能做饭,不用特意停下来烧火。   所以,此刻就很庆幸在现代时女儿爱乱花钱,今儿野游明儿烧烤的。就这样,家里才多了酒精炉和一箱固态酒精块,用了没几块,现在还剩四十多块。   另外,更庆幸他们三口人去俄罗斯看过世界杯,当时女儿在一只蚂蚁买的军用望远镜和手电筒真是好东西,这在古代确实能派上大用场。   想到这,宋福生看向宋茯苓,心疼上了,孩子遭罪啊,以后会更遭罪。   冲大家咬咬牙宣布道:   “把鸡炖上,这面也已经发成这样了,干脆多往里添白面,都炸成麻花,我炸,这吃食还能多放几天。   四壮,你帮我把大铁锅支上,记得木炭盆上架铁架子,架子放锅,咱用两口锅一起煮饭,别舍不得用木炭了,先过一天算一天。   米寿,把东西拾掇拾掇,帮姑父倒出空地来。”   宋茯苓看她爸这架势,一副要把粮食全要做了的样,吓一跳:“爹,不行,鸡让我娘腌上能吃好多天,你把这粮油都用了,到时候加上我奶家一帮子人,不够吃怎么办?”   “不够吃,大伙就一起想办法,挨饿也一起挨饿。   就你奶,我比你了解,等到了她那,你要是再想吃点带油水的,根本不可能。   你奶宁可攒着,让又背又抱负重一道,最后开火做饭,别人早就没粮了,她有,完了被人抢,她就那样人。”   宋福生扒拉掉女儿紧拽面袋子的手:“咱吃饱一天算一天,爹给你炸麻花,让你娘给煮卤蛋,你放身上单独背着,谁管你要也别给,”发现钱米寿直勾勾瞅他,又补充一句:“给米寿也装一份。” 第十二章 仍不习惯新身份   钱佩英听丈夫这么说,心微沉。   合着她在现代才伺候走婆婆,终于解放了,跑古代来还得接着伺候,紧箍咒又得套上了是吧?   简直不能细琢磨,这古代的婆婆到底能什么样呢。   钱佩英瞅了几眼粮袋子,眼神闪了闪。   之前她还觉得闺女说的有道理,必须能省则省,差点又心火大,发不出,冲丈夫嚷起来。   但现在嘛,给谁节省呢,谁知道下一分钟能发生啥,看看他们三口人穿越来这十二小时过的,这就是例子,备不住能穿回去呢。   当然了,也是最主要的,等到了老家,要真像丈夫猜测的那样,十几口快二十口人一起逃荒,为了省口粮,可想而知,路上得吃多差。   听那意思,她这古代这婆婆还不是善茬,见了面估计就得把粮食上交,要由婆婆来支配大家每顿吃多少。   那不行,凭什么让老太太说的算。   她钱佩英现在舍不得,到时候节省的粮食也得分给大家吃,还不如都吃进自己嘴里。趁着现在没人管,得多做点好的,都吃进丈夫和闺女嘴里,最起码肚里有油水也能挺的时间长。   说句不好听的,她又没有记忆,更对那些人没有感情,那些人算她的谁。   要不是老宋说在古代得人多上路安全,她都想撺掇直接跑了,回去找他们干啥。   别跟她提占人家孩子身体得尽义务的事儿,当谁愿意来古代似的,真够倒霉催的。   钱佩英想通后,咣当来了句:“那还添点儿白面干什么,都做了呗。”   宋福生倒白面的手一抖,被媳妇的霸气震住了:“都做喽?”   有些怀疑地看钱佩英,总觉得媳妇是在反话。   要知道媳妇比谁都会过日子,咋能说话比他还不靠谱呢。   别看他刚才那样劝女儿,那是心疼孩子,是劝,想让孩子在逃荒前,吃上最后一顿好的。   但事实上是,到时候如果在路上没吃没喝了,大家伙大眼瞪小眼?别看空间里有现代存的粮,可是能现拿出来吗?   他就怕当人面前变东西被发现,这绝对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要不然他之前瞎忙活啥,存空间里呗,现用现取。   钱佩英叹息了一声,先看了眼女儿,然后才看向丈夫说:   “咱们做麻花,做棋子块,你多烤一些,你烤的好,再炒些油茶面。   这些吃的,既不占地方带着方便,又扛饿,还都是能放得久的,把这些白面全用了,能顶好久。   等到了老家,闺女她奶要是让大伙顿顿喝米糊糊,咱也别搞特殊,总不能和大伙吃两样吧。   到时候,你和闺女万一熬不住饿,就把这些吃的偷摸掏出来垫吧垫吧。”   说完想起还有钱米寿。   钱佩英摸了摸钱米寿头上的发鬓,从来了古代到此刻,她对谁都能硬起心肠,唯独这小孩儿不行。   不管这次穿越是不是前世今生,既然依旧姓钱,爹也对她不赖,她就要对钱家这独苗苗好。   往后她在一天,就会护着这孩子一天,钱佩英如是想,可见她还惦记穿回现代呢。   “咱们大人怎么遭罪都行,我不敢想米寿和闺女顿顿喝稀会啥样,反正尽力做一些扛饿还好吃的吧。”   宋福生望着妻子眼角浮现笑纹:“我也是这意思,那还废啥话,来,开整吧?”   “来。”   俩人立刻热火朝天的忙上了,也不舍得浪费水洗手,车上带的一桶水都得留着做饭。   没一会儿功夫,骡子车里就热到像蒸笼一样,木炭盆上架着大铁锅,酒精炉上架着日式锅,两口锅一起燃了起来。   算上老牛头的口粮,一共有八十多斤面粉,宋福生打算用三十斤面粉炸麻花,心里估量了一番用料,面发好了,能炸五百根左右,用油得需要三升多油。   瞥了眼从空间变出来的5L油桶,以及古代家里可怜的一斤多菜籽油,他打算先用油桶里的,油用完了,桶留着还能装水用,可比大木桶强多了,木桶装不了多少水还死沉。   另一边钱佩英比宋福生更忙活,她不仅要揉做棋子块的面团,还要炒三十斤的油茶面,而在她看来,宁可少炸麻花,也得多炒油茶面。   毕竟麻花那东西,现在是入秋的天,最多能放一个多月,就这,她还得利用一会儿下车上厕所的空挡提醒丈夫,让丈夫找个机会,把空间里闺女的零食袋子都打开,把里面的小包干燥剂拿出来,以防几百根麻花潮了长毛。   但油茶面这东西就不同了,好处多了去,首当其冲就是不费油,一斤面粉也就用三十克油,她炒三十斤,用不到二斤就够,再一个方便啊,不开火饿了用开水泡一碗就能吃饱。   钱佩英指挥四壮:“去包袱里翻翻装糖的纸包,再找找装芝麻的袋子。”   钱米寿急了:“姑母,你要放面茶里?”   “啊,你还挺懂。”   钱米寿用他五岁的头脑给掰手指算笔帐:“姑母,糖金贵,饿了冲碗水,这是一顿饭食。你炒那面茶,不要放糖,是一顿。芝麻饿了吃几口,又是一顿。”   钱佩英好笑道:“瞧你说那可怜样,去,别在锅跟前熏着,要热死了,和你姐眯一会儿。”   提到女儿,钱佩英忽然想起,那丫头好半晌没出声,难怪她觉得少点啥,抬头望了一眼。   只看宋茯苓一边用衣服袖子频频蹭额上的汗,一边低头忙活缝被罩。   “你缝什么呢。”   宋福生也跟着来一句:“你会缝吗?再扎到手。”   宋茯苓立刻瞪她爸妈,哪有古代女孩不会缝东西的,那老牛头和四壮听见了,不得纳闷?人家原身还会绣花呢。   就爸妈这样的智商,这是穿到古代,要是穿到谍战里,得双双当炮灰。   宋茯苓没出声,将手里东西往前递了递,示意他们自己看。   她在忙着将防潮垫缝进古代的麻布被罩里,要不然防潮垫太扎眼。   要知道她是有亲身体验的,在现代时,她去听户外音乐节,外面下雨冷了,她就披上防潮垫了,别人总瞅她,更不用说这是古代,锃亮的铝膜,到时候人家问说不清。   想到这,宋茯苓犯愁地用眼神示意她爸看阿迪包,意思是:背包里有望远镜什么的,您得想办法先撒谎骗过老牛头他们,把他们搞定给咱们当证人,证明这些奇怪物件来历正当,老家那些人就好糊弄了。 第十三章 我是好男人   宋福生意会,咳了一声喊老牛:“牛叔?”   给老牛头吓一跳,甩鞭子抽骡子差点抽到自己,扭头震惊道:“别的,姑爷,当不得当不得,您叫我一声老牛就行,以前您叫我牛掌柜那都是抬举我了。”   “怎么当不得?咱们现在沦落到这地步了,哪还讲究那些说头。”   “姑爷,使不得,到什么时候您和小姐也是我主子,而且您也别叫我牛掌柜,铺子都没了,叫那也不合适,我求您就叫我老牛吧。”   “算了,我不跟你争这些,”宋福生指了指阿迪包和防雨绸包,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你见过这些东西没?里面好多样呢,以前我岳父应该都给你看过吧?”   老牛没当回事儿,一边挥舞鞭子,一边抽空回头瞅了一眼:“没,这包袱皮没瞧过。”   “唉?不应该啊,你怎么能没见过?”   宋茯苓听她爸这样说,赶紧将头压低,怕看见她爸跟戏精上身似的,再控制不住表情。   那头宋福生继续一脸困惑道:“这些都是我岳父当年去大南面贩货,在藩国人手里买的啊,你没跟着去?”   “啊。”老牛倒恍然大悟了,他点点头解释道:“难怪我没见过,老爷去大南面贩货的时候,我还没在他身边。我是他在路过安庆时被收留的,那时候老爷已经在官道开了个酒肆,后来又进县城里开铺子。我和他虽去过南面,但那是去贩棉花,而且不是去大南面。”   宋福生仍旧一脸纳闷,还一副自言自语样子继续问:“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难道只得一套?我内弟那,你也没见过吗?岳父不会是特意留给女儿当嫁妆的吧?”   这话问的,宋茯苓想翻个大白眼,画蛇添足。   老牛头倒是觉得姑爷分析的对,还长长的叹息一声:“老爷很疼小姐的,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应该是这样想的。”   说完,不忘回眸看眼正在热火朝天炒油茶面的钱佩英,根本没心思在意宋福生拿出来的那些新鲜玩意,更没心思管那些东西是哪来的。   老牛头满心转悠的都是:刚才小姐冲姑爷大嗓门,真是给他吓一跳,他和四壮对视一眼,大气都没敢出,甚至有那么一瞬,他差点儿以为没走出二里地就要散伙了呢。   结果?结果姑爷表现的太出乎他意料,不但没冲小姐发火骂人,而且还哄。   所以他就一直搁心里奇怪来着,先不提姑爷态度转变之快,就说小姐吧,以前哪敢。   以前,小姐生了小小姐,又因为伤了身体不能再生,担惊受怕姑爷会有纳妾的想法,就主动提出,铺子的进项通通交给姑爷收着,估么着从那天起,小姐连家里的银钱放哪藏哪,还没有偷东西的贼清楚呢。   而他为什么当了这么多年的掌柜很少登门?就担心上门次数多了,好像是在提醒姑爷这是嫁妆银似的。   老爷就更是了,为什么没对外告诉大家一直在贴补外嫁的闺女?县里的铺子已经给了闺女?他懂,就怕姑爷在外被称是上门女婿,回头没了脸冲小姐发火。   另外姑爷这些年陆续给老宋家那面添了上等田,花了好些银子,老爷和小姐其实心里都清楚。   老牛至今还记得,他去年到府城见了老爷,老爷问过小姐和姑爷情况后,就大骂他,骂他不说实话。   其实他好冤枉,因为小姐不会对他说实话,更不会跟他诉苦让带话。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哪知道情况。   然后老爷就骂姑爷太不是人,骂道:   “那个宋福生,看我离了县城,搬远了就不讲人语了?真当我脱不开身不能回去收拾他?   说那话就是放屁,还老子娘在老家穿带补丁的衣裳,我女儿和外孙女就不能穿绸缎,穿好的是扎他心。   我倒要问问他,他老子娘正在喝稀,他孝顺、他是大孝子,他怎么有脸面吃饱饭?他怎么不把自己饿死?   他娘吃稀喝不上干的,那是他们哥仨没用,和我女儿穿好吃好有什么关系?我女儿花的是钱家银,关宋家屁事?   我当年真是眼瞎,童生有个屁用,做人的道理都不懂。”   回忆到这,老牛头此时此刻真想跑钱老爷子的坟头说一声:   老爷您安心吧,您当年没眼瞎。   不冲别的,就冲刚才小姐中气十足的冲姑爷喊“你闭嘴”后,   姑爷竟然没因为失了面子发脾气,而且还商哄,竖着根食指,指天誓日保证要保护小姐安危。   就冲这个,老牛头觉得他是既稀奇,又忽然莫名其妙同情宋福生了。   毕竟,这谁家婆娘敢对当家的脾气这么大?就是上门女婿也不该这么对待。   还有,你瞅瞅你瞅瞅,姑爷居然在帮小姐做饭,他活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男人家做饭的。   这都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呢?那麻花怎么那么香,紧着咽口水也挡不住肚子咕咕叫唤。   唉,不服不行,难怪姑爷能考上童生,当年还拔得头筹,患难见品行,老爷能闭上眼了。   宋福生哪知道老牛头心理活动那么多,他要是知道,都恨不得和老牛头邀功道:帮媳妇做饭算个屁,等赶明定下来了,还得帮媳妇洗衣服呢,这可是亲的。   宋福生感激于人家好糊弄,又暗爽自己撒谎天赋就是高,热情的将第一锅炸好的麻花递过去,满头大汗张罗道:“吃,都吃,谁也别客套,跑路第一顿吃饱饱的,这叫好兆头,预示以后不挨饿。”   一人两根,等要喊钱佩英先别忙活了,趁热赶紧吃口时,宋福生卡了下壳,忽然意识到,等抽空得和他家小硕士探讨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人前,怎么称呼你妈还不挨揍。   要知道这古代文人说话都谦虚大发了,他还是有身份的人,是不?童生,对外称媳妇是“贱内”。   他确信,他要是敢叫钱佩英贱内,媳妇现在是失忆状态,一点儿当古人的自觉都没有,指定会随性地瞪眼骂他:“你才贱呢!” 第十四章 糯米砖头   女人就是这样,忙的时候在前,吃饭靠后,眼里也总比别人有活。   所以钱佩英没听宋福生的,依旧一锅接一锅炒面茶,并且怕浪费油,手脚利索的还能接过炸麻花的活。让丈夫坐老牛头身边透透凉风,闷在车厢里做饭快要热死了,也歇会儿,消停吃饭。   就这样,她两头忙心里还着急呢,打算赶紧把吃的做完,得倒出两口锅来,一锅煮茶鸡蛋,把古代家里的二十多个鸡蛋全煮了,早点煮上也早点儿浸味儿,煮咸些能多放几天。   一锅烧上开水,拿出几个水囊灌满,把剩下的水全用了。   一来是倒出空桶,等到了老家再装满水,不浪费地方。   二来把水囊给老牛四壮他们都分发下去,以后那就是他们喝水的家伙什,别都拿葫芦瓢去桶里舀水喝,你一口我一口的,谁知道谁有啥毛病。   另外还得单独给闺女的水壶和米寿的水囊里,预备放一些红糖和姜丝,以防昼夜温差大,俩孩子路上感冒,就是不感冒有糖在,也当甜甜嘴了。总比到了老家后,当着一大堆人面前偏心眼准备强,到时候给这俩,不给老家那些孩子,面上不好看。她不是爱心软,她就是见不得小孩子太惨。   宋福生也好,宋茯苓也罢,看到钱佩英这么忙活,他俩倒没当回事。   因为以前甭管是煮饺子还是平日里吃饭,钱佩英就有这毛病,比如饺子没煮完呢,她就说,你们先吃,比如你俩不用等我,我借着热气把操作台擦完再吃饭。   他们习惯了。   爷俩一人两根麻花,又打开一瓶腐乳罐头,和老牛头他们就着腐乳吃的喷香。   钱米寿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五岁的娃,身上那破烂衣裳没来得及换,倒挺符合逃荒的身份。但小脸小手洗干净了,一张清清秀秀的稚嫩脸上,顶着用小方巾包着的鬓,怎么瞧怎么乖巧,他倒像亲儿子似的心疼上钱佩英,心里不得劲儿了。   凑过去,还没等说话,钱佩英就喊他:“米寿,可不行,别离我这么近,让油溅着呢,去一边吃。”   钱米寿没去一边,他再接再厉,将麻花举上前:“姑母,吃。”   钱佩英瞥了眼麻花上面的小牙印:“你先吃吧。”   说完发现孩子不听话,要把油乎乎的麻花往怀里塞,钱佩英赶紧用手挡了一下:“咋的,你吃饱啦?下顿不定什么时候呢,多吃些。”   “给你留着。”   “那么多,你给我留啥啊?”   “那么多也吃不了几天,一人没几根,不信你算算。我人小,省下来给姑母,怕姑母舍不得吃。”   钱佩英:“……”   钱佩英麻溜喊女儿:“茯苓啊,你听听,你就知道吃,你看看你弟弟,我这挨累也值了。”   宋福生也回头逗道:“这小子会打溜须,米寿啊,你也说点好听话哄哄姑父呗,你怎么不知省吃的给我?”   钱米寿眨了下眼,心话儿:   你怎么能和姑母比?你都比不过姐姐。   因为只有姑母和姐姐吃的饱饱的,他才能活着,只有这俩人和他有血缘关系,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不管他。   要是姑母被饿到顶不住了,姑父到时会有很多个新姑母,姐姐日子估计都不会好过,更不用说他了,所以讨好姑父?用不着,没有眼珠子哪有眼眶子。   想到这,赶紧拽了拽身上一直背的包袱。   宋茯苓看到小弟不但没回老爸的话,还紧张兮兮拽包袱皮,她实在是纳闷急了,从见面开始一直到现在,这小孩无论走哪都背着,谁要都不给:“米寿,你能告诉姐姐,那里是什么吗?”   钱米寿用手捂着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和宋茯苓小声说:“姐,那你只能和姑母知道,别告诉姑父。”   “好。”   宋茯苓很配合,还用半边身子挡住老爸的视线:“打开吧,他看不见。”   宋茯苓以为,这么紧张对待,跟传国玉玺似的,不说是金银珠宝吧,也得是贵重物品,她万万也没想到:“这是砖头?”   钱米寿纠正:“是糯米砖头,饿了能啃两口。”   宋茯苓差点吐出来,有股味扑面而来:“这能咬动吗?再把牙弄坏,再说这东西不能吃,你看表面都长绿毛了,快扔了吧,你听话,姐姐有口吃的就不会饿到你,我保证。”   没想到她一句话,引得四壮和米寿都急了。   四壮急摆手呜呜了两声。   钱米寿是扑过去一把护住两块砖头:“不能扔,这是爷爷给我的,爷爷说,饿到快翻白眼那天,姑母一块我一块。”   钱佩英冲女儿瞪眼:“快别给扔,你给他招哭了呢,让米寿当枕头,留个念想。”   宋福生是冲钱米寿翻了个大白眼,同时心里吐槽道:   这古代的岳父是有多瞧不起他,认为会给妻女饿咽气,难怪信里都到了托孤的程度了,还能写长长的半页纸先骂他一顿,过过瘾。   那信,他指定是不能念给女儿和媳妇听,怕她俩笑话死他。   然后所有人也没把这插曲当回事,真以为那是最后的口粮。   都猜测钱老爷子准备这个,是防止给孙子带其他口粮在路上被抢,而这糯米砖不怕,硬咬一口牙能铬掉,没人悉得要。   再说如果真准备好吃的和银两,容易害孙子命,只有人人嫌弃的口粮,才能让孙子活下去。   宋福生指挥老头牛:“前面那是不是水泡子?停那,让骡子们也歇歇,喝点水吃点草,咱们下车活动活动。”   老牛头松了口气,连续跑两个时辰了,估计再跑仨时辰,晚上天黑前差不多就能到。   宋福生将两口锅的火熄灭,扶妻女下车,又递给钱佩英一件蓑衣,示意等会儿上厕所,拿这东西给闺女挡着点儿。   刚要转身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发现钱米寿跟着钱佩英后面走了,他一把给拎回来:“你跟我尿去。”   钱米寿蹲地上方便,眼睛盯着宋福生肩膀上的包袱,那是他的。   宋福生不是好气道:“放心吧,我那好东西比你多多了,我都没像你这么抠,走哪背哪,丢不了。”   钱米寿没吱声,随手扯一把草擦屁股,刚擦一下嘴就咧开了:“好扎。”   宋福生叹气:“等着。”   反身回到车上,找到几块古代家里用来擦脸的棉布,分给老牛、四壮、钱米寿,以及自己。   “咳,拿这个擦,用完记得洗,洗完晾上,要省点用,这可是我以前擦脸的。”   老牛头拒绝:“姑爷,那你拿回去接着擦脸吧,我在家也是用棍,没那么讲究。”   宋福生无法继续这个话题,没纸已经受不了,要是没布他更受不住:“给你们就拿着,等会儿我给皂角割开,一人放腰上掖一小块,不能洗澡就够呛,要更注意干净,不得病。” 第十五章 关于屎尿屁的问题   宋福生那面都在纠结上厕所的问题,宋茯苓这面只会更差。   首先,蹲在空旷的山野间,一抬头蓝天白云,周围有小虫嗡嗡飞过,不再是坐在卫生间里拿手机刷,坐多长时间也没问题,宋茯苓就有点干燥了。   本来就着急,想让自己快点儿,耳边还得听妈妈念,老妈越念叨,她越使不上劲。   “从今往后,你上大号不能再像在家里似的,一撕撕九段纸。   闺女啊,你是不知道,咱家储物间里总共就有四袋洁柔,加在一起没多少卷,纸抽也只有两个三包装的,外加客厅餐桌和你屋已经开封的。   你算算,就这些。啊,对了,额外还有你那个棉上擦脸巾,有两盒在卫生间呢。   这就是咱全家的存货,用没了你爸也没招,他变不出来。”   宋茯苓蔫头耷脑问:“那一次到底让用几段啊?”   钱佩英一边展开蓑衣给闺女挡着,一边看着女儿头顶说:“小号你尽量控干,控不干就一段,大的四段。”   “啥?给那么少,手指头都得抠露了。”   “你别净事儿,就这,也不能天天、顿顿的用,看见没?”   钱佩英不知从哪拽出一只天鹅绒袜子:   “你自己的袜子,别嫌弃,你一只我一只,它软乎滴,像现在就该用它。这附近有水泡子,你就拿它擦,擦完顺手洗了,晾干下回接着用。   今天是头一顿,就还让你用纸,先适应适应。   但纸那东西,闺女啊,妈提醒你,得留着附近没水再用,另外,还得是你身边没人看见才能用。   人你爸说了,在古代用纸擦屁股,那不行,尤其是咱现代造的纸,纸张恨不得比他们写字纸还好,让这的古代人看见了,背后就得戳咱脊梁骨,骂死咱们,纸贵,可贵可贵了。”   宋茯苓仰头打商量:“妈,我不是矫情,可是袜子真不行,就不能用毛巾?”   钱佩英斩钉截铁拒绝道:   “不能,咱毛巾比纸还少,就那么几条,咱要是不幸得在这呆一辈子,将来你用什么。   我都想好了,等赶明稳定下来,就咱空间里,你爸以前那擦脚巾都得好好洗洗,让他擦脸接着用,至少比他们这的破棉布帕子强。   再说咱家毛巾都是你买的,你买的是多大面积不知道吗?   那么大一块,我就是真让你爸变出来了,你每次擦完屁股得用多少肥皂洗?袜子好,巴掌大,天鹅绒软和还爱干。”   “那给我拿块香皂总行吧,我随身带着,要不然臭烘烘的,指定洗完也有味。”   宋茯苓话没说完,钱佩英又摆手了:   “没有,你就用这古代家里的肥皂,包袱里有两块,他们男的那面一块,咱俩一块,我看挺好,有点儿像过去你姥爷那年代用来洗衣服的。   咱家香皂,你还当像以前似的能浪费洗手?得留着洗脸。   你想想啊闺女,不是妈抠门,还是那句话,到时候你洗面奶用没了你用啥?古代制造的能有咱香皂好?   我现在就庆幸啊,得亏快过年那阵儿,各大超市搞活动我买了不少,买大送小的牙膏我就存了好多支,都是小苏打的,比你那些日本韩国牙膏牙粉好用多了。   而且京东搞活动我又凑满减,买了一大箱洗衣液一箱子洗衣凝珠,还有买9送三的牙刷。   看看,我聪明吧,你以前还老说我爱占便宜,所以说到关键时刻,你就不如我,那过日子的人家得备点东西。   像你那电动牙刷,卖那么贵,顶人家十好几支普通的,我问问你,拿这来能用几次?去哪充电啊?”   宋茯苓听的泄气,就是要啥都不给呗。   钱佩英就像没看出来女儿闹心似的:“我现在就犯愁,咱们自己注意卫生不会得痢疾,老家那些人得什么样呢,跟他们一个锅里吃饭,他们常年不刷牙,哎呀。再一个,那些孩子头上不会有虱子什么的吧,古代女的都不剪头发,拖拖落落恨不得长到脚面,再给咱俩传染上。”   “妈妈妈,快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也是真服您,要么不面对现实,呜嗷喊叫的,要么一旦面对现实,分析的那个细啊。”   “所以啊,活着就好,以后难处多了去,你别小脸抽抽了,拉没拉完,赶紧起来,我都跟着你使劲儿。”   宋茯苓:“……”   大家伙重新返回到骡子车上,宋福生就发现女儿有点儿打蔫:“怎么了?”   “没事儿。”   宋福生也没顾上再问,因为前面和后面都有马车声了,尤其是前方,眯眼望过去,好像有好几家人在赶路。   老牛挥动鞭子说:   “姑爷,你看,咱不进镇里走小道就对了,现在镇里什么情况真是不好猜。   而且得亏四壮聪明一回,知道买骡子车给咱送信,脚程快,咱们知道的不晚。   您看前面那些人家,大多是马车,说明也跟咱们一样提前知道消息了,那些家应该都是有些本事的,估计最差也是家里有在驿站当差的,提前听到信儿了。   还有咱身后,身后绝对不会是十家八家,不过再往后面瞧,应该就没什么车马了,全是腿着走和那些跑的慢的穷苦人,唉!”   “是啊,”宋福生望了望天,看日头,现在应该是下午五点左右,能晚上八点多钟到就不错了。   他心里有些沉甸甸道:“咱们也往前赶,这之后不能再歇了,现在这附近赶路的几家,不缺吃少喝没危险,谁也别招惹谁,一旦被他们落下,再让两手空空逃难的穷苦人家追上,那就不好说了,到了再歇。”   可到了真能休息吗?   宋福生心里明白,妻女能在车里打个盹,骡子也能趴下喝喝水,唯独他不能歇。   他不但得组织老家亲属要有秩序的逃亡,而且还得跟几个哥哥负重前行,把车里的位置让给老子娘和侄子侄女,到时候他得背一堆东西腿着走,此刻已经算难得的休闲。   唉,想想明天,俩眼一摸黑,要是没有妻女陪他穿越,他都不想活了。   想到这,回头看了眼闺女,本想看眼孩子提提勇气,结果差点让提起的这口气呛住:“眼皮咋的啦?”   宋茯苓右眼皮被蚊子咬的,只剩一条缝了,欲哭无泪的看宋福生,真想对他爸大哭道,太难了,活着太坎坷了,克服上厕所没纸擦屁股的心坎,又出现被蚊子袭击的坎。   憋、憋了好几秒,啥也没说出来,又不自然的用车板蹭蹭屁股上的蚊子包,就上厕所的功夫,浑身上下被咬了七八个包。 第十六章 拿点东西不容易   关于如何防秋天的大蚊子、臭蚊子,那一咬就能给人咬冒血啊。   老牛头说:“姑爷,怨我,没考虑周全,不过等到了您老家就好了,一般乡下都会采艾草晒干点燃。”   四壮也用手连续比划了几个动作。   老牛解释:“他是想说,用艾草煮水抹身上也中。”   “呃啊,啊。”四壮马上点头。   钱佩英纳闷:“这丫头确实比别人招蚊子,你看我就没被咬,”又一指钱米寿:“真是怪事,那孩子也没被咬啊?”   钱米寿盘着小腿说:“姐姐坐车门那,我一直在你跟前,用锅呛着,咳咳。”意思是烟熏火燎治蚊子。   宋福生全程望着女儿,看女儿扭着身体抓耳挠腮,眼皮肿成那样想挠又不敢挠的样子,心里就一句话:   艾玛,孩子可怜了,他孩子太可怜了。   这些人现在说那些屁话有什么用?最少还得三个多小时才能到,再说已经被咬的总不能硬挺着吧。   安排,必须安排,务必得想个招马上解决这个问题。   宋福生说话前,先给钱佩英使个眼色:“我记得,以前我去赶考,有个同窗好像送过我一个驱蚊的药膏吧?说让我考试的时候用。”   “嗯?”钱佩英懵了。   虽然心里明白,丈夫使眼色是想进空间找,但是家里真没有驱蚊液,去年的早使没了。   再一个,穿越的时候是大冬天,她也不知道在现代是冬天,穿越到古代变秋天了呀,不仅换时空还给换季节。   宋福生微皱两眉,等的有些不耐烦:“你没拿?你忘啦?”暗示的意思:你快好好想想放哪了。   钱佩英和宋福生大眼瞪小眼,一个“没”字正要说出来,忽然眼神闪了闪。   等等,老公刚才说的是,赶考,考试的时候用。   闺女大大小小的试没轻了考,回回进考场都得带、对,家里有清凉油。   “啊,那我能忘嘛,以前我就当个宝似的,以前特意给它放在闺女床头……”钱佩英想说床头柜,但古代好像没有:“就床头放那小矮桌子,知道吧?靠窗那侧。”   宋福生秒懂,在床头柜那俩抽屉里翻呗,又挺配合道:“带啦?”   “带了,”钱佩英随手把靠里面的阿迪包递过去:“在这里呢。”   哪里啊,这还没变出来呢。   “我怎么突然有点头晕?热的,我这是热的。”   钱佩英立刻张罗开:“那什么,那你赶紧眯一会儿吧,我就坐你旁边,给你挡点窗户光,正好给闺女扇风也能止止痒。”   这一刻,宋茯苓真不觉得痒了,只感觉再难受她也能坚持住。   不冲别的,就冲她爸妈为了进空间给她拿清凉油,这演技、这处心积虑的对话,她就真的很……   很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茯苓的笑声给钱米寿吓一跳。   给老牛头和四壮笑得赶紧回头瞅一眼。   给钱佩英笑得脸微红,本来她就不爱撒谎,这不是没招嘛,怼了下女儿的胳膊:“你爹都要热迷糊了,你咋还能笑,你影响他睡觉。”   “哈哈哈哈哈哈。”宋茯苓也不想的,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因为她忽然想起赵本山有一个小品,那里面有几句台词是:有人发财靠劳动,有人发财靠对缝,有人发财靠撒谎,有人发财靠玩命,我发财啥劲不费,就靠俩字儿:做梦!   她爸也是,想要取什么东西,得先睡觉做梦。 第十七章 面具   钱米寿懵懵地仰头看宋茯苓,被蚊子咬不是该痛吗?怎么姐姐却笑,这是被咬傻了还是咬在笑穴上了?   “姐,我给你呼呼。”   “对,你快给我呼呼。”   宋茯苓将钱米寿的小身子,摆成背对老爸的方向,然后四壮和老牛又在外面赶车,老爸从空间里变出东西也就没人注意了。   没看她老爸迷瞪过去之前,把阿迪包特意枕在头下,拉锁也给拉开了,手伸进包里的状态。   “呵呵呵,哈哈哈,啊呵,嗝。”   钱佩英瞪了女儿一眼:“你差不多点儿得了,笑起来没头,咱身上发生啥好事了是咋地?不知愁。正好让米寿给你扇风,我这还有活呢,别影响你爹休息哈。”   说完,钱佩英就手脚利索将从空间变出的烤网放在炭盆上,以前那是烧烤架子上的烤网。   点火,就这半天时间,她就学会用打火石了,可见人的适应能力。   先把酒精炉点上,让日式锅里的茶鸡蛋继续煮起来,又检查了一下面,最后仅剩的二十几斤白面,已经放那醒了半天,看面团已经发的有差不多两倍到三倍大,很大一坨了,她就猫腰跪在车厢里揪面团,要不然使不上劲儿,又开始擀饼。   一步一步的,钱佩英心里特别有章程。   有数到什么程度呢,她真就能做到把擀好的面饼,最后分切成一块块棋子大小,并且这头炭盆烧起来了,棋子块就铺上去烤,在烤到一定火候的时候,她右手往上均匀撒盐,左手不停接着揉面剂子,一点儿不耽误功夫。   这一手活,真得说是来自现代老钱家传承,钱老爷子以前就是给公家上灶的,以及过去跟宋福生创业,开小吃连锁店练出来的。   别看那时候宋福生就已经歪门邪道给医院院长送礼,让她去市医院管行李押金那一块,也算有正经工作穿上了白大褂,那她也没耽误在小吃部帮忙,每天早起,带着二十几个服务员包包子,到了七点多钟再去上班。   钱米寿停下给姐姐呼呼,情不自禁扭头吸了吸鼻子。   宋茯苓问:“香不香?”心话儿:老妈还没往里面放奶粉呢,要不然会更香,没办法,情况不允许。   钱米寿一张嘴,哈喇子先淌下来了。这回也不用别人看着,怕他影响到宋福生变东西,他自己就背对宋福生,凑到姑母身边时不时问:“什么时候好,好了我能尝一口吗?”   以上,肉体是晕过去状态、精神却十分亢奋的宋福生通通不清楚,他正在空间忙着。   他想着进来一趟实属不易,能拿点啥拿点啥。   最先是直奔女儿的床头柜,把清凉油翻出来,又瞟了一眼闺女梳妆台,顺手划拉了几根扎头绳。   然后他就在客厅里转磨磨,抬眼一看窗户,他就踩凳子拿水果刀上去了,想把几个纱窗上的那层纱网卸下来,这样割开围脑袋上,大家赶路一人分一块,免得让蚊子咬。   总不能让步行的人,手里也拎个干艾草边走边燃吧,而且老牛头赶车,蚊子更是扑面而来。   同时,宋福生心里也挺稀奇,这空间给的,一点不差事儿。当年一平方花多少钱买的,人家就一点儿不差全让他带来了,但他要是没买的,比如通过窗户伸出去摸摸空气,手指头怼折也白搭。   将这些纱窗网全部割下来给叠好,想了想,突然想起女儿大学毕业那一年,当时带几个小朋友回家过什么万圣节。给她妈支走让出去打麻将,也以为他出差在外回不来,然后就在家疯上了,他开门一进屋差点没被吓死。   五六个丫头片子脸上带血糊淋的面具,还有白的跟鬼一样的面具,得亏音响放的哐哐的,要不然他那声惊叫,都能让那些丫头们听见。   嗳?那些让他没收的面具放哪来着?这玩意找出来给闺女戴上,防蚊子,眼皮不再怕咬。 第十八章 吓也能吓死个人   “姑父,你醒啦?你闻闻姑母烤的这个香不香,你想不想尝尝。”   宋福生看了眼钱米寿说,嗯,他就是被馋醒的,这才爬起身盘腿坐好,怀里抱着阿迪包。   钱佩英连忙问:“感觉怎么样,还迷糊不?不迷糊把你那药膏给闺女翻出来吧,让孩子抹上。”   宋福生真就掏了掏,他那包快赶上百宝箱了。   “给,拿去。”递给女儿。   又整景,装模做样地问钱佩英,嗳?这是什么,媳妇,这是你装的啊?   钱佩英:“……”   这不是纱窗嘛,看来进空间把窗户拆了,傻老爷们还问她,装得挺像。   “啊,我顺手装的吧。”   “你瞎装什么,正经东西都没地方放,你这?”宋福生特意打个顿,像是脑子突然灵光一样,表情十分到位说:“嗳?你还别说,这玩意有大用处啊。”   自己铺完台阶自己下,总结完立马冲外面喊,大致意思是:   四壮啊,老牛得赶车,你也甭闲着,拿剪子裁一裁,比划着从头开始包,到脖子这就行,完了拿绳一系。   这东西好哇,咱们就不怕蚊子了,且透气,看看能多剪几块是几块,等到家去,他还得分给几个哥哥。   四壮回身接过十个窗户上拆下的纱网,摸摸材料挺惊讶。   心里明白,虽然听起来十个挺多,实际这些人也就一半能得到,指定得分给在外面走路的人,骡子车里的人是没有的,他得好好裁剪,尽量别浪费。   宋福生接着变变变。   嗖的一下从鼓鼓囊囊的包里拽出四个面具,他又假模假样开始数落媳妇,说的是:你往包里塞这个干啥,这不是前些年赶考,在府城给闺女买的脸谱玩具嘛,而且那天下雨,为了图便宜,人家也要早收摊,没画完,他就给包圆买回来逗孩子玩。   又补充两句骂钱佩英道:“我发现你这人真是,什么东西都划拉。”   钱佩英剜了一眼丈夫,赛脸吧你就,这家伙演的还挺上瘾,她也想问问呐,进趟空间把这破玩意翻出来干啥。   干啥,宋福生递给女儿一张死神来了的面具,心照不宣地看女儿眼睛说:“废物利用吧,你娘反正也塞包里了,呦,戴上正好,能挡蚊子。”   算是跟蚊子干上了,句句提蚊子。   钱米寿就是在这时候回头的,回头就哇一声哭啦。   四壮闻声回眸,瞬间攥紧拳头,差点没把伤口裂开。   老牛头还举着鞭子呢,心急火燎地,以为孩子被烫到了,毕竟在车里做饭,这实在是没办法,挺不安全,结果他一扭头跟宋茯苓对视,差点大头朝下从车上摔下去。   哎呀天老爷啊,这哪是姑爷说的脸谱没画完,这是画的太多了。   正巧宋茯苓哄大哭的钱米寿说:“别哭别哭,姐姐这就换一个。”   嗯,换了,脸上什么颜色也没有,换成白色跟鬼一样的款式。   老牛头:“……”   这个,这个才是姑爷说的没画完,这是一笔也没画啊。   同一时间,外面也有孩童在哭。   六七岁的小男孩先是甩开奶娘,后又推倒拦他的丫鬟,迈开小步子狂奔着追宋家骡子车。   边跑边吸气喊道:“好香啊,给我拦住。” 第十九章 有能耐你别跑啊   “姑爷,不好了,有人劫车!”   老牛头喊完这嗓子就顾不及其他了,急急拽住缰绳,三头骡子已然毛了,比赛似的嗷嗷叫唤,他大喝:“吁!”   车厢里立刻人仰马翻,烤网上正在烤制的棋子块七零八落,热锅差点儿没翻了。   同时四壮也反应迅速,手脚利索地翻身下车,气势汹汹先挡在来人面前,一副要想抢,得先趟他尸体过去的架势。   宋福生一把掀开破布帘子,挥舞菜刀喊:“干啥呀,要抢劫啊?来啊,我弄死你!”   骑马截车的两人,先互相对视了一眼,有点窘。   其中一人下马抱拳道:“诸位,一场误会,我们哥俩拦车是有所求。”   别人还没说话呢,车厢里就传来钱佩英气急败坏打断的声音:“误会,误会你奶奶个爪,你家有所求这么求?差点没烫到我俩孩砸,把我孩子烫坏了,我特么跟你们玩命!”   来人被骂的面色涨红,再加上是被一个女人骂,又被那些骂人的话给噎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硬着头皮望向宋福生快速道:   “实不相瞒,我家小少爷闻到您车里传出的香味,一直闹着想要知道是什么吃食能如此香甜,老夫人心疼小少爷餐风露宿,特派在下过来问候一声,能否告知、或卖给在下一些。”   宋福生:“……”   搞了半天不是抢劫,是孩子馋的,这给他吓的。一身汗。   “不是我说你大兄弟,哪有你这么要东西的,你俩骑个马,哪怕跑的跟我们肩并肩,你喊两嗓子原因,我们也能站下。   你可倒好,明知道我们车里有香味可能正做吃的,那都是热锅热油啊,你就能不管不顾拦。   你们家老夫人心疼孙子嘴馋,我们车里也有孩子,我们家孩子就不是孩子?被烫着呢。”   两位家将抱拳沉默。   沉默了一分多钟,老牛头和四壮都回头看宋福生。   宋福生瞪视来人,舔了下干燥的唇:“你们家少爷多大啊?还能要吃的。”   “尚不足七岁。”   “不给。”钱佩英插言道。   家将也明白了,里面那泼妇才说的算,转方向冲车厢抱拳:“夫人,那我们可否?”   “不卖。”   就在这时,又有人骑马奔了过来,双方见面,来人先挑了挑眉,认出是当年小有名气、考中案首的宋童生:“宋兄?”   宋福生微皱眉,记忆来有印象,县里有名的富户,开银楼的,于家大公子:“于兄。”   老牛头也认出来了,他回去取东西那阵,老白还跟他说呢,说于家好几辆马车出动,全跑了,看来跑的也不怎么快嘛。   啊,难怪,难怪他们刚才路过时,有一个大户人家呼奴唤婢在架锅做饭。   于家大公子刚要先说几句客气的开场白,钱佩英再次发威喊道:   “宋福生,你走不走,哪那么多废话,又公子又少爷的,我还钱家小姐呢。   一个个都沦落到逃跑的地步了,摆什么谱!   不管别人死活就拦车,张嘴就要吃的,脸咋那么大,啥素质!   还买?买我也不卖,一块也不行。我撅在车里做点饱肚子吃的容易嘛?热的我一身身汗,给黄金也不换,我看谁敢抢,有那能耐别跑啊,去府城帮王爷干仗去!”   宋茯苓偷摸拽拽她妈衣角,极其小小声提醒:“娘,你骂归骂,这的女人都不抛头露面,你就别挂嘴边一身身汗啥的,这些人是原住民,该觉得你不对劲了。”   钱佩英抄起掉在脚边死神来了的面具,戴脸上一把掀开车帘:“上车,宋福生我让你上车!”   宋福生看到于大公子被面具吓得脸色一变,心里忽然很痛快,麻溜爬上车,才一脸要羞死的表情道:“于兄,我有难处,这是我丈人给买的骡子,回见。” 第二十章 一头牛引发的血案   这回老牛头又惦记得不轻,总怕他家小姐离被休不远了,主要是太泼了。   他也挺纳闷:难道是老爷少爷少夫人突然离世,钱家只剩小姐了,小姐在大受刺激的情况下,也就豁得出去了?   等听到宋福生钻进车厢就问:“怎么样,都有没有事儿?”   老牛头长舒一口气,坐他旁边的四壮也放松了身体,还顺了顺心口。   钱佩英瞪着眼回道:“你说呢,吓也吓死了,又害怕是抢劫又害怕车翻了。还有那一锅茶鸡蛋,得亏早就熄了火,不怎么热,都扬我身上了。”   说完却没检查自己,先扯过钱米寿,给钱米寿发红的额头抹酱油,边抹边数落道:   “我让你离锅远点儿,就是不听,怎么样,疼了吧,这回记得点儿。   等你姑父那些亲戚都来了,人更多,吃饭都抢不上槽子。   你就记准一点,以后你姐在哪,你就在哪,她有眼力见不吃亏,你也能借借光。”   钱米寿不知怎的,忽然眼角湿了,默默地哭了,他紧紧抱住钱佩英的腰,将脑袋瓜扎进钱佩英的怀里。   孩子想起刚刚那一幕,心里热乎乎地要感动死,感动于当锅要翻过去砸他身上时,是姑母不管不顾挡在前面,一把给他拉到怀里护着。   他以为姑母对姐姐和对他,得区别对待呢。   而钱佩英只以为孩子是吓着了,敷衍地拍拍后背哄了哄,嘴上还接着抱怨:   “你瞅瞅,这一车乱的,这些棋子块全脏了。你们再闻闻我这一身茶鸡蛋味,快赶上移动点心了,这回不用藏着掖着,一闻我就知道煮茶鸡蛋,等衣裳晾干了,不得招苍蝇啊。”   宋茯苓本来是趴车厢里正收拾东西,听到她妈这么说,低头又憋不住笑了,笑也不敢出声,像哭似的抖着肩膀。   就在这时,也默默收拾残局的宋福生小声问她:“闺女,籽儿呢。”   “什么籽儿。”   啧,这孩子,他出空间时,特意拿了一盒21金维他,又挑了两颗个头大的车厘子。   金维他给扔包里了,打算在路上的时候给妻子孩子每天吃一粒,车厘子他可是给闺女了。   “啊,”宋茯苓明白过来,她小声告诉她爸,那些人太缺德了,老妈就应该再多骂几句。   因为当时她正在偷吃,又舍不得一下子咬碎,愣是含了好半天,硬是给含软乎了,结果刚咬开还没尝到酸甜味,骡子车就开始打转伴着嗷嗷叫唤,给她吓的,一咕噜,整个咽了下去。   “唉,算了。”宋福生叹气。   “怎么了?”   “我寻思留籽儿呢。”   这在以前,车厘子自由时,拿一盘边看电视边吃,现在是吃个车厘子还得留籽,简直超乎宋茯苓想象,冷不丁转变不过来,一个个太会过日子了。   她把手伸进裙子里面掏了掏,嗳?忽然意识到,以后藏东西真不能藏里面的裤兜了,毕竟在外人看来,挺大个丫头,手总伸进裤裆里也不好看。   用胳膊碰了碰她爸,等宋福生看过来时,她看准时机一个回手拍过去,将仅剩的一颗车厘子塞她爸嘴里。   可宋茯苓万万也没想到,她爸反应更迅速,马上把车厘子吐在手心里,一个回手间又塞进正絮絮叨叨的钱佩英嘴里。   钱佩英立刻半张着嘴,也就愣神几秒,噗的一声吐出来,抬起怀里钱米寿的小脑袋瓜,嗖的一下就给塞孩子嘴里,还嘘了一声。   宋茯苓捂眼,简直没法看。   太惨了,一个车厘子而已,过俩人嘴都不舍得吃。   太恶心了,一个车厘子上,沾仨人口水。   而且,就这样,她爸还把手伸到钱米寿下巴处等着:“那籽儿不能吃,来,吐姑父手里。”   宋茯苓小小声采访她爸:“爸,你咋想的,进去一回拿水果拿两颗,你倒是多拿点儿啊。”   “多拿藏不住,给大家分啊?你傻不傻,两颗够了,你一个你妈一个甜甜嘴。”   “那米寿呢。”   “当时没想起他。”   “那您自己呢。”   这回宋福生凑到女儿耳朵边说:“我在里面吃了个苹果,空间里面保鲜,苹果核也没扔。你就放心吧,别惦记我。”   宋茯苓嫉妒的呀,好半天没搭理老爸。   ……   在落霞与孤鹰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色中,骡子车越跑越快,在晚上八点多钟时,终于进了大井村。   宋福生以为,都这么晚了,村里得挺安静。   因为白天大家忙着搞秋收,晚上要是睡觉晚了该饿了费粮食,一般人家,天一黑就迷瞪。   却不想,进村就听到他老子娘响亮的骂声,那骂声伴随村里的狗声,以及邻居们点火把站在外面的劝声,显得热闹极了。   “大家伙给评评理,都说一笔写不出个宋字,亲兄弟啊,就没见过心肠这么黑的,我今儿就跟他们好好掰扯掰扯,我心里憋啊我,再憋我就一把火烧了他房子。”   另一个老太太抹着泪一脸委屈,但嗓门却不小:   “弟妹啊,当年没分家时,小叔生病得常年抓药,我们没有二话。   后来分了家,我家大郎他爹还总说,他得多帮你干些活,说小叔身体不好,理应多照顾。   等到小叔不在了,你家福生又赶考,大郎他爹也是给福生送出二里地,家来不舍,还偷偷抹过泪,你怎么还能说出要烧我家房子的话。”   “你放屁!”宋福生他老子娘被气懵了,气的直跳脚骂道:   “分家是你捅咕老爷子分的,你个心眼冒坏水的,分房子、分地、分家伙什,你们样样占便宜,你们就会装好人。   还跟老爷子说,福生他爹早走,怕我守不住,先多分给你们,我要是守住了,亲兄弟不能看侄子们饿死。   结果呢,那些房子地分少了,行,我们认了。   可老爷子前脚走,后脚你们就把牛牵走,那牛是老爷子在时,帮我家下地干活用的,说我们单薄,没了福生爹不容易。   现在那牛在谁家呢,你给我牵出来!   还有就你刚才说那话,你们摸摸良心,大伯要真惦记我家福生赶考,当年他咋没出一两?我上门借,你跟我一顿哭穷,当时我傻啊我,让你哭的,差点把我兜里的几文钱给划拉走。”   说到最后,感觉跟这爱装可怜会说话的大嫂闹不起,满村里人就没有说她大嫂不好的,气急败坏喊:   “他大伯,你给我出来,别躲在你婆娘背后就知道装好人。   今儿你们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我也不点房子了,我就把牛杀了,咱们都省心。” 第二十一章 我也要杀牛   对于老家这些人,宋福生和妻女的感触是不同的。   妻女没记忆,是一副光棍状态,甭管是和谁,等同于从零开始接触。   他不一样啊。   一是,他有记忆,有记忆就代表身体总流窜着情感,喜怒哀乐样样都有,有时候甚至是控制不住。   也正是这份情感总拉扯他神经,宋福生就觉得占了人身体,莫名的有些愧疚。   为啥会愧疚呢?   他在路上真琢磨过,想象着如果没占人身体,倒是少了这份情绪,但是那得老惨了。   比如,他是自己本来的身体穿来的,然后跟一外星人似的突然降临,估计刚一出现就得被街坊乡亲乱棍打死,不被打死也得回答仨问题:你是谁,你从哪来,你为什么来这里。   还有,他一个现代人指定不认识古代字,他是文盲就只能种地,更可怜的是没地,没土地拿啥养活妻女,吃屁。   就算去要饭,要饭也容易一个不小心就被达官贵人打死。   出力气做短工,好嘛,得签卖身契,一个人啊,但凡卖了身就是奴隶,奴隶会被主人分分钟砍死不带偿命的。   所以,他感谢占了这个身体,读书识字,家里人对他不赖,成了全家最有出息那个。   可想而知,人家老子娘要是知道亲儿子魂飞魄散得多难受。   这么一想,他就愧疚,他就想既然占了身,享受了原身的权利,也得对家人尽义务。   二是,二还是因为这点,他对老家人感情复杂,可老家人对他好啊,就比如他快要饿死了,回家就有退路,大不了啃老呗,指定能让他啃。   冲能让他啃老这一点,也得对这家人好。   所以,由于以上种种,宋福生听到他老子娘又没掰扯过大伯母,他就来气。   气大伯一家面甜心苦,大伯母这么欺负人,少不了他大伯在背后支持;   气他娘就是瞎咋呼的能耐,一头老牛,要了几年没讨回来,年年秋收来这么一出,最后总会不了了之;   气他娘总在大伯母那吃亏,就跟遇上人生宿敌似的,他娘越闹,名声越差,还啥也没得着,谁提到他娘都撇嘴说是泼妇,是个厉害的。   他大伯母正好相反,对他家前些年仅有的那丁点付出,十里八村就没有不知道的,谁提一嘴都说他大伯一家是重情重义。   结果大伯家是遗产分了大部分,房子最大,地也多,就一头老牛在爷爷死前没分,现在人家也占着呢。   大伯从最初话说得漂亮,牵老牛意思意思帮他家种地,到现在他家要想使牛得去借,明明是两家共有。   并且有时候还借不着,就像今天似的,指定是吃了个闭门羹,以至于他老子娘扯开嗓门又开始骂街,二里地外都能听见。   更气村里的这些妇女没见识,居然信人只信一张巧嘴,脑子蠢透了,也不想想最后谁得了好处,就会议论他娘。   Pai Pai骡子行驶的声音从村头传来,宋福生的老子娘和大伯母不吵了,和大家伙一起望了过去。   等累得够呛的骡子车慢吞吞驶近,宋福生的老子娘马氏终于在火把的照耀下看清是宋福生了。   马氏登时两手一拍大腿,一边小跑迎过去,一边激动地挥手喊:“是我三儿回来了,从县城回来的,老三呐,娘在这呢!”   “慢点,您慢点。”   “你这赶骡子车回来是特意帮娘收粮的?我就知道你得惦记家!”   说这话时,马氏嗓门比刚才吵架时还大,刚才能传出二里地,这能传出五里,语气里满满都是傲娇,一副你们有牛算个屁,我有好儿子,我这回还有三头骡子帮干活。   宋福生的二堂哥宋福寿站在人群里,小声嘀咕了句:“显摆什么,”被大伯母轻拍了一下。   即便被提醒了,也没挡住宋福寿心里在骂:钱家的上门女婿,还宋氏家族最有出息的,呸,绝户头子,换他,他宁可不沾钱家那份富贵,也不当绝户。   宋福生的大堂哥宋福禄,扶着大伯也出来了。   宋福禄木着脸说:“三堂弟回来正好,等一会儿他过来跟爹打招呼,我正好当大伙面问他几句,不能总让婶子年年闹得咱家没脸。”   那头马氏再次发出惊讶声:“呀,三儿媳,胖丫?你们都回来了,那个是?”指了指钱米寿,有点犯糊涂了,要说回家帮秋收,这赶车的老伙计和那壮小伙她明白,估计是找的短工,可这怎么还带个小孩子,而且,车顶好像堆了一堆东西,拿来的礼品也太多了。   宋福生指挥老牛头,让直接将骡子车赶进自家院里,又略过大伯的身影,手指点着自家大哥二哥道:“你们跟着去,赶紧给骡子喝些水,再找些好的吃食喂上。”   说完他又借着火把亮光寻找大姐夫的身影,想着趁机给一块叫家去,一起说,省的还得把跑路那一套重复几遍。   也就是说,宋福生两次在人群里寻找身影,两次都略过了他亲大伯。   宋大伯不抽烟袋了,清咳了一声,他二儿子立刻喊道:“三堂弟,你没看到我爹啊?”   宋福生冲两个乡亲摆手,一个嘱咐去叫里正爷爷务必过来一趟,另一个让帮忙去叫山脚下的大姐夫一家,说有急事。   有好信儿地问,是啥急事啊?从县城回来了都。   宋福生还没等回答,大堂哥就凑了过来。   宋福禄一副他是宋家老大,甭管分没分家,按照福字辈排行他就是大哥的架势,对宋福生说:“三堂弟,一笔写不出……”   宋福生拧眉打断:“别跟我废话,牛是祖父的,死前没分就是两家的,现在你家用着,借都不借我们,你一笔什么玩意你一笔。”   宋福禄没想到最要脸面、最讲读书人身份的宋福生,能这么说话。   “你?我说老三,你吃错药了,你娘脾气这么大,十里八村就没有不知道的,都不愿意和咱宋家结亲,你不知道吗?你娘再这么下去,也有碍你名声不是,你怎么能?”   宋福生再次挥手打断,原身就是总讲孝道讲名声,那老牛这么些年没要回来也怨他,压着他娘别闹,还被他大伯哄的,也是为了将来考秀才,满肚子愚孝。   不好意思,从现在开始换芯儿了。   “脾气大,我们哥仨外加我大姐哄着,我们乐意!   有不有碍名声,我们愿意惯着,我们都不在意,跟特么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把他大堂哥使劲扒拉到一边,指着他大堂哥骂给大伯听:“没功夫跟你们计较,再特么给我胡搅搅一句,我这就杀牛!”   乡亲们赫然发现,书生宋福生,说完这番中了邪的话后,居然要来真的,从身后嗖的一声抽出一把砍刀来。 第二十二章 第一印象   乡间地头,谁能吵吵两句就抽刀,这也太吓人了。   所以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弄得四周真没动静了,一个个瞪着眼睛不敢动。   宋大伯惊愕地望着宋福生,像是不认识这个侄子一样。   而他大儿子宋福禄,刚才是被宋福生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情急之下,抓住跟前人的胳膊才站住脚,现在还抓着那人胳膊不松手,也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   就连在心里骂宋福生是绝户头子的宋福寿,这位平时嘴比较欠的,他是看了一眼明晃晃的砍刀,咽下了嘴边挑衅的话,又瞄一眼,又咽了咽。   只有马氏有动静,她在哭。   而这次哭,却不同于以前她丈夫刚没,感觉天塌了的嚎啕大哭;不同于她家从儿子到小孙子被村里人欺负,她找上门的撒泼打滚哭;   更不是从前地基被人强占了几分,她边跳脚边骂,敲锣打鼓满村里通知她这个寡妇被欺负了的哭。   此时,她在捂着眼睛小声啜泣,身体微拧着,甚至是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掉泪。   马氏情绪十分激动,想起往常三儿回来就劝她,得跟村里人处好,吃点亏就吃点亏,得和大伯一家走得近,祖父和父亲不在了,大伯就是最大的长辈,要尽孝道,要不然有碍名声,影响前程。   她就总觉得有个东西在压着她。   而如今,就在刚刚,三儿说完那番愿意哄她、愿意惯着娘、娘怎样做也不会嫌弃娘,她那口气算是彻彻底底顺过来了,感觉身上一下子就轻松了。   马氏抹了把泪,这眼泪还抹不完了,她破涕为笑想,老头子都没说过这热乎话,三儿,她没白供读书,到关键时刻,有学问是不一样的。   “走,三儿,把砍刀给娘,那牛啊,娘往后再不提了,真不要了,我不要了!”最后两句干脆冲大嫂喊话。   她想好了,关于牛,说到做到,儿子能为她做到这地步,她更不能让儿子真去亲大伯家又坎又杀的,传出去对三儿名声不好,那是坑自己家娃。   就连以往常骂的那句“心肠黑早晚天打雷劈”,她也咽下去了,怕矛盾扩大,三儿真冲上去。   然后就抢过砍刀,还吸溜下刚才哭出来的鼻涕,拽住宋福生的胳膊往家带:“家去,赶一天路也没吃上口热乎的,娘这就回去张罗,正好家里也没吃。”   “怎么没吃?”   “这不是抢收嘛。”   宋福生借坡下驴,边和她娘说话,边顺着她娘的力气往家走。   其实他也不想打照面就亮剑,可是一个个太烦人,没完没了。   他还着急回家看看呢,惦记自己那傻媳妇和傻闺女,一院子人,没有一个认识的,说话露馅怎么整,只有速战速决,哪有空干仗杀牛。   这娘俩往家的方向回,离开得稍微远些了,议论开始了。   先是有窃窃私语小声地说,宋福生是不是冲到哪路鬼神了,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格,像换了个人。   还有人冲大伯母的方向撇撇嘴,和身边人说,难道那位真是面子情?不像她在外面说得那么好?   要知道宋童生可是识文断字的人,和咱这大字不识的人不一样。   每回家来都给他大伯一家买东西的孝顺人,能给这样有礼的人逼到动刀子,要说这里面没事儿,谁信呐。   马上有人附和说是啊,头些年服徭役,就是宋童生出的银,帮他大伯家的宋福寿免的徭役,那时候咱村里走了多少年轻人,没有宋童生,他宋福寿也得去,有没有命回都不一定,对他大伯家很够意思。   这话算是彻底给宋福生正名了,那就是,他重情重义,掏刀子绝对事出有因。   那是什么原因呢,大家好像忽然明了啦,感觉以前被骗了。   所以大伯母刚安排完让老头子进屋,怕在外面越呆越没面子,又给她最小的闺女翠兰单独叫出来,小声嘀咕了几句,意思是去你婶儿那头,听听你堂哥回来是为啥。   等安排完这些,她转身回来就发现大家看她眼神不对了。   大伯母笑了笑,假装没看懂,自顾自说道:   “你说福生这小子,三十多了,也能这么大气性,再过两年胖丫都要成亲了,让大伙看笑话了。   他应该是在外不顺,笨琢磨吧,县城哪是那么好呆的地方,住岳丈的房,他那个教书的营生也是岳丈给找的,估摸挣得银钱都得交给我那侄媳妇管着。   唉,也是真不容易,刚福禄他爹进屋还叮嘱我呢,说孩子嘛,亲侄子,在外过得不好难受,回来就爱和最亲近的人发火。”   说完,又扫了眼大家,忽然一拍巴掌说:“瞧我,只顾碎嘴子了,可不说了。这几天干活累,早上特意磨得豆腐没吃,本打算明个给家里这几口干活的好好补补,这可不能留了,福生家来了,我得给弟妹端去,让三侄子吃上,他就爱吃我磨得豆腐。”   这番话说得,让刚才议论纷纷的乡亲又开始动摇了,可他们还没等仔细琢磨呢,有人喊里正来了。   大井村的里正姓宋,不仅是里正还是族长,可以说他在这一亩三分地说话十分好使,只是,年纪大了不舍得退位还不管事而已。   “下黑了,不回去迷瞪,在这叨叨什么。”   宋里正一手拄棍,一手被他的大孙子扶着,路过这一片就留下这么一句,也不问问刚才在闹什么,一副他什么也没听见样子,慢悠悠径直往宋福生家去。   ……   如果说,宋福生头回见家人就亮刀,属于霸气侧漏型,那么头回和老家人见面的钱佩英、宋茯苓,就属于唯唯诺诺型。   宋茯苓进了奶奶家院子,发现大家都没在屋里呆着,只在院子里烧个小火堆。   孩子们无论大小男女都在干活,搓麻绳的、收干草、剁菜的等等,女人们在借着火光洗衣裳,拾掇院子。   而离火堆不远处,摆着一张矮桌子,桌上摆着碗筷,看那样好像没吃饭。   他们看见骡子车进院儿,看到钱佩英和宋茯苓,有一个算一个也很惊讶。   有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女孩立刻迎上来叫人:“三婶,”又扯住宋茯苓的手热情道:“胖丫,你咋回来了?”   宋茯苓回望她,第一个感受就是:这姑娘太惨了。   脸梭了,皮肤很黑,营养不良的面色,以及刚一握她手就感觉出来了,才十几岁啊,就骨节粗大,手很粗糙。   而钱佩英这面是被人围起来了,大人们七嘴八舌叫她弟妹,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子也挤了进来,站她身边要叫三婶先淌哈喇子。   她就知道,这一身茶鸡蛋味儿,得老招孩子们稀罕了。 第二十三章 婆媳战   马氏进院就不歇气地张罗道:   “老大媳妇,你拽三儿媳瞎唠瓜啥,眼里没活啊,给倒碗水不会?”   宋家老大的媳妇何氏,笑嘻嘻应道:“那我去烧水。”   “烧什么水,先蒸锅干粮。”   又冲二儿媳朱氏瞪眼:“西厢房没拾掇能住人?你不赶紧去拾掇等我干呐。”   发现老二家的宋金宝正在闹钱佩英,闹着要吃的,马氏对准小孙子的后脖颈,上去就是一撇子。   朱氏本来都预备要去烧屋子了,心里还想着,她晚饭算是泡汤了,看来连口稀粥都喝不上,发现唯一的儿子挨了打,赶紧转身给宝贝儿子搂怀里带走。   至于她生的大丫和二丫在挨婆母的骂,婆母嫌弃二丫没眼力见也给了一巴掌,朱氏选择装没看到。   “胖丫一回来你两个死丫头片子就围着,平日里像得了馋痨病,一天看八百遍我攒的杏,这时候不晓得端出来给妹妹洗洗吃,养你们两个赔钱货有什么用。”   宋老二宋福喜家的大丫和二丫,听到奶这么骂,不但没生气倒有点高兴,立刻奔向大屋去取杏。   要知道那杏自从黄了,奶就看的像命根子似的。   先捡出些送去姑母家,剩下的有被虫咬的分给大伯家的大哥二哥,放蔫吧的给她们小弟宋金宝吃。   唯独她俩没吃着。   即便她俩想捡掉地上的也挨骂,奶非说要全留给三叔家,还说等秋收完去交税银的时候,多走几里路,要把攒的杏和新下来的玉米给三叔家送去。   这回胖丫家来了,还让端出去吃,胖丫不是吃独食的人,指定能分给她们俩。   而胖丫宋茯苓此时都听傻了,别看上一世的奶奶对她也不好,但从来不敢骂她,当然了,最主要也是她不给机会,敢对她不好就不去了,姥爷家稀罕她。   哪听过这个啊,骂亲孙女赔钱货跟骂着玩似的。   不过,对她这个赔钱货倒是特别好。   马氏非让宋茯苓坐下喝粥,又对钱佩英态度极好道:   “三儿媳,一会儿等他们忙完,你快劝大伙也坐下歇歇,一会儿干粮就得,都吃饱饱的。亲家公对咱家不赖,咱也得给亲家公做脸,没得让人说咱宋家雇人干活还不给吃饱饭,我明儿个再去割几两肉。”   马氏又指着钱米寿:“这是那俩帮工家带的?”   “不是,我弟弟家的。”   马氏很意外钱家唯一的男丁穿这么破,她先微拧了下眉压下心里疑惑,随后冲钱米寿笑得像朵花似的,拽过桌子上装粥的木桶,一勺子沉到底,给钱米寿和宋茯苓一人盛了一碗稠粥。   “你俩先吃,头回来奶家,吃饱饱的。”   盛完她就离开,还挺兴奋地问:“三儿啊,你和你俩哥哥在门口说啥呢,有啥娘不能听的。”   没啥不能听的,早晚也得说。   只是宋福生要节省时间,他在告诉学过几天木工的大哥,让想招把手推车套在骡子上,最好一头骡子上套一个,这样就不用人力推东西,让骡子拉着,弄成三台车,能带的东西也多。   让大哥带着两个侄子先忙活起来。   又安排二哥带着四壮去把粮食往院子里背,这样等会儿离开直接装车就行。   “这是要干什么,啊?”马氏傻眼了。   大家心里也都一咯噔。   就在这时,正好宋里正也来了,宋福生的姐夫田喜发也来了。   宋福生一手扶住他娘,一手扶住里正爷爷,又招呼姐夫田喜发进屋,在路过饭桌时,对钱佩英说:“你们赶紧吃,吃完把该收拾的收拾了,你再帮着看看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别破烂也往车上装。”   五分钟后,屋里响起马氏的嚎啕大哭声。   姑父田喜发不管不顾冲出正房,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跑。   钱佩英默默地把热粥重新倒回木桶里,递给正倒动粮食的四壮,让给拎车上去。   又反身进了灶房,瞟了一眼杵在灶房的大嫂何氏,提醒道:   “快回屋收拾东西吧,我也不能去你们屋帮收拾,这锅我看着,干粮好了正好带路上吃。”   说完就手脚利索把灶房里的油盐酱醋划拉了一番,该装走的装走,且心里念叨着:一会儿得记着装两桶水。   何氏此时手里的擀面杖落地,对钱佩英的话置若罔闻,忽然扯嗓门喊她男人和俩儿子,嗓音十分尖利,让去给娘家送信。   这一嗓子,给在屋里哭天抢地的马氏唤出来了。   马氏出来,跳脚就甩给大儿媳一个大嘴巴子。   何氏捂着脸,眼睛红红瞪婆婆。   以前总觉得她在这个家挺有脸面,尤其是她过门就连着生俩男娃,而二弟妹生完俩赔钱货才生下宋金宝,三弟妹就更不用提了,要是没有好娘家早晚会被休。   马氏指着大儿媳鼻尖骂,你不用瞪我,你要去给娘家送信可以,翻过山自己去,别指挥我儿子和我孙子,你不着急逃命,他们得要命,你快去,跟你娘家逃荒去,我家还能省粮食。   边骂边不解气似的往外推搡大儿媳。   自始至终,在灶房里的钱佩英都没回头,心里像开了花一样乱七八糟,但手上却有条不紊地忙碌。   然而当她听到宋金宝在院子里喊:“三婶婶抠门,藏好吃的不拿出来,难怪她身上有香味”,她不想回头也得出去了。   宋金宝一手茶鸡蛋,一手麻花,茶鸡蛋皮都不扒就往嘴里塞。   钱米寿不干了,扑上去抢:“你给我,给我,那是我们要路上吃的,是我姑母做的,我和姐都没舍得吃。”   “什么你们的,三婶的就是我三叔的,三叔的就是我奶的我宋家的,你算什么东西,我娘说了,以后我三叔的都是我……”   朱氏立刻跑上前,一把捂住儿子的嘴。   钱佩英站在灶房门口说:   “谁教你说的这话,要不要个脸,我和你三叔还没死呢就惦记我家东西。   本来一口吃的,要按往常拿出来也没啥,现在是什么情况!   闲得慌不着急逃命的,一会儿别跟车走,那骡子是我钱家的,车上的吃食也是我钱家的,实在要闹就分开走,各走各的,各吃各的!”   马氏回眸,瞪眼看向钱佩英。 第二十四章 人情冷暖   宋老二宋福喜扔下扛半道的粮袋子,速度极快跑过去,抓过宋金宝对准屁股啪啪就是两巴掌。   发现自家儿子挨了打,都这时候了,还敢蹬腿不服,还边叫屈边往嘴里塞麻花呢,宋二伯更生气了,只觉得刚才弟妹那话太让他臊得慌,伸出腿就要上脚踹。   朱氏立马哭哭咧咧上前拦,嘴上喊着:“他爹,咱俩可就只得这一个,别打了,我求你,你要不解气打我吧。”   这边孩子叫、女人哭,乱成一团。   同一时间,在门口忙着改良骡子车的宋老大,也连续踹了他媳妇两脚。   宋老大就觉得他媳妇是真虎啊,到见真章时虎透呛了,根本不知道里外拐。   这都急成什么样了,他为了快点让手推车能套骡子上,只这一会儿功夫,手磨出十几个火泡,又黑灯瞎火看不清,给帮忙按住木头的大儿子,胳膊手也连戳出好几条血道子。   他们在这要忙成陀螺,结果一转眼,他媳妇居然凑到小儿子身边,想撺掇十二岁的二郎让偷摸先走几里地,让去给何家报信。   这哪是亲娘,不管孩子死活。   何氏挨了踢,索性借着往前踉跄几步直接扑在地上,一边用手拍地,一边无助地嚎哭:“我也不想的,可我爹娘怎么办。他们不知道信儿,要是跑晚了,我娘家三个弟弟怎么办,那就得被抓去充兵,上了战场哪还有命活,这是要我爹娘命。”   “你爹娘命是命,咱家二郎不是你身上掉的肉?”   何氏听到丈夫对她哭嚎有回应,立刻扬起一张泪脸,心里有了期盼道:   “我去报信儿,他奶不会管我死活。二郎,咱二郎不一样,他奶定不能扔下他,能等他,对,当家的,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就让二郎快点儿跑着去,咱们都等他,也等等我娘家人,我求……”   宋老大上去又是一脚,一脚踢何氏心口窝处。   这娘们怎么就不想想,他二弟三弟愿不愿意豁出命等。   给何氏重新踹趴在地上死命咳嗽,要不是两个儿子拦,何氏很有可能还没跑就受重伤。   院子里打孩子,门口打媳妇,马氏感觉天灵盖下一秒就要掀开,眼前阵阵发黑,她一屁股坐在门口,仰头看向钱佩英满脸怒意脱口而出道:“三媳妇,你满意啦?!”   钱佩英心里原话,第一反应就是:嗳?你说这老太婆,讲不讲理,她满意啥?她让两个王爷干起来的?她让南面干旱闹灾的啊?她要这么牛逼还好啦。   “你要问我,我一点儿也不满意,我更没功夫在这打嘴仗,”手一伸,钱佩英说:“把你灶房柜子钥匙给我。”   马氏戒备的一捂腰:“要钥匙干啥?”   “你说干啥,我还能真扔下你啊,扔下他们?你舍得,你让?通通都得走,路上吃啥喝啥,你那油和盐是不是锁那柜子里啦,给我!”   完了马氏低头就把钥匙从腰上解了下来,乖乖递过去那一瞬,都已经递过去了,总感觉哪不对,手一顿。   钱佩英一把抢过,转身重新进灶房前,瞟了一眼院子和门口的闹剧说:“一个个闲的,还有心思吵嘴干仗。”   “你?”马氏望着三儿媳开锁的背影,心里憋气窝火的不行,就这么一会儿,她被连怼了好几句。   以前儿媳哪敢,和她说话跟小猫似的,可眼下情况又,又?   使劲用蒲扇大手啪啪拍地,马氏扯嗓门骂道:“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闲的,我老天拔地的还没死呢,不用给我哭丧!想跟车走就给我滚屋麻溜归拢去!”   马氏骂完,本来还想坐地上缓缓,缓她几十年玩命挣的家就要没了,缓她脑子嗡嗡心里像着火了般难受,可东院隔房大伯家此时也叮咣的干起来了,那声才响亮呢。   这不嘛,之前隔房大伯娘特意派她老闺女来盯梢,想听听宋福生突然家来是为了啥,这一偷听可妥了,家里立刻乱了套。   吵起来的人是时常偷骂宋福生是绝户的宋福寿,和他亲大嫂干起来的。   小叔子和嫂子干仗,听那声也真动家伙什了。   缘由是宋福寿他媳妇怀孕八个月,为了躲避秋收,干活累啊,两口子背后一商量,反正也没分家,干多干少又能怎样,回娘家躲活吧,就说娘家想闺女。   但眼下,宋福寿着急啊,他岳丈家距离也不近,他就着急要去接媳妇,想让大伙等他。   他大嫂不干啊,他说那也行,你们先走的速度指定比后走的快,那他负责用牛车拉粮食,然后有牛代步也走的快,把媳妇接到再去追大家,这样两不耽误。   宋福寿的大嫂听完,忽然就炸了,把牛和粮食都拉走,那怎么行,一下子就把压抑多年的不满爆发了。   宋福寿的大嫂是啥狠话骂啥,骂的不解气了,恨死这自私自利的小叔子了,她就拿起门栓抡,啪啪打,谁拦跟谁玩命的架势,心里却想的明白:   这都要有今天没明天了,别说去顾及死懒的小叔子脸面,就是婆婆公公又能怎样,孝顺、厚道、名声等等,从今往后通通要为活命让道。   所以马氏隔着院落听的那个真亮,发现隔房大嫂家,到关键时刻比自家内斗的厉害多了,突然就觉得不用缓了。   老太太利落的站起身,冲身后灶房扯嗓子喊了声:“三儿媳,别忘了大酱坛子,还有腌菜,”提醒完就跑的嗖嗖的,直奔后院菜窖。   马老太不是想带走多少菜,当然了,如果能顺手多抱几颗也行,是她藏得四两银埋菜窖里了。   而一直在正屋里的宋福生,他也是在这一瞬才松了口气,满头大汗。   其实他刚才就听见媳妇骂人了,不是不想出去,是身不由己。   因为里正爷爷差点死他面前。   他一顿给按胸口,一顿掐人中,也是瞎按,不太懂,倒是挺好,命大,给按回来了。   宋福生坐在木椅上,一口气干了一碗水,抹抹嘴角水渍看向里正。   这给他吓得啊。   这老头也是怪,听他说完后,知道先嘱咐大孙子让跑回家送信装东西,他大孙子是连门都没走,直接跳窗户从后院跑的。   这老头是一直盯着他孙子跑没影了,然后回头瞅了瞅他,忽然就直挺挺倒下。   你说这不坑人嘛。 第二十五章 操碎了心   里正爷爷一脸褶子,扬脸看向宋福生。   这娃是从丁点儿大,他就看着。   一点儿一点儿出息到今天,十里八乡,这些年除了出过一个老秀才,再就属眼前这个娃最有学问,而且当年考童生还是案首。   要知道庄户人家供读书人不易,供一个能考出功名的读书人更是祖坟冒了青烟。   那时候,他作为里正和宋家族长,甚至比娃的亲爹娘还高兴。   也正因为太了解娃娃的为人,知道不会无的放矢,他略带期盼地问:“能不跑吗?躲一躲,哪怕躲山上。”   宋福生沉声道:   “阿爷,我家共有十三亩地,按照往年正常天气,一年下来,我大哥二哥、全家人恨不得齐上阵,全部深耕、累死累活,腰累得都直不起来,总共也得不了几石粮食。   我给您算笔账,我家一年差不多一千五百斤的粮食,十口人吃饭,每人每年一百五十斤,每人每月十三斤,每人每天四两。   一个壮劳力得干重活,四两根本不够用,就得从女人孩子的嘴里省出来。   孩子们饿得哇哇叫,说奶奶刻薄只给喝稀。   就我家这情况,我家人口算少的,我俩哥哥农闲出去帮工,我年年往家里倒搭银,村子里还算条件可以。   咱村有一部分人是租地,收粮要先交给地主四成,我都不敢想,那样的人家平日里吃的是啥,一天一人平均一两?勉强饿不死吗?   阿爷,你可能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给你算这笔帐,我要说的是,以上还没扣除税银的情况下。   咱这些年,年年税银往上加,从交十五分之一到现在的七分之一,是,即便这样,现在大伙还能喘气还能勉强活,挖树根啃野菜,那也真就算吊着一口气而已。   可是现在外面又战乱了,守住城池,你觉得那王爷要养更大量的士兵,今年会强征咱们多少粮食?   是搜走一半,还是一大半儿?您再联系我刚才给您老算的账,就算您家三十多亩地也会饿死几个吧。   这地儿真没法呆了,没被抓走、没被征兵也没法活了。   就这,还得是守住城的情况下,没守住城呢。   被强征走的兵娃子都得战死,咱们换了天,得胜的王爷给咱们当天了,可他以前是驻扎在南面,人家一直呆的地方在旱灾,他必定会从咱们这调粮去救人家原来的子民。   这是我往好了想,往不好了想,人家万一对咱们这地界不敢兴趣,打搓了火,放灾民直接进来抢,他再屠城……   战争,阿爷,赤地千里白骨遍野啊!”   宋里正哆嗦着手,听完分析心寒胆颤,没活路了,跑,得跑。   指着宋福生问:“生娃子,那你说咱们往哪跑?”   “从咱这后山小道,一直往北跑,北面是燕王。”   “燕王那,能体恤百姓,让缴的税银能少不?他那不会也被别的王爷打吧,别咱前脚到,后脚又得跑。”   “说实话,不知道体不体恤,只是耳闻还中。不过暂时最好的选择就是投奔那里,因为一,往南走不了,那面闹灾呢,那不撞枪口上了嘛,二一个,皇上在那。”   “啥?”宋里正眼露惊诧:“皇上在那?”   宋福生服了:“五年了,阿爷,皇上都在那呆五年了,您居然不知道?”这消息是有多闭塞。   行,理解,老百姓嘛,就管吃饱不饿。   宋福生赶紧继续说:   “所以燕王那暂时安全啊。   您笨琢磨一下,要是哪个王爷敢去攻打燕王,他们爹在那呆着呢,那攻打方就得背上弑父弑君的罪名。   那天下就得群起而攻之,最起码其他的王爷就会借着这个由子,合伙先干掉他。   我猜最起码暂时几年安稳,反正只要皇上不没,谁再眼馋再着急也不敢乱动手。   这回您琢磨明白没?”   没琢磨的那么透,关系到那么多口性命得慎重,宋里正问:“你猜的就作准儿吗?这都是书上讲的?”   哎呦我得天!   宋福生真想吼着说,他也就是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送佛送到西的想法,才在这浪费时间废话。   因为这老头子不发话,全村得有一大半不敢跑路,权威着呢。   而他回到这一亩三分地,又控制不住身上流窜一股乡情,这才这么操心摆事实讲道理。   宋福生憋啊憋,到底情绪激动,声音略大道:“是不是书不书上讲的,这不明摆的嘛,这叫政治思维,这是最起码的做官学问,这您还不懂嘛!”   宋里正立马哭了,老泪纵横,给宋福生吓了一跳,以为是他吼的。   “生娃子啊,我舍不得咱宋家祠堂啊,这是咱们的根儿啊,咱老祖宗都埋在这。还有我三十多亩地啊,一亩一亩置办起来的着实不容易。这么些年也没舍得卖地供子孙读书,临了临了,地也带不走,老祖宗的坟也孤零零扔这,我这不白忙一辈子嘛,呜呜。”   “哎呦,阿爷啊,快别哭了,快出去敲锣打鼓通知吧,再不跑就真来不及了。您就记住,也让乡亲们记住一句话:人生在世,吃喝二字,除死无大事。”   宋福生也快哭了,是被自己感动的。   他太特么善良了,浪费时间还没去找合伙跑路的呢。   ……   宋里正站在宋福生家大门口骂道:   “刚刚叨叨的那些人呢,看热闹的呢?这该真叨叨了,他娘滴,散没啦!”   骂完,扔下手里的拐棍,也不用扶着它就能走了。   宋里正一手擀面杖,一手拎着大铁锅,叮叮咣咣的一顿敲。   老爷子又担心距离太远的人家,怕他们听不着。   他不再是迈着四方步了,一路小跑着喊人集合,喊不好啦,一路拎锅敲。   他在前面跑,马老太在后面追:“我刚拔的锅啊,还没装车呢,转眼的功夫你就给我拿跑,我路上用你当家伙什做饭呐!”   停下急喘口气,马氏发现愣是没跑过那老头子,气的她又是拍巴掌又是跺脚,十分不甘心掉泪道:   “你给我拿回来!好心好意告诉你们让你们逃,一个个不给我三儿磕头拜一拜就算了,还得倒搭一口大铁锅啊!” 第二十六章 出发了就不要问路在哪   晚上九点多钟,大井村彻底喧嚣了起来。   村子的上空,弥漫狗叫、猪叫、鸡飞狗跳声。   所有的牲口,不安到恨不得一起叫唤。   牲畜们时不时会连续发出几声嘶喊,喊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已然说明,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它们的主人把它们胡乱宰杀了。   老人、女人、孩子们的哭声,凌乱的脚步声,提醒别落下什么东西的焦急声,从一家又一家、家家户户的上空传了出来,此起彼伏。   就是在这么乱的情况下,有的老人,尤其是个别的老爷子,他们平时不蔫声不蔫语,此刻却大声犟道:   “你们走吧,征兵征不到我头上,我岁数过了,我来守祖坟、守祠堂,守家里的一亩三分地。等有个一定了,给你们送信儿,到时候再家来,不能没家啊。”   有的老人并不是为守着,而是:“你们走吧,我这身体逃不远,会连累你们的。”   他们这样一说,孝顺的儿女们犹如生离死别般,哭的更欢了。   宋里正倒是很想得开,别看他比这里面个别人岁数还大。   他没去制止,因为在他看来,该讲的道理已经讲完了,也把宋福生说得那一套都重复给大伙听了,再没啥说的,谁也不可能挨家去硬劝。   宋里正只转身对自家儿子大声表态,也算是说给那些老人听,企盼他们能动摇想法,当作最后一遍争取:   “大儿,我得跟你们走,家趁多少亩田,我守着我也干不动啊。   还守祠堂?我这么大岁数了,再死里头,臭祠堂里都没人知道。   就算我身体不好扔半道上了,你们也能给我挖坑收尸。   甭管怎么地,全家人在一起,抬眼就能看见子孙,要是我一人守在这,得抓心挠肝惦记。”   他大儿很感动,觉得这样的爹才是好爹,这么说是不想给儿女添乱。   而宋里正这番话也算起了点作用,有的老人虽然继续梗着脖子,可有的老人面带踌躇了。   就在村里有的人家还在闹谁走谁不走的时候,他们赫然发现,宋福生家的三台骡子车,已经率先出了院子。   并且在宋福生家后面,跟着的是多年前来的外来户,村里有名的殷实人家高屠户一家,这一家子比前面的骡子车还阔气,是三辆牛车。   宋福生和四壮驾驶第一辆骡子车,离很远看到宋里正就喊:“阿爷,走啦。”   “走!”   宋里正一挥手,里正家的大门立刻四敞大开。   两辆牛车由两个儿子驾驶,两台手推车由五个孙子合力往外推,也出现在大伙面前。   只感觉呼啦一下,里正一家浩浩荡荡也跟了上去。   大伙一看更急了,催促的,叫喊的,还有人嚷嚷着:再急也得去把粮食收了,不能扔地里头。   有胆子大的男人说,他娘滴豁出去了,被充军没命活,路上没吃没喝更没命活,先抢收,大不了往山里面躲。   一句能往山里面躲,村里很多人忽然好像心里有了期盼,使得越来越多的男人从自家奔了出来,肩膀扛着锄头,脚下生风往地里头跑。   等这些人到了,他们又再次赫然发现,宋福生他们这几伙人居然没有直接驾车离开,而是在一人一拢地,镰刀已经甩的虎虎生风了。   而那几家的孩子们,全下车掰玉米棒子,掰的头都不抬。   那几家的妇女们,也不管会不会露肉名声好不好了,全用衣服裙子兜着玉米,在地里头来回跑往车上送。   重点是,他们收割的也不是属于那几家人的地啊。   就在道边,骡子牛车停一边,那真是相中哪块就掰哪块地的棒子。   这些人一看,来吧,他们也这样,还找什么自家地。   ……   晚上十点半,先是三家、五家,后来十家、二十几家,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地里,眼里充血般玩命抢收了起来。   而这时,宋福生他们倒干完了。   宋福生回头看了眼自家的三辆骡子车,还有姐夫家的两台手推车,发现要摞不下了,再摞老子娘和孩子该没地方坐了。   他撸了把脸上的汗泥:“走了!”   虽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是差不多点儿够路上吃就得,还是那句话,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得先有命活。   骡子车前,宋茯苓先推着钱米寿的屁股让爬上车,又扶住奶奶马氏的胳膊也让上去,回头找妈,钱佩英对她摆手:“你上去,坐不下,我和你爹走一会儿。”   “那我也走。”   “听话,茯苓!”   马氏坐稳了也喊人道:“老二啊,你让金宝上来吧。”   宋老二瞟了一眼没让,因为第一台骡子车里坐着娘、还有弟妹的侄子、三弟的闺女,一堆三弟家带来的东西和所有人的行李、衣裳,再加一个车把式,堆的满满登登,就一头骡子拉这些,他都担心翻车。   可他倒是真心疼儿子,毕竟盼了这么多年,生完俩丫头后才得这一个小子,所以他瞟了眼第二台车,得了,只看一眼就知道没戏。   第二台车里拉的是前段日子晒好的麦子,自家全年的存粮和姐夫一家的粮食,再加上姐夫以前打猎攒的腌肉和毛皮,一个车把式,这第二头骡子更累。   至于第三台,宋老二压根就不惦记了,因为那上面摞的是刚才掰的玉米。还有姐夫家的老子娘,得让人上车吧,那么大岁数了,那就得坐在第三台上。   宋老二和姐夫合力拉起手推车,他们这上面用人力拉的是大酱坛子腌菜锅碗瓢盆,还有装满满的两个水桶。   他告诉宋金宝:“跟爹边上走,老老实实的,要是再闹爹还打你,累了再说。”   而此时宋老大和两个儿子也架起了手推车,这上面是油布蓑衣等一堆乱七八糟的。   宋老大催促宋福生:“不用你,你和弟妹赶骡子去。”   宋福生也想,那活轻省,能坐着,可他不会啊。   别黑灯瞎火的,他再给赶沟里:“我让姐夫家虎子赶,正好和他奶坐一台车有照应,大哥你快给我吧,让我俩侄子先歇会儿,咱互相倒手。”   “不用,老三,你不是干这糙活的人,听大哥的。”   就这样,一行人谦让着,互相为对方举着火把上路了,大多数的人得腿着走。   浩浩荡荡的队伍,犹如蜿蜒的小溪。 第二十七章 心晒干了八斤重   马老太掀开车窗帘,一直扭头望着。   望着那条来时路,心想:这路以前常走,以后不会了。   望着通往大井村的那条小窄道,心想:以前说回家回家是回这个村,甭管走多远,家多破,天黑都要回家,以后却不知家在哪了。   望着那一片刚才掰玉米的大地,从前别说丢下十三亩地,就是让谁占一分地的便宜,她都敢和人玩命干,以后却没了,没房没地。   爹啊,娘啊,老头子呀,她也是不得已。   都是为了子孙,没子没孙还活啥?那才是没盼头啦,所以先给你们扔这吧。   越想越难过,老太太捂住眼睛,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掉,没一会儿的功夫,哭的前大襟湿了,肩膀抖了起来,并且因为压抑着哭,从胸腔里发出了像打嗝的声音。   钱米寿往前探了探身子,瞟了眼马老太,确定人家正捂眼睛看不到他的小动作后,才用小手拍了拍坐对面的姐姐。   宋茯苓抬眼。   钱米寿冲老太太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姐姐:你看,你奶哭了。   宋茯苓在心里叹口气,不仅没有看她奶,倒把身体拧了拧,脸微转,冲车门方向。   她想着,让奶好好哭吧,就假装没看到没听到。   因为人在最难过的时候,最希望别人给的安慰就是别打扰,她就是。   这样奶奶也能没负担的好好哭,哭痛快了,无论想不想得开,也能往前看。   宋茯苓悄摸的用右手揉了揉左胳膊,又用左手揉了揉右胳膊,最后两只手合在一起,用力的十指并拢,发现手还抖,没招了,用两腿夹着手。   手为啥抖?掰苞米累的。   苦中作乐,她心里琢磨着:   就刚才疯抢那一阵,如果她在现代时要能有刚才那股劲儿,真的,那就没sei了。   比如电视里演的参加节目,然后限制时间让去超市抢东西,抢多少都算自己的那种,反正就类似那种节目吧,她拿出刚才那气势能给包了喽。   要是能让古代这一大家子、就刚才掰苞米的原班人马去参加,货架子都能给拆了搬空。   想到这,咧了咧嘴。   而这嘴,咧的也真不是时候。   马老太正好哭差不多了,放下手就看见她小孙女在那笑,这给她气的。   “我哭呢,你笑是不是?”   “嗯?”宋茯苓吓一跳,扭头看她奶。   “还嗯,你这孩子是傻是怎么地,心快赶上秤砣大了。你笑啥,现在有啥可让你笑的?撇家舍业的,你挺乐呵是吧?”   “没、没笑啊。”   “你当我瞎啊!”   “黑灯瞎火的,您怎么就能看那么清,也许是看错了呢。”   “我就看清了!”   “好,我错了。”   太突如其来了这错认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呦,奶,您能不能别?您太纠结了,我就是真笑了,也不是笑您,那您想让我说点啥,”顿了下,宋茯苓又补充道:“说错了,我说了呀。”   “说错有什么用,你就是笑话我哭呢!”   “奶,您要是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前后矛盾。您哭我有什么可笑的,我笑也可能是在想别的。再说那有个词还叫苦中作乐,笑不一定就代表是真高兴,有可能是有苦说不出。”   马氏瞪眼睛,这一套一套的是啥意思啊:“那苦里怎么还能有乐,你唬弄谁呢。”   宋茯苓彻底不吱声了。   她打算好了,想着让奶骂几句就过去吧,等把邪火发出来就好了,别影响赶路。   再说谁正常人揪着一个笑没笑说事,这只能证明奶奶是想借题发挥。   而她,不给机会。   马老太眯着眼,发现眼前这小孙女怎么和原来不一样呢。   小孙女虽然以前娇气,但老实啊,而且和她可亲了,打小就知道是奶给洗的尿布,都没伺候过几个带把的孙子。   你再看看现在这个,坐的恨不得离她八丈远,她哭成那样也不哄哄她,说两句还没等骂呢,小脖一扬,和三儿媳这回回来表现一样一样的,就像变个人,一身哏肉能憋死个牛。   赶这台骡子车的老牛头,感觉自己后背都僵硬了,车里怎么没动静了?还不如吵几句骂两句呢。   其实老太太就是心里不痛快,眼前又没别人,可不就找小小姐茬。   钱米寿是眼巴巴望着宋茯苓,心里却有个大写的“服”,他姐姐那表情,就像刚才犟嘴的不是她似的,看起来可正常了,心态也忒好啦。   马氏忽然动了,前后左右一顿翻找,翻出宋茯苓她们家刚出发那阵带的盆。   然后一顿抖身上的衣服,又用脚尖把盆往宋茯苓跟前儿踢了踢。   宋茯苓低头一瞅:哪来的玉米,怎么还带上这台车上了。她奶是变魔术出身的吧,身上还能藏这么多个。   “扒皮,扒完拿两个搓,给它们都搓成粒儿。”   宋茯苓扭头看向她奶,还没等问呢,是这么个程序吗?不、不用晒晒吗?你确定不是在惩罚我笑?   马氏就像猜到了似的,翻着眼睛一脸厉害样道:“都啥情况了,往哪晒,一串串挂车上让人抢啊。先搓成粒装袋子里,明儿晌午找机会再打开晒。”   “哦。”宋茯苓伸出两只颤抖的小手,老实的低头搓起了苞米。   钱米寿:他以为他姐还能继续顶嘴呢,唉。   刚悄摸抬眼,马老太就盯住了他。   钱米寿眼睛闪了几下,一边和老太太对视,一边本能拽紧身上背的小包袱,拽紧了感觉还有点不安,把姐姐给他的僵尸面具戴上了。   马老太:“……” 第二十八章 多功能   几个面具中,宋茯苓最喜欢僵尸面具。   因为,花的钱多啊。   因为,最像真的啊。   那它长什么样呢?   面具上画的,像脸上沾了些血,为了起到逼真的重度腐烂效果,面具上还画了几只白胖的蛆虫在脸上贴着,两个又黑又亮的眼珠子没白眼仁,很粗很短的眉毛,下面配个大红唇。   其实大红唇里还有几颗大牙来着,宋福生从空间拿出来之前就觉得不妥,给牙掰下去了,要不然会更真实。   就是这么一个面具,钱米寿突如其来、不哼不哈、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就瞅瞅马老太,瞅两眼完了说戴上就戴上了。   可想而知,马老太被这意外得吓成什么样。   她当即面色发白,瞪着眼睛、张大嘴巴,感觉舌头都不会动了,根本就说不出话。   以前老太太还一直以为,人被真吓到了,包括她自己几十年的经验都是先哎呀一声。   今时今刻才明白,不对,那说明还没吓大劲儿,吓大劲儿了是声卡在嗓子眼里,根本发不出来,舌头硬了。   所以啊,此时出现了最糟糕的状况,那就是:戴面具那小崽子,她是连瞅都不敢再瞅一眼了,可她想喊小孙女啊,管是帮她顺顺气还是倒口水呢,看一眼她,别她直接翻白眼过去了。   但问题来了,她说不出话,小孙女又按照她的指示,低头搓苞米搓的特别认真,真是该老实的时候不老实,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压根就不知道她被钱米寿吓到了,人一直就没抬头。   戴着面具的钱米寿,此时倒是扭头看马老太了,且心里琢磨:嗯?宋奶奶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吱声了,万一又找茬骂人呢。   小娃完全忘记了,在宋茯苓戴上这面具时,四个面具里他是最害怕这个的,差点给他吓尿了。   也正因为被吓得不轻,所以宋茯苓才把这面具送给他,这样他戴上了,他看不到自己,也就不害怕了。   马老太嗓子干干的,手哆嗦了得有半分钟之久,这才抄起一根玉米对着宋茯苓就扔了过去。   宋茯苓抬头,借着煤油灯一看,当即:“哎呀!”   然后麻溜扔了两个玉米棒子,给老太太顺心口窝:“奶,奶你怎么了。”   马老太心想:我这就是命大啊,要不然都再也听不见你问我这话。   宋茯苓发现奶奶只闭着眼睛,手却指着钱米寿的方向,她顺着一看:“你戴上之前怎么不打招呼,你看看给奶奶吓得!”   钱米寿:“嗯?”   宋茯苓也顾不上训小表弟了,赶紧把背的水壶从身上解下来,往保温壶瓶盖里倒水。   想着如果喝水也缓不过来,等一会儿怎么都缓不过来的话,她就把速效救心丸抠出两粒给老太太喂上。   马老太哆嗦着嘴凑到瓶盖处,第一下就给她烫了,烫的她嘴更哆嗦。   她都不知道孙女是从哪变出的开水,她也真想问问孙女:你小时候我就是这么喂你的?拿开水直接喂,你烫死我得了。   “对不起啊奶,我,我这就给你吹吹。”还没等吹呢,钱米寿把他的水囊递过来了。   老太太本能地瞅了一眼,再次捂住心口。   宋茯苓一边用水囊喂她奶喝水,一边说道:“摘下去,先摘了!”然后又劝老太太:   “奶,那是假的,我爹给我买的玩,图便宜买四个,都没画完才那样。再一个大城镇都戴那种样式,你别往不好的地方瞎琢磨,也别害怕。人书上说了,是萨满呢是哪啊,反正离咱挺近的一个地方,那地方人驱鬼专门戴它,你多看几眼,习惯了就好了。”   马氏摇头,她习惯不了,咕哝道:“扔了。”   “奶,不能扔,你看看这蚊子把我咬的,一会儿我还得戴上呢,我给你也戴一个,脖子上再给你围个帘。你好了起来看看,我大伯他们走路都能被蚊子迷眼,怎么能把这么有用的东西给扔了呢。咱们现在穷家富路,需要把所有的东西利用起来,根本都不够用。”   说完,宋茯苓还伸手管钱米寿要来了面具,硬塞到她奶手里,抬脸问:“你摸摸,假的,你摸,是不是不吓人?”   马老太:“……”   半个时辰后,改马老太戴上僵尸面具,她和钱米寿是一样的理由,觉得这个太吓人,无法面对。   钱米寿变成小丑面具,宋茯苓是刷白脸的面具。   另外多出一个,打算一会儿过了这段不好走的路,就停下来取苞米去,因为搓完玉米粒了,顺便给姑母家赶车的表哥。   就在这时,宋茯苓的二伯母领着宋金宝来了。   “娘啊,让金宝上车吧,咱家金宝是真走不了了。”   二伯母朱氏心里想着:到时候就暗示老太太让宋茯苓下车。   一个小丫头片子,凭啥男娃娃都腿着走,她还像千金小姐似的坐那,大丫二丫脚磨出血泡了不也得照走,而且还没有一双好鞋,最起码胖丫有好鞋。   但是她不能直说,该得罪三弟一家了,这得罪的人的事啊,得老太太干,三弟一家不记仇。   另外,还有那个什么钱米寿,老太太要是习惯性偏疼三弟偏疼胖丫,那必须得下车一个,指定就会冲钱家那小崽子发邪火。   “娘啊?娘,你看咱家金宝这脚,都要走烂了,”边说边掀开车帘子。   朱氏万万也没有想到,里面坐着三个鬼,嗝一声就软倒在车旁,差点被轮子辗到。   队伍登时乱了。   钱佩英解开水囊就浇在朱氏脸上,得让她清醒啊。   宋福生也趁机和家人说了一遍,别害怕,这是四个面具,这面具当初是怎么怎么地。他都要烦透了,以后都胆子大点,也别再问了,害怕就别瞅。   然而面具的事并没有过去,因为宋福生的大伯一家赶着牛车追上来了。   大伯母拽着宋福生说,她家牛车拉口粮和家伙什,再加上你大伯,实在是拉不了孙子们,你家三台骡子车,让娃们上车,行行好。   宋福生指着自家说:“我家娃们也没上车。”   大伯母一边掉泪一边道:“可怜你大伯前两天崴了脚,下晌出来望你,都得靠你大哥扶着走,那我只能让你大伯下来走了。”   嘿,威胁人哈。   宋福生眯眼,还没等甩出几句气气人呐,坐在骡子车里的马老太语气轻快道:“三儿啊,是你伯娘吗?快让她过来,和我说。” 第二十九章 俩老太骂街   隔着面具,宋茯苓都能感受到她奶奶那目光悠悠的。   作为小兵,那必须得理解领导意图,才能过上好日子,对不?   她冲钱米寿招了招手,扯着小表弟,就往马老太跟前儿凑。   马老太表情略不自然,想要说这挤不下,都过来干啥,但是宋茯苓直接对她“嘘”了声,她也就趁机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用行动暗示孙女和她坐一排。   “弟妹啊,娃们实在是走不了几步路。都到了这时候,有今个没明儿个的,都是为了活命,嫂子也就掏心窝子和你说,我晓得你对我有意见。   可嫂子纵有再不对,你就冲这几个娃是咱们老宋家的根,你冲公爹,冲小叔,小叔要是还活着,指定不能让你……   一笔写不出个宋字,弟妹啊,呜呜,呜呜呜。”   大伯娘一边哭一边拽衣裳袖子擦眼,擦了一会儿,发现给她特意叫过来,然后一顿说,能伏低做小的都说了,里面还是不吱声。   她紧走了几步,跟紧骡子车,掀开车帘就要问……   里面三张鬼脸齐齐歪头看她,嘎一声,大伯母抽过去了,直挺挺地倒在车轮边。   宋福生没想到又是面具搞得鬼。   他刚才单纯了,以为老娘想趁机埋汰大伯母几句解解恨,无奈道:“娘,你看你这真是,唉!”   他想说,还不如他刚才出头给两句,撵回去就得了。   这一会儿吓晕一个,一会儿吓晕一个,这赶路呐,玩呢,多耽误进度!   钱佩英也叹口气,她是真没水了,得留半水囊喝。   宋福生的大嫂何氏过来了。   都不是坏人,没有坏人,谁能眼睁睁看大伯娘晕眼前儿。   再一个何氏毕竟不是马老太,她做不到那么感同身受的膈应和恨。   何氏解开水囊刚要倒,打算学三弟妹如法炮制用水浇醒喽,老太太就骂她道:“你嫌水多是不是?那从今儿个起,你别喝了!”   “娘,那她挡路啊,咱走不走了?大郎他爹推车该推不过来了。”何氏到底没憋住,又小声说道:“有耽误这些没用的,都能回趟我娘家告诉一声了。”   “你说甚?你再给我说一句!”   二儿媳朱氏也赶紧劝,不想事情闹大,怕闹大了她男人吃亏,那不得干仗嘛,干仗她男人不得上嘛:“娘,我大嫂说得对。这真能吓坏了,刚才我差点都要吓不行了,吓不行不行的,伯娘要是出事儿,一会儿堂哥他们就得和咱拼命,咱没空闲和他们撕撸。”   马老太觉得这还像句人话,有点道理。   可这也太脆了,只打一个照面就昏过去了,她还没发挥呢,就得倒搭一瓢水?不行。   宋茯苓真真切切地听到她奶小声嘀咕了句:“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尿,要不然是不是用尿滋醒她。”笑了,又没心没肺不小心笑出了声。   宋福生指挥大嫂,让给掐人中。   何氏照做。   马老太不甘心:“掐什么人中,救人就得掐她胳膊,掐她大腿,掐她脸,掐得她青一块紫一块才好!”   又一挥胳膊:“咱们走。”   宋家的骡子车已经出了二里地外了,有女声在后面凄厉地骂道:“马桂花,你他娘的不是东西!”   马老太大半个身子探出车厢,也竖着手指头指着远处回骂:“葛二妞,你他娘的才是个大损贼!”   “马桂花,我看你怎么面对列祖列宗,连个车都不让宋家子孙坐,我呸!”   “葛二妞,你他娘的做人知足吧,那老牛都该分一半让我家子孙坐,你他娘的赶紧偷着乐吧你!”气不够喘,马老太深吸一口气又冲远方喊道:“要来坐我家车,是不是下一步你该来蹭粮食啦?我太了解你一撅屁股就拉啥屎了!”   大伯母望着远处的车辆气坏了,气的恨不得飞奔过去把三台骡子车全掀了,跳脚骂道:“你不是指天誓日不再提老牛?!”   三里地外,传来马老太的一声嘶吼,她回答的是:“你再来惹呼我,我还杀牛,我就提,气死你个瘪犊子!”   这架吵的,别说一个村子里跟出来赶路的全听见了,宋福生都怕把官兵招来。   “哎呀,哎呀,可累死我了。”马老太喘着粗气说道。   宋茯苓赶紧把水囊递过去:“奶,喝口,别和她一样的,犯不上。”   “嗳,胖丫你说,你说她要不要个脸,你信嘛?奶要是答应让她家那几个小崽子上车,她就敢登鼻子上脸,下一步就得说带的口粮不够吃,让吃咱家的,我要不让,又是对不住老宋家祖宗。”   “那指定的啊。”   马老太喝了口水,咽下去后,用手抹抹嘴边,顺便把面具上的大红唇沾的水渍也擦掉,才继续说:   “我呸,我美死她。   我现在啊,就想着,这是你和你爹你们回来了,你们要是没家来,打比方我们在村里也听说信了要往外跑,她家那牛车咱们根本沾不上边,别说软乎话了,我跪死在她面前都没用。   那人心硬啊,心狠着呐。   还有你大奶奶,不是我讲究她,这是咱家先得到信儿了,也得亏你爹一直争气。   这要是你大奶奶她们先晓得,她都备不住能干出来不告诉咱,先忙着自己往外跑,你信不信?她特娘的最对不起祖宗,不带管咱家人死活的。”   宋茯苓:“那指定的啊。”   马老太瞟了一眼小孙女,这股邪火也算过去了。   就像她刚才和小孙女唠的那样,最起码没和三儿一家分开,要不然甭管最后大伙活没活命,也够她牵肠挂肚的了,并且会比现在情况坏得多。   唉,往前看吧。   “你刚才,车停那阵儿,咋不提醒我拿棒子呐。”   宋茯苓赶紧趁老太太心情还行说:“奶,要不然再走一会儿我就下去吧。”   “嗯?你走不动,你搁车上呆着。”   “不了,我给米寿也带下去,让大伯娘和二伯娘抓紧时间上来。”   马老太以为小孙女是想谦让最小的金宝,没想到是这答案。   “奶,这煤油灯不能浪费啊,让我两个伯娘上来,一个搓苞米,一个赶紧多做几双鞋吧。咱跑的急,别说没有过段日子赶路穿的棉衣了,就是鞋,我大伯二伯还有几个哥哥都没几双,到时每天赶路怎么办呀。”   反正她是不搓苞米了,两只手搓的都要起火星子了。 第三十章 九零后想象不到的穷苦   马老太指指宋茯苓身上的水壶、一直放脚边的背包,以及车里她瞧着挺面生的东西:“你先等会儿,我问你,这些都是哪来的?”   宋茯苓不想废话解释,关键也解释不清啊。   况且她属于是能不正面撒谎就不撒谎的人,甚至有时用不回答来回避问题的性格。   在现代时,她就保持一个理念:不回答,你不能说她是在撒谎。考试没考好时,她妈问成绩她就不说话,你猜去吧。   所以她一把抓住了马老太的手,看了眼钱米寿后,用手指轻轻挠了挠马老太的手掌心,然后就瞅着她奶不吱声了。   这动作暗示的好,马老太立刻脑补开了。   看来这些都和钱老爷子有关,看来小孙女不想当钱米寿面前多说,看来钱老爷子给她三儿媳真留好东西了,备不住还有可能连钱家唯一的孙子钱米寿也不清楚。   那不能问了,那指定不能多嘴,管是谁给的呢,管是给的什么,有总比没有强,归她三儿就行。   “奶,那我俩下去了?对了,我得给你找做鞋的鞋面,我们出来时拿的,只拿了几块整布料,都是厚实的能耐磨。当时走的太急,也没再划拉划拉,这几块应该是我娘平日里攒的。”   马老太拒绝道:“你不用管,我那碎布麻绳什么都有。你这整块的好料子,唉,怕早晚凉,以后也越走越冷,看看在外面推车那几个人,还有赶车这仨,谁缺厚衣裳我搁车上给裁出来吧。”   “嗯,就是没棉花呀。”   马老太翻了翻眼睛:“你从下生算是掉福窝里了,哪有银钱买棉花,说话都气人。记得往后下去尿尿歇着的,让你大丫姐带你打些草回来,放车顶上晾着。”   宋茯苓不解,聊棉花呢,怎么变成了打草,又给她安排活。   马老太把出发之前蒸好的干粮全拿出来,打算一会儿停车让小孙女下去,顺便把这些干粮给大伙发下去。   下晌本来就没吃饭,这又走夜路,再怎么抠粮食也不能累毁了人,该饿的心难受了。   马氏一边手不停忙着装干粮,一边说:“你奶我,倒是借你爹光,前两年就盖上了棉花被。搁往前儿,哪有,就炕上铺厚干草,被子里买些便宜柳絮和晒干的芦苇放里面当芯,盖那个。”   说到这,又抬眼问宋茯苓:   “你不记得了?就你们家没搬县城前,你大伯二伯还有你姑母家,那不都是铺那个。   是你们要走了,你爹说那些铺盖不要了,这才一房分上一两床,就你那小尿垫子都拆了给金宝做过棉衣。   再说现在也没够用啊,俩人铺一床,身下是草垫子,哪像你家,里里外外都是棉花的,跑的时候还不知道给带上。你们手指缝松的那些、丢的那些,在咱庄户人眼里都是好东西。   不是我说你娘,你说她一天,唉!”   宋茯苓此时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忘带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先埋怨女人,奶咋不说她儿子呢。   一方面是头回听古人讲生活中真正的困难,都不敢想象,只是一个棉花而已,在这里却成了拥有不起的奢侈品。   原来有棉被盖,也能成为让人羡慕的事,太直击心灵,太前途灰暗。   宋茯苓不敢多说,怕话越多越露馅,她挎着一布包干粮,一手又领着钱米寿,下了车。 第三十一章 一天一百斤粮食   钱佩英把着女儿的胳膊问:“怎么下来了?”   宋茯苓还没等回话呢,马氏就掀开帘子安排道:“老大媳妇,老二媳妇,拿着你们针线篓子给我上车,麻绳也捎上来。老二,搁你车上翻翻,有个包袱口扎蓝布条的,你给我送来,再把那簸箕也给我。”   又喊大孙子:“大郎啊,和你姑母去最后那台车上,给我装一篓筐棒子过来。”   钱佩英上前几步要去帮忙,宋茯苓赶紧拽住她。   “拽我干什么,你奶不知道,你姑母哪在下面呐,她在后车上给大伙缝手套呢。   你姑母的婆婆,看见没?远处那个,挺大岁数都在地上走呐。   把地方特意让给你姑,就是让赶紧给推车这几个人制出手套,他们手上磨得全是火泡,你爹那手上也是,我去帮大郎装棒子吧。”   “娘,那你也别帮,先离棒子远点,别让我奶逮住你影,该让你上车搓苞米了。”   宋茯苓可怜巴巴伸出手给钱佩英看:“你看我这俩手。”   钱米寿一听,赶紧推着钱佩英:“姑母,那你快去我身后躲躲,别让人看见。”   钱佩英哭笑不得望着才到她腰间的小豆丁,宋福生过来正好听到这番话,拽过女儿的手一看,登时心里一酸:这哪是手啊,肿的快赶上猪爪子了。   孩子哪会搓玉米,压根就没去过田间地头,估计稻子小麦和杂草都区分不明白。   宋福生心里清楚,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眼下,不能矫情。   就和在现代时一样,人啊,一辈子长着呢,有钱吃好的,没钱臭讲究啥,一个道理。   可他控制不住啊,他就这一个闺女,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让孩子少遭罪,少点是点,他闺女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娘啊,搓苞米干啥?那都没晒呐,搓下来不长霉嘛,你瞅给茯苓那手搓的,梆硬滴!”   什么,谁的手搓梆硬?   马氏不明白,三儿忽然掀开帘子和她激恼的为哪样,不过倒是听懂不让搓玉米了,她一连四问:“不搓往哪晒,不搓不占地方吗,不搓咋磨面,不搓怎么煮粥。”   宋福生拧眉:“煮什么粥,咱二十一口人,一天三顿饭,一人就算吃四根,一天就能干进去二百五十多根,一天就得造一百斤的粮食。咱拢共也没掰多少苞米,煮吧煮吧就吃了呗,两天就吃没。”   这帐算的真快,也算的马氏心口窝登时一疼。   本来她还觉得粮食差不多够吃,除掉前段日子收上来的麦子和稻谷,那些已经晒过能存得住,后面还跟着一车玉米呢,能挺一阵,结果到了她三儿口中,就够吃两天。   “哪能那么吃,不能那么吃啊三儿,家趁多少银也不会够,咱就熬粥喝,往常就那么喝。”   “这赶路呐!喝稀给大家熬的眼睛抠抠,饿的眼睛冒绿光,道上再支撑不住倒下两个,娘你会不会算账啊。”   就在这时,已经打头领先的高屠户一家,三台牛车停了下来,冲后面喊话:“歇一会儿吧,牲口要受不住了!”   这一嗓子,让大伙同时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早就想歇歇了,但是都不想掉队,感觉还是一帮人在一起安全,别因为歇口气再被大伙扔下。 第三十二章 扶灵   高屠户家有五个儿子。   最大的儿子二十五岁,叫高铁壮,已娶妻,妻子是有一年发洪水买来的童养媳,性情温厚,成亲后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剩下的都没成家。老二高铁头二十岁,一直往下排,高屠户最小的儿子是十四岁,他婆娘就是为生这个老小没的。   可以说,由于高家没有那么多女人孩子要照顾,是村里负担最小、壮劳力最足的人家。   高屠户这头一声令下喊了停,那面他几个儿子就已经把车厢卸下来了,让老牛歇一会儿,喝点儿水,吃些草料。   在农家人眼里,人累了饿了没啥,要是牲口累的不像样,那才叫让人真心疼。   高屠户一边心疼地摸着汗淋淋的老牛,一边催促大儿媳让赶紧支锅造饭。   他大儿媳问,说爹啊,咱也煮棒子啊?我看里正家和宋童生家好像都要煮棒子呢。   老爷们当家就是阔气。   高屠夫极其想得开,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份想得开,知道粮食不是靠省,得靠挣,所以靠卖猪肉,日子一直在村里数一数二。   他大手一挥说:“趁着黑灯瞎火,村里那些不像样的人家还没赶来,现在别人闻到味也不能过来哭穷,你一个锅煮棒子,一个锅用大酱把猪肉炒了。能炒多少算多少,剩下的用盐粒子给腌上,等晾晾干,要是情况不好,一人身上藏几块,往后万一走散了,也一时半会儿饿不死,唉!”   想了想,临出发前,他家杀了一头猪,那猪叫的嗷嗷的,满村子都听见了,再加上他家这三台牛车也很是扎人眼,又对大儿媳嘱咐道:“你炒出来,用瓦罐装上,先给里正家和宋小三家送去,一家送去两罐。”   宋小三就是宋福生,高屠户私下给他取的昵称。   他大儿子不乐意了:“爹,这出手是不是太大方了?”   高屠夫还没等说啥呢,二儿子高铁头抢过话说:   “大哥,咱盐粒子没多少,整一头猪能都腌上吗?不腌这天气能放住吗?一路上,里正在,咱家这外来户就不会成为全村的靶子,都知道咱家有粮有肉,万一有饿得受不住的,也会顾及里正不会直接来抢。”   高铁壮哧笑声:“他们敢?咱哥几个弄死他们!”   “敢不敢的,少口角少麻烦,宋三叔家就更是了。不提别的,人回村给咱送信儿,第一家就来咱家特意告诉,等于救了咱哥几个的命。”   高家大儿子不吱声了。   高屠户吧嗒两口旱烟说:“一会儿老二,你给宋家送去。我去里正那得问问,这是要走到天亮是怎么地,天亮之后呐?接着走?那别说人了,老牛也得累趴停。”   而此时,宋家这面玉米棒已经煮差不多了。   男人们围城一圈,喝着水也在讨论接下来怎么办。   如果现在是白天,那没说的,接着逃,可这都后半夜一点多快两点了,人困马乏的。   女人们和男人比较起来,就显得有些心大了,反正你们让干啥就干啥,不拖后腿就行。   尤其是马氏,她不但不操心下一步,她还有心思分吃食。   对,没错,分食,且按六个等级分,特别有层次感。   马氏给大丫二丫和外孙女桃花,一人一小截玉米。   给宋茯苓、宋金宝、钱米寿,一人一个拳头大小的干粮,没给玉米。   给三个儿媳是一人一根玉米,给的时候还说了句:“吃完赶紧裁鞋面。”   给她自己和姑爷的老子娘田老太太,还有她的亲闺女也就是宋茯苓唯一的姑母宋银凤,一人分了一个正常大小的干粮。   然后是四壮和老牛头,一人两根玉米。   剩下的,马氏的儿子们孙子们,外加姑爷和外孙子,一人是四根。   宋茯苓攥着拳头大的干粮:“……”   谢谢啊,作为丫头片子,谢谢奶没让她去第一梯队。   钱米寿小声和宋茯苓嘀咕说,他要是被分在第一梯队就好了,这样可以和姐姐换着吃,想吃干粮吃干粮,想吃玉米啃玉米,下回他争取去第一梯队。   宋茯苓再次无语凝噎。   四壮和老牛头一人接过两根玉米,他俩倒是挺憨厚,盘腿坐下就开啃。   钱佩英看了眼手里的一根玉米,看了眼闺女,又望了一眼四壮他们,她快速的啃完,吃完就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奔锅走去。心里想:不能惯着老太太那毛病,一路上,日子长着呢。   马氏:“你干啥?”   “我捞玉米啊。”   “不是给你发了吗?”   “一根吃不饱。”   马氏心想:你哪来的脸好意思说没吃饱呐,这三儿媳是让小鬼缠上了吧,她一向是给大伙分多少,别人就得吃多少。   “你啃了我骨头渣子得了,那锅里剩下的全是给我三儿留的,等他回来还得吃呐,你一个女人家吃那么饱干啥!”   钱佩英不想吵架,哪有那精力,古代的路简直不是人走的,早累熊了。   正好宋福生撒完尿回来了,她直接冲宋福生说:   “嗳?我说,我就吃一根玉米,完了你娘就不让吃了,她说大伙得定量。那你少吃口吧,给我省点,我快要累死了。还有茯苓,她就得个拳头大的干粮,反正你亲闺女你自己看着办吧。”   让男人省下嘴里粮食给自己吃。   大嫂何氏震惊了。   二嫂朱氏半张着嘴听傻了。   这太不符合妇人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了。   钱佩英这一世的大姑姐宋银凤,赶紧站起身说:“三弟,姐不饿,你吃你的,我把我的给弟妹。”说完就掰手里的干粮。   场面一时静了,只有树枝子烧起来的劈里啪啦声。   何氏和朱氏两个二媳妇赶紧看向婆母。   马氏却出乎所有人意料问了句:“谁是扶灵?给谁扶灵?” 第三十三章 好口才挡不住没文化   就撒泡尿的功夫,刚回来,媳妇和老子娘就齐齐问他,宋福生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了。   瞅了眼锅,在大家伙的注目下,几大步过去,宋福生先捞出三根玉米递给钱佩英:“别烫到,抱好了啊,去找闺女一边吃去吧。”   钱佩英抱着玉米,真就一声没吭去找她闺女了。   大嫂何氏,惊愕地拍了拍旁边人的腿,也不清楚拍的是谁,反正就想让旁边人和她赶紧一起看向钱佩英,看看钱佩英那从容的步伐。   她太震惊钱佩英是哪来的自信要吃食,更惊诧于小叔子是真惯着啊,居然没甩手给一个大嘴巴。   这要是换成她,不得被抽懵了啊,还得被骂一句嘴馋的懒婆娘。   二嫂朱氏是手里的玉米棒子都惊讶的掉地上了,等反应过来,她又手忙脚乱捞起玉米往身上蹭了蹭,蹭掉灰,打算留着给她老儿吃。   宋福生的两个哥哥也是懵懵的,感觉像不太认识三弟了似的。   以前三弟可不是这样,娘说啥是啥,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孝顺。   当然了,以前三弟妹也不这样啊,以前三弟妹要是敢和三弟说声不字……也不说不啊!   这咋回事呢?   倒是宋福生的姐夫田喜发并没有多意外,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疼媳妇的,他不仅疼媳妇,他对女儿桃花也不比对儿子虎子差。   他刚还琢磨自己就吃两根,剩下两根先搁怀里揣着,以防老子娘或者媳妇闺女饿了没吃的。   至于老牛头和四壮,他俩是一直斜眼,偷瞄马老太,怕那位突然炸了。   每个人心里都琢磨了一番,但实际上也就过了几秒钟的时间。   马氏一手指着宋福生,一手捂着心口窝:“你?你还是我三儿嘛!”   在她看来,三儿媳的这种行为相当于和她叫板,而她勒紧裤腰带供读书的儿子啊,万万没想到,居然在大伙面前偏心了媳妇,眼里彻底没了娘。   她是又伤心又伤面儿。   宋福生一脸莫名其妙地走过去,拍拍自己的脸:“我怎么不是你儿子了,这不有血有肉的。”   “可你?”   “娘,圣贤书里教,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考功名当官是为让百姓吃好喝好,考功名挣银钱是为让娘、媳妇、孩子,吃好喝好。这叫责任,一直扛到死那天的责任,明白不?   你供我读书,我学来的就是这些。   现在咱没办法吃好喝好,你非要分食,行,分!   那我有四根玉米,我让我媳妇孩子吃我那份还不行?   娘,你饿不饿?对了,你饿,我这还有一根,到啥时候,也得先可你们来。   您放心,我省我的,我又没省别人的,我乐意饿着。”   说到这,宋福生真就回手捞出一根,往马老太怀里硬放:   “娘,吃,你边吃边听我叨叨。您就记住了,我大哥二哥他们,等咱稳定下来,备不住有一天我可能不管他们了,人家都有儿女,有自己的家。但您、我媳妇、我闺女,那我必须安排明白的,我有一口吃的,掰四份先可你们娘几个来。”   马老太拿也不是,不拿又怕掉地上,她感觉都听傻了,这和她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怎么到了儿子嘴里,和伤心啊面子没关,和她厉害还是三儿媳更厉害也没关,还说这些是圣贤书里教的。   可是,以前也读书啊,上回家来,书里还没给教成这样呢,这咋半年不见成这样了,到底看的是啥书啊?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不想让三儿饿肚子,她宁可自己挨饿。   宋福生这边还在说:   “娘,媳妇娶家来,不是让她看我吃的饱饱的,她饿的两眼发昏。人家得跟我过一辈子,我就这么对待人家?良心呢,我要那样得遭天谴。   孩子托生给我当闺女,我当时是盼着她来,更不是来当小可怜,是给我当手心宝,我可就这一个,我闺女可和别家孩子不一样。   所以我饿着,您也别生气,一切都是我愿意,我看你们吃,我就可乐呵了,真的,我乐!”   “我,你?”马老太想说,我不想给儿媳吃饱,我想省下来的都给我儿吃,至于儿媳爱咋地咋地。可儿子又不同意,那让她咋办,这不等于饿儿媳是饿儿子嘛,以前她也没碰到过这类似的苦恼啊。   “扶灵?对,怎么就扶灵了,你给我先说明白了,这个瘆得慌。”马老太终于想起了能转移的话题,问完顺手就把手里玉米塞回儿子手里,不是好气道:“你快吃吧,他们都要吃完了。”   宋福生心里明白,让她娘当着大伙面表态说不再分食是不可能的,但是看这架势,下一顿绝对不敢这样了,至少对他媳妇闺女不敢这样。   到时候他再看哪个孩子分到的少,像大丫二丫,他随手递过去些吃的,给四壮和老牛头也多塞一些,时间久了,他娘也就那么地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明白了这些,宋福生和她娘说话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茯苓是中草药,是形容女娃娃脑子聪慧的一个名字,不是您老以为的扶灵幡,字不一样,意思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那寓意好着呢。”   马老太拧眉,她是没听出哪好:“你给起的?”   “不是,一位传授我知识的先生给起的。”   其实是宋茯苓现代的姥爷。   宋福生说教他知识也不假,教他抡大马勺才当上的大厨嘛。   马老太眯眼,心里琢磨:三儿这么大变化,备不住就是碰上这个起名字的新先生给教的,你瞅给她儿子祸害的,为儿媳和她好顿掰扯顶嘴,顶的她直噎得慌。   不仅这样,现在又来祸害她孙女的名字。   “三儿,这人的人品不行啊,你是不是碰到假先生了?不能叫这个,还得叫胖丫,再不中,就重新起个花啊草啊的。”   “嗯?”宋福生愣了下。   马老太手心拍着手背道:“你叫宋福生,你大哥宋福财,你二哥叫宋福喜,明知道你们哥仨中间带福字,他还给我孙子辈的起名带福,说这人不是成心的,我都不信!”   宋福财立刻接话:“娘说的对,老三,这名起的不行。”   宋福喜也说:“是啊,这不乱套了嘛,不知道的,再以为我和侄女是一个辈分的。” 第三十四章 根源在无子   大丫看了看她爹的背影,看到她爹给弟弟金宝一根玉米,还摸了摸弟弟的头,又看了眼娘,发现她娘眼里也只有弟弟,低下头继续小口的吃着手中的吃的。   她不舍得将这一小截玉米在眨眼间吃完,一次就只咬下几个粒。   奈何分到的棒子实在太小了,怎么磨蹭也是一会儿就能吃完,只能在整个啃完后,又将已经没有玉米粒的棒子重新咬一遍,嗦一下棒子芯里面含的玉米汁。   而二丫一直在听三叔说我闺女可不一样之类的,又因为宋茯苓的名字在和阿奶掰扯,她那张晒得黑红起皮的脸上充满笑意,很羡慕,很为宋茯苓高兴。   至于田桃花,宋茯苓姑姑家的表姐,此时是在和她娘宋银凤互相推让,一个说:“你爹那还有,你吃。”一个说:“娘,我够吃,给我哥吧,或者你自己留着吃饱肚。”   宋银凤看女儿执意不要,又将已经掰成一块块的干粮递给宋茯苓和钱佩英:“三弟妹,还有胖、福?福玲,你俩吃,我这吃不了,真吃不下。”   宋银凤本来习惯性想叫胖丫,但是听听刚才那些话,三弟都因为胖丫的名字和娘认真掰扯好一会儿,还是跟着改口吧。   手里又是干粮又是好几根玉米,车上还拥有好多麻花等吃食的娘俩,此刻是真不好意思了。   钱佩英觉得吧,就莫名其妙的抹不开脸儿了,赶紧摆手道:“姐你可别的,你这是干啥,没有不行再煮一锅,咱可别整这出,艾玛,看的心难受,咱还没到山穷水尽那一步呐。”   宋银凤一听,更紧着往钱佩英手里塞干粮,心想:还煮一锅?那娘什么样可不敢保证了,就是三弟在场也得炸庙。她现在不求别的,全家人都活着,哪怕有口野菜大伙分着吃,都有劲一起使就行,千万太太平平和和气气别吵吵。   宋茯苓看她姑和她娘那个样,干脆也不废话,直接从她娘手里拿过两根玉米,奔几个小姐姐坐的地方走去。而她这一走,钱米寿顾不上喝水了,抹抹嘴也跟在他自己的小姐姐后面,姑母说了,姐有眼力见,让他走一步跟一步不吃亏。   所以,宋茯苓蹲在了三个小姐姐面前,钱米寿也跟着蹲下了。   宋茯苓将两根大玉米一掰几瓣,递给大丫二丫和桃花,又给了钱米寿一小截,然后就蹲那啃属于自己的。   大丫二丫有些不知所措,桃花是问:“胖丫你能吃饱吗?”   “能,姐姐们,啃。”   桃花笑了一下,率先啃了一口,大丫二丫也高兴坏了,望着宋茯苓吃得笑眯眯的。   倒是宋茯苓她忽然停下了,望着刚刚展颜一笑过的桃花,傻兮兮道:“姐,你长得可真好看。”   这话没胡说,在宋茯苓眼中,桃花姐那五官要是在现代,能不能当上明星,那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不敢保的,但是当一个没整容不用太化妆就很美的网红,那是应该不成问题的。   十四岁的桃花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哪有,你才好看,你白。”   大丫二丫也跟着点头,还说:“你吃干饭长大的,干饭是白米,吃干饭的都白。”   宋茯苓干咳了一下,有点小尴尬,含糊道:“大丫二丫姐也好看,大家都好看,就是你们没用擦脸油,还下地干活晒黑了,和吃不吃干饭没关,要不然都能挺好看,等赶明和我一起擦油。”   这都啥情况了,还擦油呢,宋茯苓的二伯母朱氏听到孩子们说悄悄话,撇了撇嘴。   而此时唠没用磕的还有田喜发。   田喜发特意给宋福生叫到一边,然后从怀里掏出十九两银递过去道:“三弟,我和你大姐这些年得亏你帮忙了,这是这些年攒的银钱,其实还不够,当年置地盖房子欠你二十五两,但是现在只攒下这些,你先拿着。”   宋福生意外地挑了下眉:“姐夫,你哪来的。”   “唉,头些年确实缓不过来,就这二年攒的。本来你姐说攒点就还你,我说那样不行,你借我们是拿整银来的,我们还你一两半两的几吊钱,那钱不该散了嘛,就想着凑整给你。”   “你两年不可能够,姐夫跟我说实话吧。”   田喜发露出几丝怅然:“我把我爹留的虎皮给卖了,就在咱们现在走这条路上,再往前走走遇到货商卖的。”   宋福生一听,觉得这钱拿的更闹听。   因为这里面有个事,那虎皮是田喜发他爹丢命得来的。   咋丢命的呢,据说是当年在山上猎得一只母虎,听说整张虎皮值钱就给扒下来了,后来也不知是老虎们寻仇还是咋地,都隔了挺久了,田喜发他爹在山边下套子套兔子,被老虎们盯上给活生生撕碎了。所以田老爷子的坟是个空坟,里面只搁了几件衣裳。   “姐夫,我本来就没想要,我?你不该卖啊,该留个念想。”   宋福生还没等说完,田喜发就示意小舅子让看向自己老母,田老娘正脸带笑意冲宋福生点点头,又挥了挥干枯的手。   “三弟,看到我娘的意思了吧?客套话咱们快别说了,你收着。再一个银钱放你身上我也放心,往后走一步看一步,等将来落脚了,我备不住还得求你呢,唉,姐夫没能耐。”   宋福生听了这话,也就真收起了银钱,确实,等落脚了不定啥样,加上老牛头给的,总共才三十多两银钱,杯水车薪。   就在这时,高家二儿子高铁头来了。   高铁头离老远先望了眼桃花的身影,随后才几大步走过去对宋福生说道:“三叔,田叔,这是我爹让拿来的,给几个弟弟妹妹们吃吧。”   宋福生一看,肉酱,呦呵,难怪他刚才好像闻到肉味了,冲钱佩英招招手:“你拿回去,先放车上,等下顿拿出来给大伙吃。”   钱佩英接过两瓶瓦罐直奔骡子车,马老太斜睨钱佩英的背影,斜睨了两眼觉得不解气,又使劲地剜了一眼,对身边田老太太小小声嘀咕道:   “娶家来作孽啊,看着没?现在给我老宋家当家了。她这些年,没生个小子还杵姑三儿和我闹,咱都不知她哪来的脸。以前我还看老亲家的面,现在老亲家也没了,她娘家都没了,咱都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   “哎呦,”田老太太赶紧摆了下手,怕马老太不当回事,又拽了拽马老太的衣袖:“这话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说。”想提醒那话要是传出去太伤人心,又怕自己多嘴,人宋家的事,别里外不讨好,只能对马老太又再次摇了摇头。   其实马老太说完就意识到刚才那话过了,钱老爷子刚没,唉。   可她这不是心里憋口气嘛,干巴巴无声张了几次嘴,最终啥也没说出来。 第三十五章 一步一个坑啊   高铁头问:“三叔,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爹可愁坏了。”   宋福生指指远处:“那不来了。”   远处,高屠户扶着里正爷爷,里正家的大儿子,后面又跟着几户人家的代表往这边赶来。   宋里正吧嗒口旱烟袋:“过子时了吧?”   “应该是。”   “福生,你怎么说,接下来怎么着。”   几个大男人围成一圈,火堆燃起的火光映射他们犯愁的脸庞。   宋福生想了想:“还得往前走,这地方不保,还在人家地界呐。别看现在挺晚,我心总不踏实,不能拿人命开玩笑,是不是?”   姐夫田喜发却有不同意见:“我感觉要下雨,要是下起雨来可麻烦了,先不说人能不能受住,牲口也够呛,要不然往山上躲躲?歇半宿吧,明个看看情况。”   说完发现宋福生挺诧异地瞧他,田喜发又解释道:“我刚才蹲在那,看到有那蚂蚁啊,几十几百个一排一排凑一起,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儿嘛,蚂蚁成行,大雨茫茫,蚂蚁搬家,大雨哗哗。”   几个人听完都茫然地抬头看星星,心里有点犯嘀咕,能吗?   别看他们这受灾没南面那么严重,但也一直有些干旱,今年收获都比往年减产很多,种地也靠挑水浇,这是哪的老话儿要下雨,搁哪听的?   高屠户的二儿子高铁头倒是赞同道:“我田叔说得备不住对,你们没发现吗?就今儿的蚊子也乱咬人,哪天也没有今天咬的欢。你拍死它,它们还紧着往脸上眼睛上不要命地扑上来。”   这么一说,大伙从心里嘀咕变成有点相信了。   因为他们当地有这么句老话,不是田喜发说的那一套,而是:蚊子乱咬人,不久雨来临,蚊虫咬的凶,雨在三日中,这句老话大伙是认同的。   宋里正的大儿子急道:“那不行啊爹,万一下雨咱真得找个地方。远的不提,就咱掰的那些苞米,还有咱家麦子收的晚,没晒的那么干呐,不得潮了?”   宋福生又看向他大姐夫:“姐夫,你往山那面走过吗?”   “走过,走挺老远都是荒地,一年到头也就是有些,”说到这,田喜发顿了下,又一琢磨没啥可不能唠的了,反正也到了这地步。他那虎皮就是卖给贩盐的人,那些人都是脑子别裤腰上,抓住就会被砍头。   继续道:   “以前听我爹提过,咱这面太偏,就只有偷摸贩盐那些不怕死的从咱们山后图近便,绕小道来。   因为那一路上也没有人家,放眼望去全是荒地,躲都没地躲。   更远的地方吧,一百来里外,还有山,你们绕过去,大伙就能看见了,比咱这山还大,据说上面有山贼,现在有没有就不清楚了。”   宋里正被烟袋烫了下嘴,赶紧抹抹胡子。   心想:娘呀,没活路了。   往前接着走,可能有山贼,那些都是不要命的玩应。   往后呢,很容易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官兵冲进院子抓人,怕的不就是这个才跑的嘛。   至于原地,原地站下最尴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下雨照样没地方躲,还不如回村有片瓦遮挡。   宋福生听完,心里也是波涛汹涌,用一首歌词形容就是:   往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是人生,风不平浪不静心还不平稳。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一生一世如梦初醒,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   真伤心呐,快赶上野人了,从穿越来就倒霉透顶。   “福生?”   “嗳,阿爷。”   宋里正说:“那咱接着往前走,但是咱别走太远,先绕过这座山,去山的那一面找山洞子站下。   一是咱等等村里的其他人家,现在就咱们这几户,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唉,见天瞅着处了几十年了,也不知道他们在磨蹭啥,怎么还没赶来。   二一个,要是天儿万一真不好了呢,咱也有个躲雨的地方。   笨琢磨,骡子牛啊,退一万步讲,哪怕豁出来不怕浇,那咱们这些人也装不下。尤其是推车的,别再婆娘孩子得了风寒,那可是要命的病。”   宋福生知道,里正爷爷没讲完的第三点是:心里还有侥幸,总想着,万一呢,万一不用征兵呢,也就不用跑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走不可,大不了往后不靠种地生活,干点买卖呗,他一个现代来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只是别抓他上战场就行,那他真干不过。   “行,那咱拾掇拾掇先赶路吧,翻过山看看情况再说,至少能让孩子们找山洞眯会儿。”   就这样,七户人家,拖家带口又重新上路。   蜿蜒的路上,他们一直举着火把,宋家人还好,蚊子什么的,他们提前都戴上了纱窗上的纱网,还有宋茯苓离开古代家扯下的蚊帐也派上了大用处,被她姑姑改吧改吧,一人头上蒙一块,离得远看以为是纱巾呢。   钱米寿被宋福生放在手推车上,哪能真让那么小的孩子走路。   宋福生的大哥人也是憨厚人,看到虎头虎脑的小子满是怜惜,边推车还边告诉弟弟说,冲你岳丈,往后得对这小子好些,唉,钱家就这一个根,让你岳父在地下能闭上眼。   钱佩英无意中听到了这几句,她决定投桃报李,给大哥家的两个大侄子,还有姐姐家的虎子,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子,一人分个水囊。   一共就这些水囊,是白掌柜给老牛头的送别礼物。去掉他们现在用的,马老太的,这再分也就没了,别人只能用竹筒或者瓦罐,她决定最后这几个给小子们。   那水囊里面且装着她之前赶路烧好的水,递过去之前,钱佩英又往里面撒了一点点蔗糖、一点点盐,这是听她闺女说的,盐糖水补充体力。   虽然量不多,但是这仨小子又推车又赶车,十几岁就很懂事,尤其大哥家的俩小子,一路上接触的多,总说,三叔三婶不用你们帮推,我们能行。   最后,钱佩英趁着夜黑,又给自己和丈夫的水囊里也加了些盐和糖,晃悠晃悠水囊让宋福生赶紧喝。   至于她闺女,那完全不用操心,她闺女那水壶是现代的保温壶,一天一宿过去水都是热乎的,她闺女身上还背着现代家里的白糖和盐。   要是觉得太辛苦,跟她爹一撒娇,她爹就能原地站下白眼一翻,进空间给拿奶粉酸奶可口可乐。 第三十六章 干饭   宋茯苓走的两腿发酸。   古代的路太难走了,路上有泥沙子、石子、杂草等等,硌得脚心疼。   就这还叫路呢,很难想象,那没被人常走的路得什么样?是不是镰刀开道,镰刀都得坎得没刃了?   宋福生特意落后等了等女儿:“累吧,把你那包解下来给我,现在是不是感觉背水壶都沉?”   宋茯苓看了眼她爸身上背的大号防雨绸旅行包,拽紧自己身上的阿迪包,摇了摇头:“不累,没事儿。”   “能坚持啊?”   “能。走这点路,小意思,我那个时候经常出去野游您忘啦。”   宋福生取笑女儿说:   “没忘,怎么会忘。   你的梦想不是仗剑走天涯嘛,还嚷嚷要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我记得有一回,外面下雨,我问你,都下大雨啦,咋还不回家吃饭?你说要和朋友们搭帐篷,说什么要体验一下生存节目教你们的技能。   妥了,闺女,这回你梦想妥妥的了,也不用体验感受了,那些都是假的,你看看这回,多真,彻底四海为家了。”   面具后的宋茯苓,一脸欲哭无泪。是啊,这么想也对,梦想成真了,只能这么安慰。   宋福生又再次确认一遍,问女儿能不能坚持,实在不行,把车里的东西再往手推车上倒动倒动,让女儿回骡子车上坐着。   宋茯苓戴着白花花的面具,头摇的像拨浪鼓,摇的像鬼影似的,宋福生冷不丁看过去也有点害怕。   开玩笑,宋茯苓心想:她怎么好意思回车上坐着,推车的那几个人忍着困都快要累死了,再为了让她坐着多推东西,心里太过意不去。   看看她爹娘,身上背着抱着的东西,不是在照样坚持?   再看看大丫二丫她们,不仅背东西还得……   这么想着,宋茯苓就停下脚,冲她爸挥挥手,意思是你赶紧帮大伯他们去吧,不用管她,她要等几个姐姐。   只看,落后几十米的二丫打着火把在中间,一个胳膊挎着大丫,一个胳膊挎住桃花,给两个人照明加引路。   而大丫和桃花竟然边低头赶路,边把蒿草和艾草编制成草绳。   宋茯苓拍了下桃花的手,有点生气道:“别编了,奶都不知道该怎么瞎折腾好了。”   对,这是马氏给几个丫头的任务,让赶路也不能闲着。   桃花好脾气地解释道:“编成绳点燃方便,咱们就不用让蚊子咬了,甭管在哪睡觉都能睡着。”   “那也别编了,你们刚才都摔几跤了,别听她的。”   二丫举着火把往宋茯苓方向照了下,冷不丁忘记宋茯苓戴面具也被吓一跳,到嘴边的尖叫硬生生咽下去,又把火把往回缩了缩才说:“不听她的该骂人了。”   “骂人就说我说的,她要敢骂我,我就找我爹。”   大丫率先收起草绳,把草绳放身上的筐里:“咱们就听胖丫的吧,奶不敢骂胖丫。”   桃花纠正:“奶不是不敢骂胖丫,奶是怕三叔。”   二丫一看,不用挎着两个姐姐走路了,说实话挎着走,她在中间挺累。   几个大步到了宋茯苓身边,一边给宋茯苓照脚下的路,一边说:“胖丫,三叔给你当爹,真好,你命咋那好呢。”   这句话就像开了闸,几个女孩纷纷发表对宋茯苓的羡慕。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们又在羡慕什么呢?   羡慕“你家顿顿吃麦饭,打小三叔三婶就没亏了你。”   宋茯苓:“啥叫麦饭?”   “咦?你们城里人不叫麦饭吗?就是干粮,能把麦子磨成面粉蒸的干粮。”   宋茯苓不解地问:“你们也吃的那个,奶今晚蒸的就是啊。”   大丫小声道:“家里拢共也没几斤细面,那是因为你们回来了,大伯娘猜到奶让蒸干粮就是指蒸麦饭,她才敢做的,我们也才吃上,你以为顿顿有吗?”   宋茯苓想想晚上那干粮的口感,糙得很:“就那还细面呐,那你们平时吃的干粮是什么?”   “就用大麦小麦直接用来煮饭,麦子皮不能磨掉,吃那个。还有豆菽饭。”   那能消化吗?宋茯苓震惊。   二丫接过大丫的话继续道:“所以胖丫,我可盼着你回来了,掰手指头算你回来。因为你和三叔一回来,奶不仅给蒸细面馒头,吃了不拉嗓子,第二天还会做菜饭。”   “什么叫菜饭。”   “你不记得了?就是园子里的菜放米里煮,要是冬天过年你们家来,奶也会用冬菜放米里,吃起来可香了。”   宋茯苓皱眉:“你那意思,我们要是不回来,就这秋收季节,奶连菜都不给管饱啊?”   “菜得留着晒干啊,要不然哪来的冬菜,当然不能随便吃,我和大丫得去经常挖野菜。”   桃花倒是打岔道:“胖丫,我发现你这次回来,好像很多都忘了。”   “不是忘了,是住城里习惯了,我们把你们说的细面干粮叫馒头,菜饭叫米粥。”   “啊,原来是这样,那干饭你们叫什么?”   宋茯苓聪明了一把,没用人解释就回答道:“叫大米饭。”   大丫和二丫立刻表示:你白,就是因为宋茯苓你经常吃大米饭,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变白啊。   二丫还加了句:“这回别说大米饭了,那离的太远不敢想,连第二天的菜饭都不见了,没盼头了。”   宋茯苓:“……”   “你们一次都没吃过?”又特意强调了一句:“长这么大都没吃过?”   桃花看了眼几个妹妹,发现大丫二丫在失落地摇头,她小小声道:   “我倒是吃过胖丫说的那种大米饭,是我爹前几年去地主家里干活,地主给发的银钱就是大米。   我爹说,当时好多人抢着干,都是为了回头让家里婆娘孩子吃上一口。   所以他把米背家来,挨累受冻就是为了让我们吃,没经我奶和我娘同意就给煮了干饭,我吃了一碗,我哥吃了两碗。”   大丫二丫立刻看向桃花:“是纯白米?啥也没加?”   桃花点头。   “那得是啥滋味儿啊?”   “是不是老香了,舌头能吞掉?”   桃花咬了咬唇,其实吃完了那顿,她娘当时都和她爹干起来了,奶也像着娘,说那一顿饭能抵好几顿。   “不太记得了,你们应该问胖丫,她常吃。”   大丫和二丫一起看向宋茯苓,看了几眼,没等宋茯苓回答,她们又再次扭头望着桃花。   在她们心里,宋茯苓的生活简直可望不可及,问一个天天吃白米的人,她指定说不出好来,还是和桃花姐比较有共同话题。   哎呦,宋茯苓在夜深人静下半夜时分,听的心很揪得慌。   糟糕,她内心忽然有种想豁出一切吹把牛的感觉,使出洪荒之力都无法按捺。   宋茯苓大气的一摆手:“别问啦,你们放心,我指定近期内让你们吃上一回,一人吃两碗,不吃完都不行!” 第三十七章 上山   “胖丫姐,我错了!”   宋茯苓吓一跳,宋金宝是什么时候跳她身边的。   宋金宝扯住宋茯苓的衣服袖子说:“我以后再也不和三婶顶嘴了,三叔三婶指哪我去哪,让干啥我就干啥。”又一咬牙:“我也不乱翻三婶的吃食了,她给我,我再吃,绝对不抢啦。”   宋茯苓望着身边围着粉色帷帐的小男娃:“然后呢。”   “还?还有然后?”   “那当然了。”   宋金宝纠结了,挠挠脑袋:没然后了呀,他也没干别的,就骂了三婶几句,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三婶太抠了,他还挨顿爹的打呢。   宋茯苓看他那样,提醒道:“一路不能和钱米寿打架,他比你小。”   其实还想说一堆,比如眼里别只有吃喝,惦记惦记你两个亲姐姐大丫和二丫,别总抢她们的吃食。一琢磨算了,和几岁孩子说啥啊,二伯和二伯娘眼里都没有大丫和二丫。   “你重复一遍。”   宋金宝不仅重复了,并且还自由发挥的很好:“不打架,不欺负钱米寿,他是弟弟,我要谦让,不抢他吃的。那胖丫姐,干饭有我份了吧?”   宋茯苓好笑地点点头。   “是两碗吧?”   “嗯,这个嘛,我得……”   宋金宝赶紧捂住耳朵跑走,跑到他爹身边还嚷嚷:“我不听我不听,就是两碗!”   大人们即便问了,什么两碗呐?知道原因后也都没当回事。   孩子们嘛,有梦想总是好的。   只有宋福生和钱佩英齐齐心里叹口气,一般他家闺女许愿,想买个这个,想要个那个,他们总会想招帮圆梦,可这回许下的吧,太大了!   这二十多口人,造饱了得多少米,走一步看一步吧,牙疼。   就这样,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天都已经有点要放亮了,大家伙才走翻到山的那一面。   见识到了田喜发说的一望无际的荒地,而荒地的百十多公里外还有一座更大的山,山上很可能有山贼。   “她爹,”钱佩英莫名地有点紧张:“你说远处那山上假如真有贼,他们现在能不能看见咱们这百十来口人?咱这队伍也挺大呢。”   “不能,你别瞎紧张,”宋福生拍了拍身上的防雨绸背包,小小声提醒道:“你当他们有望远镜呐,就你老公我有,现在满天下就我有,知道不。”   “那你有,你光看见有啥用?你就是有十个望远镜,他们敢杀人,你敢杀人啊?”   宋福生:“……”   不能那么说,嗑都唠散了,他不是不敢杀,他主要是被现代的法律束缚住了。   高屠户喊:“小三啊?”   得,才熟悉大半宿,就从宋童生变成小三了。   “嗳,高叔你说!”   “就这山,有洞吗?我从前也没来过,洞里也不知道能不能装下咱这些人。不过再怎地咱也得上山吧,大家伙也不能住在荒地上啊,目标大,不成了靶子。”   他哪知道有没有洞,高叔还不如问他姐夫呢,宋福生一摆手:“能不能也得上,先上吧,歇半天看看天气!”   “中!”高屠户高声应道,回身又招呼他家里人:“都下车,牛车拉不了啦,上山,把孩子们背上!”   钱佩英也赶紧回头摆手叫宋茯苓:“闺女啊?快点儿,听见没?跟住我。”   宋福生瞪她,趁乱扯住她胳膊小声地骂:“你快点啥,虎啊。这天黑呼的看不清,山里潮,再从哪钻出蛇咬你一口。去去去,领着闺女到大后面跟……”   跟着的着字还没等说出来,只听霹雳噗窿的声响起,宋福生忽然被小炮弹似的宋茯苓给撞倒了,父女俩叠螺似的趴在地上,顿时尘土飞起,宋福生脸上的纱网都没过滤掉,吃一嘴灰。   “我的天老爷,三儿啊!”   马氏才下骡子车,就看到她老儿子直挺挺地被撞倒,摔得那个结实,哐当一声,她都跟着肉痛。   马氏扯嗓子就骂:“胖丫你瞎啊,往你爹身上撞!”   宋福生也想说,闺女啊,你能不能从爹身上下去,你这加速度差点没给我撞岔气喽。   宋茯苓认为,凡是干大事的人受点委屈是不要紧的,挨骂就当唱歌了,磨蹭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极小声说:“爹你快喊疼,就不用带头上山了,这可是原始森林,有老虎。”   “哎呦!”宋福生贼配合,立刻捂住腰哼哼:“哎呀,这孩子要把我撞死了。”   大伙一听,这可不得了啊,说死在他们这是大忌讳,看来真伤的挺严重,要不然谁能那么咒自己,搞不好是伤了骨头,纷纷大声地问几句怎么样。   宋里正也上前胡乱摸了摸宋福生的腰和小腿,然后站起身就对大伙说:“先一家出两个壮劳力,在前面开路,把家伙什都带上,别碰到狼啊虎啊啥的,碰到就得玩命,记得贴边领道。”   田喜发自告奋勇道:“我跟我爹来过这大山,大伙跟我走,我要是没记差的话,边上就有个山洞,看看能住进去多少人算多少。”   “中,让喜发带头,你们都跟住喽,”宋里正点点头,又补充了句:“实在没招,要是天还不好,咱就用油布扎帐篷,就这么定了,你们先走。”   安排完这些,宋里正才转身对宋福生说:“来,我扶着你,咱俩在后面压阵。”   “不用,阿爷,真不用,你快去前头张罗吧。”   宋里正不干,心话儿:他这腿脚上前面添什么乱,那些都该年轻人干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儿,他还没活够呢,还是后面安全。   宋里正硬给宋福生拽了起来。   大家又开始爬起了山。   前面十几个火把齐齐照亮,十几把镰刀开道,将长到腰高的杂草刷刷割掉。   爬山的这一路,由于宋福生“受伤”,宋里正年岁大在后面,宋茯苓的姑父田喜发,成了暂时的带头人。   前面挡路的如果是杂草,那不用说,全部割掉,还必须得割出一条稍微宽的道,让骡子牛车都能过来,让老人孩子们走路方便些。   但如果前方挡路的是小树枝子类,田喜发会让大家砍掉交给他背着,因为他心里有个章程:那山洞指定住不下,一旦下雨,扎帐篷盖庇护所是迫在眉睫的,用这些小树枝子正好能弯出拱形。 第三十八章 竟事儿的宋福生   钱佩英拉着宋茯苓,宋茯苓拉着钱米寿,他们仨一直在队伍的大后面,比宋里正和宋福生还往后。   一是为特意耽搁,万一山上有个不好,就她们这腿脚慢的能转头就跑。   二是因为宋茯苓拽着钱佩英,给她妈妈下面穿的裙子给撕了。   撕成了宽度二十厘米、长度一米多、一端是平头、一端分叉成两条绳的长布条。   也就是说,好好的蓝棉布裙子眨眼间不见了,钱佩英直接露出了里一层外一层的黑色运动裤。   宋茯苓蹲在她面前,用裙子撕成的长布条,给钱佩英两条腿一层层缠住。   缠成什么样呢,钱佩英心想:这不就是两万五千里长征那打扮嘛。   宋茯苓一边缠一边问她妈:“紧不紧?”   “不紧。”   “那松不松?”   “还行吧。”   宋茯苓抹了抹额上的汗:“您走两步,看看腿弯有没有影响,太紧迈不开步,太松不起作用,防静脉曲张,绑腿走时间长了不酸,以后你给我爹也这么缠。”   钱佩英走了两步:“行,差不多点儿就得,你快站起来,我给你缠,给你鞋口也封住,这样蚂蝗虫子就不会顺裤管爬进去吸你血了。”   钱米寿听的很不安,尤其是马老太在前面骂他们别磨蹭了,他用小手试图去和宋茯苓十指相扣,仰脸道:“姐,快抽空给我也缠上。”   “放心,少了谁也少不了你。”   钱佩英也说:“你怎么早不提醒我。”   宋茯苓心想:都懵成什么样了,光伤心人生太惨了就伤心了大半天。   最前方田喜发喊大家伙:“到了,那就是我说的山洞,以前我打猎在这歇过半晌。”   高屠户用火把探进山洞:“再来几个火把,看看里面有没有蛇之类的。”   立刻五六个火把又跟着照了进去。   田喜发还在钻进洞里时,扯下随身背的一个布袋,不知在里面抓了一把什么,把洞里的角落都撒了一些。   宋里正扶着宋福生赶到,大家伙赶紧给里正倒地方。   宋里正很满意地点点头:“洞还挺大,行,婆娘和娃们能在这暂时落脚了,挤得下。你们这些人赶紧的,再搭两个帐篷。”   这话一落,大伙纷纷忙了起来。   尤其是马老太,她显得格外忙,站在洞中间不挪地方。   一会儿让大儿媳赶紧拿破席子和行李去,一会儿骂二儿媳傻瞅啥,领你家那俩赔钱货寻摸寻摸,赶紧给整些干草去。一着急连亲闺女也骂,骂闺女没眼色,不知道看着点东西,别让人趁乱摸走啥。   反正忙忙叨叨的,在宋茯苓眼中,她奶那架势,就像在现代抢火车卧铺似的。   而宋茯苓和钱佩英为什么没挨骂,因为她们身边站着“免死金牌”宋福生。   宋福生又开始给媳妇闺女开小灶道:“我告诉你们哈,那山洞,困了贴边打个盹行,等我让他们搭上帐篷的,你们赶紧搬进帐篷里,铺上咱那防潮垫,到时再踏实的睡,我守着你们。”   “为啥洞里不行?”   “我一进去,就感觉怪怪的,后脊梁骨发凉,寒毛都竖起来了。你瞅那石壁缝隙密不透光还长着苔藓,里头又黑乎乎的,等会儿再躺一排,有点什么情况,我都不知道哪个是你们娘俩,再拽错人,我可不放心。都坚持坚持,田喜发是搭帐篷好手,一会儿就好。” 第三十九章 男人也是人,也胆子小   七户人家的男人们,齐心协力搭庇护所。   当当当、哐哐哐的声音连绵不绝,斧头砍刀齐上,砍结实的树干,得砍掉很多,用来当床。   田喜发又带着几个年轻人往远处走,寻找柔韧性比较强的细小树枝。   因为下面用圆木头搭好大通铺后,上面得有能遮挡的,要是真像之前大伙猜测的那样要下雨,那更马虎不得。   而细小树枝能弯曲,这样就能围在地上支成拱形。   搭建成拱形后,上面可以搭上油布,油布的最外面再铺上树枝树叶或者树皮,既可以防雨,又可以遮人耳目,离远望过去一片绿,不惹人注意,不扎眼。   大伙干的热火朝天,宋福生却频频看向四周。越观察越觉得这原始森林深不可测,太特么吓人了。   用胳膊碰了下田喜发:“姐夫,这么大动静,不能把狼和熊瞎子啥的招来吧?”   他寻思着,别人家没醒,他们再给人家吵醒了,听到动静惹毛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田喜发瞅眼三弟:“没事儿,这山大着哪。老大了,得走个几天几宿。这边又算山脚,没什么吃的也荒,比不得深山里头,它们一般不往这边来。”   宋茯苓就在这时跑了过来,说:“爹,姑父,我看那边有条小溪,水还挺清澈,咱们把帐篷搭那吧,喝水吃饭也方便些。”   宋福生才要答应,田喜发忙摇头道:“不中,离水源太近,流水声干扰咱们耳朵,野兽摸来,啥时候摸来的,咱都听不见。”   宋福生:“……”你不是说狼和熊瞎子不稀罕来这面吗?   “姑父,那咱们找几棵年头多的大树吧,找那样的大树,盖它旁边。树粗实点儿,万一有点什么紧急情况,我们几个小的都能爬上去,树上也能装得下。”   “不中,一般那样的大树是独一个,一旦阴天下雨,下大雨,它可能会被雷击。”   宋福生觉得就不该问,越问心理越紧张,推宋茯苓:“闺女快回去吧,找地儿打个盹。不准四处溜达,也不用你操心,等你眯完一觉,爹指定给你安排妥妥的。”   宋福生安排妥妥的就是拽走他姐夫。   田喜发说,那面那么多活呢,他觉得田喜发真是死心眼,劝人家:   “姐夫,你咋这么实在哪。那是大伙的庇护所,大伙一起干,少你一个也没事儿。   你快着点儿,先帮我选几棵不能被野兽一撞就倒的树,树还不能到挨雷劈的程度。我要在树上搭帐篷,直接让几个孩子在树上住。   要不然我心里不托底。有什么紧急情况,咱们能跑的快,我家茯苓和你家桃花跑不快。”   “就咱俩干?那指定忙不过来。那些人现在忙着搭那个,估计这些人加一起都得干一两个时辰。里正爷还时不时让我指挥。三弟,咱俩吧,往树上搭,恐怕会?”   “你话怎么那么多,姐夫,可别磨叽了。我一人我都干,你教我!”   宋福生从这一刻起,再不偷奸耍滑了。   拿着斧头哐哐哐一顿砍,震得他大拇指虎口疼。热得他汗流浃背,没一会儿衣服就湿哒哒。   他不顾蚊虫咬,脱光膀子了,露出他白皙的身材。   才脱完衣服,就听见一声尖叫声。   七户人家,其中有一家姓王的,王婆子的小儿媳给她相公送水来了。是她叫唤的,还捂住了眼睛。   宋福生累的直喘,用胳膊蹭了下额上的汗,脸上全是黑泥,拧眉瞪那名妇女,心话:   你没嫁人是咋的,没见过你老爷们后背啊?有啥可惊叫的。   这古代老娘们真是,一个个装什么,真能整景。   哎呀卧槽,那嗓门带回音的,吓他一大跳,手都突突了,寻思狼和熊瞎子来了呢。 第四十章 过家家的父母   王婆子小儿媳回到洞里,对王婆子说:“娘,宋老三不是童生嘛,是读书人,他怎么还能?”   王婆子没理会小儿媳话到嘴边说一半留一半,她在忙着哄小孙子睡觉,闻言哧了一声:“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还甚读书人。童生?童生有个屁用,你看他干活,最没用。”   “放屁!”洞里忽然有人大声道。   马老太不干了,她才不管会不会吵醒别人:“你别以为这洞里黑乎乎的,我就猜不到你是谁。是不是你?王婆砸!没俺三儿,你们全家还在炕头等官兵抓呢,咋不把你们都抓走,就多余告诉你们。俺三儿要是没用,你们全家都是捆吧捆把喂猪的货。”   王婆子说:“怎么就我们全家了呢。老马婆子,你嘴上积德吧,我也没说别的,你怎么带全家骂呢。”   “你还想讲究啥,啊?你还说点我儿啥。我积德,我积的够多了,你给我走,这洞是我女婿找的,逃命的消息是我儿告诉的。”   大伙都拦着。说别吵吵了,不累嘛,折腾一宿了,一个个的消消火。你看看给小娃们都吵醒了。   王婆子率先不吭声了,心想:   就你家那情况,在村里以往也就是个普通庄户人家,我家可不一样,咱俩平日里也说不上话。   这要不是逃命,谁和你一道,见谁咬谁,认识你大贵姓。你家要是没出个读书人,大伙都不愿意搭理。   可她刚才也不是有意那么说的。哪句话说错了?上山,宋家那老三在后面,她几个儿子打前头。做房子,宋老三也不会干,除了嘴能说,读书人屁用没有。   马老太心里也极其不舒服,她就是感觉不平衡。   觉得三儿多余告诉大伙,就她一家走得了呗,那些人爱死不死。   现在没一个人正儿八经对她说声谢谢,不谢谢就算,还背后讲究,多余。   再看看她家那几头骡子,被别人家老牛挤的,多余。   看看这几个孩子贴山洞边睡觉,这要是人没来这么多,这洞里绰绰有余,还挨累盖什么帐篷,现在能都躺下睡觉了,多余。   就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要是村里又能回去了,现在逃出来的这些人就得埋怨她三儿,看着吧,他们那德性,她太了解了,多余。   田喜发的娘劝马老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伙不能那么不讲理。再说救命的事都是积德,你别那样想。”   “以前村里有点啥事儿,谁站出来替我家出头了?这不是瞎好心嘛。”   “现在都什么样了,你就别琢磨以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村里处几十年了。你就嘴硬,你家福生要是没张罗,你也得敲锣打鼓告诉。你这辈子啊,就吃亏在这嘴上了。”   而在奶奶吵架的过程中,宋茯苓已经睡得口水直流。   她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呢,结果左边怀里钱米寿,右手边是堂弟宋金宝,两个小火炉似的男孩挨着她,这个热乎。金宝那小子自从姐姐承诺给他大米饭吃,他就黏上宋茯苓了。   他们仨人裹着外面套着被罩的防潮垫,睡得呼哈呼哈的。   沉浸在梦乡里的宋茯苓,根本不清楚爸妈为了给她在树上盖房子,一眼没合,已经连续盖了三个多小时。她妈妈的手指甲全劈了。   宋福生背树干,钱佩英背树枝树叶。   俩人又凑到田喜发身边,认真学习怎么用藤曼捆绑木头。没办法,麻绳是有限的。   “她爹,嗳呦,你慢着点儿。”   宋福生踩秃噜了,从树上滑了下来。呸呸两口,对着手心吐口吐沫,又噌噌噌往上爬。   钱佩英仰头和他说话:“你爬树都费劲,你确定咱家茯苓能爬上去吗?是不是太高了。”   宋福生顺脸往下淌黑汗,骑坐在树上:“我觉得她能行。”往远处望了望,大山上一片绿意盎然,深吸口气全是青草的味道,忽然一笑:   “嗳?媳妇,其实换个心境,你想想也挺好。咱俩不是给闺女买房,是给她在树上盖木屋子,一草一木全是咱自己搭的,是不是也挺有意思?”   钱佩英也笑了下:“要是能回去吧,偶尔这样是挺好。可要是回不去了,唉,算了,不敢想,干活吧。”   宋福生振奋精神:“对,干活!先不管别的,让闺女一睡醒,先送她个惊喜。”   夫妻俩又是一顿争分夺秒的忙碌。   这中间,田喜发过来帮忙,老高家的二儿子高铁头也过来帮忙。高铁头听说桃花也可能借茯苓光住进去,他干活更卖力了。   小溪边,钱佩英踩在石头上,也不管有没有人能瞧到了,卷起裤脚洗脚,洗腿,洗脸,洗胳膊。   宋福生站她旁边,光膀子捧水洗,他都恨不得拿个盆,从头上哗啦啦一桶浇下去。   俩人听着山里的流水声洗唰唰,宋福生可怜巴巴说:“媳妇啊,我现在是真想喝冰镇啤酒,心口热。累的,热的。”   “你进去取吧,我给你打掩护。咱家冰箱里有,北阳台也有两箱,那不是要过年嘛,我买挺多,寻思招待串门的。你喝,够用。”   “你要啥不?”   “我不要。”   宋福生四处看了眼,突然一把拽住钱佩英,对着钱佩英脸蛋就亲了一口。他感动,媳妇哪是不想要吃喝,是舍不得,却让他喝啤酒。   一罐冰冰凉的啤酒,宋福生做贼一样拿了出来,当稀罕物似的放在自己和钱佩英耳边:“我给它起开,你听,带汽的声,是不是老想念了。”   嘭的一声,起开了,钱佩英一脸舍不得急道:“快点儿,冒沫子了,要白瞎了,快紧着吸两口。”   宋福生把沫子吸没了,把罐啤递到钱佩英嘴边:“喝。”   在现代,钱佩英恨不得滴酒不沾,一年也不喝一口酒。但是到了这里,此时她捧住宋福生的手,借着宋福生喂给她的啤酒,咕咚咕咚一气喝了几大口。打个嗝,十分满足道:“碳酸的真好,这要是冰镇可乐就更好了。”   宋福生笑得痴痴的:“家有,我寻思给闺女留着就没拿,咱俩对付喝啤酒吧。”   最后那点酒味儿,宋福生往里面兑了点水,仰头干了。别说酒一滴舍不得剩下,就是空拉罐也舍不得扔。   钱佩英往空罐里放了几个石头,捆了个绳。她献宝一样晃荡易拉罐道:“她爹,你看,到时候栓上,闺女在树上想要什么叫咱们,到时候一晃荡它,哐当哐当响,不用喊了。” 第四十一章 不停解锁新技能   睡觉的全醒了。   马老太打心眼里觉得,假如宋茯苓能是个小子该多好,那她更得疼成宝。   因为小孙女确实招人疼。   看看,这就是差别。   大丫二丫看见她,像老鼠见到猫似的,连瞟也不瞟她一眼,睡醒溜边就跑了。   金宝醒了:“奶,我饿了。”   桃花那个外孙女更指望不上。人家压根儿在睡觉前,就拽着人家亲奶奶,给田老太太张罗铺褥子盖被,那就是个姥姥家狗吃完就走的货。她这姥姥,到关键时刻在外孙女眼中啥也不是。   关键时刻还得是小孙女。   宋茯苓见到马老太第一句话就是:“奶奶,您没打个盹啊,我那垫子正好没叠,您去眯一会儿,这么熬可不行。”   马老太心里热乎乎,嘴上却道:“别拽我,我这一堆活,肉不早点风干,不嗖了?眯甚,快一边去。”   ……   树上,宋福生对宋茯苓招手:“闺女醒啦?”   树下,正往上递东西的钱佩英也紧着招手:“先洗把脸,洗完过来看看我和你爹的成果。”   还洗什么脸,宋茯苓吃惊、震惊,瞪圆眼睛小跑过来。   她看了眼房子,看了眼只几个小时就被晒得红黑的宋福生,又和脸上带黑泥正微笑的钱佩英对视。   宋茯苓突然用手背擦眼睛,越擦泪越多,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他们穿越的太惨,可是父母却想尽一切办法来呵护她。哽咽地叫道:“爸,妈。”   “哎呦呦,怎么还哭上了。”   宋福生也在树上急道:“你咋啦?”   宋茯苓一脸泪仰头道:“没怎么,就是好感动啊,”说完又破涕为笑:“嘿嘿,呵呵,哈哈哈哈哈。”   钱佩英松口气,轻拍宋茯苓后背:“你这孩子,不知道的以为你缺心眼呢,一会哭一会笑。”   宋福生坐在树上跟着宋茯苓傻笑,感觉辛苦值。   正好钱米寿也跑了过来,宋茯苓举起他,让他爬树,三口人又被钱米寿笨拙的样子逗笑。   有路过的,都一边笑着摇头一边手上活计不停。   虽然总会有不合群的人出现,觉得这时候能笑出声,宋童生家几口人心晒干真得八斤重,但是得承认笑声似乎能感染人,能让每个人感受到,只要努力下去就会出现希望。   ……   宋茯苓面前站着七户人家的小孩子们,她喊立正,站好。   她决定废物利用,带着这几家没啥大用的小捣蛋鬼们,以及没什么力气的姐姐们,干一件大事儿。   “你,当头,是队长。带领一队负责去捡这样的石头,要大块的,也要这种小块得。”说完,宋茯苓举起手中石块样品,示意大家都照这样的找。   “二队,看到那条小溪了吧,把裤子卷起来下河,掏沙子,掏完的细沙都要装到这里。大丫姐,你负责看顾他们安全,别让他们摔了。”   “三队,二丫姐,宋金宝,你们带领大家挖坑,自己找坚硬的石头或者木棍当工具挖,就挖我画的这块,要挖的四四方方,挖平整些,别深一块浅一块。”   最后,宋茯苓一拍手,举起手中的一毛硬币和一根黑色皮套,忽悠大伙说,你们男孩子都想要这一毛硬币,稀罕这个东西是吧?女孩子是想要皮套扎头发,对不?那大家就得在一个时辰内完成。   完不成,所有人都没有,完成了,她奖励给大家。为了不拖后腿,你们就要卖力,还要互相监督。   宋茯苓以为大家没听懂,她还想着再重复一遍呢,没想到刚喊完解散,小娃娃们就忙开了。   古代的孩子,真的比现代孩子好忽悠。   宋茯苓找到胳膊受伤干不了太重活的四壮,扯着桃花姐又找到高铁头,她和四壮无需多解释。对高铁头刚要解释几句,铁头哥就瞟眼桃花姐脸红了,对宋茯苓不停摆手:“不用不用,你就说怎么干吧。”   宋茯苓又叫来大伯家的两个堂哥,给这四个大小伙子开会道:   “你们砍竹子,砍完竖着从中间劈开。我要用它们接成管道,用绳绑着连起来,把小溪的水直接引过来。你们自己看,这距离大概需要砍多少。另外我还要一米多高一边齐的竹子,也给它劈开,四四方方一米长一米宽,围城池子蓄水用。”   宋茯苓和表姐桃花一组,俩女孩笨拙地砍竹子,一会儿一换手,震的手疼。   小伙子们就快了,挥舞着斧头,没斧头的是用带尖坚硬的石头砍,几十下就是一根。   宋里正叼着烟袋不舍得点烟抽,只干叼着过嘴瘾,坐在宋福生身边问:“娃们一个个都在忙甚呢。”   宋福生抽空回眸看一眼:“没事儿,不往远处跑就行。”说完继续忙手里的活。   宋里正看了眼:“你这是?”   宋福生笑,他又解锁个新技能。就是找到粗一些的树枝子,一米多快两米长,给树枝的头部劈开岔,把削皮刀或者剔骨刀夹在树枝头上再用绳绑紧。   他惦记着,这样他闺女在树上睡觉,万一出现什么紧急情况,比如有什么人或者动物敢袭击她,他闺女也不用着急下树了。拿着这长木棍使劲扎下去就中,一刀就能捅死想往上爬树的。   宋里正把烟袋放一边,眯眼拿起剔骨刀:“哎呀,这东西了不得了不得。这是什么做的,打铁铺做不出,很是值钱吧?”   宋福生心话儿:小老头还挺识货。你们这打铁铺就别指望了,他这可是德国货,一套的,连磨刀棒都有。现在啊,这整个古代他家独一份。   “哪里哪里,我也不懂,岳父传下来的。”   宋里正闻言是钱老爷子给的,一边摇头一边感叹:那位钱老爷子是个走南闯北的人物。这世道要是不乱,眼前这宋小三且有好日子过。考不考功名另说,只摊上个好岳父就够这小子享福的。   宋福生的“大长刀”制作好了,引起围观。   一方面是大伙没见过不锈钢材质的刀具,这地方哪有不锈钢,真是开了眼。那家伙,亮闪闪的刀面。   一方面是受到启发,也纷纷打算这么弄。   没刀?没刀那就找坚硬石头。只要拿大长棍子支出去,上面坚硬的东西能给对方造成伤害就行。 第四十二章 古人智慧   宋福生对于别人夸他刀,夸他竟然有这么好的东西,说他脑子活什么的,他很谦虚。   对于宋里正总暗示明示让他出头,他也往后躲。   这些古代人在他眼中都太能干了,生活技能杠杠滴,这才小半天啊,他就学了很多。   而他对自己的要求就是:最低要求。保住他一家三口小命,别扯大部队后腿就成。带头?别开玩笑了,带头得操心还费力不讨好。   宋福生低调,可是马老太却很骄傲,脸上表情都带了出来,在其他老太太面前,扬着脖。   心里可解气了:我三儿是读书人,金贵着呐,脑子就是活。别看我三儿岳父没了,死了也照样借光。你们见过面具吗?见过这刀吗?好东西老多了。   紧接着田喜发也给马老太长了脸。   田喜发对大伙张罗道:“这住的盖差不多了,先跟我来几个人。我下几个套子,看能不能逮点儿活的。咱大家伙再多设些陷阱,弄些带尖的树枝围上,做成栅栏。一般大型动物不受惊吓,看到前面有遮挡的,自然会往顺当的地方溜达。不会往咱们这面走。”   田喜发一声令下,呼啦啦跟上去十几个人。   马老太心想:你看看你看看,往常你们都瞧不上我姑爷子,嫌弃他住山上是猎户出身,说我姑爷属于脑子别裤腰上活一天算一天的,不定哪天就遇上狼。这回要是没我女婿,你们就得抓瞎,是你们该遇上狼,让狼叼走。   而对于马老太来讲,最让她吃惊的是小孙女宋茯苓。   宋茯苓可没有不声不响的低调,主要是她那几个小分队也低调不起来。   孩子们几个一伙,三五个一串,吵吵嚷嚷来回跑,陆续快干完了。一个个小脸和身上也造的脏兮兮喊“报告。”   女人们纷纷打听问:“这是干么呢干么呢。”   宋茯苓没空回答,指挥几个哥哥,赶紧用劈开的竹子围上挖出来一米宽一米长的正方形泥坑,让把竹子插的深一些,围的密实一些,只留个她手里小细竹能插过去的空隙就行,围完后又用藤曼做成的线给捆绑严实。   这最基础的框架做完,宋茯苓拿起小分队捡到的大石头往里面放。   桃花看见宋茯苓放石头,她也跟着帮忙。俩人用大石头在最底部铺上密实的一层。   “这回再倒小石头。”   宋茯苓的大堂哥接过一筐小石头哗啦啦倒了进去,宋茯苓照样检查了一下,铺平这层小石头。   “倒沙子,粗沙子,给沙子砸实。砸完后,二哥,你和大哥给四周的竹子,这不是围一圈竹子嘛,全部像抹墙似的抹一遍,这样才能不从竹子空袭往外渗水。大丫二丫姐,你俩去给他们和泥,随便找些土和泥就行。”   宋茯苓说完就跑了,去寻大小合适的石头。她得找到能正好给留出的流水管子封好的几块石头。   她这边才寻到石头,远处好几个小孩子就叫她问她:“胖丫姐姐,接下来干嘛?”   宋茯苓加快脚步跑了过去,先用石头封好流水管子,然后一声令下:“这回倒你们淘出来的细沙子,就小溪里滔到的那些,全部倒进去铺平。弄完等我。”   马老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小孙女,健步如飞地背起半袋子木炭就跑:“你给我站住,胖丫站住!”   马老太急了,玩泥巴,竹子,石子沙子,玩出花都没人管你,但是绝对绝对不能祸害木炭。   要知道这人在路上,现在是秋天,越往后越冷,谁能清楚往后是个什么情况,就这半袋子木炭还不够使。   宋茯苓在她奶奶追来前,哗啦啦将半袋木炭倒了进去,对桃花姐使个眼色,桃花一脸慌张将手里抱着的细沙倒了进去。   木炭下面又是泥又是水,上面又堆着一层湿乎乎的细沙,这还有好?捞出来还他娘的怎么烧。   马老太气的脸都红了,一手一个,对准宋茯苓后背和桃花后背就是一巴掌。   宋福生来的很及时,在马老太探身子抓木炭,差点脚底没站住大头朝下折进去前,一把拽住了老娘,并且及时阻拦老娘的破口大骂和要打死他娃。   “娘,娘,你听我说,你们看不懂我懂,我闺女是要过滤水,为大家好。”   “什么绿水,那小溪里有的是水!”   宋茯苓一边揉着被打疼的胳膊,一边接过奶奶话头回答道:   “奶,那水不能喝,发黄您看不见吗?不可以直接用来做饭。   而且我也特意观察过,那是地表水,不是地下水。山上的水分很多种,不是随便哪种烧开就能入口的,里面可能有很多微生物寄生虫。   咱们也根本不清楚是从哪流下来的,里面也有可能动物喝过尿过,甚至它们死在里面。您想想那水,它们死里面,还能喝吗?多吓人。   万一咱们这里头,哪个小孩子肠胃弱得了痢疾,肚子疼,咱们连个大夫也没有,那都是要命的病。”   宋茯苓这番话说完,大伙全听愣了。   本来之前不以为然,一听娃们有可能喝这水丢命,一个个脸色变了。之前直接喝生水的,本能地摸了摸肚子。   马老太一脸你少给我胡说八道的表情:“你这又是泥又是石头沙子的,我看喝你这绿水才拉肚子。”   另几个老太太和妇女们立即:对。   宋茯苓翻个白眼,干脆不废话,指挥几个不敢吭声的哥哥们,赶紧把之前用竹子做的水管从小溪那面接过来。她也一路噔噔蹬跑过去现场指挥。   她这跑走了,她爹还得负责打圆场,宋福生劝:“娘,这确实是在过滤水,以前我搁书上看的。看完念给我闺女听,没想到这孩子一下子就记住了,用到这了,您看看,您孙女多聪慧。”   钱佩英是好奇地问几个妇女:“你们以前上山是见水就喝?那水焦黄的刚才直接做饭了?我家刚才可都是烧开的,烧开我也不怎么放心。”   几个妇女纷纷七嘴八舌告诉钱佩英:   往常在家喝井水,头回听说喝个水,事儿还那么多。   不都说是山泉嘛,还挺甜,虽然看上去不咋干净,但是你挑浮面的舀啊。   而且她们村里人自有一套生活经验,那就是找到水源,在不知道能不能喝的情况下,往水里吐口吐沫。如果唾沫马上就化开,证明水能喝,唾沫化不开就不能喝。   钱佩英瞪眼睛和宋福生对视。   大概是钱佩英的表情太过震惊,有妇女以为她是不相信:“你别不信啊,不信等你姐夫回来问问,他是山上打猎的,包括山上放羊的都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宋福生听完的感受是:他不心疼那半袋子木炭了。   因为就算他家单独喝过滤的水,没舍得拿出所有木炭奉献。   但是大伙天天去打水,一天好几顿打水。要是谁逮住谁往小溪里吐口痰,他的天老爷,估计不管怎么过滤他也得恶心死。 第四十三章 知识学杂了   用竹子串成的水管接上了。   一节一节又一节,从小溪一直延申到离洞口不远的地方。   小孩子们欢呼着给宋茯苓加油:“胖丫姐姐,胖丫姐姐!”   搭庇护所的叔叔伯伯们停下手里活,望了过来。   正在忙着做饭的伯娘婶子们,慢慢也围在了一起。   有人问:“这都是娃们弄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有人说:“这又是泥沙又是土的,我瞧着比直接去小溪里挑水还脏。”   宋茯苓的大哥将一桶泛黄的溪水,哗哗倒进用竹子围城的过滤水桶里。   只看脏污的溪水沿着细沙、木炭、石头缝隙一点点渗透了出来。   大伙七嘴八舌说:“快看。”   最开始的几秒,留在外头的出水管流出的仍旧是污水。但它很争气,还没等大家泄气时,水流变得清亮了,越来越清亮。   “嗳?哎呀,你看这水!”王婆子惊叫道。   “真流出来了,和咱村井水差不多,这可真是怪事哈。”这是几个男人凑过去,接了一捧水说的。   还有人问:“往后咱们打了水都倒进这里,是不是就一直流这些干净水?”   宋里正摸着胡须笑,这是从逃亡开始后,老爷子第一次露出笑容。   他对大伙说:“大伙听我说,咱们往前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片遮挡的地方也没有。要是真来雨了,备不住得看雨水情况在这躲几天。现在福生他家丫头解决了水,喝了肚里不生病,真是解决了咱大问题。”   小孩子们更是激动的不行。   要知道那里的石头和沙子包括挖坑都是他们的成果。他们纷纷七嘴八舌告诉大人们,他们刚刚都负责干了些什么。   田老太太拍了下马老太的胳膊:“老姐姐,你家胖丫随她爹,脑子好使,心肠更好,你可别骂了,她是为了大伙。”   马老太:谁让她脑子好使了,瞎好心肠什么。嗳呦,心口痛,大伙是乐了,她的木炭啊。   钱佩英摸了摸女儿乱糟糟的头发,眼里带笑。看来上辈子总出去野,一放假就出去玩,不白玩。   宋茯苓凑到宋福生身边,听她爹和问话的大伙吹牛道:   “这不算啥,老早以前念给闺女听的,没想到她记住了,呵呵,是,聪慧。   书上写的,那还能有错?放心吧,婶子,这回再烧开了喝,放心喝,肚里不长虫。   虽然咱们只在这暂时歇脚,但是离开水能有好?得做饭,大家睁眼就得喝水,没事儿,不就是半袋子木炭嘛,为了大家,不算啥。”   听听,人前,宋福生这话说的多漂亮。   人后。   “爹,你心疼了?”   “恩。”宋福生不愧身体是马老太生的,一点儿不含糊的就承认,“你该事前和我商量商量,我取一定的量给你。”   “您别心疼,或许我能制出木炭,咱俩可以试一试。”   “恩,啊?!”   宋茯苓拽宋福生到一大块空地上:“您看,这是我们之前砍竹子的地方,咱就在这烧木炭,空地大。”   宋福生说你等会儿,你啥时候会烧木炭的?你爹我都不会。你个城里孩子,小九零后,这不扯淡哪嘛。   宋茯苓解释道:“我和驴友们出去玩,有一个朋友特喜欢荒野生存那一套。他曾经和我们显摆说过在野外烧木炭的全过程。据说真成功了,就是没拿走木炭,被管理人员先发现给他抓走了。”   宋福生惊讶极了。   他知道闺女的朋友乱七八糟的啥样都有,就是没想到还有敢放火烧木碳的。在他们那个文明社会,那不被抓走才奇怪。再作下去就能上天。   “他说的靠谱吗?他说真成啦?别是吹牛。”   “反正在这里也没人抓咱们,也没人说咱们是破坏环境,靠不靠谱的试试不就知道了。爹,咱试试?”   “试。”宋福生心想:死马当活马医,闲着也是闲着。   要是真能烧成功了可妥了,到时候多烧制些,路上带着。   谁知道往后是个什么情况,一天比一天冷倒是真的,物资多还不好。   宋茯苓冲四壮摆手,又喊道:“米寿?米寿。”   钱米寿还没回应,围着水桶的几个小孩子先回喊道:“胖丫姐姐,么事儿?我们来帮你,你说吧,我们帮你。”   呼啦啦跑来了好几个小家伙。   宋福生好笑,他闺女快成孩子王了。上辈子是大学辅导员,辅导员没当两天,跑这来当幼儿园老师来了。   宋茯苓让几个小家伙捡比较干燥、密度较高的木头。   钱米寿瞪着茫然的大眼睛:啥是密度较高,姐姐嘴里新词可真多。   “喏,就是这种,在地上捡干树枝,小的大的都捡。你们再捡些干树叶,引火用。”   宋茯苓安排完开始和她爹和泥,边忙活边和她爹说:   “一会儿他们捡够木头,我去给木头由小到大一根根堆成圆锥形,堆成直径一米,高七十五厘米就行。   咱也不能一次贪多,弄太高了,容易冒大烟再着火。   爹,到时候你就负责把这泥巴烀在我堆的木头外面,烀成一个窑壁,壁厚是你手掌宽度就差不多。   别忘记都弄完,顶部留一个开口,底部四周挖出8个进气孔。”   宋福生很痛快答应:“好。”   爷俩堆木头、和泥巴,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进行。   钱佩英过来喊他们吃饭啦。   爷俩就像没听着似的。   钱佩英拎着饭勺子又喊一遍,宋福生才回道:“都混这样了,能有啥好饭,那还叫饭啊,怀里揣两根玉米拿来得了。这家伙,喊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不知道的以为有四菜一汤呢。”   钱佩英到了近前说:“你这回真猜对了,真凑上四个菜了。”   “恩?”   宋茯苓也疑惑地看向她妈。   钱佩英掰着手指头:   “田喜发刚才带那些人打了三只野兔。咱家分大半只,兔子死的太惨,娘让直接做了。   咱家茯苓不是让大伙喝上干净水了嘛,你得承认,大伙还挺有人情味。   老郭家嫂子做的萝卜条、炒的韭菜和野菜,端来两大盘。   高屠户他大儿媳又给送块猪肉来,让咱自己腌,说他没盐粒子了。   里正爷他家蒸的干粮,特意多蒸了十几个,给咱送来。   还有一家,我不熟,忘了姓啥,是煮的苞米面粥,直接多煮出一锅来,带出了咱家的份。反正就王婆子家没给,剩下多多少水的都意思了一下,你娘好像头回受到这种待遇,从接完这些东西,也不再骂咱家茯苓祸害木炭了。” 第四十四章 仔细使用现代的东西   王婆子家在村里也算富足人家。   她老头子死之前是个挑货郎,还有一手精巧的编筐手艺。   老头子没了后,大儿子承父业走家串户接着挑货,并且扩大营生,负责收各家各户攒的鸡蛋以及农产品挑到镇上去卖,中间商挣差价。   二儿子和小儿子负责在家归拢地。   所以相比较,王婆子的大儿子眼界比村里人稍微强点。   他和田喜发他们围完栅栏打完兔子回来后就问:“娘,人家都给我宋婶子家送点吃喝,表示一下,你怎么什么也没送。拢共现在山上就咱七户人家,干啥得抱成一团。你这样,咱们显得多没脸面。”   王婆子撇了下嘴没吭声。   这不是之前让马婆子给骂了吗?   再说她也不是不拿,水槽子里有人家半袋子木炭,水她也得用,她就是想再等等,至于等什么,不知道,就是想再等等。   现在被大儿子这么一说,她划拉一下跟前儿的袋子,打开这个舍不得,打开那个也舍不得,想了想,跑她推车那要给宋福生家舀一勺子咸菜。   王婆子大儿子说:“娘,你再给揣几个鸡蛋。”   “啥?不中。啥水啊这么贵,我不喝了。”   王婆子大儿子看了眼附近,家家户户围在各家的火堆前吃饭,估计听不见。   他小声道:   “娘,你别以为咱们现在这样,宋童生就和咱们差不多了,差很多呐。人家是朝廷承认的童生,身上有文书。   咱要是在这躲几天躲过征兵回村了还好说,咱也求不到他头上,不走动都没事儿。   要是村里回不去,咱往后要是想进别的城镇,那门口是有官兵把守的。不让随便进,守门官兵知道咱们是干啥的啊?是不是流寇啊。   这就需要宋童生给咱们作保了,人家把那文书往外一掏,你别看现在外面乱,他身上有功名到哪都好使,也比咱能说上话。”   王婆子听的一愣,很后悔和马婆子吵架,还让人家老子娘听见了她说宋童生坏话。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吧,是吧?   “老妹子,妹子?你家吃上了。”王婆子笑呵呵的过来,端着一碗咸菜,坐在马老太跟前儿开始说拜年嗑。   什么你家重情重义,跑之前还惦记告诉大伙。甭管咋样,就这份情,要真是让这几家小子们躲过征兵,相等于救命之恩,咱们都搁心里记着哪。   什么你家三儿,不愧是村里最出息的娃,连你小孙女都比别家丫头聪慧。到时候提亲的估计得排出去老远,你看着吧。   马老太打断:“现在都不知道怎的过呢,你别扯那四五六,还提亲?先活命吧。”   王婆子不废话了,从怀里掏出四个鸡蛋。   马老太立马接过来说:“要不是这乱世道,我小孙女再过二年可不就该相看人家了。你家还没吃呢,我姑爷子带你家老大不是打了兔子?你没分着?”脸色好的不得了。   王婆子心想:这娘们,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给鸡蛋不露笑。   陪着笑脸:“要不说呢,借你家光,从你家老三到你家姑爷子全是仁义人。”   ……   田喜发等十几个男人围了过来,全都在看宋福生新弄的烧碳泥包。   现在那泥包里,包的是从小到大堆成的圆锥形木头,马上就要点火了。   他们围着泥包,你问几句我问几句的转了一圈,说句心里话:越听越糊涂,且心里不太看好。   总觉得吧,木炭这个东西,它既然黑乎乎的能卖钱,就不是咱普通人能制作出来的。   别说制作了,就是平日里烧都烧不起,城里富贵人家才烧这个。   宋福生用打火机点着干树叶,放进了泥包顶部的开口处,一抬头,吓一跳。   十几双眼睛直勾勾看他打火机。   宋福生主动解释:“这个,藩国货,岳父给的,没几个。”   大郎说:“三叔,你给我看一眼。”接过来,和二郎俩头对头凑一起,啪啪按打火机,惊喜道:“好快啊!”   “嗳,嗳?你俩瞅可以啊,谁瞅都行,就是别给我打火。看到里面这水没?使没了就用不了了。”   得,十几个男人不看泥包,全在看稀奇的打火机。   有的人接过这稀罕物前,还不忘郑重的用两手搓搓衣服,给手搓干净再接过来小心研究。   这是什么做的?他们不认识塑料,古代也没有塑料。   这里面装的真是水吗?   宋福生笑着摇摇头。   该怎么和大家解释那里面装的液体是丁烷,是液化石油气,他们那时代还有柴油、汽油,汽油分929597。   他烧制个木炭咋了,他还会开小汽车呢。   他家有大冰箱有抽水马桶有空调,好东西老多。   他们那时代想吃什么吃什么,都不爱吃肉了,不愿意做还能点外卖,三十分钟就有人骑小摩托车叮咚叮咚按可视门铃送来,说出来震慑死这些古代人,唉,真想好好吹一顿牛。   不,不是吹牛,是讲实话,就怕在这年月,说实话倒没人信,以为他遇见了鬼。   宋福生这面因为一个打火机被围观,钱佩英这面也被几个妇女围观了。   源于宋茯苓拿出个黑塑料袋,塑料袋里装满了水系在树上,然后给塑料袋底部戳个小窟窿,让她妈洗头发,她已经洗完了。   用的什么洗呢。   是好多年前,也不知道是她爸还是她妈去洗浴汗蒸,汗蒸买的是套票。一般这样的套票,进门就会白送条毛巾,以及四四方方小袋装的洗发精和沐浴露。   白送的也没用,自己带着洗浴用品呢,就把这些小袋的洗发精拿回家,随手扔卫生间抽屉里。   这回宋茯苓让她爸在空间里找个小盒子装点洗发精,她爸抠抠搜搜的不知从哪翻出来这袋装的洗发精和沐浴露了,说用袋装的方便,好揣,就先用这个吧。   这个也太香了呀,别看过了这么多年有可能是过期的,但挡不住它是飘柔牌,几个妇女被香的直吸鼻子。   更何况,那黑乎乎的袋子是什么玩意。   说一千道一万,古代没有塑料,凡是塑料制品他们都稀奇。   钱佩英被围观不好意思。   之前她就说不洗不洗,都大逃亡了,还臭讲究什么。   闺女非得让她洗,说:“妈,您是闻不着你身上的味儿吗?您在骡子车上做饭炸油条,又给我搭帐篷出一身汗。现在又不让您逃亡,也不赶路赶车,情况允许的话,咱俩还是洗洗吧,我怕长虱子。能晚长一天虱子算一天。”   就这么的,觉得孩子说的有道理,就找个旮旯洗了。   王婆子小儿媳对钱佩英:“三嫂,一会儿这袋子能借我用用吗?我也洗洗。”   这位是个岁数小爱俊的。   也有几个人说,这地方选的好,让家里丫头也过来洗把脸,擦擦脖子胳膊啥的。   钱佩英同意了,只是:“这袋子,一会儿最后谁用完给我收起来,我还有用呢。也别给我刮破了。”   转身她就叹气,对宋茯苓道:“跑这古代,咱家以前用来装垃圾的袋子都成了好东西,唉,谁能想到呢。早知道,当初多买点儿。看来啊,到啥时候家里也得多备货。”   宋茯苓仰头看天,心想:要是她能进空间就好了,要是老天爷再疼疼憨人,能让她上淘宝买东西就好了。 第四十五章 又来七户   “爹。”   宋福生坐在木墩上回眸,冲宋茯苓摆手:   “你咋还不上树睡觉。放心吧,不就等着泥包底下八个窟窿烧红了,就用泥巴给它们烀上,然后再给顶口也封上嘛,我会。也记得你嘱咐的等泥包彻底冷缺再开窑,快睡觉去吧,我看着。”   宋茯苓披着湿头发跑了过来,围着泥包转了一圈。   看到顶口的烟呼呼的冒,知道这是引发的上升气流,排发气体在燃烧。里面的火也会逆着气流方向往下延烧,火会消耗掉上升气流的氧气,只有这样,最上面烧好的木炭才不会直接被烧成灰。   要不然全成灰了,还玩什么,哪有木炭。   “我在这晾头发。爹,您也去洗洗,带着米寿,叫上四壮。我也不好意思让四壮和牛掌柜去洗澡,反正你们都洗洗吧,尽量干净点。爹,你看看你都造成什么样了。”   闺女不说,宋福生也知道自己造的没人样。   就笨琢磨吧,又掰苞米又盖帐篷,玩泥巴烧木炭,上山下河哪能有好。   宋福生低头看了眼自己衣裳,扒了两下头发,笑自己,心想:   这可真是指甲短,净受伤,手指扒的硬邦邦。   一天下来,腿发酸,手发麻,膝盖疼的直咬牙。   牙发黄,脸沾灰,头发造的像草堆。   大拇脚趾露着头,脚趾盖子造却黑。   “那行吧,我也去洗洗。我告诉你闺女,你就只能搁这坐着,现在天黑了,十米外都不安全。你要是上厕所喊你娘,别,你娘就算了,她除了尖叫啥也不会,喊你姑母陪着。先拿手电筒照一圈。咱这地方有火光又冒烟,一般野兽不能来,但是那蛇啊它……”   “哎呀,爹,快别啰嗦了。”   没一会儿桃花也来了,大丫二丫也来了,她们之前用宋茯苓给的澡豆也简单擦洗了一下。   澡豆就是古代人洗脸洗澡用的,宋茯苓很大方,不仅给她们澡豆勇,还把从古代家里揣来的面油拿出来给几个姐姐分着用。   这不嘛,几个姐姐只经过一天时间,就越来越把宋茯苓当最亲的妹妹,听说宋福生离开了,这面就剩妹子一人,纷纷跑了过来。   “你们怎么还不去睡觉?大丫姐二丫姐你们不累吗?”   在宋茯苓看来,大丫二丫是真不容易,虽然她这一天也没招消停,但是她是自己找活,而大丫和二丫是马老太安排,一刻不得闲。   马老太让大丫二丫和其他几户人家的丫头们挖野菜晒野菜,挖不着了,不放心往远走,就让在附近拾柴火捡干树叶。   这要是真下雨没干柴不完了嘛,而且谁能知道下雨下多久,自然是能捡多少柴火算多少。   大丫姐和二丫姐只喝了两碗苞米面粥,一人吃了一个拳头大的干粮,一干干一天。   干粮还是钱佩英给她们的。   兔子肉?想啥呢,没有,一人只用筷子头挑了点高屠户家之前送的肉酱。倒是宋茯苓、宋金宝和钱米寿吃到了,两个堂哥也没吃着。   就这,大丫和二丫也很满足。   这不嘛,二丫正和宋茯苓嘀咕:要是每回分饭都是你娘分就好了。   大丫也说:胖丫,你这木炭要真能烧出来,奶就不用骂了。她现在不是心疼木炭了,是骂你折腾三叔,说不让三叔睡觉。   宋茯苓笑了笑正要说点什么,就听到有牛车的声音,洞口那面也有很多人说话,好像是有新的人家来了。   几个小丫头站起身一起探头探脑:   “谁来啦?”   “怎么住啊?”   “就是啊,洞里没地方了,新盖的帐篷也勉强才够住,临时搭的棚子是给牛和骡子遮挡的,柴火还没地方放呢。”   谁来了?   宋福生的大伯一家赶到了,外加村里的另外六户人家。   总共又来七户。   在天却黑却黑时来了,确实啊,这个时间又不能接着盖庇护所,怎么住啊。 第四十六章 男人也撒娇   宋福生披头散发爬上山坡,张罗道:“你们几个丫头,赶紧的拽米寿上树,米寿在树下等你们。”   大丫二丫一起问:“三叔,我们也上树?”   之前不是这么安排的,哪有她们的份。   是三叔一家带着钱米寿,最多再算上桃花,那两颗歪脖树搭的帐篷就住不下了。   “别废话,快去,省的他们惦记那地方。我和你三婶不用你们管,我俩再掂掇,大人怎么都好说。”   宋福生本来还想再啰嗦几句来着,比如谁喊你们也不准下来,谁说上去再挤挤也不成,那树上的帐篷承重不了那么多,再整塌喽。   但发现女儿一眼接一眼瞅他,好像不认识了他似的,还越瞅越有点憋不住笑。   宋福生用手撩了一下披肩发:“你爹我不飒爽吗?你娘说像杨过。”   宋茯苓立即咯咯笑出声,这么辣眼睛的发型,由毛寸变长发,她爹也不照照镜子。她娘好意思夸,她都不好意思听。   “爹,你不像杨过,你像走火入魔,像星宿老怪丁春秋,”宋茯苓扯着几个小姐姐一边笑着一边跑走。   离远还能听见宋茯苓甩动姐姐们的手,念着: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神通广大,法驾中原。   “这孩子。”   宋福生笑着摇摇头,又甩了下半湿不干的披肩发,自言自语道:“我梳长头发就那么丑吗?我看那古装剧,那里面男的披长头发,还行啊。”   ……   这天晚上,宋茯苓他们睡在尚算软和的被窝里。   钱佩英给宋茯苓铺了两层褥子,四个女孩中间夹着钱米寿,身上盖的是两床棉被。   几个姐姐怕宋茯苓冻到,让宋茯苓和钱米寿必须盖一床,三个姐姐盖一床,全是从古代家里县城里带出来的,被芯是七八斤棉花,真的挺暖和。   宋福生特意学的编门帘,用草编的厚重门帘也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外面的蚊虫。   小小的帐篷自成一番天地。   她们睡着了,却不知田喜发在树下撒了一些珍贵的防蛇药粉,怕蛇爬上去。   药粉本身没多少,其中有一味草药很难找,以前田喜发上山打猎也不轻易用,舍不得,但眼下这不都是为了孩子嘛。   几个丫头睡着了,也不清楚宋福生和钱佩英根本就没地方休息。   怎么可能有地方休息。   不冲宋福生大伯一家,不讲实在亲戚不亲戚的,就只单说又来了七户人家,这七户人家里从大到小、从十几岁到一两岁的孩子,要一个个站直了排过去能站两排。   襁褓里还有几个月大和一岁多点的孩子。   大人们怎么都能对付,谁能眼睁睁看着那么点孩子没地方睡觉?这一早一晚,十月份了,温差大,山上本来就冷。   宋福生和钱佩英虽做不到舍己为人,但让他们主动让出两个睡觉的地方给小孩子们休息,他们倒是很主动配合。   宋福生也没管宋里正是怎么安排那些新来的人,更没和大伯一家搭话,吵吵嚷嚷间,看了眼他娘,马老太有地方睡就行。   他拿着一床棉被和女儿之前用被套套上的防潮垫,扛肩膀上扯着媳妇手去了泥包那。   和钱佩英说:“你在这等着,别怕,我一会儿就回来。”   一会儿的功夫,宋福生披头散发的顶替了骡子,把他家已经卸下去的平板车给硬拖了过来,累一头一脸的汗。   平板车前面没有支撑,自然就打斜。   打斜也得这么睡,总比直接躺草地上强,一草一晚的露水可不是开玩笑的,还有虫子蛇呢。   “来吧,媳妇,我搂你,顺便看着泥包,完成闺女交给的任务,也不知能不能烧出来木炭。”   宋福生说完就去铺棉被。   棉被一半铺,一半密密实实盖在钱佩英身上。   他自己是裹一半防潮垫,另一半搭在钱佩英的头脸上,怕蚊虫咬钱佩英。   俩人头凑头搂在一起:“睡吧,有我在,冷就往我怀里钻。”   钱佩英也惦记她老公,怕老宋冻到,紧着说:“我要热死了,你也盖,腿是不是不能伸直,没事儿,你打斜,腿往我这面来。”   宋福生把脸埋在钱佩英脖颈处,忽然撒娇道:“媳妇,我要累死了。手指疼,浑身骨头节疼,脚底板也疼。”   钱佩英轻拍他后背:“那怎么整,累你也要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哪疼我给你揉揉。”   “揉倒是不用了,我不会扎头发,你得给梳头。”   “你不是有记忆?古代发型我哪会。”   “有记忆和会梳是两码事儿。我试了,手笨得跟猪爪子似的。咱闺女还说我像丁春秋。你得给我找几根头绳。”   “好,我老公也开始梳小辫了。”   他们这面温情脉脉,洞口那面却热闹极了。   宋里正怒了,觉得又来的七户人家真是不晓得啥叫累。   一天一宿大伙也没怎么睡觉,给你们怎么安排你们就怎么听得了,吵吵把火什么玩应。   “你们睡不睡?你们不睡觉,我们还得打个盹。这一天累死累活,你们来了,我们连翻身的地方也没有,都得侧身睡,为的就是给你们腾地方,还想怎么着?不困都给我在外面守夜,搭你们帐篷去,娃子往死里哭嚎也给领一边去!”   新来的七户人家里,属宋福生的大伯娘哭嚎的欢。   宋福生的大伯娘一会儿说家里的娃们没地方躺,一会儿扯住宋福生的亲大哥宋福财说,你大伯腿不行,你看看能不能给安顿个腿伸直的地方。   一会儿又因为别的人家占地方多,她家占少了,她家牛车也被挤的没地方了,牛还没吃草料,大嗓门直嚷嚷。   等终于消停点儿了,硬是给宋福生的大哥二哥都给抹泪哭跑了,主动把地方让给大伯以及大伯家的几个孙子孙女,宋福生的大伯娘又让她家没出嫁的小闺女翠兰去找桃花她们一起挤挤。   她这想法,让桃花她娘、宋茯苓的亲姑母宋银凤给拒绝了。说那几个丫头已经睡了,另外树上帐篷也住不下,不准去打扰。   大伯娘一听又开始抹泪,领着她小闺女翠兰坐在洞口哭。哭命苦,哭她二儿子宋福寿和他们分开走了,去丈母娘家接媳妇,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整个过程,脾气暴的马老太压根就没参与。   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你们还是不累,人累大劲儿哪有精神头吵架。明知道你烦人不讲理,听你说话从心里往外的膈应也不愿意搭理你,没力气吵,只想睡觉。   马老太没出头,之前七户人家里的王婆子不干了,高屠户的大儿媳也不干了。   干啥呢,坐洞口大半夜哭丧啊,别人睡不睡了。   头回意识到,宋福生的大伯娘照马老太差远了。   磕磕绊绊中,入了深夜,有地方睡觉的全都休息了。   没地方的三五人一伙支起火堆,男人们一边看摊值夜一边打盹。   还有的,比如宋福生的两个亲哥哥和高屠户家的俩小子,干脆爬上山坡,找到宋福生烧泥包的地方,弄两个大石头往那一坐,听着板车上宋福生的呼噜声帮忙守着泥包。   给他们冻够呛。   把自己睡觉地方倒给别人了,这可真是做好人好事不容易。   后半夜也不知是凌晨两点还是凌晨三点,嗷的一声狼嚎声,紧接着像十几头狼一起附和似的也跟着嚎叫,宋福生从梦里惊醒。   他本想利索地坐起身,但是板车打斜啊,一个没注意霹雳噗窿的掉下车。   睁眼往四周一看,心吓得噗通噗通。   就笨琢磨吧,大半夜的,好几个大老爷们坐那瞪眼直勾勾看他,是不是也吓够呛。这几个人是啥时候来的?   宋福生小声道:“有狼叫。”   他大哥说,老三,山上有狼不正常吗?   “是狼群啊狼群,它们叫唤了。”   他二哥说,老三,狼本来就会叫唤。叫唤它们的去呗,离咱老远了,你吓破胆了?你听,还有别的野兽叫呢。   宋福生:“……” 第四十七章 收获(二更)   宋福生的心里话:住原始森林,有狼的山上,谁住谁知道,哎呀妈呀好害怕。   但他面上不怂,给媳妇盖好棉被,又用防潮垫给钱佩英脸盖上,别被蚊虫叮咬。   话说回来,只能用防潮垫盖,这个飘轻的。要是用棉被,给捂死了呢,睡觉戴面具也难受。   他又凑到钱佩英跟前儿仔细瞅瞅,心想:媳妇这是梦见什么了,两脚两腿使劲,梦见双十一和618啦?正在疯狂抢货?唉,幸福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整个过程,宋家老大老二为避嫌,脸扭向一旁,没好意思瞅三弟和三弟妹,只在心里嘀咕:多大岁数了,都什么情况了,还黏黏糊糊。   高铁头倒是一边挖坑一边瞅,打心眼里觉得他要是娶了桃花也能这样对待她,且在心里很尊敬宋福生。   说来也怪,以前高铁头也见过宋福生,那时候他对宋三叔的印象就俩字:能装。   弄得他一点儿也不羡慕读书人,觉得读书人活得假模假式,张口之乎者也装斯文,说话做事不实在。他爹高屠户也是那么评价。   但只这一天接触下来,高铁头对宋福生的感官就变了。   这一天一宿,宋三叔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护好妻女身上,不言不语也不多掺和别的事儿,哪方面不懂就去问大伙,编门帘子做帐篷,一心一意让妻女吃好住好不吃亏。   脸上仅有的几次笑意也全是在冲三婶和胖丫笑。   不知怎的,十八岁的高铁头虽然不想一生只得一个丫头,但是他很羡慕宋福生拿女儿拿媳妇当宝。   宋福生发现高铁头总瞄他,用下巴点点泥坑:“你挖什么哪?大半夜的。”   高铁头挠了挠后脑勺:“不是烧木炭?我看你就这么挖的。”   “我这还没烧出来,你就学我?”   “我信三叔。”   宋福生好笑,他都不信自个儿,别人倒对他挺相信。   “来吧,大哥二哥,帮我开窑,成不成在此一举了,免得铁头白费功夫。”   好好的泥包,只三五下就被几个男人掏的稀巴烂,泥包里面热气腾腾。   宋福生跪坐在地上往外扒拉,最开头扒拉出来的全是没烧透的木头。   他大哥宋福财和二哥宋福喜在一边嘟囔:“完了,根本不成。”   给宋福生膈应坏了,费了六个多小时,还没完事儿呢就嚷嚷完,完啥完,一个个的不会说话。   紧接着扒拉出来烧透的木渣,宋福生心里也有点泛凉,要没戏。   拿着大长棍子又是好一顿扒拉,扒拉的他满脸灰,白洗脸洗头了。   哎呀,哎呀呀,哎呀呀哎呀呀:“烧出来了,你们看看,这就是木炭!”   几个男人全凑了过去,又特意点了几个火把照亮,掰了掰干唰唰的木炭,烧透的木炭清脆有光泽。   几个人兴奋了,宋二哥带小跑举火把下山坡取筐,宋家大哥摩拳擦掌:“老三,就着这泥包再整一锅吧,估摸现在弄,晌午就能又烧出一锅。”   高铁头在那面挖坑的更卖力了,呼哧带喘道:“我就说三叔准成。昨儿傍晚我就不该和田叔他们去围栅栏,早点学三叔,现在我家也能收拢木炭了。”   又指挥他三弟,让去帮宋福生往外扒拉木炭,因为宋福生想钻进泥包里收集,烧一锅不易,一烧烧大半天,一点儿也不想浪费。   “三叔,让我三弟爬进去,您别钻。”   “对,三叔,我进去,我看你洗澡了,正好我没洗,我来。”   早上四点多钟,山上也不知是什么鸟叫,一会儿咕一声,一会儿咕一声,钱佩英醒了,睁眼看了看天,有点晃神。   啊,对,跑古代来了。   探头一瞅吓一跳,好些个爷们在热火朝天挖坑造泥包。   宋福生手舞足蹈冲钱佩英道:“你看看,真造出来了,我收拢两筐,这回天冷不怕了,咱有烤火的。” 第四十八章 吃的比蹲监狱还不如   钱佩英心里也挺高兴,没想到真成了,没白忙活。   不过,“这么多人在,你咋不喊我一声。我在这睡的呼呼的,谁来谁能瞅见,多难看。”   “怕什么,瞅你能咋地,”宋福生心情很不错,小声问道:“你睡咋样?”   钱佩英叹气:在山上,还是在不平稳的打斜推车上,那能睡咋样。和蚊子奋战了一宿呗,弄的蚊子没吃饱,她也没睡好,蚊子和她都不容易。   “老宋,你外头穿件衣裳,我去给你找。一早一晚冷,你看你大鼻涕都冻出来了,感冒可不是开玩笑的,咱家又不是没有衣服。”   宋福生赶紧拉住钱佩英,让别找衣裳,不够拆行李卷麻烦的,他不冷,但他饿。   后半夜两点多钟就起来,一直忙活,大哥二哥肚里也饿的咕咕叫,让赶紧做饭去,整口热汤他就能缓过来。   钱佩英应了声,本想归拢好棉被抱走,宋福生也没让。   说你放那吧,等待会儿闺女醒了放她帐篷里。现在这里有十多家,人多容易拿乱,衣服被子和自家的行李卷白天都放在树上帐篷里。   “老三,你看看是不是这么弄?”   宋福生赶紧应和:“嗳?来啦,我看看。”他成了烧木炭顾问。   宋里正咳嗽着爬上山坡,没歇口气就夸道:“看来还得是读书人呐,脑子就是活,没想到真烧出来了。”   宋福生的亲大伯宋老汉在后面接话道:“那是自然,我们家生子自小就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娃,别人家十个八个垒一起也抵不住他一个。”   宋福生觉得,你这不是架空我吗?让别人听见了怎么想。   “可不敢,到什么时候咱也是个泥腿子,什么读不读书人的,我最多也就是认几个字,没啥大学问。”   大伯说你还没大学问?   当年你考中案首;当年敲锣打鼓你考中童生,我心里可欢喜;这些年别人怎没进城里教书,只有你,你在大伯心里顶顶聪慧,一顿话当年,一顿夸。   话音一拐,宋大伯坐在石头上捶着伤腿道:   “现在你又倒弄出木炭,别人咋不会?   这不都是学你嘛,他们学你能有你烧的好?   生子啊,你福禄哥他们去盖庇护所了,要不然晚上没地儿住。你给大伯也烧一窑,我这腿和家里几个娃啊,一点儿受不得凉,你受累了哈。”   说完这些,宋大伯对叼烟袋的宋里正道:“咱生子,就是能干孝顺,我爹没前就嘱咐我,让拉扯一把,说不白拉扯,生子错不了。”   宋福生终于听明白了。   啊,原来不是要架空他,是要给他戴高帽占便宜。   不摆大伯长辈身份了,开始和他玩怀柔,缓和关系用心良苦还给他死去的爷搬出来了。这老头子一天花样可多了。   宋福生没应,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像没听着似的,蹲下身抠泥包下面的八个通气孔,又弯腰去高铁头那指导怎么弄。   宋福生的大哥宋福财,看了眼在等三弟应承的大伯,看大伯坐石头上脸带笑,就大伯一人坐那笑,笑容都快要撑不下去了,眼巴巴瞅三弟。   里正爷在旁边直吧嗒烟袋锅子也不搭话,他实在是替大伯尴尬。   怪抹不开脸的。   宋福财心里叹口气。   爷爷留下的一头牛,弄得亲大伯不像亲的,娘天天和大伯娘骂街,本该最近便的亲属现在闹的很生分,满村里人看笑话。   他们哥仨其实不想这样。   爹没了,大伯本该是和他们最亲的,稍微差不多些,他们真能拿大伯当亲爹似的孝敬。   唉,算了,别琢磨那些了,都混到这份上,有今天没明天的,都活着就行。还是希望大伯好好的,这年月家家户户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实属不易。   宋福财闷头干活憨憨道:“大伯,你坐着,我这泥包里烧出来的给你,就够你一家使了,中不?就这些了,多了也没有。”   “中,中,这就够用了。”宋大伯很意外,寻思匀一筐就不错了,没想到都给他,特意多瞟了两眼宋福财:“阿财也是个孝顺的。”   而宋福财是不住地瞟三弟,怕宋福生不高兴,三弟城里人脾气大。   二哥宋福喜也一边干活一边偷瞄,一会儿看大哥,一会儿看三弟。   宋福生感觉到了。   大伯不大伯在他这算个屁,可大哥二哥快赶上看他脸色过活了,你说这俩哥哥得多实诚。   “大哥你抓紧时间干活,这天要是真下雨,什么也烧不出来,大伙都加把劲儿。”   “嗳,老三,你放心,你困觉找地儿眯着去,大哥准保整明明白白的。”   宋福喜也让宋福生赶紧走,去看看饭得了没,去吃口热乎饭,说三弟你是读书人,身子骨不扛造。   一直旁观的宋里正,点着头笑,心里可得劲儿了。   对他家几个孙子说:“好好烧,烧多些,给后来的那几家也匀点儿。”   “知道嘞,阿爷!”   其他几家也嚷嚷道:“我们也能匀一些,放心吧里正爷,都不能眼瞅着。他们盖住的,我们烧炭。”   男人们这边很和谐,山坡上左面挖泥包造木炭,右面在热火朝天盖庇护所,洞口女人这面就不那么美好了。   王婆子生气,这谁干的啊?   她前脚让小儿媳去溪边挑水,挑完水倒在宋茯苓做的过滤桶里,把面盆放在出水管下面,转身去搭火做饭。   这一天下来,大家都这么办,谁用水谁去打。   转头再回来一看,她那盆被别人踢旁边去了,过滤完的水全让别人接走了。   王婆子拍腿骂道:“懒牛屎尿多,接着个水你也占便宜,个懒婆娘浑身长蛆的东西,猪都比你勤快。”   王婆子小儿媳问,娘你骂谁呢。   王婆子说:“我哪晓得我骂谁,我又没看着是谁干的。”   “那你快别骂了,不清楚的以为你骂我和两个嫂子懒呢。我再去打水,你可别费那力气了。”   洞口里,高屠户的大儿媳也和后来的一家吵了起来,后来那家媳妇叫李秀。   高屠户的大儿媳说,我家好心给你让地方,弄得我二弟三弟跑坡上去瞪眼坐半宿,就冲你家孩子还在怀里抱着,是可怜你家。   可你家能不能讲究点,那是我家娃的褥子,你不打招呼就直接拿过去裹孩子。   裹也行,你不能让孩子给我褥子尿的呱呱湿,让我孩入黑垫啥。   李秀抖搂褥子:“晾晾不就完了,喊么,你吓着我儿了。”   高屠户大儿媳一噎。   马老太和钱佩英这面倒是还算消停。   本来大伯娘也出了幺蛾子,派她家翠兰过来说:“老婶,大嫂二嫂三嫂,我娘一宿没睡,头疼好像病了,她说躺会儿就不埋锅造饭了,能不能让我爹我哥他们过来一起吃,咱都一家人。”   马老太歪头冲大伯娘方向,嘴都张开了,正预备气运丹田大骂几个回合,钱佩英一把抓住她胳膊,笑着对翠兰道:“行啊,不就做顿饭。你家粮放哪了,我和你过去取,保证做足足的,让大伙放开量吃。”   翠兰跑了,可不敢让钱佩英动她家面袋子。   没一会儿大伯娘从洞里出来了,特意选个离马老太远一些的地方做饭。   马老太撇嘴,抱胳膊脸上得意,可她再一转头脸色变了。   改她一把抓住钱佩英的手:“不用你做饭,给我歇着去!”   熬菜糊糊的何氏和朱氏,一起看钱佩英和马老太。   钱佩英装没听懂:“你别这样,小点儿嗓门,让人听见太偏心了。大嫂二嫂干活,我歇着?”   “谁偏心了?我是让你别动我粮袋子。你一做饭,妥了,咱过后一家子就得饿死,你给我起开,用不起你。”   马老太不停抠钱佩英手指上沾的白面,一点儿也不浪费。白面和(huo)水了,自然就沾钱佩英满手。   钱佩英往后面躲:“不能只吃黑乎乎窝窝头,梆硬的,咽不下去拉嗓子。”   “拉什么嗓子?三顿糊糊能跟上碗就不错。我是特意早起支锅,一眼没看住你,到头来你还是祸害我白面了。”   钱佩英也无奈,顿顿做饭顿顿吵几句,这老太太楞是不松手掌勺的大权,真是吵不起。   就这饭,饭前能把人饿的火烧火燎,饭后跟没吃似的,腹内空空,咋吃都饿。真的,她现在吃的,在现代猪都不稀罕吃。   宋茯苓就是在这样吵吵闹闹的氛围中醒的,才睁开眼就看到钱米寿鳖嘴坐在那。   “你怎么了,要哭啊?”   宋茯苓意识里,四五岁孩子早上应该喝奶,爸爸去哪那节目就是那么演的,喝******喝******。   米寿也没奶喝,估计睡醒一觉心情不好想哭。   钱米寿心想:我哭什么啊,我能哭给谁听。哭得有人惯着有人哄,哪有人惯我哭。   “姐,你太懒了,真能睡,还不起。大丫姐二丫姐都下去拾柴了,桃花姐给你烧好了洗脸水。”   宋茯苓一愣,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我懒,我懒我的呗,我又没让你懒,你瘪嘴干嘛。”   “我着急下去,可你枕着我糯米砖头。”   破玩意一天当宝似的,走哪背哪,也不怕小小年纪驼背:“给你给你,都给你。”   ……   用篦子馏的窝窝头出锅,野菜不好的地方捋下来切碎放进玉米面糊糊里搅合搅合,一点咸盐都没有。   别说钱米寿小人牙口不好,艰难啃着,宋茯苓捏鼻子不想吃,就是宋福生也是硬往下咽。   宋茯苓说:“爹,这十四户人家,谁家最困难啊?咱俩拿着窝窝头蹲他家吃饭去。看他们吃的更惨,咱俩就能咽下去了。”   宋福生没回答谁家最困难,他是蹲在那小声唱道:   “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监狱里生活是多么痛苦呀,一步一个窝心头……” 第四十九章 比上不足,比下真有余   马老太头一回这么嫌弃她三儿。   这要是在家,即便往年收成不好,三儿一家回来她就能做饭做的足足的,张罗最好的。   毕竟再挨饿吧,守着一亩三分地心里也有底。   但现在是个啥情况。   常言道,晴带雨伞,饱带饥粮,这都是有数的。往后还不知什么样,可不就得省点吃。怕有个万一,二十多口人,她哪个也不想给饿死。   可这怎么的,挺大个老爷们竟事儿呢?   先头说,娘,不能两顿饭,喝稀吃不饱,她改三顿。   后来说干活累,得有干粮,她这不也做窝窝头了嘛。   其实马老太打心眼里都不想做干粮来着,纯属是为那话是三儿提的,换个人,早骂一边去了。又不赶车又不赶路,现在算歇脚,饿着点儿就饿着点儿,也饿不死。   结果可倒好,一点儿不领情,这算是满足不了了。又嫌弃窝窝头梆硬,又说肚里没有油水。   马老太真想撒泼问问老儿子:“你看你娘我这骨头渣子里有没有油水,你嚼嚼啃了吧。”   “来,娘,你跟我过来,我和你说。”   “你别和我说话,上一边去。”   宋福生硬拽着马老太,硬是往马老太嘴里塞麻花。   马老太嘴里被强塞麻花,吐舍不得,不吐吃了更来气,那些油啊面,明知道要逃荒三儿一家还能祸害金贵物。她念叨一百来次了,念叨一回心口窝疼一回。   “娘,你吃吧,咱们不能还没等逃身体就造完。现在有吃有喝大伙一起,你别什么东西都攒着,咸菜疙瘩肉酱半只野兔,你放长毛了不如吃肚里。我说了让钱氏做饭,您怎么就不听。”   宋福生又说:“娘,你把心放肚子里,我会豁出一切不让您挨饿,有我一口吃的,就有您的。这人呐,一天得吃油得吃点儿盐。”   马老太听没听进去,宋福生也不清楚,车轱辘话翻来覆去说,甚至发过脾气,但回头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他娘就是不撒手大马勺。他知道,那是因为老人心里太担心以后,劝是没办法劝的。   小孩子们一人半根麻花,宋福生安排的,钱佩英分的。   分到宋福财家的大郎和二郎,两个半大小伙子都不要,宋福财也说不用给他们,留给胖丫和米寿吃。   钱佩英没同意:“没多少,就半根,拿着,大郎二郎在我眼里也是孩子,多少吃点儿,肚里有油水。”   大郎把分到的半根麻花递给何氏:“娘,你吃,这两天你都不说话。”   何氏直抹眼泪,推拒麻花不要。   二郎把麻花掰下一半,往宋福财嘴里放:“爹,你也尝尝。”   宋福财拍了下二儿子后背,又看了眼婆娘何氏。自从跑一直到现在,第一次态度软下来咕哝道:   “快别惦记他姥家了,尝口麻花,一年到头也吃不着的好东西,你哭死也不抵用。凡事儿往好想,备不住过两天咱也能家去,不用跑了。”   宋福喜他家是因为仨孩子,大丫二丫金宝,所以他们家分一根半。   宋金宝习惯性地想抢两个姐姐麻花。   宋茯苓咳嗽一声。   胖丫姐说不抢有干饭,大米干饭,宋金宝挠头,手又缩了回来。   要说他个小孩子,为什么能忍痛割舍眼前利益,很信宋茯苓呢?直觉,没错,就是这么玄之又玄的相信。   倒是朱氏不管那个,一把抢过两个女儿手里的麻花。   宋茯苓也不能咳嗽提醒,总不能插手人家亲妈欺负自己生的女儿吧。   宋福喜大概是感觉到宋茯苓一直在瞅他家,三弟妹钱佩英也瞅,他回身看了眼有些挂不住脸,冲朱氏皱眉:“弟妹给大丫二丫的,你抢过来干甚,快给丫头们,都是孩子,不是你生的?”   朱氏小声嘀咕:“我又不吃,是想着给她们放起来。”嘀咕完把麻花重新递给大丫和大丫,且用眼神警告俩闺女,意思是你们得主动给弟弟金宝留些。   只一天一宿的时间,宋茯苓就很看不上她二伯娘朱氏,认为这人心歪。   你说你本身就是女人,怎么还能这样呢,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竟然不疼惜。   可别说古代女孩将来嫁人是泼出去的水,那怎么姑母和姑父田喜发对桃花姐很好呢,人家也有儿子虎子哥,你再看看那一家五口,算上田老太太,半根麻花五口人分,当奶奶的也不偏心孙子,孙子孙女一样,吃的脸带笑很香甜。   有些时候,这就是幸福。   宋茯苓才在心里吐槽完朱氏人品有问题,对女儿们不好,旁处不远的地方就乱糟糟闹了起来,那家媳妇是比朱氏还不如。   打闺女用烧火棍打,像打生死仇人似的。   宋茯苓的姑母宋银凤解释道:“三弟妹,你不在村里不知道,这李秀啊,她怀里抱的那个才是她亲生的,现在正追着打的是前头女人留下的,她是继母。”   钱佩英问:“前头那个死啦?我怎么听着吵吵把火不像?”   宋银凤摇头,犹豫了一番怎么说,主要是怕三弟妹多想,但是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   “没死,就只生这一个丫头,生的时候伤了身子,往后不能再生被休了,是咱邻村的女人。现在也没改嫁,在娘家看哥哥嫂子们脸色过活。   话说回来,那赵富贵平日里是挺老实的人,没休原配之前,俩人日子过的也性,是让他娘撺掇的生儿子又娶了李秀。   李秀就是前两年别处闹灾,她从山上跑下来的,长的还算清秀,咱也不知道她是哪人,她对村里人讲说是和家人走散了。   赵老太一死,赵富贵人老实,李秀又得了儿子,她彻底当家说的算,前头留下的闺女可不就受罪。”   钱佩英一点儿也没多想,没往自身实际情况联系,主要是她没那个自觉,往前走了几步说:“艾玛,可不能这么打下去了,孩子不打完了嘛,那丫头我看也就八九岁。”她还惦记拦呢。   “啥八九岁,十二了,叫春花,吃不饱长得小。”   而宋茯苓早跑过去了。   大丫二丫觉得,胖丫胆子怎那大,还往人堆里钻,她们看打人都害怕。   宋茯苓钻进人堆前排听懂了,李秀为什么往死里打春花,大伙又为什么得知原因后不怎么劝了,没法劝。   因为挨打的春花真牛。   春花趁着李秀和她爹去抢收玉米时,把家里仅有的半袋子精细白面背到邻村送给她亲娘。   然后怕李秀发现,春花把生石灰、噢,就是农村有的人家养猪,为了让猪圈保持干燥用的,或者谁家盖房子会用到的生石灰装进一模一样的面袋子里放推车上。   那生石灰颜色和这古代磨好的面粉差不离,继母李秀也就没发现,一直到刚刚,要给怀里的亲儿子煮点面汤才得知。   春花鼻口流血,头发被抓挠的似乱草堆,像难民一样的细胳膊伏在地上,手背被烧火棍烫的通红,趴在那奄奄一息。   春花她爹赵富贵抱着头蹲在一边,也不管媳妇打女儿,也不看女儿被打成什么样,就像抱住头就不用面对现实似的。   在李秀又一次要抡起烧火棍往春花后背上往死里抽时,高屠户看不下去眼了,站出来道:“你打死她,粮食就能有了?心怎恁狠。”   李秀被气昏了头:“放你娘的屁,你说的倒轻巧,你给粮食?我小儿上你家吃去,我全家都上你家吃去,让你管闲事儿。”   高屠户一把岁数被气个倒仰。   宋里正被扶了过来,老爷子有点咳嗽,刚吃口饭就回庇护所躺着:“干啥呢,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指挥人帮忙把春花翻过来,一看这女娃娃被打的太惨,宋茯苓蹲下身用毛巾给春花擦脸,钱佩英也问:“孩子,你没事儿吧?能不能说话?”   宋里正怒了:“赵富贵,你要再不管你婆娘就给我滚下山。我们是管不着你家闲事儿,我们可以不和你家一道走。福生好心好意告诉大伙逃命,不是让你带个搅屎棍,我们和这样的也凑不到一堆儿。”   高屠户他大儿媳说:“来吧,把春花背我家火堆那,我家有米汤,给她洗洗喝些,唉,真可怜。”   宋茯苓说没事儿,她家火灶就在一边,她家有玉米糊糊,新煮的还有剩。   才赶过来的马老太,在人群后面正好听见小孙女说这话,翻个大白眼。   宋茯苓给春花倒了碗粥,又顶着她奶瞪她的视线给了春花一个窝窝头。   也就过了一个时辰,宋茯苓就发现她帐篷下有半袋子生石灰,就放在树根那。   “爹,爹你快去问问赵富贵,春花是不是走了?”宋茯苓找到宋福生急道。   “什么走了?”   “离家出走。”   山坡上烧碳的人立刻下来了几个,宋福生问赵富贵你闺女呢,赵富贵又一副窝囊样抱头,抱了一会儿才说李秀不容春花,说春花在这就不给饭吃,他让闺女回村去找她娘了。   遇事不愿出头的宋福生,气的连踹了赵富贵两脚:“我们紧着嚷嚷抓紧干活要下雨要下雨,躲山上就是为躲雨,你看看那面阴上来了。十岁多的丫头走回村里得走一天一夜,你也放心?你个当爹的什么玩意!”   宋福生才骂完,山坡上就传出小孩子凄厉的叫声:“啊!!!”喊的都不是动静了。   大伙表情一慌,怎么了?王婆子家的小孙子被蛇咬了。   与此同时,豆大的雨滴随之掉落。   雨,说下就下。 第五十章 先顾好自个儿   这是山上,路不好走,走迷糊了容易转进深山老林。   有蛇,有狼,下雨了。   赵富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愣愣地仰头看天,像才反应过来似的。   闺女不能一人下山走,李秀哪怕要连他一起饿不给饭吃,他也要给闺女领回来。   赵富贵跺了下脚,两手使劲拍了下腿,大声叹了口气,嗖嗖嗖就顶雨往山下跑去寻春花。   而此时也没人关心他去哪,没有人关心春花了。   甚至有些妇女在之前春花挨打时就认为:那就是春花的命,她命不好,她爹都不当回事儿,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她们在娘家婆家见过太多苦命的女人,早麻木了。   一个个往被蛇咬的出事地点跑,很怕是自家娃被蛇咬,扯嗓门唤自家孩子:   “狗剩?”   “栓子啊!”   “二娃?”   “蒜苗子!”   宋福生是喊:“茯苓啊,茯苓?”跑到宋茯苓跟前儿,架起女儿的胳膊拖拽着就往帐篷处跑。   “爹,春花那个?”   “春什么花,快点儿,上树躲雨,浇感冒了。”   宋福生推着宋茯苓往树上爬,又嘱咐道:“你听见没?都有人让蛇咬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给我下来,我去找你娘,找米寿……不能是米寿被咬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   钱米寿背着他沉重的小包袱,一路斜线张开手臂跑来,喊道:“姑父,姑父,快扶我上树。”   他怕糯米砖被浇坏喽。   后面跟着钱佩英。   宋福生一把给钱米寿逮进怀里,对准钱米寿的屁股就是一巴掌:“野哪去啦!”   “哎呀,你打他干啥,快给抱树上去。”钱佩英拦着不让打。   钱米寿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吱声,钻进帐篷先瞅眼他姐,溜边把鞋脱了,又用小手抹抹裤腿上沾的泥点子才爬了进去。   紧接着钱佩英也上树了。   宋福生是最后一个上去的。只耽误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衣服后面就全湿了,头发也湿。   进了帐篷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毛巾还没等说话呢,钱米寿就扒拉他,奶声奶气道:“姑父,拖鞋。”   宋福生拖掉草鞋。   “姑父,你脚有泥,快擦擦。”   “姑父你太脏了,你把衣服也脱了吧。”   宋福生不可置信和钱米寿大眼瞪小眼,心话儿:我累死累活搭的帐篷,我进来躲会儿雨也不行了是不?什么孩子,你干脆给我撵外面去得了。   钱米寿一看,姑父面色不善,算了,算了算了。   他凑到宋福生跟前儿一顿忙活。   把宋福生坐在下面的褥子拽出来,把宋福生附近的棉被也倒动到他和宋茯苓身后,又翻腾着找出一块干布递给宋福生:“姑父,用这个擦,别用姐姐的。”   钱米寿心里,姐姐那擦脸巾实在是太好,没见过,可软和,老大一块,给埋汰的姑父用,白瞎了。   钱佩英本来是不想笑的。都什么情况了,好惨,总笑啥,跟傻子似的,可她还是没控制住笑出了声。   宋福生听到笑声也被气乐:“行了小大人,别忙活了。你放心,你姑父我没资格坐褥子,我直接坐板子上,不弄脏你们的行李,行了吧,唉。” 第五十一章 最怕的动物   空气里带着一股泥土味,雨滴拍打着尘土泥草树木。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滴打斜而下,掉到地上溅起一阵阵白雾,像翻滚的浪花似的。   外面一片乌沉沉、雾蒙蒙。   帐篷里也昏暗。   风总卷起门帘子,雨打斜拍了进来,钱佩英现给门帘子安了两根绳,在里面给绑住。   宋茯苓猫腰站起身检查帐顶,怕有漏水的地方。   还好,爹娘在搭的时候就把帐顶一层层盖的很严实,最里面的一层是一大块油布,油布挡住整个仗顶还有多余,瞧上去比那些人对付住的庇护所强多了。   宋茯苓放下心来,盘腿坐下,和弟弟一起身上围着棉被,被子里面是一个热乎乎的水囊用来暖两人脚丫,偶尔捞起水囊放肚子上暖暖。   钱佩英手上也有一个,不过她总惦记把水囊放在宋福生的脚心下面。   能不惦记吗?   打从上山,宋福生就将脚上鞋脱了,穿的是马老太编的草鞋。   草鞋扛造,方便,不怕脏,有时候得光脚踩泥,做泥包、下河、打水,钱佩英眼里,她家老宋脚底一直就没热乎过,怕凉出病。   宋福生光膀子穿大短裤,身上也围条棉被。   这不嘛,米寿嫌弃他埋汰,可不就得都脱喽,再说衣裳也湿了,穿身上难受。   宋福生一手拽了下滑落的被子,围紧了些,一手端着女儿用保温壶盖装的热水,抿了口热水摆手对钱佩英说:“快热乎你的吧,我不冷。”   “也不耽误事儿,水囊就放脚心下面呗儿,热乎的。”   宋福生再次拒绝,不够麻烦的。稍微掀开一点点门帘看外面,边探头看边愁眉锁眼叹气。   宋茯苓问:“爹,外面还有人吗?大伙还在那?能听见他们说话不,到底是谁家孩子被蛇咬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福生掩好门帘,掉到手上的雨水随意的蹭蹭棉被,蹭完才回道:   “恍惚瞅见,一堆人还在那上面,顶雨救孩子。   笨寻思吧,被蛇咬了还能有好。   我告诉你们,被蛇咬了,不能瞎移动,不能走,得原地呆着。   估计正用布条麻绳扎紧心口呢吧。唉,得多扎几节,扎紧点,别蛇毒蔓延,完了得用小刀切伤口,挤出黑血,挤的见到红血其实也不咋安全。   要不说蛇霸道哪,如果看着还是一节一节发黑就得截肢。   也不知道那些人知不知道。”   钱米寿听得瞪大眼,动刀子,挤血?   宋茯苓一听得截肢,我天。也是,这古代没医院,没地儿打血清:“爹,如果截肢完还有中毒症状怎么办?”   宋福生和女儿对视:“再向上切一节。”   钱佩英翻白眼瞪宋福生。本来就阴天,外头又是雨又是雷,刮的那风也跟妖风似的,说这吓人,切火腿肠呢,一节一节,血糊拉的。   钱佩英打岔:“快别问你爹蛇了,你爹害怕,没看都没去帮忙嘛。”   宋福生发觉,钱米寿一个几岁小娃,一听他怕蛇,立即用姑父怕蛇、姑父真完犊子的眼神看他,他对媳妇啧了一声。   和孩子说那些干什么。   钱佩英没管宋福生面子不面子的,继续道:“你爹小时候淘的没边,不大的时候跟人后边爬山上去,亲眼看见村里一老头被蛇咬,打那之后他心里有阴影,最怕蛇。”   宋茯苓没听说过这茬,追问道:“后来呢爹,那老头后来怎么样?”   宋福生叹息:“能啥样,摆好香烛纸钱,唢呐一吹,白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呗。” 第五十二章 为娘的一颗慈母心呐(三更,为游雪打赏万币+)   钱米寿眼睛睁得圆溜溜:“死啦?”   宋福生冲他沉重的一颔首:“咬完没一会儿就死了,在我眼么前,死透透的。”   钱米寿点头道:“姑父,那你往后走路要注意,本来你就害怕的。”   “恩,你也要加小心。”   钱佩英对那爷俩无语,三十多岁汉子和一五岁小娃,聊的还怪好。   扭身一看她闺女,艾玛,对这个更无奈,瞧那正思考的样。   也是跑古代经历了这些事,钱佩英才终于明白她闺女身边明明有那么多优秀的小伙子,从初中开始身边就围好几个找上学放学,为什么直到工作了还没有男盆友。   这孩子打小被她姥爷带的,有时候可像男孩子。   遇事很少像个正经的姑娘家,害怕了尖叫胆子小之类的,没力气得需要帮忙什么的,除了懒馋这两点像个女孩样,她闺女通常都是男孩思维,遇事第一反应是自己想招,想办法。   那都能自己解决了,也不给别人机会帮帮忙,难怪没对象。   宋茯苓说:“米寿,打草惊蛇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要记得以后无论干什么,撒尿吃饭洗脸,都要手里拎个树枝子先拨一拨草,拨完了确认安全再去干其他,爹娘你们也当回事儿。”   宋茯苓又说:“我记得书上有写蛇的视力很不好,但是它们嗅觉敏感,很讨厌有刺激性的味道,闻到就跑。要不,爹娘,咱家豁出来一瓶醋,给咱几口人裤腿鞋都泡一泡,晒干再穿上,免得害怕,也能起到个心理作用,再说还杀菌呢。”   宋福生立即赞同:“好,就这么定,豁出来醋了。不过还是用你奶家的吧,咱家的留着吃,她那个不好。”   想了想,宋福生还是不放心,打算把他毕生所知关于蛇的知识传授一下:“记住,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真被蛇咬了,据说咬着不松口的蛇不死人,你们就别嗷嗷的往死里喊,倒容易给它吓着猛咬。吓人的蛇是,咬一下就松口,然后静静第看着你,知道它在看什么吗?在等你倒下。”   宋茯苓挠挠头皮。   钱佩英翻个白眼。   钱米寿搓了搓胳膊:唉,姑父真烦人。   这一家四口,外面是事儿不管,盘腿坐在帐篷里就谈蛇,谈蛇色变。   他们也没亲眼见到,先靠想象力就给自个吓着了。   而外面的实际情况是:   大伙在第一时间就喊田喜发。   没办法,别看他们村离这大山不远,但是小二十年前,被狼活活撕了田喜发他爹这事给吓着了,状况太惨烈,十里八村就没有不知道的。   打那之后,大伙宁可饿够呛也不往后山晃,不寻思打猎物。也对田喜发家心里有点歧义,不怎么亲近。   要知道那几头狼当初是跑山下特意报复的,多吓人。觉得不能和田家走太近,万一又下山报复呢,别不信,牲口野兽有时候记性比人好。   弄到最后,倒是田喜发啥也不惧,长大后经常上山,只是不像他爹活着时上山那么频繁罢了。但多年的积累,他也比大多数人有经验。   田喜发本来正在帮后来的几家人搭庇护所,一听大伙喊他,喊孩子被蛇咬了,赶忙脚底生风跑了过去。   到了近前一看,田喜发没管孩子,先几步蹿了出去,没一会儿他就手里攥着蛇回来。   攥着,活的。   挨咬的娃叫蒜苗子,六岁,是王婆子最小的孙子。   蒜苗子一瞅,好不容易蛇跑了不咬他,怎又给抓回来了,吓得哇一声哭的更惊天动地。   田喜发安慰道:“万幸,没事儿,这是小翠,看眼睛红的有毒黑的无毒,黑的。来,田伯看看咬哪了?”   这时候王婆子他们也赶了过来,吓得不轻,又哭又嚎又打孩子屁蛋子骂不听话,咋能一个人偷偷跑这来了?   他们临时住的地方就怕不安全,特意把草恨不得铲平,到底也没挡住孩子偷摸往山上跑。   也不知道山上有啥,就那么好奇。   王婆子给蒜苗子裤子扒掉,田喜发看了眼,以防万一,转身又往上爬了几米远,把预先准备抓山鼠的笼子取来,把蛇放进去锁上,顺手薅了把只有他认识的树叶。   用树叶擦擦伤处,这才蹲下身把伤口稍微划开些,吸孩子腿根的伤口。   吸一口,打开水囊喝水漱漱口,吸一口漱漱口。   伤口的位置还比较尴尬,蛇再稍微偏一点点,就咬到蒜苗子的小牛了。   所以,田喜发给娃吸伤口,小牛就支在他脸上。   差不多些了,田喜发对王婆子说:“婶儿,没大事儿,娃命大,别让他再乱跑。天不好,闷,蛇就愿意从洞里出来,咱这还有小溪,也是毒蛇喜出没的地方,往后多看着他。我那有点草药,你管我娘要,给他敷上。”   当王婆子反应过来要感谢田喜发,人家可是顶大雨吸她孙子血呀,田喜发已经带着几个汉子又往山上爬了。   这也是蒜苗子为什么脱离人民群众跑这来的原因。   小娃之前无意中发现田喜发他们上山,还听到那些大人们边干活边聊,说山鼠在这附近有洞,应该有好几个老鼠窝。   因为右面山体布满石头,不适合山鼠挖洞做窝。   这面有条小溪,泥土太湿也不合适。潮湿的地方多蛇,老鼠怕蛇,所以只能在这附近。   那位田伯伯还告诉那些大人们说,找山鼠有窍门,要顺着老鼠道走,鼠有鼠道。   多看看附近哪里草长的本来挺好,被咬断不少,那就是山鼠干的。山鼠挑食专挑好的草弄回窝垫着,秋冬不冷。它咬草的路就是鼠道,并且只爱走这一条路,胆小如鼠嘛,没走过的路它不走。   蒜苗子听完这些,就想着干把大的,上山溜达溜达,按照那些理论万一能提前找到山鼠呢,他逮一只拿回去让奶给烧了吃肉。   就这么巧,六岁孩子真细心地寻着鼠道找来了,没想到小翠也在,小翠和他心有灵犀,都是来抓老鼠吃肉的。   蒜苗子不怕老鼠,在田里抓过,可他怕小翠,他吓得嗷一嗓门给山鼠吓跑了,给小翠惹毛了,就这么的,小翠恨他就给他咬了。   而此时来到老鼠窝跟前的田喜发,指挥其他几人把别的洞口堵上,他顺脸往下淌雨水,身上也被倾盆大雨浇得呱呱湿。   拧开水囊就开始往山鼠洞里灌水,没一会儿,几条特大号的耗子就出来了。   大家很开心。   开心蒜苗子不是被毒蛇咬到,万幸,捡条命啊。   开心今晚全体能加餐了,红烧老鼠肉。   马老太格外开心,因为里正发话,大伙也纷纷表示小翠是田喜发抓的,归她家了,她家能单独炖蛇汤。   马老太就惦记:可得三儿多吃点蛇肉,那是个嘴馋的货,这回让他好好解解馋。 第五十三章 香饽饽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哗哗响,就跟天要漏了似的。   再加上这是在山上,有山风给雨水伴奏,放眼望去,看不清哪是哪,全是阴寒的浓郁水气。   可此时洞里却很热闹,大伙全挤到这来。   包括身上被浇得呱呱湿的田喜发和几个陪他一起上山逮耗子的汉子。   宋里正安排几个岁数大的老太太:“快点儿,给他们弄口姜汤喝喝,别受寒。再给找个背人地儿,整身干爽衣裳换上去。”   这时候除了李秀抱着儿子冷眼旁观,她男人还没回来呢,心十分不安,也没人斤斤计较用了谁家的姜、谁家的锅、水。   王婆子抹眼泪拍田喜发他娘的手:“田嫂子,你可不知道,把我吓懵了,得亏你家我大侄子。”算是表达感谢呗,说点知心话一下子亲近不少。   以前田家住山脚下,还有狼吃田喜发他爹那事儿,大伙也不怎么走动,主要是瞎传言,传着传着就走了样,说的可邪乎了。   要不田喜发能娶宋银凤花那么多银两嘛,村里的邻村的姑娘都不想嫁给田喜发。   马老太是没招,想要那银两供宋福生读书才误打误撞得了田喜发这好女婿,能干,实诚,老实。   王婆子小儿媳是紧着往马老太身边凑,想帮干活。蒜苗子就是她生的。   一口一句大娘的叫着,眼里可有活了,和马老太也显得很亲近。   王婆子小儿媳还特意往姜水里放了些自家的糖,一小碗给蒜苗子喝压压惊,一大碗给宋银凤端过去,让宋银凤端给田喜发。   田喜发哪舍得,抿了一口趁人不注意给宋银凤喝,宋银凤瞪他,他就憨笑。到底那碗带糖水的姜汤进了桃花和虎子的嘴。俩孩子不要,他说不要就倒掉。俩孝顺孩子没招了才喝。   至于王婆子的仨儿子,那就更不用说了,男人之间嘛,一个是感恩,一个就是佩服,瞬间和马老太一家成一伙的了。   王婆子全家这样,表现的像高屠户家似的,高屠户家因为有高铁头在,自始至终一直很亲近宋福生一家。   这给宋福生的大伯娘酸的,心里酸够呛。   屁大的地方她能看不出来嘛,好几家围着弟妹转,以前在村里可不这样。只能一眼又一眼偷偷剜马老太,心里极其不平衡。   这位大伯娘完全忘了,现在外面下那么大雨,洞里为什么没有阴冷潮湿,按照常理洞里应该就没法住,那是因为宋福生研究出来制木炭。   虽然最后那几个泥包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毁了,但是从后半夜两点多一直烧到今个上午九点多钟,烧出来总数小二十筐。   十四家,就打算小二十筐木炭不是平均分给每家,别人也都是借了光在洞里烤火烤衣服做饭,有那家里带老人的,宋福生也匀出半筐来,还让人咋的,多仁义的文化人。   更何况这位大伯娘家最借力,宋福财主动给了大伯两筐木炭,这事儿好多人晓得。   往常在村里的时候,全靠妇女们扯老婆舌知道点儿别家事,关上门自家过自家日子。听到的都是风评,实际情况它指定有差。   可现在时时刻刻在一起,啥人性自然就品了出来。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谁也不是傻子。就是退一万步讲,不提木炭,人宋福生家的闺女做的水桶,谁没喝水?人家那碳,那可是花银两的碳倒了进去。   以及现在正做饭用的灶,那也是宋福生做的。   没错,宋福生搭了个奇形怪状的灶。   他没胆子跟在姐夫后面爬原始树林挖陷阱,怕蛇怕狼甚至怕一切小动物,反正就是很害怕嘛,也没其他家汉子那么有力气,搭帐篷,锄草,盖棚子,一刻不得闲特能干。   但是他脑子活。   宋福生想着,要真下雨,下雨得有地方做饭啊,大家不可能再分散着随便找露天地做了。   要说再盖个棚子也不切实际,一是洞口附近没地方了,二是放柴火的棚子到现在还没盖起来,没空,这不又来七家,谁能眼睁睁看他们没地方住,都忙着给搭把手盖庇护所。   那怎么办,宋福生就命令大姐家的虎子,大哥家的大郎和二郎,按照他设计的,盖了一个能放两口大锅的壁炉。   学人家欧洲人壁炉设计,用泥和沙子垒吧垒吧,一顿忙活,接洞口盖了一个。   最开始盖的时候,大伙也不清楚那是干什么用的,形状很像他们古人眼里里面要供奉什么东西似的。因为只一面开口,上面两侧后面全封闭的,只对准洞口这面是打开的,谁家灶台是这形状。   现在下瓢泼大雨,好处全来了。   不做饭的时候往里面扔点柴火树叶,热气就往洞里吹,暖和。   做饭也不怕雨掉进锅里,更不怕狂风暴雨会给火熄灭,全挡着呢。   能同时架住两口锅的火灶,十四家用,轮换着错开些时间也够用。   宋里正叼烟袋问:“福生呐?”   高屠户也问:“就是,好半晌没见到宋小三了。”   马老太也着急,蛇早就下锅咕嘟咕嘟快烧开,特意多加一大盆水,不能给大家吃肉,但也不能让人眼瞅着,喝口汤还是没问题的。   可问题是,肉得赶紧分掉,别有那不懂事的小孩指着锅要肉吃,到时候多难看,得赶紧自家人吃掉。   马老太就打听,心想三儿一家是不是看到下大雨,不放心整骡子去了,在临时搭得牲口棚里正躲雨呢。送雨披得去接啊。   牛掌柜告诉她道:“雨一来,我和四壮就看家里三头骡子去了,又给喂的草才回来的。”   马老太点下头:“他那泥包木炭?”   宋福财告诉她娘:“雨一来,我和二弟就往山坡上跑,往下搬筐,他没露面。”   有几个汉子也纷纷说,之前见到宋三哥了,下雨那功夫眨眼这人就再没见过。蒜苗子让蛇咬,山上那几个人也没见着他。   在马老太心里,她三儿是很有正事儿的人。   遇到大暴雨,应该会第一时间去搬木炭,照顾骡子,帮着紧固一下庇护所,往洞里倒动东西别被浇湿,上山帮帮忙看眼蒜苗子。该怎么形容呢,反正就是不可能没正溜。   但事实很打脸。   身穿蓑衣的马老太,被狂风暴雨吹的那个惨,打斜的雨滴像鞭子似的抽她脸上生疼,她找到树上的帐篷时,裤腿和鞋已经完全湿透。   “三儿呀?”   那么大雨声谁能听着,更何况四口人躺里面已经睡着,主要是太累了,精神上累,被蛇吓的。   睡着之前,四口人吃了杏子,马老太家自产的,奶奶给攒的,宋茯苓都挑好的放在帐篷里,嘴里实在没味就吃两个。   睡着之前,他们四口人饿啊,宋茯苓把钱佩英之前烤的棋子块拿了出来。几个人你一块我一块,从来没觉得比饼干不如的东西如此好吃过,吃的真不想停下嘴,保温壶里的热水也全喝了。   然后才躺下睡觉。   马老太试了试没爬上去树,滑了下来,很后悔没让大儿子来:“嗳呦我的天,差点儿没给我摔喽。福生啊福生?在不在,三儿呀!”   帐篷里,宋福生挨着钱米寿睡得直打呼。   “吃肉啦!”   宋茯苓一激灵,揉揉眼睛:“娘,有人喊吃肉。” 第五十四章 命苦的马老太(一更)   钱佩英听到宋茯苓叫她也没理,太累了,白天扎帐篷干活,晚上在斜板车上睡半宿。   她哪遭过这罪。   钱佩英翻个身,这觉早就睡黏糊了,迷迷糊糊中在心里嘀咕:这什么孩子,有事就找妈,渴了困了饿了,天天妈妈妈的。做梦竟然也推她,怎么不推她爸呢。   门帘子唰的一下被人硬拽开。   外面连雨带风的灌了进来。   马老太怒喝:“我喊多半天了,怎么就没个人吱声!”   喊完这一嗓子就消失不见。   她又滑了下去。   马老太此时狼狈极了,一把岁数老胳膊老腿爬树本来就费劲,雨天爬树对老太太来讲,更是太难、太难了。   钱佩英扭身看空荡荡的门帘,雨水刮她脸上才激灵一下清醒过来。   妈呀,真有人来了,闺女没听错。   宋福生也被冷风吹的后脖颈冰凉,往被窝里缩了缩才眯着眼睛回眸,一脸睡意道:“谁啊,谁说话?”   宋茯苓指着门:“我奶来了,忽悠一下又没了,指定是掉下去了。我就说嘛,隐约听见有人喊咱吃肉。”   说实在的,宋福生有那么一瞬是很不相信这话。   要是女儿只说前半句,恩,很正常,来了,来就来呗。   可后半句,一听就不是他这位古代老子娘能干的事儿,那是位恨不得把咸菜疙瘩捂长毛的,能叫他吃肉?   钱佩英反应迅速,一把将门帘子拽紧关严,免的呼呼的风和雨灌进来,给行李弄湿。   树下坐地上的马老太,才费劲爬起来,正身披蓑衣仰头看,眼睁睁瞧见那门帘子又关上:“……”娘个腿的!   还好,钱佩英只是关门帘,并没有遗忘古代婆婆。关好门帘就把衣服扔给宋福生:“快点儿,套衣裳赶忙下去看看。你娘真来了,这么大的雨,别给她浇完喽,我看她那脸,顺脸往下淌水。”   宋福生接过媳妇递过来的衣服裤子,又用脚蹬了几下睡很香的钱米寿:“起来了。”   钱佩英也赶紧穿好自己的,又利索地拽过装衣服裤子的包,从里面掏出两件绒衣。   一件递给宋茯苓,一件硬往钱米寿身上套。   钱米寿穿他姐姐的绒衣像小裙子似的,小手偷偷摸了摸莫代尔棉柔软的面料,奶声奶气说,姑母,我没穿过这样的,怪好的。可不得劲儿,太长。   钱佩英给钱米寿搂怀里套裤子:“不得劲儿也要穿,一场秋雨一场寒。”   ……   宋福生身穿蓑衣在雨里喊:“娘,你慢点儿走,我给你脸上捂个袋子,娘?别摔喽。”   马老太要气死了,才不要理他。   脚下更快了,啪嚓,一个大跟头,跪地上趴水坑里了。   “嗳呦,嗳呦,要摔死我了,这么一会儿摔四个跟头。”   宋福生跑上前扶:“我就说让你慢点慢点,你从来就不听我的。”   后面跟上来的宋茯苓是脸上戴面具,这样迎风走不被雨抽脸,头戴斗笠,身上也穿件蓑衣。   后背隆起一个大包,那是因为蓑衣里面宋茯苓背着双肩包,包里装的是重要物资,绝对绝对不能撒手的那种。谁也信不着,她三口人轮流背,不敢放帐篷里,走哪背哪。   钱佩英一手举油纸伞,一手抱着钱米寿。   钱米寿头上也戴面具,怀里抱着用黑塑料袋包住的糯米砖。那砖头是他的命,更是一刻也不离身。   发觉姑母又抱他又举油纸伞很吃力,钱米寿把糯米砖夹在他和钱佩英中间,伸出小手帮姑母举伞,只眨眼的功夫,他那小手和衣服袖子就被雨淋湿。   几个人磕磕绊绊地顶雨回了洞里,才露面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第五十五章 你们两个野人(二更)   朱氏和何氏两位当儿媳的,自然是迎上前忙活马老太,给老太太找干爽衣裳和草鞋换上。   宋福财一手递给宋福生一大碗热汤,一手接过三弟脱下的蓑衣,“你去哪了,娘惦记坏了,她怕你们上山出岔头,非要亲自去看看。”   宋福生还没等回答,高屠户他们也问,说你干啥去了?   宋福生总不能说在帐篷里睡大觉吧,好像显得不那么紧张,这都逃荒了,还那么没心没肺。   再一个也没去帮别人干活怪不好的,他喝了一大口汤岔开话题,“谁被蛇咬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蒜苗子,那个谁,忠玉家的小子,个命大的,没毒。”   宋福生咕咚咕咚把热汤干掉,抹了下嘴皱眉道:“确定没毒吗?”眼神又看向王婆子小儿子:“你得仔细观察你儿子,咱们能会看那个吗,别没整准,早点发现早点预防,不行就得放血。”   王婆子小儿子王忠玉眼里带笑,指了指宋福生手里的空碗:“真没事儿,是姐夫给看的,大娘还给了草药。再说,三哥,你喝的那汤就是那蛇熬的。”   宋福生瞪眼看王忠玉,一脸不可置信。   王忠玉寻思,你看,你咋还不信呢。   再次用食指点点空饭碗,确认道:“真的,真是咬我儿那条蛇熬的,你看你喝了不也没事吗?”   “呕!”宋福生顶雨跑出了洞,弯腰就大吐特吐起来。   感觉浑身不舒服,干脆自己抠嗓子眼吐,直吐的眼泪都下来了,眼前全是当年给村里老头咬死那条大蛇。   当年他藏在石头后面,清清楚楚地瞧到,你别看蛇嘴不大,但一旦张开了,那老大了,咬完就阴森森地瞅你。   还有那蛇鳞,“呕!!”   大伙全被宋福生给吐懵登了,什么情况?   给马老太心疼坏了,才换上干爽衣裳又跑了出去,给她三儿拍背,给举油伞挡雨,弄得她也没心情吃肉。   倒是钱佩英、宋茯苓,这俩人以前没吃过蛇肉,也没被蛇吓过,更是进洞就吃现成饭。   吃现成饭的好处就在于:没亲眼见到去蛇头和沿着蛇头一点点往下撕蛇皮剥苦胆的过程。   这娘俩只闻到了香味,探头往锅里一瞅,又没吓人的蛇头,皮也扒了,满眼都是肉。   洞里本来就不大,锅盖一掀开那香味啊,太感人了。   钱佩英踌躇了一下,抱着钱米寿小声问道:“你敢吗?”   五岁小娃说:“姑母,这可是吃肉,吃肉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杀人。”   钱佩英皱皱眉,觉得很有道理,就下筷了。   宋茯苓是做了些心理建设,心想:我只是没吃过,好奇,蛇肉能是什么味儿呢。   她问桃花:“姐,好吃吗?”   “好吃。”   宋茯苓抿抿唇:好吃那我也尝一点点,就一点点。   当吐的昏天暗地的宋福生重新回了洞里,看到的就是他媳妇和闺女吃的小脸冒汗。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她们:“你娘俩,真是太可怕了。”   他决定要离那娘俩远点儿,简直无法接受他媳妇女儿的肚肚里装着蛇。 第五十六章 白吃了(三更)   钱佩英吃完来到宋福生身边,略显讨好的仰脸道:“嗳?据说吃那个补肾,你真不吃点儿?”   宋福生极其嫌弃摆手:“去去去,别和我说话。”   “你看你这人,那你吃什么啊?肚里本来就没食,别人都吃完了。”   宋福生什么也不想吃。   他觉得自己很无助,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他的心理阴影。听家人在嗦蛇肉嗦的那个香,嗦的咂咂作响,头皮都发炸。   就让他此时此刻望着雨喝着风吧,他想一人静静。   宋福生才感觉到孤单,洞里一群人吃蛇肉的狂欢是他一个人的孤单,他媳妇闺女就很够意思的来陪他。   “呕,”这是钱佩英。   宋茯苓挨着她妈吐:“呕!”   俩人像比赛似的吐起来没完。   宋福生急的不行,拍完这个拍那个:“你看我就说不能吃吧,这是怎么啦!”   宋茯苓吐的眼睛都红了,不停摇头,然后指洞里,意思是:不是蛇肉,不是不能吃那个,是……“呕,呕!”简直不能回忆。   宋福生就纳闷了,那娘俩蛇都敢吃,这是怎么了?别人怎么都挺正常,就他媳妇闺女不对劲呢。   高屠户和钱米寿给了他答案。   高屠户脸上有点抹不开:“没想到她们怕耗子,让瞅见了。”   钱米寿扒住宋福生的手:“姑父,瞅见的不是普通的耗子,是不大点的耗子。”   高屠户应了:“恩,这不是喜发带人逮了几只大山鼠嘛,没想到用笼子装回来分我家的那只生了,进洞就生一窝十二只小的。”   钱米寿急道:“就我这手,”觉得自己手太小,一把抓住宋福生的右手给摊开:   “我手不行,就姑父你的手,十二只小老鼠放手心里正好装下,很小很小一只,十二个,他蘸酱吃。”   说完控诉般指向高屠户,钱米寿学小老鼠被高屠户蘸酱吃发出的声音:   “用筷子夹起来,夹中间,我听真亮的,小老鼠立马吱儿的叫一声。完了他还蘸酱放嘴里咬,是直接咬活的,红彤彤白呼呼的小老鼠又发出一个大声的吱儿,姐姐就跑了出去,姑母就吐上了。”   嗝,吐无可吐的宋福生突然打个嗝。   他娘摔了四个大跟头顶雨特意赶去,真的是叫他们回来吃肉的吗?   四口人吐到腿抽筋回了帐篷。   一个个打蔫。   就着外面轰隆隆的雷声软倒在被窝里,睡又睡不着,睁着眼睛一脸生无可恋。   “娘,刷牙吗?”宋茯苓仰躺着问道。   “刷什么牙,浪费牙膏,漱漱口得了。”   宋茯苓顿了顿:“好。”   就在这时,马老太顶暴雨又来了,这回是大儿子陪她来的。   到了树下,老太太刚要吩咐让大儿子上树,她实在是爬不起,喊又听不着,宋福财到了近前就拉了拉绳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那是宋福生用喝完的啤酒易拉罐装石块,临时做的小门铃。   门帘立刻从里面被拉开。   马老太:“……”   就这么简单吗?摇一摇晃一晃,叮叮当当就叫人,那她之前作甚要爬树,她咋没瞅着?   “娘,大哥,你们咋又来了,来回折腾也不怕受寒。快,上来,我给你们拿手巾擦擦。”   宋福财拒绝:“不了,娘熬的粥,给你们送来。”   说着话,马老太就从怀里掏出个泥罐。   宋福生都能想象得到,那罐子打开一定是热乎乎地冒热气,他娘那么抠,还特意熬粥,并且用心口窝捂着,他感动道:“娘。”   马老太一脸厌烦一摆手:“快接过去俺们好走,我是咬牙跺脚拿你们没招,再吐你就是对不起我。”   实在是心疼白米,实在是心疼死。   马老太不知道现代有个词叫矫情,要知道这个词她一定会说:   你们几口人轻点儿矫情吧中不中?蛇肉不吃,看老鼠肉也吐,吐给谁看呢?这可真是城里人竟事儿!还是没饿着你们,等饿着你们,树皮得啃,泥得抢着吃。 第五十七章 下暴雨的难处(四更)   宋福生目送老子娘和大哥离开,把油纸伞收回抖了抖,然后回身打开泥灌。   这回别说宋福生感动,钱佩英抿了几口粥,心里也有些触动:   “竟然是白粥,还放了蔬菜。   头回粥里的菜没有黄叶子,全是翠绿翠绿的。   闺女快尝尝,米寿也吃,太难得,你奶还放盐了,头回粥里给放盐。”   钱米寿点了点小脑袋瓜:“真好吃,宋阿奶真好。”   这话倒让宋福生一家稀奇,要知道钱米寿从见了马老太就害怕,恨不得躲远远的,评价居然这么高。   “她都怎么好的?”   “小九打我,宋阿奶趁人不注意偷摸掐他了,还撵他,让快家去和你奶告状吧。”   小九是宋福生大伯家的小孙子,真难为大伯娘没找上门和马老太又骂街。   马老太也是,竟然偷偷摸摸找一切机会挑衅。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难道是不和大伯娘吵架心里刺挠?宋福生如是想。   ……   倾盆暴雨,一下就是三天。   弄得宋福生一家人,总觉得在山上过的好似没有白天。   天天睁眼外面就很昏暗,到了下午或者傍晚天空更是黑漆漆的,大白天外面就却黑,时而有闪电划过。   这三天中,后搭的庇护所由于是紧急盖的,已经出现大面积漏雨的情况,好几家的被褥潮湿,使得住宿又开始紧张。   宋银凤和桃花挤进宋茯苓家树上的帐篷。   多了这娘俩,再加上帐篷里本就放了一堆不能被浇的物资,宋茯苓也过上了晚上睡觉不能翻身的日子,只能侧着睡。   并且大家在树上呆着时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很担心树上的帐篷承重不了这么多再塌了。   倒是山洞里比其他地方强。   山洞口有宋福生给大伙搭的壁炉,火炉能把潮气驱走。炉子上的两口锅也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轮番使用,就没熄过火,不是做饭,是熏。   因为有的家里养鸡养猪的,比如高屠户家这样的,他们家就很担心猪肉变质,也顾不得别人知道他家底,必须把肉熏了,要不然放不住。猪肉是高家很重要的口粮,现在吃,舍不得,不吃,也是愁。   而大多数的人家是想尽一切办法把粮食保住。妇女们有用手碾的,有用杵臼的,能磨成粉状的磨成粉粒,能炒米的炒米,能烤干的就烤干。   晾是没戏的,本来就是新收的粮,有的人家本就没晒透,这又下三天暴雨,粮袋子里还能有好?   不过这里面不包括马老太,马老太相对轻松一点点。   为什么呢,因为她有个聪慧孙女,这回她真承认了,小孙女脑瓜是好使。   宋茯苓让巧手的姑母缝了很多个密实的小油纸包,油纸包里装的正是生石灰。   油纸要感谢牛掌柜的提供。   他们家在离开城镇前,牛掌柜和开杂货铺的白掌柜不是惜别了一番嘛,白掌柜真是给了不少实用的东西,像水囊、伞、油纸,这都是人家给的。   生石灰要感谢至今杳无音讯的春花。   这一个个缝好的小油纸包塞进粮袋子里,起到干燥的作用。   东西太好了,一路上或许都能用到,自己还有可能不够用,马老太就按住宋茯苓,死活不让小孙女瞎好心给别人油纸包,也不让往外说。   宋福生问过女儿,你怎么就知道生石灰能当干燥剂用?为什么你爹我,只知道那东西加水能抹墙。   宋茯苓小学霸上线:Cao+H2O等于……   宋福生:“你说人话。”不知道你爹我初中是勉强念完嘛,你给我念什么化学反应式。 第五十八章 嗳呦我去(五更大章,为浮冰1004打赏万币+)   女人们都是一副劳苦大众的模样,任劳任怨干活干活就是干活。   一天从早到晚想尽一切办法守住口粮,像仓鼠似的不停往洞里倒动食物。   研究什么吃食省粮且扛饿,方面携带。琢磨给家里男人和娃子们穿啥能暖和,为往后忙碌着。   三天下来,倒是男人们一个个闲了下来,望着大雨天犯愁。   庇护所里,宋里正心里七上八下的,愁啊:   这三天来,再没有其他人家上山了。   也不知是没看见特意留下的标记还是怎样。   那村里到底征兵了没有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老少爷们平安不。   高屠户盘腿坐在架子上,边抠脚边问道:   “赵富贵就这么没影子了?他是一路撵春花回村了是怎么滴,三天了,他人呢。难道是想等雨停了再回来?他那个死婆娘呦,倒搭银两给我这个糟老头子我都不要她。”   想了想又说道:“要是真回了村,赵富贵还能告诉咱大伙一声村里怎么样。”   高屠户说是这么说,但心里有点犯嘀咕:下这么大雨,要是真追到路上去,那父女俩连个挡雨的地儿也没有,四周一片荒。按照路程长短,真找着了也应该往他们这来,不该是回村。脑子好使些的都会这么选。   三天了,没音信,饿也要饿个半死了。   田喜发是望着大山叹气:   眼下别说打猎,他就是爬山都费劲。   一脚一个大稀泥,一个没注意就能滑摔。   这几天又变成两顿稀饭,两顿稀也不扛吃,一顿二十几口人吃饭,再节省,每天上十斤粮食眼瞅着不见。   三天下来,已经倒出一个空粮袋了,再这么下去……唉,想打猎帮岳母添个菜都费劲,老天不成全。   王婆子的小儿子王忠玉也说:“可不能再下雨了,再这样下去,咱们柴火也没有烧的了。攒的柴火树叶去掉浇得呱呱湿不能用的,已经没有多少。这还得亏我宋三哥烧出木炭来,咱大伙心里不慌,用没了还能顶一阵。”   其他几人也纷纷讲难处。   比如吃喝拉撒都不方便,行李是潮乎乎的。   还比如牲口棚里的那些牲口,大暴雨天很容易让那些牛和骡子生病。要是病了可坏菜,一个传染俩,它们在山里还被各种虫子咬。   宋福生是很担心再这么下雨,泥石流虽然谈不上,因为古代原始森林树木多,树木能给遮挡住。   所以古代历史上也很少发生泥石流,就现代社会出现这事儿。   但是他担心这广袤的大山,山上的泥土别被大雨冲刷的再往下掉石头。   他们家那帐篷可是在树上,山石掉下来万一正好砸上呢。   万一。   别不信这万一,宋福生很信,他们一家三口是倒霉蛋,要不然不能来这里。   越想越闹心,宋福生把双肩包拉链拉开,从里面拿出望远镜,又穿上雨披戴上斗笠出了庇护所。   高屠户一看,也不继续抠脚了,踩着草鞋着急忙慌拿蓑衣跟了出去。   其他几人也前后脚跟上宋福生。   没错,关于望远镜,大伙很好奇,也在两天前终于知道有这么个“宝物”了。   一经拿出,震惊四座。   但是大伙有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宝物”,是不是坏啦?   宋童生给吹的神乎其神,就是没好使过,啥也瞅不着。   几个大老爷们顶风冒雨,对话道:   “小三,这回能看见了没?”   宋福生摇头:“还是看不见。”   “是不是没用对啊?”   宋福生再次摇头:“和那没关系。是现在能见度太低,又是大雨又是雾。等不下雨了,雾散了,保准就能看见那条小道,也能看见有没有人来回路过。”   这话跟没说一样,他们现在就想知道。   宋里正叼着烟袋锅,烟袋根本就没点火,舍不得仅剩的那点烟叶子。   叼着只为过过嘴瘾罢了。   宋里正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想了又想,最终下定决心道:   “既然宝物现在也指望不上,咱们就不能这么擎等了。这山洞也不是家,又不能在这住一辈子。咱得知道山下情况啊,完了好琢磨下步怎么着。”   宋福生帮他总结:“里正爷,你是要下山。”   宋里正心里啧一声,这话唠的?这话不能那么讲。   他下什么山啊,他一把岁数老胳膊老腿的,放着这些壮劳力不用,他顶风冒雨的下去?多危险,再给他摔喽。   “那个,我下山倒是中,就是腿脚耽误功夫,不服老不行。我看还是你们几个掂量掂量吧,啊?看看谁行,福生,你给牵个头。”   宋福生才不想下去呢,外面又是雨又是风,一旦下山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可大伙全瞅他,指望他拿出个章程。   宋福生说他都没怎么爬过山,瞅他没用,他没经验。大伙说你脑子好使就行,看见什么能帮咱分析分析。   宋福生说要不然还是一家派个代表吧,这路不好走,十四个人结伴下去,互相有个照应。   大哥宋福财一听,主动站出来说要去,说他家老三身子骨弱,他当大哥的就代表了。   大伙一听,有点不甘心。不甘心什么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想和宋福生一起下山,不想和宋福财一起。总觉得宋福生在,他机灵,好像很有本事的样子,心里踏实,服他。   宋福生刚要借坡下驴,没想到大伙退而求其次想借望远镜。   说要是“宝物”真好使,下一大半山,哪怕隔着大雨也能看见路上的情况,不用下到山底。   这要是借打火机,宋福生不带挣扎的就会借,可望远镜?他可是古代头一份、第一人。   “爹,你真要下山啊?”宋茯苓问道。   宋福生没好意思说他是抠门,不想把望远镜假借别手才下山。那样讲话在闺女心里显得多不高端。   “唉,我下去瞅一眼吧。这些古人,都不用人洗脑就脑子不转筋,我担心他们下山也是白去,不会看事儿。跟一趟。”   钱佩英用皮套给宋福生梳了一个利索的丸子头,头上戴斗笠,脸戴面具,耳朵和脖颈抹的风油精防蚊虫。   又给他家老宋书包里装些干粮,保温水壶里装开水,腰间系鞋的水囊里装的是古代铺子里卖的白酒,低度还能起到驱寒的作用。   宋茯苓是蹲下身给他爹用喷壶喷醋。   往鞋上裤腿上喷,直喷到膝盖,一会儿一灌瓶。   他们没把家里浇花的大喷壶拿出来,那东西太大占地方,也扎人眼。不大点的小喷壶,是宋茯苓以前坐飞机带出去装化妆水用的。   宋福生穿戴整齐出发。   他走进雨中,才扭身张嘴要嘱咐几句,满眼不舍。   钱佩英就冲他摆手:“你要说什么我都清楚,可别啰嗦,敢十八相送了,放心走你的吧。”   唉,这媳妇咋这样对他呢。   十几个人顶大雨,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去。   宋福生是真体会到下山难了。要知道这可是原始森林,没路又下大雨,那真是一步一个坎、一脚一稀泥,手拄拐杖都差点出溜下去。   也就走了两个多时辰,他就累的呼哧带喘。   也越走越在心里吐槽:好好呆着不好吗?非要下山真是闲的。   一分神噗通一声,宋福生第二次摔倒。   田喜发在最前面带路,抹把脸上雨水回头喊:“三弟你没事儿吧?”   宋福生“没事”俩字都已经卡在嗓子眼了,可他脸色忽然一变,指向不远处直接吓结巴:“我我我,我C!”   只看失踪三天的赵富贵,整个人已经泡囊,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动物咬的,四肢上的肉包括脖子上的肉全被吃了。   这得亏是下雨,还能起到保鲜的作用。要是没下雨,别说野兽了,蚂蚁蚊虫就能给他吃没。 第五十九章 完啦完啦(一更)   宋福生面具后的脸都白了。   太突如其来。   别人走路,他也跟在后面走路,走的明明是一条道。   别人拄拐棍摔倒过,他也摔倒,他摔一个大跟头就能摔到赵富贵旁边。   别人从这路过楞是没看见,他是一抬头就能一眼盯住。   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雨哗哗的下,十几个汉子头上戴的斗笠不停往下滴答雨水。   他们望着这样惨烈的赵富贵沉默。   这是逃亡后,村里第一个离开的人,只一个错眼,人就没了。   田喜发叹口气走上前,探身刚要查看赵富贵是被什么动物咬的,宋福生赶忙拦住他:“姐夫,别碰。”   “我就想看看他是被什么咬的,怎么只吃一半呢。”   确实,赵富贵脸上的肉只被咬掉一块,比较严重的是四肢和脖颈处,肚子上的肉也没怎么动。   宋福生拧眉,他姐夫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实诚大劲儿。   姐夫愿意实诚别影响他也行,可他们是一个饭锅里吃饭。   “不许碰,他都死了,被什么咬的有那么重要嘛。你碰他,你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细菌和传染病,在这雨水里泡三天就是没传染病也会腐烂,你手还要不要啦!”   宋福生没想到拦住了田喜发别碰死人,还得接着劝大伙别给抬回去。   大伙说,咱抬回去得让他婆娘瞅一眼。   宋福生:有什么可瞅的,她不作他能死?抬回去吓到咱自家老子娘和闺女呢。那娘们重要,还是你自家娘们重要?   大伙说,那也得抬回去啊,总不能放这,常言道:入土为安。   宋福生:山上又不是家,抬山上和在这里没区别。能安的总会安,不能安的入多深的土也安不了。咋?难道你们要给抬回村去?你们抬吧。   大伙不吱声了,要是能回村早回去了。   王忠玉问宋福生:“三哥,那你说,我们听你的。”   宋福生皱眉道:“挖坑,就地掩埋。”   大伙都帮了忙,包括宋福生在内,他让大家用手里拄的拐棍齐力给赵富贵掀进新挖的坑里,别上手抬。   赵富贵的身体一动,除了上半身没咋样,头轱辘一下就掉了,四肢也断断续续的掉了下来。四肢和脖颈早已经没有血,一看就是被动物吸干的。   大家又用木棍和镰刀等工具给掉落的骨头划拉进坑里。   就在大伙转身要走时,宋福生忽然回眸瞅眼新埋的土包。   他觉得他从来就不是个好心人,下这么大雨更是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多呆一秒都膈应,再说和赵富贵又不熟。   可是他却控制不住道:“姐夫,你在附近找找木头,给木头外面刨一刨,弄干些,我给他刻个名插上。”   这事儿只有他能干,别人也不认字。   为了这句话,十几人下山的行程又耽误了好一会儿。   开头赶路没人说话,被这事儿整的心情太沉重。   后头是村里郭家老大和田喜发在前面领路说了句:“你家老三是个仁义的。”   田喜发点头:“他自来就是,嘴硬心软乎。”   这俩人的对话宋福生不清楚,别人也没听见。   半大小子高铁头是挨着宋福生唏嘘道:“三叔,刚才脑袋突然掉下来,我真吓完了。”   宋福生心想:你是吓完了?我是吓尿了,得亏有一身醋味挡着,回去还不知道该怎么和钱佩英交代呢,这个丢人。   当十几个人到达山脚,还没到山底,宋福生就不用往前继续走了。   因为他从望远镜里,已经看到山前那条小路的情况。   宋福生看完默默递给身旁的高铁头,也不抠门了。   铁头稀罕得不行接过来,感觉受宠至极。可这半大小子还没等表达“宝物”太神奇,就被望远镜里的一幕幕弄得不吱声。   十几个人一一传递望远镜,看完是同一个想法:   完了,完啦完啦。   要不然路上不能出现这么多衣衫褴褛的赶路人,而且还顶大雨赶路。   几天前,他们这些户人家刚离开村的时候,这道上哪有人影?现在却有那么多。   情况如果稍微能好一点,谁能顶大雨硬赶路?   十几个汉子有点儿麻爪,都看向宋福生:“咱还下到山底吗?”   宋福生点头,目前这情况真得下去。   都已经到了这,最好能找个老乡问清楚到底怎么了,是征兵他们逃,还是说发生了别的。   这关乎到他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要是只是征兵,那冒险一把,低调些继续藏在这大山里头。   一是为躲雨,这大雨天是真不能随便离开。人下山费劲,牲口骡子拉东西下山更费劲。   二是赌,赌城镇守防更着急用兵,征完年轻力壮的就会走。这些逃难的人只是活不下去才离开。赌征兵的官差没功夫来深山里翻找他们,实属没必要。   要不是征兵,那就?   宋福生不敢想,那就说明已经破城了,已经有大量的难民在这几天里冲了进来。   难民们打砸抢一番,几天下来,不是难民的老百姓也成了难民,加入进了逃荒的队伍。   大伙彻底活不下去了,才会有这么多人逃荒顶雨走。   郭家老大看向宋福生:“老三,那咱现在就下去吧?”   宋福生想了想回道:   “别,咱再等等,等天再黑一些。   你看看咱们几个,穿的挺厚,蓑衣镰刀家伙什齐全,忽然出现在路上,太打眼。   那么多难民,你知道里面有没有团伙一起逃荒的?   团伙人数多,他们没吃没喝,豁出命啥都敢干。   别落在有心人眼里再转路线跟着上山,一看咱们就是从山上下来的。”   王忠玉随着宋福生分析不停点头:“对对对,咱们都听三哥的。咱大家伙不要紧,可山上还有老子娘和娃们,不能有一丁点儿岔头。”   在倾盆大雨里,十几个汉子硬是又等了一个时辰,他们才下到山底。   此时天空已经黑沉沉。   他们下来也才清晰地意识到,原来望远镜里望到的逃荒人数竟然算少的,以前这条人迹罕见的路,现在几十米几百米就能见到一家家逃荒者。   宋福生特意截住一家看起来比别家稍微强些的难民。   这种时候,宋福生只信富人对他没危险,富人还怕被他抢呢。   越穷的人才越吓人,说要你命就要你命。   宋福生抱了下拳,和老汉解释他们十几人没别的意思,别怕,他们就是想问问城里和附近村里情况。   老汉告诉道,好像是城破了,咱们换了王爷。   至于现在谁是头,他一个小老百姓也不清楚。只感觉眨眼间就发生了祸到临头的事儿,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听说。   然后就是四面八方的难民,突然冲进了他住的县城。   县城里的官差都被人杀了,明晃晃扔在街上,县令的脑袋也被挂在城楼示威。   完了大伙就只能跑呗,因为难民们推门就抢,也没人管,抢不着就动刀子。   要是问他附近村的情况,他也不是附近村里的人啊?   老汉在离开前,又补了句:“附近村落,恐也遭殃。”   宋福生为表达感谢,再次一抱拳,且也告诫老汉一句话:前路茫茫,你身上的衣裳还是过于体面,换了吧。 第六十章 措不及防扛责任(二更)   有些事,不到最后一步,心里总会企盼希望。   虽然这些天他们住在山上,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大家好像是选择了逃亡,但是仍然会惦记一种可能,那就是还能家去。   有些事,要不是亲眼所见,不是亲耳听旁人告知,这十几个汉子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宋福生救了他们什么。   那老汉讲: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突然就这样了。   可宋福生却在第一时间掌握了消息,是用他岳父一家的命换来的。得知后也并没有只着急自家跑,把如此救命的消息又告诉了村里人,仁义。   要不是提前知道这些,他们这十几家怎么可能会带出那么多家当,大概也会像这些走在雨中的麻木人一般,只简单带个包袱,带个三五斤干粮。也或许,早就被突然冲进院落抢劫的贼人打杀。   此时再重新上山,别说本就和宋福生交好的高家王家郭家和里正家,就是宋福生大伯家的大堂哥宋福禄,心里也越琢磨越后怕,越后怕越对三堂弟宋福生感恩。   一直以来关于那头牛的争执;祖父闭眼前还心心念念二房宋福生的偏心,眼里根本就没有他们大房,对他们这些一样的儿子孙子没有只言片语的嘱托,满口都是宋福生。   以及宋福生凭啥是老宋家唯一的读书人,对三堂弟每次回村展示过好日子的嫉妒,以上种种,在人命面前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宋福禄此时的心里话:这次,三堂弟,谢谢了。   沉默,摸黑爬山回去时,大家一路沉默。   宋福生心里也沉甸甸的。   当他们浑身被雨水浇透,带着一脚稀泥满身风霜赶回洞口时,接过家人递过来的姜汤,看到家人满是期盼的脸,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半个时辰后,山洞里和庇护所里充斥着女人们的哭声。   李秀哭赵富贵没了,她和怀里的儿子要怎么活。   宋福生的大伯娘哭二儿子。   二儿子非要去隔壁村接大肚子的婆娘,至今杳无音讯,是不是已经不好了,碰到那些恶人给打杀了?   宋福生的大嫂何氏以及大多数的年轻妇女们,都在哭娘家。   走时匆匆忙忙,也没送个信儿。   如果附近村落也像那老汉讲述的和城里似的,城里有官兵把守都被屠城,村里可想而知。难道她们再也见不到娘家人了?她们怪自己提前知晓却无能为力。   女人们一边哭一边喃喃叫着爹啊娘啊,弟兄。   哭声撕人心肺。   就连对娘家没什么感情的朱氏也跟着抹泪,她还属于一直对娘家没什么感情,当闺女时在娘家没少受磋磨。   老太太们也哭。   生活几十年的地方,谁还没几个亲戚。   大姑子小姑子姑奶奶,隔房弟兄,一想象有可能再也见不到,还有这个乱世道,不知道拖家带口下一步该咋活,她们就心口窝隐隐作痛。   这样的气氛下,弄得钱佩英和宋茯苓也跟着眼泪吧察。   钱米瘦搂住钱佩英的脖子默默掉泪,离近听才能听清五岁的娃在小声念着:祖父,爹、娘。   孩子这些天没哭过不是忘记了,是五岁的小人就学会要坚强不给大人添乱。   宋里正是在庇护所里,在十几个汉子面前老泪纵横。   全村一百五十二户人家,眼前能确认平安的只有山上这十四户,十四户里还折了个赵富贵,相等于十三家。另一百多户不知生死。   不能回村看,不能走回头路,并且得尽早下山。   是的,尽早,宁可顶雨也要离开。   有时候老奸巨猾也是褒义词。   宋里正就属于人老经验足的。他是特意问过宋福生等人很多细节后,就琢磨开了。   城破,新王交替,新王会命令手下屠杀以前的县令和官差们,并且挂城头示威,那就是新王的态度,不想管这里百姓的死活。   要管,就不会任由更多的难民冲进来。   而他们这地方不经抢啊,本来日子就不好过。就看今年的收成,家家本就活的艰难。   大家都没吃喝,这地方没粮了,那就会接着往下一个地方去。   所以说,越往后拖,情况越不乐观。越是在后面的难民越是身无分文,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敢为活命豁出去玩命。   现在,听这十几个小子们回来讲,路上走的虽然也是苦命人,但大多数应该是从镇里城里逃出的百姓。或无奈投奔亲属,不在这乱城里讨生活了,或是怕被乱兵打死、怕被逃荒者冲击的那种。   混在这样的人群里,总比混在后面那些更惨的难民里安全。   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既然回不了头,回村就是挨宰或被乱民团伙抢劫的命,那就不如早些离开。   在这山上多呆一天,粮食就少一天。别没坚持到下一个城池就断粮了,那才是最糟的。   宋里正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当他再出现在老少爷们面前时,对大伙喊了口号。   大致意思是:   一,哭没用,哭要是有用,他能比任何人哭的都邪乎。接受现实吧,接受后,擦干泪,坦然面对。   二,我们的目标是,保家人、保粮食、保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到新地方再造个新家,让子子孙孙扎根。   三,咱们要离开了,但咱们不能这么走。咱们这十几户人家必须得拧成一股绳。大伙能不能拧成一股绳?!   这天晚上,大家都不再干活,早早睡个好觉。   没错,好觉,一个挨一个只能侧身睡,真的算做眼下很好的休息,已经很难得。   这天晚上,一向能躲活很惜命的宋里正,一个人默默地在山里寻了个他眼中风水好的地方。   在大雨中,老爷子一锹又一锹亲自挖了个大土包,又在土包上面插了个木牌。木牌上写着:村名,村里几个大姓,在这个山后的村里,曾有多少户人家。   与此同时,这个深夜,宋福生在钱佩英耳边羞愧道:“我尿裤子了,你闻出来没。”   钱佩英找到宋福生的手,十指相扣,也贴他耳边安慰说:   换我,我都得吓拉裤子里,真的,老宋。   咱可是从好社会来的,除了家里老人去世,咱哪有机会见死人,更何况那死人脑袋还突然掉下来,泡囊了,换谁都得吓尿。   哪像他们古人,在这乱世,扛造。咱可和他们不一样,咱以前生活的地方太太平平,冷不丁这样,老宋你已经很厉害了。   钱佩英又说:“咱俩鸟悄的,我给你找套新的换上。”   老宋拒绝:“我一个逃荒的,一身尿味醋味挺好,已经遢(ta二声)干了。”   第二天早上寅时,大伙要出发了,一身尿味的宋福生刚下树,就被吓一跳。   三十七条汉子对他七嘴八舌道:“福生,咱大家伙往后就听你的,你说怎么走吧,哪个打头,哪个殿后。”   宋福生看了眼这三十七个人,看了眼在他们身边正冲他笑的里正爷,又眯眼望了望影影绰绰的人群。   他知道那人群总数是158名,里面有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老人、妇女、儿童。   他们这不到四十名的正当年壮劳力,就是为守护这一百五十八人。   宋福生说:“既然大伙要听我的,那我第一条指令就是:你们记住,下山后,被抢一家就是抢大伙,跟他干!” 第六十一章 半大孩子也是主力(三更)   一直选择中间位置、从没吃过亏的里正家,这次主动选择打头走。   宋里正一摆手:“就这么定,你们叫我一声阿爷,阿爷在前面给你们开路。”   高屠户冲大家喊道:“我家牛车还能匀出地方,怕被雨水浇的粮食放我车上。低于三岁的娃娃,家没车的也上来。”   郭家四兄弟站出来对宋福生说:“我家殿后,我们有锄头砍刀。福生兄弟放心,有我们哥四个在,谁也不敢从后边抢。抢,俺特娘的就一刀砍死他。”   宋福生拍了拍郭家老大的肩膀:“郭大哥,你记住,后面一旦有情况,你就吹这个大喇叭。放心,我们前面的马上就到。”   大喇叭是一节一节一节能收缩的,是宋福生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是宋茯苓陪他爸去会展中心看足球赛,他爹买给她吹着玩的。   这玩意别小看,一吹嗷嗷响,震耳欲聋。收缩回去还不占地方,也就巴掌大。   宋福生家在队伍里排第三个。   他家的三台骡子车里,也匀了两家老人和三个怀里抱的几岁娃。   也就是说,凡是有牛车和骡子车的人家,半大姑娘小子们全部下车,腿着走。   他们要把地方倒给走不了远路的老人和孩子。   不过这几家老人还没等上车呢就嘱咐,不光惦记自家的,谁家的都拉住嘱咐:“有累了的就和阿奶说,阿奶下去换你们。我都能下地干活,更能走。”   十四家队伍装好所有东西,依次排列下山。   顶风冒雨,下山的路稀泞。   木制的手推车轱辘经常卡住,陷进泥里。   下山的路也经常回荡着一家家共同推车的口号:“一二三推,一二三推。”   宋茯苓帮大伯二伯推车,大伯二伯力气太大,她才搭个手,手推车就往下跑,咕噜咕噜的,一个没注意摔个大前趴,给她闪一下子。   桃花双肩背筐赶紧跑过来扶她:“胖丫?”   宋福生也头戴斗笠回眸看女儿,眼露关心。   宋茯苓一脸泥水爬了起来,起来就冲爸妈笑,还推掉桃花递给她的布巾,脆声脆语道:“不用擦了,这才像逃荒的。”   桃花要给宋茯苓擦脸的动作一顿,想了想,一把抓过宋茯苓的小脏手就往自己脸上抹,也抹的一脸泥笑。   大丫二丫对视一眼说,那咱俩以后脏了也别擦。   宋金宝撇嘴,觉得大姐二姐太自作多情:“你俩脏不脏都像逃荒的,快放心吧,没人抢你俩啊。”   大丫二丫很想揍讨厌的弟弟一顿。   一向不爱笑的宋家老大宋福财都忍不住弯起嘴角。他推着沉重且不好掌控的手推车心想:原来这就是三弟嘴里念叨的希望,看看没心没肺的娃们,就没啥过不去的。   近二百人的队伍,再加上一辆辆骡子车牛车、一台台手推车,明晃晃的从山上下来了。   好多正在行走的难民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有的难民是在前面走,听到声响站住脚,回头瞅这冒然出现的队伍。   有的难民是在后面,他们紧跑几步要往前凑。   这些人是在山上住?   一看那上面堆的,一看那些车,就知道这伙人一定有很多吃的。   是啊,比起这些逃难的人,他们是有很多吃的,可你们敢抢吗?   被新任命的青少年组组长高铁头,带领十几个半大小子,身背竹篓腰别水囊,手执两米长棍在最前面亮相。   长棍的头是尖尖的,一棍子扎下去就能给人扎个好歹。   高铁头他们这些半大小子,从下山那一刻就不忘宋三叔教导。   宋三叔说:“他们抢的不是粮,是你们身后爹娘弟弟妹妹的命,被人抢粮就是在要他们的命。小男子汉们,你们要不要护住爹娘的命?”   没吃没喝可不就得等死,当时他们十几人齐声高喊:“要!要!要!”   所以,有种来啊,敢蜂拥而上抢他们口粮,先过了他们青少年组这一关。 第六十二章 打心理战(四更)   这些停住脚望过来的难民,确实是想上前要口吃的。   因为这里面有部分人是一路逃出来的,身上本就没带什么。   还有混挺惨的,路上已经被人抢完的,你说都被抢了身上还能剩啥,能活着就算命大。   更有很多人是从城里来的。   战争,城里才是最首当其冲的重灾区。那些新王手下的官兵和冲进去的难民如蝗虫过境,看不顺眼就杀。   他们还活着,一路从城里走到这里,实属不易,走了好几天了。   这部分人就寻思着:即便不给口吃的,给口热水也行啊。你说你们刚从山上下来,指定口粮热水齐全。   这几日天天下雨,他们就是想烧些热水也无能为力,大雨总给火熄灭,肚里装的是冰凉凉的雨水。再这么下去,即便大人能受住,娃们也受不住,为了娃们也想上前争抢一番。   可是,他们还没等有进一步动作,最前面的十几个半大小子就瞪他们,眼神如狼般盯着,一副你们过来啊,过来就扎死你们的样子。   这几个小子们身后,还有好多个丫头们,女娃娃们竟然也没空手,有拎烧火棍的,有拎木棒的。   其中有一个格外扎眼。   那小丫头穿的奇奇怪怪,脸上全是泥,手里也竖着一根一米多长的棍子。那棍子厉害,上面竟插把尖刀。   宋茯苓不知道那些难民已经注意到了她,要是知道,她一定会傲娇道:算你们有眼力,我是被新任命的少女组组长。   好吧,这些停下来的难民一直没敢上前,其实最害怕的不是这些半大孩子,而是一个个在推手推车的壮汉。   别看壮汉们没什么动作,该推车推车,但是壮汉们把菜刀砍刀锄头斧头之类的放在车上的最上面,十分扎眼。   他们懂,摆那上面,就是想让他们先掂量掂量。   嗳呦,这些人是逃荒吗?咋家伙什这么齐全哪。   十四户老少爷们不知那些难民的心里话,要是知道,他们定会说:   闹呢,俺们比你们跑的早;   俺们收拾的家当多;   俺们跑之前还大致的把苞米顺手收了呢。   俺们在山上已经呆了四天。四天里,但凡闲下来就琢磨怎么制造武器对付要抢粮的你们。   那能是白研究的吗?   慢慢的,先是十几个难民扭过头,继续麻木走自己的。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难民,装没看着这突然从山上下来的队伍。   还有几十个真的很饿很饿的难民,艰难的把目光从推车上粮袋子移向旁处,目光移走一会儿又移回来,来来回回瞟几眼,透着股不甘心。   就这么相安无事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最终那几十个很饿很饿的难民也彻底不瞅了。   他们心想:算了算了,不好抢,抢更容易没命,真是怕了你们。   与此同时,在队伍前端的宋福生松了口气。   宋福生刚才能感觉到,别看那些人的眼睛一个个显得木呆呆的,但是那直愣愣的眼神很明显:心里在抢与不抢间疯狂试探。   骡子车牛车里的妇女们也松了口气。   这真叫不下山不知道,一下山吓一跳。   他们这些有车一族,夹在大量的难民中间,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在这条小路上成高富帅了。 第六十三章 这才哪到哪(一更)   头台牛车里的宋里正,此刻心里有些后悔,不停埋怨自己。   当初不去山上躲雨好了。   那时候得知消息比别人都早,路上也没有这些人。   那时候如果继续往前走,即便碰见一伙一伙的人,也应该是不缺吃喝、提前知信的人家。   一般这样的人家脚上有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大家都有鞋,也都不是光脚的,谁也不会招惹谁。   现在嘛,你再看看,路上有头牛有头骡子竟然如此扎眼。   他们明明是些泥腿子,以前进城是不入眼的小人物,现在竟然成了路上这些难民眼中的香饽饽。   失算了。   就赖他。   即便当初上山躲雨,也是下山晚了。   是他这个阿爷有私心想再等等,总惦记还能家去给耽搁了。   宋里正认为和这些人在一起不安全。   这些人里,从身型上看,现在有的人就已经开始打晃饿的不行,换做是他,饿死是死,上手争抢一番也是死,还不如试试,万一能抢来吃食活下去呢。别看眼下一个个瞅上去老老实实的。   而目前这些难民,错在没有组织,没有带头人,他们不是一伙的。一旦要是有带头人鼓动,喊一嗓子一哄而上,他们这里捂再严实也够呛能全身而退。   宋里正将头探出车外:“福生?福生!”   宋福生来到近前,宋里正把他的担心说了。   没一会儿,前排宋福生大伯家的大堂哥宋福禄走出队伍。   宋福禄是这些人中个头最高的。   只看宋福禄拿着两根系红线的木棒,连续比划了两遍现代交警才有的动作:继续前进。   正艰难行走的大伯娘,看到那飘动红绳的木棒,忽然像被人注了新鲜血液了似的:“快看,我儿子比划了,让大伙接着走,你们瞧见我儿没有?”   马老太撇了下嘴,你儿子的职位可是我三儿给安排的。   要不是她三儿说眼下得一致对外,她才不让把这威风活给大房。   宋福禄指令下达完,车队中后段的田忠玉马上扭头传达:“不能歇,继续走。”   最后一个殿后的是郭家,郭家老大回喊:“收到!”   没办法,别看才十四户人家,但古时的道窄。   因为那时候凡不是官路,也根本没有特意铺路这一说。像这样的羊肠小道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是硬趟出来的。   所以,他们这些人又是手推车又是牛和骡子车的,旁边还得留出一些腿着走的位置,一家家排下去,能排出很远。   别人看到指令是继续走,心里有没有绝望,宋茯苓不清楚,她就知道自己要累不行了。   之前劝自己就当逛街,以前一逛逛一天也没事儿,坚持坚持,那也不行,腿软,和逛街完全是两码事,这身体也好像缺钙。   才走了用现代时间计算也就五个多小时吧,宋茯苓扒住骡子车:“奶,我要不行了,你下来换我。”   马老太说:“我就知道你要不行。完蛋,上来。”   宋茯苓登上骡子车的感受就是:妈呀,太幸福了,她要好好珍惜。贴着车厢一歪头就睡了。   又两个小时过去,钱佩英也和骡子车里另一个老太太换位置,老太太下去走,她上去坐着。进车里,钱佩英也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宋福生很是羡慕那娘俩,他也想耍赖,他想让宋里正你个糟老头子下来,他上去,唉,可是他不能崩人设。 第六十四章 善心(二更)   牲口还能正儿八经的吃草喝水,给喂最好的草料,喂干净的水,累着了还得哄,一点儿也不敢亏待。   指望它们驮货、载人。   说句不好听的,它们此时比人命珍贵。   宋福生他们这伙人,从早上四点多钟下山,一直走到下午三点多,已经步行十一个多小时。   牲口隔几个钟头歇一会儿,他们就能席地而坐歇一会儿。   牲口吃饱喝足开始走,他们就得跟上。   牲口能好好吃顿饭,他们不成啊。   这雨虽然下得不那么大了,但是埋锅造饭是没戏的。   一旦埋锅造饭,十几家拉开了阵仗就得弄大,不能施舍给那些难民一口吃的,总不能刺激他们吧。   就是吃,也得躲开。   咋吃干粮呢,牲口歇脚的时候,他们几人一伙,一边被块破席子围住撒尿,一边咬饽饽。   另外,最开头没下山的时候,妇女们提出过该如何上厕所这事儿,说要在牛车骡子车上放个木桶,在车上整。   宋福生作为队长皱眉给她们训了,你们又不是大户人家少奶奶,一个老农,还是逃荒的老农,臭讲究什么。   妇女支支吾吾表示,俺们是农民俺们也是女人啊,路上那么多人瞅,不好看,蹲地上就来,受不了。   宋福生:谁稀得瞅你们!   就这么的,才起头就给镇压了,一路下来上厕所问题都是看哪顺眼就在哪方便,方便时顺便吃饭。   不过,这已经很幸运了。   几家老太太们都万幸她们有个好侄子宋福生,宋福生弄出木炭,木炭能在牛车骡子车上用来烧些热水喝。   热水就着头晚蒸的干粮不难下咽,至少不会被噎着,肚子里也热乎的。   如果真有那矫情的娃,闹着没咸盐咽不下去,就让他们看一眼身前身后跟着的那些难民,就着那些人的惨样也能吃的喷香了。   之前雄赳赳气昂昂的青少年组,在走十多个小时后,也有点招架不住,手里的武器全成了拐棍。   高铁头问:“三叔,咱走多少里地了?我怎么觉着比以前去镇里来回还累。”   他三叔也累,他宋三叔在用马拉松精神当支柱,但整个人已经有点要不好,膝盖发软腿发飘。满心想着,难怪古人寿命短,他也要短寿啊,首当其冲就得患上滑膜炎。   “走四万多步了吧,差不多四十里那样。”   “那咱还要走多久,三叔,就这么一直走到天黑?”   宋福生摇头:“走到骡子牛受不住,它们彻底歇咱就歇。它们驮这些东西也就能走六十里地,极限。再一个你看前面那天,那面飘的云彩晴,尽量走到那面,咱也能晒晒这一身潮气,晚上躺露天地睡觉不遭罪。”   说完,宋福生拿起脖子上挂的望远镜瞅了瞅前方,茫茫荒路,望远镜里的景象是:前面也有好多难民,稀稀落落、三五一串、两两结伴。   前方连个城镇的影子都看不着,更不用说能打尖的客栈了。   难怪姐夫之前就说过,这条路,只有不要命的盐贩子之类的才会走,官差都不稀得来这面抓人,没地歇脚,太荒凉。   宋福生又将望远镜对准不远处大山的方向。他一直记着姐夫说这里有山贼出没。   但愿山贼以前当山贼是为劫富济贫,此刻能觉得他们好惨,抢他们还不如打猎来的实惠,千万别下来抢。   指了指大山:“也躲过这山,离它几里地远,咱就歇。”   扭头冲大堂哥喊道:“一级警戒!”   宋福禄立刻高高竖起一根飘扬红绳的棍子,这就是一级警戒的意思。到有山贼的附近了是得警戒。   可惜好打脸,大伙还没等有反应呢,队伍就被难民从中间冲散。   “那是我抢的!”   “给我一个干粮!”   “我求求你了,还我,我爹要饿死了,好不容易抢的。”   又哭又喊,突然乱成一片。   王婆子手里装温水的竹筒被人抢,怀里的包袱也掉落,里面的干粮散了出来。   起因是王婆子发了回善心。 第六十五章 硬起心肠(三更大章,为笑晓打赏+)   下山前,宋福生只对这近二百口人训话半个多小时,训练有没有素不清楚,但大伙确实是真听话。   队伍突然被冲乱,没有人去废话问咋了咋了。   负责赶车的牛掌柜和高屠户等人,立即勒紧缰绳紧急停车,抄起手边自制的家伙跳下车警戒。   宋福生安排他们一旦有事什么也别管,只负责守好车里的装的人和东西。   青少年组的十几个半大小子精神一振,脸上的疲惫全部消失,在最前头将手里的木叉比出刺刀的动作。   少年们记着自己的任务。   三叔说了,后面咋样也别管,他们的任务是防止前面的难民忽然掉头冲过来,以防前后夹击。   正在推手推车的壮汉们,以穿插形式倒出能去处理乱子的人手。一名壮汉负责留守下来,名下要护住附近四台手推车,手拿家伙什,不让任何陌生人靠近看守的这摊,过来就砍。   妇女们也有所行动,甭管是在车里坐着的还是下面腿着走的。   手边有锅铲铁锅的通通举了起来,车下面正腿着走的,手有拐杖的,纷纷拽过娃护住,用手边的东西当武器。   女人们记着,尤其是那些当媳妇的深深记着,宋福生早上和她们说:   出岔头不要啊啊喊叫,惊叫和哭最没用,任何时候也别指望旁人,哪怕那旁人是你男人。   指望你男人到关键时刻救你,万一他在紧急情况下去救老子娘了呢,你们真的确定在危机时刻,自己的命比他老子娘的命重要?只有信自己才最可靠。   你们不仅是女人,还是孩子娘,为自个儿生的娃也要敢和人豁出去拼命。   而此时倒出手不用推车的壮劳力们,除郭家几兄弟,他们得防后面,一个个汉子全举着菜刀斧头冲了过去,能跑多快跑多块,没有一个人有私心退缩。   就连宋里正那个老头子也脚下飞快跳下车跑过去,一边跑一边举着一把斧头挥舞着喊:“敢抢咱们,抢一家是抢大伙,小子们给我砍!”   几十名突然围向王婆子的难民,眨眼间就被宋福生这伙人一顿揍,拳打脚踢。   砍刀砍向那些趁乱哄抢难民们的后背,胳膊、腿。   木棒砸肉的声音哐哐作响。   王忠玉抡起锄头,一锄头下去,抡到了几个人的腿上脚上。   王家另外两个兄弟,更是对抱住他们娘的脚不撒手的难民们拳打脚踢。   每一次抡起砍刀、搞把、锄头、木棒,壮汉们的心里就一遍遍重复着宋福生下山前嘱咐的话:   人到了绝境是有恶念的,善恶只在一瞬间。   也只有人,才会有时没有底线。   你对他们不下狠手,他们就会对你狠,要你命。   骡子车紧急叫停,被震醒的宋茯苓,手握尖刀,扭头看向出事地点。   扭头这一看,一向不爱哭的女孩,眼里布满泪水,突然动容。   因为那些被打的血淋淋的难民们,也不知是谁带头跪了下去,他们说他们不是抢。   先是三五个人毫无预兆地跪下;   然后十七八个人跪地;   几十个人跪下。   在他们队伍后面的难民也跪下抱拳示意,大伙一片哀鸣道:“求求你们,给口吃的吧,你们有骡子牛,一定也有粮,就给一口吃的吧。”   壮汉们不再打难民们了,他们攥紧武器只作出戒备状,望着这呼啦啦跪下的一大堆人,木在原地。   就在这时,有位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女孩,忽然哭了起来。   她举着王婆子之前送给她的半块干粮,满脸是泪,惊慌失措的不停喂给倒在路边的妇女,用小手不停推着女人身体喊道:   “娘,娘,你快看,看看呀,妞妞给你讨到吃的了,你睁睁眼看看,妞妞真的讨到了,求求你睁开眼快吃啊。”   躺在地上的女人,已经毫无声息。   王婆子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女孩惹的祸。   之前这丫头一直扶着她娘,在她王家车辆旁边走。   王婆子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丫头说:“娘,再坚持坚持,咱们再走两天,不,一天,见到城楼就能进去找爹了。”   几岁的小女孩,愣是用小身板扶住她娘,还要背。一路几个小时下来,又张罗水又四处寻野草野菜。   后来实在坚持不住,小女孩的娘也越来越不好,那小丫头才给她娘放在路边跑到她身边来跪下说:“阿奶,求您给口吃的吧,妞妞给您磕头了。”   王婆子扭头不敢再看。   小丫头就哐哐不停磕头,王婆子他们家走的快一些,女孩就楞是拖着她娘费劲全身力气再追上,都不清楚她小小的身板是怎么做到的。   追上王婆子就接着磕头,直磕到头上见血,又说:“阿奶,下辈子妞妞做牛做马报答您,求您了。”   就是因为这孩子,王婆子才背过身打开包袱皮拿干粮,然后就被一哄而上,也不晓得那些难民是怎么瞅见的,速度咋那么快就围上。   而离这不远处,又一个悲剧发生。   一名刚才被高屠户大儿子棒打的汉子,头流鲜血在对他妻子怀里的娃说:“快吃,二蛋,听爹话,吃,吃了病就好了,”不停的把干粮渣,硬塞进两岁孩童的口中。   而那孩童,明明在娘的怀里早就没气了。   当娘的却仍把孩子当好好的,也紧紧搂住不停跟着哄道:“吃,二蛋乖,吃。”   汉子喂着喂着,似是比妻子清醒了些,接受了痛失儿子的事实,手握小半个干粮,跪地仰头嚎哭,攥拳猛烈捶地。   他望着老天哭的没有声音,可大家却知道他就是在嚎哭,是在心里嚎啕大哭。   哭这世道,命运,哭他们要何去何从,哭吊口气活着的意义。   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冲宋福生他们作揖喊道:   “求求你们了。”   祈求的话,满眼期盼地望着宋福生,望着这十四户有牛车骡子车的人家。   宋福生一脸木讷,心底却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震动。   以前,他去KTV最爱唱的一首歌是: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   那时,只觉豪情。   可铁蹄铮铮下,此刻才清清楚楚意识到,这人世间要经历多少悲剧,才能迎来烟火人间,太平美满。   他们往死里打了这些难民,可他们并不是恶人啊。   他们是有粮食,可他们不敢给,也给不起。   他们也是逃荒的一份子,不清楚明天在哪里,不知手中粮能顶到哪一天。   更不敢想,或许不久后的某一天,他们也会像眼前这些跪地难民一样,发生这些惨剧,妻离子散,为口吃的被人打伤、和人拼命。   宋福生看到那些人不会再闹再抢了,硬起心肠:“归队,继续前行!”   这就是一点粮、一口水都不会施舍的意思。 第六十六章 善心要给身边人(四更)   各家壮劳力归队,该干嘛干嘛。   手推车的木辗声,牛掌柜重新跳上骡子车喊“驾”的声音,传进每一个跪地难民的心中。   没盼头了,没希望。   并且经此一事儿,附近难民们清晰地认知到,这伙抱团的人不是善茬,这伙人会对敢过去讨要的人打杀,这伙人不会给丁点儿吃喝的。   宋福生往队伍前方走时,扫了眼王婆子。   王婆子窘迫的一缩脖。   她明白大侄子眼里的意思,下山前特意的嘱咐,其实她没忘。   她就是?唉!   她错了还不行嘛,她无组织无纪律,往后保证不再犯心软病,重新做个听队长话、跟大侄子走的人。   挨着王婆子家的是宋福生的大伯家。   大伯娘特意扭头瞪了好几眼王婆子,扭过身和儿媳嘀咕着埋怨道:“真让人厌烦,竟会添乱,给吓一大跳。”   腿脚不好的大伯,斥责大伯娘:“你小点儿声,再让王家人听见,别破坏团结。”   对,没错,团结。   宋福生当时在山上冲大伙喊话半小时,半小时里不由自主就带出了几个新名词。   大伯岁数大了,脑瓜不太够用,只记住了这个新词。   三侄子说了,团结才是他们这个队伍的核心力量,发生任何事不准互相埋怨,不得内讧。   大伯娘嘎嘣嘎嘣嘴,又抿了抿闭上了嘴。   倒是宋里正,年纪大了真是见不得太多人惨死路边。这里头指定有很多人只顾逃跑啥也没带的。   老爷子留下来,特意没着急回队伍前端,特意和那些难民们讲了两句话:   “看到那山了没?身上没粮的,趁着附近还能有山有水,你们有本事就去打猎物,自己摘野菜搁身上背着,一路也能混口吃喝,不至于饿死。不过山上指定也有野兽,据说还有山贼,怎么选是你们的命。”   说完,才转身叹气离开。   这是他能做的最大善心了。都是老百姓,这世道想活着不易。   与此同时,队伍里宋家骡子车那,宋茯苓挨骂了。   马老太隔着车厢窗户,一边走一边拧眉问小孙女:   “哭,你哭谁呢?哭他们可怜,那你能不能先哭哭你奶我。   你奶我,给你烧口热水喝不易,水也不多了,你居然还有闲心为旁人抹泪。你又不渴了是不是?   他们可怜,你看看你奶我,可怜不可怜,走好几个时辰了就为让你躺上面睡觉。   你睡的嘴边都是哈喇子,睡醒就瞅别人哭,我看你就是闲的,给我滚下来!”   宋茯苓屁都没敢放,麻溜下车,换她奶坐上去。   不过在扶马老太上车的时候,宋茯苓真的有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是:   “奶啊,作为有经验的过来人和您分享下,您老真不该上车,就该一直走下去。因为人一旦歇下来,腿就跟灌铅了似的,不如咬牙扛下去。”   也不敢说啊。   马老太的威力也震慑到了缩在车厢角的钱米寿,“姐姐,等等我,我也下去。”   宋茯苓领着弟弟来到钱佩英身边:“娘,我记得有一阵你上车来着?什么时候下来的。”   钱佩英拧开水囊喝了一口,才摆手道:“别提了,没眯一会儿,你奶就隔着车窗掐我,愣给我掐醒,让我给金宝他们几个倒地方。没掐你真是,真是,算稀罕你的了。” 第六十七章 逃亡的第一天挺住了(五更)   作为现代人的钱佩英,她特别能理解女儿为什么痛哭失声。   女儿亲手给春花喂粥,可春花却转头不见了,生死不明;   赵富贵被不知名野兽咬的七零八落,头身分离;   刚刚那一幕,那个几岁的小女孩,娘亲被活活饿死,预计那孩子接下来也是死路一条;   那名仰天嚎哭的汉子,浑身透着的绝望,他妻子神神叨叨紧抱已经死亡的儿子;   还有那些被他们这伙人刚刚毒打过的难民,现在还有好几个趴在道边根本就起不来身、浑身是血的,以及刚刚那一幕几十人跪地求拜,只为讨口吃的。   一桩桩一件件,现代的孩子哪见过,沉甸甸地压在心底,憋得人透不过气。   可马老太刚才骂女儿是闲的,让滚下车,钱佩英同样也能理解。   骂的对,所以她和老宋装没听见,骂去吧。   人呐,你得吃饱喝足,让自己首先不说衣食无忧吧,最起码得平平安安、坐在那心里踏实,消消停停的,才能对别人有同情心,给搭把手。   你说这一个个累的,腿发麻、脚灌铅,啃口连盐都没有的饽饽还得是上厕所时才能咬两口,都混成这样了,刚才还差点让人袭击,这得亏足够暴力给镇住,谁同情谁啊。   人间惨剧不惨剧的,自己累的连句话也懒得说,下一秒晃晃身子就能倒下,哪有那多余的心情去感慨别人惨。   心整个是麻木的,嗓子眼是冒烟的,大脑是缺氧的,这么一对比,别人都没什么表情,只闺女还能表情丰富哭出来,可不就是闲的吗?闺女还是不累,她奶骂的对。   也是,闺女能累着吗?她爹是宋福生,是小队长,滥用私权她闺女也不用看任何人眼色随时上车歇着。她奶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前一直任由她睡觉,属她最幸福。   弄得宋金宝那娇小子,都比茯苓腿的时间长。别家孩子也没精力抒发感受哭哭啼啼,桃花她们一个个早累懵,木呆呆,就她家茯苓“哎呀,好惨啊。”好鲜活的一张脸。   你瞅瞅,米寿都没有啥思想感情,米寿认为没有人比他更惨,钱米寿只关心他又走不动了,咋整?   “姑父?姑父呀。”   钱米寿隔着钱佩英和宋茯苓喊宋福生。   钱佩英拽他手:“怎么了,有事和我说,渴啦?”   钱米寿摇头,就不说。等追上宋福生才伸出两只小手,仰头道:“姑父抱。”   姑父:“……”   姑父很想原地死一死,姑父快走出滑膜炎了。   寻摸一圈附近的牛车骡子车,确实没位置,孩子们是换着在休息,再塞不进去娃了。   姑父认命道:“上来,我背你。”   小小的胳膊紧紧搂住宋福生脖子,满脸依赖,还给宋福生时不时喂水喝。   晚上六点多钟,骡子和牛都走出汗了,叫唤着抗议,此时他们头顶的天也终于是晴天,宋福禄站出队伍比划停下动作。   所有人看到这动作齐齐松了口气,有的干脆原地坐下。   往后一瞅,刚才队伍后面跟着的那些难民们,好多都没影子了,或上山、或腿脚不中被丢下。   身边又出现了很多新面孔,也终于见到了别家的牛车,有好多人都在这歇着。   就这吧,安营扎寨,睡露天地。 第六十八章 收公用粮(一更)   找一块大空地,空地上本来零星坐着三两户歇脚的人家,这三两户中间也相隔个十米二十米。   宋里正上前抱拳致谢,说明来意,说我们这是一大家子,能否让一让,行个方便,我们大伙想挨一起。   人家一看这么多人,有的干脆没听完解释就给让开了。   一大片空地倒了出来,先让骡子车牛车过,一台前、一台后,在两边站位停下,用高大的骡子车牛车給两边围成隔断。   然后是手推车,横着将一台挨一台的手推车给身后的地方停满。   这样就相等于,两边、身后,有这些车给中间的人挡住,只留出前方是敞开的。   一是为能抬眼就看见这些车辆,二是为做饭睡觉近便。别人如果不特意留心往这面瞅,也看不太清大伙在里面吃啥喝啥、都睡没睡之类的。   牛掌柜、高屠户,他们俩就是伺候牲口的总长。俩人赶紧把车厢从牛和骡子身上依次卸下来,给牲口们喂水喂吃喝,挠痒痒,顺毛摩挲摩挲给擦洗哄一哄。   青少年组的半大小子们,一人守两辆车,席地而坐,负责守着。   像宋福生大伯这样的老头以及老太太们,是纷纷去手推车上掀掉最上面挡雨的油布,油布下面盖着家伙什的是在山上编的草垫子,在山洞里和庇护所里住也一直是最下面垫这个。   把这垫子通通拿下来,各家铺各家的地方。   睡觉做饭的位置,仍是按照车辆排名来,一家挨着一家铺好。   壮劳力们不顾休息,麻溜就得在自家铺盖前方挖坑埋锅,埋完锅拎水桶去几百米外小河边挑水。   女人们带着自家孩子们,则去拾干草等能烧火的东西。   本来吧,妇女们还想拾干草的同时顺手挖点野菜来着,可附近没有。她们十分怀疑往后这一路,除了山上,是不是野菜都被逃荒的人挖光了?这可是秋天啊,正是野菜肥的时候,愣是没有。   有的那女人就满脸愁苦教育孩子:“看见没有?一路光啊。再往后也不知能不能路过有山的地方了,想吃口野菜都难。全让那些人给挖走了。”   人孩子马上说:“娘,有山咱也不能再上去了,宋三伯说耽搁时辰。”   “唉,是,你们呐,要是不饿就都少吃些吧,饿就多喝水,你爹多吃些,推车累。”   总之,大家一切井井有条,谁负责干什么都分工明确。   这一点,宋福生早就考虑到了,不怕管理人数多的队伍,就怕大伙一起乱糟糟,一个个都麻爪不知道该干啥聚在一起。   不清楚干什么可不就闲下来,这就像一个单位似的,一个个就会这事那事。你让他们忙着,把伙计分配到个人头上,把自个儿那一摊干好了,他不迷茫。   宋福生和宋里正此时也有活,他俩是研究了一番现找的事儿。   “郭婆子。”   郭婆子正在掂量她家那点粮,琢磨今晚谁吃半个干粮谁吃一个,总共蒸多少个,还得带出来明天路上的嚼用。   听到有人叫她,抬眼一看是宋里正和宋福生,脸上堆了些笑容:“里正叔,大侄子,来,坐边上,刚铺好的。”   宋里正摆手:“不坐了,俺们俩是来收粮的,一家先收五斤。”   郭婆子心口一痛:“怎么呢?”   宋里正指了指说道:   “这些车,夜间得选出人手看着,咱才能睡塌心觉不是?不能让值夜的白熬,后半宿容易犯饿,第二天还得赶路也撑不住,给一人发个干粮,发碗粥,也是个意思。   咱这十几家,每家一个壮劳力,每宿选出四个,轮番。   大伙出粮,放我家做吃食,信得住不?我家老大他媳妇给顺便做出来。”   郭婆子把手上的水用衣襟蹭了蹭:“中,不用说了,我这就给舀。”   收到宋福生大伯娘家时,大伯娘听完后,瞪眼和宋福生对视,直直对视好几十秒。   宋福生就寻思着:大伯娘,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给你打个折吗?   恩,猜对了,都是实在亲戚不是。   大伯娘本来想说,就不能先收二斤吗?俺们不赖账,吃完二斤再给。大伯在旁边皱眉呵她道:“麻溜舀去,瞅生子作甚。别只舀苞米馇子,给舀点细面。”   大伯娘这个后悔,不如刚才痛快舀玉米粒子了,老头子这一发话,最少半斤细面。   当到李秀这,你说她一人带个孩子,唉,作的。   “收粮,五斤。”   李秀倒是心眼够用,她这一路也很老实,任劳任怨自己背孩子推车。   家当放不下,她就拜托别人,也不白拜托,下山前特意多蒸了几个干粮,给帮忙人家的孩子。给个干粮也是个心意不是,让人心里热乎。   心里也特明白,这要是队伍心狠真不要她们了,嫌她们是拖油瓶,她和儿子就得死。但她们要是一路表现好些,哪怕最后没粮吃了,她跪在大伙面前求,也总比那些逃荒人强。   李秀一点没犹豫把五斤粮递了过去。   倒是宋里正不忍心道:“推不动车就和前后家说,给搭把手。我待会也问问跟前儿谁家车还能挤的下,赶路的时候把栓子不行塞车里。”   “嗳,嗳,里正爷,我这还真有个难处。我家就我俩人,我得管栓子还得挑水,你说再埋锅做饭,捡柴……里正爷,我能不能和人搭伙啊?”   说完,李秀不仅看了眼宋里正,还企盼地看了看宋福生。   宋福生:活该。   宋里正说,那你得自个儿去和别家商量,把粮食拿去,人家同意就行。   “宋三哥?”   “我家不中。”   然后李秀就抱孩子找高屠户大儿媳去了,她看的很明白,那位老高家大儿媳,一方面是比那些老太太年纪小太多,年轻媳妇当家,成算少、心软。家里又全是汉子,不斤斤计较。   宋福生和宋里正又去接着收粮,另几个当家的婆娘也给粮给的很痛快,宋福生很意外。   要知道平常那都是抠到不行的人,对自己都敢下狠手抠,更不用说对别人了。   这里面甚至有那会说话的,还对宋里正客套句:“叔,你大儿媳还得给值夜这些人掂掇饭,受累了,都是为咱大家伙。”   听听,这些人表现的也太好了。   而在宋福生心里,最该夸奖的是自己的老子娘。   他本来还挺担心的,故意最后一家才收自家,没想到他老子娘只挑了下眼皮,就磨身给装粮。   马老太心想:还讨价还价作甚,大伙都交了,磨叽也是白费嘴皮子,大势已去了。   宋里正从当里正以来,给家家户户安排事情,从来就没如此顺利过,那闹哄哄的,就没听话的。   头回这样,他心里贼舒服。   “你看看,福生,我就说嘛,不用我陪着,你自个去收就中。这人呐,到真难时自会抱成一团。其实你都多余,分灶属实没必要,大伙一起做饭更近便。”   宋福生一听,心话:这可不中。一个锅吃饭才乱套,到时候这队伍就得因为谁家粮多粮少、谁吃多吃少干散架子,快拉倒吧。 第六十九章 茯苓啊,坚持住(二更)   从到了休息地点,确定好自己家位置,宋茯苓和她娘就着急把草垫子铺上。   草垫子上面铺防潮垫,防潮垫上面铺条棉被,宋茯苓就往上一摊,一动不动,是事儿不管,睁眼望青天。   早就累懵的桃花,一脸木呆呆过来说:“胖丫,走,捡干草去。”   宋茯苓摇晃了下小手,不去。   宋金宝过来憋了好一会儿,才恨恨地骂了句:“懒婆娘。”   也不知这小子是和谁学的。   其实宋金宝很想骂胖丫姐别的话来着,就像每次他骂亲姐姐那样骂几句,什么解恨骂什么,可是他怕干饭那事黄了。   当初在山上,他可是宁可没抢大丫二丫姐的麻花,就为等大米干饭。现在,骑虎难下,已经都走到这一步了,彻底得罪胖丫姐犯不上。可是不骂吧,又太嫉妒羡慕。   他比胖丫姐小那么多,凭啥她一个臭丫头总坐车,凭啥到地方了也不干活,就知道往那一躺。   宋茯苓歪了歪身子,看眼宋金宝去捡干草的背影:懒婆娘就懒婆娘吧。   二伯母朱氏刚才还偷摸瞪她来着,指定心想她一个赔钱货,然后是一万句的吐槽,估计早吐槽她一道了。   瞪就瞪吧,别以为她没发现。   马老太回身见到小孙女这样,也斥责了好几句。   宋茯苓心想:骂去吧,就不起来,当没听见。骂一会儿,你自己就得觉得没劲。   而且奶啊,你现在骂我,说明还没给你养成习惯,等我懒习惯了,你也就见惯不惯了。要是哪天我出息一把突然勤快起来,你还得拍巴掌乐道:“哎呀,我小孙女出息啦,棒棒哒。”   嘻嘻,宋茯苓望天咧了咧嘴。   就宋茯苓一脸黑泥、微微一笑很牙碜的表情,被赶过来的宋银凤正好捕捉到。   当姑姑的心里都无奈了,但还是打心眼里很稀罕小侄女,尤其这小侄女是三弟家生的,就这一个。   “胖丫啊,那水你不管啦?还绿不绿了?你要是不绿了,我们可就直接往锅里倒了。”   宋茯苓和她姑对视:“脏着喝吧。”刚说完,脑海里立即浮现大伙往河里吐口水试验有毒没毒的画面,急道:“姑母,给水里点几滴醋,咱宁可喝酸水。”   马老太咬牙切齿道:“竟事儿,竟事儿!”   你说这一道啊,那臭丫头就非得要喝开水。都啥情况了?臭讲究。   弄得她就得在骡子车上用小锅烧水,一烧水就得给车里人赶下去,没地方啊。还得小心着,车里堆的东西多,别着火,别把锅晃悠掉了,别烫着自己。   一共在路上烧了三回,那丫头跟大水牛似的,喝起来就没完,自个儿喝也就算了,还嚷嚷让大伙也多喝水,说补补。胖丫那小孩伢子做好人,却难为死她这个老太婆在骡子上一颠一颠烧水。   就这,还得亏胖丫睡了一大觉消停不少,唉,要不然,更得瞎折腾。   你听听你听听,那些逃荒的就差直接喝生水了,她家这个小丫头又要点醋。   宋银凤赶紧小声劝:“娘,您小点嗓门,在山上我三弟特意嘱咐您的忘了?胖丫大了,别当旁人面骂,这一家挨一家的,让人听见多没脸面。而且点醋给水烧开,小心些,总比那些拉肚子强。又不费什么。”   “费醋。”   “醋又不是盐酱,这一路有它没它能怎地,咱喝水干净晚拉一天肚比啥不强。再说了,娘,你那点儿醋早让三弟洒裤脚防蛇虫了,现在吃的是三弟家带来的。人胖丫也没吃你的醋。”   胖丫:“……”这话怎么有点别扭呢?   摊在那的宋茯苓,基本听清姑姑劝奶的话。   唉!   她很想说,她已经很努力的降低要求了好不好?   她从穿来之后,心理曲线是这样发展的:   刚听说要逃亡,需要坐骡子车出城。骡子,没坐过,只开过坐过小汽车。坐骡子车啥感觉呢,坐上去感觉人都要被颠碎了,这是衣食住行的行。   那时候在骡子车厢里,她爹娘竟然在如此晃悠的条件下要炸油条做往后的预备口粮,她听完都惊呆了。那么狭窄,堆完行礼家伙什后,腿勉强伸直,怎么可能做到?   恩,做到了。   她那时候感觉好苦啊,吃的这都是个啥,比以前坐火车吃盒饭还不如,这是吃。   住,当时在骡子车上眯一会儿觉,车厢里又装行李又装她们几口人,外搭一个钱米寿,蜷腿躺车上睡完感觉浑身骨头节僵硬,这是住。   衣就不讲究了。   她那时候就觉得,好骄傲啊,她真能忍,真能吃苦。   后来,隔了一天她就开始住山洞、住山上帐篷,爬山一脚稀泥,时常有不明动物乱叫,吓得人惊慌失措。喝用炭过滤的溪水,吃干粮没肉没菜,甚至没咸菜,嘴里都没味道,她认为,她太特么能吃苦了,真是老宋家顶顶不矫情的娃。   可今天这一天逃荒下来,沃德天,她想回山洞,那里的日子好好过啊。   在那里吃东西虽然没味道,但是安安稳稳。   她中间走不动爬上骡子车时,车里只有一块真就是现代坐垫大小的地方,就那种上学时,上课带的屁垫大小,再多余一点空闲位置也没有,她竟然感觉好幸福,竟然睡得格外香甜。   综上所述,第一天穿越而来,那天她明明最嫌弃,感觉干什么都很艰苦,要苦死她了。如今回忆,居然是她坐骡子车能躺最大面积的时刻,吃的也最好,打扮的最体面。   那一天对于如今的她来讲,是梦想。   妈呀,如果能重头再来,她一定好好珍惜。   而现在,喝河水烧开些、点滴醋,都不知道能坚持到那天。   “娘,”宋茯苓接过新出锅的饽饽,一边狼吞虎咽地咬,一边含糊道:   “我现在信你那句话了,就没有人遭不了的罪,到啥时说啥话。什么九零后零零后吃不了苦,就看你什么条件了,比如咱们这样的,逃荒,一岁娃都能做到吃苦耐劳艰苦朴素。”   钱佩英没什么精神的点点头:“我也没想到我这么能走。走好几万步。”   而宋福生接下来说的话,娘俩差点用大白眼瞪死他,一眼一眼剜。 第七十章 谁吓谁(三更大章,为小花猫喵喵叫打赏+)   钱佩英:你说都累成这样了,今个一天走了好几万步。   她都想学女儿往那哐当一倒,饭碗一推,是事儿不干,脸皮一抹,爱咋咋滴。   这臭老爷们还给她娘俩布置任务,他是不是欠揍?跑古代来皮子紧了。   什么任务呢?   当托。   没错,就是现代社会的那个托,饭有饭托,卖货有卖货的托。她俩的任务是思想托。   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小品里有一句歌词:“生产组队开会,组织学习啊。”   晚上七点多钟,新任命的“政委”宋里正,盘腿坐在最前面,嘴叼烟袋锅子。烟袋依旧没冒烟,舍不得。   宋里正先咳嗽两嗓子,然后才说道:“让大伙先别眯觉是么意思呢,就是想总结一下下山的第一天。不过都小点动静说话,能让大伙听见就中。讲话之前也不能你一嘴我几句的,那不乱套了?谁想讲两句谁举胳膊。”   宋福生在他旁边小小声提醒:“阿爷,是举手。”   “对,举手发言。”说完,宋里正又给大家比划了一下,作个示范:“就这么的举。”   大伙坐在各自的铺盖上,你瞅我我瞅你,眼里大圈套小圈,各个寻思着:   讲这一天?这一天发生的事儿,大伙都在啊,不都看见了吗?还讲什么。再说以前也从来没这样过啊,过完一天还得唠唠,没经验。   咋讲啊?不道咋讲。   宋福生忽然咳嗽了一声:“咳咳。”   钱佩英先翻个大白眼,才举手:“我先说两句,咱们得吸取教训啊,不能再心软出现今个给人干粮的事儿。这是打过了,打不过呢。你们想想那后果,都会有什么后果?”   呀,对!   是啊,真不能再心软,以后有人死在眼前也不能再给人干粮。   这话立刻给大伙引导了思想方向。   尤其是几个老太太,那斗争经验足足的,一边数落王婆子,一边撇嘴道,要是没打过,这些小子们再被人打伤,咱比那些人还得惨,都得踩着咱身体扒住车抢粮,你信不信?   信,那指定的。   而且咱还不能软,这一软,都欺软怕硬。   你看看那些人,干不过就跪地求,那是没办法了,要是能干过咱,不带跪地求的。谁愿意下跪啊。   是,人都那样,咱必须得齐心干。   有的人说的激动,都忘举手了。   宋里正心下很满意。   宋福生是挑挑眉,看大家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得到了深刻的认识,他又清咳了两声:“咳咳。”   宋茯苓没翻大白眼,万一她将来还得在古代拼爹呢。   很给她爹面子先举手,得到允许才站起身讲话道:   “各位阿爷阿奶,伯伯叔叔伯娘婶子们,我也说几句。   我想说的是,就像我爹在下山前和大伙讲过的那两个字,团结。   我们要团结。   因为在这条路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生面孔从我们身边路过,可我们却一个也不认识,只认识身边坐着的这十四户人家。   因为不管以后是饿是渴、是和人干架,甚至是生是死,有难时,只有这十四户人家,只有在坐的这些村里人,才会互相帮忙,不能眼瞅着。   就像富贵伯没了,这条路上逃荒的人明明那么多,却不会有人将他埋了入土为安,只有咱们自己人,才会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到了多难的程度也会帮忙。   因为有一天,我们一路讨进了新的城镇,终于安家落户了。可在那么大个城镇里,我们是那个城镇人眼里的外地人,我们谁也不认识,只认识现在身边坐着的这些阿爷阿奶叔伯婶子。   以前,我们是一个村里的。   往后,在路上、到新的地方落户,再没了其他亲属,我们是最亲的人。”   宋茯苓一握爪:“所以,一定要团结!”   这番话,宋茯苓特意用浅显易懂的语言描述,希望帮到她爹给这些人洗脑,别路途遥远这事那事。   确实,一旦要成为散沙,谁都不好过,包括她家,容易是挨宰的命。这一路上多危险呢,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得亏是一大帮人一起浪迹天涯。   宋茯苓这话也真的起到了煽情作用。   这些人不细琢磨时,不感叹。   当这话有人给刨析开,细想想,可不就是这样,嗳呦,真是,唉。   宋里正被宋茯苓煽情煽的啊,一想起村里那些杳无音讯的人,他就心难受。   他十分动容、总结陈词道:“都好好活着,好好的,一个也别少,熟人就剩咱们这些了,没啦!”   虽然后面这个话题,大伙并没有七嘴八舌发言,但是起到的效果却是很深入人心。甚至“生产队开大会,组织学习”前脚一完事儿,后脚微妙的变化就出来了。   高屠户拿着猪的胃来到郭家铺盖这:“郭老二,听说你一道也没个水囊,拿着。这猪泡子我洗净了,明个儿用它装水喝。”   “哎呀高叔,这东西好,这玩意能装不少水。”   王婆子也和挨着她家铺盖的小媳妇说:“你别打娃,没事的,他翻身过来就过来呗,一个小娃娃能盖多大块被子。你家人口多,我们家被子够用。”   还有男人拿着茶叶沫子,凑到宋里正和宋福生身边,又招呼田喜发他们,要泡一小捏茶沫和大伙分享着喝:“这东西才解乏哪。跑的时候顺手就给塞包袱里了,婆娘才翻出来,都喝点儿,尝尝。”   马老太坐在自己棉被上,不知为何,就很想扭头看几眼隔着几家的大嫂。心想:算了,这一路不和你打嘴架了,怕气死你。你得好好活着,等到了落脚地,我要你亲眼看看,我几个儿子是怎么出息怎么孝顺我的,眼馋死你个臭婆娘。   而给这一切带来微妙变化的宋茯苓,深藏功与名,和小姐姐们往远处跑,去上厕所了。这事不能懒呐,这事得靠自己。   却没想到,她自己奇特的穿着,上身古代褂子,下面休闲黑裤子,褂子到腿侧长度,手上甩手巾,腰间别不锈钢水壶,落在有心人眼里了。   这位有心人,以前在城里就是靠小偷小摸过活,这次逃跑,他和他哥俩人也没带出什么值钱的家当,家被难民占领,别说银钱了,就是迷魂香也没带出来。   哥哥人是真傻,别人十个心眼他六个,但敢干,对弟弟说:“抢这伙人?”   “你疯了哥,这伙人一人一棍子都能给咱哥俩抽死。咱们不但不能抢他们,也不能碰他们的粮和车。动静大,看见没,他们有值夜的。”   “值夜的怕甚,睡着了。”   是的,新选出的四个守夜人,太累了,走一天,天亮还得接着走,在闭眼迷瞪着。   “那也不行,一有动静他们会醒。   听我的哥,咱俩去偷那小丫头腰上的东西,那不是铁的,不知是什么做的,啧,也没看清是干什么用的,不管了,反正看起来十分金贵。我这眼力错不了。   等将来咱哥俩进城,转手一卖,弟弟带你吃香喝辣。而且那小丫头好对付,咱俩鸟悄进去不惊扰人,摸到那金贵东西就走。等天亮他们发现,咱哥俩早没影了。”   哥俩一顿这样那样商量一番后,从侧面骡子车和牛车中间的空隙悄悄潜入了进去。   运气很好,借着月光和没燃烧完的火堆,一眼就发现了在火堆正上方的腿,那条小细腿穿黑裤子。   弟弟打个守势,哥哥点头明了,俩人脚速很快没出现任何声响就来到了宋茯苓身边。   探头一瞅:一个顿时一屁蹲坐在地上,一个从嗓子眼里情不自禁道:“哎呀娘啊!”   宋茯苓被惊醒,看到两个陌生人瞪眼瞅她,给吓坏了。   嗳呦我的老天额啊,有贼要抢她。   宋茯苓和那俩小偷兄弟异口同声尖叫道:   “有人抢劫!”   “有鬼啊!”   戴着面具的宋茯苓:啊呀? 第七十一章 我不服   四壮一跃而起、身形一闪,三五下就制服住小偷兄弟。只不过伤口的血又冒了出来,伤口被撕裂开。   听到女儿的惊叫声,宋福生是猛的一睁眼。   本来吧,宋福生也想在第一时间潇洒的一跃而起来着,只是没起好,被睡他怀里的钱米寿绊了一下,人都懵了。   宋福生一个踉跄腿软跪地,又连滚带爬的起身,伸出胳膊就给女儿护到身后,大喝一声:“什么人!”   来者何人,没等兄弟俩坦白从宽,五岁的钱米寿就披头散发的冲了过去。觉得姑父太白痴,这还用问吗?   给这哥俩定罪,童音大声吼道:“我让你们偷我糯米砖,我让你们偷我糯米砖,我打死你们!”   钱米寿用头撞,用小拳头小腿拳打脚踢,又上口逮住哪咬哪。   浑身上下透着气势汹汹、咬牙切齿、非要和人死磕到底的玩命气势。   钱米寿很气很气,偷粮他管不着,那是大人们的事。   但是敢偷他姐姐头下枕的砖头,偷他的心爱之物,在他这就不可饶恕,先过了他这关!   宋福生只能拎钱米寿脖领子,硬给拼命刨腿的娃给薅回来。   这孩子太激动,不能再孩子凑过去了,那俩人已经被大伙按住,别哪下没发挥好,钱米寿再被当了人质。   “姑父,他们要抢我砖,抢我砖。”   “我听见了,也晓得晓得啦,我收拾他们行不行?你听话!”   钱米寿被宋福生递给了钱佩英,在钱佩英怀里仰头大哭道:“姐姐,他们是不是抢走砖了?快看看我砖,我的砖,啊啊啊啊!”   嗳呦我去,这样忽然闹起来的钱米寿,宋茯苓有些招架不住。要知道弟弟除了在逃跑前大哭过一场,再没这样闹过哭过。   钱佩英一边给钱米寿搂怀里哄一边摆手:“你赶紧的给我们打开看一眼,吃个定心丸。”   破布包的糯米砖递给钱米寿:“你自己打开看看吧,还在,别害怕了。”   宋茯苓又继续哄着弟弟道:“我怎么可能让他们抢呢,他们一到我跟前,我就发现了。没等抢咱糯米砖就抓获,快别哭了。”   大伙早就慌慌张张都起来了,全拿着家伙什围了过来,这时候也基本听明白了。   哎呀娘呀,这俩贼人,竟然是为偷胖丫头下枕的糯米砖头。   小偷兄弟俩:谁偷糯米砖了?   兄弟俩被制服跪地上,特意看了眼已经打开包袱皮的“元凶”糯米砖,看一眼差点没吐出来。   谁偷这破玩应啊?白给他们哥俩都不要好吗?   “不是,你们听我哥俩解释。”   宋福生说不用解释,当场抓获就行了,他没空听解释。   他耳朵里,全是被惊醒的孩子们跟着钱米寿此起彼伏一起哭的声音。   拉牛车外面去,给他揍。   田喜发他们,压着俩兄弟俩就开揍。揍了一会儿打的鼻青脸肿问他们服不服,心眼多的弟弟赶紧讨饶说服了服了错了。   可弟弟忘了他有一位心眼少的哥哥,哥哥大声犟嘴道:“我不服。”   让你不服,接着打。   服没服?这时候已经被揍的鼻子流血了。   “我不服,我没偷糯米砖!”   没等田喜发他们再出手,小偷兄弟里的弟弟,上去就甩了哥哥一个大嘴巴:“哥,你能不能服了。”   “可我真的没偷糯米砖!”   哥哥眼睛都红了,好委屈,先让鬼吓,又被冤枉偷破砖头。 第七十二章 生病   宋里正带人检查了一番,怕丢东西。又训话四个值夜人,说你们这样不中啊,你们这样对得起大伙给凑的饽饽吗?   要睁大眼,仔细看,别火把灭了都没发现。   女人们是纷纷哄自家孩子,让赶紧再接着睡觉,天亮还得继续赶路。嘴里也不停叨咕着古代的哄娃金曲,摸摸毛吓不着之类的。   钱佩英也在哄钱米寿,给孩子搂怀里打横悠,轻轻拍着背。   她心里清楚,孩子反应能这么大,一方面是睡懵了。   另一方面是,那两块砖头在钱米寿小小的心里,有沉甸甸的重。在娃的心里,那是爷爷交给他的任务,唯一的东西,必须守好了。   所以,这孩子从见着面一直到现在,无时无刻不背着。   砖头给她拿,那都是给她这个当姑的面子,再就是给茯苓。姑父都信不着,不让碰不让摸,不放心。   宋茯苓将面具掀到头顶上,倒了些热水凑到钱米寿跟前儿:“来,喝口,快别哭,你都哭的一抽一抽的了。”   钱米寿抿口水,抿完打量一眼宋茯苓,眼皮垂下。   过几秒后,又抬眼打量一眼宋茯苓,“姐姐,往后你注意。”   这就是经过一番考量,还可以给你继续枕着睡觉的意思。   宋茯苓赶紧感激地点点头:“那谢谢米寿了,往后我会更小心的,绝对绝对不让人摸走。”说完,和钱佩英对视一眼。   娘俩都心知肚明,怎么可能是想偷糯米砖,应该是为别的。   但也不敢说啊,这小孩认准了砖头,就别再刺激他大半夜哭了。   宋茯苓瞟了眼她放在一边的保温壶,眼睛闪了闪。   而宋福生是在第一时间重新给四壮包扎伤口,心里有些犯愁。逃跑前给四壮抓的药快没了,可伤口却不咋见好。药也就能再顶一天,要是之后还不行,上哪去抓个身上有药的逃荒医生呢。没药也行啊没药,这古代都用草药,只要那医生认识就行。   高铁头没有马上睡觉,凑过来问:“三叔,四壮哥会武功?你能不能让他在歇晌时教我们。”   “你自己问他。”   说完,宋福生这才起身去看望那对挨揍的小偷。   实属没想到那对哥俩已经自相残杀了,弟弟抽哥哥大嘴巴让认错,哥哥踢弟弟几脚说你凭啥打我,俩人又被姐夫他们已经打的鼻口流血。   宋福生无心看这闹剧,得赶紧休息。   他说滚,别让我再见到你们,别说敢惦记我们东西了,只要再见到你们,在附近见到你们,就腿打折。   那对小偷兄弟才被放跑。   而附近被吵嚷醒的难民们,也基本上看了个大概,被孩子们哭声搅合的听个差不离,心里只一个想法:   那伙人别看人多,估计也就表面光。   除了骡子牛赶明能杀了吃肉,也没什么粮食嘛。   要不然怎会因为一块长毛的糯米砖头闹这么大动静,喊打喊杀的。   嗳呦,似乎还不如他们呢。   天亮继续上路。   可才走了半上午,钱米寿就忽然毫无征兆的病了,脸通红通红的,发起了热。一摸,额头滚烫。   宋福生背着钱米寿,孩子蔫哒哒的伏在他背上。 第七十三章 天气异常   真可谓一片云彩一片天。   百十多里地前,狂风暴雨哗哗的下,雷电交加,老天爷像漏个窟窿似的。   那时候,下山是顶风冒雨赶路。   在山上时,更是阴冷潮湿。一早一晚冷的人与人之间靠紧紧挨着用体温取暖,棉被捂得密不透风,火堆成天成宿的烧。   宋茯苓甚至用过水囊当热水袋,从早到晚不离手抱着,暖脚暖手暖肚子。   一个个上厕所更是不敢多蹲,不光是雨水的事儿,就是小凉风夹着雨滴轻轻一吹,冷的屁蛋子上就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俩字总结:潮、冷。   可百十里外,此时老天爷又干热的吓人。   无风,呼吸不顺畅,迎面全是热浪。   已经有三三两两好多伙难民,席地坐在路边,喘不上气似的歇脚。   他们一句话也不想说,耷拉着脑袋逮哪躺哪,哪怕挡后面人的路了,也一副不愿意起身的架势,热的没劲儿了。   就是在这样一丝风也没有、太阳火辣辣烤大地的天气里,只看不远处走来一帮人。   拉车的骡牛鼻孔变大,在呼哧呼哧的喷热气。从牲口的脸上就能看出来它们热的想闹脾气。   手推车上盖在行李上的草席,此时一摸快变成电热毯了。   壮汉们推车的把手,摸木头、木头烫,手心热汗涔涔,额上的汗珠也像下雨似的不停往下掉。   骡牛车旁边每一个步行的人,衣服全湿了,衣裳粘在脊背上。恨不得走路五分钟,流汗两小时。   而在这个队伍最打头的人群里,有一位打扮和别人不太一样的男子,格外扎眼。   只看那位男子头发盘的是包包头造型,盘到头顶。脚穿草鞋,身上的褂子咧开怀,挂在身上,露出里面没遮掩的胸膛。下面是到膝盖上面的大短裤。他怀里还抱个四五岁孩童,孩童蔫头耷脑的靠在他肩上。   就宋福生这造型,说实话,别看天气已经热成这样,别看大伙是逃荒难民,但是在古代人眼里也属实不成体统。   因为在现代,光膀子穿大短裤出门不算啥,最多说句这人不讲究。   可是在古代,这地方没这习惯,没有人这样。   甚至越有身份的人,越无论在什么天气也捂得严严实实。   你看那上朝的大臣还有富商,那都是里一层外一层的套,热死也得要脸面,撑死讲究个面料上是透气的纱或者缎子。   所以说,就宋福生这穿着,相当于什么效果呢,相当于在现代时,突然有个人出门裸奔满街跑。在古人眼里,穿大短裤露腿露胸膛,就到了如此让人非议的程度。   宋福生有记忆,他也了解。   但他寻思话了,管那些呢,都要热死了,再这么烤下去,他和烤肉的差别就差一撮孜然。   他不仅穿大短裤走路,而且还做出了更人侧目的动作。   宋福生回眸瞅了一眼队伍,冲宋茯苓摆手:“要走不动了吧,来,挎住爹胳膊,爹拽着你走。”   古人哪有对十几岁女儿如此亲近的爹,田喜发算够疼桃花的,平日里都不怎么和女儿说话,更不说挎着,又不是腿折了。   而到了宋福生这,就差背着抱着大闺女了。   宋茯苓也没那意识,她亲爹,立即上前,用胳膊挽住宋福生。   本来宋茯苓今天仍旧能死皮赖脸时不时蹭车来着,可她娘来了大姨妈。   没错,这么干热的天来大姨妈,垫啥也得一裤兜子汗,弄得老娘在发现大姨妈来了那一瞬间,差点当即落泪,太倒霉。   是她劝的,宋茯苓一劝老妈顶替她,时不时进车里坐着,谁翻白眼也别管,奶骂人也别跟着吵架,得到实惠便宜比啥不强,总之不能再这么剧烈走。   二劝老妈可别省了,可别用姑母给的破布条垫,就卫生巾吧,省那东西干什么,不用省给她将来用,这是赶路,大不了安家后,她们再用草木灰破布条呗。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别人都能用,她将来也能用布条。   在宋茯苓看来,她现在已经够幸福的,有爹妈疼着,所以她一个逃荒的小难民,还能偶尔娇气吧啦,这是全拖了有亲爹妈跟着穿越来的福,有人在疼她、惯着她。   不用像其他孤女一穿越来就得往死里吃苦耐劳,给自己争权益。要是她一人穿越来了,即便古代的爹娘也是个好的,可对于她来讲是陌生人,她也不好意思对人娇气吧啦的,得老惨老惨了。   宋福生用咯吱窝紧紧挎住女儿的胳膊,带着往前走。   一手紧抱钱米寿,这孩子烀他身上,本来就要热死,又发热,呼出的气息全是一股股热浪。   宋福生又用另一只手拿着酒精棉不停给钱米寿擦拭额头、腋下、腿窝、后脖颈,埋头走路也不得闲。酒精棉干了他就蘸白酒。   用嘴又试了试孩子额头,心里很担忧。   小孩子不能随便吃大人的感冒退烧药,不能瞎给喂,药里面有些成分是孩子不能乱服用的。佩英说了,容易影响肝肾功能,量也掌握不好。   尤其是出发前,他从空间拿的都是药劲很猛的感冒药,说米寿要是没烧到三十八度多,别给乱喂,尽量物理降温,天热一股火的事儿。   媳妇让他抓紧时间找地方歇脚,歇下来钻空间里让找温度计、找布洛芬颗粒,冲半包,那个药劲小点。   宋福生将钱米寿往上颠颠:“再坚持坚持,找到有水的地方,咱就停下休息,姑父就给米寿喂药,噢?”   钱米寿轻点了两下小脑袋瓜,点完又用两只小胳膊紧紧搂住宋福生的脖子,眼圈红了。   之前宋阿奶听说他得了风寒,让姑父别抱他,说他得的是要命的病。姑父立即说,什么要命的病,俺们就是上火了。   在古代得风寒,能传染,又在赶路没大夫,可不就是要命的病。   大伙又说,让给他扔到手推车上躺着,姑父不干,说扔手推车上谁给俺们擦棉花降温,车队不能停下,就抱着吧,一边走一边给擦。   抱一路了,抱他热的,姑父衣襟敞开,脸面都不要了。   “姑父。”钱米寿用小脸蹭了蹭宋福生的脸。   宋福生拍他后背:“轻点勒我脖子,要热死我了。”   “你不许死,不许说死字!”   “我是瞎说的,口头禅,你哭个屁。”   宋茯苓在一边跟着,亲眼见到钱米寿默默掉泪珠,满脸依赖,欲言又止很想表白,而她爸是一脸不解风情,让弟弟痛快闭嘴。   田喜发带着高铁头几个小子跑了过来,之前他们也一直没和队伍一起走,在远处小道找水源。找到水源大伙再休息,而这几个小时下来,一直也没见到路边有水,有的人水囊里早就滴不出来,牛和骡子也没水喝了。   “三弟,三弟找着了。”   嗳呦我滴娘,终于找到了。   宋福生将钱米寿递给四壮,“抱好他。”   钱米寿很不安的蹬腿挣扎:“姑父我不要,我要你抱。”   “唉呀!我一会儿就回来,这孩子怎么这么磨牙!”宋福生斥道。   然后他就一手媳妇一手闺女,在大家伙的异样注目下,拎个破草席子就往远处跑。   马老太被气的直翻白眼,就没见过谁家男人这样对待女人孩子的,也不要个脸面了,但她懒得说,她渴、热。   宋福生他们着急干啥去呢,说是去上厕所,实际是用席子围起个小旮旯,他咣当往那一躺,眼睛一翻,宋茯苓和钱佩英知道,这是钻空间里去了。真幸运,真有福气,说进去就能进去。   “你爹,他能不能长点心,给咱俩拿两根冰淇淋出来啊?”   “娘,你来大姨妈了,不能吃。”   钱佩英席地而坐:“来祖宗我也想吃根冰棍,要热死了。就这时候,我和你奶要是能同时掉水里了,我一定会高喊,救你娘,快救你娘,别管我,我好在水里多凉快凉快。”   宋茯苓没心没肺噗嗤一声笑了,一张晒伤的脸笑得像傻子似的。 第七十四章 现代的东西到古代一惊一乍   有空间这事儿,很神奇。   神奇到宋福生的身体明明在外面地上躺着,但他进入空间后,像有个实体分身似的,能满空间里四处溜达,就跟正常人在家是一样的。   所以他进了空间后,第一步就是打开冰箱门,一脑袋扎进冷冻室里赶紧凉快凉快,可要把他热死了。   宋福生一边脑袋插冷冻室里降着温,一边顺手翻看隔断存储的各种东西。   而此时空间里就他一人能进来,自然是想说啥说啥,不用顾及,全是发自内心的话。   只听他自言自语道:   “她妈挺能攒啊,这么多猪肉。呦,还有整一个的小冻鸡呢;   这是?啊,这袋里装的是牛肉,恩,应该是牛肉,唉,得亏佩英会过日子。   这又是啥?”   宋福生解开食品袋一看,立即啧了一声,嘴里不停分泌唾液道:   “冻酸菜团,挺好,这玩意好。化开了,用五花三层肉一炒,用小盆装半盆大米饭半盘酸菜炒肉,一拌,再配个小黄瓜咸菜,老香了。   他娘的,不能再寻思了,要馋死老子了。”   宋福生蹲下身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入眼全是花花绿绿的冰淇淋包装袋。   以前,女儿吃冰淇淋,宋福生常磨叽的一句话是:“大晚上吃那干啥,不凉嘛,你妈给你洗那些水果不吃,有啥吃头。”   可此刻他是发自肺腑道:“哎呀,快看看,这都是啥呀?这也太好吃了吧。”   宋福生拿起一根又扔下,不行,得给闺女留着。   转身就直奔厨房,厨房通着北阳台,而北阳台的柜子里放着矿泉水饮料和啤酒,都是为留作过年喝的。过年超市搞活动,买了不少。   他站住脚,明知道那柜子有水,很多水,各种各样的水,他也渴坏了,可还是一咬牙一跺脚:不行,能不动就不动,得留给闺女往后喝。   然后捞出在穿越前,水盆里泡的蔬果,把蔬果都放在操作台上,端起洗菜水咕咚咕咚就开始喝。   洗菜水咋了,洗菜水也比古代小河里的水干净多了。   宋福生一气喝半盆,一抹嘴,又几步蹿回冰箱前……   在古代草地上坐着的那娘俩,正眼巴巴盯着宋福生的身体盼着,只看宋福生忽然睁开眼睛,瞬息手里就出现了冰淇淋。   那娘俩看一回震惊一回。   宋茯苓一把抢过冰淇淋:“爹,这么快?才三两分钟。”   钱佩英也瞪眼瞅宋福生说:“你找着了吗?我咋不信你能这么快呢。”在现代时,老宋家里事一点不操心,找什么都问她,怎么可能一翻一个准。   果然:   “没,先给你俩送根冰棍,热坏了吧,快吃,别废话,我进去了。”   “嗳?你等等,爹,你吃了吗?你也热够呛。”   宋福生摆手道:“我不热,我插冰箱里了,不信你们摸我这脑袋。”   宋茯苓不高兴道:“那也不行,爹,你也吃一根。”   “啊,吃了吃了,吃的你手里那个,咱俩一模一样的,”说完,宋福生白眼一番又进去了。   他进去了,宋茯苓却吃不下去。   当火急火燎啃冰棒的钱佩英回眸时,看到的就是女儿跪坐在那里沉默。   “咋了?”   “娘,我爹没吃。我手里这冰淇淋叫椰子灰,他说和我吃一样的,怎么可能?咱仨没来古代前,冰箱里就剩这一个。”   钱佩英半张着嘴,顿了好几秒才说道:“吃你的,听话,我这半根留给你爹,快点儿,别化了。”   然而,宋福生在里面翻什么可笨了,冰淇淋也留不住啊。   钱佩英用手接着滴水的冰棍含糊道:“我还是替你爹吃了吧。”   在那娘俩咬冰淇淋的时候,宋福生正在空间里转磨磨。   他一边转悠一边默默叨叨重复着:让拿温度计,药,我的换洗短裤,背心子,她的汗衫子,还有什么来着?   挠挠头,宋福生进女儿卧室晃了一圈,想起女儿那张被晒通红的脸,到梳妆台那用手扒拉扒拉。   他认识防晒,有加号嘛。   可是,可是咋这么多带加号的,加15,加25,30,加五十的,该拿加几的啊?就最大的吧。   脑海里又浮现钱米寿吃饽饽往外吐的小可怜样,宋福生想了想,这回去北阳台了,找奶粉。   女士奶粉一小袋一小袋的,虽然很好拿,可那是女士的,又加锌又加啥的,最好给媳妇闺女留着。   翻啊翻,终于翻出一大罐羊奶粉,且还没开封过。   宋福生拿起瞅瞅挠了下眉:上面写着脱脂俩字。   唉,现代人真是,一点不惜福,还得脱脂减肥。都去古代试试,饿得眼睛发蓝耗子都吃。古代胖人才好找对象呢,胖说明家里不缺粮,条件杠杠地。   等他逃完荒的,他老宋下一步就是给茯苓喂胖。   用塑料袋装了些羊奶粉,宋福生拿着一堆零七八碎的,这才出了空间。   钱佩英:你拿我以前睡衣出来干啥?不是让你拿像汗衫子似的T恤嘛,那件不打眼,这件领子袖口全是花边,一看就是机器匝的,不是人工缝,怎么给米寿穿。   宋福生:这是以前的睡衣啊?以前的你不扔了,你堆在柜子里。那么多衣服,谁知道哪件是哪件。   宋茯苓:爹,你拿我防晒霜出来干啥?   “给你擦。”   “我一个小难民,一走一身汗,擦啥五分钟后都素颜,抹完脸就得和泥。”   宋福生不乐意道:“行了,别挑剔我,有能耐你们进去。东西拿出来又送不回去。茯苓出去,我要换衣裳,咱抓紧时间,这么一会儿过去十分八分了吧?你奶再寻思咱仨掉茅坑里。”   钱米寿眼巴巴的盼啊盼,他最亲的家人终于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能当小宝了。   而不是宋阿奶让四壮和牛掌柜去挑水,给他往破席子上一扔,没人管没人问,放眼十米外没人,别家也不让小孩子们过来和他说说话。   这回终于有水,不用古代破白酒给娃擦身体降温了,钱佩英赶回来第一步就是兑温水,用毛巾给米寿里外擦洗身体。   擦洗完,将厚衣裳全换掉塞包袱里,给米寿套上她带花边的睡衣,让娃当裙子穿。   除了领口大了些,瞧上去可带劲了。再给梳俩小辫儿,跟个小闺女一模一样。   宋福生是给娃抱怀里,把温度计悄咪咪塞到米寿腋下。   只几十秒,测量就结束,蜂鸣提示音响起。   宋福生冲钱佩英说:“三十八度五了,快给冲药。”   钱米寿仰起小脑袋瓜,一脸惊奇指着电子体温计:“姑父,这是啥?有音的。”   与此同时,马老太忽然大嗓门炸了,硬按住宋茯苓,死命掰开小孙女的嘴,哭天抹泪吓懵道:“哎呀老天爷啊,我孙女这舌头是怎的了,呜呜,不好了,三儿啊,快来人!”   宋茯苓:“……”   她就很尴尬啊,偷吃冰淇淋,忘了吃完椰子灰舌头会发黑了,这可怎么解释。 第七十五章 无奈(一更)   天热的厉害,人心也跟着焦躁。   马老太挥舞胳膊痛捶宋茯苓后背:“怎就会那馋,怎就会这么馋,不认不熟的就敢往嘴里塞,我让你塞。”   捶孙女捶的,马老太打完几下后,自己先热的累的呼哧带喘。   宋茯苓挨打是源于她爹那个撒谎精及时上线,说她是上厕所时看到有野果子,嘴馋撸下就吃,舌头才发黑,不用大惊小怪。   听听,这理由编的多么不经心,挨揍了吧?   宋福生也没想到他老子娘听完挥拳头就捶,皱眉拦住,呵道:   “干啥啊娘,打我们干啥啊?多大了你打,我都没打过她一个手指头,你这是打给谁看哪!”   宋茯苓被她爹拦在身后,轻拽了下宋福生衣角:“没事儿,爹,你别吵吵,我奶是吓坏了。”   钱佩英也紧着对宋福生挥手:“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忙完米寿就下河去洗洗凉快凉快,别在这掺和了,快走。”   钱佩英能这样说话,是因为她看到了马老太吓得手都哆嗦了,那是一点不装假,刚刚吓得脸色也变了,指定是以为她闺女舌头发黑中毒了呢。   宋福生在这大嗓门,附近这些家都看了过来,嗷嗷的大声和老太太喊,老太太面子也抹不开。   再说,唉,也是好心,真拿茯苓当回事儿了。   而宋福生听媳妇话,离开是离开了,只不过在离开时几步一回头还在不乐意地嘟囔道:   “我都和你老说过了,女孩子脸皮薄,别当着人前开口就骂。   你老可倒好,现在又举手就打上了。   孩子吃野果子为了啥?为了啥不认不熟也敢往嘴里塞?   穷,渴,饿,没吃没喝的。   是咱们这些大人没能耐,孩子们一个个够听话了,有火你和她发什么。”   钱佩英只能再次挥手说:“赶紧走你的吧,真磨叽。”   宋茯苓也尴尬站在原地,搅着手指头心想:   要不是刚刚真的有偷吃过冰淇淋,那个甜啊,好甜好爽好好吃,舌头黑是偷吃造成的,差点就真得带入老爸的话落泪了。   说的真像那么回事儿。   钱佩英说女儿:“你也走,去找桃花他们洗洗去。”   “那弟弟呢?”   “米寿不用你管。”   宋茯苓转身刚要走,宋金宝跑了过来:“胖丫姐,果子甜吗?”   “呃。”   宋金宝眼睛一亮:“你在哪找的果子?”   马老太腾的一下火起,拎着饭勺子就冲了过来,一把逮住宋金宝:“我让你果子,一个个果子果子的!”   宋茯苓看她奶抡圆了胳膊,那饭勺子一下又一下往宋金宝屁蛋子上拍,拍的十分结实,她感觉自己身上也一疼,麻溜捂着屁蛋子跑了。   正在做饭的朱氏急了,想过去拦,又怕婆婆连她一起打,正巧她男人宋福喜挑水回来,赶紧喊道:“金宝他爹,你快点劝劝娘。”   宋福喜瞟了眼儿子挨揍的场面:“劝啥啊,让娘撒撒火吧。唉!要不容易把她憋出病。”   朱氏瞪眼不可置信,她男人和宋福生真的是亲兄弟吗?看看人家那个,说都不让说,护着。再看看这个,让老娘打亲儿子撒火。他们就这一个儿子啊。   是的,撒火。   而且这天,好几家都打娃了,打的孩子们一个个哭爹喊娘、满地打滚。   因为这就是穷人的悲哀。   穷人宁可把吃食放坏,也不舍得吃进肚,攒着。   可天太热了,每家都面临攒的肉和鸡蛋要放不住的情况,他们必须吃掉,总不能让肉臭掉、鸡蛋热到能孵出小鸡来吧?   不吃,就得扔。   吃,剜心似的舍不得,更何况现在前路茫茫,逃荒呢。   只有天真的孩子们才是真的高兴。孩子们越拍手叫好,越刺激大人们脆弱的心灵。 第七十六章 按住葫芦起了瓢(二更)   马老太背过身子,给大伙后背看,赌气般坐在草席子上,气的直抹眼泪。   几个儿媳本想问问她蒸多少干粮,到底是把手头上要坏的肉做了,还是把放不住的鸡蛋煮喽,也不敢上前问,又不敢随便作主。   马老太一方面是气这死老天,怎就能这么热,这哪是一直往北面走啊,不知道的以为是走差了,气温像是一直往南面去,越走越热。   热的她喘不上气,也热的啥吃食都放不住。   肉和蛋就不提了,干粮蒸半天也能馊,可怎么整,大人们能对付吃,小孩子要是吃了闹肚子呢。   另一方面,她是真伤心。   伤心宋福生和她那样喊着说话,嗷嗷的啊,就跟要和她干架似的。   以前,那么些年,三儿从没这样过。   这次也不晓得是咋回事,也可能是一起呆时间久了,她算是品出来,三儿对她很是不耐烦。   可三儿怎么就不想想,她为啥吓成那样,为么打小孙女。   因为三儿子家就生了那一个,要是胖丫吃错东西有啥岔头,三儿一家该怎么办。   在马老太的心里,她从没想过换儿媳,给钱佩英换掉,换个能再生出儿子的。   她觉得做人不能那样,给女人休回家那不是逼死人嘛,更重要的是,钱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帮她老宋家不少。   说句实在的,有那么几年如果没有钱老爷子的帮助,她老宋家现在得更穷,穷到揭不开锅。所以咱不能前脚占尽便宜,后脚用不着就踢开。   她只打心眼里盼着钱佩英肚子能争口气,要是实在不行……   虽然她确实动过心思让三儿纳小。   想着哪怕卖两亩地呢,卖的银钱给三儿纳小,这银钱她出。生完就把娃抱给钱佩英养,和亲生的没区别。要是实在都不同意,不行就过继个姓宋的男娃,过继是最后的办法,能不那样就不那样。   当然了,现在逃荒呢,有今天没明天的,天天赶路,琢磨多少也没用。   所以说啊,这胖丫就很重要。   三儿家现在只这一个,不能让她受寒,不能让她生病,得让她硬实些立住了。也先别提以后生不生得没得儿子,以后的事以后说,那些都是虚的,眼前这个杵眼前的保住了比啥都要紧。   就刚刚,胖丫一伸舌头却黑的,她那个心,直折个,火能不大嘛。   “弟妹,听说你们吵吵了?生子不乐意你了?”宋福生的大伯母一手领着小孙子,一手拎个水桶,一看就是打水才回来。   马老太立即拧过身子道:“谁呀?竟胡说,你家吵吵我家都不带吵吵的。啊,对,你家也吵吵不起来,你家老二不知搁哪呢。”   大伯母心口窝一痛。   这死娘们说话怎么这么有劲。好心好意过来问问,张嘴就往别人痛处掐,气的她直喘。   而此时宋福生已经来到河边……   他以为,河水深度不说能跳进去扎猛子游几圈吧,最起码也得是到脚脖子的深度。   然而,河水很浅很浅。   浅到不能用水桶直接舀水,得用小盆装,一次装半盆往水桶里倒。一桶水想要装满,磨磨唧唧得好半晌。   这要不妙啊这要。   宋里正和宋福生不谋而合,急步过来道:“福生,快用你那宝物给咱大伙看看,望望再往前走,前方那些人是不是已经没水喝了?没水可不中啊!”   是啊,没水不中,没水,牲口们受不住就得先死,然后就是人。 第七十七章 水和粮一样重要(一更)   自从宋茯苓和她爹说过,说那俩小偷好像不是为偷银偷粮,大约是冲她不锈钢保温壶来的。   让她爹也把望远镜收起来,没事儿少用,别挂在脖子上,太扎眼。   宋福生就没再用过望远镜,真给收起来了。   此时又现给翻出来,和里正爷、姐夫田喜发、王忠玉等人,找到附近制高点小土包爬了上去。   大丫她们在洗衣裳,衣裳被汗湿的,不用离很近、离远就能闻到满身嗖味。   只是这衣裳泡在水里,得需要来回翻腾,像揉面似的按一按才能全部沾湿,根本洗不透亮。可想而知,这所谓的“河水”是有多浅。   二丫一边搓手里衣服,一边用指甲紧着挠头发里面,有时候也用胳膊蹭蹭头皮解痒。盘起的长发,头发里面潮乎乎一片,头皮上也全是汗,越抠挠越痒的厉害。   咔咔咔不停挠头皮的声,挠的坐旁边涮脚的宋茯苓,恨不得抓脸,浑身不得劲,不敢看二丫姐。   桃花发现宋茯苓有点嫌弃二丫,赶紧转移注意力问道:“胖丫,三舅他们干什么去了?你看,他们往土包上爬了。”   宋茯苓闻言叹了口气:“你们啊,现在能洗什么就抓紧洗。别看这里水少,半根手指就见底,那它也是水。就怕前面连喝的水也没有了,那才要命呢。”   仨女孩立刻停下动作,扭头瞪眼瞅宋茯苓。   “别这么惊讶看我呀,快点儿洗啊,洗完?哎呀二丫姐,你可别挠了,我求你把头发散开也洗洗,别怕费胰子。   二伯母要是不给你,用我的,省的跟她废话。   你们得知道,咱小脸可以弄脏乎乎的,像个逃荒样子,免得惹不必要的麻烦,但身上头发还是要能干净一天是一天的。   再说离了这之后,想干净也不一定有水了。   等你们干完这些活,咱几个吃口饭就捣腾盆碗吧,把能盛水的都装满水,我估计大伙接水就得接半响。”   果然,宋茯苓全猜对。   宋福生他们从土包上下来,脸色很不好看地张罗开了。   宋福生指挥高屠户他们赶紧拉骡子牛去河边河水,给喝足足的,这顿也吃好些。切记,等会儿离开时,再给牲口们牵河边一趟,喝一顿饱饱的水。   宋里正是冲大家摆手喊道:“待会儿离开前,咱大伙务必用能装水的所有家伙什,全装上水。身上的水囊或是谁家有多余的竹筒,也千万别闲着。凡是你能想到装进去水的,全灌满。”   另外,宋里正召集大家又特意补充强调了一点:   “咱这些家,有的人家没有骡子牛,有的是有好几头。   骡子牛一天要喝好几顿水,天这么热,它们水量就得供足足的,要不然闹脾气不给你动地方啊。   没牲口的人家也别干瞅着,到时候都得给我往外拿水养牲口。   听见没有?   咱这些家必须要怎么来着?”   大伙稀稀拉拉、七嘴八舌喊道:“团结。”   “对头,团结。快点儿,赶紧的,娘们们张罗饭,整完饭,锅都给我装上水!” 第七十八章 和现代家里要停水前是一个反应(二更)   王婆子家小儿媳小小声问她男人:“那前面都没水了,咱就在这呆着呗。河水虽没多少,那也比前面没有强啊。没水,那还能有个活?谁知道得走多远才能再遇到水。”   王忠玉一脸媳妇你是不是热傻了的表情,“你说那屁话。在这呆着,和当初在山上猫着有啥区别?这露天地是你家啊,你能在这呆一辈子?硬着头皮也得往前走,让你干什么就赶紧干得了!”   啊,对,不能在这呆着。   王婆子小儿媳拍了下自己脑门,可紧接着她又有了新问题。   但这回不敢再问她男人,怕挨骂,正好宋福生在附近,她就问道:   “蒜苗他三叔,盆子桶都装水了,又不能像往常赶路时空盆堆在行李上,哪有闲地方放这一盆盆的水啊,也不能叠罗。”   王婆子小儿媳一边说,一边眼睛不停往旁处瞟,眼神略显无处安放。   这位宋童生,越来越不讲究,在山上是干活热了偶尔脱衣,有一回让她看到,给她吓一跳。   现在可倒好,明晃晃大咧咧的就穿这么少,一点脸面也不顾。   不过,话说,难道读书人,长的都这么白吗?   身穿跨栏背心、耐克大短裤、草鞋的宋福生,没注意到王婆子小儿媳表情不自然。   他拧眉满心满眼在琢磨:确实,如果带很多水上路,重量体积都摆在那,那现在家家户户东西就必须精简,而且得减掉很多东西。   大伙七嘴八舌:   “什么?草席子不能要了,那下晌睡觉垫啥。”   “啥?衣裳也要扔,扔了穿么,本来就没带多少。”   “你别扔被子啊,大郎你是傻了嘛,晚上咱家盖啥,本来就睡露天地。”   被称为大郎的小伙子喊道:“娘啊,你没听到里正爷和宋三哥说嘛,凡是暂时用不到的,现在都扔喽。没水才是要命的事儿。”   一片乱糟糟、闹哄哄。   宋福生心累,他也在劝自己老子娘,能不带的别带,车里堆不下。   可马老太不听话,到她那,什么破遭东西都是好的,连浑身上下带补丁的衣裳也不舍得丢。   “娘,只留下过段会用到的棉衣鞋,保证让大家不受冻就中。热更好说,热就往下脱。棉被俩人盖一床,你那些里头塞破柳絮的行李不能要了,衣裳也挑好的留。我大哥二哥没好衣服就挑我的穿,大嫂二嫂也是,先可钱氏的衣服留。”   宋福生说完就喊钱佩英,给使眼色道:“你给四壮也找身好些的衣裳,让他换了,身上那套扔了。再帮娘算计算计,别让她在这转磨磨,该扔的必须扔。”   牛掌柜找到宋福生:“姑爷,咱临走时,我带的那几坛酒怎么办?”   宋福生想了想:   “没水喝的时候给大伙喝酒。晚上被子不够盖也喝酒,能暖和暖和,先留着吧。   不过你最好给摆放一下,上面找块板子压上,平整的,还能往板子上堆不少东西。   另外棉被、行李、蓑衣之类的,凡是掉地上不怕碎的,尽量全扔到车厢顶上,找根绳给捆严实,最后再用油布一遮。车厢里一定要尽量节省出空地,咱得摆装水的盆子。”   直到这时,妇女们还不同意扔呢,意见很大。   要知道这些东西能带出来,对于她们来讲就已经是家里的好东西。又逃亡几天一直费力背着带着推着,此时说扔就扔,根本接受不了。   宋福生对大伯母这种家里有牛的,怒道:   “我已经看到了,前头二三十里地外,好多人渴在路边,就倒在那,生死不明。   估计他们经过咱这地儿,压根就没发现这里有条小河流,是我姐夫带人特意搜出来的,咱够受老天眷顾。   现在你们不扔,不倒地方装水,我问你们,谁敢保证二三十里地再往前就一定有水?   万一再往前再走,几十里地外还没水呐?   那就是骡子牛先渴死!   它们一死,只车里的这些东西,你们用手推车能推下吗,背着抱着能够用?!”   宋里正也对其他家怒道:“看看那些难民,他们别说行李了,有的人连块干粮也没有。那怎的了,照样活着!你们怎么就这么事多,别贪多嚼不烂,丢了西瓜捡芝麻,粮食和水才是救命的!”   队长和政委一起开骂,靠发火镇压,妇女们认命似的接受了。   只看她们接受完,下一步竟然是冲向河边一顿洗刷刷。   在那浅浅的小河里,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洗了,把自己也洗了,没时间洗头发也给头发全弄湿,最起码:凉快。   就好像是离开这条河后,再也摸不到水一样的迫切。   然后又挑完水烧开喝,一锅接一锅烧水,让男人们可劲喝水,劝着喝。   抓过孩子也往嘴里硬灌,灌得好几个娃抗议道:“喝不下了娘,真喝不下了。”   这不是此时多喝免费水,恨不得把小溪淘干,肚子里就能攒下挺到明天的事儿。   这水和吃饭是一样的,一顿吃二十个馒头、一顿吃再多,完了之后,不吃也挺不到下个月啊。   而宋茯苓她家的餐食是:鸡蛋汤。   明明终于能吃上顿好的,她奶真有才,愣是一锅一锅不加盐的鸡蛋汤啊,还让他们喝饱饱的、喝足足的。   得,干粮都没吃多少,喝了个水饱。一打嗝,汤汤水水直往上反。   ……   骡牛重新上路,手推车的木辗声压着路上的石子,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更难的生存考验。 第七十九章 借光(一更)   车轮才动起来,好几家老太太就喊道:“嗳呦我的水呀,轻些晃,稳当点儿!”   她们恨不得再跑回河边一趟,给晃悠出来的水再填满,不想浪费一丁点装水的地方。   这要求就有点无理了,怎么可能做到不晃。   即便是人力手推车,很注意了,躲开大石块小石子,推起来也会有倾斜角度,更不用说听不懂人话的骡牛。   骡子牛才吃饱饱的,又洗了个凉快澡,它们一是稳不住,二,走欢脱了还偶尔甩动头身浪一浪。   大桶小盆装的水,水波纹在手推车上、在车厢里,来回晃动,这一下、那一下的。   而大伙此时全是披头散发的模样。   一个个头发湿着,能凉快一会儿是一会儿,每个人脖子上也搭条滴滴答答不停往下淌水的汗巾子。   只是这汗巾子,才搭在脖子上没一会儿,就被迎面热浪吹的温乎乎,没了凉气。汗巾子滴下的水珠,落地眨眼就干。   每个人身上穿的也都是最体面的衣裳。   虽然大多数人穿的还是粗麻的面料,非常硬、不好洗,冬天不保暖夏天不吸汗,但是那也是以往压箱底根本不舍得穿的。   少数人穿的是棉布料,这得是家底稍微厚实些的农家才置办起的。   而这里面,最打眼的要数马老太的三个儿媳。   何氏和朱氏是借了钱佩英光,头回穿这么带劲。棉布料也不是灰淘淘的颜色,蓝是蓝、绿是绿。又在离开前跑小河里洗过,瞧着还挺干净,不知道的以为不是逃荒的呢。她们边走边偶尔稀罕地摸摸。   倒是宋福生的亲大姐宋银凤,以及桃花和大丫二丫,在何氏和朱氏旁边走瞧上去落魄得很,因为她们穿的还是自己的衣裳,钱佩英能给的有限,身形不又同,她们穿着大、穿不了。   不过这些人的穿着,在宋茯苓眼中,加在一起也不敌四壮身上的深蓝色半截袖。那可是她爹的阿玛尼。   其实四壮也觉得自个身上衣裳怪好的,虽然样式奇怪露胳膊,但是真挺凉快。   而且小姐给他前还特意嘱咐过:“四壮,你可外面别再套衣服了,天这么热,你那伤口再捂可不行。”   牛掌柜都羡慕他,说小姐能特意嘱咐他,他还能穿上姑爷衣服,这是给的体面、是造化。   恩,牛掌柜说的对,四壮打心眼里觉得,能摊上小姐和姑爷这样的主子,确实是造化,一定要惜福。   慢慢的,才走出没有几里地,由于宋福生穿个背心子大短裤在前面走,四壮也穿露胳膊的衣裳,后面的汉子就眼馋了,怎么瞧怎么觉得那俩人凉快。   他们也想脱,啥脸面不脸面的,要热死了。他们脸面能有宋福生那个当年考过案首的读书人大?   要知道在一天中,下午两点多钟是最闷热的时候,热得人喘不过气。   王忠玉停下来,把手推车递给媳妇把住,他用脖子上汗巾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子,一咬牙,给中午才套上的好衣裳咧开了。   他媳妇说:“哎呀,他爹,你这样不好看。”   “就不好看了,爱怎怎地!” 第八十章 曾经咱也是少爷(二更)   王忠玉这一脱,可比宋福生带来的影响大多了。   毕竟宋福生那一家三口,从打照面就喜穿怪模怪样的,宋福生也一热就脱,给大伙早脱麻木了。可王忠玉不同。   高铁头用衣服袖子蹭了蹭脑门上的汗珠子,特意回头看眼桃花所在的位置,离他远着呢,不管了,他也脱。   高家几兄弟都脱了,衣裳就搭在推车上,然后又有好多个蠢蠢欲动的小子们开脱。   虎子、大郎、二郎,等等。   事实证明,人类其实并不愿意穿衣服。   太束缚。   宋福生本来也想劝大哥二哥和姐夫腰绳解开凉快凉快,可宋福财当大哥的,瞅了几眼二弟妹三弟妹,快拉倒吧,当大伯子的,再热也得顾脸面。   宋福喜一看大哥没脱,他也算了。毕竟他也是钱佩英的二伯子。   田喜发是顾及桃花。闺女那么大了,你说他当个爹的,脱光膀子多不好,再是逃荒吧,在闺女眼里也得有当爹的样。儿子虎子愿意脱就脱去吧。   女人们就不成了,不仅顺脸淌汗,而且还得在埋头赶路时,手里活计不停。   什么活计呢?   这不是女人们都不舍得把衣服和破行李卷扔了嘛,宋茯苓在出发前就顺口提了一嘴:   “衣服剪成一大块布,布上抠俩正好眼睛能望出去的窟窿,鼻子愿意给开口就开一个。   到了下晌蚊虫一多,往脸上一套,脖子处再系根绳给套头布勒紧。   这就和我那面具没什么区别了。   大伙都有挡的,而且万一碰上有风沙的天还能挡风沙。   一人一块布也并不占地方,现在用不着就拿它垫筐,或者干脆当擦脸的汗巾子用。”   宋茯苓顺口胡诌,瞎出主意,没想到这些妇女们却听进了心。   有剪子的,边埋头赶路,边往旧衣服上面戳窟窿。   宋福生在队伍最前端,走着走着忽然脊背一僵,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后面传来。   此时他前面背旅行包,身后背个大筐,筐最下面放着叠板正的防潮垫和他外套,以及几样杂七杂八的东西,上面坐着钱米寿。   钱米寿从吃了药就开始迷糊,出发他也不道,一路在筐里睡觉,头上蒙着宋茯苓的大毛巾遮阳。估计这是睡迷糊了,也可能是鸡蛋汤喝太多,一泡尿直接撒了出来。   宋福生僵着脊背运气。   得,好不容易在小河边把尿骚的短裤洗了换了,让自己看上去精致一些,这小子一泡尿全毁了,又一身臊味。   最可气的是钱米寿惹完祸就醒,小手揉揉眼睛,从筐里探身搂住宋福生脖子,软糯糯说:“完了,我尿了。”   宋福生认命道:“尿就尿吧,好没好点?”   “恩,姑父,我渴。”   宋福生给钱米寿的水囊解下,拧开盖子之前摇了摇,摇完递给身后。   钱米寿接过来,才喝一口就愣住。   小孩子本想惊讶的大声说点啥,又紧急用小手捂住嘴,做贼一样,小脑瓜四处瞄瞄才趴在宋福生耳边道:“甜的,姑父是甜的。”   宋福生笑了下:“没喝过吧?”   “呃,喝过吧,”钱米寿不确定道:“是牛乳吗?”   啊,宋福生忘了,过去,就他身后筐里坐的小家伙,人家也是富裕家的小孩,呼奴唤婢,喝过奶。唉,过去。   就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小家伙就喊开,摆着小手:“姐姐,姑母。”又把水囊硬往宋福生嘴边喂:“姑父喝,你快喝,甜甜嘴,米寿喝不下。”   给宋福生吓的赶紧“嘘!”   喝不下个屁,让偷摸喝就赶紧的得了,个操心命。   他拿出的这点奶粉,可不够给一家子孩子喝的。   正要嘱咐娃几句,别吵吵,别往外说,高铁头在最前面喊他道:   “三叔,你快看,那是不是你宝物里看到的马车?这马车好阔气。可那车怎么还没走?你的宝物真神了嗳,咱们走了这么远才遇到。” 第八十一章 干旱(三更)   只看不远处几百米外,有台马车就杵在道边。   这台马车,宋福生他们在没出发前,不是特意爬山坡上往远处看嘛,确实在望远镜里瞧见过。   因为从逃荒开始直到现在,道上就没见过马车,所以特意多注意了几眼。   可是,铁头问的对,大伙又烧水又做饭,再加上一路走过来的时间,总共耽误了不少功夫,这马车怎么就没动过地方?这家人不着急赶路吗?   当宋福生他们走的更近了些,嗳呦我天,前排的几个男人全变了脸色。   啥马车啊,马拉着车厢,已经趴那死了,难怪一动不动。   车里的四个人连老带少也全死了,小的看起来也就一岁多。这么热的天,已经腐烂,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宋福生捂住嘴,有种不妙的心理,扭头对女儿媳妇说:“戴面具,翻口罩,能捂口鼻的都找出来。米寿,用毛巾盖上,不喊你不准出来。”又扭头对大家吼道:“拿东西快把口鼻捂住!”   一个传达一个,没想到宋茯苓走之前出的主意,现在就用上了。   后面的人虽然不清楚怎回事,那也通通接过媳妇才裁剪完的头套,套在脑袋上,给孩子也捂在怀里。   有胆大的和宋福生提议:“他那马车,车板子车轱辘都是顶好的,给他们扔下去,咱拿来用,能推不少东西。”   宋福生说,你可快拉倒吧。   没伤口没什么的,马死人死,你知道他们是咋死的?告诉你们哈,都不准碰。   又回头冲大堂哥命令道:“给他们打信号,加速通过。”   老太太们在骡牛车里又喊上了:“慢点儿,慢点儿跑,水要洒了。”   往前又行了几里路,所有在出发前和宋福生、宋里正犟嘴不想扔行李的妇女们,都后怕了。   因为越往前走,草越枯。   越往前走,越干热,越能看到死人。   原来望远镜里望到的人影,不是躺在那休息,是很多逃难的人都没了生息。   而剩下的十几个有生息的,正坐在死人堆里,麻木地抠草、抠泥土往嘴里塞,以求从草里和泥土里获得水份。   其中有一位躺在路边本是一动不动的老太,大家都以为她已经没气了,特意没踢没踩,绕她身体过去,也算是对去世人的一种尊重。   却没想到那位老太像回光返照一般,忽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宋茯苓的脚,“给口水,给口水!”喊完这句,彻底没了气。   宋茯苓吓得嗷一嗓子,宋福财正好在旁边,顾不上推车上的水,把车把急急塞给大儿子,上去哐哐两脚,硬是给拽住宋茯苓脚脖子的老太踹飞了出去。   看到侄女肩膀打着哆嗦,宋福财给宋茯苓扯到身边:“胖丫,没事儿吧?”   可给宋福生心疼坏了,背着筐里的钱米寿就往这跑:“闺女,闺女啊?没关系哈,爹在,不要紧。”   钱米寿坐在筐里伸着小胳膊:“姐姐,不怕不怕,我给你呼呼。”   戴着口罩的钱佩英,也扒在骡子车窗处,急的眼泪直往下掉:“茯苓,你给我上车来,我下去走,痛快的!” 第八十二章 有脑残粉了(一更)   面具后,宋茯苓一脸泪,哭的鼻涕都流了出来。   这是什么特么穿越。   倒霉透顶。   她们一家三口,又没做过缺德事,为什么要让他们经历这个。   夹缝中生存,一步一个坎。   在这里,已经不求富贵了,不求吃好喝好穿好还不行吗?   只求安稳的活下去。   不要睁眼见死人,不要睡觉时时刻刻都心惊胆战,不要天蒙蒙亮就不停走,晒得脸冒油,走的两条腿像灌铅了似的,怎么就如此难。   宋茯苓深吸口气,强憋回往外汹涌冒出的热泪,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   不,宋茯苓,别去想那些,别灰心。   你要坚强点,乐观些。   因为你抱怨、你脆弱、你哭,会让你爸妈更难过。你傻乐呵一些,他们的心理负担就会小一些。   他们为了让你平安活下去,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宋茯苓不敢往回吸溜流出来的鼻涕,也不敢用正常音量回话,怕宋福生听出她的哭音,低低道:“爹,没事儿,不就是一个没死透的人嘛,快赶路,别让牛掌柜他们停下来。”   牛掌柜关心小小姐,已经停下了骡子车,他这“吁”了一声,后面跟的全停了下来。   宋福生看闺女还算正常,大手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这才一挥手,示意牛掌柜他们赶车。   而宋茯苓也在快速调节情绪,才疾步走到骡子车旁边,特意用种不耐烦的语气说钱佩英:“娘,你别总大惊小怪,才进车里就老实坐你的吧。”   桃花心细,后头瞧见了宋茯苓脖子上的泪,其实刚才也给她吓得不轻。   她一把抓住宋茯苓的手放自己胳膊上,拖拽着走,怕妹妹被吓得腿软,且小声说道:“胖丫,害怕的时候就想着,咱们有这么多人在呢。”   是啊,这么多人没死一个,已经很谢天谢地了。   尤其是队伍里的老头老太太们,当他们看到那些渴到吃草吃泥土的、那些瘫在地上没气的,一次次捂住心口感叹:   他们也就是跟大家一起走,才会现在还能开口说话、能活着。   要是让他们单独逃荒,抢也抢不过,走又走不远,备不住为了不拖累儿女,恨不得自己就给自己先了结。   而在男人们身边走的妇女们,此时也唏嘘极了。   妇女们就发现,啥事不能细琢磨,细寻思就会发现,宋福生就是福星啊。   那脑袋瓜是怎么长的。   你看,他永远比大伙想的往前一步。   就比如这缺水会要命的事儿,那时候他们赶路还没缺水呢,宋福生就特意抽出田喜发带几个人去寻水源,说寻到才能休息。   发现小河水流很浅,又马上爬山坡望一望,回头就命令大伙装水,宁可不要行李。   更不用提还没下山前,宋福生就像能猜到山下会发生的所有情况,给大伙安排的极其细致,谁管哪一摊,一旦要是有难民上前抢要如何。   人到了听天由命的地步,本就比以往更信命。   所以女人们看到那些渴死的人,再看一看自家的,连牲口现在都有口水喝,此时有好几个当媳妇的,都在小声嘱咐身边男人道:   “他爹,你就记住了,往后宋老三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听他的准没岔头。不让你碰的,不让你出头的,你就别管,反正一切向他看齐。咱就看他,他让家人咋,咱就跟着咋,他脑瓜好使,准错不了。”   正巧宋福生在队伍最前端忽然穿上了外套,并且看背影还把衣裳系的严实。   女人们立即也把外衣递给男人。   有的爷们不耐烦道:“这热,捂么,才脱的。”   “快穿上,你看看那宋老三,前头他不比你怕热?他恨不得给脸面踩地上光身子走路,为甚现在又穿上了,一定有理由。等会他要是再脱,我也让你脱。” 第八十三章 硬着头皮向前进(二更)   要不说女人们心细呢,考虑的对。   宋福生不仅将衣服裤子穿严实,他还把纱窗做的头套给戴上了。   喊四壮:“穿衣裳。”   扭身冲大伙说:“刚才脱的都穿上,能捂多严捂多严,面套别摘。”   又特意落后,停下脚,将钱米寿从筐里抱了出来。   给娃把鞋、裤子、古代破破烂烂的小破衣服,里一层外一层的套上了,面具也给戴上。钱米寿很懂事,怕宋福生总背着他太辛苦:“姑父,我好多了,我走一会儿。”   宋福生摸摸钱米寿的脑瓜,然后喊女儿和钱佩英,以及对附近的人,都提了一嘴,让脚也尽量别露,套上袜子。   最后,宋福生拿着风油精,悄摸的让女儿抹、让媳妇抹、米寿、包括自己的耳朵后面、手腕,又特意探身叫马老太:“娘,你过来。”   马老太刚凑过来,宋福生就手速极快的给老太太擦风油精。   弄得老太太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嗳呦,这是什么怪味,往她脖子上蹭的么,三儿啥意思嘛。   至于其他人,宋福生握着风油精,握了又紧,紧了又握,最终决定道:“大姐。”   宋银凤赶紧应了声,背着筐带小跑上前。   “你拿它,偷摸给几个娃们抹一点,记住,每人只能一点,就抹脑门上吧,别太让人注意。让人看到不好,显得咱家私心重。你也告诉大哥二哥他们,能捂多严实就捂多严实。”   宋银凤接了过来,默默的点了点头,一句没多问。   倒是高屠户突然急匆匆赶了过来喊道:“小三,怎的了?我怎看你停下来了。”   宋福生说,高叔,你看这一段,没水死了多少人,应该都是在咱们前面赶路的人,又不晓得有那条小浅河,路过时应该是压根就没发现,直到渴的挺不住才倒下。   粗略估计也得死了有二三百人了吧?咱才走多少里地。   天太热,我怕蚊虫咬那些死人。   谁知道那些死人里有没有病死的?咬完他们再过来咬咱们,别他们身上有病,传染。   传染就是,恩,要是前面还是这样的情况,死亡人数更多的话,我真担心有瘟疫。   “啥?小三子,你可别吓我!”   古人有一个算一个,真是谈疫色变。   瘟疫可是一死一大片。   高屠户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儿想磨身往回去,不往前走了。   可是?唉,能回去又何必走到这一步!   回去就面临哄抢占家的难民、乱兵,以及平时当二混子现在干打砸抢的强盗。   他们是手无寸铁的农民,怎敌得过。   人到了这一步,说句实在的,有些亲属都信不了。以前,虽没亲身经历过,但是也听说过多少起,别人还没等抢上门,被亲属们抢粮围攻害死的。   只要家里有余粮,就是原罪,就是被人害的催命符,回不去了。   宋福生说:“这只是我猜的,先有个心理准备吧。今个儿,牲口们只要还没累倒下,咱们累到瘸腿也要跟着往前走。总之,尽量快点离开这片区域,大伙做好摸黑准备吧。就不知娃们能不能受的住,唉!” 第八十四章 耍赖(一更)   晚上八点多钟。   钱米寿紧紧拉住宋福生的大手,小腿踉踉跄跄地跟在宋福生身边走。   边走边借着火把的光,时不时仰头看向宋福生,心想:   姑父,你怎还不提要给我背起来的事呢?你快提呀,我要走不动啦。   宋福生早就发现钱米寿在一眼眼看他,只是装傻而已。   心想:米寿啊,你能坚持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尽量自力更生。   不是姑父不想背你,是姑父自个儿也要走不动了,都要走报废了。   与此同时,马老太在第五次探头,眼巴巴地看向瘫在骡子车里的宋茯苓。   宋茯苓发现她奶又在盼她主动下车,麻溜用两只胳膊打叉,又不停摇头,明确拒绝了下。   马老太实在是坚持不住,又不能硬给小孙女薅下来,只能急中生智喊道:“那个牛掌柜,牛掌柜?你赶车那块,还能不能匀出个位置了?”   牛掌柜先是挥动下鞭子,狠抽在慢吞吞不肯挪步的骡子身上,抽完这才探身回眸,苦着脸道:   “老太太啊,我早就在车下走了,骡子也已经走不动,不能再往它身上承重,它眼瞅着就要累死。”   马老太听完,差点绝望的一屁蛋坐地上。   就在马老太两腿颤动、真的要软倒在地时,宋茯苓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才喊道:“奶,你上来吧,我下去。”   “嗳?嗳,来了来啦!”   骡车停下,马老太爬进车厢,宋茯苓下去,俩人侧身交换位置。   不过,宋茯苓在侧身下车时又哭了,这一天里,她已经哭了两次。   拽着她奶衣袖万般不舍哭道:“奶,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真的真的不想下去。”   马老太掰开小孙女抓她衣袖的手,本想说,你等奶歇半响的,就半响,奶还给你倒地方,中不。   可是?   唉,不是她心狠不疼孩子,只是小孙女屁蛋子太沉,上来就不下去,一叫脑瓜就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她在车下连续走了仨钟头,仨钟头啊,嗳呦老天爷,差点没走死她。   马老太嘴唇动了动,最终啥也没说出来,心话儿:先不保证了,待会儿的事,不行待会再议吧。   而这次宋茯苓哭,是有好多伴一起陪同。   比如,第二台骡子车里,车里的宋金宝就在耍赖哭道:“我已经睡着了,我已经睡觉了,谁也别叫我。”   宋福喜气的,差点停下手推车过来揍他:“给我滚下来,让你二姐上去。你二姐腿摔坏了,你能不能懂点儿事!”   朱氏不乐意了,越骂她宝贝儿子越闹心,拧二丫耳朵小声骂道:“你怎么走个路还能摔倒,看你爹骂金宝,你满意啦?”   二丫一脸的泪,她满意什么了?她也不想摔倒的好嘛,那腿沉的不听使唤,她也没招啊,脚底一拌就摔了。   田老太太和宋金宝同车。看宋金宝又哭又闹,二丫也在车外面直抹泪,宋福喜还不停地骂孩子,无奈道:“还是我下去吧,让二丫上来。”   宋银凤心疼婆母:“娘,您可是刚换了桃花上去,已经走半天了,身子骨受不住就坐一会儿吧。”   田老太太摆手:“没啥受不住的,让娃上来,我还能走。” 第八十五章 累哭(二更)   第三台骡子车上是钱佩英,此时她陷进粮袋子里。   这台车里就能承重她一人,以及全家的口粮。   钱佩英捶着蜷缩的腿心想:完了,卫生巾感觉要透,队伍也不停下,这是又连续走了好几个小时了吧?再不换卫生巾,裤子脏不脏不打紧,粮袋子上也得沾上她血染的风采。到时候别人问,她怎么说啊?   “嗳?大姐啊。”   宋银凤赶紧应道:“在,三弟妹,怎的?”   “不停下休息会吗?”   “三弟说这片有好多死人,不能停。”   钱佩英一脸欲哭无泪:要不然,就偷摸在车里换?恩,换吧,换下来趁黑扔外头。   至于其他家,有牲口拉脚的还好一点,最起码车里能挤下一个两个的,互相倒腿换着上来歇会儿。   没有骡子牛车的,家家孩子哭,老人也早走熊了。   要说之前老人年纪大的,娃岁数小的,还能借光去别人家车里坐坐。   可今天这一路不行啊,人家车里拉着水呢,大桶小盆,摆开了本来就没位置,骡子牛又一走走好几个钟头,它们也受不住往上面再加重量。   人家有车的,自己家的老人孩子都在车外面走呢,他们怎好意思再去蹭车坐。   这样就弄的没牲口拉车的人家叫苦不迭。   尤其是推手推车的汉子们,又想让老子娘去手推车上坐着,他好推着走,又舍不得自个孩子在下面哭着说:爹,实在走不动。   一面是亲娘老子,一面是自己的儿女,两面拉扯着心。   汉子们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既能推动老娘又能推得动儿女。   但实际情况是,他们一路负担前行,推着所有家当,两只胳膊早已经开始打哆嗦。就这,还是把手推车上的水,全用了的情况下。   没错,没有骡子牛的人家,出发前装的水现在全用完了。   是队伍最后面郭老大的媳妇,特意跑到队伍最前端,找到宋福生说:   “老三,大嫂求你个事儿,给骡子牛喂水,包括大伙喝水,能不能先用我家推车上的水?先给俺们家的用完吧。完了,你行行好,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等到了能歇脚的地方,再把你家存的水匀给俺家一些。”   怕宋福生不同意,郭大嫂又急道:“你放心,老三,大嫂不是不讲理的人,到歇息的地方,俺家只要些煮饭和喝的水,就是喝,俺们也会节省的,能不喝就不喝,其他不要。”   郭老大媳妇实在是太心疼她男人了。   家里没骡子没牛,全靠她男人在用手推。现在老人和娃走不动了,她男人要推水推家当又要推老人和娃,两个小叔子也是这样的情况,一个个嘴硬逞强,可这不是能逞强的事,怎能受的住。   她真怕一个个累伤,这才不得已找到宋福生。   郭嫂子觉得宋福生应该能同意,更能用完她家的水不会赖账,因为宋老三人品好,也仁义。   果然,当时宋福生一听,拍了下脑门,真是捂的热懵了,忘了这茬。   他说:对对对,郭大嫂你就和我家混着用吧。   然后又让一家传一家往下告诉,大概意思就是:   没牲口的人家,和有牲口的人家,自行打商量。   先可推车上的水用,等用没了,没牲口的人家要煮饭喝水去搭伴那家舀水。   另外,他就不给大伙配对了,大伙就记住一句话:要团结。   所以说,以上,这都已经给没骡牛的人家尽量减负担了,但仍然给大伙走的快要累死。   经常能听到妇女带着哭音骂孩子道:“哭么,你哭不费力气吗?你眼泪不是水吗?给我憋回去!”   听听,就到了这种程度,能给各个年龄段的人累哭。 第八十六章 无水(三更)   大伙今个一天截至到目前走了多远呢,宋福生特意心算了下。   拿他现代所在的城市打比方。   那时候在现代,他从所在城市到外县,应该是三十公里左右。   他开车,用交通法规严格要求自己,控制时速,三十公里地大概得开车一小时。   而他们今个儿,从早走到晚,把上午还不缺水的那阵也算上,一直到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快九点,走了差不多百里地。   古代不说公里数,说公里大伙也听不懂,其实百里相等于现代的五十公里远。   也就是说,相等于他在现代时,开车从城里跑外县,跑差不多一个来回。   一个来回,开车在好的路面上行驶,都得跑俩小时,他们现在可是腿着走哇,又负担前行,背着抱着推着,马拉松和他们今天的战况比都是小意思,极限了极限。   你说,老人女人孩子能不一个个走哭了吗?   宋福生急促地喘气,累够呛。   就在这时,田喜发带着找水小分队的仨人终于回来了。   大伙立即期盼地望着他们,宋福生也紧走几步上前迎接。   只是,熟悉的表情、熟悉的动作,太让人泄气了。田喜发举起手中火把,第三次对大伙挥手摇头。   得,这一刻,别说队伍气氛瞬间低迷到顶点,就是宋福生也泄气到当即一屁蹲坐在了地上。   大伙一看他坐下,也顿时跟着停下,席地而坐。   按理说,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又是在夜黑的情况,最起码后面的也应该有些说话声,但是除了几个车把式在喊“吁”,大伙各个是消音状态,前胸后背累的不停起伏,忙着摘头套,用汗巾子擦脸上往下扑簌簌掉的汗。   宋福生也在拿毛巾擦脖子,一边擦一边直喘道:“姐夫,就没看见前面有什么村落?”   田喜发苦着脸摇头。他此时心理负担也极重。   因为大伙为了让他们多跑几里地先去寻水,特意给他们配备最好的装备。   比如,最好的武器,像胖丫手里的长棍尖刀就给了他们。   吃的方面,三弟给他们四个人,俩人一组,一人一根麻花。每跑一趟就给一次。   宋里正家给他们一人一个咸鸡蛋,怕他们流汗太多得吃点盐。也是每跑一趟就给一次。   高屠户家是给块肉,说他们四人辛苦了,肩上任务重。   至于其他人家,虽然没给什么,但是跑一趟,每人身上就背俩水囊,每次两个水囊都灌得满满的。而到了这时,大伙其实已经不怎么舍得喝水了,都是用水在润润嗓子,却让他们四人多喝些,不亏他们。   只是可惜啊,他们四人,俩人一组,道的两旁一左一右,往两边跑的很深,又往前多跑出几里地,尽力了却没用。别说水了,草都枯了,看见了好多树皮都被扒下来的树。   宋里正猫腰问宋福生:“福生,你啥决定?你咋决定都中,大家伙听你的。”   高屠户也扯嗓门问:“小三,咱还往前走吗?”   牛掌柜闻言立刻喊道:“姑爷,真不能走了,我这台车的骡子眼瞅要累死了。” 第八十七章 一更   这还走个屁啊!   继续往前,也没有村落可以歇脚。   怎么走都是睡露天地的命。   直到此刻,宋福生终于理解田喜发的那句:“这条路只有亡命徒才走”是啥意思了。   百里啊,再算上头天走的路,这要是放在现代,别说途径小村落,差不多能路过一个大县城了。   然而在这古代,走这么远,愣是他娘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除了遇见忽然冲进队伍要讨口水的难民,就是死人、看不到尽头的荒地。   大伙把骡子牛车赶进大地,按照头天出发的规矩,该谁管哪摊,照常仍旧是谁管。只是这次不用倒出人手去打水。也没水可打。   突然,有女人跳着脚嗷嗷叫唤了起来。   “怎地了,怎地啦?”   王婆子小儿媳被吓得不轻,捂嘴哭道:“有死人。”   宋里正长舒口气,提着的心放下就想骂人:“有死人不正常?这一路看到的还少?给他搓一边去,哭爹喊娘吼么!”   接着又火大的冲大伙喊道:“铺行李的时候都瞅着点,拿火把照亮,看到有死人就用锄头给他划拉远些,别有什么病。”   宋茯苓不听这话还好点,听完立刻一手拽住钱佩英,一手紧紧拉住钱米寿,小小声说:   “娘、米寿,咱仨就在这原地呆着哈,咱脚下这块我刚才特意看了,干净。   谁叫咱们都要装听不着,别帮忙,也别干活,等我奶铺完行李再说。   现在天黑乎乎的,火把也不一定能照清楚,别万一不小心踩到哪个死人身上,你知道他死没死透啊。”   钱佩英知道女儿这是真吓着了,吓得不轻,伸出胳膊给宋茯苓揽在怀里:“恩,娘就陪你在这站着,不动地方。”   米寿犹疑了下:“可是,可是姐姐,我腿疼,”又急急摆动小手保证道:“我是想原地坐下,不挪动。”   钱佩英说:“那你坐我脚上,别有小虫咬你屁蛋。”   就这样,宋茯苓硬拽着她娘不让帮忙,直到马老太铺完铺盖,回头一看,感觉她家好像少了几个人,手里又没火把,只能冲远处焦急喊道:“胖丫呀,胖丫?”   “嗳,奶,我在这,”宋茯苓从黑暗处跳了出来:“来啦来啦,你铺好了,太好了,不过你铺的时候细瞅了没有?没死人吧。”   “没,奶办事你放心,把心放肚里踏实歇觉。你姑父特意在你们几个娃跟前儿,撒了些药粉,也不知是么药,说是他以前上山用作防蛇虫的。”   “太好了,我姑父人简直太好了。”   宋茯苓一边说着一边领米寿哐当往那一躺,还紧着招呼道:“桃花姐,大丫二丫姐,快来呀,娘,你也别走,我害怕。”   钱佩英说,她得去烧点热水,给米寿冲药,等会儿就来。   马老太看着刚铺好的行李,眨眼间就躺满。小孙女又当好人,喊完这个叫那个,就是没让让她。她顾不上歇,忙乎不行铺铺盖,最后到小孙女嘴里姑父成了大好人,一句没夸她,认命般叹了口气。   郭大嫂带小跑过来道:“大娘,我来取水。”   “用多少?”   “一、一盆中不?”郭大嫂犹豫道。   马老太翻翻眼皮:“咋,这都夜深了,你家还要煮粥啊?我看就别吃了吧,我家今晚都饿肚,又不赶路。”   “娘。”宋福生皱眉:“这都是说好的事儿,两家混水用,咱家骡子喝了人家的水,你赶紧给端一盆去,挑大些的盆端。郭大哥家人口多,就是不煮饭,只烧水留作明个路上喝也得一盆的量,你别小气。”   郭大嫂感激的不停对宋福生点头,又对马老太道:“大娘,咱咋能煮粥,水本就不够用。只是确实像三兄弟说的,得烧水留作明个喝。” 第八十八章 二更   物以稀为贵。   像马老太和郭大嫂这样的,以及高屠户家和王家,这都属于为端水发生口角少,很省心的。   因为他们这几家走一天也没怎么饿着,现在歇下了也不用做饭。   不做饭就不会费水,不费水自然就不用废话多。   郭家是在早上离开前,郭大嫂特意多烙了几张干巴巴的饼,没油没盐也不爱馊,一个饼子扔出去能给人砸破头那种。她当时是琢磨烙这种饼省事来着,没想到今个后半天就派上了用场。   队伍不停的时候,饿了能让家里人垫吧一口。   高屠户家是有熏肉,高家人谁饿了就咬一口肉,又有点咸味又顶力气,还免得放坏。   王家是因为王婆子很有成算。   中午那阵,王婆子一听说往前走有可能会没水,别家都在慌乱的打水存水,冲进浅浅的小河里洗洗涮涮,像哪辈子没碰过水似的,甚至做一大锅汤让家人可劲的喝,她没有。   王婆子是锅上面蒸干粮,锅下面煮鸡蛋,忙了一身汗。带着这些就没让家里人饿着。   马老太这,她是确实借了三儿媳的光。   之前,马老太总骂钱佩英败家,一看见麻花就心口痛。那得费多少油,费多少面,哪是逃荒啊,你咋不在家接着当大小姐呐。   但是经了今个,她不再骂了,得亏了这些麻花。   毕竟,从离开那条小浅河开始,一直到终于歇脚,中间走了六七个钟头啊。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六七个钟头不吃东西哪有力气赶路推车。   可是除了给骡子喂水喂料队伍又不停,而且她三儿说的很是邪乎,就差说被蚊子咬一口就能得病。唉,死的人是多,途经这一路看的人很是心颤。   再加上一台骡子车本来能挤下两三个人,今儿因为全装的水,大盆小桶的摆开了,她个瘦弱的老太太也得蜷腿缩成团坐着,哪还能拉开架势像之前似的在骡车里做饭,论她有十八般武艺也施展不开。   这不嘛,三儿媳之前做的麻花、茶鸡蛋,还有一个小块一个小块也不知叫啥名的干粮,拿了出来,全家边走边吃,一点儿也没耽误功夫,这将将吧吧算是对付了一顿。   至于现在歇下了饿不饿啊?半饿不饿的就中了,这都啥情况了,得留水明早蒸干粮。   马老太心话儿:明早再不做现成干粮,麻花啥的今个全造没了,一点儿存货也没,明天吃么呀。   马老太才在心里对三儿媳改观些,就看到钱佩英在那舀水,嗷的一嗓子急道:“你要干甚。”这水现在可是她的命。   钱佩英吓一跳,这怎么不去躺着,还守在这呢。捂着心口道:“我要烧水呗。”   “烧么水,这就直接歇觉。”   钱佩英无语道:“我要给四壮煎药,也得米寿烧口水喝药,这点儿水,你总不能拦我吧?”   啊,不是要起幺蛾子啊,马老太动动唇没再吱声。   倒是钱佩英瞅了眼老太太,又瞅了一眼。   耳边听着好几家婆婆在骂儿媳不会过,不会省水什么的,她心想:   你还别说,这位古代婆婆别看穷的管啥玩意没有,倒是在某些时候,比她那个现代不缺吃不少喝的婆婆想得开。对比其他家,也算讲理。   钱佩英扭头冲马老太道:“没人敢乱用水,也没人偷你水。你快去躺着吧,今个走那么久,歇歇。”   难得的软乎话,奈何马老太没注意听,她在支耳朵瞧热闹。 第八十九章 一更(求月票!)   只看宋福生的大伯母和另一家小媳妇吵了起来。   人小媳妇说:“你家牛喝我家水,给喝没了,俺们来你家端水,这不是早先说好的事儿嘛,你怎么不讲道理,撩脸子摔盆子给谁听呢,我又不是讨饭的。”   大伯母也很生气道:“给你端一盆也就中了,你还让我咋?可你心没数,还要再端一盆。你看看谁家夜下黑要煮粥?那不费水嘛?”   “不煮粥那也费粮啊,我家本就没多少存粮,吃不起干的,只能喝稀,没粮了吃你家的啊?”   “你个嘴上不留口德的。”   小媳妇懵了:“我说么了?我也没说么啊,我怎么不留口德了。”   “你还想说么,嗳呦,我心口痛,你个臭媳妇蛋子,气我这么大岁数的,丧良心,”大伯母捂着心口一副要晕过去的架势。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的十分热闹。   任何事,从来就不缺“锦上添花”的人,一听那面吵了起来,又有几户人家也跟着在犟,你给水少了,她说我给你水够用了,别不知足。   左手边是这样的情况。   马老太眼都不够使唤了,因为她的右手边,宋里正家大儿媳也在火大地骂人,不过她骂的是自家人:   “我都说了让先别烧水,等我上面蒸干粮,下面水不就烧开了嘛,烧开再灌进水囊,两不耽误。干活都不带些脑子,不晓得水不够用吗?滚一边去!”   钱佩英听了这话也歪头看了过去,她站起身,本想过去劝“蒸干粮的水不能喝,那水用老百姓话讲叫硬水,里面有很多亚硝酸盐,喝多容易中毒”,可她嘴都张开了,想了想又抿抿唇憋回了嘴边话。   心想:算了,喝多才容易中毒,但现在的情况是,哪有水让他们喝多,不差这一顿两顿。   宋里正急三火四系裤子绳赶了回来,可见这是上厕所去了,回来就吼道:“吵吵把火什么。”   这一嗓子像忽然开了锅,妇女同志们好像终于找到了组织,求公平公正公开裁决。   宋里正大儿媳说:“爹,你让我给值夜的人蒸干粮,粮是收了上来,我受些累多蒸几个饽饽搭点细面也不打紧,可你没管大伙收水啊?这蒸干粮的水是咱家出?”   老爷子被大儿媳这话气的脸红脖子粗,臊得不行,太小气吧啦,直接扭头冲大儿子吼:“老大!”   老大立马骂媳妇:“滚回去做饭,闲的你。”   宋福生的大伯母站在宋里正旁边哭道:“你老快给我做做主,我差点让她气过去。”   和大伯母吵起来的小媳妇也委屈地诉苦:“里正爷,她不讲道理,拿我当讨水的叫花子,说不过就捂心口,拿岁数压我。”   另几家发生口角的也在纷纷告诉宋里正:   “就给我这点水,做完明个要带的干粮,剩下的连给小孩伢子喝都不够。”   “里正爷,可我家也只预备用这些,没水了不是,真没藏私心。”   宋里正很是后悔蹲坑回来早了,被一堆妇女围起来七嘴八舌,脑瓜子嗡嗡的。   宋福生身后跟着牛掌柜和高屠户,他们是刚检查完牲口的情况,仨人大步走了过来。   宋福生呵道:“都在吵什么!”   瞬间,鸦雀无声,一个个还略显无措。   宋里正:“……”   嗳?就你们刚才和我叽叽喳喳的能耐呐? 第九十章 二更(求月票!)   开会。   走了一天,在这么累的情况下,开会。   一个个都能有劲吵架,那就别睡了,还是不累。   更何况这是现代社会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开会。   宋福生这次没用宋里正讲话,他亲自上了。   盘腿坐在大家面前说:“我不想听谁对谁错,断不起官司,我只一句话,不行就散伙吧。”   “啥?”大伯娘脸色变了,第一个不干道:“生子,我们也没吵别的,怎能散伙?”   马老太闻言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就你总出幺蛾子,怎能不散伙。”   和大伯娘吵架的小媳妇也急了:“宋三哥,不是,我那个,我就是?”   不止这位小媳妇“我”了半天没解释出句完整话,之前那几家“锦上添花”互相不让份的女人们,也跟着又摆手又支支吾吾半天,一个个都慌了神。   家里的老子娘、老爷们都瞪她们。   吵吧,作吧,散伙你们就美啦。   王婆子家虽然没参与,但是一听到散伙也吓一跳。   这不是殃及他们了吗?   王婆子一把拽住坐她旁边马老太的手:“老姐姐啊,这一路下来,你发现没有?我就和你有话说,他们散不散我不管,咱两家可得一起走哇。”   “哎呀,怪热的,别拉扯,”马老太扒拉掉王婆子的手:“开会呐,你别吱声,总说话,一会儿我三儿得更生气。”   “好好,我不吱声了。”   钱佩英闻言也在和女儿对视,看茯苓的脸色应该是猜到了她爹心情很坏。   而以她对丈夫的了解,不止是心情坏到了一定程度,而是情况很严峻,严峻到已经讲不了善良,丈夫恐怕真动了想断尾的心思。   宋里正偷摸瞄了眼身侧的宋福生,瞄完,眼神闪了闪,冲大伙吼道:   “今儿才是头天缺水,眼下还有水用,你们就吵吵吵。明个呢,后个呐,连着几日寻不着水呐,你们是不是得挠一堆去?为争抢口水给身边人脑袋打开瓢。”   有汉子举起手。   宋里正先是哼了一声,顿了好半响才呵道:“说!”   耿直的汉子站起身:“里正爷,三兄弟,都消消气,我不敢保证别家娘们,但自家的,我指定能给她管好,我说完了,俺家俺也说的算。”   这话一落,又有几个汉子跟着附和:   “对,都管好自家的,走一天本来就挺累,没水没甚的也怪上火,捂得热够呛,不能再添乱。”   “是,里正爷,我们刚才没在,卸家伙什,薅草烧,这不是要埋锅造饭嘛,要不然哪能让她们作妖,女人家就是事多。”   宋里正看眼宋福生,叹了口气:“福生,你也听见大伙的态度了,怪不易,就咱们这十几户人家了,得拧成一股绳,路上也互相有照应。虽说她们吵吵破坏定下的规矩,破坏团结了,但是?啊?你给咱讲两句,大伙都瞧着呢。”   宋福生想了想,才开口道:   “眼下的难题有,我不晓得现在剩下的水,还能支撑咱大伙活几天。   也不晓得往前走,得走多远、得再走几日,才能再遇到水。   还有骡子牛,牲口们得喝水,它们越累越口渴,天这么热,一日好几顿。   咱这点水,连老带小,人都不够喝,给它们怎么喝,喝多少?   从咱们牙口缝里省下的水,又能给它们喂几天?   我这满脑子琢磨的全是这些,结果我转头一回来,十四户,有七八户吵了起来,快过了半数。   你的我的她的,这个多了那个少了,一盘散沙,那咱还凑在一起干什么!”   说到这,宋福生语气里也带出了火:“你们还嫌眼下不够难是不是?!” 第九十一章 三更(月票50+)   有几位妇女已经哭了,难,他们太难了。   瞧,就连抹眼泪都得把手伸进头套里擦泪。   这么热的天,各个捂得汗津津,也不敢脱、也不敢摘头套,捂的严严实实的还得躲着少让蚊虫咬。   宋里正接过宋福生的话喊道:“就是,就知道添乱,眼下多难。一路走过来,大伙瞧见的惨象还少吗?单家走的,你看看有多少倒在路上,让人打伤抢了粮也得硬挺,被人一旦盯上抢了,那就是挨饿死路一条。咱们这一伙人相互壮胆,照应着,么事没出,还不知足!”   知足,快别骂了,他们知足。   看过的悲剧越多越知足,所以才很怕散伙,女人们哭得更欢了。   宋里正这番话,给这些实诚人洗脑洗的不轻。   可宋福生却和人堆里的钱佩英对视一眼,心想:个糟老头子,心眼多的很。说那番话,不排除也是给他听。让他掂量掂量自己家单走的难处。   宋福生才在心里吐槽完宋里正人老成精,没想到宋里正立马就干出一件实实惠惠的事儿。   只看宋里正摆手叫来大儿子:“你把我那蓝包袱拿来。”   “爹,”里正家大儿子瞪着眼睛。   “让你拿来,你就拿,另外让你媳妇烧锅水,够这些人一人一碗底子的量就中。”   宋福生闻言,偏头看宋里正,宋里正也在看他:   “福生,阿爷以前有点私心,可眼下这么难,不私心了。   我岁数大了,也没别的能帮到大伙的,就是有些药粉。   人嘛,活得久就听的多。   据祖上老人讲,有种草,对疫病对发热都能防着些,也算是我家传下来的秘密。   说来面臊,你家米寿高热那会儿,唉,道远啊,望你理解,那时我本想留给自家娃防病来着。   现在我拿出来,大伙喝些,不管有用没用,总会心安些。”   宋里正说着话接过包袱皮,解开包袱给宋福生看:“这草不好找,咱那不常见,这是我近几年采回来就磨成粉,一点点攒下的,只够大家伙喝几顿。”   药粉的量,在宋福生看来还真算多,足够里正全家喝半个月的了,可是拿出来,要给二百多口人喝,可不就不够用。   宋福生之前还惦记着,今晚趁黑进空间,拿出几包板蓝根,他们一家三口外加个米寿,四个人偷偷喝,这几天只要天热,就喝它预防,连老子娘也没考虑在内。   不是差老子娘那一包板蓝根,是差老子娘的心里还惦记其他儿女、孙子孙女,到时候得知都管他要,他怎么办。   这一瞬间,宋福生望着宋里正手里的药粉,清晰的感觉到像有个东西在轻轻扎了一下他的心口,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宋福生都能这样,感慨自己做不到,更不用说大家伙听闻后的反应了。   宋里正嫌弃地摆摆手:   “一个个少哭天抹泪,扯那没用,有那力气多帮福生琢磨琢磨眼下怎么弄,脑子不好使就给多使些力气。   我还是那句老话,咱们这里的人,谁饿的渴的倒在咱们眼么前,咱们活着的人瞅着也不会心安。   咱们可是一路走到这的,倒下的也不是遇见的那些不认不熟的人,所以,团结,共患难,一起想招往前看,听见了没有?”   大伙齐声喊道:“听见啦!”   还有人喊完听见了又带头挥舞着胳膊喊:“团结!”   “对,团结!”   有男人家骂媳妇:“再和嫂子掐架,看我收拾你。”   当媳妇的连连点头保证,当嫂子的主动拦住:“大兄弟,嫂子也不对,我太抠。反正咱都节省点水就对了。”   和大伯母吵架的小媳妇也主动冲大伯母说:“婶子,别和我一样的,我家不煮粥了,我也蒸饽饽。”   大伯母有点抹不开脸,又被宋福生的大伯父瞪着,儿子也不赞同地看她,改口道:“也不是不让你煮粥,就是得再等等,眼下费点粮费点粮呗,等咱又找到水的,你愿意省粮喝稀就喝呗,没人拦你。”   大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烧开,宋里正往锅里倒药粉。   感动的气氛,友爱团结的情绪,才熊熊燃起,宋福生哐啷来了句:“大伙一边喝药,一边研究下杀骡牛的事,留不住了。”   “噗!”马老太一口药汤子就喷了出去。 第九十二章 四更(为dengyin0649打赏+1)   马老太顾不得心疼药汤子,赶紧放下饭碗,坐在人堆里不停给宋福生使眼色,意思是:杀别人家的,杀别人家的。   可心里却犯含糊:   一,就她家是骡子,要是没动了杀骡子的心,她三儿不能说的是骡牛,而该是老牛。   二,她三儿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三儿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前好使,眼下可不中用。要是非杀她骡子,怎办啊?   杀牲口在古代农家人眼里是件天大的事儿,因为这里有的农户可能一辈子也置办不起一头牛。   相等于在现代,急用钱到了卖房的程度。   所以别说是有牲口的人家很紧张,就是在座没牲口的几户人家,也跟着一脸愁得慌。   但事实摆在眼前,不用宋福生再重复一遍大伙心里也明白,牲口很费水,比人能喝多了,现在的情况是真喂不起。牲口吃草,附近还干燥的没青草。   宋福生提醒道:   “不仅没草没水没多少料了,你们还只知其一,不知这里面还有个其二。   咱们人喝药,就是怕天太热、死人多,蚊虫咬完这些腐烂臭肉,回头再咬咱们,预防得病。   可你们想过没有?牲口没遮没拦也会得病。   据我以前在书上看的,凡是这些疫病,通常都是从牲口那传的,最唬人的一种就是当它们真得了疫病,谁摸过它,谁就被染上,一个传染一个。   有的是鼠、有的是牛,传染源多数是这些动物。”   高屠户慌张瞪圆眼睛问:“小三子,真的?”   宋福生点头,“所以先别说有没有水喂,就是天还热得这么邪乎,以防万一,咱这些家的牲口也都得杀掉。趁着它们没病没灾,肉还能吃,杀了最起码能当口粮。你等它倒下病了,绝对不能碰,饿死也不能吃。”   这个话题太沉重,大伙苦着脸议论,交头接耳研究:杀,还是不杀。   杀了,明明大伙每家都能分到肉。   天太热,杀谁家的牲口也不可能完全归自家吃,吃不了,也没太多盐腌肉,现在就有人家没了盐,可大伙最后得出的意见却很一致,一副好像是要杀自己家牲口的样子:   “福生,再供它们半天,就半天,咱们用水省省。万一呢,万一明天下雨,天凉快了。万一明天找到水了?万一明个往前走,没啥死人了,也就不怕染病。”   宋福生再次被这一张张感同身受的脸微微触动。   他说:   “好,有个盼头总是好的,那我就听大家伙的意见。不过明个晌午,要是还没水,天也照旧这么热,那就看哪家牲口吃不进料,情况要不好,咱就杀哪家的。”   ——   夜深了,夜很深,大约得凌晨一点多,家家戴着头套捂得严实,陷入沉睡状态。   钱佩英翻了个身,一摸,身旁空的,给她惊醒了。   她又累又困又饿,半眯着眼强挺着撑起身子,借着火堆光照亮,往四周看了看也没见宋福生的影子。   今个高铁头他们几个半大小子值夜,极其不靠谱,睡得呼噜声震天响。   钱佩英偷摸换了个卫生巾,回来后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   这得亏没遇到强盗,只碰见过贼眉鼠眼要偷保温壶的,他们也没有什么让大山贼强盗惦记的,要是遇到,这几个半大小子咋死的都不知道。   “她爹?”钱佩英不敢往远处乱走,被女儿吓唬的,怕哪下没注意踩白骨上。   “嗳?在这,你怎不睡觉?”   “你咋也不睡觉?”   “唉!累大劲了,睡不着。”   钱佩英蹲在宋福生面前,用气息说:“完了你就钻空间里,找根烟拿出来抽?你是不是把玄关柜子里藏得整条烟拆包了?你可真行。”   宋福生以为钱佩英一定会像在现代时,接着磨叽他不注意身体,都戒了还没脸之类的,没想到她媳妇瞪着眼睛说:   “你知道咱现代的烟在这里得是啥行情?他们都没抽过。我还指望以后定下来了,没银子周转给它卖高价呢,你给我拆了,我怎么卖,一盒一盒的卖啊?”   宋福生表情一愣,都不可置信了。 第九十三章 五更(为dengyin0649打赏+2)   “不是,媳妇,你心也太大了,还要跑古代倒动烟草。”   钱佩英瞟眼宋福生:   “那怎么了,他们又没见过过滤嘴。   行了,我也不说你了,往后你别碰,拆开那包就当推销的实验品,让他们尝尝备不住能更好卖。   还有酒,我跟你说,咱家玄关柜里那些洋酒,玻璃瓶子越稀奇古怪越好卖,一看就高贵大气上档次,备不住落脚就能挣到买房子钱。   你别总苦着脸,前途好着呢。   要是还不够,我都考虑过了,你到时候就给咱闺女衣服上那些假钻啊,头花上的那些破珠子啊,凡是亮晶晶的你都剪掉拿出来,还有香水,然后?”   “你等会儿,”宋福生拧眉道:“前途?你先别畅想往后了,你应该犯愁眼下。”   “眼下咋了?不是有你嘛。”   这话给宋福生噎的,这一瞬才清楚地意识到基因真强大,难怪茯苓睡得那个踏实,差点睡打横,心大随她妈。   四处瞅了瞅,宋福生又特意晃晃手里火把,往远处照了照,确定没人能听见,这才小小声和媳妇说:“没水喝了,你咋就不知愁。”   钱佩英皱眉:“你吓唬他们行,少吓唬我。你不就是不想带他们了,怕往外拿水不方便嘛,怕露馅啥的,我知道咱家有水。”   “啤酒饮料矿泉水啊?”就钱佩英那自信样,给宋福生还弄一愣。   “啧,装什么傻,咱家自来水。”   宋福生半张嘴无语,一脸无奈。   他媳妇是不是傻。   穿来当天,他急得不行,特意啰里啰唆一大堆,说的口干舌燥,看来他媳妇一定是句句没往心里去,又拿他说话当放屁了。   “钱佩英啊钱佩英,我和你说过空间里啥样,你怎么?哎呀!”   宋福生拍下腿,长长的叹口气。   钱佩英想了想,忽然慌神道:“到底怎么了,不会是给咱家水停了吧?”   “什么停了,压根就没有,我和你们说过,你要气死我!”   钱佩英也火头上来,说你跟谁俩喊呢,赛脸,说话含糊不清还赖别人。   “我?”宋福生一脸倔强,却不得不认输,男人嘛,“我错了行了吧,是我含糊不清,这回和你说清楚。”   然后宋福生就给钱佩英再次普及道:   “空间是静止的,我做过试验。比如咱仨人手机,来这里之前,当时在现代家里有多少电量,就一直是那些电量。咱闺女的手机亮着,有微信消息提醒,现在空间里她那手机,还在那提醒着呢。”   钱佩英问:“打不出去?”   “打不了,就一直是那页面,电量也一直不变,成天成宿那么开着,也不少电,就是怎么按键也不好使。”   “可你脑袋不是插冰箱里凉快过吗?冰箱要是一直制冷状态,应该是通电的。”   “谁和你说是通电?离开前,咱家冷冻室里冻的什么东西,现在还是冻的,我现在给你变出来也是冻疙瘩状态。   可我试验过,拿常温矿泉水扔冷冻室里,没用,放多久拿出来还是常温。   这回听懂没?那破空间,咱离开前,家里啥样,就只能是那样,家用电器不转。屋里的亮度也一直是离开时的下午两点。”   这回抡到钱佩英傻眼了:“所以?”   “所以,离开前,你也没打开自来水的龙头啊,水没哗哗流,我怎么拧那龙头、我就是给它掰掉了也没水。” 第九十四章 六更(为浮冰1004打赏+1)   钱佩英一屁蹲坐地上,哭了:   “这啥破空间啊,手机不让用还能理解。   可冰箱明明通着电却不能再冻东西。   我又没欠电费水费,凭什么自来水不给出水啊。   这个贼老天,寻思给个空间是疼憨人,结果是个抠抠搜搜的,要是抠门就别给。”   宋福生吓一跳,第一反应是赶紧先看天,看完一把捂住了钱佩英的嘴:“嘘,媳妇,你冷静点,别骂了,别再给空间真骂没,那咱的啤酒饮料矿泉水也得瞎。”   钱佩英吸了下鼻子,拍开宋福生的脏手,一天一宿没洗了。   宋福生以为媳妇情绪能稳定了些,没想到空了一分钟,钱佩英又再次哭上了,且是一副悲从中来的样子。   “老宋,我擦的哪辈子热水器啊,我要恨死我自己了,都赖我。”   “老宋,其实擦热水器那阵,闺女她洗手巾是打开卫生间的水龙头了,她用流水洗抹布,是我进去又手欠给关上的,给她特意换个盆装水,说她浪费水。”   宋福生搂着钱佩英给抹泪,闻言:“……”   都这时候了,他说媳妇你手确实欠,也没用不是?以前刷碗就总嫌他爷俩费水。省吧,一天天瞎节省,给省到古代来了,那头的钱还没花了。   唉,可互相指责抱怨有啥用?都是命啊。   再说他也舍不得埋怨媳妇,怀里这个来了大姨妈,这么热的天,媳妇也挺遭罪。   来大姨妈?   宋福生一愣,愣完忽然也悲从中来,心想:   在现代,媳妇先是拿大姨妈,后是拿大姨妈没了又快要更年期吓唬他。   说让他少惹乎,不开心,敢惹乎大劲就挠他。   这来了古代,又再次年轻了,他娘滴,合着他还得再重新感受一遍先是大姨妈后是更年期呗?   不对,眼下寻思这个干啥,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当务之急缺水,一旦要是前面还没有,他又该怎么把水拿出来,给大家每天分半水囊吊命。   往外拿水的关键就是他那个古代娘,那位老子娘心贼细,守水守粮食恨不得眼珠子就是尺子。   “媳妇,哭没用,你得顶事儿,你快点,快帮我想想,咱拿水到时候我?”   就在这时,高铁头在远处喊道:“是三叔吗?”   ……   天刚蒙蒙亮,从高家人那里就传出“宋福生为了大伙,愁的一宿没怎么合眼”的话来。   宋里正听闻,冲大伙比个动作,让蒸干粮的动静都小些,别吵醒正在眯觉的宋福生。   牛掌柜听闻,和四壮咬耳朵嘀咕:“也不知这些人值不值得姑爷如此费心,”说这话时,表情是说不出的心疼。   宋茯苓在她爸妈前面醒的,尿憋醒的,很意外爹娘竟然还在睡。   猜测是累着了,没忍心叫她娘起来陪她上厕所,给钱佩英盖好被就凑到马老太身边,小小声道:“奶,你陪我去那什么。”   马老太心话:这什么毛病,蹲坑还得搭一个,没看我引火呢嘛。   “你姑母醒了,让你姑母?”   “不的,你陪。”   没错,在宋茯苓心里,除了爹妈米寿,最亲切可靠的就是马老太,桃花都敌不过马老太。其他人又不熟,得对不熟的人客气那种。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这么想的,反正等意识到就这样了。   马老太放下稻草,嘀咕了句“冤家”,被小孙女扯着去蹲坑。   小孙女事多的很,还不让她瞅。   当这对祖孙在往回走时,宋茯苓小手里就被人塞了个咸鸭蛋。人家是冲她爹面子给的,感谢宋福生为大家操碎了心,愁的一宿没睡觉。   要知道,眼下咸鸭蛋可是顶顶金贵物,贵在它一是蛋二还咸。盐啊,极其重要。   马老太边走边和宋茯苓小声吐槽道:“以前我就知道王婆子那人啊,哼,不怎地。她家收蛋,专挑那几个穷村落路不好走的收,骗那些人说镇里价压得很,岂不知。你看看,那娘们真趁,眼下还能拿出这个。”   “奶,现在还说以前做什么,人家特意截住咱俩,偷摸给咱好东西,你就别背后说人坏话了。喏,给你,回去切了,我们几个小孩子分着吃。”   几个孩子分吃一个?   马老太心里转悠了下:大孙子二孙子、宋金宝,再加个胖丫,切四瓣?   但只在她心里转了一圈,就摇头道:“揣好,你自个儿吃,反正他们也不晓得有这回事,就当没有。千万别让金宝瞧见,那小犊子跟狼似的,不给打滚闹。” 第九十五章 七更(为浮冰1004打赏+2)   头锅玉米面窝窝头才蒸好,宋茯苓和马老太就失踪了。   接过手中活计继续蒸干粮的是宋银凤。   宋银凤一边干活一边纠结:   嗳呦,要不要给三弟和三弟妹扒拉醒啊,这?俩人睡得也太近了,中间夹个米寿竟然也能头挨头。   现在大伙都起来了瞧着呢,怪不好。   弄得她闺女还有大丫二丫脸红,不敢从三弟和三弟妹脚下路过,帮她拾掇行李卷起来都是背着身干活。   与此同时,马老太也在纠结中,她也臊得慌。   头回啊,活这么大岁数头一回,要背着人偷吃。   尤其是一想到三个孙子还没吃着呢,她一个亲奶奶却在背人的地方手攥半个咸鸭蛋,心里怎么就那么愧得慌。   宋茯苓一手玉米面窝窝头,一手半个咸鸭蛋。   咬一大口窝窝头,咬一点点咸鸭蛋。   她吃的很急,因为昨晚就没吃饭,饿。   就有种越穷越没粮,肚子里就越渴望想大吃一顿的急迫。   才几天的时间,宋茯苓就已经习惯了啦嗓子的玉米面,噎的她直打嗝。   “慢点吃,慢点。”马老太赶紧给拍后背。   宋茯苓抬眼:“奶,你怎么不吃?”   “我?”一向快言快语的老太太,此时无措到结巴:“那个,恩,你吃,你?你你指定不够,这半个就……”   “奶,咱俩不是说好了嘛,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咱那些家里人又不晓得有这个蛋,王奶奶也不会特意告诉我爹,就你知我知,见面分一半。你必须吃,你要是这样,那我抠嗓子吐了?”   马老太心明镜孙女是在唬她,怎么可能抠嗓子,瞧吃的那个香,孙女舍不得吐。   “我想着,把它拿回去给你大郎哥,给那几个也尝尝。你在城里不晓得,这金贵物,别说咱眼下逃荒,就是平日搁家也难得吃到一回,我?”   老太太没等说完,宋茯苓就直接上手,把咸鸭蛋硬往她奶嘴里塞,“你拿回去给谁不给谁,半个你怎么分,奶快张嘴,就不能一口……”   宋茯苓突然说不下去了,有种说不出的心酸,因为那半个咸鸭蛋才沾上马老太的舌,她就眼睁睁地瞧见她奶流下了哈喇子。   真的是哈喇子,流很长。   马老太倒是没当回事,挥手给嘴边银丝抹断:“你这孩子,你看看这都有压印了。唉,我吃,我吃,反正拿回去也多口角,免得你二伯母又得说她家一个男娃,你大伯家俩,你大伯家占便宜。”   宋茯苓心里是一揪一揪的酸,脸上却露出了欢快的表情:“那快吃,吃完咱好回。”   然后在马老太一点一点抿咸鸭蛋的时候,宋茯苓又控制不住自己许了愿。   “奶,你等咱落定的,到时候你看孙女的,我给你做炸鸡吃。”   “啥鸡?”马老太没听懂问道。   “炸,用半锅油,把鸡大腿、或者鸡胸肉裹上细面放里面炸。”   “嗳呦,嗳呦我天,那不得是皇帝老儿吃的,我听都不敢听。”   “那怎么了,到时候让我爹赚银钱给咱花,到时候我再给你做一个像细面馒头那样的干粮,切两片,把炸鸡往里面一夹,给那干粮刷上一层肉酱,再塞上两片菜叶子,做好你就抱着啃。连干粮带肉的,一咬杠香。   完了,再让我爹给咱做个炉子,我给你烤鸭,用小面饼夹鸭肉、葱丝,真的,可香了。   奶,等咱彻底确定哪是咱的家,不用搬东西赶路了,再让我爹给弄个锅子,然后咱还吃涮肉,涮猪肉、羊肉,还有。”   “你还有呐?”马老太赶紧给拦住,就这么一会儿,鸡鸭鹅狗猫差点都让孙女给祸害一遍:“快,别说了,头热不?奶怕你发癔症。”   “你看,你咋不信呐。”   信你个鬼,你还糊弄过金宝吃干饭呐。   你说这臭丫头,她老太太好不容易昧着良心偷吃半个咸鸭蛋,愣是让孙女搅合的没尝出滋味,满脑子都是鸡鸭鹅狗猫。   就在这时,宋金宝扯嗓子喊的动静传了过来:“奶,胖丫姐,你们在哪?” 第九十六章 八更(为月票100+)   马老太觉得吧,这人就不能做亏心事。   你看看,她小孙子和她说话,她都得把脸往旁处侧侧,就怕小孙子闻到她嘴里的咸鸭蛋味。   要是真闻着,真怕那小犊子扯嗓门追着她问,你说到时候她是承认还是不承认。这十几户人家在呢,那可丢了大丑。   还有小孙女。你看看,小孙女还是和人家爹娘亲,见着了三儿和钱氏就跟着往远处走。   咱也不知道那三口人到底要说什么,为甚说个话还得背个人,也要一起偷吃东西是咋?咱也不敢问,反正就是那三口人把她给扔下了。   这一扔下,她……   嗳?你说,小孙女能不能和她娘偷摸学这事儿啊?   嗳呦,要是胖丫嘴不严,和钱氏悄摸说了,她一个当婆母的,三儿媳心里得寻思她多馋。   “娘,这个捆在车顶上吧,中不,娘?”   “啊?”马老太才反应过来。   宋银凤疑惑地往远处看了眼:“娘在瞧什么?”   “唉,看你三弟一家,总躲的远远的,你说他们能说么呢。”   说么,在讨论怎么把水拿出来。   宋茯苓愕然地瞪圆眼睛:“爹,我哪有什么主意?”   “你不是研究生嘛。”   研究生招谁惹谁了,瞧她爸妈那副理直气壮的样,研究生也没研究怎么撒谎啊,“你俩忘了吗?打小你俩就威胁我,说不让撒谎,敢骗人就要揍我,我哪有经验啊?”   宋福生被闺女噎得不轻,目光移向钱佩英。   钱佩英躲开他眼神:“你瞅我干啥,我也不太会。要我说,你找我和闺女商量就多余。你打小就撒谎撩屁儿的,在社会上又混这么多年,一天谎话连篇,你和我们取什么经。”   “你娘俩行,”宋福生点着头道:“你们是真行啊,是事不操心,一推二让。就不怕我整秃噜了,人家再寻思我特娘滴是妖精变的呐。”   宋茯苓:爸,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没有长的像你这么难看的妖精。   钱佩英:那要你是干啥用的,老爷们你就得担事儿。   宋福生往四周看看,嘱咐那娘俩:“守好了”,白眼一翻,进了空间。   进空间时,他还琢磨呢,怎么把水救济给别人,拿出去要怎么说,可想破头:唉,算了,到时候再议吧,走一步是一步,备不住像那些人期盼的,万一今个开拔,又遇到小河小溪了呢。   所以,他现在进来主要是实行第一方案,进来取些他们几口人喝的。   趁着没出发,偷摸给灌进水囊和水壶里,这样就能给老子娘省些水,要不咋整,省点儿是点儿吧。   宋福生进了北阳台,一边翻柜一边嘀咕着:“闺女说要喝功能饮料,补充能量,哪箱是啊?唉,还要喝可乐,你说这孩子,还喝两样。功能、功能,啊,找着了,都在这呢。”   打开箱子,宋福生拿出了四瓶体制能量,又单拎一瓶可口可乐、两小瓶矿泉水,用塑料袋装着。   本来他想装完水就出空间来着,可是忽然脚步顿住,觉得应该做到心中有数,他就挨屋看。   拧开暖气头,宋福生惊呼出声,刚拧开又麻溜给拧严实,一点不敢浪费:   这里竟然有水?暖气片里存了水。   太好了,他家好几组暖气片,得亏没买地热楼。要是无水了,接出来给他们喝。   宋福生又看眼他家为浇花,往5L农夫山泉桶里存的自来水,点了点头。恩,这个水干净,可以想招拿出去给马老太,自家人喝,包括洗菜盆里剩下的那半盆水。   最后,宋福生来到了卫生间。   他环顾一圈,给抽水马桶后面的水箱盖子打开,很满意,这里也有些水。   又按按马桶按钮,明知道不会哗的一下出响声,没有那美事儿,仍旧有点小失望。   他盯着马桶里面存的水,就是每次冲完之后,还会剩点水嘛,心想:到时候拿东西给这点水也舀出来,拿出去给他们喝。   宋福生出了空间,三口人贼眉鼠眼的往空水壶里和水囊里倒饮料,又甜嘴巴哈一起偷摸喝饮料。   宋茯苓打了个嗝:“啊,沃德天,太幸福了。”   钱佩英也抱着可乐瓶子咕咚咕咚喝几大口,第一次发现,喝碳酸饮料喝急了,竟然能给人噎住。“老宋,快点儿,你也整两口。”   “你娘俩喝,我收拾空瓶子,别让人看见。咱也得赶紧走了,估计队伍在等咱们。”   “就着我手喝,不耽误。” 第九十七章 一更(求月票!)   偷偷摸摸喝过可乐的三口人,心情好像好了不少。   糖跟安定剂似的。   宋福生梳着包包头,脚上的草鞋破的已经露出大拇脚趾,脚趾盖子里全是黑泥,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率先在前面走。   宋茯苓全身上下脏兮兮,搂着发鬓歪斜钱佩英的胳膊,娘俩边走边小声说话,宋茯苓在给她妈传授蹭车经验。   宋福生走着走着,忽然在前面就哼唱道: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辛,又出发,”   唱到这,宋福生回眸看女儿。   宋茯苓永远捧她爹场子,马上不再和她妈说话,而是异口同声和她爹合唱道:   “又出发,啦啦啦啦啦……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钱佩英拍掉女儿作出握麦克风的手势,笑着无奈道:“你们爷俩啊,心真大,还能唱出歌来。”   宋茯苓确实心不小,至于是随了谁的乐观性格,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首歌确实应景,也属实唱出了他们的现状,睁眼就走,夜黑停下,难怪宋福生有感而发。   你瞧,这不嘛,新的一天,又出发。   牛掌柜挥动马鞭:“驾!”   马老太跟在第一台车边走着,宋茯苓是坐在车里。   她咋这么好命呢,她是靠两句话搞定了她奶,她不坐车,奶都不让的那种。   第一句话是刚回队伍时,宋茯苓就主动拉着马老太说:   “奶,你猜我爹娘他们刚才叫我干什么去了?   我爹娘是叮嘱我,让我少喝水,水不够,懂事些。   我娘还说,你奶年纪大,总是不能让她缺到的。让我别像个水牛似的一天两壶。   我决定了,今个儿我能不喝就不喝,奶,你放心,我的那份省给你。”   马老太半张着嘴,愣了足足十几秒,才叹口气道:“你们小孩子,身子骨还没长好,不结实。渴了该喝就喝,奶心有谱。”   然后队伍在出发时,马老太就给宋茯苓硬推上了车,非要自己先走一会儿。因为她记着,小孙女在和她偷吃鸭蛋时,她让孙女蹲下,别杵在那,目标大,孙女说,奶,腿疼蹲不下。   宋茯苓倒是一点没谦让就爬上了车。   但是她上了车,又说了句:“奶,你知道我为什么连让一让的话都没说吗?”   “为么。”   “因为眼下还算凉快,日头也没出,你就受累走一会儿。等日头出来烤人的时候,正好我下去,你上来歇着,我怕等会天太热,奶会受不住。”   嗳呦,她的乖孙女呦,帮几个儿子家拉拔了那么多孩伢子,没一个有她家胖丫疼人的。   胖丫是小时候乖的很,近二年不怎见面,再见面又精怪精怪的,甭管说么都怪好听,而且还可愿意和她这个老太太说话了,总往她跟前凑,满身耐人肉。   所以,就宋茯苓这两句无心的话,愣是让马老太比昨个多走了半个时辰。   而钱佩英是坐在最后面那台装粮的车上。   钱佩英上车时,可没有马老太推着宋茯苓上车的待遇。   她是硬着头皮、顶着二嫂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抱着米寿往车上爬。   心里默念女儿私下教她的:   娘,脸皮薄自己遭罪。   你别管别人怎么看,她生气说明你还没给她养成习惯。   人的习惯,该怎么形容呢,你天天坐骡子车,坐久了就会给人造成一种错觉,觉得那位置就该是你的。   等哪天你不坐了,突然让给别人,别人还能念你一句好,说你心善还感谢你呢。你就当他们现在瞪你,是在给他们培养习惯的阶段。 第九十八章 二更(求月票!)   心理建设做的再足,可钱佩英毕竟是大人,车下面又有那么多孩子在眼巴巴瞅着,她爬上车时,到底心里愧得慌补了句:“我得给米寿喂药,他还没好。”   二嫂朱氏脸色未变,主要是也不敢变,怕三弟,心里却是呸了一口:喂药就坐车,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要喂奶。   倒是大嫂何氏,她就是宋茯苓说的那种已经习惯了。   再一个,何氏觉得:   咱身上穿着三弟妹的好衣裳,三弟妹弄得吃食也每次都给她家大郎二郎。   就是老太太有时候也拦着说大郎他们大了,不用分,可三弟妹也每次说一样的话,都是孩子,那就得分。   她何氏,因为惦记娘家,虽然不太愿意和任何人亲近,爹娘兄弟都生死不明了,哪有旁的心思,但是她又没傻,心里是记着这些的。   ……   这一上午,女人孩子们走的麻木,一副累大劲了似无力思考的样子,一个个又捂得汗流浃背。   可男人们不行,他们不仅累还心焦。   今个上午,能否找到水源,关乎骡牛生死大事,更关乎大伙的生死。   宋福生的望远镜早就拿了出来,大白天的视野好,他一路走,一路望。   所以,今个钱米寿也给了钱佩英带,为了让车里能多塞下个米寿,大哥宋福财的手推车上多了一袋子粮。   就连宋里正也腿着走了,拄着拐棍跟在宋福生身边。   宋福生焦虑地看一遍望远镜,宋里正就问一遍看到了啥,给宋福生心烦够呛。   “死人,活人感觉稀稀拉拉没多少个。我就奇了怪了,在咱之前赶路的难民,应该很多,难道全死啦?还是咱路线不对?”   宋里正眉头能夹死苍蝇说,往北走,路线对,没别的道。那备不住就是全死啦死啦。   两个时辰后,田喜发带领的寻水小组,满头大汗地赶了回来,这回连麻木的女人们也跟着抬头,眼露期盼。   可惜,他们是摇头。   且田喜发还告知道:“我连深处那地底下的泥都抠了,抠出来也没瞧见水,有的那地都裂了。三弟,怎办?”   怎么办,上午喂了牲口们两顿水,离开时喝了一顿,出发走了三个多小时后又喝了一顿,眼下所有的水加在一起,也只够这些人连做饭带烧水,最多挺到后天的。   宋福生和宋里正对视,彼此眼里已经有了答案,停下,最少也得杀两头。   牲口们全部停好,草料放好,就看哪两头不顶事不吃东西,那就杀哪两头。   宋福生的大伯母冲到她家老牛面前喊:“你吃啊,你倒是吃啊。”   马老太一看大嫂那样,她也冲了过去,在三头骡子面前拍着手:“低头吃,吃,可劲造!”   大伯母看眼马老太,全身跟着使劲,跺脚更加卖力吆喝:“要是不吃就要杀你了,给我吃!”   马老太也看眼大伯母,撸起袖子对其中一头不吃食的骡子,指着人家吼道:“吃,你特娘地吃!”   俩老太太对牲口们喊得撕心裂肺。   宋茯苓一看,不好,她奶要占下风,嗓子已哑,竟然没喊过那个老太太。   那不中。   她也冲了上去,和她奶一起挥舞胳膊并排喊:“吃,吃,吃。”   宋福生席地而坐,捂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九十九章 三更(月票150+)   别家怎么不喊,为什么两个老太太这样撕心裂肺地吼。   因为就属她们两家的牲口不争气。   吃也不吃,动也不动,她们看着能不急吗?   就差冲上去帮它们吃了。   宋福生大伯家的老牛,是因为岁数太大了。   要知道这牲口和人是一样一样的,岁数一大,干多了,腿软。   而宋福生自个家的骡子,就是那台负责拉粮食的骡子,钱佩英乘坐的那个,它是像没食欲似的,还偶尔打个哆嗦,累的蔫头耷脑。   所以,结果出来了,这两个牲口就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宋福生装作没看见她娘不停冲他挤眼睛,挤得直翻白眼,秉持公正公开公平原则,宣布道:“杀我大伯家的牛,我家的骡子。”   “啊!!”大伯母一屁蹲坐地上,又不能说出别的,这是提前讲好的规矩,怕反悔引起公愤,只能拍着大腿嚎哭道:“生子啊,生子!”   宋福生:“……”   这怎么滴,老牛叫生子啊?   能不能别这样,不知道的以为是要杀他呢。   马老太稍微比她大嫂强了那么一点,她是指着骡子跳脚骂:“你个不争气的,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宋茯苓发现她奶大脖筋都喊了出来,而且嗓子已经哑了,可不能让奶再这样下去。   宋茯苓上前拦道:“奶,奶接受事实吧,”然后趁着大伙都在劝痛哭流涕的大伯奶,此时大伯奶正伸出手,无助的冲被拉走的老牛摆手,就像是在现代时,人要被推进去火化之前的场景,她小小声道:“奶,你看,你快看她,就别不甘心了,至少你俩打平手。”   马老太真就回眸看她大嫂。   嗳?还别说,好像一下子心里舒服不少。   尤其是心里寻思着:公爹留下的牛,你们大房占了这么多年。这回妥了,杀完一了百了,她们二房跟着吃肉,一定要多吃牛肉,也算是分到公爹给的牛。   “胖丫,等会儿你给奶可劲吃。”   马老太抹掉刚才眼里急出的泪,又冲高屠户嚷嚷道:“还拉走杀干甚,脱裤子放屁费那个事,就在这杀呗。我大嫂心明镜牛是怎么来的,你也得让她亲眼瞅瞅是怎么没的。养那些年,不容易。”   宋茯苓赶紧拽了下她奶衣角。这老太太,心里解气蔫坏就得了,为啥非得说出来,平白多口舌。你看看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大伯奶又狠狠瞪她奶了。   高屠户也装没听着。那么多孩伢子在呢,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给吓着。   确实,就比如宋茯苓和钱米寿,他俩就属于不敢看那伙的,姐弟俩坐在地上,捂着耳朵大眼瞪小眼。   “姐,杀完了吗?”   话落就听见凄惨的叫声。   钱米寿小身子一抖,嗖的一下钻进宋茯苓怀里。   “没事,没事,小弟,一会儿烤着吃才香呐,到时候姐给你偷偷抹点盐,你别出声就是。”   “姐,你嘴里有味。”   宋茯苓都顾不上捂耳朵了,捂住嘴,才一天一宿没刷牙就这么臭了吗?   钱米寿疑惑的又往宋茯苓跟前凑了凑,小鼻子凑到宋茯苓嘴边不停地嗅,感觉闻的不太清晰,小手又给姐姐堵嘴的手扒拉掉:“恩?香香的,你比我多吃东西了。”   钱米寿的语气里满是肯定。   宋茯苓:“……”   喝体制能量,说话这么大味吗?   米寿啊,你虽然没喝饮料,可你还喝奶了呐,我都没有喝到奶奶。 第一百章 四更 (为月票200+)   宋茯苓给钱米寿扯到不起眼的地方,特意往远走了走。才拧开保温壶盖,往壶盖里倒了些,喂给弟弟。   只看米寿才喝了一小口,他就瞪圆了眼睛仰着小脑袋看宋茯苓。   小孩长的本就俊俏,像个小姑娘似的,此时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晶晶亮,满是惊讶和惊喜,给宋茯苓萌的呀,蹲下身,情不自禁掐了掐米寿的脸蛋说:“你就是有点脏。”   钱米寿摇动脑袋瓜躲开姐姐的魔爪,又急急用气息问道:“是什么水,糖梅子水?”   糖梅子,那是什么东东:“恩,好喝吧。”   钱米寿盯着壶盖里剩下的饮料猛点头,眼睛直直地盯着里面的液体,小脖子那还紧着往下咽口水。   “快喝了呀,别让人看见。”   可钱米寿却忽然抬头问:“姑母尝过了吗?姑父呢?”   “啊,那个……”   “姐姐,倒回去,留给姑母喝些,给姑父也尝尝味。”   宋茯苓觉得这一天天的啊,她奶一个,米寿一个,这俩人随随便便说出的大实话,就能像针一样扎她的心。而且还是毫无准备那种,时不时来这么一下子。   宋茯苓敲着壶身说你快喝吧,还有大半呢。   没想到米寿又操心道:“姐,嘘,别让人晓得嘞。”嘱咐完这才用舌尖沾了沾饮料,然后在他姐的催促下才都喝光,喝光还用舌尖把壶盖啃了一遍。   “太好喝,好甜,”孩童露出满足的表情,好像一下子也欢快了许多,又和宋茯苓叽叽咕咕道:   “姐,其实我不想这么喝来着,我想一会儿喝一点点,一会儿喝一点点,这样就能喝到夜黑。可是不能够呀,我担心别人瞧见,还不如喝肚里实在。你说是不是?”   “你俩在干么呢,”宋金宝跑了过来。   宋茯苓清楚地听到米寿用一种见鬼了的语气喊道:“不好!”喊完就扯她手跑,两条小腿紧着倒。   宋金宝都被那俩人跑愣了,倒是他站住了脚。   傻小子挠了挠脑袋:“胖丫姐,胖丫姐?奶叫你吃肉,你跑么,要吃肉了!”   发现喊吃肉也没用,那俩人也不站住,宋金宝嘀咕道:“反正喊到了,不管了,俺得吃肉去喽。”   嗳呦,只是喝了点饮料至不至于啊,快赶上猫捉老鼠了。   钱米寿给宋茯苓肯定答案:至于,姐,你忘了会嘴有味吗?不能开口的。   我天,我天,真让人抓狂,米寿你等姐发达的,姐天天让你喝,呃,糖梅子水。   与此同时,钱佩英也抓狂了,我天,我天,凭啥大伙都能吃骡子肉,马老太愣是不让她烤着吃。还风风火火冲过来,不是好气的一把抢过去,差点没烫着她脖子和脸,真给她吓的不轻。   答案给的很是突如其来,只看郭家老太太当着大伙面,蹦脚跳高的姿态甩了她小儿媳一个大嘴巴:“你怎恁馋,恁馋,你个不下蛋的鸡!”   清脆的扇嘴巴声,宋茯苓和钱米寿正好从旁边路过,俩人齐刷刷顿住脚,扭头看:“……”   此时宋福生在小小声安慰钱佩英:   “你刚才和老太太对着喊的嗓门也不小,你看给大嫂二嫂羡慕的,你就别跟着生气了,没看给老太太气哭。   这里面有个事,咱平时不吃这种牲口,你也就不晓得,叫驴肉香、马肉臭,打死不吃骡子肉。   骡子你还不道吗?它是马和驴杂交出来的,不下崽。所以估摸这里的人比咱那里还信这个,怕生不出孩子。”   钱佩英咬牙回道:“我本来就没打算生啊。”   宋福生:“是,我本来也没打算要。唉,一个个竟瞎整,还是没饿着他们,我发现他们古人矫情起来比咱那地毛病还多。” 第一百零一章 五更(为青衣浅淡打赏万币+1)   这些人就不缺火,一块一块燃起好几堆,离远看,不知道的以为这片着火了。   不能用水煮肉去血沫子,只能烤。   别说,可能太久不吃肉,还挺香。   如果不是大伙各个头戴窟窿眼的头套,身穿破破烂烂的衣裳,捂得奇形怪状,一看就是丐帮,这也和户外烧烤趴没啥区别嘛。   钱佩英很服气她闺女,那小手灵活的,就跟练过小偷小摸似的。   从双肩包里摸啊摸,小手一翻转就是盐面子,往生肉上一抹。下一块肉照样,如此循环,每次盐量也能掌握个差不多。   而最让她服气的是,她闺女那小嘴还叭叭叭没住嘴的说呢。   宋茯苓一边往肉上抹盐,一边吐槽道:   “这些人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都这样了,还惦记生孩子,服了。   那位郭老太,挥巴掌撇子的时候她也不想想。   就这一路,她儿媳吃不好喝不好,又没休息好,一两年能自己缓过身子骨就不错了,还生孙子呐。神经病一样的思维。   我怎么就不信吃骡子肉能那什么呢。”   钱米寿:“姐,神经病是什么病?”   “就是一种疯病。”   “噢。”   宋茯苓给肉翻转个面,她家烧烤摊这有烤网,这不是刚来古代那阵拿出来的,当时她娘还在车上烤过棋子块来着。   这回更妥,用来烤肉。   再加上她娘才给马老太气哭,凑一起怪尴尬,所以他们四口人没和一大家子人吃,说话也就随便一些。   “你们听听,爹,你看那郭嫂子的男人,窝囊样不出头,任由他娘骂媳妇。   这都多半天了,那老太太还不依不饶呢,还要抓烂儿媳的脸,把她能耐的。   切,再说哪有那么多臭讲究,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用。   我以前还不能不刷牙洗脸就出门呢,爹你还不能走这么远的路呢,说走两步就腿疼。   娘还洁癖的不行,别说河水溪水了,生水都不让喝呢。   咱米寿,备不住还不带随从都不让出门呢。”   后面这话听懂了,也很认同,是事实,钱米寿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恩。”   仨口人:“……”   钱米寿感觉姑父他们好像有点不信,不应该啊。   他这回不恩了,而是奶声奶气强调道:“以前,我有小厮。”   宋福生往火里扔稻草:“你眼下也有小厮。”   钱米寿歪着小脑袋瓜,很疑惑:“恩?”   “这不是我嘛。”   宋茯苓噗嗤笑出声,发现她爹特喜欢逗米寿。   “就是说啊,所以人啊,是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还有,那郭老太太一定是没听骡骡之子,千里駃騠。   四駃騠、六骐骥,听听,骐骥排在駃騠后面。   她儿媳妇这回肚里吃了骡子肉后,回头或许要么不生,生就能生出个人中龙凤呢。”   宋福生眼含笑意,他就喜欢听他闺女往外时不时抖两句,说明他供孩子读书的钱没白花。   他听不懂是听不懂的,但一听那词就有文化,不像他,就会我去、真厉害,卧槽、真厉害,他娘滴,真厉害。连夸人都词汇贫乏。   钱佩英倒是嫌女儿废话多,“说再多,你也吃不着骡子肉,别人家的事和咱也没关。”   “我怎么吃不着,一会儿我就要一块烤了尝尝,正好以前没吃过。你们当爹娘的都没拦我呢,我看谁敢管我,我就吃,我还不信了……”   “胖丫啊?”大郎喊道:“奶让我告诉你,你也不准吃骡子肉。”   “好嘞,大哥,告诉奶放心,我连碰都不会碰。”   宋福生、钱佩英、钱米寿:“……” 第一百零二章 六更(为青衣浅淡打赏+2)   虽然宋福生心知肚明自己是真的没文化,但是他却不知,这起吃骡子肉事件,使得他在宋里正心里的份量更重了。   宋里正听郭婆子对儿媳不依不饶,几次想站起身过去管管,都要听不下去耳了,吵吵把火什么玩应,又扇嘴巴子又让跪的。   可当他每回看向宋福生时,期待着福生能给出个头,喊一嗓子就妥,福生那一家子竟然没受影响在说话。福生也像是没听到那面闹哄哄。   宋里正就细品了品,品完恍然大悟。   发现宋福生让大伙团结,是只管一家与另一家团结的事,要是两家敢拌嘴,福生就不让,就要散伙。但要是人家自家人吵闹,人脑袋打成狗脑袋,福生也不参与,装听不着。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嗳呦呦,你看看,难怪宋福生才是十里八村的读书人,脑瓜就是有智慧,这里学问大了。   也难怪他不如宋福生说话好使,除了有个辈分在。他以往总给人断分家的事,这不就是费力不讨好嘛。   要是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宋里正想:他一定会重新当个不一样的里正爷。活到老,学到老啊。   同样的,因为骡子事件,宋茯苓在马老太的心里份量也更重。   要知道她俩本来就好,她们戴面具一起吓过人,一路说话换座位,一起分过赃:咸鸭蛋。这回又一起为骡子摇旗呐喊。   一大家子,拢共二十多口,她马老太对着骡子嗓子喊哑,那些人就跟聋了瞎了似的,只她小孙女冲了过来。   可见,关键时刻那些都是个完蛋玩应,就她小孙女最可靠。   马老太在队伍再次出发前,特意鬼鬼祟祟给宋茯苓叫一边:“吃肉干,渴了吧,晌午头也没喝过水。你看,奶给你烧的,听你的也点了醋,这一小坛水都灌你那小桶里,别吱声。”   艾玛,可水壶里是满的,又不能说,也不能给打开看,有味。   宋茯苓给马老太晃悠壶听声,说她那里有,死活不要水,还劝着马老太给哥哥姐姐吧。   懂事,太懂事。   马老太又嘱咐道:“待会儿走路,记住喽,离前后家的牛,也离咱家的骡子都远点。你也告诉你爹一声。”   “奶,你就和我爹说呗。”   “我不喜搭理他,我还得让牛掌柜把粮食堆车里,水让你大伯他们推。”   “可是为什么要离远点?”   当下午大伙赶路,感觉快要被太阳晒干时,只听打头宋里正家那传来咣当一声,紧接着劈里啪啦往外掉东西,包括宋里正,老爷子抱着小重孙也狼狈的掉了出来。   只因宋里正家的牛,毫无征兆就倒下了,闭着眼睛再也没起来。   就在宋福生要过去问问老爷子摔没摔坏时,挨着自家后面的高屠户家,也传来了高屠户的惊叫声:“不好。”   高屠户大儿子第一时间没管爹,而是将手推车往旁边拐,离他爹远点,怕牛车砸到水。   只看高家的牛哆嗦了一阵后,也倒下了。   高屠户虎目含泪:“买它花了十八两银子啊,没了。”   宋茯苓看看前面的里正家,看了看后头的高家,然后和她奶对视。   队伍气氛一落千丈,低迷的不行。   现在这些牲口有点像尾大甩不掉。   一天一个牲口得喝几十斤水,喂水是不能喂的了,可时不时停下队伍屠宰,也真耽误不起功夫。一起杀了,吃又不吃不下,天热还怕坏,扔了又可惜。 第一百零三章 一更(求月票!)   解下套在死牛上的车。   高屠户忍着心痛,挥舞着杀猪刀,血嘣在他的脸上胳膊上。   高屠户是听宋福生的主意,专挑牛身上好的肉割,割完血糊啦直接将肉扔在车上。   杀完自家的,他又赶到前头去杀里正家的。   宋里正此时正坐在地上,被大家围观。   本来车身不高,并不会摔得不敢动。   但是老爷子为了护住重孙子,是硬生生尾椎骨着地,当即摔得不敢动弹。   他家虽说是一大家子人,儿子孙子一帮,可小孩子也多,东西更是不少。   眼下能拉脚的牛没了,老爷子摔的也不敢动弹,最起码得倒出两个壮劳力推卸下的车。   马老太望了一眼身后,高家大儿媳在归置东西,前面里正家也在重新归置,得给老爷子在手推车上收拾出个空地,让他能歪躺着,她沉沉地叹口气。   马老太满面愁容,犯愁的在心里合计着:   她家东西更多,已经杀了一头骡子了,要是另两头也随时倒下,她是真犯愁谁来推骡子上卸下的板车,尤其是她家眼下剩下的那两台骡子是安着车厢的。   算了,到时车厢给拆开。   而中午杀的那头骡子,卸下的板车现在是由虎子和四壮在推。   田喜发推的是人家老田家的车,本来之前四壮在推老田家的,田喜发还能出去寻水,现在啥也干不了,人手不够用。   如果那两头骡子一倒,到时让她三儿?   唉,她三儿也不中用啊,背个娃都能上气不接下气,要是边走边推车,那就完啦。   牛掌柜岁数也大,就算牛掌柜和三儿一起推一台,那剩下的另一台呢,马老太看了眼大郎:恩,让大儿子和二郎推原来那个,给大郎抽出来,过来和……   宋茯苓发现她奶在看她,“怎么了?”   马老太摇摇头,这个随她爹,中看不中用,走都走不动,时不时坐车都要累残废了,指望不上。   只能回眸,眼神一一略过宋银凤、三位儿媳妇、其他三个背筐孙女,包括田老太太,她都瞅了两眼。   不行就娘们们一起上吧,唉,这可怎么整,寻思寻思都上火。   不过,马老太现在有个经验,那就是当她很绝望时,就看看大嫂家。   恩,看完了,唯一的牛没了,大伯哥都瘸腿推车了,大嫂家好惨,她又有了信心。   其实马老太的担心,其他养牲口的人家也都有。   甚至家里有信点啥的,恨不得跪下拜一拜保佑,临时抱一抱佛脚,祈求牛能一直跑,牛还不用喝水吃草。   队伍重新行进,队伍的后面,留下了两头被割的东一块西一块血淋淋的老牛。   “福生,天黑了,要不要停下歇歇,”宋里正摊在推车上问道。   “不,不能歇,我之前在这里,看到前面好像有小村落。”宋福生指了指望远镜。   宋里正一听,来了精神头。   要知道他们可是走了几百里地路,就没见过房子,更不用说村落了。   望远镜望到的地方大概太远,一行人从晚上七点多走到夜里十一点,蚊虫嗡嗡的在耳边绕。   但是盼啊盼,终于见到一个个房子了,结果确实:   没文化的宋福生,脱口而出道:“这他娘滴哪是村子,哎呀卧槽!”   有文化的宋茯苓,是惊恐的在心里和自己对话道:   “十室九空,村无狗犬。   火把下细看,草木俱尽。   不小心就会踩到,白骨青磷。   进村后,未遇一耕者。” 第一百零四章 二更(求月票!)   这个村还真不小,却未遇一耕者。   耕,耕田,大伙都是种地的庄稼人。   但是从进村开始,就没看见过一个庄稼人。   宋里正瘫在车上,用饭勺子敲锅底:“有人吗?有没有人?”   无人回应。   宋福生借着火把的光,回身看到他闺女一手紧紧搂住她妈的胳膊,一手紧紧攥住她奶的手,腿那还有个小脑袋瓜是米寿。而且闺女好像在小声喊四壮,让四壮站在她们跟前。   目光移向后面,基本上所有的妇女和孩子都三五成群瑟缩着。   说句实在的,夜里十一点多快十二点了,走进无人回应的村庄,他心里也直发毛,都不敢往里面深走了。   宋福生唤来田喜发:“姐夫,咱人太多,队伍就停到这等你们。你先带几个人,去寻一寻村里哪有水井,找到水,马上过来喊我们,给你,这是打火机,火把一旦灭了赶紧点上。”   “好。”   “高铁头。”   “在,三叔。”   “你们几个小子,脚程快,挑那看起来体面点的人家,推门进去瞧瞧,是真没人还是怎样。拎着家伙什去。”   安排完,宋福生又对几个人特意强调道:“一定要捂紧口鼻,务必先用火把探路,不要没看清楚就冒然行事。发现不对劲,立马回来。”   几个人一起回喊道:“晓得嘞!”   负责寻活人的高铁头小分队,率先给了回应。   “啊!!!”   高屠户腾的一下蹿了出去。   他家铁头虽不是大儿子也不是老小,但是却最得高屠户稀罕。因为老二铁头最胆大心细,极其像年轻时的他。   眼下胆子大的铁头,都能被吓到喊出声,这是看到啥了。   高铁头他们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一个个吓变脸:“三叔,除了屋里没人的,就是吊死人的,炕上躺着死人的,满哪都是死人。我还看到,耗子在吃他们眼睛。”   有一句话,高铁头没告知,那就是耗子也看见他们了。耗子见到人,不是吓逃跑,而是撵他们,给他们倒吓跑了,真是被吓得不轻。   合着十室九空,九个是全跑了没人,剩下那一个有人的还是装的死人呗。   “老三!”田喜发他们也回来了,“井是枯的,井边许多白骨,井底估摸也有。我从咱这一直跑到村尾,村尾倒是有才死没多久的,一个个全大着肚子,想必是吃土撑的。”   宋福生艰难地咽了咽吐沫:“咱得赶紧离开这,走。”   宋里正心急通知,一急就又敲上了锅喊道:“快,一个也别落下,都跟上,跟上,麻溜的,这地儿不能呆啊!”   手推车的木撵声重新响起,汉子们使劲全力加速推动车轮。女人们扯着背着抱着孩子,扶着老人,一个个也不累了,脚下速度很快,一步不落地跟在男人们身边,深怕被落下。   就在这时,一股微风刮过,凉飕飕的,拂面吹向大伙。   大伙热了两整天,大太阳天天干巴巴地烤他们,哪感受过小凉风啊,真是久违了。   但说句实在的,正因为久违了才受用不住,宁可被烤着。   比如宋福生就觉得这好像是妖风,邪门的狠,大伙一个个还不说说话,刮得那个风声咋那像鬼哭。   他打个哆嗦:   “郭老大!”   “嗳,福生!”   “吹我给你的那个喇叭,不出村别停下!”   我全家都是穿来的   我全家都是穿来的 第一百零五章 三更(为月票250+)   才走到村尾,在喇叭声中,又传出叮叮咣咣的声响。   完了,王婆子家唯一的牛,也倒下了。   郭老大的媳妇,本来正在队伍后面吹喇叭,她男人得推车啊,听到声响看到队伍也停了,跟着一顿,不能吹了。   黑夜中,王婆子大儿媳惊叫:“怎办,牛不行了。”   老二媳妇扯了一把大嫂,满脸急色:“还怎办么,快拾掇东西,都过来,来几个人给牛卸下。”   王婆子小儿媳反应更快,给她儿蒜苗子往王忠玉跟前一推,撸袖子就去捡车上掉下来的家伙什,“大铁锅,咱家锅得……”   还没等说完,附近的十几个火把照了过去。   王婆子看清状况,一把拽住小儿媳,当机立断道:“不要锅了,别碰!”   只看王家的车,正好砸在田喜发之前说的那几个大肚子死人身上。   从车上掉下来的行李棉被,也掉落在死人身上。而那口至关重要的大黑锅,更是正正好好扣在其中一名死人的头脸上,给才腐烂的头脸又砸的稀烂。   “娘,捡回洗洗,没锅用么煮饭。”   王婆子用沉痛的声音呵道:“哪有水洗,碰了再得病,你看他这身上让耗子啃的。”   宋福生赶过来也说别捡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么多口人,不能因为捡一口你家大黑锅冒风险。一旦谁得了疫病,整个队伍都跑不了。   又张罗道:“来几个人,帮着一起卸车推走,赶紧离开这村要紧。”   “牛呢?现在就杀?”   没等宋福生回答,王婆子就说:“还杀么,不要了,别耽误大伙功夫,快点拾掇拾掇走。”   附近的人都帮着往卸下的板车上堆东西,行李勉强从掉落在死人身上,捡回最上面的那条棉被。只这条棉被连边边角角都没挨过那些死人的身。   钱佩英借着火把的光瞄了一眼,瞄完就头皮发麻,故意找话题分散注意力,和女儿小声说道:   “那老王太太脑瓜还真是够用。一般老太太都抠门,舍不得这舍不得那,别说扔东西了,恨不得把破烂往回捡。她倒是不一样,比她几个儿媳还想得开,牛不要了,锅不要了。眼下的情况,就得这样办。”   宋茯苓点头:“我估么她也是怕那个万一,万一她家里人有凑巧得病不对劲的,她怕大伙因为捡那口锅瞎寻思,再给她家扔下,所以宁可啥都不要,也不冒风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马老太在旁边眼神闪了闪,心想:晓得了晓得了,要是自家也出了这事儿,我保证也不瞎捡还不中嘛。   东西装好,队伍又开始加快出村,往村外的荒地赶路,恨不得离这个村远远的。   走了大概五里地远,宋福生喊,不用吹喇叭了。   王婆子情不自禁回头看那个村落,又双手合十拜一拜,在心里求道:   “刚才有缘遇到的那几人,我王家不是有意打扰你们,铁锅更不是要故意砸烂脸。留下的棉被,就当留给你们盖了,让你们暖暖和和离开。留口锅给你们到那头煮饭用,另外,牛也留下了,给你们到那头开路。只求你们,别缠我家。”   后半夜两点多,人最困的时间,可这行人却依旧走在漆黑的路上。   钱米寿紧紧搂住宋福生的脖子,困的头一点一点,但他就是不睡。每当困得小脑袋浮在宋福生的肩上,又能激灵一下醒了。   不仅米寿,家家娃子都这样。   因为,小孩子们经了那村后,满心满眼都是对黑夜的恐惧,不敢闭眼,怕闭眼爹娘没了,怕就剩下自己一人。   因为那个村里,就有好多死的小孩子。死人弃孩,孩子没爹没娘了,活活渴死饿死。 第一百零六章 四更(为月票300+)   早上五点左右,宋茯苓躺在地上,下面什么也没铺,防潮垫都没拿出来就等不及了。   头发里插着干枯的稻草,累的眼睛直勾勾看天。   前两天,宋茯苓有一阵走着走着觉得,连着走了那么久,认为这就是她的极限。   前天,她走的有一阵感觉缺氧,热的喘不过气。她认为,噢,这才是她的极限,再走下去,她一定会死的。   今天,宋茯苓躺在那,心想:错了,今天才是她的极限。   她竟然能走一天一宿,可把她牛逼坏了,而且以为会累死,但很奇怪的是,没死。   就像宋茯苓心里想的那样,其实所有人都是在挑战极限。   所有人也都和宋茯苓一样,觉得真的要承受不住,指定会做不到时,竟然还能为了活下去,开发无限潜力。   高屠户对瘫坐在地上的宋福生说:“小三子,我家的,里正家的,白日里在路上杀的那两头牛肉,我闻了,有点要坏。现在烤了吃?”   田喜发也告诉宋福生:“三弟,咱中午停下杀的骡子和大伯家的牛,也有许多剩肉,这又过了一宿,那更是要放不住了。”   队伍里另一家姓宋的老爷子,抽抽着脸过来汇报道:“福生啊,知会你一声,我家那头牛挺不住了。是现在杀,还是怎么整,你给拿个主意,怎么都中。”   高屠户闻言,一咬牙坦白道:“小三子,其实我家另两头牛也眼瞅着要咽气。”   宋福生看向欲言又止赶过来的牛掌柜,他心里明白,看来自家剩的那两头骡子也是奄奄一息,用草料吊命的状态。   是啊,从昨下午开始就不给牲口们喂水了,能不死嘛。   但问题是,都杀了,就一天五顿的吃,大伙也吃不了啊。   “杀,免得走着走着忽然倒下,耽误功夫。全杀,挑好肉留,挑好肉吃。路上有坏的嗖的就给它扔了。”   高屠户嗓子干咽了下,杀牲口是个力气活,其实他已经没有劲儿了,而且嗓子眼痒痒的疼。   “牛掌柜,给高屠户倒碗酒。”宋福生挥手打断高屠户的拒绝,又扯嗓门冲大伙喊道:“从现在开始,水,只能留给孩子们喝。我家有几坛酒,咱大人们就喝这个,每人吃过肉后,润润口。”   “福生,不中!”宋里正闻言强撑起身子,又对大家喊道:“眼下歇着不能喝,待会儿歇够上路前再喝,喝完得给我顶一路,那就是你们一天的水。”   这得亏是古代的酒,粮食纯酿没几度,难怪武松打虎前喝那么多碗,难怪古人经常喝酒解渴。宋茯苓心想:这要是现代的白酒,还得越喝越渴呢,根本不顶用。   宋福生无可无不可地应道:“那好,谁渴到不行了,再过来管我要。”   其实现在就都不行了,尤其一会儿吃干巴巴的烤肉,一个个嗓子早就冒了烟。   有好几个妇女拽住孩子扒饭碗的手,直劝道:“一口就中,不能喝了,剩下水得给弟弟妹妹。”   孩子们:“娘,我渴。”   宋福生躺在媳妇旁边。   钱佩英小声提醒道:“我说,一会儿歇够再出发,要是往前走,走半天还没水,那你就,恩?”   宋福生:“恩。”   那能咋办,那就进空间呗,弄出水往外拿。   最起码一人一天一碗水能吊住命。他就不信了,吊住命后,星夜兼程,还能一直没水! 第一百零七章 五更(为游雪打赏万币+1)   对比着睡,对比着吃,对比着喝。   宋茯苓全靠对比着,在咬牙坚持。   对比着睡方面:   她睡不醒,歇不够,想崩溃地吼,我都走了一天一宿了,能不能让我休息超过五小时直直腿,话到嘴边咽下去,她就看别人。   桃花姐、大丫二丫姐,宋金宝,奶那么大岁数,却比她歇的少多了,因为她们得干活,她却噗通躺下就睡。   包括感冒还没好利索的米寿,那么点儿的娃困顿到走路直晃,连句怨言也没有,她又怎会坚持不住。   对比着吃方面:   宋茯苓抢下她奶手上的烤肉,咬一口,干巴巴的,没盐。   她低头咬自己的,就觉得,没脸说咽不下去烤牛肉。   对比着喝方面,那就更没脸挑剔了。   先不说她家空间有水,她爹恨不得缺米寿缺自己的,都没舍得缺她口喝的,更不用提她奶还一遍遍偷摸问她:   怎不要水喝?   还悄悄告诉她,说奶背着大伙留了一小坛子水,他们以为那是咱家腌菜坛子,其实里头装的是水,我给扣个盖子。   我没上交给大伙分,这小坛子水是留给你们几个小的,你别告诉你爹。   宋茯苓听完当即在马老太面前就落了泪,她差点不管不顾宋福生的嘱咐,差点拧开壶盖给她奶来一壶盖饮料。   结果就在她心情激荡时,马老太一扭头走了,走时还嘀嘀咕咕道:“还成,还有眼泪,我还以为你得渴到尿不出尿了呐,那你不用喝,那水得留着。”   你看,不去回想现代,不去和自己的以前比,只和眼下这伙人对比,是不是就会很知足。   宋福生找到宋茯苓,打开女儿的双肩包从里面拿出消炎药。   拿完紧握在手里,看向女儿道:“四壮,他救了米寿的命,及时送信件,也等于是变相救了咱一家三口的命。他是给咱家打工的,一路任劳任怨,想必也可能会给咱家出一辈子力。天热,他伤口感染,有点烧了,不能眼瞅着,我?唉!”   宋福生没说完就拿着消炎药离开。   宋茯苓看着她爸的背影笑了下。   她知道,老爸刚才给她解释的那一套,其实是在说给他自己听,是在说服自己。   望着宋福生的背影,宋茯苓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他们一家在出发前,老爸说:   我告诉你啊闺女,不准给我瞎好心,甭管老人小孩,死你面前也不准发善心。咱家就这点消炎药,要是在这待一辈子,吃啥?   宋福生站在大伙面前,高举起碗喊话道:   “要出发了,前面会更难。   前面有没有水,咱们能不能及时寻到救命水,靠什么?   离开这片倒霉的地方,离开这片有可能传染疫情的地方,靠什么?   全靠我们自己的脚,靠我们走的快不快。   共同干掉碗中酒,咬牙挺住!”   大家伙连男带女、连老带少,齐声应道:“挺住!”   每人碗里只匀碗底的酒水,可大伙却双手端碗,硬是喝出了拜天拜地的气势。   没有牲口了,十四家通通都是手推车,他们只歇了半上午九顶着大太阳出发了。   背着双肩包的宋茯苓,要解下钱佩英肩上的筐,“娘,你别逞强,你现在是来大姨妈量最多的时候,给我背。我前面背包,后面背筐,我真能背的动,还很平衡,给我。”   钱佩英躲开女儿要解筐的手,一把抓住茯苓胳膊,凑近小小声道:“闺女,娘也能行,不就一个大姨妈嘛。你就记住,咱三口人比大伙多喝了水,那么咱三口人至少要比大伙行。” 第一百零八章 六更(为游雪打赏+2)   宋福生用脖子上搭的毛巾擦头脸上的汗。   牛掌柜倒着气,问道:“姑、姑爷,能挺住不?”   “走!”宋福生和牛掌柜一起用力,又重新推起手推车。   钱佩英肩上背着筐,一手拄棍,一手扯着米寿:“米寿,累不累。”   米寿两条小腿走的打颤:“不累,米寿还能再走一个时辰。”才说完,啪唧一声就摔倒在钱佩英脚边。   钱佩英蹲地上抱他,鼻尖上的汗珠也随之掉地摔八瓣。   此时宋茯苓倒是一路领先,她身后背着双肩包,脖子上挎水壶、望远镜、手上挽着她奶的私人重要小包,据说这里有银子。   没了骡子车,谁也别指望,宋茯苓不仅能挽住包了,还能用胳膊扶助她奶,并且接过她爸的活,用望远镜时不时看前方。   “前方有活人了,有活人了!”宋茯苓脸上带着兴奋,回眸对大家喊道。   其实大伙并不晓得有活人和他们能有啥关系,但是就这么奇怪,一听宋茯苓嚷嚷有活人,大伙累到不行有些泄气的劲头又提了上来,一个个往下传话:“快,有活人了,加把劲!”   这把劲加的很给力。   也就一个小时,他们这伙人靠腿着走,愣是追上了前方的活人。   要知道这些大活人,指不定是提前几日出发呢,却让他们给撵上了,可见他们的效率多高。   但是当来到了近前,看清了这些人的样子,大伙的第一反应就是:得再加把劲儿,再把这些活人甩下。   因为这二十几个大活人,一个个挺着大肚子,四肢瘦得像麻秆,一看就是吃了观音土涨的。   这二十几个人见到他们,倒似生命中有了光亮,“给口水,我有银、银子。”   另一个看起来面相四五十岁的男人,想说银子算屁,我有银票:“我、我、我?”   一顿倒气,到底也没说出银票俩字,直挺挺就倒在了宋福生附近,咽了气。   宋福生连瞅都没瞅,心话了:我家还有空调彩电洗衣机呢,你说那有用吗?   大伙也和宋福生思维一致,都觉得你们管我们要水,是有毛病吧,我们再走下去就要成了你们现在的样子了。   别看俺们穷,可这时候要是有人卖水喝,俺们也凑吧凑吧能掏银钱买。   这二十几个大肚子活人,他们只瘫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就被宋福生带领的队伍落下老远。   宋茯苓看了看望远镜:“前面又有活人。”   这回她还没等回头通传,她奶就吐槽道:   “哎呀,活人就不要告诉了,活的死的能咋,见到点绿,有草了再喊。”   这孩子,刚才就整的他们浪费感情。   本以为是群能搭上话的活人,问问,打哪来,是不是?   结果造的比他们还惨,吓得都不敢和那些人说话,怕传染。   好吧,宋茯苓闭上了嘴。   一个小时后,大伙又超过两拨渴到不行的难民,最凄惨的是,有的难民已经渴的走不了路,是手脚并用在爬。这些爬的人,大概是想着,万一能爬到有水的地方呢。   两个小时后,宋茯苓呼吸严重不稳,舔了下唇,累的不行看马老太:“奶,你总偷摸瞧我做什么。”   “你怎么不喊?”   “那也没看见绿啊,不是你让我别瞎喊的嘛。”   私藏的水早就没了,全队的水也早没了。   没盼头了,没活头了,马老太带着哭音道:“胖丫啊,你说,你爹这宝物它有没有可能是坏了?”   直走到晚上八点多,宋福生浑身上下像洗了个汗水澡,衣服呱呱湿。   他看了眼天色,说黑不黑,说白吧,离远也看不清。   不能等了,也不能再走了,无论缺水还是走路,都已经到了极限。   这个时间正好适合搞小动作,必须进空间取水了。   “原地停下,休息!” 第一百零九章 四章并发(为月票400+)   这次喊停,大伙再没了松口气的感受,没了宋福生你终于喊停,我们能倒下歇歇的感受,倒是一个个心沉到了底。   其实他们不想停下休息。   没水了,只有往前走,一直一直向前走,快些离开这片干旱区,才能有希望不是?   可是,又确实走不动了。   大伙一个个苦着脸,沉默的将手推车停好后,连行李卷和饭锅都没往下卸,就耷拉着脑袋一屁蹲坐在地上。   有几个汉子甚至把头套摘掉,还捂么,防得住蚊虫,就算不得病,也得渴死。   每个人都灰心丧气。   这时候领导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更体现出难怪人家能当领导,人家遇到问题不抱怨不放弃,想招解决问题。   宋里正不知从哪里整块红布,让高屠户给找了一块最好的牛肉。   将牛肉放在红布上,摆在地上。   又让两个儿子扶着他,咬牙强挺住尾椎骨的疼痛,姿态极其笔挺地跪在了红布下方。   老爷子跪好后,瞅了瞅自己的手,往身上蹭了又蹭,觉得蹭个差不多干净了,这才双手合十,大声仰天长啸道:   “五帝五龙,降光行风;   广布润泽,辅佐雷公;   五湖四海,水最朝宗;   水最朝宗,最朝宗……那个?”   正巧宋福生在自家推车那,翻出所有的空桶走了过来,包括那个早就用完的豆油桶,他都放在推车上准备好了。   宋福生没想到只这么一个错眼间,大伙就已经人力不能及,开始祈求上天了。   宋福生和跪在地上求雨的宋里正对视:“……”   宋里正干咽了咽吐沫,眼巴巴道:“怎办,福生,阿爷把求雨的后几句给忘了。咱村求雨的你于阿爷,他也没跟来啊。这么求,连个尾都没有,不中,老天爷不能够施援手。你是读书人,不能补两句,也万万给想个尾。”   宋福生:“急急如律令。”   宋里正眼睛一亮,激动道:“有这句,有这句!”   给宋福生倒造的一愣:“……”他胡扯的,真有啊。   然后宋里正就不管宋福生了,跪地上张开双臂,一遍一遍地喊五帝五龙,收尾是急急如律令。   老太太们觉得宋里正嘴里念叨的那套,虽然是正式的求雨词,但是挡不住词是糊了半片的啊,那都没念全。   所以老太太们,由马老太牵头,也双手合十跪了一地在喊:“小儿童哭哀哀,撒下秧苗不得栽,巴望老天下大雨,乌风暴雨一起来。”   就感觉眨眼间,这些妇女、老人、孩子,就啥也不干了,只晓得求天求雨跪地叩拜。   宋福生趁着嘈乱找到田喜发,他说你和四壮,你们都留守在这,别后面的难民冲过来抢咱东西。我带领人,分几组,往远走走寻水。   万一呢,对吧?地底下的事儿,有没有水不好说。   田喜发应了,应了后就有些后悔。   因为他发现三弟带出去的寻水帮手,全是,恩,大伯那样的。   比如,腿脚不好的了,身体也不怎么结实的了,往远走走就得呼哧带喘的了,反正一句话总结:老弱病残。   像他、四壮、大哥二哥,高家兄弟、王忠玉,郭老大等等,这些像模像样的汉子,一个也没被点名。   田喜发很忧愁:就带出去的那些人,怎么出去寻水啊。   宋福生心想:就带这些歪瓜裂枣的出去,才方便他寻水呢。给你们脑袋瓜好使的得全留下,要不然就更不好撒谎了。   钱米寿紧紧拽住宋茯苓衣角:“不要,姐姐,让姑父自个去,要不然我就和你们一块去。”   宋茯苓哄钱米寿道:“留下你是有任务的,米寿,你知道吗?就你这么大的孩子求水才好使呢。所以你得跪地上,向老天帮姐求水,听话,我们能不能找到水就看你的了。”   钱米寿噗通就跪在了地上,眼里还挂着泪,“好,可怎么求?他们那许多话,我也记不住呀。”   宋茯苓眼神一闪:“你就念:萧敬腾快来,萧敬腾快来。”   ……   宋福生带着妻女,带着十二名“老弱病残”,是在大家伙向天呼喊的求雨声中,默默离开的。   大家伙不知道的是,就他们老家那里,就他们下山那地方开始算,一直往南,一直在下大雨。   就在他们现在跪地祈雨的时候,南面更是电闪雷鸣,雷雨交加,城都要淹了。而这面是旱的厉害,缺水缺的厉害。   正所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宋福生将锄头递给老爷子:“大伯,你和这两位叔,就在这挖,要是有水,见泥里湿润,就赶紧回去喊他们。别喊我,没用,我得拎着这些空桶,你看看,这么老些,往更前面走。”   “好嘞,生子,大伯指定挖的深深的,你放心。”   就这样,宋福生三口人一路走,一路把这十二名“歪瓜裂枣”都这一堆、那一块的给扔下。   让他们三两个人一伙,挖。   然后自家三口人特意往远走,走啊走,这时候也已经晚上八点半快九点了,天也黑得差不多了。   宋福生说:“就这吧,你娘俩抹点清凉油等我,别死个盯的站那傻等,晃悠晃悠身体,别让蚊子咬,也给我扇扇风,别让我身体挨咬。”   说完,宋福生白眼一翻就进了空间。   这破空间,外面盆桶也拿不进来,里面盆桶拿出去也送不回去。   所以他还得找那种扔了不心疼、往后用不着的破盆破桶破瓶子。可咱说大实话,你说现代社会生活,谁家能堆破东西啊,他家哪样都有用,换句话就是他哪样都舍不得白扔在古代。   宋福生翻出两个大海碗,去卫生间翻出他的塑料材质洗脚盆,还有一个不知是洗啥的塑料大盆,拧开负责控制客厅暖气的总阀。   先用两个大海碗接着阀门流出的水,这开头流的都是发黄生锈的水,他接满两饭碗,赶紧放一边,换塑料大盆接。   足足接满两大盆清亮亮的暖气水,想了想,宋福生心算了一下,明天还得赶路,最好冒一次险,一直能支撑到寻到水源。   他又去卫生间取了钱佩英的洗脚盆,他和媳妇在现代爱泡脚,所以盆比较大,又接了满满一大盆,客厅这里的水也就放差不多了,这才关了阀门。   先运一趟吧。   钱佩英指着两个海碗:“这是什么水?”   “暖气开头的水,一会儿我折腾完,挖个深坑,把这不能喝的两海碗水倒坑里。   还有咱仨来这前,卫生间盆里你洗抹布的水,那里面你放洗衣粉了吧?属于不能喝的。   到时候我都倒这里,给土渗湿,就说是坑里的水。水都被咱们挖没了也取没了。”   钱佩英终于明白那几大盆水是哪来的了,她说:老宋,暖气水不能喝啊,那是循环烧的水,那里面得有老多亚硝酸盐了,喝多容易中毒。   宋福生大概是真急了,忙活的满头汗,急赤白脸打断道:   “哪有多让他们喝。   你就知道亚硝酸盐,剩菜咸菜酸菜里面也有。以前的人,天天顿顿吃那个,也没见谁得病。   你别竟事儿,又不给你喝,我这特娘滴就够仁义的了!   没我,他们的下场就是渴死,喝点暖气水咋了,我特娘的就不信了,至少比渴死强!”   “别吵吵啊爸,你是很怕别人听不到吗?我妈的意思是,咱家既然有水有饮料啤酒,不行就都拿出来。反正就是不拿那些,也找些干净水吧,别给人喝坏了的意思。”   宋茯苓没等说完,也被她爸喷了:   “你们太天真了!   都拿出来怎么说,一人发一瓶啊?   我哪来的?   还啤酒饮料,他们都没喝过那味道,问我,怎么说,我给他们制作出来的啊?   再说总共就那些瓶,就你娘俩,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供得起。   这里又有多少人,咱家是开超市的?咱家就过年买那几箱。   让你们出主意,一个个都不会,我这想破头弄点水出来,费事撒谎,等会还得圆谎,你娘俩可会挑毛病了!”   嗳呦我天,喊啥呀,好像给热的累的更年期提前来了,宋茯苓摆手道:“好了好了,爸,别生气,都听你的,你快进去继续取水吧。”   “你俩,也不准呆着了。把这几盆水往他们那桶里倒,至于咱家盆,往远点走,挖坑埋了吧。拿回去多几个塑料大盆,指定露馅,这些盆干脆就不能要了。”   说完,宋福生又进去了。   这回进空间,宋福生是倒动5L浇花存的自来水,又用饭碗在马桶水箱包括马桶里,一碗接一碗往洗菜盆里舀水。   这次取的水,他打算给队伍里的孩子们喝。   最起码,唉,比暖气水强。   别看他刚才骂妻女骂的欢,但是确实有点犯嘀咕。   总不能让孩子们冒险,本就肠胃弱,所以暖气水是留给身体更壮实的大人们。   当宋福生第二趟把水倒动出来,第三趟把自家几口人喝的水也倒动出来,三口人彻底忙开了。   宋茯苓拿着矿泉水往水囊水壶里倒满,她刚才给米寿的水囊也特意带了出来。   钱佩英是一盆盆端水,一点点小心的往古代水桶里倒。   当看到那桶5L浇花的农夫山泉自来水时,她问道:   “老宋,这个就别倒了吧。这桶也别埋了,直接留下拎着,比他们这古代桶干净多了。   其实啊,归根结底就是怕他们发现,要不然不提别的,就咱们这些矿泉水空瓶、空桶,比他们那破木桶方便太多,推车的时候也能轻快些。”   宋福生此时正在挖坑,点了点头:“行啊,反正咱家之前有一桶豆油,油用完了就是这种桶,闺女她奶也见过。她奶要是真心细的问,怎么又多一个这样的桶,你就咬住不撒口说是咱们早就带了,就说她是没注意到,早就有。”   “好。”   宋福生最后检查了一遍埋塑料盆的地方。   又看了眼他挖好的深坑,废水也都渗进去了,觉得这个深度应该足够造成假象是出水点。   为了圆一个美好的谎言,可给他累死了。   当钱佩英背着几人的水囊水壶出现,当宋茯苓脆生生的对大伙喊道:“我爹挖到水了,水虽然不多,没挖出多少,但也够润润喉的了,你们快去帮忙取。”   正在祈雨的大家,全部停下所有动作,直愣愣地看她们。   “别看我呀,大伯二伯,姑父,去取水,那地方很偏,就我爹一人在那呢。”   哪是大伯二伯啊,是还能走得动的,全往宋茯苓指的方向跑,包括马老太。   好几位岁数大的,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再接着跑。   这里面有一位郭老太太,她二孙子刚才渴得不行了,眼瞅着孩子要不好,连叫声娘都叫不出。   所以郭老太太很激动,尤其是看到水的那一刻,颤抖着两只枯草般的手,噗通就跪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宋福生老泪纵横就拜。   “大侄子,福生大侄子,婶子给你磕头,磕头。”   宋福生已经造的没有人样了,也累的快撑不住了,他坐在地上扭身子躲开,他说婶子啊,你别折我寿,可千万别这样。   有人往回端水,也有田喜发这样的想下到坑底埋头接着挖。   宋福生拦住:“姐夫,真没有了,除了出水的点是湿的,我想破头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这点,再没了。”   然后抢在田喜发说话前,喊自家最憨厚的大侄子道:“大郎,你下坑,你岁数小灵活,姐夫你给他稍微照点亮。”   大郎下去了,摸了又摸,抠了又抠,刨了又刨,火把那东西又不可能照深坑照的特别真亮,大郎就很实惠地回道:“三叔说的没错,不再往外出水了,除了有些潮,一点水也没有。”   “那咱回吧。姐夫,大哥,扶我一把,要累惨了。”   高铁头喊:“三叔,我们抬你回去。”   田喜发他们几个壮汉立即点头:“对对对,大伙抬三弟。”然后不由分说:“一二三起!”   要说宋福生被抬回去,待遇已经够夸张的了,可更夸张的是,宋里正抱住宋福生就嚎啕大哭。   “阿爷,快别哭了,是老天爷不想让咱们渴死。是您老刚才求老天爷起了作用。”   宋里正极其肯定道:   “不,是你,你是大伙的福将。   大伙想想看,这一路,沟沟坎坎,几次生死关头,是不是福生在才好好的?   就连老天爷都晓得福生是咱们的福将,将这发现水的时机给了他。   没有福生,即便老天爷可怜咱们,咱也发现不了。   福生是一次次救咱大伙的命,救你们家里娃们和老子娘的命!”   这话起的效果实在是很邪乎。   这回不仅郭老太跪地,好多妇女也哭到跪坐在地上冲宋福生拜一拜。男人们则是抱拳鞠躬,或拍着宋福生的肩膀虎目含泪。   钱佩英:“……”   宋茯苓:“……”   钱米寿疑惑了:“姐姐。”   “恩?”   “不是我求来的吗?萧敬腾快来,萧敬腾快来。往后大伙只要缺水,我就会念。”   宋茯苓又胡说八道哄米寿:“快别念了,念多就对你自身不好了。念多了尿炕。” 第一百一十章 两章合一(为吴千语打赏万币+)   宋里正满眼期待地问:“福生,开会不?”   宋福生看里正那眼神,不用问就知道,今晚要是开会,一准儿是夸他的主题。   他不用别人感谢,别骂他就行了。   他甚至希望大伙能把这水当成是老天爷给的。   说句实在的:   咱不为别的,咱做不到把自己的吃喝拿出去给旁人,把好的给旁人喝,然后咱自己吃不好喝不好,自己渴死饿死。   同样的,咱也做不到眼睁睁瞅着别人死。要是能救人命,把暂时不需要用不着的,往外拿拿,伸把手帮帮忙,还是能给的。   说白了,咱就是个普通人,上辈子这辈子也没伟大过,私心多着呢,没啥可夸的。   宋福生说,阿爷,你看我造的都没人样了,推大半天车,又挖深坑找水,从来就没挨过这累,真挺不住了,得睡觉去。你们自个儿研究怎么分水吧。   “中,中,我让老大媳妇单独给你煮碗粥卧着,睡醒就让她给你端去,快去歇着。”宋里正现在看宋福生的眼神,就像疼自家亲孙子。   马老太拿着葫芦瓢,站在几个水桶前。   王忠玉过来打水,汉子的脸上终于又露了笑:“大娘,你不用这样,你老啊放心,咱大家伙碗底水够用绝不会打半碗,半碗水要是够用绝不会打一碗,一水滴都不能让它浪费。”   马老太也笑了下:“晓得。大娘也不易,累了一整日也想早歇着,但你里正爷给安排的活,咱就得讲规矩。来,你家四碗大人水,娃伢子两碗水,端好。”   宋茯苓在旁边听着,心想:不,奶你不想歇着。别看你是个古代老太太,但你有点官迷。你可喜欢在村里人面前说话有份量了,我已经看透了你。但我看透不说透,咱俩还是好朋友。   正巧大伯奶来打水,宋茯苓好信看了眼。   只看她奶果然是她奶,愣是比给别家水少了点儿,挑逗人家。   大伯奶盯着碗里水,又盯向马老太,嘴动了动,又抿了抿,转头要走。   “站下。”   大伯奶扭头不是好气道:“么!”   “差个碗边不晓得?过来。”   大伯奶愣了好几秒才激动的“嗳,弟妹,嗳”。   大伯奶前脚一走,后脚宋茯苓就一边捣鼓她奶的水囊,一边冲她奶翘大拇指:“大气。”   马老太一脸:那是,咱心善着呢,我三儿就是随我。   而此时钱佩英望着大伙喝水,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暖气水分好几种,不止是循环烧的事,有的那供暖公司还往水里面掺化学产品,具体的不清楚,但化学产品还能有好?   她也不知道提供她家供暖的公司往水里面放没放。   也正是因为不清楚,才闹心,才动了哪怕自己这几口人也跟着一起渴,把好的水都拿出来的想法。或者,心狠就狠彻底些,干脆就别往外拿,免得有心理负担。   你说咱可以不给,但咱要是给了,从咱手里给出去的东西给人喝出事了,心里负担多重,真怕有什么意外。   钱佩英没想到意外来的这么快,而且竟然是意外到她女儿身上了,别人都没意外。   郭老太端着碗水,先瞟了一眼呼噜声震天响的宋福生,才眼里带着慈爱的笑对宋茯苓道:“丫头,这是我们这些家,各家从自己那份里节省的水,凑了一碗,你喝。”   宋茯苓抱着水壶摇头:“不用的,郭奶奶,我有水。”   郭老太驮着背端碗劝,说丫头啊,大伙商量了一下,眼下也没别的,心意也就是凑凑水,它金贵,让你比别人多喝一碗,里头还掺了糖,甜的。   说着话,碗就递到宋茯苓嘴边。   这一刻,宋金宝太懂事了,也不过来抢糖水。   宋茯苓看了眼端碗的那双似枯草般的手,抬眼又看向那些在冲她笑着点头的古代人,耳边听着她爸睡得昏天暗地的呼噜声,笑了下:“好,我喝,谢谢。”   仨字的代价,也或许是天意,大家喝过水都没反应,连两岁孩子都睡得香,只有宋茯苓,跑肚拉稀。给她奶都扒拉烦了,要不和她好了,想和她解体。   第二天早上,宋茯苓两腿发飘,心想:明明是拼爹的,最后却被爹坑了。   宋福生打个哈欠问女儿:“你怎么了?”   宋茯苓瞪她爹一眼。   这天早上,很多人家取完水回来,在喂给孩子们第一口水时,小孩子们都惊呆了,都纷纷表示再来一口,刚才没细喝,出现了错觉,怎么是甜的?   第一手消息仍旧是从高家传出来的,因为这回是高屠户值夜。   他告诉大伙说,胖丫啊,昨夜折腾的不轻,一个人坐在那揉肚子。后来又去水桶那面转悠了两圈,应该是那丫头往桶里撒了糖。   没错,宋茯苓化身田螺姑娘,给大家水里添了点糖。   宋茯苓本想着再加点盐来着,盐糖书起的效果就是体制能量嘛。可盐她不敢作主,不敢乱用,怕撒出去大半包,之后路途漫漫、缺盐咋办。但是糖,还是没问题的。   她当时撒进去大半包糖时,也没想太多。就是晃悠到水桶那,脑子一热就做了这事。以她自身的经验来看,希望糖能让大家在这么苦的日子,觉得幸福一点点,哪怕一点点。   大家伙都很感动,可有一个人却不领情。   “你要齁着我啊,齁甜。”   宋茯苓坐在宋里正家的手推车上,扭头拧眉看她奶:“你咋这样呢,我给你多放点还不好。”   马老太跟在车旁边走:“你整这么甜,连解渴的水也没有,弄得我更口干了。”   切,宋茯苓扭头不理她奶了。   她还给她奶喝的是矿泉水呢,偷摸掉包,老费劲了,那老太太根本不清楚为她到底付出了什么。   推车的是宋里正的大孙子,听那祖孙俩唠嗑时不时就笑。   宋里正已经被倒动到老王家了,坐在王家推车上。   这不因为宋茯苓拉肚子腿哆嗦,根本走不了路,并且得顶替她爹在前面看望远镜,所以就坐在里正家的头车上。   宋茯苓忽然道:“我看到前面有挑担子的人了。”   马老太眼睛一亮:“那你有没有看到绿?”   “啊,我看到山啦,终于有山了!”   嗳呦,宋福生闻言,突然全身充满力量。   本来早上出发的时候,他都没信心了,只因闺女那张破嘴说“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这俩词能挨着就很是说明问题,你才走几百里地啊?”   他当时一听:卧槽。   没想到,才走了大半天就看到山的影子了。   有山好,有山有水嘛,这四个字挨着也很说明问题。   “大伙加把劲啊!”   “加把劲啊!”   “劲儿啊!”   喊声带着回音。   经过缺水命悬一线,到有了点水又能活下去的惊喜,甚至喝的是甜吧嘴的糖水。   当人从听天由命的状态到绝处逢生,爆发的潜力是无穷的,听说前方有山,一个个打了鸡血般。   赶超,超过了四拨挺着大肚子挪步走的,超过了一伙挑担子的。   眼看着要到了山底了,也看到了有驾得起马车、骑得起马的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更(求月票!)   有马车、有人骑高头大马停在山脚这事儿,对于古代农家人来讲,这事想都不敢想,平常去镇里也少见。   要是没出过村的老人,甚至都没见过马,他们最大的梦想就倾全家之力买头牛。   所以,咱也和人家不是一路人。   大伙激动够呛是见到山了,山上很可能有水。   至于旁的,那些逃荒的难民是富是穷,有没有马,马长啥样,他们也不瞅,也没觉得会跟他们有关系。   可这事对于从现代来的三口人,意义就不一样了。   一,心底的石头终于落地。   看见大户人家了,说明没走错路。   要知道宋福生记忆里根本就没去过北方,他怕领岔道。   他当初考秀才都是往南去府城。   至于大家伙,算了,那些人不提也罢,都有没出过村子的,你想想他们能知道选哪条路该怎么走吗?指望不上。   因为古代人不像现代人能四处溜达,古代人要是饿不死没出事,恨不得原地扎根几辈子。几辈子的人加在一起都没有往远走过,没经验。   所以这一路走小道,说句不好听的,宋福生也稀里糊涂,带路是沿着难民的死尸找道,以及他老司机的经验,就清楚去北方得一路往北呗。   眼下,看见大户了,彻底证实没走错。   二,遇到大户人家能不高兴吗?   因为终于看见明白人了,能上去问问:你们打哪来,要去哪,咱还得走多久,走多少里地,才能到燕王管的城里啊?   你给个答案,这样我们能计算一下再走几天,路上的粮食水该怎么吃怎么喝,心里有个成算也能有个盼头。   别以为这些问题很简单,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回答上来的。   打比方,一百个逃荒的里面,能有一个明白的就不错了。   你随便揪个难民问,他指定回答:饿不死就往前走呗,啥前走到啥前算,根本就说不出个一二三。   还是那个原因,古代消息闭塞。这几个王爷又一人划分几个省,先别说能不能溜达得起,最近几年又干起来了,谁没事瞎溜达啊。   再加上,现在逃难的,基本全是和他们一个地方的,从南面往北走,跟睁眼瞎似的,这里面也没有北面的人往这面走,大伙能得知的消息实在是很有限。   那就得找有能耐的人,得找大户人家,就这种人家才能有消息,比老百姓知道的多,见过的世面广,或许去北方旅过游,多少天到城里,他们指定都知道。   一台台手推车停了下来,宋福生在大伙惊讶的目光里,走到牵马的男人面前,在男人五米前站住,拱手道:   “敢问兄台,仙乡何处?”   他寻思问人家问题,先套套近乎。   “滚!”   要是只骂滚,也就滚了,可瞬间抽出大刀就比在宋福生的胸口,这是闹哪样?   宋茯苓蹿了出去,抽出她的长棍刀,她长棍上的小匕首也比向了对方,急的脸都红了:“放下!不放我就捅死你!”握长棍的手直打哆嗦。   钱佩英也变了脸色,疯魔般一阵风从后面跑了过来,边跑边指着那人语速极快骂道:“不就问你两句话,不回答就拉倒,这把你牛逼的,还上刀,没王法啊!”   与此同时,所有人,连老带少,全冲了上来。   给马车、四匹单独骑的马,以及对方的七名大汉团团围住。眼睛也全红了一般,在和钱佩英二重唱吼道:“放下!”一副你不放下,我们就先整死你的架势。   马老太拎着大铁锅就要冲上去:“让他娘的敢用刀指我三儿,我先拍死他!”   接连的变化,其实就在眨眼间。   七名大汉被震慑住,他们没想到这帮逃荒的,心竟然这么齐。   他们也有点委屈,他们也没干别的啊。   只是不想让宋福生上前,想让宋福生闭嘴,别想套近乎讨粮更别扰了他们。   这一路遇见的难民多了,都是眼前这帮人的打扮。   而且他们也一直是这样处理,只要亮剑,那些人就会乖乖离开,没想到在这取水出了岔头。   放下剑,好像不对。   不放下剑,同伴都去山顶取水了,他们七人好像也干不过上百人,尤其是那老太太,老太太手里的那口大黑锅眼看着就要砸了过来。   “住手!”马车里有女声喝令道。   女声一点也不好听,声音哑,一听就是缺水。可见坐马车咋?坐啥你一路过来也得缺水。   大汉立即借此收剑,到马车前拱手:“小姐。”   “将车移远点儿。你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   “么意思?”两伙人分开后,马老太检查宋福生有没有哪里受伤时问道。   “就是瞧不上咱。”   “噢,往后,三儿,不要再和那样的人搭话,晓得不?”   马老太没觉得瞧不上他们有问题,本来就和人家比一天一地。以前,见到大户人家出行,还不明就里的跪过几次呢,都不知道跪的是谁。   所以她更关心儿子为什么要上前搭话,嘱咐让别再干这唐突事,危险。   钱佩英也在问女儿:“那话是什么意思?”   宋茯苓先咬了咬牙:“那位都沦落到逃荒还不忘摆小姐谱的,意思就是,不要和不是自己这个层次的人废话。”   大概是现代人受不了等级观念,钱佩英极其生气道:“我发现这里人,就好像不能正常说话,脑子也和人不一样,问个路差点丢命,动不动就抽刀,个鬼地方!”   宋福生本想安抚一下没古代记忆的妻女,怕她们没个自觉性,这可是古代,生这种气没必要,但是他没空。   因为田喜发他们怕宋福生再为问路出岔头,宋福生可是他们整个队伍的宝贝,必须守护住,所以先一步去问了。   他们几个大老爷们爬了会山,就给几个下山的人团团围住。这几个人以为是抢水的,刚要拼命,田喜发就说只是打听打听。   然后就打听到,这附近别说方圆百里了,是估么千里地、往前走也是旱的不行,活命到这的全是命大的,只这地方有水。   这座山出名,爬到千米高有谷口山口,高山顶上长年有水,几千年不干枯,整座山也只长草不长树,据说很多种草有毒,不能轻易食,属无奇不有、天下一绝。   但是,山上那出水地,有一帮土匪在把守。想要打水只能经过那,每人二钱银子才放你通过打水。   那一次让打多少水?土匪会不会贪心要完二钱还接着要银?那几人马上摇头告诉道:土匪倒是讲理,打多少水也不管,问题是,你有命拿下来吗?   很多没银子的难民,很多很多,在上山下山的路上,他们不敢和那些手持大刀的土匪拼命,却敢杀打水回来的难民。   瞧瞧,这几人,浑身上下是伤,估么只保住竹筒里带的那点水,还得是跑的快冲出了重围。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二更 (求月票!)   宋茯苓听完,脸露惊慌:“爹。”   只一个字,话里的意思就不言而喻:咱家不缺水,至少咱几个人不缺,你不准上山冒险。   宋福生眼睛闪了下。   眼里的意思也不言而喻:那当然了,我有病啊。刚才让人拿剑比划都差点吓尿。   宋茯苓捂住心口深呼吸,就这么一会儿,又是剑又是听说难民抢水,紧张的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也真怕她爸当这领导,以身作则。   钱佩英倒是还好一些,因为她更了解她老公。   女儿不了解,是老宋爱在女儿面前,装高大上、真善美的好爸爸。   可宋福生不上山,不代表问题就解决了,尤其是经了刚才那事,事实证明,确实是队伍里的人越多越有安全保障。   几个臭皮匠,紧急凑到宋里正所在的板车附近商量。   宋里正:“山,是一定要上的。眼下咱们没水,往前走会、福生你那句话怎讲?你晌午念叨的那话?”   “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听听,咱大伙才走了几百里?离千里还远着,前面估么也是旱。都猜到了没水,才一个个在这山头豁出命干。”   宋福生接过话,划重点:   “古口山口在山顶,千米高,只人爬,就得爬一阵。   上山下山路,狭窄,大伙全部推车上去,难度太大。   且容易在得水后,又被人围攻抢水,又会被人抢粮。逃,有老人妇女娃伢子手推车,速度也会极其慢,所以,现在大家要分两伙。   一伙人负责在山下,护粮、老子娘、妻女孩儿。   一伙人负责提桶,上山打水。   两伙人都有危险,看似上山那伙更难,但山下这伙守粮的,也不好说。   主要是有老人女人娃伢子拖后腿。   一旦要有从山上下来的大量难民抢粮,山下面的这伙人,很可能顾得上护粮,顾不上护住孩儿。”   宋里正点头:“福生把该讲的都讲了,到底谁上山、谁在下,两伙都难。上山的,要保住命别伤着,一人又能拎几桶,去几个人护送?咱大伙交几个人的打水钱?”   与此同时,钱佩英也在用蚊子声和女儿交流:“茯苓,一人交二钱银子,那二钱是多少?”   宋茯苓想了想:“我也不太清楚啊。要是按一文钱等于一元钱算,二钱就是二百块钱呗。但是古代指定不是这么算的,根据物价调整,金银比例,它可能不是正好的一比十、一比一百那种,得二百多块钱吧,我猜的。”   二百多块钱买水:“比咱那景区卖的还吓人,唉。”   宋茯苓心想:也比迪吧酒吧一瓶水25块钱30块钱多出好些倍。但这不是连房和地都不要了?逃荒呢嘛,到这种境况就不能算钱了,活着就好。   不过还是好贵好贵啊。   “娘,他们一年也挣不到多少银。没听我爹说嘛,他借给我姑母的银子,对老百姓来讲是好大一笔钱。   还有我这挎的小包袱,这是我奶的。   我告诉你哈,这里装着我奶的私房银,四两,她都跟我说了,说是攒大半辈子的,让我别告诉别人。   你算算他们平均一个月一年能赚多少,我怀疑,农民得几个月下来,才能攒二钱银。”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更(为月票500张+)   女人们纷纷找出个大布兜,将一家又一家的空水囊、用来装水的猪泡子、竹筒,放进布兜里。   也有老太太把几个泥灌装进另一个包袱皮里,给包袱皮打个结,到时候打完水就将泥灌挂在前胸。   宋福生家。   马老太是不仅把空水囊都收集全了,而且也将那两个5L的农夫山泉空瓶子,分别放进两个极其结实的袋子里。   一张张十几岁的脸,整装待发。   一个个少年,纷纷身后背着装有空水囊的布兜,前胸挂着装有泥灌等盛水家伙什的布兜。   宋福生的大侄子大郎、外甥虎子,这两位少年前面更是鼓鼓囊囊,因为里面是农夫山泉的空瓶子。   他们得爬千米山,装好水后,再下山,可想而知,到时装满水后,这满身的重量得多沉。   宋茯苓在旁边看的哑然失声。   在现代时,她不是没拎过5L的矿泉水。她从楼下超市拎回家,转身就上电梯,还得倒下手。不敢想象,大郎哥、虎子哥,要把这两桶水灌满,一人一桶跨在前面肩膀上,身后还有一大堆装满的水囊,然后再一路下千米高的山。   更何况,他们连用手托着都没可能,因为每人的手上还要拎两木桶水。前面、后面、两手,所有水的重量都会压在这一个个少年身上。   宋福生看着这一张张脸问:“怕不?”   “不怕,三叔给讲两句就更不怕了!”   宋福生点头:“对,别怕,因为你们爹、你们叔,他们就在两侧保着你们。他们会拼劲全力,豁出去命,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们。记住,遇到任何情况,别想着帮大人干架,你们什么也别管,只管拎着水往下冲。只有你们跑的够快,护着你们的爹和叔才会快速下来。”   宋福生对这些负责临水扛水的少年们讲完话,他目光又移向护送这帮少年的壮劳力们。   山下得护粮,守车,还有这么多老人女人孩子在,所以上去十个少年交银打水拎水。   每两个少年旁边只一左一右跟两个壮劳力,还有十几个爷们干脆不能称之为壮劳力,四十多了,快五十的,他们属于滥竽充数算进护送队的,负责给拎水的少年们围起来,不让看到水,也能倒把手帮拎水桶。   所以说,敢打敢杀有战斗力的,也就撑死七八个。   “你们,我就不多嘱咐了。斧头、砍刀,拿好,必要时下死手。”又特意对那些滥竽充数的汉子们说:“娃子们水一打好,你们火把就点着,不求你们杀几个,但有人敢靠近,就用火把燎他们。”   四壮站了出来,对宋福生摇头,又指了指宋茯苓的二伯。   宋福生明白,四壮不想上山,四壮认为他的义务就是守护好米寿、守护好他们一家几口,最好是一步不离那种,想让二哥顶替他上山。   宋福生给四壮叫一边劝道:   “四壮,你看他们一个个膀大腰圆瞅着吓人,可说实话那里面也就我姐夫和你顶点事。都没杀过人啊,也没怎么见过血,到真章很容易慌。你放心,我在下面守着,情况不好,我们就先跑。你看到有遗弃的手推车,就领他们赶紧往前追我们。”   四壮想了一分钟之久,才应了。   出发,上山的队伍出发了。   一下子连壮劳力带青少年,少了几十人。   山下的更是不敢闲着。   宋里正拄着拐杖对剩下的壮劳力们小声嘱咐:“倒动粮,都倒一起去,有情况就推那几台装粮的车,其他可以全别要。”   宋福生也在对马老太道:“娘,你召集这些女的,把不能跑的娃、腿脚不好的都堆一起,让他们在车上等。剩下的,尽量多倒动出空车,他们一下山,水往上一装咱们就跑。”   “中嘞,中嘞。”   当偷偷摸摸又是掩护又是掩藏的,把所有家的粮凑到一起时,宋福生一股火上头,后槽牙疼:“就剩这三车粮了?才走几天啊。”   宋里正也极其上火,尤其是看到偷偷抹泪的女人们。   女人们也不想这时候哭添乱,可她们太担心上山的男人、儿子。   马老太的大儿媳何氏就哭了,她男人、她家大郎,哼,老二家怎么连老二都没去。这时候你朱氏,你怎么不吧吧我们老大家小子多吃的多占便宜了?你搂着宋金宝,瞧你那个庆幸劲。   宋里正死命压也压不住火:“哭么!”   “哭活着太不易了,为口水拼命,粮又顶不了几天。”   “咱们又什么时候容易过!”   宋里正这话直戳人心窝。   是啊,即便没逃荒,年年、日日,不也在为粮、为吃不饱肚子,在拼命嘛。早该习惯了,还哭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男声能哭到撕心裂肺,压抑且悲呛,从山上一路传到山脚。   如果说,山上能有上千甚至几千难民在为口水滞留,山脚下的人数比较起来确实不多,也就几百人。大多数都是在等待家人取水归来。   有一大家子的,有一路上一起逃荒的,但大多数是几个人一伙,三五个人一串,他们或伏地或瘫坐在那等待。   所以,这名哭声极惨的少年,浑身是血跑下山求救,第一站就是直奔那位马车小姐。那些人带刀有马一看就厉害。   但很遗憾,刀架他脖子上,让他退后。   少年转头就求救到宋福生这面。因为他们这队伍在山脚下属于人数最多的。   “求求你们,救救我阿爷。是我阿爷好心告诉大伙,这山顶有水。他们竟然打杀了我爹,抢了我阿爷的银子,眼下……”少年倒不过气了。   马老太一把将宋福生薅到身后,她自己却上前一步急急问道:“交了银,土匪还打杀抢啊?”   “不是土、土匪,是我们同村的,我阿爷还是他们的里正。求、求求你们,救救,救……”少年满身血,头发里也不停往外冒血,没说完就昏死过去。   宋里正听完,捂着心口。   他虽然听个糊了半片的,但是人真是怕对比。   你看看他们这伙,刚才要缴银子买水,没有一个抠的,进去十个人,一人得交二钱,结果竟收多了。收多往回退,大伙还说,退么啊,穷家富路了,你晓得山上的土匪讲理不讲理,多带点,万一人家变卦了要多收,咱就给。   接着在等待的时候,又有一个小丫头找宋福生他们求救。   小丫头奄奄一息对看起来最心善的马老太喃喃:“奶奶,买我当丫鬟吧,给口吃喝就行,我什么都能干,求你了。”哐哐磕头。   马老太扭头不忍瞅,心话:我还想找个包吃住的地方呢。再这样下去,我都快要把我孙女卖了,还买你呢。   而此时,打水的人已经到达山顶。   很讽刺的是,上百名手持大刀的土匪,真的是好土匪。   不难为人,也说话算话,交钱就放你过去打水,打完你麻溜离开就行。   土匪和那些难民们比,真的是大善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四更(为车厘子929打赏万币+)   十个少年缴完银钱被放进去,懵懵地跟在领道的土匪后面走。   他们左拐右拐,往谷口山口去,脑子也没闲着,不停重复宋福生叮嘱他们的步骤。   一,先看打水的人多不多,那些人都埋汰成什么样。   事实证明,宋福生会掐指一算,也很有先见之明。   这咋那么多人?这些人又哪是在打水啊,这里快赶上澡堂子了。   只看有很多难民在披头散发,把头发弄得很湿很湿,把衣服裤子从里到外也脱了,甚至有的人在拿鞋往外舀水。   终于见到水了,能洗吧洗吧彻底凉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你当他们想这样啊?这不是背出去的水不一定能保住嘛。   但是衣裳头发湿透了,脚程快赶紧下山,给头发给湿衣裳拧一拧,还是能挤出些水来,给山下面的老娘婆娘孩子喝一点的。   高铁头和大郎先对视一眼,随后才讪笑着对领道的土匪小声说:“这位小哥,劳驾您带俺们去出水口,哥几个在这谢了您。”   说着话,二钱银塞进了领道土匪的手里,同时,十个少年冲领道的土匪又恭敬的长揖到底。   这就是宋福生让几个小子进去先观察的目的。   宁可花俩钱,也要去出水口那。   宋福生担心一堆快要渴死的人,冲进去就把嘴伸水里喝,一百个人没病,一千个呢。   到了出水口,十个少年谨记三叔叮嘱的第二步骤。   只看他们先卸掉肩膀身后背的包袱,然后齐刷刷地将头埋进水里,没一会儿水里就咕嘟咕嘟冒泡:   三叔说了,先自个儿喝,凉快凉快,先喝他个心口凉、神飞杨,才能有精神头一口气冲下山不是?   喝差不多了,有的小子还喝呛着了,一边咳嗽着一边开始解包袱皮,灌水囊、灌猪泡子、灌竹筒,一样一样摆开自己带的就开始忙碌。   与此同时,在外面等待的四壮他们,是不能靠近谷口的,他们只能在下坡这等。   这里有大量的土匪,持刀把守。   这山顶的下坡处,只长毒草不长树,草上面也趴伏着很多已死去的难民。   这里更是有大量的活着的难民在跪地磕头,求把守的人能通融通融,放他们进去喝一口,就只一口。   土匪头子剔着牙出现,腰间的大刀耀武扬威。   他冲手下扬了扬下巴:“去几个人,把这些又吃毒草死的,扒拉到山下去。”   随后才对跪地求的难民们大声笑道:“看来你们这是新来的啊,不懂我这的规矩。上山下山这条道,有看到那些守着的人了吗?他们就懂我的规矩,晓得求没用,得银子。你们要么去想法淘弄银子,要么就,呵呵。”   跪地求的人里,大概有书生,也不知是谁,在呼天抢地的哭声里喊了一句:你这是在发难民财,你这样的人会被天打雷轰。   唰唰唰几十个大刀同时抽了出来,有那么一瞬很静,有那么一瞬,四壮他们也紧急戒备了,怕那人的话彻底激怒土匪头子。   土匪头子先是一愣,扔掉剔牙的,随后摆摆手再次朗声笑道:   “哈哈哈哈哈,老天爷?   哼,我徐某人求财,一不抢二不偷,童叟无欺,二钱就是二钱,从没要过二两。   二钱就是为了给你们留条活路,老天爷晓得也只会赞我一声仁义!   总比你们这些六亲不认,只有吃喝才是祖宗的人强!“又几大步上前,随便揪出一名老汉:”想讨口水?”   老汉猛的点头。   土匪头子眼神一瞟,瞟向老汉身边的闺女。   老汉立即把闺女往外推:“妮子给你,只求让我进去喝口水,喝口水。”   “爹!”   “好。”   四壮一把就攥住了田喜发紧握的拳头,他不会说话,但眼里满是警告。   其实四壮不警告田喜发,田喜发也会泄了这口气,因为跪地的那些人,一看老汉把闺女给了人,就能进去喝水了,好多男人在喊:   “我闺女给你。”   “我这仨闺女都给你。”   “我这就下山去叫,我山下有闺女,比他的妮子长得俊!”说完,连滚带爬急火火离开去找闺女,很怕晚了闺女送不出去,换不了水。   土匪头子将才得来的几个丫头随手赏给了手下,他笑的更加大声,且转头对四壮他们这些等待取水的人说:   “一个个都瞧见了吧,给他们指活路,多仁义。啊,对了,兄弟们也能护送,一百两一趟,挣得是辛苦钱。二十个兄弟一人才得五两银子,我们也得吃肉喝酒不是?还帮你们抬水,保你们平安下山,这买卖划算,还是那句话,我徐某人一向说到做到,童叟无欺。”   从里面正好出来一位中年男人,他披头散发一看就是在里面洗个痛快:“一百两,快,大王,劳驾派人护送我下山。”   四壮听完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气愤,主要是他早麻木了,见过的悲剧多了,他自己就是个悲剧。   他的第一反应:这活他也能干啊。如果姑爷有需要,等他把姑爷他们平安送进城,可以返回这座山嘛。   四壮用心算了下:护送一趟五两银,一日再多跑几个来回,攒攒银钱,不行就干一个月,就能给姑爷置房、置地、买骡子。   没给四壮开小差太长的时间,十个少年就拎水走了出来。   走出土匪们规定的距离,刚才跪地上又哭又嚎的难民,马上换了一张脸,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就扑了过来。   确实像宋福生猜的那样,一个个看起来膀大腰圆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哪杀过人,这杀人也不是一般人就行的,都慌了。   四壮真能干这护送活,弄得那位土匪老大听声特意下山坡看。   只看四壮并没有拿刀和锄头等利器,这些好的家伙什都留给了别人。   他只手持两根木棒,一棒子一个,在前面哄抢最欢的难民,脑浆子当即就喷在了四壮的脸上,接着俩、五个。   有难民拿着大铁叉想要叉四壮身上,四壮挥棒子的同时,伸手跳起一个用力,后方难民手中的叉子被卸掉,反手一倒,叉子就扎在了对方身上。   还好四壮不是孤军奋战,面对几百难民一哄而上,田喜发只愣了几秒就呵道:“给我杀,杀,杀!”   汉子们火把撩了起来,锄头砍刀挥舞了起来。   高铁头拎水桶拎得胳膊上青筋暴露,冲堵在前方被吓愣住的大郎喊:“快!”   打头拎水的大郎,一咬牙,心里不停念叨:不用帮忙,爹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三叔说了,他们跑的越稳越快越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更(求月票!)   十个有爹有叔护着的少年,两手拎着水桶,不敢踉跄,不敢手抖,不敢分神,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   宋福生的大哥宋福财,他在第一次挥动砍刀时并没有想要谁的命,本意是想吓唬走。   他放过了对方,可对方却没有放过他。   不但趁机差点冲散他们的队伍,而且如果没有四壮及时拦的那一下,他儿子大郎也差点被几个难民一拥而上。   宋福财当即红着眼呵道:“杀!!”   这声杀,像是在呵斥自己,更似在对自己喊出了冲锋令,他的大砍刀一刀又一刀直砍掉对方头颅。   四壮在最前面一直大开杀戒,只要有人敢靠近,他就抡起棒子直奔对方天灵盖使劲,基本做到一手一个,敲一个倒一个的程度。   田喜发殿后,更是将手中的锄头舞动的虎虎生风,刨死一个是一个。   汉子们抡起火把、抡起自制带尖长棍,所有守护这些孩子的男人们,在四壮的带领下,全都杀红了眼。   半山腰时,有二十几人才成立的抢银抢水小团体,他们本来都已经在路边准备好了,但是当远远发现有一伙人从山顶一路杀难民冲了下来,那冲天的气势……   “娘噎!”   叫娘的人是小偷兄弟里的老二,那个当初想偷宋茯苓不锈钢水壶的。对他们的新头目道:“这伙人我见过,大哥,从长计议啊。打头那人,两下就能把我制服,不骗您。”   “恩?”威猛汉子摸了摸胡须:“怕他个鸟,兄弟们……”   “不是,大哥,你听兄弟说,大哥和他们硬拼作甚,咱兄弟们是为图财,喝个饱水,弄些银子花花,咱们就赶路进城享福了。这里有的是富商上山,凡是想喝口水都得来这,更有单走好抢的,和他们实属没必要啊。”   威猛大哥借坡下驴,急匆匆道:“你小子说的有理,有理,”主要是四壮他们已经下来了,看的清更感觉瘆人。   他摆了下手,示意兄弟们撤,赶紧给人让路。   不过,小偷兄弟在目送四壮他们一路下山时,很遗憾地嘀咕了句:“还别说,他们倒真有一件宝物,唉,或许能卖大价钱。”被这威猛汉子听了去。   郭老大的喇叭声在下山坡附近响起。   宋福生的身体当即一直,冲大家喊道:“快。”   只看,在山下守粮的汉子们一一推起了手推车,将一台又一台车推到出山口等待。   没过多久,犹如血人般满脸满身都是血的四壮率先出现,接着就是十个拎水少年。   少年们经过一次次挑战,心理素质越来越好。   他们没着急去看任何人,眼睛直盯着空出的木板车,每个人脚下更是没乱,依旧平稳向前,稳当的把水桶放在推车上,尽量不浪费一滴水,又卸掉包袱,这才滑落在地,靠在手推车上急促喘气,两条胳膊更是累的好似抬不起来。   一个个耷拉着胳膊,眼圈发红的看下山退伍,寻找护着他们的爹、叔。   直到殿后的田喜发下来,靠在手推车上的虎子才抽泣出声,大郎也在看到宋福财肩膀上的血时,控制不住地落了泪。   高铁头哽咽着喃喃道:“爹。”   爹个屁啊,高屠户连搭理都没搭理他。   因为这一刻,连哭都是奢侈的。   没有安慰,没有关怀,更是没有问伤痛的时间。   大伙十分担心山下这帮渴到不行的几百难民会一哄而上,手推车没敢停留,一台又一台车重新推起,木板车的滑轮辗着地面吱啦吱啦的响。   宋茯苓帮受伤的大伯和两只胳膊打着颤的大郎哥推车,她咬牙用力推,用力到整张脸变形:“呀!!”   宋福生、钱佩英、牛掌柜,仨人推着装粮的车,更是沉到手推车都要被压散架子,宋福生喊道:“一二三,起!!”   大伙愣是忍着伤、忍着渴和饿,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趁天彻底黑透停下。   停下的地方也很偏僻,因为接下来的路,可不再到处是死人了,有许多活人,早早出发的那些大量难民。   什么层次的人都有。   大伙更不敢白天当难民面喝水,也不敢吃饭,只能趁夜黑。   宋福生一一查看大伙的伤:“有没有感觉不好的?头热、恶心、迷糊的?”   田喜发摆手,没那么邪乎,全是小伤,发自肺腑道:   “三弟,这就中了,受这点伤,这就已经很老天保佑了。   你不晓得,那山上,到处是死人,渴的,明知道草有毒,也吃。   有的人本来有银子,被抢了,也变成没银子的跟着抢别人。   反正到处是惨状,那些死人几个时辰一清理,直接被锹头扒拉到山下。   活着的这些难民,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在山上呆着。   他们没银子喝水,更是见人就抢,反正不管你有银没银,先杀了再搜身,见到水更是眼红拼命,咱这趟得亏了四壮兄弟。”   宋福生点头,“也得亏这些难民一路过来,早就没吃没喝没什么力气,要不然,你们这几十人就得扔在山上,一人难敌十只手。或许,唉,也得亏了那土匪头子吧。”   高屠户被宋里正刚包扎完伤口,嘴有些发白疑惑道:“小三子,怎的还谢土匪?那他娘的最不是东西,让人拿闺女换水喝。”   宋福生想了想才说:“那土匪头子,指定是不能让难民们成事。允许在山上滞留,但不会让他们聚堆,至少不能成为一个大团体,十个二十个人不管,上百人凑成团伙,他就会出手给打掉,打乱,要不然对他们守山头有威胁。”   从这天之后,值夜的彻底打起了精神,再不敢打盹。   有那么一瞬,大伙都觉得,好像还是和死人为伍安全,和这些活的难民混在一起,人心最吓人,更容易丢命。   尤其是三天后,宋福生他们才停下歇口气,就听到有几个妇女在哭着喊,孩子丢了。   有别伙的难民叹气道:“往后哪里人多走哪里吧,人少就被别人吃了。”   也有的大娘在哭骂,骂就是你们这些外地人,一路走一路抢,她家本是好好的,外地人走过来了,她们也成了逃荒的,妻离子散,恨死这些外来人了。   这番骂很是引起了共鸣。   宋福生本想上前打听打听,离城池还有多远,也不敢上前问了,听听,人家都要恨死他们了。   就在这时,远处有齐整整的跑步声传来。   宋茯苓还不明就里时,就看到附近的难民哗啦一下全跪下了,有人高呼万岁,有人高呼有救了。   宋福生给女儿按跪在地上,“爹,是给咱们送水送粮吗?”   “美死你。”   “那他们万岁什么啊?”   “出兵镇压了,我怀疑这伙人是去缴那个有水的山头,燕王能派兵管那山头,这是一种态度,说明会管难民的死活呗。”   宋茯苓悄悄抬起花猫般的脏脸,只看队伍打头骑大马的青年英姿勃发。她瞟了眼就将目光移向兵士们,哎呦,古代的盔甲看起来很沉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两章合一(为月票550+)   哒哒哒的马蹄声,从宋茯苓跪地的正前方经过。   打马经过的少年将军陆畔,连个轻飘飘的眼神都没留下,连扫都没扫一眼这些难民。   却给这些难民们高兴坏了。   连连磕头高呼道:“谢谢王爷,谢谢将军,谢谢王爷,谢谢将军。”   宋茯苓也跟着混在里面,十分不真诚的磕头,就这么一会儿磕了十好几个了,但心里确实是十分感谢。   只因,那牛轰轰的帅哥,虽然懒得搭理他们。   但是却让随从告知他们这帮人,前方三百里处有山涧,有水。   七百里处将抵达燕王管辖的第一个城池:幽州城。   幽州城门处设有难民施粥棚,不要滞留,速去。   宋茯苓、钱佩英一起伏地念叨:“谢谢王爷,谢谢将军,谢……”   宋茯苓悄悄坐直身体,看到那些大兵们走远了,拽了一把钱佩英,握着钱佩英的手,两眼放光激动道:   “娘,你听见了吗?太好了,咱们能进城了。三百里有水,七百里就到地方了,快点赶路,十天八天就能到,别歇着了,赶路!”   随着宋茯苓这话,大家伙更是跟着兴奋了起来。   兴奋大劲到,宋里正都哭了,高屠户也跟着眼圈泛红。   岁数大的人马上开始唱颂歌,歌颂燕王心系天下、心怀百姓。   要知道,不是哪个王爷都能做到放难民进城的。   有的杀戮重的王爷,攻城掠地第一件事甚至是屠城。只因你又不是他的子民,更恨在攻城时,城中百姓负隅顽抗,让他损失良将。   所以,这么一对比,在遭灾的时候,燕王没下令紧闭城门,真算是心怀百姓了。   尤其是这么多逃荒的难民,将要一起往人家城里冲,被放进去要面临的问题有很多。   说句不好听的,一个个跟鬼子进村、蝗虫过境似的。就看看这一路:这一路过来,给人不需要逃难的都弄的举家逃荒了,可谓是走哪哪穷,等进了城,得吃人多少米、喝人多少水,严重影响人当地百姓的治安与生活。   可见,这不是谁都有那个魄力能接收的。   现在这位陆小将军给了准信,终于踏实了。   只要有命走到,就有地儿可去,可下有官府管了,不会眼睁睁瞅他们死,能不激动到哭吗?   “走,今儿再走个十里八里地。”附近好几伙难民张罗起来。   就连丢孩子的那伙人,除了娃的爹娘在悲痛不已,家里的其他人也已经开始规整东西要重新出发了。   宋茯苓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陆将军告知准信的举动也救了他们。   本来有一伙人已经盯上了他们,就等着后半夜趁大伙熟睡偷粮抢粮。   别以为旁人没发现,人饿大劲了对食物的嗅觉是很敏感的。这伙人竟然眼下还有盐,只有盐煮出的汤才会那么香,怎能不拼命抢一次?   他们饿死了,他们要饿死了。   可陆将军说了,前面有水,有山,那就会有草有树皮,和这伙二百多人的队伍去拼命抢粮?想抢的人搁心里掂量来掂量去,估摸抢下来也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都走到这一步了,谁也不想亡。   如果不知道前面有希望,或许就拼了。   但现在知道了,只要走到就有希望不是?   恩,不抢了,再挺一挺。   如果能挺住一口气活下来,谁愿意去和二百多人的队伍打杀拼命?干得过吗?只要挺到幽州城,门口有官府的粥摊,还是喝官府的粥保险。   所以说,这伙想抢宋茯苓他们的人,还没等抢呢,就被陆畔的话给弄的心不齐了,都选择赶紧走。   宋茯苓他们也不清楚有这茬,其实要知道他们也会哭。   还抢他们呢,他们也没啥粮了。   几百人吃饭试试,一顿蒸多少个饽饽。早就不分谁家粮是谁家粮了,混一起吃。   还有,别说粮,就是水也不剩什么,连她家空间里的矿泉水也只剩最后两瓶,都在宋茯苓的身上背着。   盐?是,有盐,她家空间里的那点盐,她奶的大酱坛子、王奶奶他们腌的菜早就吃没了,要不是这两天有她家盐盯着,这些人也没了力气推车。   而下一步,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再走个二十天一个月的,宋福生就打算把宋茯苓买的韩国辣酱拿出来蘸饽饽吃。人没盐那不完犊子了嘛。可那辣酱是最不能轻易拿的,不到最后一步不能拿,因为这地没辣椒。   宋福生唏嘘道:“还好,还好一切眼看就要过去了。”   可是,真的过去了吗?   三天后,宋茯苓拒绝了宋里正家要用车推她,她围着防潮垫走路,多走一些能暖和暖和。   而后面有一台车,车上燃着他们的自制木炭,专门给小孩子们坐着,小孩子们盖着两床被,全缩在里面,米寿就在那里。   他们这伙人也已经把所有能穿的衣裳全穿上了,可脚依旧冻得发木、发涨,肿得草鞋要包不住。一个个冻得嘴冰凉,手也冻得不听使唤。   就好像,几天前,干热的高温天气是夏季,从夏季一下子就走到了冬季,两个地方明明挨着很近,却温差相距十几度,尤其是早晚。   十月末了,越往北走越冷,其实天冷才对劲,但今年的天气,一会儿天这么热,一会儿那么冷,也明显是大灾。   宋茯苓呼着哈气问马老太:“奶,你冷不冷?来,咱俩围一个垫子。”   马老太身后背筐,胳膊挎包,两手插在衣服袖子里,吸了吸鼻子摇头道:“就怨你爹,非得让扔行李,扔吧,昨夜黑冻得闭不上眼,一个个都打哆嗦,团成团眯觉。”   “谁能想到天那么热,又变这么冷。”   马老太挪着沉重的腿、僵硬的脚说:“唉,那些在咱们后面赶路的人啊,也不知又有多少人渴死,这回又有多少人会冻死了,我瞅着啊,开春的地也没个种。行了,先顾眼下吧,那山涧你瞅着没?让大伙先痛快喝口水。”   宋茯苓举着望远镜,望了一眼又赶紧给塞包里,自从这条路上逃荒的活人多了,她就很注意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甚至为了少麻烦,她一家三口冻脚也不敢往外拿棉鞋,不敢拿羽绒服。只是穿着出发前拿出来的那些保暖绒衣,挑些不打眼的套里面。   “瞅着了瞅着了,到山涧了!”   见到水,大伙本该亲香的不行,时隔这么多日,嗳呦终于能可劲喝水、能抹把脸洗洗了,可手指一碰水,就被凉的一哆嗦。   宋福生冲女儿紧着摆手,“别洗了,别受了风寒,再走几日咱就进城了,进城爹第一件事就给你烧水洗,听话。”   此时宋福生脸是皱巴巴的,只逃荒这些天,他造的,看起来像老了十岁往上。   天一冷,大伙也不爱说话,头套又都戴上了,这回不是防瘟疫,是为保暖驱寒。   一个个忍着手指节的疼,用大桶小桶装好了几日后会用到的水,连歇脚都没歇,一心赶路,进城。   水才装好,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   小偷兄弟、威猛汉子,以及他们带的人,总共二十多人,手拿刀、棒子、匕首,直奔宋福生他们这队伍而来。   他们这伙人是逃命下山的,山上剿匪差点连他们一起剿了。所以说,他们现在啥也没有,一路饥寒交迫,一路也没碰到个有钱人截到银子,抢点吃的还不够塞牙缝。   看到宋福生他们,瞬间打了鸡血,打算抢粮、抢不锈钢壶、抢银子,抢棉被。   当时,大伙正蔫头耷脑打完水,手里护卫的家伙什也放在一边,根本毫无准备,尤其是孩子和妇女们。   宋福生一个回身,就被小偷兄弟里的老二用匕首划伤了胳膊。   宋福生只来得及给钱佩英一把推远,他就大呵一声:“你他娘的!”赤手空拳往上冲。   他咬牙恨啊,是的,认出来了,当初就该给那对小偷剁成肉酱。往后,别说放过了,他特妈的彻底长记性,谁敢招他,谁稍微有点不对劲,他就弄死谁,什么人命,这里人命最不值钱。   一时间喊杀声冲破天,四壮在护着推车上的孩子们。   女人们嗷嗷叫唤着随手抄起东西就往上扑。让你打我孩,让你打我儿,让你打我男人。   宋里正挥舞着拐杖,忍着腰间剧痛往对方身上撞:“我不活了!”   这一刻的宋茯苓,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不想活了。   “爹,让开!”   女孩尖利的喊声响起,宋福生才滚出战区,宋茯苓一个瓶子就扔了出去,只听嘭的一声,炸了。   离他们不远,陆畔正带队归来,听到声音,紧急勒住马绳,皱眉:有火药?   像是为了印证他没听错,宋茯苓这面又一个瓶子扔了出去,且差点炸到她手,里面的液体突突突一顿冒泡,瞬间,嘭一声又炸了。   给那二十几个土匪彻底吓傻,给那对小偷兄弟吓得跳脚直叫唤。他们哪见过这个啊。   而他们更没见过的是:   只看,马老太和宋茯苓一人端着一盆水,飞速奔着他们跑了过来。   马老太一扬盆:“我烫死你个龟孙!”   一百多度的开水,哗啦啦就迎头兜了上去。   又一盆开水跟着泼了上去,连盆都不要了砸了过去。   “啊!!!”十几个土匪转眼被烫的无处遁形,满地打滚,肉烫熟了。   齐刷刷的跑步声响起,一众兵士将所有人围住。   宋福生跪地紧着看女儿,心想:闺女啊,你这整的啥啊,哐哐的爆炸。   宋茯苓歪侧头跪地,眼神不停冲宋福生闪:爹,跟你讲过啊,Cao加H2O,它,恩,热。像加热饭似的,热的很快。   刚才她和她奶,正巧要扔生石灰,寻思快进城了,也用不着这东西给粮食防潮,再说也没粮食了,还推它干甚,扔了得了,就出事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章合一(求月票!)   大伙又冷又害怕,很慌张。   怕这位将军,恼怒他们这些逃荒的和人干仗。   虽然情有可原,他们是受害者,被人抢才反抗,但是又动刀又动棒子的,给人脑袋烫成猪脑袋,好像也有些……   跪了一地,哆嗦乱颤的人。   陆畔径直走到宋茯苓面前。   宋茯苓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的皂靴,但没敢抬眼,眼睫毛颤了颤。   “你扔的?”   “回将军,草民的小女是……”宋福生急急抢话。   “闭嘴。”   宋茯苓趴伏在地上仰头,和低头正看她的陆畔对视,“是,我?哈,啊呀!”   宋茯苓忽然疼的倒吸一口气,左手按向右手掌心,这里被烫出个大血泡破了。   只按了一下,按完就很突如其来的白眼一翻直扑前方,脸一下子扑在了陆畔的靴子上,昏死了过去。   陆畔用脚抖掉宋茯苓的脸,皱眉退后一步,极其嫌弃地看一眼宋茯苓,看一眼自己的靴子。   与此同时,场面彻底乱了。   宋福生寻思你爱咋咋滴吧,他闺女啊闺女,被吓昏了么这是?还是孩子被折腾病了?   钱佩英也手脚并用极快爬到女儿身边,一把抱住女儿惊恐叫道:“茯苓,茯苓!”   怎么摇晃也不醒,钱佩英忽然仰头冲陆畔大声道:“你整死我们三口人吧,求你整死我们三口人吧!我们早就活的够够的了!”   这一刻,钱佩英彻底崩溃,真的不想活了。   以前没见过什么死人,现在天天见,睡觉不小心都会睡在死人旁边。   以前没见过二话不说就抢人东西要人命的。   到了这里,成千上百的人,为点破粮食、为口水,动刀子动棍子打他们要他们命,一天二十四小时高度紧张。   白天还要赶路,一天走好几万步。   他们这一路更是不敢喊累不敢生病,脚底板走出血泡,泡没了变成茧子,走的一层又一层的茧子快要赶上鞋底厚了。   以前,闺女给她和老宋做个现成饭,说爸爸妈妈辛苦了,他俩都关上房门感动的不行,说孩子没惯坏,长大了懂事了。   现在,天天跟他们吃窝窝头,孩子甚至连窝窝头都不舍得多吃,不是掰给她爸就是掰她奶,一天天和他们傻走,睡露天地,被死人吓,被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活人更是吓得不轻。   给闺女逼得,刚才一定是看到她爸受伤了,急了才扔东西倒开水烫人。一个丫头,又是个这么瘦弱身体的丫头,没力气打又打不过谁,让她闺女怎么办?   眼下还问,跪一地问,问个屁啊问,质问谁呢。   就烫了怎么滴,整死他们吧!   宁可死时的记忆都是现代的好记忆,是文明社会,也不在这再受罪了,一起死,一起走!   马老太嗷呜着大哭爬到陆畔脚边,鼻涕一把泪一把,又磕头又拽住陆畔的脚脖子求道:“大人,别处死我三儿一家,处死我吧。是我,是我这个老太婆扔的,和我小孙女没关,和我三儿更没关,我,我?对,是我出的主意!”   陆畔:“……”   他说什么了?他还什么也没出来呢。   先昏了一个,又冒出一个死活求死的,这又爬来一个,这个更厉害了,鼻涕眼泪直往他靴子上蹭。   随从顺子呵道:“退后。”   宋福生也不想活了,就不退后,跪坐在原地抱住宋茯苓,旁若无人喊四壮:“拿个棉被。”   四壮立刻起身给拿棉被,还把大哭的钱米寿给一起送来了。   钱米寿眼泪一串串掉,两只小手死死揪住宋茯苓的衣襟:“姐姐,你醒醒,姐姐,你不要啊,米寿求求你了,不要像祖父,不要像爹娘,不要没。”   陆畔都被这伙人整无奈了,哭的这个惨,尤其这孩童的哭声,好像他把他们怎么地了似的,冲随行医官使了个眼色。   医官摸脉说,宋茯苓是惊厥过度。   而实际上是,宋茯苓此时头昏脑胀趴在空间的地板上。   她有气无力慢慢睁开眼睛,眼睛只睁了一半就顿住,随后,大睁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满屋子里都是她的惊叫声。   她也能进空间了。   宋茯苓蹦高着跳着站起身。   宋茯苓在这没心没肺嗷嗷的叫唤,却不知外面的她已经被抬到推车上,燃好炭盆,盖好棉被,大人们的审讯却还在继续。   马老太给生石灰抱了出来:“就这个,加上水。”   随从顺子倒了些生石灰,马老太:“你倒多了。”   随从顺子往生石灰上添水,马老太:“你倒少了。”   随从顺子:“……”   马老太心话,你瞪我干啥?本来就是,你咋这么笨呢。人家她小孙女,那小手,量抓的很是准,就翻吧两下,然后就眨眼间,那水啊就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热的,那比特意烧开水可热多了。   再说她挑毛病咋了,她小孙女眼下昏着呢,她要是不严格要求顺子,不给弄出刚那效果,更跟那将军解释不清了。   陆畔接过下属递过来的生鸡蛋,往眨眼间就成了沸水的盆子里放,以肉眼可见,没一会儿,鸡蛋被煮熟了。   这涉及到陆畔的知识盲区。   以往他只晓得让人特意开采石灰石是为河道用,建筑也会用到,但能有爆炸的声响?这。   现在试验结果摆在这,一定量的生石灰加定量的水,能在极短的时间沸腾,比之开水的温度会高出不少。   看来用水烫那伙人,确实是用的这个石灰水。   陆畔蹲地检查已经被炸成渣渣的瓶子碴,随从顺子立刻问道:“你们就是个逃荒的,逃荒还背瓷瓶上路?你们装物什用瓷瓶?”   宋里正跪在地上道:“那是草民的。里面是用来装药的。我这一路,我带了不少药,这两小瓶子是祖传的,里面装的是醒脑丸,我还带了祖传的能防疫情的草沫。”   宋里正就差一口气把祖宗十八代汇报一遍了,包括那俩瓶子是祖上谁给的,他都说了一遍。   “既然药很贵重,为什么放在她的身上。”指了指昏睡的宋茯苓。   “就她啥活不干啊。”宋里正一脸理所当然道:“大人别看我伤了,那也得推粮。前头缺水,还得推水,又没了牲口拉脚,怕推车不稳当,哪下子包袱掉地摔碎,我就让曾孙女揣着了。”   王婆子接话嚷嚷道:“大人,真没骗您,怕摔怕碎的都在俺们胖丫那揣着,真就她啥活不用干。”   妇女们一看王婆子都敢吱声了,纷纷说,是啊是啊,你这是要查啥啊?俺们胖丫是好丫,就烫了人了呗,那也是为救大伙。   对,没错,大家有好多都没搞明白,这到底在审啥。   陆畔伸手接过医官递过来的空瓷瓶,往里倒生石灰,问马老太:“倒这些?”   马老太眼睛闪了下,躲开陆畔眼神:“恩吧。”她哪晓得呀?她当时在端水要烫死那群龟孙,小孙女手又那么快,只晓得孙女扔出去俩瓶。   行啊,放多放少的,能炸就得。   结果,陆畔放多了,水少了,水、生石灰、空气,三者极快产生反应,得亏他速度也不慢,瓷瓶才扔向空中就炸了,瞬间碎成了渣渣。   陆畔听了个响后,静默。   随从顺子没从主子脸上品出接下来的意思,他就试探的又问大家:“路上为什么会带这东西上路?”   这东西?这东西可说来话长了。   话说,有个春花,喏,那就是春花后娘。李秀连连点头:“对,我是她后娘。”   “得得得,”这都说的什么啊,顺子不耐烦道:“那你们又是怎么晓得这两样起反应,会炸裂?怎么就那么凑巧?”   高屠户灵机一动:“回大人,我家养猪,我是屠夫。”   大伙立即跟着补充,一个个胡说八道的,对,上屠夫家串门看见的,他家猪圈多,撒生石灰,俺们都看见过,俺们都知道,都晓得这东西热,这东西也能炸。   总之,你就别审了,俺们没毛病。   马老太还跟着添乱:“是我串门看见的,我,我家胖丫是城里的,她么都不晓得。”   陆畔瞟了眼宋茯苓躺的地方。   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福生也跟在陆畔后面都快没耳听了,其实就一句话,就说他教的女儿呗。   大伙这个实诚劲儿,撒谎也不会撒:“将军,您也看到了,确实是生石灰,不是火药。我们就是普通百姓,怎么可能会接触到火药,您放心,我们真不是流寇。”   随后,宋福生冲宋里正使眼色,让拿出以前认命宋里正当里正的一纸公文。   同时也拿出自己曾经考试时,几位老师给作保的文书,参加过考试的文书,以及他在县里教书的私人印章。   别小看这印章,只有读书人才佩刻有名字的私人名牌,一般人是不允许的。所以古代才更讲: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嘛。   陆畔眼神瞟向那伙抢劫的,顺子立刻会意,上脚踹向那对小偷兄弟里的老二:“他们有文书,你们呢?”   老二寻思话了:我们就混子,我们上哪整证明去啊?我们就从那里来,要到你们那里去。   无法证明,你们还暴力抢劫,这样的人进城也是不安定份子。   “刻字,先行押走。”陆畔留下几个字,就往山涧的方向走去,弯腰用水囊打水。   他走了,可给不是古代人的钱佩英吓傻了。   就那小伙子,只轻飘飘说几个字,那些抢匪的脸上就被刻了字,刻的那些人嗷嗷叫唤。   她有些腿软,她刚才还求死来着,那小伙子要是真不耐烦,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艾玛呀,“茯苓啊。”   宋茯苓心想,妈你别吵吵,别老推我,我早醒了装睡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更 (为月票600+)   兵士们就驻扎在宋福生这伙人旁边。   人家在埋锅做饭。   宋福生他们这伙人是在归置打的乱套的东西。   干翻好几台手推车,好几人的胳膊腿见血。   接过医官递过来的伤药,受宠若惊,宋里正带头,全体成员又重新跪下,正要仰天长啸“谢谢将军”,顺子就呵道:“闭嘴,别打扰我们将军休息。”   “好,好。”宋里正跪在那抹抹眼泪,哭的很真诚。   趁顺子没走远时,还对搀扶他起身的宋福生说:“将军是大善人啊,这样的将军,万民有福。”像假装唠嗑似的,很感慨的和宋福生说。   顺子闻听,嘴边翘了翘。   边往回走,边很自得地想:   那当然,遇见我们少爷算你们这些老农有福气。要知道别人想见根本没得机会见。   我们少爷可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燕王手下第一人鄂国公之孙,其父更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王,老夫人手心里捂热的宝,老太爷唯一的孙子。   都没有嫡庶之分,大宅子里满打满算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剩下的全是姐姐。   宋福生哪有心情忽悠别人,给宋里正扶起来,他就急吼吼去查看女儿怎么样了。   这也是他的独苗苗啊,手心里的宝,用心血给煨大的。   “闺女,闺女?”   马老太奔了过来:“胖丫呀,你别吓奶,奶给你摸摸毛吓不着,你快睁眼瞅瞅奶。”   宋茯苓躺在推车上,慢慢睁开眼:奶奶,爹娘,眼角挂泪的米寿,她冲几人眨了眨眼。   马老太捂着心口,长呼一口气,呼完腿就软了,顺着推车就滑落在地。   “你要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钱佩英抱着宋茯苓的头就开哭。   “爹,你伤没事儿吧,刚才给我急的不行,”宋茯苓问道。   宋福生眼圈当即一红,没回答有事没事,而是用带着脏污的大手抹了把女儿的脸,“好闺女,好样的。”   钱米寿看到姐姐醒了野激动的,猛的钻进钱佩英的怀里,和宋茯苓挤在一起,像小兽受伤了般嗷呜哭,又学宋福生的语气道:“好姐姐,好样的!”   一家几口正经哭着聚了好一会儿,这才该干啥干啥。宋福生去包扎伤口,米寿非要跟着去,说要给姑父呼呼,呼呼就不疼了。马老太是带着家里其他人重新打水。水都扬吧了呀,唉,盆也差点摔两瓣。   宋茯苓一看,赶紧跳下板车,不装死了,拽着钱佩英的手就给拉到一边,四处看了看,这距离谁也听不到,这才说道:“娘,你猜我刚才有什么奇遇?”   “恩?”不是昏死了嘛。   “你瞅着哈。”宋茯苓把她的大书包拿到怀里抱着。   说到书包,宋茯苓就觉得自己聪明坏了,因为早在之前她就有先见之明。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跟她奶一个被窝研究过。   说奶啊,这路上活人多了,别说我爹的宝物和我水壶不能乱用了,就是郭大伯的喇叭我都给收起来了。还有我这包,实在是有些打眼,你能不能再倒出两条麻袋啊?给我和我爹这包套一层,简单用麻绳缝吧缝吧,当套。   你看看,她多聪明。要不然就那凭那小将军眼睛跟钩子似的,即便解释清了石灰水,也解释不清防雨绸的书包。骗这些一路同行的庄稼人行,再一个大伙互相信任啊,要想骗那见过世面的小将军,可不好骗。   宋茯苓把书包口冲钱佩英方向,“娘,你瞅清楚了哈,”小手一个翻转,刚才摸的东西不见了。   钱佩英用气息问:“刚才不是昏迷,是进空间啦?你你你,你也能?”   “对呀,娘,我厉不厉害,哈哈哈哈。”   钱佩英望着女儿没心没肺的笑脸:“快给变回来吧,别一会儿米寿要。”   宋茯苓一愣,赶紧查看书包,我的天啊,怎么就调转下书包,东西就篡位了,就变错东西了:“怎么办啊娘,我只能送进去,拿不出来。”   啊,钱佩英搞懂了,她老公能取出来东西,她闺女能送进去东西,那她呢?她看了眼自己掌心。   “娘娘娘,你拿刀干嘛,是不是傻。”   “爹爹爹,不好了,你快帮我把米寿的砖头取出来。”   宋茯苓两面跑,两面小声叽叽咕咕道。   远处,陆畔侧头看向宋茯苓,早在宋茯苓下板车时他就有注意到,且看的极其清楚:昏倒那小丫头起来后,一张脏兮兮的脸笑得那个眉飞色舞。   几分钟后,陆畔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他坐那吃煮鸡蛋。   不远处以宋金宝打头,钱米寿收尾,肩并肩站一排小娃娃,各个一边看他,一边手指头放嘴里吸溜。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更(求月票!)   手里的鸡蛋才咬了一半,陆畔吃不下去了,挥了挥手。   顺子立即对炊事兵喊话道:“按他们人头,一人给煮一个。”   没一会儿,一排小娃,一人得了一个热乎乎的鸡蛋,才从锅里捞出来的那种。   娃子们高兴坏了。   宋金宝一边烫的直吸气,两手紧着倒鸡蛋晾热气,一边急得顾不上扒皮就往嘴里塞。   这排娃子们里,有个小孩用衣襟兜着鸡蛋,没着急吃。   钱米寿带着一颗颤抖的心、捧着鸡蛋激动的手,试探般往前走了几步,又往前走了几步,又又往前走了几步。   发现没有兵士拦他,这才紧着倒腾两条小腿跑了过去。   径直跑到陆畔面前,噗通跪地。   五岁的小娃将鸡蛋先放到一边,才规规矩矩双手支地磕了个响头,然后仰起脏兮兮的小脸,奶声奶气对陆畔道:“大人,能再给小子一个蛋吗?”   顺子拧眉接过话:“不是才得了一个?去去去,还没吃到嘴就想着再要?”   “我想给姐姐一个。”   顺子扭头看了眼宋茯苓所在的方向:“就是刚昏过去的那个?她都多大了,吃你自个的吧,你姐姐不会要。”   钱米寿忽闪着大眼睛:“不,大人,我姐姐会要。”   陆畔控制不住再次眯眼看向宋茯苓:“……”   那伙人说,她是事不想、是活不干,所以才把易碎品放她那。现在看来,不止吧。   顺子补充陆畔心里剩下的那半句话,心想:你姐怎么那么馋呢。   “都煮了吧,”陆畔顿了下:“把点心匣子也拿过去。”   顺子一愣,那可是老夫人给少爷路上特意准备的,这伙难民简直太有福了,洪福齐天啊洪福:“是。”   “把那个读书人给我唤过来。”   果然,糕点鸡蛋一拿来,大家伙高兴坏了。   小娃娃们更是感觉,没逃荒、像过年。   尤其是那点心,虽然一人只能分一点,但是他们长这么大别说吃了,连见都没见过做这么带劲的,吃起来更带劲。   吃过好多好东西的宋茯苓,此时竟然也觉得这点心真是……   “这也太好吃了吧。”   吃完,把嘴边的点心渣子划拉到嘴里后,宋茯苓才眉开眼笑的,用两手使劲蹂躏钱米寿的小脸,给孩的脸揉变形道:“小弟,你也太能干了吧。”   远处,顺子极为嫌弃地瞪了眼宋茯苓,耳朵也没闲着,在听宋福生和他家少爷讲述这一路见闻。   “一路饥民众数,土寇并起,人抢食,人相食,死人弃孩。   吃观音土树皮大肚者更是甚多,草木俱尽。   草民经过一村,村无狗吠,十室九空,白骨随处可见,夜里似有鬼哭声。   推门而入,仅余一室还是人丁尽绝,躺炕上无人收敛……”   宋福生一边说着一边心想:这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甩,跟你都唠五分钟了,你再不叫停,我肚子里就没词了。   陆畔看了眼那些齐整整依次停好的手推车,这伙人看起来已经很惨了,但是和其他难民比,明显比大多数难民强得多。   没听这人说嘛,别家孩子死了许多,有许多扔半道上的,他们这伙人,一个没死。   “讲讲你是怎么得知消息的,讲讲一路上,你又是怎么安排上百人的队伍。”   宋福生顿了一会儿,才一咬牙一跺脚,将岳父当初写给他的信掏了出来。   陆畔刚看个信的开头,就被钱老爷子的语气逗得差点笑出声,差点失态,强忍着。   又一边看信,一边听宋福生讲述都是怎么安排队伍的,谁干什么,谁负责什么,听到最后,陆畔终于抬眼正视宋福生。   但也只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他就将信还回,挥了挥手,让宋福生离开。   随后,陆畔在小娃娃们依依不舍的目光里,打马离开。   这个汇报插曲,宋福生没当回事,琢磨着人家小将军多问问他,就是想打听打听那面的详情。   顺便可能是对他们这伙没怎么受伤的人不放心,毕竟二百多人,多问几嘴罢了。   所以他才快刀斩乱麻,直接将岳父信递上,信件一给,无须多解释。他们这伙人本就属于比大多数人得信早的那种,跑的快是正常的,府城有人嘛。   五日后,大家终于抵达幽州城前。 第一百二十章 二更(求月票!)   幽州城前,人山人海,却井然有序。   路两侧是齐整整的难民帐篷,两侧帐篷的最前端,依次摆开十口大黑锅,锅里正冒着热气。   以肉眼可见,各侧帐篷那里,也排着两条长长的队伍。   一条队伍似在看病,这条队伍排的很长很长,应该是医官少造成的。   另一条队伍,应该是在排号打粥。   不止两侧排队。   高耸巍峨的城楼前,张贴告示那里聚集了很多难民。   城门前更是排着两条长队伍。   能看出来这两条队伍,不同于打粥的队伍。都是大包小裹的,一家子接一家子,他们应该是在排队等待进城。   可惜,两面摆放的几台桌椅那里,无人。   宋茯苓:工作人员是在午间休息吗?   钱佩英:像坐火车排队检票上车,就是检票员不到发车前二十分钟不露面。   大门是紧闭状态,连角门都锁上了。   宋里正手抖的拽了拽宋福生衣角,宋福生懂,老爷子的意思是想说,这也不欢迎我们啊。   是啊,他也很担心,看那大门就能察觉出。   果然,路边负责导向的兵士冲他们喊:“跟上跟上,去看告示,愣在那作甚!”   宋福生的大伯好信问道:“这位军爷,俺们什么时辰能讨上口粥,娃子饿了。”   兵士对着他屁蛋上去就是一脚:“让看告示,看告示,听不懂?!”   哎呀看就看呗,你说他这么大岁数,上来就挨一脚,差点没给他踹摔,本来腿脚就不听使唤,就不能好好说话嘛。   心里吐槽一堆,但宋福生的大伯面上一点没敢带出来,一边赔笑说好,一边推车往前走。   大伯娘吓够呛,在旁边紧着嘀咕“你别出声,就跟在生子后头呗,闲的你。”   都指望宋福生,尤其是到了告示前,连不认识他的难民们也指望上他了。   “不认字啊。”   “就是说啊,这上头写的是么啊,就没人给喊话吗?”   “没人喊话,问那些人就让你看,也不换句话回。我都瞪俩时辰了,上面的字都快会画了,唉。”   这届难民不行啊,这届难民没文化。至少这一波在告示前的难民们,全是大字不识的。   宋福生的大伯才挨了踢,眼下又精神抖擞了起来,抢在宋里正之前喊道:“让开让开,俺们家生子是读书人。”   嗓门亮的,一嗓子全给喊让开了,宋福生在大家的注目下走上前,越看心越沉,但也没忘了翻译工作。   回眸用最接地气的话冲大伙说:   一,你们得先去两侧排队看病,让医官摸过脉,确认没得疫病,医官会发给你木签。   二,必须看过病后,凭木签才能找空帐篷,每个帐篷前都有人检查,来回出入切记带着,丢了就进不去帐篷了。   并且,打粥更要用这个,可以代打粥,但一个木签只管一碗干粥,丢了它,你就没资格领饭了。   三,宋福生深吸口气才说,关于进城,分三种。   第一种最惨的是脸刻字,充徭役,盖城楼填海去。反正哪里需要你们去哪里。   第二种,充军户。军户大伙都晓得伐?就是给人家当兵的种地种口粮,不能乱走,只能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呆着。等你能活动满城乱走那天,就是调令来了,你们上战场那天。闲时种地,有仗时上战场。   第三种,酌情,也就是说,人家觉得你配当这里的老百姓,你才能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再行也不行。全在于守门官员酌情分析。   以上三种,大伙不一定是在幽州城生活,城池多着呢,分你去哪,你去哪,进城后会有人带路。   以上三种,划重点,排队排队,不排队者立斩。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三更(为月票650+)   大伙听完炸了,有的难民干脆瘫在地上抹泪。   不服啊,委屈。   士、农、工、商、军户,他们以前可是农啊,好身份,现在却让他们当最底层的人。或许连最底层也混不上,直接哪里需要去哪里了,拿他们命填城楼填海。   别说这些想不开的难民们,就是宋福生也一脸愁容,回眸再次瞅了瞅那告示。   心想:   第一种,干徭役的活,这在他们现代社会不就是蹲监狱嘛。   到点起床睡觉,到点发饭,完了就是劳动改造,天天干活,挣得钱还不归你,白工。   脸上刻字,跑你都跑不了,相当于通缉令,还是联网的那种。   在外面,只要有人看到脸上有字的,不用查不用问,抓到就逮起来。   第二种,你看看那上面写的,军户,不出一里之间,朝出暮入,作息之道相互知。   啥意思,就是让大伙互相监督呗,最好在家门口活动,不准乱走,别惦记跑外面做小买卖、别寻思去外地串门子。   军户也不比徭役强到哪里去,这就等于现代社会的监视居住加管制。   去哪得汇报,给人种地种菜,种完得有一部分上缴,一打仗家里的劳力就得上。   最关键的是,一代被定性为军户后,要是对战役没贡献没成为小领导,升不上去,世世代代都是这个身份,儿女通婚也只能和军户后代通婚,生下的娃还是这个身份。   生娃,生男生女的,说句不好听的,从出生就定性,生啥有毛用?生几个又能咋的,全是白扔的货,想念书考学没资格,啥也不能干,生下来就注定是堵刀尖的命,你还生他干啥?让孩子遭罪吗?   宋福生后槽牙疼,回头一瞅见宋茯苓,牙疼到脑上青筋当即一蹦一蹦的。   摆摆手:“走,先排队去,边排队边研究吧,先让医官把脉摸了,领木签打粥。”   宋里正这伙人,立刻给推车调转方向,跟在宋福生后面走。   老人、妇女、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大伙除了叹气,就没有一个哭的,可比告示前那些难民们情绪稳定得多。   不委屈吗?咋不委屈呢,一路逃荒到这,就是这么个结果?   不晓得旁人,他们可是真真正正根红苗正的农民。   可是,早被练出来了。   一次次患难与共、一次次开总结大会,深深地教导了他们:哭、抱怨、骂天骂地,最没用。再一个,别说大骂了,你就是死道边也没人管你啊。所以排队摸脉喝粥吧,喝上粥才是稳妥之道。   想排队也不是啥人都让进的。   导向兵士问:“看告示了?”   “看了。”   “看懂了?”   “懂了。”   看懂才能进,进吧。   一台台手推车,艰难的往道路两旁的山坡上推。难民们的手推车是不能随处乱停的,至少不能停在帐篷前挡路。   宋里正张罗道:“快摸摸,有娃子发热的没?有赶紧说,我这有醒脑丸,先喂上一粒。”   田喜发顶替牙疼的宋福生,也安排道:“咱们指定得分成两伙去摸脉打粥,得有人留在这看车。”   郭家老大嗓门极大回了句:“先婆娘娃子们吧,福生兄弟你带他们,我们这些人能等。”   大概是这嗓门有点太大,排号打粥那面也听见了,队伍里有人激动喊道:“子帧兄,子帧兄!”   宋福生眯眼望过去,哎呀,这是认识人啊,老乡见老乡。   赶紧安排田喜发带大家伙先去排队,他得去叙叙旧,顺便探听一下消息。没看那位老友都混到第二步打上粥了嘛,可见比他们来的早,或许能了解的多。   到了近前,宋福生抱拳:“哲发兄,可安好?”   以前和宋福生一起教书的王哲发,此时棍子一个、身穿破棉袄一件,手上的一叠碗全是有豁口的。   他以袖掩面,一副有辱斯文的模样。   钱佩英问女儿:“你爹咋又成子帧了呢。”   “我爹的字呗。大名宋福生,字子帧。”   “他俩在那说啥呢,你一句我一句的,我都有点听不懂,太能拽文。”   宋茯苓用大白话告诉她妈:那人好像是说,他一个读书人,本该为社会多做贡献,现在却沦落到讨饭,无颜见江东父老。完了我爹说,哎呀,大环境如此嘛,又不赖咱们,你没必要害臊。   钱佩英紧皱眉头瞪女儿,很是嫌弃女儿的语气过于轻快:“茯苓啊,你咋不知犯愁呢,你爹现在看你就上火。”   宋茯苓疑惑道:“我怎么不犯愁了,我一直在思考怎么往酌情上靠拢。也不知得送礼送多少。”   与此同时,宋福生也在向老友打听。   王哲发小道消息一顿传播,和宋福生窃窃私语:   听说,送百两以上会酌情,你有百两吗?百两要么是现银,要么是二京十几省能通兑的银票。好多人的银票,到了这,没用了。这不给通兑,废了!   宋福生:他?他没有,他就是想卖洋酒香烟大花瓶,也得先让他进城啊。   “那你呢,哲发兄,咱兄弟二人充徭役不能够,但,唉,难道就认了做军户?子女世世代代做军户,永无翻身之日了。”   王哲发露出他发黄的牙:“怎会?我和你不一样,我秀才啊。秀才以上,入城门就是农。我老子娘和兄长,正城门前排队呢,我这,”说到这顿了下,抖了抖手里有豁口的饭碗:   “来打粥。发给我家的是红牌,红色,农,白牌军户,黑牌,徭役。我,红牌,早拿手里了,等开城门放行呢。”   宋福生顿时心口一痛,靠!   硬舔着脸追问了句:“哲发兄,读书人不多,如若惜才,有无可能降到童生?你来的早,是否听说?”   没等宋福生说完,王哲发就打断,意思是你别做梦了宋子帧。   他亲耳得知有一童生,因为逃荒时就他自己一人,官员认定没家没业的是不稳定份子,还军户呢?连那美事都没有,直接脸刻字,干徭役去了。只有秀才以上才可以。   “子帧兄,当年你,唉,可惜了。”   宋福生不想再和王哲发好了,以后也不和这人玩了,什么玩应,在他伤口上不停地撒盐,就是那个意思,那不能婉转点吗?心想:喝你的粥要你的饭去吧,拜拜!   宋福生和钱佩英、宋茯苓讲完他得知的。   钱佩英:“唉,你说你咋学习那么不好呢。”   宋茯苓:“唉,爹,以我之远见,咱要是能命好混上个酌情当了农民,往后你得好好学习啊。”   “我牙疼,你娘俩能不能说点有用的,百两银子什么的!”   钱米寿正好过来喊他们排队,听了一耳朵:“姑父,什么银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四更(为林钰林打赏万币+1)   三口人都没把米寿当回事儿。   哄娃回去找四壮:“去,让四壮抱你排队去,一会儿姑父姑母就来了啊。”   宋福生还冲四壮摆摆手,摆完就示意媳妇闺女跟上,想找个犄角旮旯密谈。   四壮走了过来,蹲下身要抱米寿。   米寿用小手推了推他,不让抱,皱着眉头看向又扔下他的三口人。   “四壮,难怪祖父说,姑父是个穷鬼。”   “四壮,姑父对我很好,对不对?说了你也不晓得,我有偷着喝了许多甜的,是姑父喂的。”   “四壮,祖父说人是会变的。可是?姑父是变的对我越来越好了,祖父没说变好要怎办呀。”   好难啊,唉,五岁的钱米寿陷入纠结中。   说白了就是,钱老爷子话里话外带出了大灾大难面前,让米寿只信钱佩英。说宋福生并不可靠,按照他以前的表现。   米寿虽然年幼,听不太透彻,但是小娃有直觉,能感觉到爷爷语气里对姑父的嫌弃和不信任。   尤其是他在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后,谁好谁坏,钱米寿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是能看懂。   就像前期马老太对他不行,他就溜边呆着,不往马老太跟前凑。   就像陆畔是将军,威武不可侵犯,是陌生人,可钱米寿就是有种直觉,如果他足够诚实诚恳,他管陆畔再要个鸡蛋,陆畔能给他。   现在,他满满的直觉,已经压过了钱老爷子生前的嘱咐,他觉得姑父是好姑父,祖父或许错了。一路上,路过害怕的地方,他只有趴在宋福生的肩上才感觉踏实。   “喏,你抱我。”   四壮弯腰给米寿抱了起来。   钱米寿指向远处,奶声奶气道:“去找他们。”   犄角旮旯,三口人紧急密谈中。   宋茯苓用气息小声道:“咱送礼别送打眼的,烟酒你俩就别想了,容易弄巧成拙,更让人怀疑,在给咱仨送去服徭役。娘,我记得你有个金镯子来着?”   钱佩英猛的一拍脑袋,拍完连连点头:“有有有,头十几年前你爸给买的,你不说我都忘了,那时候流行三金四金。嗳?老宋,那镯子多少克来着?你这么的,你进去,我俩掩护,你把金镯子,好像那盒子里还有金戒指耳环,应该是放一起了,你都拿出来。”   宋茯苓:“爹,我床头柜下面有个枣红色绒布盒,里面也有前几年过年流行穿红线戴金珠,你把那个绳剪开,金珠子拿出来。这?这两样金子加在一起,再……”   “姑父!”   三口人被吓一哆嗦。   只看米寿腾腾腾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扯住宋福生的手就走:“你来,你们跟我来,姑母?姐姐!”   更隐蔽的旮旯处,四壮负责放风。   钱米寿非要宋福生蹲下,必须要眼对眼直视那种:“是要用很多银吗?不给,会很不好?”   宋福生说:“不会的,别担心,姑父会想招。就算想完招后,还是很不好,那姑父也能混成军户的小领导。姑父绝对绝对会让咱米寿念上书,将来啊,等你考上进士,咱……”   钱米寿小手一摆:“别扯将来了,”说完,解开他自己一直背的小包袱。   五分钟后,现代来的三口人惊呆了。   宋茯苓:我的天啊,我天天枕的竟然是金饼子。一块砖芯里夹一个,巴掌大小薄金饼。   钱佩英:我的古代爹啊,你不该这么早走,你对我这样好,我们都没尽过一天孝。   宋福生一点也不嫌糯米砖又酸又臭,他先用牙咬了咬金饼子,随后用两手掂量掂量份量,满脸不可思议。   帮忙背这么久,居然没发现里面另有玄机,他们仨是棒槌吗?难怪米寿不让别人帮忙拿包袱。   宋福生左右前后观望,怕有人发现,急急将两块金饼子递给女儿。   宋茯苓也反应迅速,假装装包,直接扔空间里了。   然后宋福生才捡起两块砖头里各掉出来的油纸包。   油纸包,包的一层一层又一层,也像是在剥开宋福生的心,心口砰砰乱跳。   当揭晓答案那一刻,宋福生震惊:他岳父年轻时到底干了些什么,要知道岳父还置办了那些搬不走的门市呢。   只看纸张最上面写着:嘉佑寶钞。   侧面小字:天字第多少多少号。   中间一行竖写:凭票面付市钱五百两,银。   两张银票,这是两张两京十几省通兑的银票。   宋福生嗓子眼里猛咽了下口水,一屁蹲坐在地上。   “姑父,不够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两章合一   农家趁一百多两银,都有胆气对外说,自家是殷实人家。   可想而知,不算两块金饼子,只这一千两通兑银票,购买力得多么强悍。   这一刻,宋茯苓以前不理解的,现在也理解了。   难怪小偷偷水壶,米寿能反应那么过激,愣是哭嚎着疯魔一样说是要偷他糯米砖。转天,就发起高烧。   唉,心理负担得多重啊。   难怪她枕着砖头睡觉,要是醒来晚了,米寿宁可憋尿也坐在一边守着,直到她醒了,把糯米砖收起来背好,再去撒尿。   有一次她生气道:“我就饿了啃两口能怎么着,你至于看的那么紧吗?我是你姐。”   米寿看她脸色,怕她生气,吭哧好半响,才把一块糯米砖递过去说:“姐姐,你吃是没问题的,那你想吃就啃两口吧。我是怕你啃完扔一边,给忘了。”   她当时说:“谁啃你那破玩意。”   此时,钱佩英是忽然冲老家的方向,郑重跪地。   头磕下那一瞬,泪珠子和鼻涕一起滑落,头触地哽咽道:   “从得知后,就一直在忙忙活活,我就没给您老磕个头,我给您磕个头。”   宋福生坐在地上,也眼圈通红。   他冲钱米寿伸出两手,给米寿半搂在怀里,盯着娃的眼睛问:“你怎的早不和我们说?”   “祖父让饿的不行再说,一直也没饿到不行啊。”   “你祖父还说什么了?”   “说,说……”钱米寿很纠结,不停搅动手指,怕说祖父很嫌弃姑父,姑父伤心。   宋福生却在看到米寿这迟疑的小模样后,感慨万千、泪中带笑了。   耳边,彷佛传来钱老爷子在信里骂他的那些话:   “当年,你考中案首,才将十里八乡有多少人家想求娶的女儿许配于你。   但匆匆数年已过,你运气差且脑子实在愚钝,就是考不上,我悔啊。   我虽失望,却对你、对你宋家一直是一个样,图甚?   所图,不过是有朝一日,你要讲良心。   小子,眼下看你良心的时候到了……”   那封信,钱老爷子是用最硬的语气,写出了最软乎的话。   一求善待他女儿,二求给米寿养到十二岁。   说这是他的绝笔。   说从宋福生落榜后,就没再信过女婿。案首都能连连考不中秀才,这得笨成什么样。   可是这次,打算再信一回女婿。岳父求你这两件事,要是求不好使,老汉我,做鬼也绝不放过你。   宋福生用掌心蹭掉泪,果然,看米寿表情就能猜到,他岳父在米寿面前没轻了嫌弃他。   嫌弃就对了,亲切,这才是老爷子风格嘛。   宋福生搂紧钱米寿,拍了拍小娃干瘪瘪的肚皮:“人说宰相肚里好撑船,你才五岁,肚里也挺能憋大事儿,将来错不了。姑父告诉你,姑父不用这些,这些都给你攒着,将来供你念书,考状元,给你置大宅子,给你娶媳妇。”   又提将来,姑父很是能胡扯,钱米寿比着小巴掌,瞪圆了眼睛道:“我才五岁啊五岁,娶么媳妇。”   宋茯苓在旁边,忽然咯咯咯就笑了起来。   钱佩英也破涕为笑,她既然没的机会为钱老爷子尽孝,那就替钱老爷子好好培养米寿,让米寿以后给钱家光宗耀祖,她接话:“那也攒着。”   三口人意见一致,虽知道了突然继承一大笔钱,但是不动、不用,尽量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宋福生看见四壮时问,你也晓得?   四壮摇头,他真不晓得。但他一根筋。他就觉得吧,甭管那糯米砖是金砖还是真的只是普通米砖,那都是老爷子给孙子的最后一样东西,必须守护好。   宋福生没想到他才擦干泪,又被感动了。   宋里正摸过脉后,将木签给了田喜发去帮他排号打粥,然后他就找了过来。   摸了摸怀里的银袋子,一咬牙掏了出来:“福生,给。”   宋福生打开一看,愣住了。   里头有银角子、有散钱、有几吊钱用红绳系在一起的,“阿爷,什么意思?”   “这是大伙凑的四十多两银,你拿着,听我说,去活络活络,找能说的上话的递过去。   四十多两不多,人家未必能瞧得上,也未必能让咱二百多口人全是农。   大伙合计了,至少要保你家是农。   你是读书人,一旦成为军户,不能再科举了,那就断了前程,我们在哪种地都是种。”   “阿爷,这?这不合适。”   “福生,你听阿爷说,大伙是有私心的,私心是,说句实在的,俺们只信你。   咱这些家,只有把你先保住了,只有你有那个本事,或许能在外面帮着走动走动关系,将来拉这些娃子们一把。   不说给娃子们免了军户身份吧,最起码你能想招去看看俺们,有机会也能找到官爷说说话,让大伙分的荒地、住的屋子不会太差。   别人?用这些银子保别人?没用!那俺们才叫一点盼头也没有了,你拿着,快去号脉,不号脉,没木牌,我打听过了,谁也进不去城。你号脉后,就揣着银子去活动,俺们排号打粥。”   宋福生推让说,阿爷我有银子,你快把这些给大伙还回去。   钱佩英也小声跟着劝,说阿爷你快拿走吧,大伙一家没几两银,甭管是农还是军户,都得有银安家。   越劝,宋里正越来劲儿,他一副很想得开的模样:“要是都成了军户,我打听过了,地,没资格买,种人家的。房子是发的。要银作甚?一家留个一二两傍身罢了。这一路,要没福生,别说银子了,命都没了。就这么地!”   宋福生攥紧钱袋子,对宋里正的背影说:阿爷你信我,要是能成,我一定尽力给大伙全带进去。   宋里正背对的脸上,嘴角微翘,在心里回了句:啰嗦。   ……   城门开了。   路两旁打粥的、号脉的,队伍里的所有难民都看向城门方向。   看那些官爷们坐在椅子上,发红牌白牌黑牌,那些牌子,就是决定城门前那些难民们的命运。   一旦有人发到黑牌,立刻有兵士给此人拽到一旁,刻字的官差就会上前,只顷刻间,这人脸上就多了一生也去不掉的烙印。   要是有人发到白牌,军户,女人家要是胆敢哭嚎,官差会上前鞭笞。   钱佩英和宋茯苓小声嘀咕:“咱家金镯子金珠子,金戒指耳环,这些加在一起也很值钱了吧,再加上里正给的四十二两,咱自家也有几十两,你奶那四两,闺女啊,应该差不多了吧?也不知道你爹能不能成,那些人贪不贪心。”   宋茯苓摇了摇头:   “不好说,就看我爹能不能找到有实权的套上关系。   我猜测,那些官差心里其实都有数。   比如需要多少徭役,哪里正在盖什么,要用多少人。军户那面要用多少人,往哪派遣。   就是农民,人家也应该有成算,哪个村子能容多少新去的农民,最起码心里会有个比例。   还有一部分特殊的,哪些是大富商,让进城对他们有好处,哪些难民是认识城里的官、是哪家的亲属类的。   燕王手下有很多城池,咱们那面又逃来很多人,大户人家谁还没个姻亲,谁还没个关系,走后门的多了。   要是最后一种搞特殊的人多,占了良民的一定比例,弄的人数超了,那对咱们就是坏事。官差指定得想办法压缩,把本该定为农的,定成军户。”   宋茯苓万万也没想到,她家竟然成了,她和她妈刚聊到的特殊的那种,靠关系上路。   城门前,宋福生惊喜、惊讶、惊呆,都有点懵了。   这里最大的官问他:“宋福生,字子帧?”   “回大人,是草民。”   官爷随手就递给他一个红牌,且是不同于秀才王哲发手里的红牌,是大红色。   官爷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水,想了想,套宋福生的话问道:“顺子爷早先来过,特意提了你。”   宋福生发现那人眼里满是探究,马上收回极其意外的表情。   顺子爷,顺子,陆将军,从容抱拳道:“前几日有幸见了将军。”   “噢?竟不是顺子爷,是将军?那将军有没有……”   宋福生用眼神示意官爷看附近,微摇了下头。   官爷清咳了两声,立即换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摆了下手:“去吧,赶紧带家里老小过来吧。”   宋福生往回走,脚步发飘。   一文钱都没花,合着之前犯愁算计的全白忙,陆小将军竟然会帮他,让顺子过来打的招呼。   为什么呀。   难道是,他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甩词,把闺女和他感叹的那些词也全给用上了,给逃荒这段日子讲的十分出彩吗?将军看中了他的文学造诣?   “爹,爹怎么样。”   宋里正也端着饭碗、拄着拐棍急急问道:“收了?应了?”   “走走走,快告诉大伙进城了。”   “都搁前面排号打粥呐。”   “什么时候了还喝粥呢,阿爷!一会儿那官爷再倒班,快,边归置东西边和你讲。”   城门前,官爷望着这一大帮人愣住了。   宋福生,字子帧,你家人口是不是忒多点了?   宋福生振振有词,这是他九族啊。   犯罪诛九族,可见九族的亲人们得多亲。你不能有福不能共享,有难让他们同当吧。   指着宋里正:“这是我阿爷。”   指大伯:“那是我大伯。”   大伯憨笑:“俺们长得也像,官爷应该有这眼力,能看出来是不?他是俺亲侄子。”   宋福生指着所有姓宋的给解释:“这些全是我父族的。”   王婆子壮胆子主动介绍自家:“我们是他母族的,我是她二姨。”   郭老太太:“我是他大姨。”   高屠户:“我是他三姨夫,他三姨没了。”   马老太连连点头:“我是他亲娘,这都是我姐姐妹妹,实在亲属。”   宋福生说,你看看,这是母族。   又指着牛掌柜四壮他们说:“这些是妻族。”   官爷此时就想吐槽一句:你家逃荒逃的挺全啊,逃荒前,当时家里在搞九族聚会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三更(为月票700张+)   装黑牌、白牌、红牌,都是用筐装,只是牌子的数量或多或少而已。   其中红牌还分有枣红、玫红、正红色的区别。   筐里装的是全是枣红色的牌,也就是秀才王哲发拿到的那种。   玫红,宋福生没见着。   但是当匣子拿出来,宋福生见到了很多大红色的牌子。   刚在心里吐槽宋家人忒多的那位官爷,姓徐,徐主事边吸溜热茶边说道:“按牌定户。”   提醒完,才抬眼皮看向宋福生。   宋福生只愣了几秒,就反应极快地连忙在匣子里数出十四个红牌,数完递给马老太后,和这位官爷对视,眼里满是郑重的感谢。   他双手抱拳,长揖到底。   俩人心照不宣。   宋福生明白,明白人家心里明白着呢。人家那话里的意思多明显,少整事,什么九族,鬼扯。   所以才格外谢谢嘛。   这位官爷要是想难为他,一句话就能难为住他们。   比如,既然你说是九族,那你们就用一个牌定户口吧,一口锅吃饭,一家人嘛。   可人家没有,人还提醒他,按牌定户,匣子又推过来,让他自己拿牌子,有多少家就拿多少个。   不得不说,遇到贵人了,连续遇到贵人。   放行。   一台又一台手推车经过城门,大家伙激动的浑身颤抖,一个个面上恍惚极了,飘飘忽忽。   官爷身边的文书,望着这二百多人进去了,小声道:   “我说徐兄,你不如开头就给玫红色或者枣红牌了。   眼下你给的大红色,可是去的奉天城。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附近的几个村落本就富饶,人口多,哪个村能一下子容得了十几户外来人口?这加在一起就是几百人,更何况之前就已经有安排过去的了。   除非,给这伙人打散,每个村落,安置两三家,给他们分开。”   文书不提这话,徐主事还真没考虑到这一茬。   文书这么一说,徐主事立马招手叫来人,让手下进去和领队的头说:切记给这伙人安排到一个村落,哪怕不是最富的村子,也务必要安排到一起。   送佛送到西嘛,让人感谢就感谢彻底。   文书:“……”他提醒的不是这个意思。   徐主事心想:   你懂个屁,在这边城呆傻了吧你。   不提别人,只陆小将军跟前的顺子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他都得伺候好了,得罪不起。   更何况,没听那位宋子帧说嘛,人家和将军前几日见过面,重点是:还和将军说得上话。   陆小将军是谁?当谁都能和他说的上话?祖父鄂国公,老子是大将军王,祖母更是从头至尾支持燕王的长公主,可以说,除了燕王车架,陆家车架但凡露面,奉天城内,所有车架必须让行。   所以啊,贵人虽没说要给二百多人也安排好,但贵人是谁?人家用啰嗦吗?只几个字提点都是给他老徐脸啦。别说有村落,就是没有村落再造一个也要安排的妥妥当当。   再一个……唉,羡慕极了。   别看那位宋子帧眼下造的惨,或许下次再见面,他们就不一定谁给谁长揖到底了,运势这东西,谁能说得清。   宋福生他们这伙人,根本不晓得前脚过了城门,后脚那位官爷就脑补了一出至少十集往上的连续剧。   穿着破棉袄的王哲发,惊愕地露出一口大黄牙,他站在枣红色队伍里,“子帧兄?我,我,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四更(为林钰林打赏+2)   “干什么呐干什么呐,回队站好了,等人齐就走!”   管枣红队的领头,皱着眉,直冲王哲发他们大声嚷嚷。   王哲发脚才伸出去,又缩了回来,脸上满是急不可耐的表情。   着急想和宋福生说话,着急想问问宋福生,你是不是站错队了?你要是没站错,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倒是宋福生他们这个队伍,管的松。   将红牌如数上交给领队,领队确认一番后,抬眼仔细看了看这伙徐主事特意嘱咐的人,认个差不多就将大红牌还给宋福生,让收好了。   随后,领队特意大声嘱咐大伙说:   “今个,城楼这,大概齐就是咱们这些人了。”心想:谁能想到头午拿红牌的才五家人,下午一下子就多了十五家。   没错,十五家,之前徐主事给了宋福生一个红牌,宋福生后来又去匣子里捡了十四个,加一起十五个。   十五家好啊,他和老娘兄弟早就分家了,以后又要带着牛掌柜、四壮、米寿一起生活,还是和老娘家分开,单立户比较好。   领头继续喊话道:   “虽然城楼这就咱们这些人了,但是咱们也得等,在等坐船来的那部分人到了,那面给信儿,咱们就出发,都是一道的嘛。   记住了,咱们队伍在最右边,别溜达一圈转身回来就忘了,再站错队。   大伙可以坐下歇歇脚,喝点水,这棚子里有开水,直接打来喝就行。   前方一里地外,也有卖炊饼的,你们可以买来垫吧垫吧,不过去买的时候需和身边人打声招呼,别队伍出发落下谁。   切记,凡是往远走的啊,要么告诉身边人,让身边人提醒我,要么过来和我亲自打招呼。”   你看看,大红色和枣红色,这领头的态度都不一样。   那面真是官爷的派头,嗷嗷呵斥,这面的明明也是官爷,但语气像导游。   宋福生将东西放好后,坐在路边,拧开水囊,一边喝水一边看王哲发对他不停使眼色。   啧,就这么着急想和他说说话吗?瞧你急那样。   宋福生站起身,把水囊随手递给四壮,用手又掸掸身上的灰,这才迈着四方步走了过去。   “子帧兄,你给银了?百两?不,你那个队伍,得五百两!”   “给什么银,哲发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里守城的官爷,各个清正廉明。”   宋福生说的一脸正气。   王哲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那你这是?不能够啊,我是秀才,你才是童生啊。”   “唉,哲发兄,我就说官爷会惜才,你竟不信。还不是官爷惜才嘛。”   远处,钱佩英和宋茯苓小声说:“你爹又开始吹牛了。”   “娘,离这么远,你能听见他们说什么?”   “听不见,我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   最了解宋福生的人,果然是钱佩英。   宋福生说他和官爷一见如故,越聊越投机,说徐主事夸他不弛于空想、不骛于虚声,观之想法就能洞察出他是个脚踏实地之人,应多多进益,继续科举。   吹牛到这,宋福生也学王哲发掩面。   边掩面,边气人道:“所以说,哲发兄,莫愁前路无知己啊。能得守城官爷赏识,也实乃我气运所至。我明明只才童生,却比哲发兄秀才公所去之地更好,惭愧,惭愧。”   王哲发这回真的翻了个大白眼,连读书人的体面也不顾,快被宋福生气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五更(为吴臻呐打赏万币)   吹吹牛,败败火。   从出发一直到此刻,此刻是宋福生最痛快的时刻。   万里长征终于快要走到地方了。   关键,他再也不用担心这、操心那了。   看那领队,这帮人跟在领队后面走就行,去哪不用管,接下来怎么办不用惦记,人身安全也有保障,政府就会管他们。   此刻,大伙坐在路边,也都聊的挺热闹。   郭家小儿媳和附近几个嫂子弟妹小声唏嘘道:“那官爷真信了,咱们说是九族,他就信,真好糊弄。让咱们过城门那会儿,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郭老三听了一耳朵,他听完自家媳妇这番话,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呢,怎么媳妇能傻到这种程度,骂道:“你是不是傻。”   宋里正冲宋茯苓挥了挥手:“来,丫头,上太爷爷这来。”   宋茯苓到了近前,宋里正扬脸说:“咱得谢谢胖丫。”   大伙都笑着附和说,是啊是啊。   “恩?为什么?”   宋里正带动作比划着:“你嘭,整出个响,这不就给贵人引来了嘛,你要是不嘭一声,贵人马蹄都不会停下,你爹也不好使,对不?”   宋茯苓挠了挠头,笑呵呵傻气道:“也是哈,太爷爷这么一分析,好像是这么回事。”   王婆子忽然拍了下巴掌,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宋茯苓的脸:“你们瞅,嗳呦天啊,你们快瞅瞅。”   好几个妇女看了过来。   宋茯苓也紧张了,她脸怎么了?   王婆子大力的啧啧两声道:“胖丫一笑起来怎长的那么俊呐,眼睛跟月牙似的,王奶奶才发现,哎呀,这丫头,俊的没法。你们说,她是不是取爹娘优点长的?这丫头也太会长了。”   大伙说,是啊是啊,宋福生的大伯母还补了句:“一看就有福。”   宋茯苓:“……”   你说我信不信你们呢。   我已经半个月没洗脸了,你们确定能看清我长什么样?   我又不是没进空间照过镜子,被我自己都吓着过。   马老太没参与夸孙女的话题,她已经打入另外五家内部了。   先和其中一家的老太太共同抹眼泪,说太惨了。   然后人家老太太就和她推心置腹,讲述自家是怎么惨的。   给马老太吃惊坏了:“你家老爷是员外爷?你家在郊区有庄子?”   那老太太说,有庄子也没用,当时躲庄子里,让那个村的村民好顿祸害,一顿胡抢,后来内里都有鬼了,家丁也抢粮,丫鬟又给他们爹娘开门,里外夹击,得亏家里有地道。就这么的,家里几个人跑了。   这位老太太很伤心,伤心地告诉马老太:“大孙子为护着我们这些爷奶爹娘,被人踩的吐出一口血当场就没了。最小的孙子受不住路上的苦,也没了。我那二儿子,和路上抢的拼命,是我和老爷亲手给他埋的。你家呢?扔了几个?”   马老太:他家一个也没扔啊,这么回答是不是不好?   “来,老姐姐,把你竹筒给我,我给你倒口开水去。”   转回身,马老太又了解到,将要和他们一路的另一家,是借了大姑姐光。   人家小媳妇说了,大姑子嫁到奉天城好些年了,大姑姐夫也很有本事。   所以咱们那面一出事,大姑子听闻后,就连忙让大姑姐夫找同僚,来城门前打听,以人保形式作保。没想到,这招真挺好使,他家男人一报上名字,说投亲,有亲姐姐在奉天城,姐夫在哪个地方任职,名号,官爷就给发大红牌了。   打听了一圈,马老太还看见有人骑马风尘仆仆特意赶来,到了他们这伙人面前,对其中一名老太太跪地问候,问岳母你怎么样啊?女婿来晚了,快马加鞭还是耽搁了。   他岳母赶紧扶起女婿,一看就是感恩戴德不得了的样子,到关键时刻,有个嫁的好的女儿也很是解决问题。说托了女婿福,你虽来晚,但你当地这位捕快好友,他很好,早先就和城门打招呼了,头午晓得我们不能出发,他还给特意送过热包子。   马老太小小声和宋茯苓唏嘘:“咱们竟然混进了能耐人的队伍里。他们以前都是有庄子有丫鬟的那种。家里听起来也很是有本事,咱们是么啊。”   “是不是么的,咱们也成了关系户。贵人一句话,能让咱们上天入地。命运转了一个大弯。”   宋茯苓很是感慨,尤其是看到重兵押解、脸上带烙印的黑牌队伍离开,看到白牌军户队伍们也被不少大兵管着离开,看到凑够一千人的枣红队伍离开。   你瞧,等级是多么分明。   据他们这队伍里的人议论,黑牌队伍必须要经过一片集市区,因为那里每天按三顿饭一样,在安排广大百姓参观。   展开深刻的教育展览会,让当地百姓们瞧瞧,这就是破城后,城池要是一旦被别的王爷占领后,你们或许还不如他们这些徭役的命运。   所以你们该怎么样啊?嗳,答对了,边城人民面对外敌,要奋起抗勇。   白牌军户的队伍,是要一路上感受思想学习。走慢了,谁病了,官兵会打骂他们说,你们还不乐意当我们这里的军户?你们想成为这里的人,吃我们当地人纳税的粮、住我们纳税人交银盖的房,给我们种地干活怎么了?   不奉献一生,你们对得起我们开城门接纳你们吗?我们凭什么接纳你们这些白吃白喝的。   枣红队伍还好,毕竟算作当地百姓了。但枣红队伍管理人员少,而被管人数又众多。他们目的地更是散的不得了。幽州城下的农村会扔下一批人,下一个城池勋阳城农村会扔下一批,均州城,等等,反正走哪给扔哪一批。   宋福生他们的领队姓滕,滕头也终于发号时令道:“来来来,大伙都起身了,咱们也出发了。”   第一站,先去大户人家设立的粥场。   他们这行人,随行官兵总共十二人,一个个都很好说话。   其中有个小兵告诉宋福生他们这伙人道:“那里虽叫粥场,但是大户人家给咱们老乡们准备的不止是粥。”   等等,老乡,你听听这称呼,直接拿他们当自己人。   “所以,一会儿到了那,多吃些喝些,吃不了拿些馒头放身上备着,别全指望在路上的候馆买,官路上设的店,卖什么都贵。还有,那些大户人家也给施些衣服,你们赶紧多挑些厚实的衣裳换上,尤其是小娃子,弄暖和些,别舍不下脸讨要,免得路上受罪。”   宋福生、宋茯苓,爷俩一起心想:官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想多了。你是不是拿我们这伙人当成是前面走的那几家呢,我们没啥舍不下脸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更(求月票!)   能拿到大红牌的人家,基本上:一,不会和贵人们起冲突,二,见过世面,眼皮子没那么浅,不会出现哄抢的局面。   你看,俩好搁一好。   拿大红牌的人家因为得继续赶路,一路逃荒过来又什么都缺,而设粥棚的贵人们正好想表示表示。   表示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善举,让人能赞一声是德善人家。再一个,人家这里也不乏有真善之人,尤其是信点啥的,比如信佛的老人家,想亲眼看一看,这些逃荒的百姓们都怎么样了?情况好不好啊?   但不能什么样的难民都往这里领。   所以,别看拿到大红牌了,大红:入城难民中的顶级难民,第一站一定要来这里,说明也是身上背负任务的。   满足人家,满足自己。   领队的滕头一看就很有经验,他在劝那位逃荒的员外爷:   “老爷子,快去领些吃喝。咱们啊,不路过集市那种地方,没地方买。只上官道前,路过一个药铺子和一个牲口棚,牲口棚外带生意有些碳,仅此而已。吃喝只能在这讨。虽说官路上一道三十里有宿有路室,五十里处有候馆,但是三五十里一走就是半日啊,你不为自己,为儿女,快上前讨一讨。”   “老夫羞也,羞也!”   老爷子的老伴也说,说老爷你怎能去呢,你和儿子们在这等吧,我们几个女人家去。   另一家,那位借大姑子光的小媳妇,她也在对她男人刨析心理道:   “他爹,在路上,咱们抢吃抢喝,怎么没脸面怎么来,那是没办法,不那样,就是挨宰的命。   可这都进城了,你说那位滕头,怎就不能领咱们去铺子里买一些,为么要来讨啊。咱们又不是没银子。   我就觉着吧,对那些一路逃荒的难民,反正大家都一样,我就豁的出去脸面,在这些穿好吃好,以前和咱们一样的人面前,我就是伸不出去手。   大姐要是晓得了,我们会不会给姐夫丢脸啊?”   滕头在旁边听了个差不离。   他都习惯了,这些人就这样。   逃荒的时候怎么都可以,什么苦都能吃。人啊,一旦落定了,面子里子的,兜里再趁些银子,各种顾虑又全来了。   再看另一家,人家那位岳母干脆就站在一边等着,没上去讨要,在等她姑爷骑马去感谢完好友,到时候会追上来和他们一路走。而且人家的姑爷说了,说岳母你等着,小婿回来时,会给你们带一些热乎的吃食。人家女婿还说了,说滕头之前提起那个牲口铺,等到了那个牲口铺后,会给岳母一家买马车或者牛车,带车厢的,再买些碳,免得一路受冷遭罪。   所以说,调动贵人们热情的施善情绪,全靠宋福生他们这伙二百来人支撑,撑的杠杆的,给贵人们的情绪调动的足足的。   贵人身边的小丫鬟们,捂嘴窃笑着提醒道:“慢点儿,慢点儿,别烫了嘴。”   妇女们一碗一碗的喝粥,吃大馒头,嘴里塞的满满的,还不忘扯过自己孩子,简单呼两下热气就给娃们喂粥、喂汤。   热气凉气掺一起,鼻涕都下来了,顾不上擦,吸溜一下继续喝粥。   王婆子吃的直打嗝,一口饼子差点噎住她,郭老太太立马将自己才吹好的热汤递了过去,用大碗灌王婆子,“快,咽咽,不行就吐喽。”   “嗝,不吐。”   汉子们,以宋福生打头,更是蹲在贵人们面前,一口饼子,一口馒头,一个个全是胡吃海塞的样子。   也有丫鬟小厮不停提醒他们慢点,说不够还有,别着急,一定让你们吃饱饱的。   汉子们埋头吃心想:慢不了。打城楼前,排号领粥就没排上,这不着急进城嘛。再说了,终于吃上了不是自家的粮,不用算计老子娘够不够吃,媳妇娃子们够不够吃,可得敞开肚皮造。   宋福生吃完六个馒头,蹲不下了,他站起身,先冲手捧馒头笼的小厮客气的笑了笑,然后一手抓俩,又拿了四个,站着吃。   马老太用愉悦的嗓门摆手喊道:“胖丫呀,奶在这呢,你快来。”   宋茯苓也才吃了仨饼子,喝了两碗热汤,“怎么了奶。”   “你快看,奶给你讨到鞋了,就你脚那么大,他家丫鬟的。你瞅瞅你瞅瞅,新鲜的,人家都没怎么穿过,快换上,里头是棉花的呐。”   宋茯苓看了一眼施给她鞋的小丫鬟,那小丫鬟也正好走了过来,她笑着点了下头:“谢谢了。”   小丫鬟甩了下手中绢帕,一股香风拂动,对头发乱糟糟、脸也脏兮兮的宋茯苓爽朗道:“你等着,我还有件旧棉袄,咱俩个头差不多,就你能穿。”   马老太立即拉着宋茯苓千恩万谢。   钱佩英此时也抱着人家给的棉袄,对一位官家太太道:“谢谢太太了。”   要说现代来的这三口人,这一天真的做到了,到什么时候咱说什么话,装什么呀,对不对,都到了眼下这地步。   再说情况摆在这里,就是想装逼,人家领头都说了,不路过卖衣服卖鞋店铺,不往集市里走,集市里人家黑牌那些人在展览,他们不能去添乱。   没地儿买棉袄,空间里的又不能拿出来穿,一个才逃荒完的小难民,穿羽绒服皮大衣忒招摇,那咱就得讨。   能讨到,他们一家三口都觉得:嗳呦天,竟然有这美事儿。白吃白喝白穿,可得珍惜机会。   要说这三口人到了古代成了要饭的,谁给啥,他们都又鞠躬又谢谢,适应极其良好的话,那么米寿就更厉害了,钱米寿是完全没有当富二代的自觉。   钱米寿跪在一个富老太太面前。   这位贵人老太太摸着他的小脸:“啧啧,可怜呦,多俊的娃,遭了难,唉。才多大点儿啊,就要经了这些,愿你往后忘了这些吧。对了,路上有吃的吗?”   “回老夫人话,没有,之前的,吃没了。”   老太太立即摆了下手,让丫鬟给多带些吃的。   “你家就没有带车厢的车吗?”   “回老夫人话,没有。”   “那得多冷呀。”   “是呀,小子的姑父说,碳也不……”   “对对对,”富老太太打断钱米寿,立即又安排了一个丫鬟去忙:“给再准备几床被子,给这娃多拿些碳,没被子没碳火,走到奉天城可挺不住。”   钱米寿跪在棚子里,规规矩矩给人磕了个大响头:“谢谢老夫人,祝老夫人,松柏齐肩、福寿绵延。”   嗳呦,这张嘴抹了蜜似的呢,要是没经了这个,多好的娃,该启蒙了吧。   老夫人满脸感慨,示意丫鬟递给钱米寿钱袋,丫鬟心知老夫人喜欢这孩子,特意挑了一个钱多的,递给钱米寿当盘缠用。   钱米寿将小钱袋递给宋福生:“姑父姑父,你看。”   哎呀,宋福生一看,说你不应该叫钱米寿啊,你应该叫钱串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二更(求月票!)   从贵人们这,讨完东西,一路上,就宋福生他们这伙人热闹。   高屠户喊道:“哎呀他娘滴,我鞋掉底了,谁那里有多讨来的鞋,俺家没讨来鞋。”   立马有好几家回应:“你脚多大,穿多大的鞋。”   “你多大的鞋,我多大的脚,最好是棉的。”   “是棉的棉的。”   朱氏对马老太道:“娘,你看看,你看看我给你讨的棉袄,大小正好,人家说这是官家婆子穿过的呢。”   马老太说是,一瞅就能瞅出来,这料子也好,可暖和了。然后问宋福生:“三儿呀,我瞧你那鞋怎么也有些大呢,合脚不?”   宋福生推着车,回喊道:“合脚,不合脚的,都记住往里塞袜子,塞点啥顶一顶。”   大伙都在议论纷纷自个讨到的东西。   郭老太太说,她打小就没穿过这么好料子的衣裳。   宋福生的大伯娘说,别说衣裳了,你摸摸这棉被,贵人们不要的棉被都比咱自家过年新做的厚实。   宋里正瞅了眼推车上的小娃子们,一个个又团成团缩进被窝里叽叽喳喳了,他乐呵呵问道:“都谢过米寿没?米寿又给你们讨来点心了,讨来棉被窝子,还给你们讨来碳。人家这碳可不像咱自家那个,呛人带冒烟。”   小娃子们在被子里露出头,纷纷喊道:“太爷爷,谢过了,俺们谢过米寿了。”   还有娃子七嘴八舌告诉宋里正:“太爷爷,太爷爷,米寿说眼下肚饱,不吃点心,等他肚不饱的,就会给俺们分点心,中不中啊?中不中啊?”小娃子们怕大人们不答应。   宋里正连连点头:“中,中,不过别闲着,和米寿学学拜年磕,等到下一个城,据说还能这么吃馒头喝粥呐,到时候你们和米寿一堆再去给贵人们多磕磕头,就能得来更多的点心了。”   好几个娃立即叫道:“米寿,米寿,快教教俺们。”   钱米寿莫名有些小羞涩了。   比起宋福生他们这伙人,一路同行的另几家就很沉默,只默默地低头赶路。   听到后面那伙人说的那个热闹啊,好像发生啥喜事了似的,借大姑姐家光的小媳妇问丈夫:“难道他们是人保?能给这么多家人作保,那人得挺厉害吧?可怎么看着不像能结识上那种人的样子呢。”   “不晓得。”   员外爷的老伴、家里趁好几个庄子的老太,也在问员外爷:   “老爷,咱们家这才几个人啊,为拿到大红牌花了三百两打通关系,那他们那伙人得花多少银子啊。可听起来,怎么不像能掏出银票呢?”   被叫员外爷的老汉呵斥老伴道:“你别眼皮子浅,看人看表面。我和那些老乡说过话,打听过了。人家啊,逃前几人,现在就有几人。一个都没少,你想想这一路上,他们能简单得了吗?”   甭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另几家还真没有瞧不起之类的。   虽然,宋福生这伙人看起来是一副穷鬼的样子,一副拿了好些个大红牌,很让其他家感觉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一副才在这面贵人们面前吃饱喝足,就开始惦记去下一个城池去贵人面前讨要,很是丢脸的样子。   但是,也得说同行这几家人还可以。   他们就觉得吧,你说咱这些外地的,一路逃荒到这,活下来本就不易。   到了这,以前是士的,估计想成为这里的本地人,就得降级是农。以前是小地主的,在人家这地盘就会降级成普通农民。依次往下,也就是说,到了新王地盘,一个个都自动降级成二等公民了,谁还瞧不起谁啊。   风水轮流转。   等到了药铺子前,轮到另几家叽叽喳喳,宋福生这伙人自动消音了。   员外爷的老伴张罗着坐堂大夫:“快给我们老爷看看。给我儿看看,给我几个孙子也号号脉,你这都有什么药啊?不用煮不用煎,路上能直接服的。”   那位小媳妇也是,让赶紧给他家男人看看刀伤,说捂了一路了,还有她男人跟前的两位小厮,都给好好包扎,这都是为护住她的一儿一女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多少银子都治,只要往后往后别坐下病。   那仨家同样的态度,就是一副我们不差银子,哪怕我们花银子买心安呢,也给我们都瞧一瞧,另外,那五家人,家家都买了好几种药丸,拉肚子的、头疼感冒发烧的,伤药等等。   宋福生他们这伙人,手推车停下,都站在药铺门口等那些家。   王老太太挎住马老太胳膊:“走,咱也进去呗。”   “进去干么?”   “在这傻等干么,怪冷的。他们男人家在外头看车,咱几个进去看看,掂量掂量他们这药钱比咱们那头贵不贵。”   郭老太太拄着拐棍也上前说:“中,不买还不让进去瞅瞅啊。”   总之,仨老太太进药铺感受物价去了。   马老太问抓药的小二:“有灌头疼脑热的不?”   小二态度极其热情,说有,不仅有,而且还制成药丸了。他家药铺能开在官道旁边,就是为赶路的近便,各种药丸都有,直接服就行,不耽误赶路。   多少钱?   “六两。”一个小瓷瓶递了过来。   “嗳呦我的天老爷啊,啥呀就六两,打副棺材才多少钱。”   郭老太太也跟着嗳呦娘呀的说:“这哪是吃药啊,这是吃银子啊。”   王婆子挎着马老太胳膊,急急调转头:“走走走,不看了,买不起买不起,我告诉你哈,俺们没碰你那瓶。”   仨老太太心话了:也不问问这些人,一年能不能挣来六两?别说一年了,延长,两年,两年也?也买不起啊,黑店!   宋福生问老娘:“头疼脑热的,其实得预备点儿,不行咱们也买些,你问了没,多少银。”   “嗳呦天,三儿啊,六两啊。”   宋里正倒抽一口气,抽完就问推车上的小娃子们:“你们会头疼脑热吗?”   这问题,问的也太高深了,小娃子们面面相觑。   和宋福生一路聊的挺好的官兵,小声劝道:“最好买些,可以不买吃的,毕竟一路上能宿就有吃。可过了这个药铺子就没了。”   宋福生把手伸进棉袄里,摸着钱袋子,一咬牙,走进了药铺子。   你看大伙刚才和自己抠,一副花六两会要他们命的样子,但是当得知宋福生花了六两银子买头疼脑热丸了,大家伙立即七嘴八舌冲宋里正说:“记着,阿爷给记账,咱们平摊。这借了三兄弟多少光了,可不能让兄弟给咱大伙再搭钱。”   “可不嘛,俺们掏。”   宋福生说快拉倒吧,他是为娃子们,穷家富路不能算计药钱,北方冷,一路遭罪得预防些。他是给娃子们当三叔的,六两银子还掏不起可真有意思,太小看他了。   大伙争先恐后直嚷嚷:“那也不中,你说破天也平摊,六两你一人掏太多,平摊到俺们头上就少了,你听我们大伙的吧。”   领队滕头笑了,这伙人有点意思。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更(求月票!)   滕头问:“都置办齐了没?置办齐了出发。牲口铺那,还有十几家人等着咱们呐。”   喊完,滕头率先骑上了驴。   大伙都明白,另十几家就是从海上飘来的那伙人,也是拿大红牌的人家。   和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伙人是坐船逃荒。另外,以前老家的地理位置,也应该是比他们老家还往南,靠海嘛。   这些人又重新出发。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到达牲口铺。   此时牲口铺子这里已经热闹非凡。   那面领队的和滕头凑到一起小声说话,说坐船来的一共有十九家,把安置名单递了过去,滕头拿着名单一瞅,皱眉:“这么多?”   那面领队的点头,说就这,还翻了几船呢,南面特大暴雨,发洪水呐,要不然会更多,用肉眼就能看见,没到岸的小船还飘着好多艘呢。   且凑的更近和滕头嘀咕,说这些人全是南面的乡绅啊大地主啊,家里头的田地极其多,给港口那面的主事上的银子也多,这不就全安置在奉天城下面的县镇了嘛。   主事估摸也是觉得,有银子,这些人到了天子脚下,不但不会拖后腿,还能促进消费,也就大方的发了大红牌。   两位领队凑一起嘀咕,宋福生是不用听,看就能看明白,这些人有钱,是有钱人。   你听听,除了他们这伙人,家家都在问小二牲口的价格。   高屠户问宋福生:“他们这一匹牛要多少银钱?”   “刚听一耳朵,说不算车厢,四十两。”   高屠户倒吸气的同时,捂住心口,他家牛当初是十八九两买了,攒了一辈子银钱买的,从他爹那辈开始攒起的。曾有三头牛,他家是村里顶级富户,曾经。   眼下,都杀了呀,给吃了,要按照这地方的价格,连吃带扔白瞎一百二十两,心口痛,喘不过气。   宋里正小声道:“这地方,这、这?福生,怎卖么都贵,庄稼人不能活啊。”   宋福生微摇了摇头,“或许就这贵。”   “怎的呢?”   能怎的,宋福生心想:   这俩领队,外加那十几个小兵,带着他们这伙人,挨饿受冷的,来回一走最少就是半月,谁能白为你服务啊。   去那些贵人们扶贫的地方,用现代话讲,那就是固定旅游景点,是政治任务,是他们的工作。   而药铺子和牲口棚,是购物消费点,就跟导游似的,那都带回扣的,绕远道也非得给大伙领来。   而那些有钱人傻吗?傻,有钱不了。都知道贵,可你买不买吧?不买你就遭罪,等你想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卖点就在于人心,你是想钱遭罪还是人遭罪。   像他们,恩,一穷二白,就没有这烦恼。   谁说没烦恼?   李秀的儿子忽然大哭了起来,小身子在李秀怀里直往外蹿,一边哭一边伸手够着什么。   车上的娃子们,也直勾勾眼巴巴地瞅着站在推车跟前一个小男孩,准确的讲,是瞅人家手里的鸡大腿。   只看,吃鸡大腿那小男孩正翘着兰花指,不着急不着慌的在吃,嗦的小嘴出声哒哒响。   鸡大腿哪来的,这不嘛,一起同行那家的好女婿回来了,给人岳母和舅兄一家带的肉包子,烧饼,用油布包包了好多只烧鸡,麻绳串着骑马大包小包赶了回来。   这家大人们倒是没显摆,这家女婿人也挺好,给滕头送礼白送了只烧鸡后,还四处问别人,有没有要买的,特意多买了几只,咱一路都是缘分,可以匀给你们一只,花多少银钱买的,你们给多少银钱就行,当给你们跑腿了,大伙都不容易。   也真问宋福生了,宋福生……   宋茯苓赶紧跑了过去,一看,哪是李秀的两岁儿子馋哭了,推车上,蒜苗子他们眼里也挂着泪。   宋金宝还深吸口气,正在撺掇几个小男孩要去抢。   宋茯苓正了正脸色,小声呵道:“金宝,这已经不是之前了,靠抢靠拳头。咱们现在已经有人管了,得讲道理了,不能相中什么抢什么,你看那些官兵没?你抢,人家就抓你。”   宋金宝带着哭音道:“可是我想吃。”   “咱们吃的好东西不比他们多呀,那小孩之前一定没有你们吃的好,你们都忘了吗?你看,牛肉,骡子肉。”   郭家小孙子点头:“吃的都不喜吃了。”   “就是,点心。”   有小娃子立刻道:“胖丫姐,点心可甜可甜了呢。”   “鸡蛋。”   “鸡蛋是米寿给讨来的,鸡蛋。”回答的小娃子,用小手指香米寿。   “对,是我们米寿给讨来的,”宋茯苓看了眼米寿,结果正好看到米寿也在偷偷看那小男孩,大概是想回应她讲两句,但是一张嘴,哈喇子淌了出来。   钱佩英弯腰上前:“来,米寿,姑母抱你撒尿去,咱不稀罕瞅。”   米寿淌着哈喇子从棉被里伸出两只小细胳膊,乖乖应道:“好。”   宋茯苓也说其他孩子:“都不许瞅了,馋就想想咱们吃过的,来,跟着姐姐,咱们把头一起扭向这面。”   蒜苗子大声回应:“我不瞅,我还吃过小翠呢。”   “是啊,你还被小翠咬了呢,哈哈哈。”宋金宝嚣张地笑道。   还好,这家人买完了牛车和碳盆,也及时发现了孩子拿鸡大腿过去了,那位岳母尴尬地轻拍了孙子屁蛋一巴掌,骂道:“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大伙重新赶路,两个领队骑着驴,一边说着话,一边时不时回头瞅。   带领坐船过来的领队问:“滕头,手推车那帮人是几个意思?”   滕头笑了下,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咱们慢点赶路,他们推车的脚程慢。”   没错,同行的那些家,都买了车,有买牛车的、有买骡子车的,甚至还有两伙人买了马车,一匹马不算车厢一百五十两啊,只宋福生他们这一队仍在用脚赶路,在队伍的最后面。   那位领队嫌弃道:“这要是没有他们,咱们一来一回能快不少吧,备不住还能再带一队。”   更何况没赚到什么差价,他们药也没买什么,牲口也没买。   滕头忽然不耐烦道:“别抱怨了,都不容易。”   不止这位领队抱怨,从船上下来买了牲口赶路的那些家,他们也不高兴啊。谁愿意在路上浪费时间啊,赶紧的到地方赶紧安顿。就是不到目的地,赶紧到客栈休息也行啊。   眼下还得迁就那些手推车的,那他们高价买牲口代步有什么意义?   倒是那位员外爷,坐在牛车里,两手对着炭盆翻烤时冲老伴说:“等会儿领队要是停下,你下车问问那些老乡,有没有娃子冻得受不住的,让来咱车里烤火。”   “为么?”   “哪有那么些为么。老乡,结个善缘中不?我啊,这辈子,能让你们逃难还坐上车,就是晓得别门缝里看人。” 第一百三十章 二更(求月票!)   中间停下来一回。   安排大伙上厕所。   带着坐船那伙人的头领,皱眉对小兵抱怨道:“也不晓得滕头是怎地了,都能在车上解决的事,这还停会儿,耽误功夫。”   小兵陪着笑脸。   滕头只是想,他停一下,就能让宋福生那伙推车的人歇口气。   员外爷的老伴也真的在休息时下了牛车,直奔马老太,因为她就和马老太说过话。   她说我们老爷说,一早一晚冷,夜黑了,别哪个娃受不住冻,快抱我们车里暖和暖和,那里有炭盆。   虽然没给任何一个娃抱进车里麻烦人家,但是宋里正拄着拐棍,亲自到了牛车前致谢。   员外爷摆手说,老朽只是羡慕你们啊,家有万贯不如你们一个也没少。你们啊,其实比我们坐车的这些人家都福缘深厚。   宋里正回头就学给了大家伙,乐呵呵道:“加把劲儿,前头那位员外爷都夸咱们福分大呐。”   大伙都挺高兴,七嘴八舌地说,你看看人家,难怪能当上员外爷,说话怪好听,做人也大善。咱遇到的都是心善之人。   宋里正还嘱咐呢:“一路上,那些家万一有啥事,有啥忙要帮的,都给搭把手,甭管说没说过话。咱没别的,咱就有把子力气,这也算是缘分。”   “中,中,阿爷放心吧。”   宋福生望着这些乐观又实在的人,唉,还要给人家搭把手呢。   有几个员外爷那样心胸的人?   心里已然猜到,前面对他们不满的人家占百分之九十九。   宋茯苓也和钱佩英小声说:“娘,我觉得早晚分帮。”   钱佩英点了点头。   那咋整,跟不上人家那速度,分帮就分帮吧。实在买不起那骡子牛,太贵了。他们这么多人,那得买多少台车?当初在城门前,大伙凑手才凑了四十多两,十几家啊。   又往前行进了十五里地左右,这时候也已经相等于现代的晚上十点多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官道两边有幌子。   带船队的那个领头冲大家喊话道:“夜宿在这,大伙进吉顺店。天字号房二两半银子,地字号房二两银子,人字号房一两半银子,大通铺一两银子,柴房半吊钱。都订什么房,先我这来交银钱。”   是一宿的价格吗?   对,一宿,明儿个天亮就出发。   那这银钱里管我们夜宵钱不?管热水钱不?   不管,吃食自己订,洗涮热水得给小二跑腿柴火钱,都得单交银子。   这住宿费很贵啊,可所有的人却在此刻听完后,竟然觉得不贵。主要是在心里气笑了。   都明白了,也都不傻,你看看住天字号、顶级总统套,连吃带喝三四两银子撑死了,他们之前买药,头疼脑热六两,金疮药十两。   这说明啥啊?他们以为这里不同他们老家那里呢,到了这里银票跟纸片子似的,原来并没有像纸片子,原来这座城物价并没有那么高。说明他们之前挨宰挨的邪乎,都已经不是冤大头能形容的了。   而且,为么要先去那个领队那里报名交银啊,就这住宿费,比起买药买牲口都便宜多了,那你以为这些官差就没赚住宿费?赚了,赚差价才最好的房间二两半。   就这,咱还没算,大量难民进城,物价注定会比往常高的帐。   全是聪明人,一个个心里明白得狠,气的狠。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有宋福生这伙人像傻子一样,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   宋里正直直看向宋福生,心想:生子说的真对,不是物价高,是这些官差心太黑呀。   高屠户:那看来这里的牛也能和他们老家那一样,十八九两就能买一头,看来他余生好好奋斗,也许还能在闭眼前有戏置办上一头。   马老太嘴都张开了,想喊:一,感冒头疼药六两啊,这不是骗俺们钱嘛。二,啥呀就又收银子,俺们就住半宿。   宋茯苓特意大声提醒道:“奶!”说完掐了下马老太的手。大家都看破了,咱们没必要傻了吧唧的给捅破,得罪人。   马老太嘎巴嘎巴嘴,不吱声了,她的小姐妹们比如王婆子,一看马老太没大惊小怪,也憋回了哎呀娘啊之类的。   那位借大姑姐光的小媳妇,年轻啊,年轻就会气盛,到底没忍下买牲口买药多花好几十两的气,指着吉顺店旁边的店问道:“我看那家店更亮堂些,也这个价吗?”   那位领头笑了:“那是广源店,给商人住的,可以啊,你们去。”   士农工商,有许多士、农,明明外面的铺子开的大街小巷,买卖做的比商人还热闹,但也绝不在外面承认自己是低人一等的商,怎么可能会去那个店。   小媳妇抿了抿唇,抱紧女儿深吸口气,不说话了。她男人冲她摇了摇头。忍吧,忍到地方就好了,人家就拿准你们得买牲口,得买药这一点,所以才黑成那样。   宋福生正要和里正爷他们紧急商量,住柴房?要是柴房也容不下这些人,马圈?不知马圈要不要钱,反正得做好一宿扔进去一两银子的心理准备。   都已经走到宋里正身边了,滕头也走向了他。   滕头问:“是读书人吗?”   宋福生一愣,然后被滕领队拉着,借一步说话。   滕领队告诉宋福生,燕王很重视读书人,重视到什么程度呢?   因为王朝没统一,是四分五裂状态,就不能统一科举。   燕王就担心啊,科举已停好些年,怕这些读书人为忙生计都不再进学,所以就处处宽待读书人,各个方面都有体现,这是他们这里的特色。   主要体现在,燕王管辖的所有城池,因不能科举而不能考取功名的原因存在,所以只要你在知名书院读书,拿出读书人持有的私印,打比方你吃喝住都比普通人便宜。   比如眼下。   滕头告诉道:   宋福生,本地知名书院这个,你也不是本地人,就不提这点了。   但如果你是读书人,且能拿出你是读书人的文书类证明,看见没,对面有个“高升店”,是半公款半私人性质,国家给补贴的那种店。   你带着家小去那里住宿,吃馒头都比这面少一半钱。   宋福生愣了下,愣完就抱拳郑重致谢。人家明明可以不用提点他,反正是外地人也不知。   滕头笑了下:“去吧,对面的店铺更适合你们。”   另一个领队看到宋福生经过官道,直奔高升店去了,他无语又无奈,手心拍着手背质问滕领队:“你这是为啥呀,他们花的再少,就算住柴房,咱们也能分得一半钱。”   滕领队笑着说,赚他们的没意思,哥几个要是气不过,从我的里头扣,行了吧?   “行什么啊,我又不是那意思,唉,咱们也得过年不是!”   那位借姑姐光的小媳妇指着宋福生背影又问了:“嗳?那伙推车的人,怎么有人去对面?对面总不会也是商人住的店吧。”   正好这位领队火气大,被滕头气的:“呵,他是去对面高升店,读书人住的店,人家是童生,你是啊?你们这里谁是,站出来给我瞧瞧,也可以去嘛。”   马老太半张着嘴,又愣又想笑。   合着,这老些有钱人,一个个又买马又买牛的,里面愣是没有读书的?员外爷,员外爷你那么大官,官是用银子捐的呀。   员外爷的老伴抹眼泪:“我家老二是读书人,没了。”   跟着有两家女人也哭了,哭着说他们家也有读书人,也是逃荒路上没了。   领队的来劲了,嘲讽地嘀咕:“死了你们说啥,我还以为这里有秀才公和举人老爷呢,那我可不敢让他叫我官爷,我还得对人家抱抱拳呐。”   与此同时,宋福生冲道那面的大家伙挥手喊道:“过来。”   哎呀,大伙立即挺直了腰板。   当然了,不是按照“九族”理论,都能花半吊钱就住进标准间,也就是古代的人字号房。   是只宋福生的一大家子人能住,马老太他们这些家人能住。   但是店家同意,可以给其余的人,免费提供柴房、马圈。只是想烧热水,得你们自己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更   马老太站在高升店门前,仰头望着那幌子。   她不认识上面的字,但看着那飘扬的幌子当即鼻头一酸,感慨万千地哭了。   宋福财和宋福喜,包括大姐宋银凤,这一刻真真正正借了读书人的光,只觉得以前为供三弟吃的种种苦,值。   宋福生的大伯也眼圈通红,激动的手抖,让大伯娘发现了。   大伯娘小声嘀咕:“你这是为么。这要是你亲儿子,我看你都得激动的见阎王。”   “你懂个屁,个不知四六的!”大伯在这一瞬,甚至有些怪罪老妻。   以前,不到外面,眼皮子浅。   现在到了外面,才意识到福生,他的亲侄子,难怪阿爹会偏心这个孙子,只有福生才会给他老宋家光宗耀祖。   宋里正紧紧拉着宋福生的手:“福生。”   他此情此景,很想和宋福生聊一下他的思想感情。   可宋福生却和他谈现实问题:“阿爷,人家不要银钱给咱提供柴房和马圈,热水柴火也让随便用,咱不能一文不花。我就花了半吊钱订了一间房,您老选选人,带着年纪大的和小娃子们进去住吧。”   “不中,不中啊!”宋里正激动的不行:“就福生你一家进去住。你是读书人,你怎么能睡柴房,往后,让人晓得笑话。”   大伙也七嘴八舌不让宋福生睡柴房和马圈,并且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那是相当自豪和精神,就像今晚这件事,给他们带来了多大荣耀似的。   宋福生无奈地笑,说你们以为那些人家里就没有读书人吗?有,家里条件越好的越重视读书。   那些家的小子们,备不住比我学问还好。   只是我比他们年长、也比他们幸运。我赶上了科举最后那两届,弄了一童生当。   而他们,就算读的书再多,就算是有状元之才也没试可考而已。再一个,又不是本地人,没有在这地方书院读书的私印,才不能享受读书人的待遇。要不然啊,人家一家里都能出来十个八个念书的。   大伙不听那个,不听不听。   大伙就看实际的,实际情况是读书人很少,这一行队伍里,那些家那么有钱也不如宋福生,宋福生能赶上最后两届拿下文凭,管是啥文凭呢,就是厉害极了,毕竟运气也是软实力嘛。   反正死活让宋福生住标间。   宋福生没招了,和妻子对视一眼,都没敢看老娘,反正他自己的家自己当,背着大伙又交了半吊钱,又开了一间房。   银钱都交了,又不给退。   宋里正心疼胆疼、多花半吊钱让他浑身疼,很不开心地安排:“福生他大伯,还有那几个受刀伤的,都跟我进房睡,你们打地铺,我带这些娃子们,你们女人家都心搁肚里吧,我能带好娃子。”   福生他大伯既不是小娃子,也没受刀伤,点名能点到他,有幸进标间混上打地铺,纯属是冲宋福生面子。   宋福生也在安排他自己的房间,让宋茯苓、钱佩英、带着米寿挤一张床,老娘、田老太太、宋金宝挤一张床。   房间里有个踏,和店家一顿说好话,又给搬来一个踏,俩踏和在一起,大丫二丫身子紧紧挨着躺那上面了。   望着桃花,宋福生抓耳挠腮寻思,三舅不是偏心啊,三舅咋给你安排呢。   宋银凤说三弟,这能睡屋里都老好了,不透风,我领着桃花打地铺,宋福生无奈地应了。   然后地上除了宋银凤和桃花外,还有侄子大郎二郎,外甥虎子,大哥宋福财以及宋福生自己。   二哥宋福喜和姐夫田喜发、两位嫂子以及老牛头、四壮他们,得去睡柴房。   没办法,没地方。   就这,大哥宋福财还要出去,宋福生没让。   因为大哥打水下山那次,胳膊受伤了,至今全靠咬牙挺着在推车。   包括他自己,肩膀也受了抢劫那小偷兄弟一刀,抹的药粉是阿爷不知道治什么的药粉,连阿爷自己都说不清,说给忘了。反正大伙凡是需要金疮药的,清洗一下全倒的是那破玩应。   宋福生给自己吃了消炎药,还用纱布包了包。   而大哥他们那些受刀伤的,是四壮用火烙给他们血管烧焦,防止流血。   别说一个个大男人疼的眼睛红,就他在旁边看的都牙疼加脑仁疼,所以吓的,自个儿赶紧偷摸吃消炎药,没用火烙烫,就他一人没用火烙烫。   就这种伤势,大哥怎么能去柴房,那里四处透风,宋福生打算趁着有屋子歇脚,有热水洗涮,给宋福财重新包扎。   打开房门,宋福生吓一跳,问四壮:“你不去柴房,守门口干什么。”   这快赶上踩地雷了,在屋里怕踩到别人手脚,一开门又差点踩到四壮。   四壮不会说话,只往旁边躲了躲。   宋福生皱眉道:“回柴房睡去,柴房再怎么的也比这里强,那里能烤火,你要是在门口呆一宿,冻到到时候伤口又?”   四壮哐哐哐对着自个儿胸前砸了砸。   宋福生被噎住。   这小子,自从吃了他一顿消炎药,生龙活虎的,搞得他都以为空间出品的消炎药与众不同呢,可自己吃了就没怎么好使过。   还是牛掌柜告诉他,说四壮不吭不哈的,在杀最后一头牛的时候,前脚高屠户一刀捅死牛,后脚四壮就抢了高屠户的活,给牛的内脏全掏了出来,然后他人钻进牛的肚子里待着。   也不知是啥原理,是用牛身体里还没有散去的“生气”驱赶走四壮体内的炎症了?   反正打那后,四壮就啥毛病没有了,伤口愈合极快,你说神奇不神奇。   “算了,愿意躺这就这吧,犟不过你。”   宋福生打来热水时,宋茯苓正搓着脚说:“好痒痒啊,”给冻的。   不止宋茯苓,大丫二丫桃花,几个女孩一起伸出手,手都冻的不像是小女孩的手了,宋茯苓是冻得发红,那几个是发黑、变干了。   皮肤冻到一旦发黑变干,有的一辈子都养不过来。   大郎二郎、虎子,仨小伙子脱掉鞋,是一个个脚肿的不行,手那就更不用提了。   宋福财是不停躲着宋福生,“不用看,我伤口没事儿。”简直臊死,大姐在屋里头,三弟妹也在屋里,还有这么多侄女,三弟一点不讲究,冷不丁上来就扒他棉袄。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更合一(三更,为月票750+)   马老太问掌柜的,有没有花椒,能不能给点儿?   掌柜的停下手里算盘,翻着白眼说,自从你们进城了,你知道我们花椒涨到多少银钱?   马老太问,那能给点儿姜吗?给娃子们煮点姜汤水驱驱寒。   掌柜的说,自从你们进城了,别说米面了,就只姜,你知道姜涨到多少银钱?   马老太在心里狠狠剜他一眼,实在忍不住了道:   “掌柜的,你当俺们乐意吗?俺们村在十里八乡都是人口最多的村,全村一百多户人家,就剩这十几户了,那些人,生死不知。   就俺们,你也瞧见了,老的老,少的少。   你当俺们乐意涨钱吗?就你们这,恨不得烧根柴火都收银钱,俺们也没地方哭啊,买头疼脑热一个小瓶子药丸,里头拢共也没有几颗,收俺们六两,六两啊,怎不直接吃俺们肉喝俺们血得了呢。”   这话说完,俩人隔着收银台对着静默。   掌柜的叹口气,率先打破沉默,指了指后堂不是好气道:“就说我说的,让你白用,唉,自个儿煮去!”   “嗳嗳,”马老太立即双手合十拜了又拜:“谢谢,谢谢掌柜的了。”   一碗接一碗的姜汤,端进了两个房间,端进了柴房、端进了马圈。   碗里的汤,有的根本就看不到姜末,只是借借味儿。   好几家媳妇负责收碗,催促着让赶紧喝,因为她们借用人家的碗,还得负责给人家刷干净。   马老太拿着两个姜根回了房,翘着脚尖踩地面,怕踩到几个孙子的手脚。一个姜根给了大郎他们,让他们几个男人都搓搓脚。   手拿另一个姜根,抱着宋茯苓的脚丫给搓。   “哎呀,奶,不行了。”   “忍忍。”   “不是,忍不了,更痒了,哈哈哈。”   “你别净事儿,总傻笑么,人家旁边那屋有人住。”   宋茯苓咬住背头忍着,马老太给小孙女搓完脚,又拽过宋金宝的脚丫子接着搓。   钱佩英看了眼怀里的米寿,“米寿手脚痒不痒?”   米寿略显蔫头耷脑,一看就是困了:“米寿没有被冻到,姑母痒不痒?姑母搓。”   钱佩英用热毛巾给钱米寿擦脸,擦完晃悠着米寿的小身体说:“睡吧,睡吧。”   等宋金宝的脚心被搓完,姜根基本上也没什么姜汁了,那马老太也当宝似的,递给宋银凤。   宋银凤瞅眼桃花,没先给自己女儿。心想,二弟和二弟妹都在柴房呢,越是二弟他们不在,越不能亏待人家孩子。她跪坐在地上,拽过踏上的大丫脚给搓了起来。   要说虽然在北方,但是现在的月份还不至于冷到冻成这样,也就一早一晚温差大而已。   是之前天气极其暖和那阵,然后走着走着忽然乍寒,迎风走,风都刮脸,一冷一热受不了造成的。   宋茯苓翻包,找出古代的面油。之前连水也没有,再说逃荒的孩子何谈洗脸,没资格洗脸,面油也就没怎么用。   现在拿了出来,她一手咔咔挠着头皮,一手抹出些面油往脚上擦,然后用曾经扎窟窿眼洗头发的黑塑料袋包住脚。又递给钱佩英。   钱佩英也抹了些,还给米寿的小脸擦了点。娃啊,颧骨都是红的,被吹的皱皱的。娃还问,姑母,给抹的么,怎擦完脸疼。能不疼吗?干吧的。   钱佩英抹完又递给宋银凤,宋银凤紧着摆手说不要。   “大姐,我没啥精神头了,别一给你什么,你就总推让,你也累,我也累。   快点儿,像我们娘俩似的,给桃花、给大丫二丫,还有那几个小子都擦一擦。   明早记得也擦些,这东西就放在桌上。咱们啊,现在也不用造的不是人样了,有官家管,道上没人抢,能缓解一点是一点吧。”   宋银凤听完这番话,偷瞄三弟妹好几眼脸色,这才接了过来。那也没让桃花他们擦脚,只让抹些油擦在脸上和手上。   大郎他们几个小伙子,躺在地上很抗拒,更是啥都不擦,一喊直翻身躲,哪有男的擦这东西的。   宋茯苓坐在床上,挠头发挠的不耐烦了,干脆两手一起上,咔咔咔给自己挠成了疯子。   二丫在踏上翻个身:“胖丫,你别挠了,你一挠我也想挠,浑身痒。”   钱佩英也拍了下闺女的膝盖,让轻点挠,再挠出血了。不用猜就知道,一准长虱子了。应该说,这里谁没长?都长虱子了。   宋茯苓顶着一脑袋蜂窝头,就这形象拿着面油蹑手蹑脚来到马老太床边。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屋里还有人说话呢,马老太竟然睡着了,可见得多累。   宋茯苓抱着她奶的脚,小手抹着面油,怕吵醒她奶,小心翼翼往上擦,擦完拿块布给裹上。   田老太太侧身躺着,回眸看了一眼,心下感慨。   宋银凤瞅了眼桃花、瞅了眼大丫二丫,她终于明白老娘为啥一路偏疼胖丫了。   要说以前也疼胖丫吧,但她当亲闺女的说句实在话,总感觉老娘是冲三弟和胖丫有个好姥爷之类的。就这回,这一路可真是不一样。   那祖孙俩从打嘴仗,到挎着胳膊一起走,一路上叽叽咕咕的,咱也不晓得一老一少在说么。缺水那一阵,都没挡住老娘和胖丫经常说私房话。   此时,宋福生从宋里正那个房间出来了,不止给大哥在这屋重新包扎完了,也查看一番其他人的伤口。   一句话总结大伙伤势,命贱的人啊,真的好养活。四壮一天天神叨的,还别说,火烙过的止血效果比他吃消炎药的还好,人家都已经开始长新肉芽了。   宋福生让大哥回房间,他打算去柴房和马圈转一圈,看看大伙都怎么样了,要不然不放心。不能指望里正,阿爷岁数大,已经迷瞪过去了。   到了柴房,宋福生问,都洗没洗啊?趁着有热乎水泡泡手脚。被子够不够铺啊?不够不行他去和掌柜的商量下,借几条被,大不了明早走之前,咱勤快些给人换洗了。   王婆子躺在地上,她离灶坑挺近的,作为代表摆手回话:“福生外甥快回去歇着,不用惦记,这都挺好,俺们都挺好。”没错,外甥,王婆子已决定从马老太那论亲属关系,她和马老太往后就是姐妹,彻底当“母族”了。   宋福生巡视了一圈就觉得人少,等到了马圈,一下子就察觉到,这人也太少了。   “人呢,去哪了?”   牛掌柜回道:“姑爷,高屠户花的银钱,在跑堂的手里买了些板子,带人去给三台手推车做车厢去了。人家掌柜的说,叮咣的,不让在这院里凿,他们就拉着车带着板子,都去官道上干活去了。”   且还告诉宋福生:“铁头那几个小子,还研究要自个儿做木炭呢,怕咱们路上不够用。”   宋福生皱眉,胡闹。烧木炭一烧就七八个小时,这一宿不用睡了,明天还得赶路。   等他赶到官道上看到铁头他们时,松了口气,真怕这些人去挖坑包。   铁头还不乐意了:“三叔,这就是不如在山上方便。柴火也不让随便用,木头就更是了,怎么烧碳啊。”   宋福生没搭理他。   高屠户笑得自豪,指着新做出来的两台车厢:“是不是凿的挺密实?不透风,不信你把手伸进去感受感受。这样娃子们在里头也能暖和些,炭盆子火也不用一刮乱飞呛人咳嗽。就是咱得在前面拉车,我套绳子了,你瞅瞅,到时候挑几个身大力不亏的拉车。”   郭老大笑道:“我就能拉,这回咱有了车厢了,也免得像员外爷那样的好心人惦记。人家总惦记咱们会把娃子们冻到。看咱大伙那眼神啊,就好像咱们多惨似的。明个再让他们瞅瞅,咱大伙做的也不比他们买的差嘛。”   另几个汉子累的一脑袋汗,也跟着附和:“就是,明个给他们瞅瞅。”   就在这时,宋福生眯眼看到不远处,滕头过官道往他们所在的客栈方向走了,一看就是特意来找他们,有话要说。   他又回身看了眼这些不睡觉、给娃子们制车厢的汉子们。   “干完早点回去,”留下这句话,宋福生就大踏步回了客栈。   才走进客栈,眼神搭到滕头的影子,就一边对滕头笑着抱拳一边对掌柜的道:“拿壶酒来,再来两叠小菜。”   前庭里,二十几张空桌,宋福生和滕头坐在靠窗的位置。   酒液倒向酒盅,发出声响。   宋福生举杯:“滕头,其实我刚才就想过去找你了,一直忙忙活活的,又怕这个时辰去,你已休息,本想明早和你聊聊。”   滕头喉咙动了动,桌下的手也攥了攥拳。眼前这人,看人太透亮,活的越明白,他越有些不好意思启齿。   可那些家,到了客栈,除了那位员外爷,家家都找他们,同僚和手下也纷纷赞同把这伙人扔下,他们先行。   宋福生看着滕头表情,再次倒酒,主动挑破话题。   他说滕头,能否告诉我怎么到达目的地,一路怎么走,中间经过哪些城镇,需要什么手续,要是需要通城文书,你能否给我留下,咱能否分开走。   与人方便,于己方便,手推车跟着队伍,我们很吃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四更大章(为泡_沫打赏万币+)   滕头深吸口气,干掉了杯中酒。   随后从怀里掏出几张纸。   有两张纸是通城文书,从这里到达奉天城,共经过两城池七县镇,两城池分别是均州城和勋阳城。   每到城门前就要掏出来这两张纸,让守城官戳上印,缺一个印到达奉天城都是麻烦,那里是天子脚下,管的极严。   滕头和宋福生头对头,比划着他给画的简易路线图,细细嘱咐着:   看到没?这是均州城的施粥地点,从城门这里进去,一路直行,然后到达这个十字道口左拐。   这是勋阳城的施粥地,也是从城门进去,一直走,有小的交叉道口不用拐,直瞧到有个门面大的打铁铺,叫吴记,从这里拐,直走,就能看到了。   只有两个城池有设这种施恩点,七县镇是没有的。   滕头又指着两城七县镇的出城路线图,问这些你看的懂吧?   宋福生点了下头。   滕头瞅着宋福生不放心地嘱咐道:   “你们人多,手推车也多,而且还都穿成这样。   记住,尽量进入城镇后,只去我给你画的施粥点,别的地方最好别去。没有我们这样的人跟着你们,你们很容易被当地的官差截住盘问、甚至带走,会很麻烦。   所以,缺什么东西,补给,都尽量在客栈,哪怕多花银钱,也别去人家那集市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宋福生心想,不就是说,我们一个个造的像盲流子似的,人数还多,即便不把我们当土匪地痞截住,也得嫌我们影响市容嘛。   滕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思考一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对了,像你今夜投宿的客栈,不知你有仔细瞧过没?   幌子上有个朝廷的标志,你就找带这种标识的客栈投宿。刚怎么和这个掌柜的说,到别的地方就怎么谈。   一般几十里、最远五十里,就会有这种幌子上有标识的、商和农等三家客栈。”   宋福生点头,商农就不提了,幌子有标识就属于政府招待所呗。   “商人投宿的客栈,还有一个作用,他们能存货、帮你运货。当然了,你们大概也用不上。”   宋福生赞同,他们确实用不上,他们就人值钱,值得运一运。   滕头看了眼外面的天,也没啥嘱咐的了,站起身:   “我到了那,会和奉天城负责安置你们的沈主事说,你们会晚到几天,你见到他就提我滕头,这点,不用担心,你们也不用太着急赶路。   至于你们这伙人最后去那,我这上面写的是,建议:葭县。   不过讲句实在的,你们能不能分到这个县下面的村,还真不好说。而且你们人数又多,能不能分到一起,也是不好说的。   虽徐主事嘱咐过我,但是他和我也明白,这事就不归我们管了,我们到达奉天城不能入城,直接就把你们交给当地的官差算完事。是由当地沈主事安排。   还好,沈主事和徐主事曾是同窗,甭管你们晚几天,他都能等,这点面子是能给的,就是你们这伙人能不能在一起……”   滕头皱着眉嘀咕,略显磨叽,翻来覆去的意思是,反正他是一定会和沈主事提徐主事拜托照顾你们的事,能不能卖面子吧,就得看别人了。   宋福生站起身,“滕头,大恩不言谢。下一次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但下一次见面,绝不是这清酒和寒酸的两碟小菜招待。”   滕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就这,还大恩呢?   宋福生豁达一笑,他说,大恩。   得亏是您来告诉我们分开走,又事无巨细嘱咐,换作别人,呵呵。   想必,您是抢了报信的这个活吧?要不然,就凭我们这些人,过来个小兵通知一声就够用。   还有这几十里地,一路上,您也多有照顾。您和徐主事,是我们这伙人的恩人。   宋福生不这样讲,滕头还不是很愧疚,如此理解,他突然抱拳道:“子帧兄弟,我……”   宋福生摆手,不让多言。   其实他是真的理解,换咱咱也不干啊,都不用古代交通不发达,就现代,火车晚点、飞机飞不上天,那都是天气等不可抗力的原因呢,还有很多乘客不理解,不愿意等。   更何况是这里了,一路上天寒,家家又花了那么多银两买拉脚的牲口就为了速度快些,大多数的人家还有受伤的人,谁不想早点到早点安定下来,不愿意带他们这伙拖后腿的。   至于六两银子,嗨,不提也罢。难怪他们这队伍头领小兵都态度好的不得了,比那枣红队的强百套,钱花到位了,就当多花的银子买服务嘛。也怪他们这普通人,误闯了VIP贵宾队。   而且这事,也不是怪滕头一个人的事,每个人立场不同,屁股决定脑袋。同事都要灰色收入,他要是格格不入,别看是领头,早晚也是被人穿小鞋。再说人家当小官的也得生活啊,来回一跑就半个月,现代都制止不了这种事呢。   “子帧兄弟,老哥哥托大一回,就叫你弟了,下次会面,哥哥等着你的好菜好酒!”   “好,滕哥,一言为定。”   送走了滕头,宋福生秉着别浪费,正要去叫在官道上傻干活的高屠户他们,让他们过来喝一盅暖暖身,客栈又硬来一位客。   员外爷露面了,他喝着剩下的酒,拍着宋福生的肩膀说,人离乡贱啊,人离乡贱。   说白了,老爷子就是在感慨,到了人家地盘,胳膊拧不过大腿,且得重建家园。   酒喝得差不多了,员外爷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金疮药,十两,”说完和宋福生呵呵的对视笑,像是在笑他们这帮冤大头,也是够招笑:“来,后生,拿着。”   死活非要送给宋福生,说明天就要分开走了,没啥能给老乡们的,就这个吧。另外又告诉道,老朽大概齐是能被分到奉天城下的云中县,具体哪个村不知,不过老朽希望,将来啊,咱们能再见面,一定要再见面。   宋福生说:“老爷子,云中县,我记下了,等我们落定,有机会我定去寻您。”   得了这句话,这位曾经的员外爷也走了。   这天晚上,当宋福生回到房间时,屋里全是呼噜声,他躺在地上铺的褥子上,两手枕在脑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都能想象得到,明天一早,高屠户他们那些忙到半夜做车厢的人,当听到人家嫌弃他们,已经先走了,车厢没地方显摆了,脸上的表情。   也似能听到宋里正失望地叹息。阿爷还嘱咐过大伙,那些人都是好心人,咱们有把子力气,要是人家有需要,咱们得伸手帮忙。   以及女人们又感觉前途茫茫,慌了的表情。   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当大伙听说被扔下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蹲地上那小表情,让人瞧着心酸。   气氛太失落了。   宋福生笑了:“来,出发前,咱们开个会。今个儿,我给大伙讲两个书上告诉的真事,跟咱们很像啊。”   等大伙都抬头看他了,他才大声讲述道:“话说,有个叫韩大壮的小子,他从小家境极其贫寒,向人讨食,曾为口吃的,不饿死,钻过屠夫的胯下。”   高屠户嫌弃道:“哪个屠夫这么不是东西啊。”   “就他为口吃的钻过胯下这事,后来即使很厉害了也总被人拿出来说,被人嘲笑,骂他穷……当别人睡懒觉、过大年歇息的时候,他起早贪黑努力练习剑法……后被力荐,受王中用,拜大将军衔,领军数千,短短一年内,靠着他自身学过的那些,屡立奇功、造就千秋美谈。后人纷纷赞他国士无双!”   宋茯苓和钱佩英对视:她爹给韩信的故事、卧薪尝胆的故事,讲个稀碎。能讲稀碎又和面似的沾在一起聊,这本事也真是,不是谁都有的。你听听,还忽悠呢,给她忽悠的都想挺胸昂头向前走。   “所以说,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说明,打铁还须自身硬,就咱自己,就你们这些小子,”宋福生哐哐砸了两下自己的胸膛,又一一指向高铁头大郎二郎他们:   “谁说不能逆天改命!谁说我们就永远是穷命,就永远会被别人嫌弃!即便眼下,咱们大伙什么也没有,但我要你们记着,人在,就什么都能挣到!自己走咋啦?自己走咋啦!”   高铁头把包袱一甩,两眼喊得通红:“三叔说得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大郎:“我们还不愿意带他们呐,我们自己也一样。”   “本来咱就自己走的。”   “走!谁离开谁还能不活了是咋。”马老太很突兀地喊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更(求月票!)   “先生,您是被吵醒的吧?”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推门走了进来,将茶壶茶碗恭敬地摆放好。   天字号房的一位老人站在窗前,嘴边含笑挥了挥手:“去问问小二,这些是什么人。”   客栈门口,马老太他们接过伙计们递过来的干粮。   宋里正付银钱的时候,马老太对掌柜的道:“你们这里好人不多,你是那不多里的一个。”   掌柜的又好气又好笑回怼道:“你见过几个我们这里的人?”   望着宋福生这伙人的背影,有几个小二在道边挥手喊“早日安顿”,掌柜的也在转身回客栈时,笑着摇头嘀咕了句:“还行,不算浪费我的姜。”   他就觉得吧,听到宋福生那番话,提气。   人啊,就怕那口气泄了。   新打的车厢里,钱米寿小手打开点心匣子,竖起一只小手指对其他孩子们说:“一人只能吃半块噢,不能抢。”   “好,半块,不抢。”男娃子女娃子们一起奶声奶气答应道。   掰开半块糕点,点心渣子掉在了被子上,小娃子们的腿上、衣服上,小娃子们就用手指尖沾回点心渣子往嘴里放。   小手攥着半块已经干吧了的糕点,互相你瞅我我瞅你,十几个小孩子吃的眉开眼笑。   没一会儿,车厢里就传出他们咯咯咯的笑声。   郭老大拉着装有棉被和孩童的车厢,他边拉车也边跟着笑。   其他人听到笑声,也面上慢慢带出了笑容。   宋里正冲大家道:“也不是各个都嫌弃咱们拖后腿嘛,看看,员外爷给的金疮药,你们几个受伤的,都服上。那老爷子啊,认老乡情。在外靠老乡,这都是有道理的。”   大家伙很好满足,马上就开始一一细数这些好人。   这个提醒说“城门徐官爷人是真好,没他,哪有咱们今日。”   那个说:“其实那滕头也不错,临走还给咱画路线图,我听说路线图不让随便画。还有一路上和咱说话的小兵,也总提点咱们。”   “城门里头开水铺子的汉子,也挺热心肠,不嫌咱人多喝水多,一桶一桶给拎水。我要帮忙,他说你们逃荒了一路,快歇着。”   “客栈的跑堂伙计热情,问他木头板子有没有,马上给张罗,还和后堂的人打商量,让给蒸干粮蒸大些。”   “对,那客栈里的人都不错,咱还白喝了人姜汤呢。”   “你们是不是忘了,其实最好的人应该是小将军。小将军长得高大威猛,看起来不好说话,吓得咱大伙更是大气不敢出,但是他人是顶顶好,这里头最好的了。”   “对,小将军才是大大好人,也不知还能不能见着。我啊,这辈子要是能再有幸见到将军,甭管他认不认得我,先给他跪下磕几个响头。”   宋福生听闻,也回眸望着大伙跟着笑。   心想:小将军,我也是,你不知我有多感谢你。是你让我们这些普通农户,没沦落成军户,却连声谢都对你说不了。算上孩子们,你改变我们这伙人的命运。   中午,大家伙只就着水囊里的凉水,吃着清早从客栈里带出的凉馒头,在道边简单歇歇脚,也就歇了半个时辰。   因为宋福生说了,今天要多赶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下官道拾柴火、埋锅灶。   前面是个大县,过了这个县城,得再往前走几十里地才能到下一个客栈。基本上走完那几十里地,也差不多天很黑了,所以必须要抓紧赶路。   到了分叉口,大伙就看宋福生,宋福生就看手中地图。   地图画的太简易了,他辨认一下方向,和女儿再耳语几句,然后就能给大伙指明方向:“往这走。”   过县城,卡戳印,守门官兵冲他们大喝:“不要停留。”   宋福生点头说着好。   晚上十点多快十一点了,大家伙才终于歇口气,看见幌子了,能入宿休息了。   然后大伙又看向宋福生。   宋福生立刻迈大步疾走,先于众人推门进入“政府招待所”。   只看宋福生和掌柜的站在店家门口,指着这伙人在说着什么。   掌柜的摇头拒绝,宋福生退而求其次,提出柴房马圈不让免费住,那大通铺能不能给便宜些?   掌柜的想了想,又望了眼这些苦难人,点了点头。   宋福生乘胜追击,又跟掌柜的谈明天上路带的干粮银钱价格,另外,最好今晚也能再给免费提供姜汤水。   俩人,一个比着二文一个馒头,一个比着四个手指头。   宋福生又加个一个手指头,三文。   掌柜的:“那你们得自己蒸,我们提供锅和柴。”   “好,谢谢,谢谢。”宋福生立即对大家招手:“进店了,来!”   大伙极其珍惜花了银钱才能住上的大通铺。   女人们通通拿出针线篓子,有的针线篓子路上就丢了,她们就磨叽小二,想借店里的针线。   只看她们用针线、麻绳、拆卸旧棉被,给一辆辆手推车上缝上了手套。这样男人们在推车时,手插进手套里就中,不冷。   有的手巧的妇女,还能用边边角角给没讨到棉鞋的小娃子们缝出脚套,甚至能给面套里面续上棉。   而男人们却接过了平日里女人干的活,烧水,煮姜汤,烧多多的热水泡泡干裂红肿的脚,嫌他们柴火用的多还费水?那他们就帮着店家从水井里往外打水,帮店家劈柴,劈多多的柴。   半夜十二点,大家伙赶了一天路,却仍在干活。   天蒙蒙亮,马老太这些岁数大的老太太们齐上阵,自个儿蒸干粮,要不然店家就该收四文一个馒头了,自个儿蒸,三文。   当又一日的朝阳升起时,宋福生他们这伙人,已经又一次拜别客栈,已经出发一个多时辰了。   走到快中午,又过一县城时,宋福生不再一个人去城门口和官爷打交道。   他挑了几个他认为以后能独挡一面的汉子以及小子,跟在他身后,也不用吱声,就听他怎么和官爷说话就行。   “学会了没?”   “学会了,就是没胆子。”   宋福生立马鼓励,不要怕,官爷也是人,咱们又没犯法,有什么说什么就好。   到晚上六点多钟时,只看大家伙已经站在了均州城的城门口。   这回宋福生站在后面,他大哥宋福财拿着通关文书,频频回头看三弟。   宋福生对他摆了摆手,宋福财这才在高铁头等几个小子的陪同下,战战兢兢对守城官兵道:“官、官、官爷?我、我们是……”   反正磕磕巴巴也算是说明白来意了。   均州城施恩点。   十几个小娃娃,从最大七岁到最小两岁,男娃娃女娃娃跪一排,奶声奶气齐声道:“祝恩人们身体康健、福寿绵绵。”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二更大章(求月票!)   望着这一排小娃,看到他们一个个拱起小拳头又拜谢又磕头,全都是瘦巴巴的模样,管家、管事婆子,丫鬟小厮们,看心酸了一众人。   “来,剩下的干粮都给你们带着,不管后面还有没有难民了。”   “对,都装上,装上,有没有兜啊?给拿两个包袱皮装,把这热粥热汤也用桶给装上带走。”   宋金宝凑上前怯懦道:“不要桶,用水囊竹筒成不?爹会推不动。”   “好,是个懂事的娃子,”一位年长的管事立即喊道,“那伙人都过来,都来我们府上棚子这,排号,打粥了,拿上你们的水囊竹筒。”   钱米寿扭着小手仰头看宋福生:“姑父。”   “钱串子,得赏银了没?”   钱米寿低落道:“没有。”   “哎呀,出师不利啊出师不利,这里剩的都是管家婆子类,做不了什么主,贵人们这个点都吃饭去了,失策。”   钱佩英推了下宋福生,“你有没有正行,还失策,”骂完宋福生这才一把抱起钱米寿,边抱着摸娃的脸和手凉不凉,边往前小步走着教道:   “米寿,咱收了人家东西,给人念拜年磕是为感谢。   人家凭啥白给咱啊对不对?   咱拿了,没什么可给人家的,就要说声谢谢,可不是让咱贪心缺啥就管人要啥的,那样不对。   咱们大家伙啊,现在有银钱也不能买,不让乱溜达,情况摆在这是没办法。可你要记住,等咱将来落定,不能再手心向上管人要了,那样不对。”   “好,姑母,米寿晓得了。”   钱佩英摸了摸娃的头:“真乖,米寿还要记得这些人的好,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等将来长大了,你好好念书,长了本事,不求你去回报这些好心人,但最起码也要像那些人一样,遇到有困难的人,你也要伸把手。”   “好,姑母,米寿记得了,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嗳呦,你可真聪明,比你姐还聪明,念一遍就记住了?”   “恩,哈哈,不知明个能不能忘。”   在钱佩英教孩子的时候,不远处站着两位维持秩序的官兵,这两位官兵基本上听个差不多,俩严肃人,嘴角愣是带出了笑容。   他们俩人的任务是,以防难民冲撞贵人哄抢,但一般能来这个施粥点的大红牌难民很少那样,所以他们俩重中之重的任务就是,看到大伙吃完喝完了,就赶紧喝令让离开,不让停留。   可今个,这俩官兵在听了钱佩英柔声细语教导孩子后,只觉得就别喝令了吧?   你看人家虽然穿的破,但是听话听音,一听就知道人家非常讲道理,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们好好说话也能把秩序维持好。   其中一位官兵走上前来,对年纪最大的宋里正道:   “老人家,得离开了,快些出城,不要停留。城里有巡逻,别盘查到你们,以免有麻烦。更有宵禁,城门到了时辰会关的,别到时候给你们关在里头,明天出城,出城官看你们滞留一宿也是个说不清的。还望速速离去,也尽早赶路寻客栈落脚。”   “好,好,放心吧官爷,吃饱喝足已很感恩,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谢谢你了。”   宋里正客套完就挥手叫大伙“走啦走啦”,集合完,他特意停下脚步,一把年纪了,回身对这些施粥府上的管事们抱拳鞠躬一番。   出城门,卡戳印,这就说明彻底离开他们途经的第一个大城池均州城了,也没怎么瞧着热闹。   这回宋福财再上前和官爷沟通,除了控制不住自己回头看眼三弟,得靠看三弟给自己勇气,说话已经不磕巴了。   宋福生对他二哥说:“二哥,下一个城,你上。”   “我我我我可不中,让让大哥。”   “哪有不中的人?不中多锻炼就中用了。”   宋福生能理解这些古代人骨子里怕当官的想法,很抗拒和官爷打交道,但他认为不能这样,最起码一个个要给他做到能正常沟通吧。   别看见人说话就往旁边一蹲,眼睛不转轴盯着地,就像地上有钱似的,连头都不敢抬。一在熟人面前就又能说又能笑、又能打媳妇骂孩子的,有本事得往外面使劲。大老爷们得大方的,对不对?   贪黑赶路,离开均州城,大概又走了三十多里路,手推车一台台停下。   这回宋福生特意从钱米寿开始,选了几个五岁往上,十四往下的孩子,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客栈。   他要让这些还来得及念书的娃娃们,亲身感受一下读书人和不是读书人的区别。   才一推开门,小二正好在扫地,挥着拖把就冲他们呵道:“去去去,讨饭怎么讨到这来了!哪来的啊你们!”   吓得钱米寿嗖的一下就钻到了宋福生的裆部,然后屋里热,钱米寿一仰头就闻到了,捏鼻子:姑父裤、裆这是什么味儿啊?   宋福生两手齐上阵,一把扯住几个转身要跑的孩子,又给钱米寿的小脑袋从大腿这拽了出来,然后才拱手告诉小二,说他来投宿,是曾参与科举的童生。   小二惊讶地瞪圆眼睛,愣了几秒才招呼道:“宋童生,里面请。”又赶紧喊,掌柜的,有童生来投宿。   宋福生当着几个懵懂孩童的面,出示他的私印和考学的保举书,还有曾经他们县衙门授予他当教书员的证明以及大红牌。   掌柜的立刻说,小二见识浅薄,刚冒犯了宋童生,望海涵。   宋福生立即一副理解理解,掌柜的你要说海涵不如来点实际的,能不能免费提供柴房马圈,我们睡那就好,不要紧。   掌柜的心想:我要紧啊。合着你们不想花钱,蹭宿来了是吧?那不行。   宋福生退而求其次:那大通铺多少钱啊?我们能不能把你大通铺包了,你给便宜些,你看看,逃难来的,别说童生了,就是举人老爷摊上这事,也得羞也羞也,望你理解。   一套该谈的谈完,宋福生用手扒拉下郭老大的儿子,拍那小子后脑勺一下:“去,喊大家伙进来。”   郭老大家的儿子跑出客栈,第一句话不是喊大伙进来,而是喊:“爹,三叔是童生!三叔好厉害啊!”   那嗓门亮的。   宋福生立马尴尬了一下,向掌柜的小声打听,咱们这客栈房满了没?住的读书人挺多吧?   这晚投宿,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因为人多啊,人挤人,有起夜的都得小心翼翼躲着别踩到人,所以光顾着躲人,也不知是谁放的竹筒,竹筒有水就给碰洒了,水洒在了宋福生脱下的破棉袄上。   得亏通关文书和他童生文书类,全部放在书包里,有需要再拿出来。   但是滕头给画的地图,由于得总拿出来看,就随身放在破棉袄里了,这可坏菜了,纸张湿了。   点油灯,宋福生紧急扒拉醒女儿:“闺女啊闺女,快醒醒。”   宋茯苓在好几双焦急眼神的注视下,迷瞪的坐起身揉眼睛。   “闺女,你不是看过这地图吗?”   宋茯苓打个哈欠:“啊。”   “你能不能给原样画出来。”   “啥?!”   宋茯苓坐在前庭(大厅)的桌前,笔纸已经摆好了,她又开始抓头发了,两手给自己抓的跟疯子似的,咔咔挠,困得也迷瞪的。   马老太一脸愁容:“你瞅瞅,你瞅瞅她那样,像是能画出来的样吗?不是,三儿,你看的次数不比胖丫多啊?你就不能给原样画出来?”   宋福生说,他没那本事,那图本来就画的乱七八糟,但是他闺女,搞不好能复原。   这不胡扯呢嘛,马老太还没等吐槽,她小孙女就开始动笔了。   只看那画的啊,一条条跟小虫子似的,一边画还一边嘀嘀咕咕的:“这个应在标在这,那个嘛,恩,爹,勋阳怎么写,算了,我给你画个圈吧……”   宋里正、高屠户、郭家等等已被吵醒的代表:我天老爷,不愧是宋福生生的,这脑袋也太好使了叭。   马老太心想:不得不承认,胖丫随她姥爷家人,唉。   宋福生大松一口气:闹呢,他闺女,小学霸。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更(求月票!)   就因为这个新画的地图,在第二天赶路时,宋茯苓生气了。   面对三个岔道口,古代的官道还不像现代柏油马路似的,都是那种普通石子路,三条路面一样,没区别,看起来都像官道。   宋茯苓指着向右拐的那条路说:“我明明画的是这条啊。”   “咱往东北去,怎么可能是往右拐。”   “可我记着就是向右拐,那要是不信我,你为什么要让我画呀?”   “不是,”宋福生回眸看了眼大家伙,扯着女儿胳膊往前往远走了走:“你听爹说,我觉得吧,咋回事呢,我也看过,我记忆里是……”   宋茯苓打断:“你昨夜还说没记忆呢,你昨夜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是当时麻爪了嘛,一看水给地图浇呱呱湿,脑子嗡一声。”   宋茯苓不服。   宋福生啧了一声,看着闺女脸色解释道:   “也许是你记差了呐,那么多条条道道,谁能记得清?对不对?   你这就、这就老厉害了,真的。   爹不是不信你,可你听爹说,闺女,奉天城在东北,这古代没有盘旋道,你往右明明是向南。   我开车那么多年,那是白开的嘛,这点方向感还是有的,你看我一路给你们领茬了吗?”   “我也老司机啊,我也开车好几年了,我还B证呢,你C证。”   宋福生叹气,算是犟不过了。   他闺女就这点不好,特别特别不好,认真起来很较真,一条道走到黑,咋劝不听说。   宋福生望望天、望望地,回头又望了望那些就知道推车,是事就指望他的大伙,“你就听我的吧,闺女,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说不过就总来这一套,宋茯苓问:“那要是走错了呢?”   “不赖你。”   “不是不赖我,你赖我也行,可我不是白走了吗?”宋茯苓说完一扭身回了队伍,一副你爱咋咋滴吧,真是服了。   大伙也看出来了,那对父女俩吵架了。   大丫和二丫看了眼她们自个爹,在羡慕胖丫和奶很要好之后,又有了第二件很羡慕胖丫的事儿,那就是敢跟爹吵架,真是、真是想想就过瘾。   马老太得打听啊,因为点啥呀。   宋茯苓说我不爹不信我,愣是要改我画的路线图。   宋茯苓以为她奶得说,咋还能不信咱呢,不信让咱们画个屁,结果高估了她奶和她的关系。   只看马老太立刻和王婆子她们说:“这回妥了,福生可下想起来啦。你说他大半夜给胖丫叫醒让画图,现在又想起来了,这不是脱裤子放屁费那个事儿,搅合的胖丫都没怎么睡。”   所有人一听原因,基本上全信了宋福生。   倒是钱佩英皱眉小声嘀咕:“要是走错了怎么办。”   说实在话,钱佩英是更信女儿。   因为她闺女打小学习就不怎么吃力,要是努力些学习,大学都不能念那个大学,那就不定考哪去了。   孩子从小脑子就好使,记忆力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念小学时老师就总和她告状,说是在上面讲课,你女儿在下面开小差玩,更气人的是,老师为了制服宋茯苓总提问,宋茯苓还总能答对,这就没法罚站惩罚。可见,那聪明劲,只给老师一只耳朵就够用。孩子怎么可能会记错。   可老宋,切,小升初都费劲的选手,算了,愿他能出息一把。   宋福生指着三条道左边的那条路:“往这走。”   走吧,大伙闷头吭哧吭哧一顿赶路,走了几十里地后发现,越走越偏,越走越偏,前方看起来显得很是荒无人烟。   宋福生回眸看女儿,想让宋茯苓给点参详。   宋茯苓白了她爹一眼,眼神看天。   宋福生叹口气,掏出望远镜打开盖一看,心里一咯噔,好像真走错了。   那他们这是走到哪了呢,宋福生原地转圈用望远镜观察,只看他转着转着愣了一下,又忽然转向左边定住,心里琢磨着:   卧槽,那是一小片红松林吗?   红松林里有啥呀,有松树塔。   正好他们炭用没了,那玩意才好烧呢,轻巧,还遇火就呼呼着。   等等,不光松树塔,松树塔里有松子啊!   宋福生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瞪的酸疼的眼睛,一边回忆一边又赶紧调试望远镜继续观察。   他记忆里,没怎么吃过松子,唯有一次吃了几个粒,似乎是去府城考试,应该是在考试前,他们这些书生凑到一起切磋学问,当时有个大家公子点了松子,恩,一小碟,很贵,很贵很贵。   也是啊,在现代都那么贵,几十块钱一斤,这古代,一个个屯迷糊似的,向日葵还拿来赏花用,后来才知道那里能吃,然后还得是富贵人家才能磕上瓜子的,那松子不得……   宋福生咽了咽吐沫,他决定必须要赶过去看看。   红松林,大松子,如果没记错,这个月份正是自然脱落熟透的季节,能不能发家致富就看有没有松子了。   不过,宋福生在回身时,却没那么说。   他抿了抿唇,抿回嘴边期待的窃喜,一本正经道:“那什么,应该是走错了,赖我,没听我闺女的,唉。”   大伙可善良了:“没事儿,走错了咱大伙磨身再往回去呗,不耽误么。”   宋里正更夸张,他用贬低自己来安慰别人。说要是一路他领道,都得给大伙领到难民中心去,都得领府城重灾区去。   高屠户大声道:“那可不,咱小三很是了不地。”   一帮小伙子和小娃子们齐声跟着遥相呼应:“三叔最厉害了。”   宋福生赶紧摆手制止大伙吹捧,你看他闺女那小白眼飞的,怪害臊的。   “可咱不能就这么白走错。我刚才看了,那面有片红松林,红松林听说过没?”   大伙摇头,他们那没有。   “红松林里有松树塔,好烧火,咱们不是没碳了吗?娃子们一早一晚不是冷吗?反正也走错了,将错就错,咱大伙绕过前头几里地,下去,捡两袋子松树塔。   那东西熟透了轻,不用推,身高体壮的背着都能走。   再一个,今个指定是不能往前赶路了,赶不到前面客栈。   所以今晚咱们得往回走,重新夜宿昨夜的客栈,这下晌闲着也是闲着,来吧,跟我捡松树塔去。”   恩?怎么跳跃的这么快,变成捡柴火了?   宋里正脸上是一副福生说往东,他绝不往西的模样。   有点诧异的人才面露疑惑就憋了回去,还互相劝呢:“福生说的总是有道理,快些,跟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二更(求月票!)   钱佩英小声劝女儿:“别生气了,他死犟的,你和他一样的干什么。”   “我就是不明白,我都那么说了,为什么不信我。平时好像多信任我似的,到关键时刻,他还是宁可相信自己,我早品出来了,白走了,累死了。”   “他就那么犟,你还了解嘛。”   “可大伙也……就没一个脑子好使的,真是无语,一个个跟信徒似的就知道服从。”   钱佩英瞟眼四周才说:“你得理解大家伙,你爹这不是童生嘛,这无论到什么年代都信强者的。我天,细想想你爹成了最高学历,真是老天爷跟咱开的最大玩笑。”   宋茯苓有点憋不住乐了,低头抿了抿唇,把笑憋回去。   此时被吐槽的宋福生正在最前面带路,都快走到林子这了,回头一瞅,发现那对母女还没跟上来,在最后面磨蹭呢。   宋福生也清楚自己给闺女惹乎的不轻,主要是让小祖宗白走道了,不定在心里怎么抱怨他呢,唉!   “你俩咋这么慢呐?”宋福生特意停了下来等,等到那娘俩走近,他把宋茯苓的胳膊往腋下一夹:“走不动了吧,爹托着你。”   宋茯苓没拒绝也没吱声。   宋福生瞟一眼女儿脸色,又瞟一眼女儿脸色,当爹的还不能说自个错了,就小小声找话题道:“别撅嘴了,那谁知道能走错啊?我也不想这样的,啊?怪老累的,我这还推车,来,你给爹唱个歌。”   宋茯苓:合着你做错了,你怪老累的,然后我给你唱个歌哄你是不是?   宋福生一点看不出眉眼高低:“就唱那个,就那个什么来着?生活不止苟且。”他不太会唱,听过几回挺喜欢,但总找不着调。   两分钟后,宋福生在心里叹气:个小气吧啦的,随谁呢:“那不想唱就不唱吧。走,快点,咱就当今个走错是放风了,爹领你长长见识,让你看看啥叫真正的红松林。那小风一吹,空气新鲜的,松涛阵阵,我跟你说,我……”   大伙忽然都停下了,宋福生也停下手推车,皱眉扯着他女儿往前去,怎么了这是?   宋茯苓终于抬眼看她爹了:恩,小风一吹,空气新鲜的,松涛阵阵,爹,你是不是还忘说了俩词?阴森可怖,毛骨悚然。坟圈子,你领我们走进坟圈子啦。   “咳,”宋福生清了清嗓子:“哎呀,这怎么还把死人埋这了呢。”   “小三,咱还捡烧火的不?”高屠户在最前头搓着胳膊问道。   不是害怕,是瘆人。   因为不是三五个坟包堆在这,是老多坟包了,得有几百个。要想去松树林,就得经过这些坟包,这不是打扰人家嘛,没必要为捡个柴火。   田喜发也回眸看三弟,刚才他们几个壮劳力在前面一路割草,负责趟路来着,此刻满头大汗。也觉得,为捡烧火的,不至于,真不至于。   发现大伙都在眼巴巴瞧他,宋福生看了看坟包群,又回头看了眼荒垫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他眼神又落在不远处茂盛的红松林上,心想:   就这么走了,这一天时间才是真的白扔了,白挨累不说,回头住宿吃喝也得多花一天钱。   不行,都已经走到这了,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要进林子里瞅瞅。   他真的很期盼能有大松子顺手倒动卖了,挣些银钱好安家。   一文钱,憋倒英雄汉啊。   兜里就只有几十两银子,够干啥的,到了奉天城基本就入冬了,吃喝都犯愁。别提米寿那银钱,人家孩子钱不能动,说出去的话就得一个吐沫一个钉,要不然大老爷们的脸呢?脸呢?多没脸。   还有这些老乡们,那是一帮穷鬼,没银子怎么过冬:   “进,进林子,手推车停这,这里没人烟,丢不了。   听我的,倒出筐、空麻袋,背上绳子拿上家伙什。   我和你们说实话吧,之前没说是怕你们失望。   我是想进去瞅瞅里面有没有松子,松子你们没吃过,我吃过,府城考学,我借光尝过几个粒,一小碟就挺贵。”   宋里正问:“啥叫松子?”   “瓜子,吃过没?”   “瞧见过,没吃过,富贵人家过年备不住能买。”   “那大伙吃过花生没?”   这话不用别人回答,马老太就惊呼出声:“怎么可能自个吃,就种那么两拢,那是金贵物,得榨油,要不哪来油。”   “所以啊,这松子比它们都贵。但我不确定这个松树林里产不产能卖的松子,有的产出粒很小,你没法卖。”   马老太急了:“不是,三儿,你先告诉娘,要是能卖,能卖多少银钱?”   “我猜,一斤最少也得五六百文,就看城里人认不认了,不过识货的到啥时候都有,尤其是大户人家有松子糖啊。”说到这,宋福生忽然想起来了,问道:“米寿,你吃没吃过松子糖?”   “吃过,可香了。”   宋福生一脸你看,大城市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吃过,吃过就说明绝对有市场。   惊呼声一片。   大伙各个瞪大眼睛,松子糖、松子,一斤能卖五六百文。   蒜苗子喊王忠玉:“爹,快进林子呀,五六百文能买许多干粮。”   你瞧瞧,孩子都知道算账了、都知道要淌坟圈子、富贵险中求。   “走,管它有没有,走走走。”宋里正一听有可能会赚到银子,脸上直放光,似年轻好几岁。   之前劝别人要听宋福生的认更来劲了:“我就说嘛,到啥时候听福生的准没错,他心里老有章程了。”   “是,我也是那么说的,走走走,别说过坟圈子了,刨坟圈子我都得去。”   一听能赚到钱,大伙也荤素不戒了。   其实说白了,换以前他们也不敢,现在嘛,一个有银钱吊着,一个是一路上见多识广,啥死人的模样没见过,也就不那么害怕坟圈子和鬼啊神啊的。   敢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大不了跟鬼啊神啊的干。   倒是宋福生胆小,他一把抱过钱米寿,甩的钱米寿鞋差点飞了:来吧小童子,快给姑父壮壮阳气。   四壮跟在宋茯苓和钱佩英身边,宋茯苓拽着马老太,马老太拽着田老太,田老太拽着桃花,桃花扯着她哥虎子的胳膊,大郎二郎也扶住大丫二丫。   一个挨一个,大伙背好东西,开始陆续过坟圈子。   坟圈子很大,走了十几分钟,才走了四分之一。   钱米寿紧紧搂住宋福生脖子,圆溜溜的眼睛也盯着宋福生的眼睛直认真观察:“姑父,你是在害怕吗?”   “我?我,真有意思,我能害怕嘛,你姑父我啥没见过。”   宋福生说完就回头看,他是打头领路的,此时很是后悔领路了,心想:你们这帮人别埋头走路啊,刚才那嗓门都哪去了,怎么一个个不说话。   又过了五分钟,宋茯苓听到她爹的破锣嗓子唱道:“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   第一遍唱,给大伙倒吓一跳。   又唱了几遍,宋里正和高屠户他们疑惑:“这是哪的调子?怪好听的。”   然后这一句话,翻来覆去的唱。   当大伙趟过这片坟圈子时,已经全体都有:“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   钱米寿趴在宋福生肩头,笑着冲后面的钱佩英和宋茯苓抓挠似的挥手,奶声奶气也跟着唱:“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呀。”   全都学会了唱这么一句。   半个小时后,宋福生拿着松树塔掰开,给了大伙确定答案。   宋里正突然噗通一声跪地,挥舞着胳膊仰天长啸:“天意啊天意,老天爷疼憨人,老天爷真的饿不死瞎家雀!”   吓得附近得小松鼠刺溜一下就跑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三更(为月票800张+)   小松鼠是极其可爱的小动物。   传说,松树林就是它们一手栽培成的。   小松鼠因为爱吃松子,到了秋冬时,尤其是在入大冻前,自然会存储自个喜欢的食物,可会过日子了呢。   它们就刨坑,刨啊刨,把自个儿平日里省下来的松子挖坑埋几粒。   挖一个坑,埋几粒,挖一个坑,埋几粒,埋完还晓得用土给盖上,给盖的严严实实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然后,忘了。   忘了这茬了。   所以,第二年春天,那些被埋进土里的松子,就长成了红松苗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红松苗儿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小松鼠不仅会在秋冬时储存松子,它们也会像人类一样,给自己采集能吃的蘑菇等一切食物。   如果看到高高的松树顶上,树杈间晾晒着蘑菇,不用问,那是小松鼠干的。   它们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把蘑菇晒在那。   放心拿走它们的蘑菇,没问题的,放心吃,那蘑菇也一定没毒,而且一定是这林子里数一数二的好蘑菇。   此时,四壮跟猴子似的就已经蹿到了树顶上,手里拿的正是小松鼠之前精心晾晒的蘑菇。   只听,四壮才把蘑菇往身后筐里扔,附近的树丛间就传出嘶嘶嘶的叫声,一只小松鼠气的直呲牙:你给我等着。   一边发出愤怒的嘶嘶声,一边摇晃着尾巴转头就跑,跑到它老大面前一顿告状:“咕咕咕咕咕。”   松鼠大王紧皱眉头,瞪圆了小黑眼分析:   “这里是我们的栖身地,这条道早就不通了。   自从多年前那个村里的人一夜之间全死了,人类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地,夜晚走到这,似能听到鬼哭声,已经不途经这了呀。   再说前方还有那么多坟地给咱们作为屏障,这里可是本大王特意挑选的心爱宝地啊。这里,凄凉洪荒,荒僻罕见,怎么会有人类又忽然出现了呢。”   “大王,你分析的再对也没用,挡不住有二傻子走差道啦。”   “本王问你,那你有没有撒尿圈领地?告诉人类,那是你的地盘?”   “大王,别说撒尿了,我蹲那都没用,你可别再问了,你到底要不要替我出头嘛,我忙活了两个多月的口粮,要被人类占了。”   “小子们。”   “在。”   “随本王出征,誓死保卫口粮,出征口号,咬死人类!”   松鼠们齐声发出尖叫声,上百只松鼠来也。   此时田喜发才从树上滑下来,一抬眼就和松鼠大王对视上了,一把抄起锄头,“快,铁头,抓松鼠吃肉啦!”   松鼠大王甩动着大长尾巴嘶嘶嘶叫着哎呀我的妈呀,撤,小子们掩护,我先撤。   回头,大王就再也没发出愤怒的声音,连嘶嘶声都不敢从嗓子眼里发出,怕被逮回去。   当着告状的小松鼠面前,大王呜呜叫着劝道:“土匪,土匪一样的人类啊,算了,咱不和他们计较了,大不了等他们走后,我们重建家园。”   “哎呀,这可都是银钱呀。”宋里正撅着腰,不停捡熟透了松树塔。这时候他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一口气能匍匐前进至少五百米远。   王婆子也撅着腚,正好捡到树下,才要坐在树根边歇口气,结果郭老大在树上一下子踩秃噜了,瞬间滑下,滑下时喊:“快躲开!”   王婆子连滚带爬,手里的小筐都甩飞了,赶紧躲开,后怕的不行。   郭老大下树后也臊到不行,不是差点砸到王婆子臊得慌,是裤裆开了。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当谁爱瞅你是咋的,你捂啥啊,你瞅我臊么,赶紧干活。”   而此时意外又再次发生。   树上的大郎腰上拴根绳子,绳子是四壮给他栓到树顶的,起到像安全绳一样的作用,也是没踩住,呼噜噜就滑了下来。   宋茯苓可没有王婆子的好运,她是结结实实被大郎哥踹翻在地,不踹翻不行啊,怕砸到妹妹。   宋茯苓趴在地上,满脸土,后背被踹的直咳嗽,边咳嗽边带着哭音说:“我的松茸啊,摔烂了。”   松茸?   宋福生和钱佩英第一时间立起耳朵:“什么松茸?”   宋茯苓抹着眼泪坐在地上看爸妈:寻思你俩是不是傻,松茸还分什么不什么吗?   就是那个奥运会菜单里的那个松茸,舌尖上的中国那个松茸,你们以前花好几百一斤给我做吃的松茸,高考给我补脑那个松茸。   宋福生赶紧抢过女儿手里的蘑菇一看,然后和钱佩英对视,俩人在心里异口同声:我天,松子跟这松茸比起来就不值钱了。这可是山里人有可能几年都挖不到多少的野生松茸。几年时间它才能长的好,对生存环境要求极高。   如果能买到真正野生的,那这东西抗癌、泡酒益寿、滋养身体,药铺子指定高价收。   “哪找到的?”宋福生问女儿道。   “树根那,我才挖出一整个,大郎哥就给我砸了,全烂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更(求月票!)   宋福生用树枝棍,小心翼翼挖出剩下的松茸,动作放的很轻,怕伤到蘑菇根部。   钱佩英往筐底铺草,铺树叶,这才接过放进筐里。   马老太在旁边算是看明白了:“三儿,这东西很贵?”   宋福生点头。   “有多贵?”   “咱那松子七八十文一斤,十几斤卖不上一两银。人家这个,品相要是保持的好些,我估摸一斤就能卖一两银子。”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马老太仍是倒吸口气,还确认一遍拧眉问道:“不是晒干的,就这湿的卖?”   宋福生点头。   大郎也在旁边吸口气,怎的蘑菇还能这么值钱,怎么会比肉贵那么多呢,蘑菇有啥吃头。   那?胖丫妹子刚才挖出的是一个大号的,让他一脚给踢碎了,换句话说,他竟然踢碎了许多银钱?   “你们也别不信,这叫药用菌,往药铺子里卖的,五六年才能产出一回,五六年,人这一辈子才能活几个五六年,它能不贵吗?”   噢,难怪了,这回支耳朵听宋福生讲话的都听明白了。说治病他们就懂,病,那是谁都敢治的吗?但凡进药铺子指定贵。   马老太听完在心里不停重复着,一两,一两。   她四处瞅了瞅,猫腰找了根树枝就奔远处去。   宋福生的大伯娘速度也极快,跟在马老太身后就走。要不说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敌人呢。   王婆子和郭老太太相对慢半拍,还捡么松树塔敲打什么松子啊,找蘑菇,找多多的蘑菇,娘呀,一两一两的卖,先整它几筐,回头落定盖一排房子。   宋福生服了这些听风就是雨的老太太们,冲她们身后喊:“不准走太远。”   钱佩英跟着补充道:“应该没有多少了,不行回来吧。都长在树根底下,天冷,这是凑巧松针落下盖上才留下的。”   没人听她那个。   有时候,用城门官徐主事曾脑补的原话就是:运气这事谁能说得清。   马老太她们猫腰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再往远走就要脱离大伙视线了,也不敢往深走、怕被猎物叼走,真的是一个也没挖着。   人家宋茯苓溜溜达达的,很随意的就在四壮爬的树下面又发现了。   最可气的是,钱米寿来了,“姐,松茸长什么样啊?蒜苗子说能卖很多银钱,那米寿帮你挖。”   宋茯苓随手一指筐,米寿蹲在筐前探头瞅了瞅,菌盖上有小斑点,噢,记住了。   过一会儿,犄角旮旯的一颗大树下,钱米寿招手:“姐姐,你来,你看这是吗?”   马老太她们先到的,探头一瞅,娘呀,一堆。不对啊,她们刚才路过怎么没瞧见。   宋福生也赶到了,从心里往外感叹:“钱串子果然名不虚传。”   就这样类似的情况,连续发生了三次。   发生第一次时,马老太还觉得可能是她们不细心。   第二次时,马老太开始唯心主义了,认为是她们一大把年纪没福气,那就换岁数小的上呗。   不让大丫二丫捡松树塔,也给宋金宝抓了来,王婆子给她家蒜苗子也抓了来,小翠都没给蒜苗子咬咋地,那指定是必有后福的。   可这些孩子,半个林子里转悠,捡了些蘑菇,去掉有毒的,全都是普通蘑菇,没有松茸。   宋福生很是无奈道:“都和你们说了,要是一片片长,能值钱吗?那就是草了,那普通蘑菇也不值钱,快干活,别把时辰浪费在这,松茸本就没多少。”   话音才落,钱米寿指着树根那:“姑父,你看,这树下是不是呀?一堆。”   宋福生:“……”   第三次,姐弟俩一南一北,一人撅在一颗树下异口同声喊道:“爹(姑父),又找到了。”   马老太服了,心服口服了。   她一边用粗木枝敲打熟透的棕红色松树塔,敲打几下,松子就会从鳞片里掉出很多,一边抬眼皮观察米寿,给米寿看的怪不得劲,直绕着她走。   马老太心想:不愧姓钱。包括胖丫,不愧是姓钱的生的。   就在这时,一阵惊呼声响起,只看四壮懒得下树再爬,直接从这棵树上跳到了旁边的树上。   宋茯苓惊魂未定,手指甲里塞满了泥土,用小手遮挡阳光,不错眼的往上瞧。   此时不止四壮,就她埋头挖蘑菇这么一会儿时间,附近的三十几颗松树上全都有人,高铁头和大郎哥他们都在那上面,有的人身上绑了绳子,有的根本就没绑,因为绳子不够用。   还有十几个正在往上爬的,爬着爬着经常会踩秃噜掉下来,却一遍又一遍不放弃的再往上爬,累的满头大汗。   她爹就在那半截树上挂着呢,听说话就知道累够呛,说没脚轧子太耽误功夫。   这伙相对笨的人,基本上都是年岁三四十往上的,或是肩膀有伤还没好的,即便爬不到树顶上,那他们也有招。   他们用手中的大长树枝子,费劲的抽打松树上端的松树塔,劈里啪啦熟透的松树塔就会掉下来。   而眼前的这些松树有多高呢,宋茯苓目测,最矮的树相当于现代楼房三四层那么高,大多都是五层到十层楼那个高度。   不过,相等于十层楼那么高的树,整个树身会粗的根本抱不了,两手环不住,想爬上去是虚妄。   在现代时,宋茯苓曾经看到有在楼房外粉刷的师傅,那些师傅们坐在一个像桶似的东西上,手上握着刷子,每每当她经过时,粉刷师傅如果唰的一下快速降落,都会给她吓一跳,替人攥拳紧张。   可想而知,眼前的一切可不是现代社会,没有那么多保险措施,他们这伙爬树的人要比那些楼外面的粉刷匠更危险。   马老太敲完一袋子松子了,捶了捶酸疼的腰又拽过一袋子,发现小孙女傻愣愣的站在那,“想么呢,不干活。”   “奶,”宋茯苓眼神又落在正不停弯腰捡松树塔的那些老人、女人、孩子身上。她妈就在那里头,忙得头都不抬:   “奶,大伙得豁出命爬树敲掉十斤松树塔,下面的人把这十斤松树塔捡回来,再用棒子一个个敲,敲出松子,十斤松树塔,才能换来一斤松子,一斤松子卖七八十文。”   “对啊,是这么个帐。这帐我早算明白的了,不用你再教我。你像咱家二十多口人,用七八十文买干粮,正好是一人分一个饽饽吃。”   “我是说,我从来没觉得挣钱这么难。”   “嗳呦天老爷,你能不能过来干活,要不然你再去找找蘑菇,别搁那呆愣愣的。   就这还难?哪难了?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这么犯难一回,他都没咱这好命。   这人啊,就怕想挨累挣钱都挣不着,或者白挨累却挣不着,你和那样的比比。”   “奶,你不懂,我的意思是。”   “把你意思憋回去,过来干活,别想偷懒。” 第一百四十章 二更大章(求月票!)   宋茯苓抿了抿唇,憋回嘴边话。   她打算敲一会儿松子,胳膊累到不行时,她就去捡松树塔。   然后把松树塔偷摸扔进空间里一些。   就刚才,她挖蘑菇那阵,已经偷偷地运作了四朵大的松茸,挖完就给扔空间里了。   不过,那时候她想的是留着吃,毕竟她也想美容保健嘛。   现在,算了,她奶一开口她就心酸,唉,不如卖了换馒头换肉吃来的实在。   宋里正大儿媳刚才也听到宋茯苓和马老太的对话了,对话里那小账给算的明明白白,所以她冲宋茯苓喊道:“胖丫呀,你脑袋瓜好使,你给大奶算算,我这敲七袋子了能得多少银钱啊?”   一袋子,孩子们能捡回一百多斤的松树塔,拖拽着给硬拉到女人们面前,让女人们敲。   十斤松树塔大概能打出一斤松子,十比一的比例,一斤松子就算70文,再去掉路上捂的潮的霉的扔掉的。   那一袋子一百多斤松树塔,大约就能打出十斤多松子呗,七袋子产出七十多斤纯松子呗:“大奶,你差不多快挣五两银了。”   “嗳呦,胖丫可真会说话,还整句是我挣的。哈哈,你大奶我啊,打小也没挣过这些银子。不行,敲,接着敲,挣它个三十两五十两的。”   王婆子:“胖丫呀,你给王姥姥也算算。”   “王姥姥,你挣了差不多三两二钱银子啦。”   “俺才这么点儿?不能够啊,我可比你奶能干。”   “胖丫,你给二婶子算算。”   “胖丫,我这些,你给三大娘算算。”   “胖丫呀,算算……”   胖丫宋茯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算了三十多个人的帐,你几银她几银。   她一点没嫌烦,还乐在其中。   因为她发现,敲出多少松子摆在那,哪怕就是敲出几千斤的量,它也就是个松子。她要是给大伙算出银钱,那摆在旁边的松子,瞬间在这些妇女们眼中就银光闪闪是大宝贝了。   你看看一个个那棒子挥了,敲的那个有节奏,换算完银钱立马干劲十足。   郭老大媳妇喊道:“胖丫,你给大娘也算算,你别瞅我跟前儿的,我空袋子拿走又去装了。拢共吧、我想想拢共?哎呀,我都忘了打几袋子了,给拽走了,这赶明怎么和爷们显摆啊?”   一帮妇女哈哈地笑了起来,就是笑,手上干活的动作也舍不得停下。   王婆子小儿媳站起身,一脸急不可耐:“嗳?你们谁,谁去撒尿?”   “我去。”   “我也跟你去吧,半晌没去了。”   王婆子嫌弃小儿媳,和马老太一边敲着松子一边嘀咕着:“脚底板凉了是怎地,咱也不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尿三回了,一干活就屎尿多。”   宋茯苓在旁边听着:“……”   她望了一眼去上厕所的几人背影,那几人上厕所都急匆匆的。讲句公道话,其实王婆子小儿媳已经很能干了,怎么还能挑儿媳的毛病。   不,准确地讲,是这里的人都能干,就没有一个偷懒的。   一个个的,不把自个儿憋个差不多,根本就不动地方,就坐在那一直敲。直敲到憋无可憋了,再憋就要尿裤子,才舍得站起身去抽空上厕所。   此时王婆子小儿媳被几个妇女挡着,蹲下身解决的时候还打个哆嗦,可见真是憋到不行。   至于去哪上,躲在大树后就尿呗。   用东西遮挡?有取东西遮的时间都解决完了,费那个事。再说有人陪着一起,就让同伴往两边一站,这就算遮住了。   可那些大老爷们都在树上,他们在高处,不怕人家瞧见?   王婆子小儿媳:那些人哪有空瞧她啊。   可见,王婆子小儿媳已经不是当初的王婆子小儿媳了。   当初,她看见宋福生冷不丁脱光膀子吓得嗷嗷叫唤,给宋福生还吓一跳。   逃荒、野外生存,锻炼人啊。   “娘,我饿了。”   女人骂道:“忍着。”   “娘,我是真饿了,腿软,肚子咕咕叫。”小孩子们纷纷发出抗议。   “你又不是没饿过,没事儿,饿过劲就好了。”   宋茯苓也饿,饿的心发慌,可她仍在坚持,主要是和岁数大的宋里正比,用钱佩英鼓励的原话就是:没脸不坚持。   宋里正的大孙子累的汗流浃背,从树上下来时衣服都湿透了,要拽起宋里正:“爷爷,咱快起来,咱不捡了。”   “捡,这都是银钱。”   “您都要蹲不住了,您这腰?”   “我用爬的,你别废话,滚边去。”   爬,地上有虫子,已经大晚上的了,看不太清楚且地上也潮湿。   宋福生今个儿爬了七棵树也累够呛,下树时腿一软,一屁蹲就坐地上了,撸了把脸上的热汗,呼哧带喘道:“去,去个明白人算算,咱们打多少了?差不多得了。”   明白人?妇女们立刻举荐:“胖丫呀,快过来给算算。”   宋茯苓带小跑过来,天黑了,只能估摸算出大概数:“爹,差不多千斤的松子了,今日只敲松树塔就敲了上万斤以上,我娘累得腰直不起,我奶敲的胳膊都肿了,大伙累够呛。再说,再多了咱也运不回去啊。”   宋里正不赞同道:“怎的运不回去?一人推二百斤,咱这么多手推车呐。”   爬下树的汉子们一听,有的才站起身,腿差点又一软坐地上。   “可?”宋茯苓被顶的一噎:“太爷爷,也要考虑眼下都什么时辰了,咱们赶回客栈还需要走几十里地,拿火把照亮也看不太清,咱别哪下子没注意,再给林子点着了。”   高屠户忽然问道:“嗳?你们有听到狼叫唤吗?”   “哪有空注意那个。”   “那现在什么时辰了?咱还得过坟圈子呐。”   啊,对,他们竟然忙到忘了挨着坟圈子了,满脑子就是挣钱挣钱。   宋福生缓口气缓个差不多,用棉袄擦了把脸,浑身汗站起身道:   “走走走,不能呆了,晚上林子不安全,等半夜到了客栈再研究。看看把家伙什塞吧塞吧扔吧扔吧,还能倒出几台空推车。实在不中,就这些吧,咱也别贪心。咱们得考虑自身情况,也得考虑能不能卖出去。”   一个又一个汉子背起一袋子又一袋子的松子,手上拿着各种家伙什,妇女们甭管岁数大小全都背起了筐,筐里装的是满满的松子。   宋茯苓身后也背个大筐,她筐里装的全是蘑菇。   筐底最下面装的是小孩子们采的普通蘑菇,没多少,毕竟这季节蘑菇已经没什么了,筐中间摆放的有四五斤是四壮给她的蘑菇。   四壮给她的蘑菇很特别,有的都晒干了。   而且那蘑菇散发的味道很香,很香很香,她妈说,这蘑菇长的像牛肝菌但绝对不是牛肝菌。   问四壮,你一直在树上,你哪得来的?四壮就指指树顶方向,是树杈间晾晒的,他就爬那些树的时候,顺手收集都给拿了下来。   而宋茯苓背的蘑菇筐最上面,小心摆放的才是松茸,还用树叶给覆盖好了,怕给蘑菇弄坏。   所有人身上手上都拎着东西,自然就不能抱小孩子。   钱米寿过坟圈子的时候,吓的小手冰凉。   郭老大的小儿子也吓得瞪圆了眼睛,着急想攥住大人的手,可他爹的手拿着东西呢,他在路过其中一个坟包时,有只大耗子又从坟包蹿了出来,可给娃吓坏了。   给娃吓的当即一个回头掏,本意是想回手掏住他爹的裤子攥住,但是,他爹早先裤子开裆了,他紧紧攥住了他爹的某个部位。   “啊!!”郭老大疼的呀,惊叫声带着回音。   惊得正躲在林子里观察的小松鼠,也打了个机灵:这些人终于走了,土匪呀,不仅走,还带走了它悉心挑选的蘑菇,呜呜呜。   后半夜得一点多钟了,客栈掌柜披着衣裳傻眼地瞪着宋福生。   “你怎么又回来了?”   “先别说这个了,掌柜的,拜托,给我们大伙先端些热水喝喝,再给整些干粮垫垫饥,大伙都又冷又饿。”   小二在旁边抢话问道:“干粮不是你们自个蒸吗?”   “这回你们蒸。四文就四文吧,我们不行,没劲儿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更(求月票!)   “啥?”   掌柜的还没吱声,小二先不干了,拧着眉头瞪这些人。   平日里店里馒头本就卖五文一个,这伙人一来就讲价,掌柜的说四文,四文竟不干,掌柜的是实在没办法了,心软照顾才咬牙同意三文一个,让他们自个蒸。   他们蒸,那干粮给蒸的,就差和海碗碗口那么大了。为了看住那些老太太不准蒸大个馒头,他一个跑堂的还得蹲在后堂,身兼数职,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然后这伙人还不分开住,连个人字号房也不定,直接包大通铺。   二百多口啊,二百零六个人,一晚才给七钱银子,平日里客栈可是一个人占一个铺位就收近百文钱,二百多口子挤在一起,炕上地上,这伙人一走,伙计推门进去拾掇被褥,能给人熏得呛个跟头。   就这,还不包括这些人只稍微用些水就得连烧十几锅。   而且这些人事还多,借被褥、借针线,昨个大半夜的给他叫起来又要纸笔,让他给掌灯。   好好好,那些就不提了,那些也过去了,就说眼下。   眼下几点了?给这些人一人蒸一个馒头,一人烧半碗水,就得蒸几大锅,一个时辰都不够干活的。   真是受够了,小二真想给这伙人轰出去。   没控制住脾气,将之前没摆好的桌椅使劲推回原位,前庭发出兹拉一声。   大伙一下子消音了,忍着渴和饿,全都在看小二和掌柜的脸色。连困迷糊想哭闹的娃也只瘪了瘪嘴,憋回了哭声。   唉。   宋福生倒是也能理解,别说古代了,就是住现代宾馆,后半夜一点,要不是那种顶级带餐厅的,人家厨师服务员也不愿意搭理,人正是困迷糊的时候。   “掌柜的,这?我晓得我们……”   掌柜的摆手打断,呵斥小二:“去,叫大家伙起来蒸干粮。”   说完,披着衣服转身就走,直奔后堂,亲自去取炉上座的水,给端了来,拿茶杯,让大伙自个倒水喝,先润润口。   掌柜的没别的想法,他就是觉得这些人里又有老又有少,一路逃荒,老人岁数大,娃子也小,唉,天灾人祸不容易。   再说,一看他们这情况就知道,要不是没办法了,怎么可能又返回他这里住,定是一日没怎么吃喝。   “宋童生,你们这是从哪?”   “掌柜的,您贵姓?”宋福生很突兀的问道。   “免贵姓白。”   宋福生点点头,把白掌柜记在心里,“白掌柜,你要不要松子?”   白掌柜愣住了。   大家伙愣住了。   当第一锅馒头出锅,小二才露面就傻眼,急火火冲上前制止白掌柜给宋福生银子。不赚他们钱就够心善的,这怎么还带白给银钱的?是让人骗了是咋地?   弄清楚后,小二更加恍惚,掌柜的从这帮难民手里买了200斤松子?一百五十斤留作客栈用,五十斤分给家人吃?   宋福生还问小二呢:“你要不要也来点儿?给你算便宜,70文一斤,给双亲家人带些?林子里的,纯野生的,我再给你多装点儿。”   小二说:“你们走差道了?去前面几十里外的坟地了?”   “啊。”   “你们竟然没走丢?”   “为什么会走丢。”宋福生心话了,回头路是特意让茯苓带的,怎么可能走丢。   那、那里?去那里的人好多个都走丢了,官府都出面调查了,据传鬼打墙啊。   小二和掌柜的对视,掌柜的无奈笑着摇了下头。这伙人或许是运气极好吧,天生天养。其实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人为了生存到了绝境,还讲什么忌讳。   听听,这伙人来回从坟圈子间穿过。换成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哪敢啊。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才多买了些。   ……   宋茯苓揉着眼睛坐起身,一看就是没睡醒的样子,勉强起身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呢,睁开眼睛一看,睡觉的地方宽敞了,而且身上盖着两条棉被。   “几时了,他们人呢,咱们是不是要出发了?”怎么没人叫她呢。   桃花用针头划了划头皮,一边缝着手里的衣服,一边回道:“他们早走了,又去那林子了。”   “啊?”   “大伙算了个帐,在这里再耽搁一日,连吃带住也就最多花二两多银子不到三两,可今个要是能再去趟林子,不多打松塔,就算只打千八百斤,回头也能是几十两银子进账。”   二丫抢过桃花话头说道:“这不是昨个见着白掌柜给的现银了嘛,你睡得实,不晓得,我是知道的,有的人都没睡好。天没亮,大伙就给三叔扒拉醒,硬给你爹拽走啦。”   “他们早上吃的什么?”   别家的几个女孩告诉宋茯苓:“天没亮怎会吃。是在这买的米,这里还没糙米买,就只能买白米,我听我娘说,那也省了点银钱,毕竟是自个做,说带锅去林子里煮。”   宋茯苓才睡醒,有些没进入状况:“不是,等会儿,”   指了指对面铺上那些个还处于尿炕阶段的小娃子,那里面最大才七岁,米寿在那里都算懂事的,以及她们这些女孩子:“就给咱们扔这了,嫌弃咱们碍事是吧,是让咱们歇着的意思吗?”   “怎么会,胖丫,你爹说了,让我们听你的。”   “听我的什么?”   “不晓得呀,就让什么都听你的。今个吃什么听你的,怎么干活听你的,咱们这些人都听你的。”   “银子呢。”宋茯苓伸出小手。大人们走了,总得留点经费吧,等会儿得吃饭。   桃花也很疑惑,迟疑道:“三舅说,没银子,也不用留银子。说让我们只要听你的,你就能给我们、恩,饭吃。胖丫,这是什么意思呀?”   宋茯苓:“……”   客栈后院。   宋茯苓指挥着这些“留守”儿童和少女们,一盆盆端水。   水盆摆好后,把松子泡进水里面。她计时,泡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给松子外壳泡软。   她又颠颠跑去和掌柜的沟通,沟通想用蒸锅,解释用蒸锅干嘛。   与此同时,听令安排的小娃子们,已经很听胖丫姐话,将水盆里泡软的松子捞出。   宋茯苓这面一沟通完,那面少女组的成员们就接过烧火、将松子放到蒸锅里蒸的任务。   “不错,不错,火候控制的不错。”宋茯苓给与肯定。   蒸了半个小时左右,被蒸过的几锅松子已经放在通风处通干了。   没一会儿,宋茯苓撸起棉袄袖子,宋大厨亲自上,让桃花她们务必小火,她抡起铲子就开炒。   锅里啥也没放只干炒,不停搅拌锅中的松子,直到大部分松子都开了口,宋茯苓也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看懂了没?”   少女组成员们纷纷点头。   “好,记住别大火别炒糊了,好好干,干好等会儿就吃饭。”   宋茯苓又招手叫米寿等七岁以下的少儿组:“小娃子们,跟姐姐走,给你们一个大任务。你们要是能记性好,嗓门亮,咱中午就吃肉,能不能吃上肉,就看你们自己。”   官道边。   道左面是宋茯苓他们入住的客栈。   道右面斜对角是商人客栈,以及隔着不远的老百姓投宿客栈。   只听一帮小娃娃们在齐声喊道:“松子松子,延年益寿,好在天然,贵在野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宋茯苓跟着大声叫卖道:“卖松子嘞,客官您停停车、停停脚、过来看一看尝一尝,不买不要紧。天下松子难磕,我家松子用手剥,开口的嗳!”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更(求月票!)   白掌柜放下毛笔、算盘,忙活半个上午了,才算完昨日的进账和今个的早食钱。   “小武,把今日菜单挂上。”   说完,白掌柜边踱步到门口往外望,边又问向小武道:“后堂大锅还占着呐。”   “是,他们从起来就开始折腾。不过还算懂事儿,躲开了咱早间最忙的时候,用水就自个儿去井里打水,也只找不碍事儿、不碍人眼的地方折腾。”   俩人正说着话时,二丫鼓足勇气、在后灶好一顿做心理建设才走了过来。   “掌、掌柜的。”   白掌柜回眸,有些意外地看着二丫,以及二丫手中端的大盘子。   二丫先闭了下眼,深吸口起,再睁开眼时,脸通红像背书一样,语气在一个调上且语速极快道:   “我胖丫妹子说,头锅松子得拿出去卖,因为俺们还没吃饭食,得赶紧去挣银钱填饱肚子,但是她说再炒出来的必须得给掌柜的端一盘,多端些,让您和伙计们都尝尝,谢谢掌柜的多番照顾。”   胖丫说完放下盘子,转头就走,大概是走得太急了,脚底差点给自个绊摔。   “哎呀!”   白掌柜和小二条件反射般也跟着身子一倾。   看二丫没摔倒,又羞窘的不得了,连头也没回就急吼吼的一溜烟跑向后堂。   小二心想:个傻丫蛋。   小二不知,就这傻丫蛋都已经是后堂选出最敢说话、最优秀分子了。   白掌柜笑了,拿起一粒开口松子尝了尝,恩,粒大饱满,这个季节自然熟透的再炒一炒,确实香。   他扭身再次望向门外,站在这里,似能听到宋茯苓带着一帮娃子们在喊:“尝一尝,看一看,不好吃不要钱。”   赶路的车被拦住,有人真的会下来尝一尝,问多少文啊?买一些。   但更多的是:“起开,哪来的一帮要饭花子。”   白掌柜心知,以宋茯苓说话做事来看,是个聪明的丫头,所以,那小丫头不是没想过进几家客栈售卖。毕竟官道上能有几人,客栈里住的才是真正的赶路人,客栈里也暖和,只是人家不会让他们进。   “小武,你去,领他们去吉顺店和广源店,就说是我老白让的,问一问,这两家店要不要留些松子给客官们食用。告诉他们我留了,松子、下酒。一晃也要入了冬,给客人们打打牙祭也好。让他们也卖我个面子,让这些娃子们进店卖卖。”   “晓得了。”   “等等,你也不用急回来,就陪着吧,眼下还没到晌午,不忙。”   “为什么啊掌柜的?”   “吉顺和广源什么人都有,尤其是广源,行商歇脚的客人多。   那丫头虽年纪小,但挺俊,别再遇到地痞无赖,你在那先看一会儿。   回头你走,也得和那两个掌柜实话实说,就告诉他们,这些人是咱们的客人,让他们帮着照顾些。   他们爹是童生,出了岔头,官府可是会管读书人的事。”   白掌柜嘱咐完小武,在今日菜单上添写:卖松子,70文一斤,粒大饱满。   小武奔向官道,见到宋茯苓就大声道:   “你遇到我们白掌柜,这是你天大的福分,你知道啥呀?一般都不让进客栈卖,怕影响客人食饭,尤其是瞧瞧你们的样子!切,我告诉你们哈,卖是卖,别不知轻重扰了人,别扰到人家店里客人食饭,要不然,我们白掌柜不仅得为你们卖脸面,还得为你们丢脸。”   小武说完就气哼哼在前面领路,走了几十步一回头,发现没跟上,这给他气的。   瞪着抱着簸箕的宋茯苓,又瞪了瞪一帮小娃子在费劲巴力慢吞吞拽松子袋子,狠狠的一跺脚,小武跑了回来,拎起大半麻袋松子背在肩上,“跟上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更(为青衣浅淡打赏万币+)   第一站先到的是广源店。   广源店掌柜的,一边看这些像要饭花子的孩子们尝松子,一边听小武这样那样一顿说。   啊,是逃荒的啊,南面受灾、南面城破,听行脚的客人们讲过,目前这话题是他们店里最热闹的话题。唉,受苦受难的永远是像他们一样的小老百姓。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咱小老百姓其实在哪个王爷手底下讨生活,咱根本就不怎么关心。咱就关心能不能太平、别战乱、吃饱肚、有家住。   可怜了这些苦难人,吃不饱肚也没家住,弄些松子卖,一边赶路一边挣盘缠。   “丫头,和白掌柜一样,生的,70文一斤,成不?我店留三百斤。”   三百斤?宋茯苓将簸箕放下,意外坏了,双手合十谢了又谢,围在宋茯苓身边的小娃子们也跟着兴奋急了,还不忘宋茯苓对他们嘱咐,就是喊的声音不齐了些,稚童们嚷着:“谢谢掌柜的,谢谢掌柜的。”   掌柜的听到这一声声七嘴八舌的谢谢,笑了。   “掌柜的,我这就去给你取货。不过,丫头我厚脸皮,还有一事想烦请您。”   “你说。”   “我这簸箕里的,都是新炒好才出锅的,我想给每桌摆一点,有客人下来吃饭,坐在桌前自然就会尝尝,我们尝是不要银钱的。他们要是觉得香,就会问,我们再卖。总不能在您的店里大声吆喝,怕影响到你们,掌柜的行吗?”   “好,好,你放吧。”   宋茯苓欢喜的不行,又回头挑那个最大的七岁孩子给跑腿,嘱咐那孩子,去,回咱们住的客栈,去后堂找你桃花姐,让她们几个给送来三百斤松子。   小武嫌弃道:“算了,我跑趟腿吧,三百斤,你们背不动也没秤,取多取少都是麻烦,我给你张罗去。”   小武回到自家客栈,不仅给张罗了,又是拿店里的秤给帮忙称重量,又是帮背袋子,而且还把宋茯苓在广源店的主意告诉了白掌柜。   白掌柜频频颔首,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立马将二丫白送给他炒熟的松子端了来,每桌都摆些粒,且给收账台这摆了一小蝶。   正好有天字号客人要离开,奴仆已经将马牵了来。   客人给银钱的时候顺手拿走了几粒,没一会儿又返身回来:“恩,挺香,是下酒菜还是也卖啊?怎么卖的。”   白掌柜立刻给张罗开,用店里秤米面的秤砣,给这位询问的客官秤走三十斤。   又有客人下楼来,本意是想要些酒菜端上楼去,结果却和白掌柜边扒着松子边聊了起来。   客人说“啊,我晓得你说的那伙人,瞧见了,”   “有扰到您?对不住对不住了。”   客人摆手:“没,才开窗瞧见的,后院那堆着许多麻袋,麻袋上坐一围着棉被的孩子,我能注意不到吗?那孩子就是他们那伙人里的吧?”   这位客人提到的围棉被孩子是宋金宝。   宋金宝作为留守儿童里最大的男娃娃,因为像他这么大的,大人都给领林子里干活去了,他娘朱氏舍不得,就给他留下了。   所以宋金宝睡醒后,自始至终在后院守麻袋。宋茯苓怕给冻坏,就给围了条棉被。   白掌柜点头:   “这伙人一路逃荒过来,兜里没什么银钱,路上又没法挣钱,就去了咱们这出名的鬼打墙林子。   也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怎的,有幸回来了,也没有一个从树上掉下摔死的。   昨夜里后半宿才到,今儿天没亮又走了,又去了。   唉,估摸也是没办法了。眼下就剩下这些娃子们守着,一部分娃子去前头客栈卖,一部分姑娘家在后堂炒食。”   客人站起身道:“给我留五十斤,走时提醒我。”   白掌柜赶紧谢谢一番。   “谢啥,咱们冬日里打牙祭,家里人多,吃什么不是吃,也当帮帮他们了。”   白掌柜千恩万谢一番,说您这是积德行善,目送客人回了楼上才看向门口:也不知那些娃们在别的客栈怎样,一定没想到,他这都连续开张了吧,这么一会儿卖八十斤了,也一定卖不过他吧?   白掌柜,这次您可猜错了。   广源店。   钱米寿站在饭桌前,笑弯了眼睛对贵人道:“香吧?是才炒的,热乎着。”   这孩子总有那个眼力,总能盯上有钱人。这是件很奇怪个事儿,尤其是这位商人穿的并没有很富贵,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   贵人点头:“还是开口的。”   “是开口的,姐姐说,我家的松子叫开口笑,吃了能笑口常开。”   软声稚语一出,听见的都跟着笑了。   “怎么卖的?”   “承您惠顾,九十文一斤。”   有客人说,你这有些贵啊。   钱米寿没空解释贵不贵,做事要专心,他就盯着这位贵人的眼睛看。   贵人倒是没嫌贵,“九十文,好吧,来一百斤,让跑堂的给我放后院,他知道放哪。”   钱米寿抱着拳头高兴道:“谢谢谢谢,姐姐,这里一百斤。”   宋茯苓眼睛一亮,随后寻找小武,好吧,小武是真的很不容易,正在后院帮广源店伙计存放那三百斤。   不行,她得亲自回去一趟,让姐姐们齐心合力往这里先拖来几百斤,也得嘱咐她们继续炒,有的客人要炒熟的。小娃子跑腿又慢,这里的客人有的吃完午饭就要赶路走了。   宋茯苓望了眼在店里的米寿他们,嘱咐了一声要乖,转身就急匆匆出了客栈。   广源店掌柜的看着宋茯苓跑走的背影,借着此时前庭也挺热闹,他一边招呼着客人们,一边给大伙口才很好地讲述道:“是伙逃荒的,不容易……”   然后一顿给介绍怎么怎么不容易,且代入了一下自己,假如他生活在那个被破城的王爷手下,他的儿女、老母、婆娘,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最后拱手对奉天城方向,还是燕王好啊,咱们大伙幸运呐。   这番话感慨完,刚才还嫌弃九十文太贵的商人们,再看看这些在卖松子的小孩子,想起自家的娃,“来,给我来五斤。”   “我三斤,正好没买啥,拿回去给娃吃。”   “是,开口的,娃吃着也不费事,那我十斤吧。”   “我二十斤。”   掌柜的帮忙收钱,用的也是店里秤粮米的秤砣。   钱米寿刚才寻到的那位贵人汉子,汉子想了想一拍腿:“算了,我就别一百斤了,二百斤。”   钱米寿挤开前方挡他路的小伙伴,急吼吼又凑到这位贵人前感谢,小脸都激动的红了:“粒粒好果香,松子保健康。祝大人贵人您福寿安康。”   记性极好,宋茯苓教的广告词,别的娃像熊瞎子掰苞米似的,只能记住半句,钱米寿不仅全能记住,还能自由发挥,管人家叫大人贵人,祝人家福寿安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四更(为月票850张+)   宋茯苓急匆匆赶回客栈。   当看见掌柜的正在干小武的活,在打扫大厅,今日菜单那里写着“卖松子”,银钱一文也没加,真的只是在帮他们代卖。   又看到每个桌子上都摆放着一小把炒熟的松子,眼圈当即一红。   天时地利人和,让她碰到了许多好心人。   假如她爸不是童生,没资格住在这个客栈。   假如白掌柜为人没有这么厚道、谦和、人缘好,和对面那两家竞争对手的掌柜也处的没有这么好,那她根本进不去客栈里卖,那就没有她卖松子的好运气了。   一个好心人,帮不起他们这一大帮人。   许多好心人,你一点他一点,成全了他们这一大帮人。   都不知道该对谁说谢谢了,要谢谢的人,太多。   白掌柜感觉身后有动静,拎着笤帚回眸:“丫头回来啦,有人买没?”   看到宋茯苓眼睛红红,好似快哭了样,又赶紧安慰道:   “不要紧,客人们就是这样。有时来几伙人比着家底厚实,连奴仆都住天字号房,房间满员。有时住的客人又凑堆一样就是普通人。你那松子,本就是富贵人家吃的,他们可能会觉得几十文不如买斤猪肉吃,不如去……”   “白掌柜,”宋茯苓吸了下鼻子,憋回眼泪,她才不承认刚才感动的想哭呢,只是跑的快,呛到了凉风罢了。   脆生生笑道:   “我想买只鸡,小鸡炖蘑菇,还想吃白米饭,让我的姐姐们和弟弟妹妹们都吃上一顿好的。   您不知道,一路过来,最饿最渴的时候,我弟弟,就是眼下在后院守推车的那个,他问我,姐,你能不能在我饿死前,说话算话,让他吃一顿从来没吃过的白干饭再死。   以前我答应过他,这不赚钱了吗?   所以白掌柜,丫头拜托您给挑只大鸡,我给您取蘑菇去,再多做上些干饭,我想让他们吃顿饱。   您啊,也千万别再照顾我们了,我们这都不知怎么感谢好。   炖鸡平日里卖多少银钱,干饭多少银钱,您就收我们多少,反正我们今个甭管吃什么,您就正常收钱,我有钱。”   白掌柜半张着嘴愣了好几秒,愣过后才问了灵魂深处的三个问题:   你挣到银钱了?   “托您的福,那头卖了好几百斤了。”   都是70文卖的?   “不是,除了广源店掌柜的是70文价给,其他都是九十文。”   白掌柜:“……”哎呀呀,他是不是给人卖少了?他可是七十文卖的。   那丫头你要吃干饭,还要吃小鸡炖蘑菇?这是大菜啊,尤其是你们这么多孩子想吃顿饱,想吃饱可贵了,你能作主?   宋茯苓娇俏的笑:“我这不是九十文卖了许多?我爹他们最多会以为我能七十文一斤卖出些,每斤多出的那二十文,又卖了那么多斤,足够我们吃顿好的啦。”   掌柜的从这话里能感受到,或许那位宋童生,以前家里条件不错,并且对女儿极好,这两样缺一不可。因为只有被娇养长大的孩子,才敢做这么大主。只有以前家里条件不错过,现在即便穷苦了,也敢花钱,准确的说,以前大手大脚花过银钱。   白掌柜点头应允的同时,望着宋茯苓忍俊不禁。   宋茯苓也憋不住笑了。她知道,白掌柜心里一定是在琢磨:行啊,小丫头,合着,你中间商挣差价呐。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两章合一(求月票!)   客栈楼梯处,旮旯那里是大伙包下的大通铺屋子,屋子窗户对着后院。   二百多人住的屋子,此时屋里竟然没有异味,全是清香的蘑菇味。   只看窗台里面和窗外平台上,晒得全是昨个采摘的蘑菇。   宋茯苓爬进炕里,跪坐在窗台边先嗅了嗅鼻子,顺着味道翻找出昨个四壮给她的蘑菇,就是四壮给的这些散发的味儿。   不过这里面有些已经是晒干的,不能动。   因为晒干能放的住,眼下得挑新鲜放不住的吃。   可宋茯苓奇怪的发现,新鲜的蘑菇里竟然有两瓣、三瓣甚至四瓣的,好好的一个蘑菇像被人掰过了似的。   宋茯苓哪知道是小松鼠爪子太小,给蘑菇举高高太费劲,就只能掰掉,一半一半搬到树上晒的原因。   她妈说认不出此类蘑是什么,奶说连见都没见过。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确实没毒,能吃,因为四壮吃了。   四壮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表达的意思的很清楚,在好几个树梢那见到这种正被晒的蘑菇,大概是太好奇,为人又很生猛,然后就直接咬了一口。   对,是的,是直接咬的。   咬完昨个后半夜回来,别人质疑这种香蘑菇别是有毒的,这也太香了,四壮又再次生猛的哐哐一顿捶胸口,意思是,他活的好好的,啥事没有。   恩,宋茯苓心想:她也没吃过,味道又这么清香,不舍得吃松茸,还不舍得吃它吗?她也要尝尝,就用这个炖小**。   用衣裳兜住,捡了些蘑菇出了房间,直奔后灶。   后灶里的姑娘们此刻是汗流浃背,大锅始终没熄灭,她们又是抱柴火、又是打井水泡松子,又是蒸,又得炒,来回送,忙的那叫一个脚打后脑勺。   尤其是听说胖丫妹子和白掌柜已经卖好多,她们连喝口水的时间也不舍得浪费,一直在忙活。   桃花用衣裳袖子蹭了把沾脸上的头发,脸上都是汗,头发也一绺一绺的,听宋茯苓说要吃干饭还要炖鸡吃,瞪圆了眼睛:“咱们怎么配吃肉?”   “这话说得,怎么吃肉还配不配呢,咱们怎么就不配。”   “可是?”   “别可是了,姐,快跟我去些人,拽袋子送货,那面等着呐,把炒熟的也都带上。   桃花姐,你就留下吧,你另有任务。一会儿掌柜的送杀好的鸡你给炖上,记得别像往常那样小鸡炖蘑菇,咱就一只鸡不够吃,一定要多添些汤,够咱们这些人汤泡饭。   然后锅边你再给贴些饼子,炖鸡得等会儿好好吃一顿,眼下没那个功夫大吃二喝,先卖松子。   过会儿,饼子也进味儿了,我就先给弟弟妹妹们叫回来,让他们吃些蘸菜汤的贴锅饼子垫吧垫吧。   你们是不知道。”   宋茯苓说到这,舀口水咕噜噜喝掉,用手背一抹嘴才继续道:   “他们很懂事儿,在人家客栈里卖松子,看见别人吃饭紧着咽口水,忍饿也不伸手要,而且很听话,记得我的嘱咐,特意看地面不瞅桌子。”   大丫没听进去弟妹们懂不懂事,她竟一心惦记炖鸡的银钱,这不胡闹吗?都要饭了,他们哪能为贪嘴祸害钱:“胖丫,你听我说,咱们?”   二丫抢话:“咱们就为口吃的花那么多银钱,不得挨揍啊?”   哎呀真磨叽,宋茯苓一摆手:“现在我是头,你们都得听我的,挨揍也我先上,跟我混,我必须让你们吃好喝好。”   说完,点兵点将,点了几个姑娘利落的就出了后灶,去拽松子袋子。   这趟宋金宝跟着,把吃奶劲儿都使上了,咬牙帮忙拽麻袋。没听胖丫姐说嘛,干完这票就开饭吃肉。   本不会这么费力,一个个却累得呼哧带喘。   是因为宋茯苓说了,别打扰客栈前庭,人家有客人正在吃饭,咱们拽麻袋呼噜噜过去,一层灰起来,人家还怎么吃?再说看着也不好看,白掌柜那人又心善,又得过来帮忙,咱不必要的就别麻烦人家,从后院进牲口的门那里出去。   从后院门出去意味着得绕一大圈,绕过整个客栈才能上官道。   姑娘们外加小小男子汉宋金宝很能干,胳膊手都没劲了,速度竟然还很快。   桃花感觉只一个错眼间,再去寻宋茯苓就没了人影,她跺了跺脚,怎么办?   她是会做饭,可她没炖过鸡啊,别说她,就是她娘一年到头也炖不上一回,家里养的鸡都得留着下蛋或者送去镇上卖。让她做,是不是有些太糟践好东西?她都不敢下手做了。   桃花期期艾艾的和送鸡的伙计商量,能不能给找师傅帮忙做?然后把宋茯苓让贴饼子让给多添汤的要求说了。   后厨大师傅过来帮忙时,将泡洗的蘑菇拿起来闻了闻:“哪来的?”   “昨个林子里捡的。”   “捡?”   “是捡的。”   大师傅翻着眼皮回忆,这蘑菇味道在哪闻过来着?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毕竟他这一生颠沛流离,给好多家打过工,人到老年才寻了目前的铁饭碗。   “你确定要用这个炖鸡?”   桃花微愣:“怎的了?”   师傅摇了摇头,或许不是在富贵人家见的呢,反正他又说不清,算了,“没什么,我这就给炖上,早饿了吧?你们呀,也是不容易,刚我们几个伙计还聊你们呢。”   与此同时,宋茯苓这面已经开始结账了。   广源店掌柜的,将他代卖的松子银钱一一交给宋茯苓,又将店里的订购的300斤松子银钱21两银递了过去。   宋茯苓带着这些孩子,给掌柜的、还有那些甭管买没买她松子的客人们,都一人又抓了一把炒熟的放在桌边。   在离开广源店时,又停点着头冲桌边坐着的那些客人感谢。她心里明白:九十文,没人讲价,大伙你三斤我五斤的买,有的顾客其实是可买可不买,这东西又不是必需品,这都是在变相地帮他们。   钱米寿也恋恋不舍的和他的贵人挥手,姐姐说,不能在这卖了,能买的已经都买了。   吉顺店。   这个店由于招待过好几拨枣红牌队伍,包括大红牌队伍,无论是掌柜的还是客人,也就不那么热情了。   主要是,见着第一批难民主动帮忙,见着第二批帮,第三第四,有讨要的多了就给同情心磨没了,当然了,最主要的也是帮不起了。   虽然这些个娃子们和那些主动过来讨要的不太一样,听听,小娃子们嘴里一溜词,听着都新鲜。   “天下松子难磕,我家松子用手剥。”   “健脑补脑,延年益寿。”   “食健身心,这叫食疗。”   蒜苗子补充:“九十文买了不吃亏,买了保你身体棒棒。”   吉顺店的掌柜的叹了口气。   宋茯苓也让弟弟妹妹们别喊广告了,没疗效。   对门口看守麻袋的郭家姐姐使了眼色,干脆让郭姐姐给娃子们带走,回去吃饼子。大家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要不是有银钱在当精神食粮,别说孩子们了,她都得饿瘫。   “看在老白的面儿上,我就留五十斤吧,给贵客预备着。唉,就只能这些。你们也别在店里卖了,我这里人多眼杂。”   五十斤就很好了,本以为掌柜的不会留,宋茯苓笑容满面点头。   宋茯苓自个儿将一百多斤的松子袋子背去吉顺店后院。   没人帮她了,娃子们和郭家姐姐走了,另几个姐姐和宋金宝送完货就回去了。   那头一堆活,宋金宝眼下不仅得看车,小小年纪得费劲给客栈劈柴,柴火用的太狠了,能劈一些是一些。   姐姐们也是如此,即便不炒松子,给人大缸水用没,也得回去打水挑水,给大缸水填满,别影响客栈使用。而小武早在午食就赶回了店里干活。   宋茯苓倒出一半松子,自个又用秤量,是今儿现学会的看秤,可以这么说,今天也是极其锻炼她。   将松子按照人伙计吩咐,摆好放好,背起剩下的半袋子又赶回前庭,抹了抹头上的汗。   掌柜的扒拉算盘,宋茯苓笑着说:“承您惠顾,也多谢您照顾,共三两半银钱,我给您后院袋子里有多放二斤,能力有限,总之,掌柜的,谢谢了。”   掌柜抬头,第一次正眼打量宋茯苓。   难民他这店里见多了,基本上从幽州城往外倒动的难民,有一半要经过他这,是必经路。   可老白给介绍的难民,你还别说,挺懂事儿。一个女娃娃不仅会算账,而且还知道尽量不让老白搭人情呢。   与此同时,跟郭姐姐回去的娃子们已经开造上了。   饼子蘸着汤,香,真香。   一个个狼吞虎咽饿坏了。   有的娃吃的急,呛住了,给嘴里的饼子呛了出来掉在衣襟上,他再捡回去重新往嘴里塞。   有的小娃吃的直噎,噎的大丫她们这些当姐姐的紧着给喂水:“慢点慢点。”   钱米寿也噎的小身体一挺一挺的,吃的很急却推开递过来的水,抄起一个饼子就要往外走。   桃花眼疾手快一把给他脖领子拽住:“干么去?”   “给我姐送饼子去,嗝,”打个嗝,钱米寿挣扎起来,让桃花松手:“我姐还没吃呢。”   “你吃你的,等会儿我送。”   钱米寿不听,凭什么等会儿。抱着饼子非要去,他的姐姐有他,不指望别人送。   钱米寿这话,算是提醒了一众抱着饼子啃得欢的娃子们。   宋里正的小曾孙女奶声奶气道:“对啊,胖丫姐姐还没吃哪。”   高屠户的双胞胎孙子跟着嚷嚷:“我们一起去给胖丫姐姐送吃食。”   蒜苗子用小脏手拿起一个饼举起来道:“给胖丫姐姐吃俩。”   “不不吃俩,给吃仨。”这是个饼子塞满嘴,一边往外喷饼子渣一边急着提意见的娃。   就在后灶房里正叽叽喳喳时,宋茯苓已经背着剩下的半袋子松子,从后门走了进来,正好和逃离桃花魔爪的米寿撞个满怀。   “姐姐?”钱米寿一愣,随后也不管姐姐怎就回来了,将手里热乎乎的饼急急递到宋茯苓嘴边:“你吃,快吃。”   姐姐很没正溜,笑得眼睛弯弯躲开道:“我才不吃呢,我要吃鸡大腿,鸡汤泡大米饭。”   “孩子们,开饭啦!”   “孩子们,少些啃饼子,姐姐再给你们加个菜!”   宋茯苓亲自下厨,挥舞着铲刀炒松仁玉米。   桃花在旁边急道:“松子还得卖呢,你怎么就做上了?”   “卖什么卖,不卖了,收工。”   郭家姐姐急道:“怎么能不卖呢,院里还剩一袋子呢。”   宋茯苓在烟熏火燎中,边炒菜边傲娇道:“不行,不能卖了,装银钱的兜子快要给我脖子压弯了,钱太多,没地放。”   姐姐们:“……”   今个光顾忙活了,那咱到底卖了多少斤,卖了多少银钱啊?   宋茯苓组织姐姐妹妹、弟弟们,一定要像大人一样坐在餐桌前吃饭,不准蹲着吃,手边还一人摆个茶杯,以防待会吃噎住没形象四处要水喝。   组织完,才回答半个小时前被问到的问题:   “广源店,大丰收。掌柜的按70文一斤,三百斤。一客商咱米寿搭上的,九十文,200斤,所以我才分给米寿一只鸡大腿。你们以后谁表现好,也他那个待遇。另外零卖的,95斤。至于好心的咱自家掌柜、白掌柜。”   白掌柜听到那头提到他了,从帐台前抬起眼,看到那伙孩子们像模像样的坐在桌前,还一副商量大事的样子,他就想笑,也是从心里往外的开心,主动道:“丫头,咱这是一百一十斤。”   宋茯苓点头:“对,这里是一百一十斤,吉顺店五十斤,都听懂了吗?”   能听懂就怪了,扒拉手指头,再算上脚趾头,也没算清楚那到底是多少。   宋茯苓心想:既然你们算不懂,那就不告诉你们了,怕你们承受不了,为你们好。五十八两多银子近五十九两。   另外她中间商赚差价,差价近六千银钱,合六两银。   她们吃顿小鸡炖蘑菇白米饭,松仁炒玉米,不要剩太多好的吧?晚上还能给大人们来顿好的呐。   宋茯苓招呼伙计:“上干饭。”   招呼姐姐妹妹弟弟们:“吃,吃饱饱的,分到肉的好好吃,没分到的多用汤泡饭,我宣布,开动。”   宋金宝吃的满嘴油,呼噜呼噜往嘴里扒饭,就这样还能倒出嘴来夸道:“胖丫姐,你说话算话,往后金宝我,你指东我绝不往西。”   小孩子们那就更是了,胖丫姐永远活在他们心中。本来是顶顶好的姐姐,现在是第一好,天下第一好姐姐,亲姐姐哥哥也比不了。   大姐姐们,虽然一个个觉得离挨揍不远了,等大人们回来她们很可能没好果子吃,但是,恩,这么香?蘑菇炖小鸡怎么这么香,香的人想吞掉舌头,吃饱饱的才能有力气顶住挨骂挨揍不是?   小武又给端来四碟酱菜。   这次白掌柜安排他打酱菜,小武是一点儿没在心里吐槽,且极其心甘情愿。因为宋茯苓教了白掌柜怎么做松仁玉米。   ……   天黑了。   随着时间推移,客栈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小武坐在前庭的椅子上打着盹。   白掌柜披着衣裳在门口望了又望,心里略显不安,那伙大人怎么还没回来。   可得回来啊,要是真像传说的那些人似的走丢了,这些孩子们可怎么办,怎么活啊。   不会的,应该不会走丢,他们昨个都能走出来,今个儿差点啥,凭啥走不出林子。   时间越往后推,白掌柜越有点焦灼。   此时,宋福生他们在星宿赶路。   还别说,之前,确实走了些弯路。   不过还好,有惊无险,只是多走了一段路而已。   这要感谢宋福生心眼子多。   来时的路上,宋福生寻思又寻思,总觉得闺女那个小导航不在身边,得弄个双重保险。   他就让王婆子小儿媳脱衣服。   王婆子小儿媳刚听说时,瞪圆了眼睛捂着心口:你这是要干啥?   宋福生:“麻溜的。”   王婆子小儿媳的衣服,是从贵人那讨来的红棉袄,红色的。   他安排人给红棉袄外面的那层罩子捡成了一个个布条。   宋里正当时问宋福生:“为么?”   “咱们走几里地,就留个红布条,包括进林子,穿过几棵树,也给树系上。”   “有啥说道啊?要是没说道,别给都捡了呀,咱大伙一人给你俩袖子还不够吗?她那边走边掉棉花,又没带衣裳出来,这一路下来咋整。”   “不行,就得她那件红的。你看,庙会啊那些地方,人家供香下面压的都是红布条,树上许愿也绑的红色的,咱也红的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更(求月票!)   王忠玉手里攥着一堆红布条推车。   红布条都是从他媳妇棉袄上剪下来的。   一路走,一路捡红布条。   此时王婆子小儿媳棉袄芯外面套的是,宋福生大伯母身上穿的小棉袄。   宋福生的大伯母,这位老太太相比旁人小心思多些。   之前幽州城的施粥点,贵人要是问别人,有没有棉袄啊?别人身上有就说有,不要了。或者是身上穿的实在太破了,不保暖,才接过贵人手里的,回头就把自个破遭的棉袄丢掉。   这位老太太不的,她寻思衣裳都在路上扔没了,早晚到地方安定下来也得需要换洗衣裳。她是自个儿的破棉袄不舍得丢,朝贵人讨要的更舍不得,所以身上始终穿两件。   小棉袄外面套大棉袄,热也总比冷强。   也得亏宋福生的大伯娘身上穿了两件,这时候能省出一件给王婆子小儿媳。要不然王婆子小儿媳,冻就得冻够呛。笨琢磨:棉袄芯子外头没外罩挡着,它也挡不住风啊。   宋福生手推车车把上沾着血。   车把上有他手掌心的血,有胳膊上出血蹭上的。   今儿个,他、包括大家伙,没了昨天那么好的运气。   一方面是找树上熟透的松子不像昨个那么好找,得往林子深处走。一方面是爬树接连出状况,他从树上掉下来两回,给手和胳膊划伤了,肩膀以前的刀伤也裂了开,其他爬树的汉子们更是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钱佩英是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黑印子,累的满脸是汗。干活起灰用胳膊一蹭,此刻满脸泥印子,一边帮丈夫推车一边埋怨道:   “你心也太狠了,怎的一文不留,我都怕闺女饿一天。就这肚里没油水,闺女和米寿怎么能受得住。唉,你怎么就能一文不留呢。”   翻来覆去地埋怨。   “你可别磨叽了,从天亮一直磨叨到天黑,也不换句磕。   我听你唉来唉去,我都喘不过气。   咱闺女聪明着呢,她卖不出去松子,还卖不出去松茸?不能贵卖还不会贱卖?   官道上一天下来,怎么也能过去几台车,有本事的人家都认好东西。   再说了,咱闺女自来脑子活,她只是懒得用,她是能指望就指望,我这不是锻炼锻炼她嘛。   行,就就就,就算,行吧?就算一文钱没有,也没卖出去松子松茸,她还不会和掌柜的赊账吃饭吗?   买吃的赊就完了,她爹我回去帮她们还钱,谁还能黄了谁银钱是咋!”   话是这么说,也能给媳妇劝的头头是道。   但宋福生两手却更使劲的推车了,脚底下的步子也迈的更大,只有他自个清楚,心里有多惦记孩子。   其实早上那阵,他才走出去没几里地就后悔。   为了让他闺女别犯懒,别懒的不动那颗聪明脑瓜,别哐当往炕上一躺啥也不寻思就知道傻等,挖掘他闺女能力……唉,你说啥时候不能挖掘?为啥要现在,他闺女还小呢。那时候他后悔的差点就磨身回去送银钱。   宋福生用胳膊蹭了把脑门上的汗,回身喊道:“要不要停下休息?”   大家已经连续走几十里地了。   宋里正在后面遥相呼应回问道:“是又转向了?”   “没有,阿爷!”   “那是又有啥说道了?”   “没有,阿爷!”   宋里正寻思话了,都没有,那你停下歇么,“福生呀,接着赶路。大家伙,客栈里的娃娃们在等着咱嘞,都加把劲!”   推着一台台车的汉子们,使出全身力气推车,累死也不停下。   背着筐和麻袋的女人们,互相你帮我我帮你,将麻袋或者筐再往肩膀上提提,这样能省劲儿。   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玩命赚银钱,男人们为打松子从树上一次次掉下摔半死、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伤,女人们敲松子敲的手腕快赶上胳膊粗,不就是为了孩子们赶明能有口饭吃有房住?   一天了,一天没见家里的孩子们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上饭,惦记着呢。   眼瞅着再走十几里地就能见着娃子们,怎能不坚持赶路?   半夜十分,官道上传来一台台车轮木撵声响。   小武从前门跑了回来:“掌柜的,掌柜的他们回来啦。”   掌柜的顿时心里一松,松了这口气就披着外衣直奔外灶房,叫醒值夜的两名伙计,让给炉灶点上火,端热水、热汤、端干粮笼。   宋福生他们本来要去停车,停好车后,还得将一袋子又一袋子松子堆好,免得影响其他客人的马车和牛车出行。可手推车才推到客栈门前,还没等往后院推呢,小武就上前给拦住道:   “半夜了,没人路过,也没人拿你们东西。宋童生,老乡们,快进来,渴坏了吧?进来先喝口热水,咱这就开饭。”   小武拽着宋福生的胳膊不撒手,非要给直接拽屋去。   宋福生有些懵,咋一天不见这热情?   小武到了有亮光的地方还惊讶道:“哎呀宋童生,你伤着啦?还有谁受伤了?店里有干爽的布,我这就去给你们翻找包一下,都包上。”   大家伙被热情的小武迎向客栈,站在饭堂里,一个个全傻了眼。   白掌柜看着他们笑:“我让娃子们去睡了,累一天,可给他们累坏了。对了,锅里还有汤,这回放开量吃,吃完这些咱再往上摆。”   宋里正指着用大盆装的四大盆鸡汤:“掌柜的,这是?”   “先吃,先坐下。”   大家伙不坐、不敢坐。   白掌柜听见有人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响声挺大,还不是一个两个发出的动静,可见早就饿坏了,但却没有一个坐下吃的,甚至有的老乡特意站的离桌子远些,他无奈极了。   心想:算了,不解释清楚,这伙人就不会消停坐那吃饭,不差这会儿功夫了。   “都跟我来吧。”   客栈后院,白掌柜举起煤油灯照亮,示意大家看:“你们昨个打回多少松子,心里都有数吧?眼下就剩这一袋子了,其他那些袋子,娃子们今个全给卖了。”   “啥?!”几个老太太齐声惊呼。   白掌柜抢在她们七嘴八舌前,继续告知道:“共卖出七百五十五斤,得银五十八两七钱。”   “啥?!”这回不止老太太了,大家伙全惊住。他们的孙子、孙女、儿子、女儿,才多大点,会做买卖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二更(求月票)   白掌柜给大伙细致讲解哪些斤是多少文卖出。   以及90文高价卖出的差价,孩子们拿来吃了顿好的,吃的很香、吃的很开心,娃子们边吃边说,长这么大,头一回。   客栈里住的很多客人们也晓得这事儿,看他们吃的香,连客人们都跟着高兴。   在大家伙似是处于梦游阶段时,白掌柜特意看着宋福生道:“你们呀,千万别打娃。”   白掌柜说,孩子们累到沾炕上就睡赚的差价钱,明明晚上还够吃顿好的。   之前,一个个也很是盼着晚上再吃上一顿。   但是,宋童生,你家闺女只提了句,我们要不要别吃了,晚上那顿买好吃的银钱,给爹娘也买顿好吃的?   就没有一个娃,没有一个犹豫的,纷纷嚷嚷着:给爷奶、给爹娘也喝鸡汤,给他们吃饱饱的,他们干活累。   所以娃子们,晚上又一人恢复成了半个馒头。   见着那几盆鸡汤了吧?他们用剩下的差价银子用来买三只整鸡,给你们做的大锅鸡汤炖蘑菇,给你们买的一人三个大饼子。   宋里正问:“差价也没多少,这些孩子啊,唉,多贵啊!那点银子不够吧?”   白掌柜笑答,是不够,所以又动了点本钱往上添了些。   孩子们说,反正之前吃肉,备不住也会挨揍,还差晚上这顿了?   挨揍就挨揍。   说要是让你们作主,一定会舍不得,那他们就替你们作主一回,给爷奶爹娘吃顿好的吃顿饱的,说你们在树林里那么累,他们挨顿揍也值了。   本来吧,大家伙听说这事后,像宋福生和钱佩英这样纯感动的少,真有很生气的。   虽然是娃子们卖的松子,很意外很惊喜,但是眼下都啥样了?正等银子用呢,竟敢这么祸害钱。啥命啊,竟敢吃鸡。   可白掌柜刚刚那话,大人们听完后,一个个为生活始终奔波,一颗颗麻木的心也瞬间变软乎了。   想揍娃的汉子们心想:原来他家那小崽子不傻,还晓得他和他娘舍不得吃。还整句,为爹娘吃口好的,挨揍也值。   这也抹不开脸打了,挺孝顺的为他们吃饱喝饱,宁可挨打了都。   白掌柜也真是娃子们的好伯伯,好人做的非常到底,又用手里的煤油灯再次照向手推车说:“你们剩这里的车,眼下你们再瞅瞅,看看是不是不一样了?”   他告诉大伙,那是这些孩子们研究的,哎呀一个个可出息了,差点一晃眼自学成木工。   给手推车上安装木头长棍,为的是把已经用线串起来的蘑菇挂上,说这样明个既不耽误赶路,又能将新鲜的蘑菇挂在上面通风,一路走下来,蘑菇不会放坏磋磨坏,还不耽误晒干。   又说,孩子们猜到了,你们打松子不打的够本,不会回来。这回带回来的一定多。   然后那几个大些的丫头,卖完松子手上针线活不停,先是串蘑菇,接着又手很巧将娃子们身上的衣裳给改良了。   改成小娃子们身上的衣裳都带个兜子,有的是搁后背背着,像个大帽子似的,有的是在前面像挎个兜子。说到时候松子放不下,他们不能帮大人们干活,也能帮忙背上几斤松子,能匀出些装松子的地方就匀出来一些。   还有,在你们回来前,也就是一个时辰前,那时候这些孩子们还没睡呢,在忙着给你们用炕烤被褥,给你们被褥烤的暖和和,怕麻烦伙计们给大家半夜烧水,也怕占锅会影响其他客人使,他们就等着,等晚一些了才开始抱柴火烧水,说想让你们回来就有热乎水洗把脸烫烫脚。   是他白掌柜,硬给赶屋里才睡的,要不然还要等你们呢,说是想亲眼看看你们喝鸡汤。   钱佩英心想:行了,白掌柜你可别渲染气氛了,旁人感没感动她不晓得,她就知道自个要不行了。   听听,她家老宋更是站在黑暗处直吸溜鼻子,那指定是偷摸眼圈红了。一般涉及到闺女的事,老宋感情本就充沛,你别给他整哭了呀,到时候她还得哄,费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更(为吴臻呐打赏万币+)   大家伙一边兴奋议论着娃子们挣了几十两银,就一天时间呐,挣几十两,咱也太高兴了叭,咱大伙到时候该咋花呢?这些臭孩子敢花银钱买好吃的,主意太大,咱到底该不该开揍呢,一边都去了前庭。   热热闹闹、气氛挺好,一个个嘴不停说着话时,或洗手洗脸,或包扎伤口,准备吃饭。   宋福生却趁人不注意,扭身间钻回楼梯间大通铺那屋子。   进屋时,他用手背不停抹往外掉的泪,夜半时分,心情太激荡,眼珠子让他揉通红。   躲进这屋,一是为看闺女,二也是不想让大伙知道他哭。   一个大老爷们,没发生啥大事就哭,哭多丢人。   宋福生先深吸口气,平复平复心情,这才顺着外面月亮那点光摸到炕边。   寻到他闺女昨个住的那位置,用粗糙的大掌轻拍了下棉被:“今儿个可给我累坏了,唉,你睡了吧?”   一屋子孩子们发出沉稳的呼吸声,宋福生问完也觉得自个傻。   “行了,我就是过来瞅瞅你,睡吧睡吧,唉。这咱爷俩,还没分开过一天呢,头回。我可惦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   说到这,宋福生鼻子又一酸,眼圈含着泪,才压下去的浓烈感情又浮上心头。   心里骂自己:怎么就这么脆弱,完犊子。   不能说了,来这屋是为压制住激动的,可不能给自个整的更激动。   宋福生换上嫌弃的语气,大掌又再次拍了拍棉被,像拍打小时候的宋茯苓一样拍着说:“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回来了,怕你惦记,没事儿,啊?甭惦记,我和你娘好好的,啥事儿没有,你踏实睡,你表现的也……”   “三舅,是三舅吗?”桃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宋福生:“……”合着拍错孩子了。   “啊,桃花呀,你咋睡这了?”   桃花想起身,宋福生摆手说快躺下吧,就是过来瞅瞅你们,我们都回来了还没吃饭,你们睡你们的。   桃花也就没挣扎,实在是太累太困,两个胳膊酸疼,炒松子炒的,揉揉眼睛说:“我也不晓得胖丫睡哪去了,之前我俩一被窝。对啊,胖丫呢?”一听这话就知道也是睡得半懵状态。   宋福生掏出破棉袄兜里随身带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给按着照亮,仔细一看,立即哭笑不得。   他闺女啊,那是一点没变,古代现代都那味儿,算是没救了,没心没肺。   你说连条褥子也没有,睡觉炕都硌人,就这还能睡打横了,睡的那个香。脚丫子放米寿嘴边,咱都不知道她是咋睡的。   没人挤着睡觉,可给他闺女放松坏了。   宋福生上手扒拉宋茯苓:“你给我睡直流的,好好睡觉,你瞅瞅你睡的,你就差骑米寿脖颈子了你。”   宋茯苓一挥胳膊:“谁呀,这么烦人。”   这回宋福生消停了,心情彻底平静,他闺女都说他烦人了。赶紧走吧,别招人烦。   宋福生出去洗手吃饭,马老太又一股风刮了进来。   怕吵醒孩子们,马老太用气息喊道:“胖丫呀,胖丫?”   宋茯苓用快哭了声音道:“又干啥呀,又谁呀!”   啊,搁这呢,马老太掀起小孙女被头,凑上前用气息急急问道:“胖丫,快告诉奶,你用么炖的小鸡啊?”   “蘑菇嘛。”   “放屁,我还不知道是蘑菇,是哪个蘑菇?”心想,太香了,那小鸡炖蘑菇简直太香了。你要敢说是松茸,我就给你炖喽,你瞅着的。   “就那掰一半一半碎的呗。”   马老太当即长舒口气。   刚才给她担心完了。   是那个蘑菇啊,那个中。   那个碎的用线穿都费劲,吃那个中。   ……   挺大的饭堂里,吃饭的吧唧嘴声连绵不绝。   三只鸡的鸡大腿,其中一只鸡两条大腿全夹进宋福生的碗里,是宋里正站起身给叨来夹进碗中的。   宋里正给宋福生夹,别人也忙着给他夹鸡腿。   宋里正嗦了嗦筷子:“不用夹,都吃,谁抢着算谁的。我给生子夹是他累脑子,给他两个腿意思意思。你们吃噢娃子们。”   宋福生也没管那事儿。   吃饭这么大的事儿,瞎谦让啥。   一个鸡腿先放进了媳妇碗里,另一个鸡腿放进老娘碗里,马老太想夹回去给三儿,宋福生瞪眼睛。   随后站起身,给自个又夹了一块鸡骨头放自个碗里,顺手又捞了几筷子蘑菇,用汤勺舀了满满二大碗鸡汤。   咕噜噜,喝了一口,宋福生吧唧下嘴。   他很想说香,真香,吃虫子长大的乡下小鸡真是名副其实的山珍野味,味纯。跑山鸡剁成小块,蘑菇配肉的咸香,这一咬就知道炖的烂烂的,最起码得炖一小时,滋味全进去了。   可哪有那空说闲话,嘴占着。   宋福生一口浓鸡汤,一大口大饼子,下筷子又夹白掌柜给的咸萝卜条,喉咙紧着往下吞咽。   咸萝卜条清脆爽口,鸡肉香的恨不得让人直接吞掉骨头,而且他也真的把骨头吃了,骨头里已经浸了浓鸡汤的味儿,给鸡骨头吸溜的滋滋作响,吐出来时鸡骨头嚼稀碎。   当第二个饼子下肚,大盆里已经没鸡汤了,宋福生干脆把饼子掰成块,用掰开的一块块大饼子蘸着盆,用饼子给菜汤盆擦的那叫一个干净。   擦一下盆,往嘴里塞口干粮,擦一下,塞一口。   小武觉得他上菜挺快的呀,一直在外灶和前庭间来回端汤奔走,可愣是敌不过这些人吃饭速度。   只看那些人一个个都吃的头冒汗了,棉袄也脱了往怀里一夹。   好好的凳子不坐,一手端碗往嘴里倒汤,一手紧着往嘴里塞饼子。有的人没打到鸡汤,用饼子夹着咸菜条也能吃的喷香。张大嘴,一口就能咬掉一半饼子。   “来来来,这是最后一盆汤,你们大伙要是不够吃,我再给你们叨些咸菜。”   白掌柜在一边瞧着,不知道为啥,明明不饿,结果给看饿了,拦住小武说话前先咽了口吐沫,才嘱咐道:“别叨些了,直接给那半坛萝卜条抱来吧。”   唉,他们这个旅店属于半国营性质,那么多双眼睛瞅着呐。   白掌柜觉得,他做不了别的主,他还做不了咸菜主嘛。让这些人好好吃一顿。好不容易吃顿带油水能吃到头冒汗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更(求月票!)   半夜三更,这顿饭吃完,后遗症很大。   大伙围在桌前,就像忽然间不累不困了似的,不愿意散去。   郭老二咂咂嘴品着嘴里的香味,笑道:“都给我吃齁住了。”   他大哥笑骂:美得你,还齁住了,咱多半个月没怎么吃盐了,吃一顿就能齁住?   附近听到的几个汉子呵呵笑,还有夸张的说不能蹲着了,得站起来,肚子太饱,蹲不住。   王婆子和她的姐姐妹妹感慨,问马老太:“你说那蘑菇,咋恁香,跟肉一个味儿,我吃着比肉都好。”   马老太觉得她和王婆子没什么共同话题,因为她吃的是三儿给夹的鸡大腿,吸溜吸溜牙里头:“是吗?我塞牙了,这肉吃的,说不吃不吃的,我三儿非得让吃。”   郭老太隔着马老太,和王婆子道:“你还捞着干的了?你下筷子挺快呀,我一块蘑菇也没吃着,喝的汤。我跟你说,汤也好,你没喝着汤真是,那鲜亮的。”   至于高屠户说话就粗了,他是和二儿子高铁头出去上厕所时,一拍肚皮放了个屁时感慨了这么一句:“肚里没好食,放屁都不臭。你闻闻,这才叫屁嘛,这臭的。”   高铁头瞅他爹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谁开头起的哄,说吃的太饱,压炕头子会睡不着,非得让宋福生给大伙开个短会,让给讲两句。   宋福生笑,一个个烧包的,才吃三个大饼子就能压炕头子睡不着觉?这要是让一人吃只整鸡还活不了呢。   说白了,他了解,大伙就是心情啊,太激动。   一个个又没啥文化,不知该怎么把这心情往外表达,吃饱了浑身有劲又不能出去闷头干活,应该是觉得活得忽然很有奔头,说又说不清,道又道不明,就想借着他的口讲几句。   “好,我给大伙简单讲两句,讲完就都给我睡觉去,别瞎兴奋。”   发现大家要鼓掌,宋福生赶忙摆手压了压,大半夜了,低调。   “其实呀,也真是闲话几句。   你们说说,养儿女咱图啥?就是希望赶明儿也能像今儿个似的。   过年都没这么心里暖和。   就希望他们往后,他们能惦记着爹娘好衣裳没穿过,看见好布料了,有那个闲钱给自个买的同时,给爹娘也扯块布。   儿女吃好的时,心里能惦记着,我爹娘还没吃着,给我爹娘送一些。   这叫心里装着咱们,咱就图这个。   所以说今儿这事儿,明儿,见着娃子们真不能打,别大呼小叫的记住没?别伤了孩子们的孝心。”   大伙听完就闷头笑。   王忠玉说:“三哥,你放心,这还打么了,咱吃都吃了,不占理。”   宋福生点头:“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占理,你打他也不服。大伙要是实在心疼银钱,听我的,把这事记着,下回要是还敢做这么大主,你借着逮理的时候打他两遍,打狠些。”   女人们拾掇完饭碗,帮忙把饭碗刷好,进屋正好听见这句,也憋不住面上浮现了笑容。   宋福生回屋前问白掌柜:“你怎么还不睡觉?”   白掌柜说睡啥睡,最多迷瞪一个多时辰就得起来张罗。   宋福生问他张罗啥,有没有他们能帮忙的。   白掌柜没回答,卖了个关子:“你们快屋去,听我的,明个赶路最好睡到天亮,累两天了,人受不了。”   这天晚上,虽然很多人还是睡在地上,但是身上盖的却是娃子们给炕过的被褥。已经不暖和了,但起码不潮。   虽然很多人身上脸上有伤,也累的老太太们得扶住腰才能爬上炕,但是当被子盖在身上的时候,累的连翻身也懒得翻身,心里却很踏实。   桃花她们比大人起来的早。   当宋银凤起身时,桃花她们已经在静悄悄打包被褥了。   桃花没敢看宋银凤,低头拽着衣角主动道:“娘,大伙要是生气,就让他们就骂我吧,别埋怨胖丫。我比胖丫大,我也比弟弟妹妹们大。”   宋银凤装没听着,直接出了屋。   桃花怯懦,又望向田喜发小小声叫道:“爹?”   她爹更是磨头就走,瞅不了闺女那个可怜样。   好几家大人起来后也发现,小娃子们今个老实的不得了,自个尿尿穿衣穿鞋,一天没见了,也没问问他们鸡汤好不好喝,也不问问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总之,见着他们竟然溜边走,溜边的同时,一个个还顺带看眼炕上熟睡的胖丫。   钱米寿围棉被坐在炕头,小人才睡醒还处于迷糊中。一会儿看眼姑父脸色,一会儿看宋茯苓叹气:姐姐啊,你怎的还不起。咱不是说好了凡事有你顶着嘛,你睡成这样,我们挨打完你都不会醒,竟骗人。   宋茯苓是被白掌柜叫醒的。   宋茯苓一醒,宋福生发现一切好像都有了变化,他不是作主的那个了,变成了他闺女。就一天没在,这么大变化了吗?   白掌柜给宋茯苓叫到收银台那一顿说。   只看宋茯苓先是半张着嘴愣了愣,接着摆动两手说:“这也太不好意思了,一碗鸡汤真不当什么。他们一家还在吗?”   白掌柜说昨个就走了,你当时搁后院来着。   咋回事呢,安宁侯府的外嫁女儿,带着在均州城当官的丈夫和小儿子回奉天城安宁侯府省亲,昨个就住在这。   奴仆当时抱着这家的小公子下楼,小公子正好瞧见那一帮像要饭花子似的孩子们在吃饭,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大堂里也全是香味。   小公子吸了吸鼻子,又才六岁,本就是看别人家饭香的年纪,就大哭大闹。闹的奴仆亲自炖了鸡汤端上楼喂,不干,说不是那个味儿。   可不干奴仆也不敢让金贵的小公子和一群逃荒孩子一起吃饭,就和她家小姐和姑爷汇报了下。   姑爷就抱着儿子下楼,发现他儿子眼巴巴的,宋茯苓也发现那小孩眼睛挂泪眼巴巴直瞅他们。   宋茯苓主动道,你们要是不嫌弃,锅里有,不放心的话,用你们的碗盛一碗。我就不给你们盛了,你们入口的吃食应该有讲究。   宋茯苓挺大方的顺嘴说完,没想到那位当官的爹真就使唤人去盛了碗汤。而且更是让他儿子单独坐在另一个空桌上,对着那帮孩子一起吃饭喝汤。小公子愣是看着宋茯苓他们下饭,喝了一大碗汤吃了两小碗米饭,吃的喷香。   就是因为有这么个插曲。   所以这一家人在离开时,宋茯苓万万也没想到,她用一碗鸡汤竟然换来了今日他们这伙人的口粮。   那位安宁夫姑爷给买的单,昨个离开前,就给了白掌柜赏银,在听闻了他们是怎么一回事后,特意嘱咐让白掌柜给他们张罗路上的吃食,说是赏银子不如这个来的实惠。 第一百五十章 二更(求月票!)   “爹,你叫几个人过来倒动咱今个的口粮。”   宋茯苓招呼完,走到她爹面前把昨日装银子的兜子一递,着急忙慌就去洗脸。   宋福生拿着兜子,他是又着急数剩下的银子,又着急给白掌柜算干粮钱。   宋里正在那头听到动静,也拄着拐杖赶紧过来记账。   目前,大伙挣的银钱和之前在幽州城门口为给宋福生当农户凑的四十多两银,都在宋福生那,凑的那钱也没往下分。   因为大伙说了,放一堆吧,免得一路上花销还得天天交,麻烦。所以每天住宿和花销由宋福生结算,宋里正负责记账。   白掌柜笑呵呵摆手道:“今儿不用付银钱。”   为啥?   “因为你闺女啊,她广结善缘,有贵人给掏了。而且,看看,今儿个你们路上带的,可不是前个带的干粮,你瞅瞅,纯细面的。”   宋里正以及过来搬干粮的几个汉子,张大了嘴,一个个都听愣了。   “胖丫妹子,胖丫?”   宋茯苓赶紧又赶回大通铺那屋。   郭家姐姐说:“捆被褥的麻绳不够了。”   宋茯苓爬进炕里,在炕席那里掏了掏,“给。”   一大团麻绳。   “哪来的?”   “之前卖松子,广源店老板给的。”宋茯苓说完一溜烟又出去了,找到宋福生:“爹,你们昨个打了多少斤松子,秤了没?”   “秤它干啥?眼下也不卖。”   宋茯苓小声道:“那也得让大伙心里有数啊,你也得心里有数。你不可能赶明卖货大伙一起上吧,得分开卖。大致去掉一些坏的没籽的松子,去掉一些捂的潮的,最后进账多少得大致有个数,别说不清啊。”   宋福生听进了心,虽然大家很实在,但是以后稳定下来真该更注意这方面。毕竟就算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不过:“哪有秤?”   “你跟我来。”   宋茯苓和客栈管进货和灶房的师傅讲,她想用秤。   人家师傅连犹豫都犹豫,还笑容满面的打招呼道:“今儿走哇?搁那呢,去秤吧,麻袋够不够用?不够用吱声啊丫头,我这能倒出来几条。”   “谢谢伯伯了。”   这时候宋福生也算看明白了,他闺女只用一天时间就差点打入客栈内部。   大家伙也觉得老借光,惊讶坏了都,福生家胖丫咋就能这么出息。   走哪,哪遇见贵人,甭管干啥都能遇到搭把手的。   高屠户甚至一边往秤上拽袋子,一边开玩笑道:“昨个啊,就错了,就该让咱胖丫跟着去林子,备不住咱大伙不能摔够呛。这丫头才是小福星呐。”   宋福生听了这话,干活都咧嘴笑,连句谦虚话也没有。   最后秤完,大致一千八百多斤。   要出发了。   当宋福生看到一个又一个像炸药包似的行李被绳子捆好了,背着就能走,得到大伙一致赞同,都纷纷说这样打包行李很是节省地方。身后背行李卷,前面推车,两不耽误,还能节省出放行李的地方装松子。   当看到小娃子们穿着改良的衣裳,身上也能背个十斤八斤松子走路,都是他闺女给出的主意。   宋福生已经不是偷偷的笑了,他是瞅着他闺女笑眯了眼。   宋茯苓没注意到她爹的表情,她身后背个大筐在盯着马老太强调道:“奶,你能不能做到别总是看蘑菇?我可不是吓唬你,你掀起来扒拉看一回,松茸就会不好一点儿。不信你问问我娘。”   “好好好,我不看了。”   “喏,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给,我这包你背着。这里呀,你懂的,都是我姥爷给的那……”   马老太被吓得四处看:“中中中,快别说了,我一准背好好的,撒尿也背着。”   其实宋茯苓的背包里已经没啥了,她就是为了弄双重保险,转移马老太的注意力。   因为她要给松茸送进她家那个空间里,空间里有保鲜效果,放进去的东西是什么样子,拿出来还是那样。   可她很怕奶奶没啥事就看松茸,数量不对那就该露馅了。尤其是,她着急取什么东西还得找她爸,她自个拿不出来。   不是没想过弄个大桶,用盐水泡,但是一费事,二是松茸被盐水泡过指定就不能卖那么高价。   出发。   宋里正站在客栈前,对白掌柜说:“你等俺们置上房置上地的,种上头批大萝卜,甭管道多远,我也让小子们给你推两车大萝卜来,真的,我老头子说到做到。”   你说说,吃了人家多少萝卜咸菜,一坛半吃没了。别小看那些萝卜咸菜,人家掌柜的卖白粥时搭着小菜卖,那都是银钱。   白掌柜哭笑不得,他要两车大萝卜干什么,“老爷子,保重身体啊。”   “保重,你也要好好的保重,受你太多照顾了,俺们也不知该咋感谢,掌柜的,你可真是大……”   马老太打断宋里正,要指望老爷子絮叨完得半个时辰,冲白掌柜道:“掌柜的,你这么仁义,等俺安定下来会在菩萨面前给你念叨,你会有福报的。”   宋福生也拱手道:“白大哥,保重身体,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小武站在白掌柜身后,看到宋茯苓在对他摆手再见,想冲宋茯苓笑一下又不好意思。   耳朵微红、动作极小对宋茯苓敷衍地挥了下手,心里吐槽:这是谁家姑娘,怎么对他一个男的如此热情,真是不害臊。   可嘴角却不自禁偷偷弯起。   宋茯苓没想到,官道对面的广源店掌柜的,竟也出来送他们了。   官道上,当他们这行人才走出几百米远,她听到那位掌柜的喊“一路平安”。   “那人谁呀?”宋福生问道。   “广源店掌柜的,爹,得亏人家了,你快对人家挥挥手。”   宋福生作为大人们的代表,听完立即停下手推车,很是感谢人家啊,他们大人不在家,得亏了这些好心人。转回身,赶紧傻兮兮的对人家猛挥手。   小娃子们也认出来了,纷纷七嘴八舌伸出小手叫道:“胖丫姐姐,胖丫姐就你快看,是那个掌柜的。”   宋茯苓说,对,临别了,我们要一起打招呼噢,多谢了这些伯伯。   官道上,没一会儿就传出小娃子们异口同声、拼尽全力的童音童语:“掌柜的,再见,再见。”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更(为月票950张+)   再次走到当时迷路的十字道口。   宋茯苓身后背着筐,一边帮她爸推车,一边问道:“爹,你就没发现吗?其实从刚才那块,这条路就已经开始拧歪了。”   “拧歪了吗?”   “拧歪了呀,不再是正南正北,往北走倒是应该向右拐,这就是你迷路的原因。”   宋福生累的满头大汗,不接受自个老司机多年竟然转向。据传不是鬼打墙吗?   宋茯苓嗤了一声:   “有人能走丢就是东南西北分不清。里面又是林子,又没有村落给指道,还不停往深处走,越走越迷糊。   谁知道那些走丢的人是饿死还是被大型猛兽吃了,也或许走丢一个月半个月的又回家了呢。   这里信息更不对称,更信一传十十传百的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四处传播,就给大家吓到了呗。以防万一,谁也不去,就成全了咱们。   要是换成一个会领路,恩,就比如那些有经验的老兵或者头领,人家听老百姓这么说都得嗤之以鼻,他们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不是我多厉害啊爹,是爹你……”   宋茯苓噗嗤一下笑出声,竟然用红布条引路。   宋福生:“……”个臭丫头,赶路累够呛也不忘埋汰他两句。   走到十字道口,要向右拐了,要离开这片区域了,可不止这对爷俩在感慨总结,大家伙对这里感情也很深。   “哎呀,再也见不着松树林啦。”   “这松树林才是功臣呢,给咱置上多少银子。感谢松树林呀!”   “嗳?你们说,能不能是咱这里头姓宋的多,让咱遇上了松树林?”   “怎的呢?”   “你听听,宋,松,一个字嘛。”   “嘿嘿,竟胡咧咧。不过要是这附近能有村子,其实咱在这落脚也挺好。”   “你想得美,那是你想在哪落脚就在哪落脚的嘛。”   高铁头回眸笑道:“宋大伯,在这落脚也没么用,三叔说了,松子三年一小收五年一大收,咱今年收了,明年么样还不晓得嘞。”   “就是,那林子可没轻了让咱祸害,后头,树杈子给掰掉不少吧?够养两年的。”   “还树杈子呢,路过的坟圈子,给人坟包子也差点踏平。尤其靠林子跟前那几个,它碍事,这家伙让咱大伙给踩吧的。”   “你说也怪了,咱头天去还觉得瘆得慌,汗毛都立起来了,后头再去你们怎就不把坟圈子放在眼里了?”   王忠玉双臂用力猛推下车,给这块上坡路过去后才笑着接话道:“也瘆得慌,可俺就想着,就算冷不丁冒出一个两个的,不行就和他干呗。他长的再吓人还能有胖丫那脸谱吓人啊,哈哈哈。”   大伙都笑。   可见宋茯苓的面具很是具有多功能性:天热防晒,天冷保暖,风大时能保护脸不被吹皱,吓得小偷屁滚尿流,给大伙锻炼的,经常看那吓人玩意,愣是天天看给胆子也练出来了。   不过,宋茯苓那几个面具照以前不常见了,因为宋茯苓担心多口角。有时候她里面带面具,外面套黑布头套,头套只露出个眼睛,给面具挡着。有时候干脆不戴。马老太和米寿、小虎哥用的面具也是一样,听宋茯苓的话,只赶路的时候戴着,快到城边见到旁人就给收起来。   大伙说说笑笑,饿了就啃口干粮,冷了渴了就用带着的两袋子松树塔原地支锅烧水,一边烤烤冻僵发木的手脚,一边能抱着新灌的热水囊抿一口,让肚里热乎热乎。   感觉看起来还行,但实际上其中的辛苦只有他们自个清楚。   尤其是这里头有两个重伤员。一个是从树上摔下时,身上虽然没什么伤,但是当即吐出一口血,一看就是掉地上撞的不轻。另一个是掉下来时碰到了头,始终晕头转向在坚持,宋福生知道,这是现代的轻微脑震荡。   让大伙到了前面的县城,不行就落脚去看看病,都抓点药。   每当这种要花银钱的情况出现,大伙就不听话,宋福生掰开揉碎说也没用,一个个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包括那位轻微脑震荡的患者也跟着摇。   就这么惨了,宋福生万万也没想到,他们这帮难民竟然还成了别人眼中的小肥羊。   想宰小肥羊要是痛痛快快宰也行,完了还涮他们。   武泉县守门的几个官兵和一个小头目对视一眼,呦,这伙人带的东西挺多呀。   瞧瞧,大部分人身上背着被褥,一部分妇女背着竹筐,筐上面还用破衣服给盖上了,不知装的什么。   两台手推车拉着装水的桶,两台车上全是大铁锅和各种种地的农用工具,锄头刀具铁锨十分齐全。   看看,这干粮,其中一小兵走到手推车前,拽了拽包袱皮,咕噜噜掉出几个细面馒头,吃的挺好啊。又拿起一个包袱皮,明知道里面有可能装的也是馒头,他甩动胳膊使劲抖搂,二十几个馒头就掉地上了。   马老太不管不顾跪趴在地上捡馒头:“官爷,你这是干么呀?俺们还怎么吃呀。”   “我看看里面装没装可疑物品,怎么着?不行啊?”   另一个小兵也绕着这些手推车东翻翻西翻翻,看到有几台车上插着木棍,粗木棍上还盘晒着蘑菇,用手拽了拽,一大串半干不干的蘑菇全碎掉了。   王婆子战战兢兢挡在另一台手推车前,挡住这台车上晒得蘑菇,双手合十猫腰求道:“官爷,俺们又是老又是小,道上实在没什么吃,采些蘑菇为垫吧垫吧。”   没好使,这位官爷一把扒拉开王婆子,直给推了个大跟头,附近的几个汉子全部松开车把,挡在王婆子前。   宋里正和宋福生才赶过来,这里面其中的小头目就用刀扎开了麻袋,麻袋里的松子哗啦啦全洒在地上。   宋福生抱拳:“敢问官爷,我们?”   “滚边去!”小头目叫嚣道:“都给我开袋检查!”   一麻袋又一麻袋被扎漏,检查不好好解开检查,非得给袋子戳坏。   女人们扑在麻袋上护也护不住,小孩子们被吓着了,一边哇哇哭,一边很懂事的捡松子,可他们忘了,自个小心的身上原本就背着十斤八斤松子,蹲地下一捡,后背大帽子里的松子也往下掉。   钱米寿抱着其中一名正要扎袋子的官兵腿哭道:“我们还得卖银钱呢,你别这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四更(为月票1000张+)   宋茯苓疾步奔了过去,伸开两只胳膊一把抱住钱米寿。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因为钱佩英挡在她的身后,也像只老母鸡一样护住了她,用手拦了下那位官兵的刺刀,自个儿却倒下了。   “娘?你怎么了?娘!”   “姑母,姑母!”钱米寿坐在地上张嘴大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没注意到这面情况的宋福生,还在拦着自己这伙人。   因为他们这些汉子不干了。   打老人,踹孩子,给一袋子接一袋子松子扎破,撒满地的松子,手推车给推翻。   他们就不明白了,他们就是一个路过要卡戳,他们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吗?   他们老老实实放下手中能抵抗的武器,一心一意相信这一路会有官兵保护他们,终于踏实了不用睡觉都不敢闭眼了,一心相信好人多。是,遇到很多好心人,却没想到鱼肉百姓的是这些手中有权力的人。   “我三叔是童生,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三叔能去官府告你们!”高铁头喊道。   男人们经提醒一起嚷嚷:“对,告他,干么呀这是!”   “对,我听那掌柜的说,官府能管读书人的事儿,你别以为俺们不晓得。”   “小三?小三!”高屠户一下子理直气壮了,特娘滴,宁可再耽误几天功夫了,也要让他家最出息的小三告这伙人。   “呦,你们趁读书人是吧,哪呢?文书呢?”小头目一眼就盯上了宋福生,在女人们的惊叫声和孩子们的大哭声中,笑呵呵伸手讨要。   这时候,宋福生可不敢给他们看。   这帮人虎了吧唧的,就在这小县城里呆着,眼界有限。   在这种小地方横惯了,给他们惯的就更是天不怕地不怕了,谁能猜到他们下一步敢干啥。   别给他文书撕了,到时候可真说不清了,上哪补证去。你瞅瞅,来回进城门的附近老百姓,一个个路过闷头走,就没有一个敢抬头瞧一眼的,可见早知道他们德性。   “不是,大人,你听我说,”宋福生用手撵出块碎银子,一边拽着这位大人的胳膊往前走,想借一步说话。   一个人莫名奇妙难为人总会是有所图吧,有所图就好办。   一边回眸瞪给官兵们围起来的汉子们,边骂着边挤咕眼:“都给我闭嘴!告谁呀告,官爷这不都是职务需要、尽职负责,为城里百姓也算是为咱们好嘛,你们得……”   就在这时,宋茯苓尖利的声音终于盖过了所有人:“娘!”也打断了宋福生继续说昧心的话。   宋福生闻声惊愣回眸,扭头看向前排手推车那里,发现女儿举起妻子的手,手在流血,妻子已经人事不知,旁边还站一兵,手里正拿着刺刀。   他脑门轰的一下就炸了,咬牙切齿道:“你们跟他们拼啦,大家伙给我上!”   “嗳?嗳?!”这些官兵立时慌了,他们十几人怎么干得过二百多人。   有人想吹哨子,四壮上前一把就给卸了下来。   高屠户立刻上去搜身,边搜边暴怒骂道:“吹你奶奶个腿,你戳呢,啊?俺们自己卡戳,揍你们一顿俺们就走,也不用告了。”   手推车上放的农用工具瞬间就被分没,阵型摆开,曾经逃荒路上自制的长刀竖了起来。   空间里,钱佩英都懵了,她的天呐,脑子一片空白。   钱佩英从卫生间一路飘向阳台,飘回客厅,她是又着急看屋里有什么变话,嘴上又急火火拍巴掌道:“不行啊,快给我放出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更(求月票!)   钱佩英从昏迷到清醒,总共在空间里只耽误了也就三五分钟。   钱佩英万万也没想到,就在这么一会儿功夫里,她家老宋已经脑子一热,上了,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外面已经战成一团。   那真是,斗的大风起兮尘飞扬,女人哭来小孩喊娘。   宋福生眼睛通红,抡着大菜刀朝前排手推车那里跑:“我让你敢砍我媳妇,我先砍死你个龟孙子!”   用刀划伤钱佩英的官兵,被吓到第一反应不是跟宋福生对着干,而是握着刀调头就跑。   那哪能让他跑?跑了不得码人去?宋福生在后面挥着大菜刀追。   宋茯苓抱着她妈,被这一幕震得半张嘴,但没给她几秒懵的时间,有俩人已经对打的滚到她旁边,且撞的她一个大前趴,当即压她妈身上了。   滚来的是高屠户。   高屠户先于衙役从沙道上一骨碌爬起,占得先机。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屠夫,灰头土脸的先甩甩脑袋,脑子都滚懵了,同时大腿一搭,极其灵活就骑在了衙役身上:“戳呐,戳,我要戳!”   “咳咳咳,”被压在地上的衙役头领连连咳嗽,被地面灰土呛的不行,能喘过气后说的头句话就是:“你们这些暴民,不,你们不是暴民你们是贼寇,抓贼寇,来人!给我来……”   高屠户蒲扇大掌啪啪两下抽了过去,一巴掌接一巴掌。   刚才这伙人竟敢踹他双胞胎孙子,给他孙子踹的半晌连喘气都不会了。   不活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不过,万一能活呢。   对,先给这臭衙役打死再跑,眼下想跑得要戳。   高屠户越和衙役打成一团脑子越清晰,想通这点后索性也不废话,一手制住衙役两只乱挥动的胳膊,一手速度奇快去拖拽衙役的裤腰处。   因为他就有把银钱等重要的物件系在腰上的习惯,就不信了,给这王八蛋扒溜光,还找不着戳可完了。   同一时间,宋里正在仰天长啸嚎哭,嚎哭完就跪在地上哐哐哐磕头,磕得脑袋见血喊道:   “都给我住手,不准伤了大人们,住手!   俺们错了,大人,俺们真错了,你随便扎袋子,我自个亲自扎漏袋子还不中嘛,不要了,不要了。   求求路过的人给俺们作证吧,求求你们了,俺们不是故意的,求求大人们饶了草民吧!”   宋里正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他们这伙人完了。   他们要是敢再打伤人,就更完了。   一顶流寇贼寇的大帽子扣过来,所有人,下大狱。   跑,往哪跑?他们又是老又是小、没吃没喝,跑的过那些官兵吗?   他们躲,呜呜呜,普天之下,要是有他们的容身之处,至于会被逼到这一步吗?   他们大家伙,大家伙就……   宋里正的嚎哭声一顿,小老头踉跄的站起身,不管不顾的就加入战场,准确的说是冲向宋福生。   宋里正一把抱住宋福生的腰:“走,让四壮护着,走!”   宋福生手中的菜刀掉地,不扔不行了,因为阿爷满脸泪直接上手拽菜刀,怕伤了老爷子:“阿爷!”   “认我是阿爷就走,去科举救大伙的子孙。”   喊完这一嗓子,宋里正就噗通跪地,又开始哐哐哐磕头,地面上沾着他的血。   老爷子嘴上不停喃喃,一副神志要不清的样子:“大人,是我们干的,抓我们,抓我们,和福生无关,和福生无关。给我们老宋家留一支血脉,给留一支……”   就在这时,哨声急促响起。   十几个被打懵身上带伤的衙役们,当即精神一震。   而大家伙手中残留的家伙什,也在哨声响起那一刻,哐当掉地。   大伙心里清楚,这回才是真的完,来抓他们来了。   高屠户笑着流泪,看向宋福生说了同样的话:“走!”   这一嗓子喊完,好几家的汉子像破釜沉舟一样,不跪,不认错,掩护一样站在宋福生前面。   接着二十几个汉子、五十几个汉子,十四家,家家的壮劳力都挡在了宋福生的前面。   宋福生一把推开面前挡的人,“我不走,是我下令的,要生生,要死一起死!”   宋茯苓看到从城门处齐刷刷跑出两条长长的队伍,两整排见不到头的衙役队伍,正在向他们这个方向跑来,身子一软。   钱佩英才清醒就发现,完了。   老宋,米寿,闺女,她,都要完了。   可……   锣声突然响起,提示官喊话:“县令大人到。”   城门处稀稀拉拉路过的百姓,包括被搀扶的宋里正、以及宋福生这伙人立即跪下拜迎。   这就显得那十几个衙役,傻在那里、站在那里,很是突兀。   这十几个衙役懵懵的,啥意思,不是来捉人的?县令大人咋来了?   从城门里出来的两条长队伍里,打头领队的一位捕头,认出了那十几个傻愣愣杵在那的同行。   捕头先探头探脑回头看眼县令赶过来了没,随后才小跑出队伍,对高屠户暴打的那位衙役摆手叫道:“老吴,没听到哨响集合?”   “听到了,可是我以为?”   “别可是了,快点,平郡王马上就要路过这里,咱大人长亭外亲迎,要求务必所有人都得跟着,快呀,归队。”   那十几个衙役立即急速奔进队伍中。   恩?宋福生他们这伙人跪在地上,互相你瞅我,我瞅你。   没一会儿功夫,只看一位头戴乌纱帽,长得很是白胖胖的矮个子县令出现。   县令大人满头大汗急火火赶路,身后跟着的师爷更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直张罗着:“大人,大人,轿子就在后面,您停一停,坐轿去迎。”   县令大概也是累得实在得歇口气了,停下脚,骂师爷道:   “住口,坐什么轿子,平郡王莅临我县,本官要步行亲自迎接。”   师爷立即冲身后紧跟的轿子挥了挥手,让这碍眼的轿子消失。   欺负宋福生那伙人的吴头,就是借着这个时机跑出的队伍。   吴头捂住半边脸,鼻青脸肿对县令汇报道:“大人,咱们这里有贼寇出没,他们在?”   啪!   一个响亮的大巴掌,登时毫不犹豫甩了过去。   县令大人给自个手掌心都打疼了,且差点一秃噜嘴骂你放屁,考虑到自个的身份,又硬咽了回去。   咳嗽一声,挑了下眉,沉稳道:“本官两袖清风、为官清廉,本县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风淳朴、安居乐业。”   师爷立即指着吴头的鼻子呵道:“就是,待大人日后高升之时,全县百姓都得给咱大人送万民伞,县里怎会有贼寇出现?简直一派胡言。来人,把这个疯子拉下去,堵住他的嘴。”   吴头震惊,被官差绑住胳膊带走时,震惊的直呜呜摇头,其他那些被大伙暴打的衙役更是被吓得缩成鹌鹑,不敢提刚刚挨揍那事儿。   县令大人重新展起笑容,眼里冒光,似能看到他未来的锦绣前程,又开始急匆匆带小跑赶路,一阵风一样从宋福生他们面前刮过。   师爷在后面,捡起县令大人那顶被风吹掉的帽子,一边掸着灰一边喊:“大人,大人,您等等,让小人给您正正衣冠,给您乌纱扶稳,才好步步高升嘞。”   县令大人带着全县官兵出城,去长亭外,亲迎平郡王。   这说明啥?说明城里没当官的了,没管事的了。   宋福生从地上爬起身,眼睛亮晶晶,感觉像从断头台走了一遭:“瞅我干啥,走哇!”   说完就背起腿软到起不来身的宋里正。   宋里正摸着脖子,嘴里在不停喃喃着:“嗳呦俺的娘呀,嗳呦俺的娘。”   王忠玉也急到叫娘,扯住不停捡松子的王婆子:“哎呀娘,别捡了,咱得快些跑。”   汉子们立即将小娃娃们往推车上一扔。   妇女们把掉地上袋子、大铁锅、以及能划拉多少松子划拉多少松子,大致往筐里胡撸胡撸。   又捡起掉地上的种田家伙什,连放推车上的时间都没有,夹在腋下或扛在肩上就跑。   一台台手推车,用从没有过的超速度,一顿猛加油,快速通过上方书写的“武泉县”城楼。   从这个城门,跑到出县城门,高屠户懊恼,快懊恼死了都。   他急的不行又得推车不能拍大腿,扯脖子气道:“他娘滴,到了没翻着戳,没戳卡印子咱们能中不?奉天城不能放吧,我特娘滴,怎就没给那王八蛋裤子扒了。”   钱米寿坐在推车上,眼里还挂着没消失的泪花花,小脏手扯出一根红线,用哭音疑惑道:“这是啥呀?你们说的这玩意吗?”   只看红线下,正在来回晃悠的,正是武泉县的通城大印。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二更(求月票!)   高屠户连车也不推了,放下车,疾步奔了过去,一把抱起钱米寿就啃了起来,边啃边给钱米寿举过头顶。   虽然他也不认识什么官印不官印的,但是他就是觉得一定是,就是了。   这是什么娃?这是个什么娃,怎的小宝手就如此会抓东西。   宋福生他们也停下车。   宋福生接过官印看,确认了,确实是,也惊奇的和钱米寿大眼瞪小眼:“从他们身上扯下来的?”   “没有,”钱米寿摇头:“锣响,那个大人到了让跪下,它硌我,我瞧着挺好揣兜,想拿着换米。姑父,呜呜呜……”   “怎的啦?”宋福生接过钱米寿给抱怀里。   这一哄可不得了,钱米寿哭的更欢畅了:“姑母出血了,姑父,姑母出血了会不会死,舅舅我姑母,呜呜。”   钱佩英掌心的伤,瞧上去确实挺重。   因为她当时是挡在女儿和米寿的后面,本能的用手推开危险物,怕刀比比划划伤到俩孩子。那官兵的刀就将她的掌心给划出了血横纹,从大拇手指一直划开到小手指,流了不少的血。   不过,现在再细想,那位官兵未必就是想拿刀捅他们,人家或许也没想出人命,只是用刀比划想让他们快点躲开,想吓唬住他们。   钱佩英看到米寿哭,她跟着哭。又不敢伸手接孩子抱,怕血糊啦的手更给米寿吓着。   她家米寿,小小年纪,经了太多事,一个又一个亲人离开。她家那空间还缺德,她和女儿进空间非得遭一把两眼紧闭晕过去的症状,米寿啥也不知道,一次次被吓着。   “没事儿,姑母真没事儿,好孩子,你看我这血都干了,找水洗洗就好。”   “不不不,你有事儿,你别想骗我,我害怕。”   宋福生用大掌给钱米寿擦脸擦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骂道:   “个偏心眼的小东西,你姑父我肩膀受伤,那时候不比你姑母流的血多?咋不见你哭呢。快别哭了,你不哭咱就赶路,前面有个镇,到镇上找医馆给看病,中不?”   钱米寿一听赶路去下个镇能给姑母看病,哭的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瞪着水雾雾的大眼睛紧着点头。   正点头中似想起来什么,又一把扯过宋福生的耳朵,喷着小热气悄悄话道:“快花爷爷给的银子吧,你别抠了。”   谁抠门了?   宋福生一脸烦了似的,给孩子放车上:“去去去,坐这老实的。”给娃围好棉被,给水囊解开:“喝,补补水。”   然后才扯过印章,保险起见,先在那通城书上卡了大红戳。   而与此同时,可不止钱米寿一个孩子在哭。   基本上由宋里正带头,带着十好几个娃一起哭。   宋里正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头回感同身受的发现,他以前骂错那些妇女了,骂她们哭不解决问题,骂她们,憋回去。   呜呜,老爷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心想:这是能憋回去的事儿吗?这也控制不住哇?哭是不能解决问题,可是哭能让心里痛快痛快。   简直太后怕了。   老爷子想到这,捶着手推车大声骂道:“一帮虎了吧唧的玩意儿,平日里见官爷屁都不敢放的货,咋就忽然敢跟人干起来啦,你们想没想过后果!”   高屠户一把掀起他双胞胎大孙子的衣裳,给了答案:“您老看看,才多大的娃,给俺们心口窝踹青了,我都想剁了他我。”   高家大儿媳在一旁听的直抹泪,儿子当时被一脚踢出去老远。   她儿子自打和胖丫一起卖松子,晓得松子能卖了银钱买干饭就很护着,好像一下子长大不少,小娃子只是求官爷别戳坏松子,就能被踢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男人和公爹,还有几个小叔子能眼瞅着?   王忠玉也说:“看看给我娘推的,跟您老之前一个样了,尾巴根摔得趴地上起不来。我们哥几个当时没咋想,就是看不了亲娘在自个眼前被人打,换谁谁也受不了!”   连之前见了官爷战战兢兢的宋福财,一向老实的人也吱了声:“阿爷您也别生气,咱们也实在是太来气。打这些松子容易吗?俺家大郎差点被树枝子给眼睛戳瞎,二郎从树上掉地上,掉了多少回。那是咱拼了命打回来的,咋能让他祸害。”   “就是!”脑震荡那位也捂着头道。   大伙纷纷表态说,就这也让他们给祸害没一二百斤松子,全撒在那城门口了,不说打松子敲松子费劲的事儿,只一二百斤那就是一两半银子没了,扔水坑里都能听见动静,就让那些缺德带冒烟的眨眼给祸害没,憋气。   宋里正听完更生气,这些犟种。一个个光寻思一两半银子,寻思老子娘和娃子不能挨打,咋就不想想,人家要是来人给他们围起来都下了大狱,那老子娘和娃子才叫受罪,捞出去一个人是一两多银子能解决的吗?那不得一百两啊!会不会算账!   宋福生将官印放好,通城书也放进包里,这才主动道:“阿爷,主要怪我,大伙都是听我的,我冲动了。”   “唉,福生呀!”   “是,阿爷,我错了。”   马老太不让三儿认错,宋福生推开他娘,走到宋里正的车前,看见老爷子头上磕的全是血,血上面还沾着泥土,心更是软了软:“往后,我下什么命令前先想着,咱是二百多条命。”   老爷子忽然哭的鼻涕都出来了,抹着眼睛十分脆弱道:“那你快让大伙赶路,别去么镇里看病,他们都听你的。福生,阿爷后怕,阿爷现在也害怕他们追来,咱还拿了人官印,咱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大家伙一听,也都看向宋福生,他们不追来吧。   这回宋福生十分肯定道:“不能,走,赶路,别在这说了。”   为什么如此肯定。   在宋福生看来,那位平郡王,就和现代大领导去下面省市视察是一个意思。   最上面二三把手去下面各省市路过,路过顺便巡查,各省市知道了信儿,那一个个都提前准备很久。   用最好的精神面貌告诉领导,您放心,您看我们省市发展的多好,欣欣向荣。就这关键时期,犯罪率都降低,一切不好的事情全部压住,等走了再收拾。   同理,古代也一样,因为当官的艺术是相通的,别说他们没真犯罪,就是真的贼寇,估计这时候那位县太爷也会粉饰太平,恨不得他们赶紧离开,恨不得帮他们脱罪说,他们不是贼寇。   只有自己治理的地方太平,才能勉为其难被叫做政绩。   平郡王得在那县里吃饭吧?路过也得路过一会儿吧?那位县太爷送走平郡王,兴奋也得兴奋一宿吧?再说那位告状的吴头已经被堵住嘴带走了,等县太爷想起他审问两句时,他们这伙人早就到了奉天城。   宋福生问钱佩英,你没事儿吧?流那些血,一会儿我给你喂上两片药。不过,我怎么瞅你还行呢?   钱佩英小声告诉他,我本来就还行,我进那里了。   “恩?”   钱佩英瞟了眼米寿,然后紧着冲宋福生挤咕眼睛。   宋茯苓在旁边走,也跟着瞪大眼睛:原来手受伤,就都能进空间啊?那娘,你啥技能啊?   不道啊。   着急出来,没细品,等会儿找机会再进去品品。   仨人打着哑语赶路。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三更(为月票1050张+)   沈水镇,城门口。   宋福生一脸诚恳和守城衙役好顿说,说让我们逗留吧,俺们不乱走,我们的目的是为看病。你瞅瞅这老的老小的小,好多受伤的。   守城门的衙役官望着这伙人,问你们怎么是受伤的?是不是路上没吃食抢别人的了?   这怎么可能,怎敢。   别人不抢他们就不错了。   衙役嗤了一声,瞧你们造的那个样吧,谁抢你们。   宋福生说,官爷您得信我。随后指向瘫在车上的松子袋子,有的袋子已经被扎坏,松子袋子上虽然被盖着破布,但是从袋子里也漏出不少,手推车上有散落的,一眼就能看到。说是打这个摔的。   守城门的衙役真没想到,这伙人造的不像样,还真有些货。   微皱眉,在思考。   宋福生发现有门,知道人家顾虑的是他们像丐帮。   别看是丐帮,啥帮它一旦成为帮了,人数众多,也会被定为社会不稳定因素。尤其他们还是难民出身,外地来的,不是本地人。   继续游说道:   “官爷,您看这都几时了,我们就是看完病马上出城,夜黑前,路上也找不到客栈落脚,就让我们在镇里对付一宿吧,真不会给您添麻烦。   就是出去买饭食,您放心,我们也不会一帮人出去走,只寻两个老实巴交的去买。   你看我们有这么多松子,真不会干出来半夜出去抢谁偷谁的事,饿了大不了吃松子是不是?”   是啊,这都几点了。   衙役心想:你们要是再晚来会儿,我们就要关城门了,只剩城楼上守值夜的,无战事无特殊情况,这一宿城门就不会再打开,连他都要下班了。   而衙役所担心的,正是宋福生猜到的那些。   看宋福生一脸老实,后面也真是老人孩子一堆,说的头头是道,终是点了点头:“不准乱走,夜里真急用什么出去寻买,也只准两三个人出去。明日卯时务必离开。”   宋福生给人家抓了一大把松子,说官爷辛苦辛苦。   进了镇,高屠户力荐宋茯苓,让去寻人打听哪里有便宜又看的好的医馆,最好地方大,还能顺便让他们对付一宿的。免得还要再花钱住宿。   “高爷爷,那位官爷不是告诉咱了吗?”   “那是药堂,药堂多贵。就咱老家那地方,以前镇里就有我说的那种医馆,祖传的,爷俩开的,反正你问问去,问问怕什么滴。”   宋茯苓觉得她问不问也完不成这任务,哪有想花少钱看好病,还带蹭宿的啊?搁楼下网吧包宿,认识还得花钱呢。   高屠户振振有词:“老天爷稀罕你,我算是看明白了,老天爷也稀罕米寿,米寿小,就是说不明白话。”   什么运气好,都快倒霉透顶了,最多她沟通能力还成而已。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宋茯苓头回怀疑,难道老天爷对她还行?   宋茯苓只是随便看了看,发现城门不远处有一对穿布衣棉袄的母女,那对母女看了看天色很落寞的转身,她觉得看起来人挺好就过去问了。   接着这对母女就走了过来,看见大家伙眼圈就红了,说咱们是老乡。   马老太惊怪,问你谁呀?哪里的人?老太太一口乡音出来,那位妇女当即落泪,一把握住了马老太的手。   彼此一打听,真是离得不远,女人的娘家,老父老母哥哥弟弟就住在离马老太不远的镇上。   就这么巧。   可不幸的是,女人天天过来看城门,也花了银钱托人去最边防的幽州城给打听,等了这么些天,娘家人愣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宋茯苓的大娘何氏听完跟着哭,哭的都要收不住了,好些个妇女也想起自己娘家眼泪吧察。   倒是这位许姓娘子先收了泪,吸了吸鼻子拽住马老太手:“走,跟我走。”   一个大院子,院子后面的园子也挺大,院中间有井。   别小看这水井,打个井需不少银钱,房子也挺多,虽然两边是茅草房,似乎是堆积杂物用,只正屋三间是土砖房,但是也能看出来这位许姓娘子家过的尚算富足,“当家的,当家的?”   女孩也喊:爹,来客人了。   这位许姓娘子的男人,就是高屠户提到的那种祖传医师,靠爬山倒卖草药,和给人看病维持生活。   双方见面又是一顿说,说那面好惨。   同时也挺感慨,太有缘分了,太凑巧了。   “拾掇拾掇今晚就在这落脚吧,正好你们也有被褥,也就是帮你们熏熏屋子暖和暖和。你们人多,就只能住偏房委屈些。至于看病,我也不多收你们银钱,一会儿我挨个给看,需用多少草药,我就留个草药本钱。”   大伙就受不了别人对他们好,要是对他们正常一些,他们觉得买啥都贵,花半两银看病都是在要他们命。可人家只收本钱,宋里正还劝人家:“既是老乡,俺们更是晓得生活不易,你得留些辛苦钱,该多少就多少,不能难为你,这就够麻烦。”   高屠户和宋福生的大伯,看见人家最小的儿子出来,还特意出了屋捧了好些松子放在窗台上:“给娃炒着吃,留着吃。”   头一个看病是宋里正,给老爷子头上敷了一大块绿,也不知是啥药,用布给包上了。   第二个就是钱佩英,宋福生给她推那坐下的。   还成,口子一般深,给包上了,用大夫的原话是:“养好了,往后还能干活,种地什么的也不耽误。”   这回答简直太接地气了,钱佩英心想:她真就是个干活的命。   宋福生扯住媳妇的伤手瞅了瞅,然后拉着媳妇的手趁人不注意、趁马老太和这家妇女一顿讲述路上逃荒的艰辛,赶紧出了屋,紧接着宋茯苓也溜了出去。   三口人在这家后院子墙根下集结。   “娘,给这个扔进去。”宋茯苓教她往空间带货。   钱佩英:不行,扔不进去。   宋福生说:“那你就是能往外拿东西,你进去吧。”   “那你俩可得守着我哈,我进去好好溜达溜达,完了看看有啥往外拿的,”说完,钱佩英白眼一翻,进了空间。   一进去,她就像怕踩到地雷似的,习惯性的开始收拾屋子:   “哎呀,你说这爷俩,真是的。你瞅瞅这蘑菇,就往卫生间放,一个取一个送,俩人来回进出愣是不知道找个啥给装上,一进来就在卫生间,要是不小心踩碎了可怎么整。”   钱佩英推开女儿屋门,什么味呢?   这事也怪,宋福生总进空间取东西,溜达一百八十回也没闻到屋里有味,钱佩英一来,她就竟事儿。   顺着味,钱佩英打开了宋茯苓衣柜下的一个抽屉,打开就捏鼻子:“这孩子,换下的脏短裤就这么扔这了,可真是看出来她能往里放东西了。瞧瞧,给干净的都整上味了。”   钱佩英把脏的拿出来,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水龙头真的没滴水,按了按电源开关,也没亮,心里叹气:看来她进来也白扯,她的技能不是又来电又来水。   只能去北阳台找个黑塑料袋,打算给脏短裤装上,然后等到地方了,让老宋给拿出来,再给女儿洗吧。   钱佩英还没等走到北阳台呢,就觉得屋里有些不对劲。   是,乱,一看老宋就没轻了翻找东西。   奶粉罐子是敞开的,水果也乱放,你瞅瞅这厨房操作台上,摆一堆小柿子,怎么不知道给……   钱佩英握着脏短裤,忽然愣住。   哎呀?不是都吃没了吗?   她眼睛瞪溜圆,几大步蹿向北阳台,打开柜子挨个纸箱翻找,自言自语道:“啊?这饮料,我天,哎呀?咋没少几瓶呢?”   钱佩英不敢耽误,脑子嗡嗡的,她直接出了空间,自然,脏短裤没带出来,掉卫生间里了。因为卫生间是他们三口人的出现入口。   也就是说,她既不能带货进去,也不能像丈夫似的拿东西出来,可是?   “我说,老宋。”   “是,你说,小点声。”宋福生也一脸着急。   “你不是说水都喝没了吗?饮料啤酒矿泉水,那阵渴的不行,你不是说都喝没了吗?”   “那是自然啊。”   宋茯苓肯定道:“娘,是喝没了,我进去也翻了。”   钱佩英直磕巴:“不不不,它们在,我还瞧见小柿子了。”   宋福生、宋茯苓:“……”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更(求月票!)   “你俩,别眼睛发直瞅我啊,怪瘆得慌。”   钱佩英是一点惊喜没有,有时候惊喜太大就是惊吓,尤其她脚踏实地惯了,够缓一阵才能反应过来高兴,此时紧着搓胳膊。   “娘,你没看错?”   “那我能看错嘛。”   宋福生咽了咽口水,抓住媳妇胳膊,又四处观察了下才小声问:“除了小柿子和水,你还看到什么了?”   “我,我就出来啦,当时脑子一片空白,都有点害怕了。”   “你害怕啥呀,你说你这人,自己家,也不瞅仔细喽。这么的,我进去一趟,闺女和你进去没用,也拿不出来东西,”宋福生也不等那娘俩说话,白眼一翻,进去了。   宋福生进空间可是直奔主题,人家也没嫌弃入口卫生间里又是蘑菇又是脏短裤的碍眼,他绕开走,兴奋的赶紧去客厅。   又他自己一人了,可以暴露率真的本性了。   一道竟装成熟,装的他这个累。   宋福生猫腰带小跑扑向茶几,抄起一个大苹果举过头顶,望着通红通红的大苹果嘎嘎的就笑了起来:“哎呀俺媳妇,卧槽,哎呀,哎呀哎呀,那娘们就是会过日子!”   只看茶几的果盘里,穿越前摆的四个大苹果,眼下那四个还在那里,一模一样。   宋福生兴奋的脸都红了,放下苹果又一阵风刮向北阳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心里还惦记着:等会儿他得给媳妇和俩孩子拿几个大苹果小柿子葡萄车厘子,反正这回可妥了,多揣些带出去吃,可得好好补补维C,苦了他媳妇和俩娃了。   到了北阳台,宋福生也直奔这几箱啤酒饮料矿泉水,只因这里的水都是他拿的,那时候他女儿还进不来,他对这些是心里最有数的。   翻开各个纸箱,一看,嘴角压都压不住,这么多瓶,真的回来了。   嗳?   宋福生翻箱的手忽然一顿,脸上的笑僵了僵。   他也在心里磕巴上:不不不,不对。   是,是有很多瓶,但准确的讲,是回来了大部分。   像那功能饮料,他第一次往外拿时,是没开箱的,里面共十六瓶,眼下是:“三个,六个,八个,十……”   少了三瓶半。   宋福生拧眉,拎出那半瓶都看傻眼了,回来这半瓶是什么鬼?   还有,最明显的是矿泉水。   矿泉水共有多少瓶,他记不太准确,因为在穿越前,他闺女拎出几瓶喝过。后来缺水那阵他往外倒动,记不住准确瓶数,但大概是有印象是剩大半箱,眼下也就回来一小半。   这是什么原理呢,啥意思么。   宋福生离开了北阳台就溜达,满屋溜达,脑中带着大大的问号溜达。   他翻橱柜:你看看,好好的盐,他家精盐整袋拿出去给用没的,眼下回来个袋子底。   豆瓣酱,整袋拿出去,回来个底。   豆油,逃荒前他拿出去的整桶豆油。   豆油还好,给还回来差不多四五分之一。   宋福生自言自语:“就就就,就这样的东西很多,很多种,什么意思啊?”   去了卫生间,他按了下马桶,没水。说明淘走的水没回来。   地上以前摆的洗衣粉水和水盆,也没回来。   可是宋福生重新溜达回客厅,在他家南阳台窗台上却发现,那桶以前存的5L浇花水连瓶带水都回来了,只不过不是满的,也就五分之一那样吧。   最明显的要数餐桌上的羊奶粉,罐子里的奶粉没了,没回来。   打开冰箱门,查冰淇淋,他三口人偷摸吃过两回冰淇淋,都回来了,闺女那个叫椰子灰嘛,在那。   宋福生觉得他好像参悟到了什么,又不是很肯定。   不行,他得出去了,试验试验。   “爹,怎么样,是像我娘说的那样吗?”   宋福生将手里的几个小柿子放女儿手里:“吃。”给完柿子才说道:“你娘看的根本不仔细。倒是你,我问你,你是不是给米寿谁的偷摸喝那功能饮料了?”   “啊,不过没给别人,只米寿,他说像糖梅子水。怎么了?”   “你是不是在路上,还给你奶喝矿泉水了?”   “啊,是从我壶里倒的,有时候也让她直接用我壶喝,还有大丫二丫和桃花姐,都喝过我壶里的矿泉水。水,爹,喝不出别的味道没问题吧?”   “不是有问题。”   钱佩英急道:“那是怎的了?”   宋福生看着妻女:   “我怀疑从咱家拿到这里的东西,只有咱仨吃过喝过,不,是凡是只能用在咱仨身上的,才能变回来,咱仨用多少给变回来多少。   像我给米寿那一阵赶路冲的羊奶粉,那一罐只有那孩子喝,咱们也没碰,那罐子羊奶粉就没回来。   那桶浇花水,大伙用的,人家都给你去掉了。咱仨当时吃饭比例用了桶里多少水,人家才给你还回来多少。”   “啊?”钱佩英一脸傻愣愣的,还可以这么算?   吃小柿子的宋茯苓:“啊?”这也太会精打细算了吧。   宋福生清了清嗓子,做贼一样又四处观察了一遍,才对妻女一顿嘱咐道:   “这么的,我去给米寿抱来,你们瞅,我拿出了个大苹果。   等会儿,给米寿吃这苹果。   苹果,这里有,不稀奇,变不回去也没事儿。   等米寿吃完,我再给他抱回去,完了媳妇你再进空间一趟,你看看米寿吃的苹果变回来没。   另外,闺女吃的是小柿子,我数了,咱家小柿子一共56个,我拿出来六个,你回去就查数,要是50个,说明我以上猜测不对,咱们得再研究。   要是明明都吃了六个了,你一回去又变回56个,说明我猜的对。   都听明白没?”   钱佩英和宋茯苓一起半张着嘴点头。   没一会儿,宋福生给钱米寿夹了出来。   “姑母,你们去哪了?怎么又把我扔下了。”   钱佩英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宋福生说米寿,没把你扔下,你看姑父姑母姐姐刚才出去干啥了。   “干啥了?”   宋茯苓把大苹果拿了出来。   钱米寿登时眼睛晶亮,一脸稀奇,又赶紧捂住小嘴捂住惊呼。   宋福生忽悠孩子:“不许和任何人说漏嘴,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不是姑父抠门,咱二百多口人,买不起这个。这是姑父给你高价买的,这季节容易嘛,卖得很是贵,刚才上街就买了俩,你姐一个,你一个,快吃,赶紧的。”   “姑母?那姑母给你先吃,这么贵,姑母吃。”   钱佩英望着小娃捧着苹果往她嘴边放,心里可愧疚了。   要是真像老宋猜的那样,这是不是就代表着往后他们三口人偷吃,因为只有他们三口人吃的才能变回来,那米寿可咋整?   宋福生也催促快点,说你姐吃完了,别挨个喂了,别让人看见。   钱米寿坐在姑父的怀里,这才用小米牙啃起了苹果,吃的津津有味,娃好久没吃水果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二更(求月票!)   钱佩英在空间里,望着操作台上的小柿子,一脸嫌弃道:   “你说这老宋,他是不是傻?   给闺女拿块巧克力,拿袋薯片,管是拿点啥不行?   这样变没变回来,一眼就能瞅清。   这可倒好,他拿小柿子,还得查数,嗳呦天,跟他一天天的上不起火。”   钱佩英三个五个开始查了起来,“二十五个,三十二个,三十四,三十七……”   “妈。”   “艾玛!”   钱佩英捂着心口,吓了一大跳,探头看卫生间方向:“你怎的也进来了?”   宋茯苓说,你不是害怕嘛,进来陪你,顺便帮你验查到底怎么的了。我爸说了,你已经懵了,让我进来帮帮忙。   宋茯苓进来速度就快了,人家只找几样代表物品。   跪坐在电视柜前,一边翻着药一边说她妈:“妈,你快点儿,以我奶的语速,快和人哭诉完要煮饭了,米寿也说不吃好的了,让咱仨别乱走,麻溜回去陪他。”   钱佩英站在操作台前……刚才她是数到三十几来着?   然后只听宋茯苓又说道:“其实你查不查都一个样,基本有答案了。”   举起药:“您瞧,我爸喂给米寿的感冒颗粒,只剩两小袋,说明没回来。我爸给金宝他们冲的板蓝根,一大盒子现在只剩六袋,因为咱仨当时喝了两顿,正好六袋。给四壮吃的消炎药,没回来,他自个吃的治肩膀消炎药回来了。”   宋茯苓将抽屉合好,又去翻看卫生纸,好嘛,卫生纸卫生巾全都在。   纸这种金贵物,无论是米寿还是马老太,他们都没给用。   钱佩英感叹:“早知道,我那时候省个什么劲儿,一天就敢垫两个三个的,不差点湿透都不舍得换。”   宋茯苓又一股风刮进几个卧室查看衣服,踩着梯子查看她的防潮垫。   恩,全都没回来,包括他们自个穿的,再结合让她亲手埋进坑里的几个塑料水盆,她基本做到心中有数了。   宋茯苓去北阳台取了个特别颜色的花塑料袋,将等会儿她要吃的不停往塑料袋里装,装好放在卫生间里,打算让她爸给取出去。   干完这些才靠在玻璃门上,问钱佩英:“是56个吧,我吃的回来了。”   “恩。”   “那咱俩走吧。”   “你等会儿,把你换下那些臭袜子脏短裤给我装起来。这屋里又不透风,拿进来啥味就是啥味,那个保鲜啊,你是要熏死谁呀你要。你一个,你爸一个,你俩可真是。”   宋茯苓不服:“我不比我爸强?我爸袜子粘的都快沾鞋底上,他也不知道换。”   外面的宋福生,打了个大喷嚏,裹紧身上的棉袄。   “怎么样怎么样?”   宋茯苓:“爹,你先给卫生间的花塑料袋给我拿出来。完了咱仨边吃边说,快让我吃点喝点吧。”   宋福生一边磨叨着,这空间才败类呢,还给分工合作,就不能每人都又能送又能取还能变,一边进去给闺女取吃的。   仨人吃东西,可真是不敢蹲在别人家后园子里了,鸟悄的溜出了门。   在哪吃呢,趁黑找了个不知是谁家的外墙,是个死角,蹲旮旯那吃。   并且以防万一,吃完的食品袋子等通通往宋茯苓怀里塞,这样万一来人了,只有宋茯苓能马上将所有的吃的送回空间,能给变没。   宋福生噎得不行,吃得口齿不清含糊道:“你还别说,这港荣蒸蛋糕还真挺好吃。”   吃完一个,将包装袋往闺女怀里塞,又几秒吃完一个,再塞空袋。   然后将袋装的女士奶粉撕开,据说是补锌补铁的,哪有热水冲泡?再说冲泡咋能显出他们是土豪,宋福生直接往嘴里倒干奶粉,一连撕开五六袋往嘴里倒。   钱佩英是大口大口咬巧克力,咬的嘎嘣嘎嘣的,吃的门牙上沾了黑,太甜了就喝口矿泉水,还很遗憾地说:   “穿越时间不对,要是下午五六点钟该多好,那个时间我指定做饭了,锅里要是有炒菜和炖鱼,饭锅有大米饭,咱仨是不是啥时候想吃就能端几碗,完了还总有,连做饭都不用做了,给咱重复上饭上菜。何苦来吃这冰凉的,肚里也没个热乎气。”   宋茯苓咔咔咔一把一把往嘴里塞张君雅,噎住她就喝酸奶,这么一会儿她喝仨酸奶了:“娘,人要知足。再说你也是今天才发现技能,之前照样饿肚子。”   说完,宋茯苓将袋子竖起来往嘴里倒渣子,含糊道:“可怜了米寿不能和咱们有福同享。”   宋福生三五个车厘子一起往嘴里塞,吃的嘴角都有红色汁液流出,点头道:“可怜了。”   钱佩英拎着一串葡萄咬,她好久没吃了:“这空间简直太抠门,比你爹还抠,算是随户主了。米寿可咋整,嗳呦,我一想都揪心。”说完,又抄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爹,你怎么不给我留口酱牛肉,就那一小块。”   “没事儿,让你妈再给你变呗。”   “是,闺女,小点声别吵吵,一会儿妈再进去变,哎呀其实要是给我口锅,闺女我都能拿出一块肉,拿根葱,咱家挂面也又有了,我都能给你煮肉卤子热汤面条。米寿也最适合吃面条,煮烂烂的。”   要是瞧他仨吃的那个模样,一点也不像在可怜米寿。   而且,自从吃上了,仨人也不聊正题,眼下在他们这,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等等。   “那什么,佩英,来,把消炎药吃喽。”   钱佩英这回也不推让了,药随便吃。   “那什么,妈,进去补货吧。”   钱佩英进了空间,头回正正经经补货有些陌生,她直不愣腾的往沙发上一坐,开始在心里倒数六十个数。其实人家不用数数,进来就行,可她担心进来时间不够,别再给补一半货。   六十个数一数完,她立刻站起身检查,把刚才吃过的全检查一遍,艾玛,全回来了,太神奇。   外头,宋茯苓也开始和她爸小声汇报了:   “据我观察,规则应该是这样婶儿的。   我,只有往里送东西的技能。   爹,你是往外拿。   我妈,补货。   咱仨分工下,还有一些细致规则,规则如下:   首先,关于吃喝药物等消耗品,只要是我们仨用,我妈一进去就全能给变回来。   但是衣服脸盆等等用的,结合咱扔半道上的脸盆以及咱这望远镜和体温计等物件来看,人家规则应该是,你穿烂了、使坏了,才能回来。   你弄丢了,你给故意扔了,你送人、你扔一边让别人捡走,那就都回不来。   这空间就是不能说话,它要是能说话,人家意思很明显,那就是除了咱三口人,谁也别想占它便宜。   并且就差明告诉咱们了,你们甭想利用屋里东西发财,不能好逸恶劳。   也是,爹,要不然就我妈那么能变东西,这么个循环法,咱家卖大米都能发家致富,躺赢。”   宋福生微皱眉:“闺女,那咱几个好好合计合计,能不能找到它漏洞?”   “比如?”   “比如咱不给米寿吃喝,但是咱拿你妈金戒指出去卖,这算是咱仨使用了吧,它得给变回来吧?然后咱再用卖金戒指钱给米寿买这里的好吃的。”   宋茯苓摇头:“爹,你信吗?你金戒指前脚卖十两银子,八两用咱仨身上,二两用再米寿身上,回头我妈进去变,变回来的金戒指就能小一圈儿,你信不?它比咱精明。”   钱佩英:“真抠啊,真抠啊。”   远处,马老太边走边小声叫着:“三儿呀,胖丫呀?”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更(为月票1100张+)   马老太猫着腰、眯着眼,似是看不太真亮,不停探头瞧墙根底下那仨人。   那都瞧见了,那得吱声啊,躲是躲不开了。   “奶,奶?是我们。那什么,饭好啦?”宋茯苓赶紧打招呼道。   马老太小腿紧着倒腾小跑了过来,她问,你仨蹲这干么啊?   钱佩英心虚的舔牙,怕牙上沾巧克力,一边站起身一边掖了掖耳边碎发,脸色很不自然。   宋福生也抹了下嘴,才站起身:“啊。”   啊是什么意思,问你仨,大晚上大冷天蹲这干啥。从钱氏包完手上伤口这仨人就没影子了,咱也不道他们又要干么。   “行了,三儿你快跟我回去,给那个许娘子银钱,我在她那买的米,待会儿咱喝些米汤。   明个我也和她说好了,她这就去左右邻舍家帮咱大伙借玉米面,说是还要帮忙跑腿,这就去粮铺子里给看眼关没关门。   要是没关门,我托她给咱多买些糙米面,路上一时饿了煮着吃。   反正你得先给人家银子呀,不能让人跑腿还给咱一大帮人垫银钱。”   “啊。”宋福生心不在焉应道。   马老太瞟他一眼,又瞟了眼宋茯苓,“胖丫,你笑么呢,你们仨,到底刚才干啥了?”   “奶,我哪笑了,走,咱赶紧的吧。”   宋茯苓刚才笑了,老天作证。   而且是边走边埋头偷笑,内心控制不住的开心,因为她想着:   她终于可以用卫生纸又用九段了,啊哈哈哈哈哈。   她终于可以舍得多挤牙膏了,从今往后一定要给牙刷上挤满,啊哈哈哈哈哈哈。   她再也不用让她妈用破皂洗脸了,往后让麻麻就用她的洗面奶,洗脖子洗胳膊洗脚都用她的洗面奶洗,她的贵,啊哈哈哈哈哈。   好幸运好庆幸自个在现代敢花钱呀,她的化妆品都是好的,现在可以循环给,还不用再花钱买,啊哈哈哈哈哈。   恩,还有老爸,擦什么欧莱雅,老爸往后就擦小灯泡和大红瓶,就这么定了。   “你们仨怎么这么怪,”马老太左看看右看看说道。   大概可能是乐极生悲吧。   几个人才回了院落,头上包着白布条的宋里正就急火火喊道:“是福生回来了吗?福生啊,快过来。”   “怎么了阿爷?”宋福生加快脚步进屋,发现一屋子人气氛很是不对劲。   他推开围成圈的人,低头一看,这位许大夫正在研究他们的干蘑菇。   许大夫用煤油灯照亮,一遍遍细看,一块干蘑菇让他小心翼翼翻来覆去研究了好些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极少有的虎王菌。”   “很贵?”宋福生问道。   “这么说吧,宋童生,都传虎王菌在咱们这,又被称为帝王菌,具体能贵到什么程度,咱一般人还真不晓得。”   许大夫能知道宋福生是读书人,这不是大伙显摆的嘛,说起这一路就夸,主要他们也是没别的可夸的,就一个宋福生能拿得出手。   宋福生也懵了:“比松茸还贵?”   “那自然。”   高屠户惊诧极了:“它啥王,它不也就是个蘑菇吗?”   “此言差矣,据传这帝王菌很是难寻,新鲜的收到马上就送王宫。至于你们这干的,恩,价银还真不好猜。但我猜,要是新鲜的最起码得五两银子朝上吧?它贵,指定是有贵的道理,呵,反正咱也没尝过,哪晓得它哪里好,快把这干的收起来,去奉天城卖……”   许大夫话没说完,宋茯苓惊叫道:“奶!”   只看,马老太捂着心口喘不过气。   宋里正也一屁蹲坐地上,又给尾巴根摔了。   宋福生的大伯父,两眼珠子无助又迷茫,咽了咽吐沫不可置信地问大伙:“咱们是不是尝过?咱们吃了好些斤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更(大章求月票!)   许家娘子埋怨丈夫:   “你说你,告诉那么仔细作甚。   他们那伙人,过一半人身上有伤,本就是在靠一口气吃撑,你再给他们说上火喽,倒下几个可怎么整,更没法赶路。   再说咱也是穷苦人出身,知晓那滋味。   不晓得吃了也就吃了,权当睁眼瞎。   可眼下晓得了,他们得多呕得慌,唉,我听着都替他们后悔。”   许大夫有些委屈,他是好心:“我这不是怕他们受骗吗?算了,不提那个,我收你老乡们多少银钱,看看我这药,给我用掉一半,咱真不加银钱?”   许家娘子立即看了眼外面,这才说道:   “怎能一点不加,就按照熟人价钱收取吧。咱也不是能帮他们的人家,他们看病的人又那么多,光柴火就给我用掉不老少。咱们好心是好心的,能给他们行个方便就行个方便,可也不能亏了自个。”   许大夫明白了,那意思就是收诊费,共收他们八两银吧。   事情也真像许娘子猜的那样,大伙十分上火。   高屠户懊恼地抱住脑袋:“难怪这两天我屁那么臭。”   “爹,”高铁头撇眼大嫂,爹咋不知注意个形象呢。   还注意么形象啊注意,高屠户心想:我吃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咋不把我给噎死算了。   宋里正是自从听完摔了个大跟头后,他稍稍平静下来,就坐在许家院子里,裹着破棉袄仰头望天。   老爷子表情很恍惚,灵魂深处四个问题来回折磨他:   一:帝王就吃那个?   二:听说帝王不是顿顿吃肘子吗?   三:那蘑菇都被掰的碎糟糟的了,夹起来费劲,帝王也吃?   四:他和帝王吃一样的啦?   而大多数的壮年汉子,表现的还算务实。   他们是赶紧给绑在推车上的帝王菌拿下来,还晒啥晒,就剩这么点儿,这点可是宝贝,绑上面这也太招摇了。   一双双大粗手,小心翼翼往下取蘑菇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使劲,使劲的表现一脸心疼,不停提醒同伴:“你轻点儿,再轻点儿,别给碰坏了。”   比新得一个胖儿子还慈爱。   宋福生大堂哥忽然问道:“你们说,就那个县城,他们那么难为咱,是不是就想要咱蘑菇啊?”   郭老二啧了一声:“备不住。”   “备不住个屁,他要是认识,能上来就撸咱蘑菇嘛。”   这话立马引起大家一顿咬牙切齿的低骂声。   这个说,让那帮王八蛋给撸掉不少,那个说,等咱明个出城的,让三哥把那破官印扔臭水泡子里,三哥说了,丢官印相等于丢官。你看看给咱们大伙祸害的。   其实哪有撸掉不少,掉的是旁的蘑菇,好的都让他们吃了,可他们不想承认,怕一承认心口痛,眼下急需一个泄愤的。   轻微脑震荡那位汉子,更是悔得心肝脾肺肾疼:“你们再闹心,你们最起码吃了,我特娘滴全吐了。”   再看许家偏房里,还散发着潮气的破席子上,并排躺着好几位老太太。   老太太们也不煮饭不喝米汤了。   王婆子叹气:“我倒是吃了不少,可我抠嗓子吐也没用不是?”   田喜发他娘:“难怪那么香。”   郭老太太说:“咱这可真是俩眼珠子白长,给咱吃好的都不道。你说我就是想不通,怎的蘑菇就帝王了呢。”   脑震荡那位他老子娘,说了最实在的话:“其实,我连咱松子七十文一斤也没想明白,想了几日了。你说,那东西不抵饱不抵饿,怎就卖七十文?肉才二十几文,吃肉不好吗?”   马老太捂着头,哎呀,她啥话也不想说,往后再也不吃蘑菇了,吃就会想起这一茬,心口疼。   而且,她也不想听这些婆娘们说话,因为她听哪句唠叨都生气。尤其是王婆子那句。   王婆子你个尖货,你吃了那么多蘑菇,你这辈子,比我吃的亏少多了。   而我呢,总吃亏。   可下吃顿好的,吃个鸡大腿,结果现在告诉她,鸡大腿没有蘑菇贵,这怎么能让人接受得了呢。   这可是她离帝王最近的一次,就那么错过了。   宋福生大伯娘道:“也不知胖丫怎就那么会挑,用什么炖不好,挑个最贵的炖。”   “嗳?”马老太当即起身:“葛二妞,你说得那是人话嘛!”   “我是你嫂子,你别一口一句葛二妞,你还想怎的欺负我?这一道我也没敢吱声,你问问大伙,谁家和嫂子这么说话。”   “我问谁啊,她们哪有嫂子,有也没跟来。再说你说那话就是放屁,别说你了,就是公爹眼下从地底下爬出来,我也敢当他面这么说。”   “你?”   “你啥你。”马老太扯着嗓门掰扯道:   “帝王蘑菇是俺们家四壮找的,松茸是俺们家小孙女和米寿翻的,我三儿仁义,从翻着这些就告诉大家伙,甭管卖多少银钱,大伙得安家,比照着松子一样平分。   说句不好听的,就这蘑菇,全是俺们一家找的,俺们能不能不分?   葛二妞你也别不服气,换你身上你就不带平分,怎的?我说的不对?你一撅屁股我就晓得你要拉啥屎。   眼下你给我说风凉话,别说吃那帝王菌,我这就去给松茸都煮了吃,谁也说不出来俺们一个不是。   就你?你凭么说我小孙女,不是你采的,哪来的脸!”   几个躺炕上的老太太都起来了。   这个劝,别吵吵,容易破坏团结,咱一个村里出来的,这些家眼下啥也不剩了,就剩团结和松子了。   那个劝另一头,少说两句,这不就是想起来上火吗?叨咕叨咕败败火,没别的意思。一道上,你俩不是还行吗?   “谁跟她行。”马老太用手使劲一抿头发,心口窝也不痛了,“也就我家胖丫吧,手宝气,一叨就能叨到最贵最好的。换你们,就是摆你们跟前儿也不会挑,我看谁再敢说一句的?”   宋福生的大伯娘葛二妞哭啊,哭着拍炕席,以前是喊丈夫喊儿子给作主,现在是一边擤鼻涕一边喊宋福生:“三侄子,你快看看你娘啊,你不管管她?我就说一句,真就一句,她这么不饶人,我也没说别的啊。”   宋福生早就听到吵吵了,他媳妇刚才还让他进去瞧瞧呢。   瞧啥,他是特意装没听见。就是想借着他娘的口,让大伙都听个真亮,别心里没数。   现在指名道姓了,这才大声道:“都别吵吵了,有句话叫,千金散去还复来。”   啥意思。   “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宋茯苓:“……”   她想,她会慢慢习惯她爹这么乱用的。还别说,放在一起很有道理。   大家伙:啥意思。   算了,这个费劲,用大白话吧:   “就是说,咱啊,没那命,天意。咱要是没祸害那些贵蘑菇,挣了这份偏财,你人啊还别不信命,不该你的你得了,备不住挣得银子就会花在祸事上。治病,进大狱,这都不好说,很有可能得了不该得的偏财,还会倒搭些银钱,这叫老天给你收回去。”   嗳呦天老爷,宋里正瞬间心情舒畅不少,被进大狱吓的:“往前看,往前看,谁也不行再提这茬。”   对头,甭管蘑菇多贵,他们有眼无珠吃了多少,生活总要继续,米汤多少得喝些垫垫肚吧。   可?   宋茯苓将自己的米汤给了马老太,甜腻腻叫道:“奶,给你。”   马老太以为剩稀的也就接了过来,结果一愣,碗底剩的全是干的,“你怎不吃?”   宋茯苓说,她不饿,就是想都给奶吃,说完不小心打个饱嗝。   唉,看给她小孙女吓的,马老太心想:给孙女吓得饿也不敢说饿,吓得直打嗝,就怕她骂人。不骂了,怎舍得,主要是谁能想到啊。   “吃不饱,下晌你又睡不好踢我。”   “不会的,奶,真的,你吃,你要是不吃,我心里难受。”   与此同时,钱佩英抱着米寿去一边,将自己的那份也给了米寿,挑干粥喂孩子。   米寿贼兮兮道:“我不是吃苹果了吗?姑母多吃些才好。”   宋福生是喝了些热乎稀汤,将自个那份干粥倒进了宋里正的碗里。 第一百六十章 二更三更合一(为1150张月票+)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天晚上,宋茯苓做了个梦。   梦里她妈说的那些,全实现了。   煤气灶上,一个锅里炖着鱼,鱼鳃处很是肥嫩,用铲刀一碰,鱼油颤颤。   另一个锅里,正在翻炒腊肉蒜苗,锅台边放着已经出锅的五花肉炖油豆角。   她爸将砂锅里的牛腩炖柿子端上桌,烫的直摸耳朵。   她妈一会儿操心地嘱咐放隔热垫,一会儿隔着厨房骂她爸,你是不是傻?就那么直接上手端。又喊她,茯苓啊?你能不能给我干点活,别围着我乱晃,去,把饭盛了去。   打开了她家的电饭煲,晶晶亮的大米饭冒着热气,给附近的窗户也染上了一层热气。   牛腩炖柿子汤泡饭,一口一口的腊肉放进嘴里,油豆角吃的她小嘴油乎乎,她下筷子极准,将鱼身上最肥嫩的地方全挑进自个碗里,一抬头发现他爸在吃咸菜,她妈也只看她,不怎么吃。   “妈,您怎么不吃啊?”   “我减肥。”   宋茯苓急啊,你是不是烧包啊妈,胖了瘦了又能怎样,你知道每天能安安稳稳坐在那,吃上顿好饭好菜多难得,你……   宋茯苓急醒了。   醒来后,先用手抹了抹嘴,然后迷迷糊糊坐起身,眯眼看外面,天才蒙蒙亮。   当意识归拢,一脸欲哭无泪,全是假的,假的。不如不做那个梦,梦醒时分,心哇凉哇凉。   这是第一次,她先于所有人起床,还很体贴的给米寿、给她奶盖盖被,然后就开始扒拉她妈,又隔着她妈捏她爸鼻子。   宋福生眼睛猛的一睁,才想骂人,一看他闺女竖着手指在对他嘘。   媳妇也已经起来了。   仨人对视一眼,极其默契地默默下炕穿鞋,鸟悄的出了屋。   也就现代时间早上三点多钟,许家大门还用门闩划着呢,仨人出不了院,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许家柴垛旁边。   宋福生连句废话也没说,他也惦记一宿了,麻溜进空间取吃的。   有些事就是这样,别人告诉你免费,你吃多少给补多少,你要是不多吃两次,就感觉今个亏了。   宋福生取完吃喝,宋茯苓拧开保温壶就往里倒奶粉,一连气倒了七袋。   当妈的说:“行了行了,本来就是过夜水,不那么保温,这能冲开吗?”   当爹的说:“还是我闺女聪明,知道提早弄壶热水带着,要不吃的大清早肚里冰凉。再放一袋,浓些解饿。”   三口人又开始像昨天一样吃了起来。   钱佩英只进空间补货,就补了四趟。没办法,港荣蒸蛋糕少,酱牛肉也少。穿越前,冰箱保鲜那里就剩下一小块,打算切片蘸蒜酱吃的,现在还蘸啥啊?直接上口咬。   宋茯苓是负责吃完一样,往空间里扔一样空包装袋,吃完一样扔一样。   最后,三口人又吃了些水果,宋福生将矿泉水倒进保温壶里,摇晃摇晃沾底的奶粉给喝了,给壶涮个干净。   宋茯苓接过空壶,往壶里倒了些盐、白糖,这都是空间里给扣除掉别人用的,剩下的袋底。剩袋子底不怕,只要是她三口人喝,还能变回来。   一会儿往壶里倒些开水,这不就是糖盐水嘛,能补充能量。不像喝体制能量,一说话有味儿,也不像可乐颜色那么深,免得被她奶和米寿看出来。   “进去补货吧,娘。”   娘进去补完货,出来感慨道:“嗳?你说那空间多尖,其他货都变回来了,糖和盐没回来。估计是在等,等你这壶水是不是给别人喝。”   宋福生吐槽:“那就是个自助餐厅,咱仨咋吃都行,但咱仨不能浪费,浪费扣咱钱,咱仨也不能往外带给别人吃喝。”   宋茯苓笑:“咱仨和去吃自助餐厅状态也像。平时去别的饭店,吃多少钱也不觉得怎样。一听去自助餐厅,哪怕一人没多少钱,也觉得既然是吃自助,那就得多吃,要不然回不来本。”   “爹,进去吧,给我取洗面奶,趁着他们没起来呢,咱赶紧添把柴火烧水,好好洗洗。”   钱佩英担心,别让人看见。   “不能,娘,我都给你们挤手里,你们用完就给我,我随手就扔空间里,以后咱得练出默契。”   宋福生忽然道:“嗳?就咱仨用的肥皂水啥的,咱用完后,能给别人使吧?”   宋茯苓也觉得,哎呀,这好像是个漏洞。   试试。   宋茯苓给牙刷挤满牙膏,她和她娘蹲在井边一顿猛刷牙。   宋福生是放轻动作抱柴火,正在给大锅烧水。   等宋茯苓她们娘俩刷完牙,再接过烧水活,让宋福生去刷牙。   刷牙,在现代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儿,可宋福生已经快一个月没刷过了。   古代也不是没有牙粉,但是先不说他们买不买得起,这不是逃荒呢嘛,谁能带牙粉逃荒?牙膏之前只给闺女媳妇使,那也小心翼翼躲开人刷,更是不敢多挤,那时候也不知道钱佩英有补货技能,一切都得省,先可妻女。   今个,宋福生终于没有心理负担的刷起来,给那颗疼牙好好刷刷。   大锅水才温热,三口人又赶紧洗脸洗脖子、洗手洗胳膊,一人一个盆,洗完就进屋叫人。   钱佩英给睡迷糊中的米寿抱了出来,用她的洗脸水强制性给米寿好好洗了一番。   宋茯苓掀开马老太的棉被,又叫几个相对爱美的姐姐。人家翻身问她干啥,她说得起来洗脸了。桃花他们:“……”   马老太:这孩子是不是饿懵了?说茬了,是让她起来蒸干粮吧?   宋福生更是挨个孩子扒拉。   早就没有皂角了,这些个孩子那一双双小手,都沾着泥,用热水泡,指甲盖子的泥也泡不干净。小孩子不像大人,肠胃弱,眼下有这方便条件,赶紧给他们洗洗,免得抓干粮细菌全吃肚里。   宋福生像个大家长似的,面对十好几个没睡醒想作闹的孩子,沉着脸:“洗,必须洗干净的。”   从正常的脸盆水,到最后用大盆装水,因为得一次次往里面添热水。   尤其是妇女们听说这是香皂,是胖丫用的最后一块香皂弄出的水,是城里人用的,难怪这么香,她们也开始洗上了。   洗面奶沫子水,愣是洗到最后没了沫子。   乌糟糟的水,水已经变黑了,汉子们也当宝似的洗脸,就感觉用这个能洗干净些。   瞧瞧,大伙多会过日子。   许家娘子来偏房一看,她以为这伙人得为蘑菇那事挺上火呢,结果一个个又是洗脸又是蒸干粮,全忙得热火朝天。   宋茯苓又偷摸把她分到的窝窝头,三分之一塞进了她奶的嘴里,三分之一塞给了宋金宝,还剩一点,她要一点不吃,她奶就得疯,自个吃了。   钱佩英把她的窝窝头,偷摸给米寿喂了些,转回身背着人,把剩下大半个给了四壮。   四壮其实在她眼里也是孩子,不到二十岁,很是能干,别人推一百斤松子,他推二百斤。   县城门口出事那阵,她比谁都看得清,别看里正他们在喊,让宋福生先走,但是四壮是站在她们娘几个身边。四壮的意思很明显,要是跑路,可以护着老宋,但必须杀出血路时带着她们娘仨。否则他才不护送。   四壮死活不要,钱佩英没敢说是从自个嘴里省的,说她从锅里多拿的。四壮这才一口将窝窝头全塞进了嘴。给钱佩英看的噎得慌。   宋福生就比较会做人了,他给大郎二郎叫出去:“吃。”   “三叔?”   然后俩小子告诉了宋福财。   当大哥的既心疼俩儿子,也担心三弟吃不饱。可他还没等磨叽呢,宋福生戏精上身,挤咕眼睛用气息道:“啧,大哥,给俩孩子的,别吵吵。别让老钱人听着,米寿我都没给,我二哥也没给,听见不好。”   说完就走了。   大哥宋福财感动极了,看来三弟和他最亲。   大嫂何氏也知晓,大郎得单独推一台车,所以她对二儿子嘱咐道:“帮你三叔多推推车,你三叔是读书人,身子骨弱,记住没?也把这事烂肚子里,别让你二叔晓得。往后你三叔再给别要,唉,他也就才分得一个半干粮。”   宋福财看着妻子憨笑了下。   要知道,他一般情况下,不对媳妇笑。   ……   “太谢谢啦,把银子收好。”   许娘子站在街口,特意拽着马老太的手说,大娘,就是个草药本钱。   马老太:是,我晓得,你为人实在,俺们啊,借了老乡光。在外靠老乡,这话丁点错不了,感激着咧。   转身拜别完,还没等出城呢,马老太就一脸肉痛和宋茯苓嘀咕:“胖丫啊,怎八两呢,这也太贵了,奶是不是让人骗啦?”   八两,宋茯苓具体换算还不太明白,但是她大约能感觉出,古代八两的购买力相当于现代的八千多块呗。   “奶,咱得讲道理,人家骗你啥。你二百多口人住人家,连小孩子算在内,看了几十口人的病,摸脉摸到半夜。   要我说,要不是人家认亲,往常看病看一个人不就得三五两?你也说了,人家粮食什么的可没加银钱,白帮咱跑腿。你要是背后这么说,多寒人心。   反正我要是那位许娘子,知道你这么寻思人家,再也不好心肠了。这世间,好心肠的人本来挺多,就是被一次次寒了心才冷眼旁观的。”   ……   你挑着担,我推着车,天空飘着小雪花。   他们愣是从老家那里秋收的季节,走到了北方迎来初雪的季节。   这一路上,攒半辈子银钱置下的牲口扔半道了,衣裳扔半道了,家伙什也扔了不少。   每天几万步的行走。   一路上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发生,却因为经了一次次事,而不断努力超越自我,齐心协力、奋力前行。   今个,他们这伙人,终于用上洗面奶香香的水,洗了个最干净的脸,以逃荒路上,最体面的样子,向奉天城出发。   历时八小时。   只看,奉天城楼前的官道上,有一伙二百多口手持大红牌的方阵,正在城楼处走来。   他们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他们精神抖擞,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阔步走向更美家园的信心。   “呜呜呜,不中不中,怎么就两三家在一起呢,大人您行行好。”   他们才对未来充满信心,寻思可下特娘滴走到地方了,沈主事的一番话当即给宋里正说哭。   弄得小孩子们也跟着哭,“不要和胖丫姐姐分开,不要和胖丫姐姐分开。”   沈主事还没等再说些啥呢,他都看傻眼了,因为这伙人又内讧了起来。   “我是福生亲大伯,诛九族先杀我家,我跑我都跑不了,我家怎么就不能和福生住一个村子?”   高屠户:“小三子,你说,你挑谁?不是,你先等会儿,高叔这人还中吧?俺们家铁头是不是,他现在都不听我的,就听你的。”   王婆子拽着马老太手:“你得选我家,我没和你处够。”   宋里正哭道:“福生,阿爷舍不得你啊,阿爷的福生。”   打感情牌的,摆事实讲道理的,乱哄哄一片。   沈主事无语地咳嗽了一声,摆手打岔也没打断。   官兵们更是气够呛,这是城楼前,达官贵人一天经过十个八个的,能不能注意些影响?当是你们家炕头呐!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更(求月票!)   城门口,宋福生感觉耳边乱糟糟的,两只胳膊也被人架住了。   得脑震荡那位,也姓宋,宋富贵。   他有病,由于还有脑震荡后遗症,一时就挤偏了,没挤到宋福生的身边,在外围急着直嚷嚷。   嚷着阿爷你快说吧,你一向分派的最公平,俺们听你的,你说咱们大伙谁家有资格和福生兄弟走。   “那要是讲公平说,自然是我家,我家?”   宋富贵万万也没想到,阿爷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最自私,气到不行,早知道不问他了。   “阿爷,你这样就不厚道了,我家上有老下有小,也是咱这些家里最穷的,俺决定了,往后跟着福生兄弟走,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你吓唬谁呐,还变鬼。谁要你个穷鬼,你别给俺们福生添麻烦,你穷你有理啊?”宋里正声音极其响亮骂道。   而宋福生这,并不是最乱的,马老太那面都快要挠起来了。   王婆子拽着马老太手:我没和你处够,咱姐俩必须接着处,说完就开始抹泪。   郭老大一看,不好,王婶子就是尖,很早就占据有利地形,赶紧将他老娘送上前,让挤掉王婆子去攀关系。   郭老太太关键时刻不太给力,她还有些没闹明白状况,耳朵有些背。被她大儿子送上前线,还在扭头扯脖子不停问:“拢共能几家和福生家走啊?”   “娘,最多三家,”郭老大跺了下脚,都急了。   三家?郭老太太脑中一激灵。   里正家,福生的大伯家,这要是再算上王婆子家,“马妹子啊,老姐姐没和你处够啊!”   “你起开,少来那套,俺们俩在山洞就住在一起,咸鸭蛋?”   “是你起开,以前我就和马妹子在村里说话,不像你,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   “我早就晓得你不是个好货。”   “王婆子,我再不好也比你强。你那时候搁村里卖货,你心肠就最黑你,嘴皮子一翻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马妹子能选你?”   “你说谁呐?老大老二老三过来,她骂咱老王家!”   郭婆子寻思话了,就你趁儿子啊,跟谁俩显摆:“老大老二老三大孙子二小子过来,她敢骂咱老郭家。”   宋福生大伯娘上前当和事佬:“这是干么嘛,你们快别吵吵,你看看那官爷瞅咱们都不是好脸了,别给我侄子丢人。”   “哎呀?”郭老太瞪眼瞅大伯母。   “葛二妞你说谁丢……哎呀?”王婆子忽然想起啥,也哎呀一声。   然后,郭王两位老太太立即联手,她们内讧个屁,实力太相当,不好干掉。可要是干掉葛二妞,这不就挤出位置了吗?   王婆子说,要依照她,马姐姐,你跟大房关系又不好,早分家了,为么要带她们。   郭老太太说,马妹子,你忘了吗?葛二妞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儿,真的,我都替你委屈。就昨个她还和你掐起来了,你日日面对她,看她那张脸堵心不堵心?   就这么说话,谁听到不想挠人,大伯母气疯了,一边骂着我和我弟妹好着呐,一边挥着胳膊往上冲。   清官难断家务事,沈主事此时此刻深深感叹这句话。   他也很是纳闷:你说你们这帮难民,才来,有没有点自觉性?在城门口吵吵把火,一个个咋看起来比本地百姓还仗义。   抢女的也就算了,抢个男的抢的要打破头。   别说沈主事这种文官,就连维持城门口治安的衙役也快要崩溃。   总不能拿刀上前捅她们吧?   汉子们还好,连着呵斥几声也就消停了。   可这些娘们要是疯起来,吵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她们不听不听就是不听,她们真拿城门口当自家炕头用,只顾吵吵自己的。   而大伙,此刻为什么连老乡情、逃荒情分都不顾了,争着抢着这么吵,因为也是实在没办法。总觉得,要是吵不赢就更没机会,这是最后能争取到的机会。   他们不想分开,准确的说,他们是不想和宋福生家分开。   他们就是村里人,太了解一个村里要是来了外户人家,本村的人一定会排外、欺负人。   看看高屠户家就知道,高家才去他们村时,最开头那几年日子很是不好过。是用日子一点点堆,让村里人长时期的占些小便宜,一点点处起来的,才把他当村里人。   但要是能跟福生走,一方面是一路上习惯听他的了,就觉得人家难怪是读书人,有本事。和有本事脑子活的在一起,是不是日子能好过一些?哪怕难也认,互相伸把手,福生在就像是有主心骨似的。   一方面还是因为宋福生是读书人。往后他们挨欺负,有读书人在村里帮忙说话,那绝对不一样。   没听人说嘛,这里的官府管读书人的事儿。   别小瞧能说的上话这件事,有的那村里不仁义,征徭役什么的,人家抱团欺负你外来的,直接徭役名额先从你外来户家里出,给你家劳力恨不得全打发出去,才让自己本村人补名额。   就他们,一个个大字不识,你遇上这种欺负人要命的事,你想讲理都不知道去哪讲,干又干不过。福生在就不一样了,最起码他去衙门说道几句,人家不能拿他说话当放屁。   所以说,此刻大伙能不急嘛,一旦定下来,就关乎一辈子、不,是子子孙孙在哪落户、往后日子能不能稍微好过些的大事,大事上,瞎谦让啥。   “都给我闭嘴!”   “别吵吵了!”   宋福生和沈主事异口同声呵道。   立马静了。   沈主事十分怀疑,不是他的原因才静的,真是不把他这个当官的放在眼里。   懒得废话,赶紧打发走,直接用笔圈,“不分开是吧,来人,领他们去童谣镇,任家村。”   宋里正的第一反应,以为是听岔了。   好些人也互相你瞅我,我瞅你,不敢置信。   宋福生说,走啊?分一起了。   分一起了,这四个字让大家眼睛瞬间亮晶晶,他们分一起了。   大伙听到了吗?你们听到了吗?他们分一起了!   高屠户高兴的大声应道:“走走走,这就走。”   郭家老大和宋富贵不停冲沈主事鞠躬。   宋富贵鞠躬太多,脑震荡后遗症又犯病了,一脑袋扎进沈主事的怀里,给人茶杯打翻了。   宋里正挥舞着两只胳膊指挥:“快,咱赶紧的。”很怕官爷后悔。   几个老太太都懵了:娘呀,是因为给吵烦了,才分在一起的吗?   小孩子们坐在手推车上:“胖丫姐姐,胖丫姐姐。”   “怎么了?”   “这城里好大啊。”   “奉天城,奉天,能不大嘛。”   “胖丫姐姐,胖丫姐姐?”   “又怎么了?”   “我们要去哪啊?那咱们新家叫么名。”   “童谣镇,任家村。童谣,好听吧?我想,那里也会很好的。”   带队衙役闻言,瞟眼宋茯苓。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二更大章(求月票!)   面积大,人家这地方是真阔气。   宋福生在心里比较,他记忆里曾经去过的府城。   同样都是王爷的圈地发展起来的占据一方,可明显燕王所在的奉天城,看起来更霸气。   他们只从进城的那个城楼处贴边走,还是被引着走近道,绕向通向童谣镇的官道,就足足沿着城楼绕了一个多时辰。   在这一个多时辰里,虽然走的是外路,看不到奉天城内真正的热闹,但是从偶尔路过百姓的穿着以及脚下的路面看,明显这里的人生活更安逸。   富啊,人家这地方怎这么富哪?   宋里正不关心奉天城,反正他也没去过老家那面的府城,不像宋福生似的,能在心里比较两个王爷治理的区别。   但是他去过老家那面的镇上。   当大家伙又走了不到两个时辰进了童谣镇,宋里正的感受就是人家镇上是真富裕。   镇子很大,街边铺子好像卖啥的都有,瞧上去很是规矩,门脸很大,门脸都好看,   还有好多小楼,好些个小楼上都挂着红灯笼,红彤彤的一晃一晃亮。   看不清家家户户的房子,但是大致上还是能看到住在这里的百姓房子都是青砖的。   虽然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他们出城得靠衙役和守城官打招呼才能放行,可见街边铺子早就关门,做买卖的已收摊,大多数百姓也睡觉了,但是那也看上去富裕。   都能想象得到,明个天一亮,镇上的人声鼎沸,得多热闹。   听听,那位领路的官爷也说了,童谣镇是个很出名的大镇,也是离奉天城最近的镇。   并且,由于奉天城内管理严格,想进城做生意只能去指定区域,指定区域摆摊子需交很贵的税银。   税银是个大问题,可老百姓总不能卖鸡蛋卖些菜,也交很多税银吧?卖的银钱不但不够往上交的,那怎的?还得倒搭呗。   所以,下面的老百姓,要是想卖农副产品换些银钱,就自然而然的都去了离奉天城最近的童谣镇。   毕竟,镇上交税银少,去镇里做买卖,也不像进奉天城盘查那么严格。   童谣镇,就是这么慢慢发展起来的。   以至于,现在奉天城内很多大户人家的采买,也赶着车带着人特意出城,来这里购买最新鲜最便宜的农副品。   宋福生点头:明白了,奉天城里的大市场要是排名第一,这个童谣镇的集市就是第二名,且税银低,卖价自然就低,又卖啥的都有,这个集市的性价比更高。   宋茯苓也不自禁点头,心想:明白了,童谣镇就是奉天城的卫星城呗。经济发展、小镇建设、商贸活动等等等等,其实都是依附着人家奉天城,这叫大树底下好乘凉,跟着沾光。   大家伙听完心里更是热乎乎的。   感谢沈主事你八辈祖宗,真的,感谢你也感谢你祖宗。   不仅给俺们没分帮,还给俺们分到这么好的地方,来镇里卖松子蘑菇就中喽,太中喽。买啥也近便。   一个个赶路更积极了。   虽然那位领路的官爷,不怎么爱搭理他们,那他们也一个个壮志在我胸。   宋福生在路上扫听过,集市价格等大致的事情,能买他蘑菇最贵的药铺子之类的,领路衙役一副我是城里人,我家住奉天城内,我只知道童谣镇是个大集市,我又不是商人,家里采买有娘们,能告诉你这些就不错了。   宋福生更是接连试探过,任家村怎么样啊?   领路衙役还是那句话,我是城里人,奉天城里的城市户口,你问我村里的事?你是不是傻。自己慢慢品吧,再多一句也不告知。   还好,任家村也离童谣镇不远,任家村大致瞧上去也很不错。   眼下半夜了,看不真亮,直觉上应该是家家户户尚算富足,至少比他们以前的村强很多。   也是,任家村地理位置这么好,童谣镇能依附奉天城发展,任家村也算依附童谣镇,又怎会穷苦。   不穷苦就行。   大伙终于真真正正的到地方了,又是这么好的村子,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眼里也泛着对陌生环境的好奇和憧憬,宋福生的心里也大松了口气。   可宋福生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完,心就微提了下。   他看到姗姗来迟的村里代表,代表提着一个灯笼,只来了一个人,还不是里正。   据来人讲,他是任里正的小儿子,代表他爹来了,他爹早睡了。   睡了?   城里来了官差,给你们送来一批新村民,这是公事。   作为里正,这么大事不出面就算了,但最起码你得给官差脸面,哪怕撒谎说腿摔折了来不了,也总比直不愣腾说睡了强吧?   宋福生在旁边眯眼,这个村里的里正,不是真横真的虎了吧唧,就是很有背景,根本就没把城里来的小官差放在眼里。   这明显是后者嘛。   能当上里正,总不可能是缺心眼子,看他阿爷就知道了。阿爷还属于心眼不是特别多的,那也干不出来这种事。   接着,官差在听完那番话后,所表现出来的,更是证实宋福生心中所想:这个任家村任里正很有背景。   官差一点没意外,直接让任里正的小儿子在接收文书上卡戳,只公事公办的嘱咐了句:“给他们安排住处。”然后就连夜走了。   任里正的小儿子一边说着,那是自然,以后是一个村里的人了,一边目送官差走远后,回身将手里的灯笼高举了起来。   他晃啊晃,像是很好奇大家伙长啥样似的,正好不小心晃到宋茯苓那,灯笼停住,挑了下眉。   今个是宋茯苓头回洗干净脸。   宋茯苓很讨厌那种眼神,也怕她漂亮的桃花姐受眼神骚扰,反应极快扯住桃花的手,将身子拧向另一边,给人家后背看。   “咳!”任里正的小儿子任子浩清咳了下,才语气略显流里流气道:“看到那河了吧?自个过河吧,河那面有一排空房子给你们了。”   王婆子高兴地和几个老太太七嘴八舌议论道:“嗳呦可怪好,听听,这村里人都给咱把房子倒出来了。”   “是,人家这村一看就怪好的,人能不好吗?”   “嗳呦,倒出一排房子呢,够住了够住了。”   宋里正最是激动,老爷子是正正经经对任子浩拱手致谢,让拜托转告任里正,他明个要亲自拜访,心里已经在掂掇明个上门别空手,给人拿多少斤松子了。   任子浩不耐烦道:“夜深了,动静小些,赶紧过河吧。”   河前。   宋福生举着火把在后面问,前面的怎么不走啦?   高铁头回答:“三叔,手推车过不去,这桥只能一次过俩人那么宽。”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想说,这桥也不怎么结实。   多亏早在许娘子家,就将被扎漏的一袋袋装松子的袋子补好,要不然可真是够人呛。   此时,背吧。   壮劳力们纷纷从河这边卸货,一袋子接一袋子背到河对面。   女人孩子们拿着家伙什一点一点往河对面折腾。   一个个累的满头大汗,壮劳力们顾不上喘歇,还得几个人一伙,纷纷把每台空出的手推车竖起来,桥的宽度只能容下抬着竖起的手推车通过。   当所有人终于到了河对面,用火把照着寻找房子,愣是没找着。   没看着?那房子得离这里多远。   将家伙什重新装车,没路,没路就只能在一米多高的蒿草里穿梭,硬推着车前行,实在推不动了,一点一点倒动家伙什,身后还得背孩子,手上拽老人。   这时候,大伙心里已经不咋暖和,他们又不傻,感觉已经不怎么好了。   可是,没想到没有最不好,只有更不好。   离大山不远处的一排空茅房前,大家伙像是被点了哑穴一般。   画面也似静止了,每个人的头上,好像刮过一阵阵风,吹的他们透心凉。   只看,那些茅草房,此时已经颓败不堪,有的房已经倒下一半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任家村,并没有静悄悄的漆黑一片。   任里正,任公信,也并没有睡觉。   这位老爷子此刻正歪倒在炕上,身边坐着他前两年续弦的小夫人,一位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女人,比他大儿子还小了几岁的女子,正在给他点着烟袋。   任公信先吧嗒一口烟袋,才抬眼皮看向小儿子:“来二百多口?壮劳力多吧。”   没想到小儿子竟然摇头,任子浩认为:一般。   回答他爹道:“估摸也就是四五十个壮劳力,要是算上十几岁的小子们才过个大半。十岁以下的小娃子们挺多,女人家更多,也有十几个岁数大的。”   任里正的二儿子任子玖问弟弟:“小娃子们最小的几岁?”   “抱怀里?看不太清。反正一眼看过去,好些个不大的小娃娃。”   “那这伙人挺尿性啊,又是女人又是小娃子的,都没给扔半道?就咱隔壁村接收的那几家,听说只剩壮劳力了,媳妇娃子全没了逃过来的,说路上有饿死有渴死还有被打死的。”   任子玖说完,想了想对任公信:“爹,依我看,他们挺有货啊,最起码银钱充足。眼下这种情况下,一个红牌子最起码得花三五十两银钱吧,他们还弄了十五个。”   任里正微眯起眼,废话。   只不过他没想到,分给别的村也就三五家,却分给他这么多口人。   三五家,对待新来的都得拿臭狗屎臭他们,不能搭理,这叫立规矩。   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规矩,不老实。   这一下子来了十五家。听老儿子讲,还是一批人,一起来的,以前一个村的。再加上逃荒了一路,可想而知那伙人得多抱团。难度大啊,看来给他们立规矩更需费些脑子。   “都回去归置睡觉吧。”   任子浩急了,说爹你别睡觉啊,官差让您明个就去镇里给他们户籍备注,说那面已经入了档,不让咱往后拖。您还真打算不为难为难他们,就直接去?一旦备注上了,咱等于错过了他们求咱们的好机会,开头下马威打不牢,往后怎么修理。他们有那老些银钱,他们?   任子玖呵斥弟弟:“住口,怎么说话呢,爹是那样人吗?”说完扯着弟弟出了屋,“爹,夜深了,您老歇着吧。”   到了院子里,任子玖才给弟弟仔细讲明白任里正的用意。   一,眼下不是细聊的时候,那伙人估摸已经看到那一排快倒的茅草房了,别等会儿找来让爹给重新安排地方,要借房子之类的。   到时候人家一来一看,屋里有光亮,都没睡,爹想装听不着也不行了。   赶紧睡觉,满村里黑乎乎的,看他们怎么好意思敲门借房住。   任子浩点头:“噢,难怪爹让大伙都早些歇了,还让我把探头探脑的人家记下告诉他。”   任子玖继续给不开窍的弟弟讲解道:   “这第二点嘛就是,怎么能不给备注呢,不给备注户籍算没彻底落下,不彻底落下怎么领救济粮啊。   你个傻子,他们二百多口人,成年的每月给十五斤救济粮,八岁往上八斤,往下五斤。上面规定,据传能领半年。   你算算,200多口人的救济粮加一起,每个月爹能给领回来多少?”   任子浩愣了愣:“二哥的意思是?可,他们要是知晓了咱爹帮他们领走,过后不得闹啊。”   “他们去哪知晓?全村老少都得听咱爹的,不但没人告诉,而且不会有人和他们说话,再说全村老少知晓这事的都少。   谁告诉他们?他们到了这里,又一无亲二无故,上哪去碰同乡难民?而且那同乡难民还得和他们认识的,且同乡难民还不一定能领到这救济粮呢,哪个村的里正能放过这机会?咱爹啊,算是十里八村最心善的里正了。”   “是,那倒是,那二哥你要这么说我明白了,明个我陪爹去给他们备注。”   ……   一排快倒塌的茅草房前,不止宋里正和女人孩子们哭了,这回,连坚强的汉子们也眼圈通红。   这就是他们一路拼着活下来,想到的地方吗?   他们也心里知晓:外来的,人家膈应,可能不会给他们好脸。   可他们真的所求不多。   不奢求任家村会欢迎给好脸,但至少现在已经后半夜了,哪怕给他们一个好屋子,好烧的炕,能直接烧水的灶。   这样的话,他们就能让小孩子们喝上口热乎水,睡个热乎炕。赶了一天路了,娃们受不了。   王婆子哭的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我想家了,我想我那几间破房子。”   宋福生的大伯娘也哭着说:“这里再好再富,也不抵我那几件破房子。自家再破,那也是家啊。”   郭老太太拍着大腿哭道:“他们这是想冻死我们!”   马老太只顾用手捂着脸,哭的直吸溜鼻涕。   “奶,”宋茯苓看她奶哭,她也跟着掉泪。   奶一句话不说,打心眼里觉得奶不如骂天骂地,别哭的这么可怜,看着心难受。   “阿爷?”   宋福生扶住宋里正的胳膊,刚要劝,咱看开些,该干啥干啥吧,别傻瞅了。   宋里正忽然老泪纵横把住他的胳膊,跺着脚大哭道:“福生,俺们错了,俺们不该强求大伙凑一堆儿,是大家伙拖累你了。”   高屠户捂住通红的眼睛,跟着点头。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更大章(求月票!)   说一百遍了,哭不解决问题,哭能有地方睡觉啊?!   宋福生深吸口冷空气,强压住心底汹涌往外冒出的火气。   看了眼宋里正抓他胳膊的手,又长呼处一口气,将那口火气吐了出去。   宋福生没给甩开,没一点就炸,只因理智上想大喝一声,恨不得骂大伙一通,但是情感上却能理解,很理解。   正因为到了目的地,大伙才哭成这样的。   毕竟之前途径的那些地方,无论遇到过什么困难,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儿,那些地方只是暂时停留。心底会留有希望,会告诉自个,往前走,等到了地方就好了。   而眼下,真的到了,到了人家的地头,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一辈子,大半夜的被这样对待,看态度就能晓得往后半辈子没好果子吃,这一刻才深感前路茫茫吧。   任家村人这么对待他们,大伙应该是觉得彻底没好日子过了,连点盼头也没有。   因为往后,或许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开荒、分地、徭役、每年的纳税银收取多少,什么事都会被人抓在手里。   可别说跟任家村人对着干,一个村里能设有里正,像他们以前那个村,像他阿爷就是里正,这就说明村里至少要有一百多户人家才会有里正这个职务名称。一家按照人口少的算,一家二十多口人,加起来任家村也得有几千人。   二百多人干几千人,干的过人家吗?   至于宋福生想骂大家伙早寻思什么了,现在哭的一个个像后悔了似的。在入城时,笨琢磨非要分到一起,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应该能猜到分到一起会面对的难处,你们是傻吗?   可宋福生又真的骂不出。   只因,没错,一路下来,发现他们确实傻。   这要是换做现代人,他怎么骂世上没有后悔药,你早寻思啥了?脱口而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因为现代人即便没吃过猪肉也能见到猪跑,没亲身经历,通过网络电视出去接触各种人,咱聪明起来不去主动坏谁,但至少也会对外人心里有防备,有心眼,遇事喜作两手准备,多少猜也能猜到些。   即便如此,那有的现代人遇事还会有侥幸心理呢。比如,他、他闺女、他媳妇,他们三个现代灵魂眼下就是。   他宋福生虽然觉得好事不能总碰上,也确实猜到了非要凑一起,就是住房方面,或许都比不硬凑到一起的难度大。   要知道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让人家村里怎么安排?就这古代那么穷,有的人家娶妻都没房子呢,谁能一下子借你十好几间房?   但是,这不是遇到小将军了?   他侥幸是寻思着,借着狐假虎威暗示幽州城徐主事,得了十五个大红牌,滕头的刻意照顾和离开时说的那番话,他就想着,既然徐主事能把他们往小将军身上联系,徐主事能和沈主事是同窗,他们在城门前又吵成那样,沈主事也算比较好脾气没把他们怎么滴,能不能是滕头留下了一些私话?沈主事也会步老徐后尘多想一番呢?   要是沈主事能多琢磨,他们不就等于又能借上小将军光了?不但能分到一起,而且还是很好的地方。   尤其是这一路下来,奉天城自不必多说,童谣镇很富裕,任家村大半夜看不真亮,但是它既是大村庄又离镇里近便,也说明很好。   所以,以上种种,连他宋福生一个现代人,即使有心理准备也被侥幸占据了上风,眼下一看,当时有多侥幸,此刻心理落差就有多大。   他都想哭,更不用说这些“傻子”了。   傻子们或许倒不像他似的想的那么多,估摸傻子们是压根就没多想。   就知道能分到一起高兴,分不到一起心里没底。现在后悔了又哭,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过日子哭。   是,宋福生心里极其明白,傻子们绝对绝对是没多想。   总不能指望这些连村子也没出去过几回的人,和外人也没怎么接触的人,心眼多吧?   傻子们以前几十年就知道种地,傻种地,产量也不高还种地,不能种点别的换粮食吗?发生口角就是牛吃谁家草了、地头谁多占一分了、村里水井谁先打水谁得排在后面不服气了。   他还能指望这伙人遇事能多寻思一些吗?   宋福生望着这帮人哭,想到这里就只能无奈劝自己:咋整,摊上了,摊上一帮傻子了,就得多操心。   且安慰自己:   也只有这帮傻子,才会说什么他们信什么,让干啥就干啥。   这帮傻子甚至在几次危机情况下,才会一个个豁出自己去保他。   也只有这帮傻子,竟然相信他宋福生只要往后能科举了,考上个秀才举人,到时候甭管他们是军户还是蹲大狱,他都会去捞他们。   命运啊,你得掌握在自己手中,你们能不能有些心眼?指望别人靠不住,指山山倒。   这要是现代人,再傻的也不会这么去依赖相信别人。   可也正是因为这点,好吧,宋福生觉得眼下很是艰难,但他并不后悔和大家在一起。   他也更是能理解大伙就这水平了,遇事哭没大主意,总不能让傻子该傻的时候傻,该理智的时候理智,该有心眼的时候有心眼吧?那对大伙来讲,太难了。   宋福生先用大手拍了拍宋里正的后背,这才冲大家吼道:“你们先别想以后。我这不在呢嘛,我脑瓜不比你们好使?我能让咱大伙就过这日子吗?”   一个个哭声一顿,之前心里堵的没缝,被这一嗓子吼的,愣住了,是啊,福生在就能想招。   “福生?”宋里正再次一把攥住宋福生的手,眼里有了点希望的火苗。   “阿爷啊,别福生不福生的了,今晚不睡觉啦?”   宋福生这回甩掉了阿爷的手,“高铁头。”   “在,三叔,我这就带人找他们去,我问问为么!”   “站住,你找谁去。”   “恩?”高铁头愣住,难道三叔不是这意思?   “从进村狗就乱叫,你们看见村民了吗?连个鬼影都没有。任家村的意思多明显,你找有个屁用!带着你小组成员挨个草房检查,有哪屋炕是完整的给我汇报。”   “是!”   “壮劳力们。”一半给我拿锄头刨坑舀土,一半人去卸下推车上的木头板子。”   “得嘞!”   宋福生心累,你看看,一个个都不问问挖土要干啥,卸木头板子要干么,就知道听令干活。   “娘,别哭了别哭了,你和我王婶子她们负责找能用的灶点火,给咱大锅架上烧水,要是有能住的炕,烧炕,听明白没?”   “听、听明白了,”马老太点头,还不忘招呼这些老太太们:“走走走,干活了。”   “钱氏,还有我闺女,你们搁哪呢?”   “这呢爹。”宋茯苓晃了晃火把。   “你俩负责找个干净草房在里面呆着,把这些孩子都给我领进去围上棉被呆着,不准乱跑。其他妇人们去拾柴,挑干爽些的,要不然拿么烧火!”   “大伯。”   “嗳,俺在这呢,生子。”大伯冷不丁从身后凑上来,还给宋福生吓一跳。   “大伯,你和那些岁数大的叔伯们拿水桶去那小河舀水。”   “晓得勒,走走走。”   最后,宋福生喊话道:“都给我听好了,这是山脚下,捡柴枝子的,刨坑的,打水的,务必注意三五人一伙,不准往太远走,遇事就,就尖叫提醒!”   只看宋福生将任务才下发完,一个个就动起来,火把的光亮也跟着动了起来,场面瞬间不再静止,而是一个个井然有序的忙碌。   忙碌中,各种声音频发也显得场面十分热闹。   不是让遇事尖叫嘛。   钱佩英和宋茯苓一起尖叫:“啊!!”大耗子从茅草房里嗖嗖嗖的钻出去好几个,有两个从宋茯苓脚边一左一右跑过,太嚣张了。   她们娘俩一喊,身边围绕的小孩子们也跟着:“啊啊啊!”   高铁头汇报:“三叔,这么多间茅草房,炕差不多全遢了,就有两间房子大的,烧一烧或许能对付用?锅台也是。”   “去告诉我娘,让她带着那些老太太去那两间大的房子,让她们试试烧起火冒烟不,炕能不能烧热。”   “好。”   “三弟,推车上的板子卸下来两台了,往哪搁?”宋福财问道。   “也放进那两间大草房里,一旦烧起来炕冒烟不热乎,将卸下板子搭炕上,让娃子们先睡觉,用咱们火盆子点剩下的那点松树塔给娃子们取暖。”   “哎呀娘呀!!!”   宋福生和宋福财一起扭头望向惊叫地,宋福生对他大哥摆手:你去干活,我过去看。   说完边快步往声音处走,边举高火把问道:“怎么了?谁怎么了?”   倒霉的宋富贵,也就是那位轻微脑震荡患者,掉地窖里去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二更(求月票!)   宋福生还没等赶过去呢,就听到几个大嗓门对话如下:   “富贵啊,没事儿吧?”高屠户趴在窖口大声问道。   “后脑勺又磕了,腰也撞上它这里的破木头梯子上了。掉下来的时候,火把也跟着往下掉,给我头发燎着了,你说有事儿没事儿?”宋富贵回喊道。   “那也得爬上来呀?”   “咋爬上去啊?它这梯子烂啦,碎得稀碎稀碎的。”   宋福生走了过来,探身往窖下一瞅,还挺深:“绳子呐?拿绳子给他拽上来。”   高屠户说,绳子在你婆娘背的筐里面呢。   一间相对好些的茅草屋里。   钱佩英虽然不用干活,看孩子就行,但是也根本放不下心,时不时就不停往外张望。   听到外面惊叫,又有人喊,有人掉地窖里了,她也跟着担心,又不能出去看看,怕这里只女儿和一帮小孩子在这屋里害怕。   宋福生进来时,钱佩英赶紧问:“怎么样?掉下去那人没事儿吧?”   “还能扯脖子喊呢,应该没大事儿。把绳子给我。”宋福生接过绳子,到底控制不住和妻女嘀咕抱怨道:“一个个干啥都不长些脑袋,让注意脚下,千叮咛万嘱咐,走道先拿火把照亮,就不注意,就知道添乱。”   “你也别埋怨他们了,有点奈心。一个个都懵了,又困又累脑子本来也不活分,人没事儿就行。   再说了,真没想到哈?这些破屋子后面还有地窖呢。   唉,也不知道以前住这里的人,挖的地窖多不多,正好咱买些萝卜白菜有地方储存了,要不然这一大帮人,一冬天吃什么。   要是地窖够大的话,备不住咱还能自己种些菜呢,那就更方便了。”   钱佩英边说着这些,边和丈夫走到茅草屋前,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翻找筐里的绳子递了过去。   发现递过去咋不接呢,用火把照了照:“你直勾勾瞅我干什么。”   “你刚才说得啥?”   “恩?”   “就种菜那句。”   钱佩英半张着嘴愣了愣,啊,她是说了。   她没明白丈夫什么意思,反问道:“种菜那句怎的了,地窖不能种吗?你不记得啦?咱爹忆苦思甜就,恩!”   钱佩英自个先清了清嗓子,回头看了眼,不行,话不能说那么透,别让米寿听见。因为她提到的爹是现代的钱老爷子。   只能小声暗示道:“就那个,你忘啦?咱爹忆苦思甜就念叨,他薅羊毛。那不就种菜惹得嘛。”   宋福生想起来了,他现代的岳父大人曾经在那个特殊年月,在地窖里种过蒜黄,那蒜黄长的才好呢。   种那东西,自然也不是为了自个吃。   普通老百姓,那年月的人,家家吃的都一样,谁能为口吃的这么处心积虑动心眼。   种蒜黄是想大冬天的,和喜贪吃的供销社夫人换些布票,给佩英过年做新衣裳穿,结果让人给举报了。   罪名:挖社会主义地窖,薅社会主义羊毛嘛。   老爷子后来喝点酒就骂这事儿,不甘心主要是和自个过不去。   因为举报那人只说老爷子偷摸种菜了,不知道别的。   可老爷子戴上大帽子被抓出去一斗,自个就主动招了,说要换布票。一边喊着我有罪我有罪,一边亲自下地窖给蒜黄铲碎。那事当时挺严重,食堂大师傅的工作差点弄丢了。   “蒜黄,蒜黄,”宋福生接过绳子,嘀咕着蒜黄走了。   钱佩英:这人,啥意思呀?   宋茯苓:我爹要种蒜黄。要是能种可挺好。估计古代冬天新鲜菜会更贵,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以非时之物为珍。   “一二三,拉。”   “一二三,拉。”   宋富贵终于从坑里被拽了出来,头发被火撩的都卷毛了,一身糊吧味儿。   宋福生再次警告大家:“这里破草房这么多,一看就是以前有很多人常驻在这。他们住在这就得存冬储菜,挖的地窖也少不了,都注意些脚下,尤其是房子后面,别再掉下去了!”   宋里正凑上前疑惑道:“福生,你咋晓得这里以前住人?我看像开春种地倒短的窝棚房。”   “阿爷,哪有好田,明个白日你就更看见,除了荒就是山。您老也应该问我,任家村人为什么房子地窖都不要了,又搬走了。”   “那为么呀。”   “有狼有虎下来吃人了呗,这里不安全,任家村人搬河那面去了。”   宋里正站在原地抽抽着脸,不如不问了。合着,身后是不欢迎他们的任家村人,一个个不定怎么难为他们呢,身前还要面对各种豺狼虎豹。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三更(为1200张月票+)   小孩子们围着棉被聚在一起,一个靠着一个,他们困得直打瞌睡,眼皮像要被黏起来似的,没一会儿就三五个头碰头倒下,又捂着额头哭唧两声清醒。   有的小娃实在太困了,额头被小伙伴撞疼也不想醒,撅在被子里就那么睡着了。   钱米寿是坐在钱佩英的怀里,两个小手无助地揪紧钱佩英的衣襟,即便困觉过去了,小手也揪着衣襟不放。   只看,小家伙没睡多一会儿就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接着,好几个小娃子也跟着咳嗽。   不是冻的,是被呛的。   这炕啊,终于烧起来了,摸一摸炕头,那也才开始有些温乎气。   就是为了这点温乎气,屋里烟熏火燎的。   笨寻思也能猜到,看这些个房子的破败程度,任家村人至少搬走一两年,炕都塌了差不多,就剩这两间大草房火炕勉强支在那没塌方,能烧起来。   可炕这个物件,一年两年的不掏炕洞子,那根本没法烧透烧的很热乎。再加上外灶大锅连着炕,烧水的时候就烧炕,外屋里屋都有的是一个烟筒,烟筒也常年不掏灰估计堵了,屋里刮得全是烟。   刮得钱佩英也有些睁不开眼,呛得眼泪往下掉。   她用棉被给钱米寿捂住了脸,又坐在炕沿边,回身给那些孩子们稍微用棉被捂捂口鼻:“都别抖搂被,捂着些。”   就这条件,马老太她们也稍微松了口气:“热乎没有啊?”   “热乎些了。”   “三媳妇,那你快趁着热乎气铺被褥,让娃子们睡觉吧。”   宋茯苓之前她一直蹲在屋里炭盆那烤火来着,烤她的棉鞋、烤米寿的鞋,之前过那个草甸子有个小水坑,她领着米寿踩到里面了,姐俩双双掉进泥坑。   没鞋也不能大人们干活,现在鞋才潮乎乎的算是将就烤好能穿出去。   眼下看她娘要铺褥子了,黑乎乎怕她娘看不清,宋茯苓拿着火把走了过去给照亮。   离近了才看清,我的天,炕面直接就是沙土,这炕连个破草席子也没有,那些人搬家搬得也太彻底了。   “娘,你等会儿我。”   宋茯苓说完就出去了。   将一路过来,扇在手推车上的破草帘子给捡了回,一手举火把,一手拖拽着草帘子。   宋福生正好回眸看见他闺女:“能拽动不?”   “能。爹,别上火,我就不信了,还能让谁给难为死是咋的。”   宋福生望着他闺女被火光照亮的小脸,粉扑的小脸还冲他弯弯嘴角,个心大的丫头。   不过这笑容,确实起到了让宋福生心里一松的效果。   是啊,闺女说的对。   闺女和媳妇还不如他呢,那俩人连点古代记忆都没有,不比他懵比他难?却到了真章看起来比他心太好。   就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他就不信了,赤手空拳来这里走一遭,白手起不了家?他最擅长白手起家!   “那你得帮我啊。”   宋茯苓满口答应道:“放心,爹,我和你一起想办法出主意,你等我睡醒的。”说完拽着她的破席子进了茅草屋。   睡醒的?   “……”   宋福生忽然嘴角弯起,笑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更   宋茯苓进屋后,先铺草席子。   铺完,才要铺褥子,钱佩英制止女儿道:   “有席子垫着,就直接睡上面吧,得省出些棉被给你爹他们。就这两铺炕能烧热,也就能挤下这些孩子和咱们娘俩。你奶她们几个岁数大的睡另一铺炕。就这,估计咱们都得挤到翻不了身。你爹他们今晚指定得睡木板子上打盹,冻就得冻够呛。”   宋茯苓想了想,收集米寿、她娘、她奶,反正能收几个水囊就收上来几个,站在茅草屋门口没看着她爹,喊宋里正:   “太爷爷,这些水囊给你们放推车这里,等会儿你们睡觉前灌上热水抱怀里,别忘了。”   “晓得嘞,胖丫,快眯觉去吧。”   “你也早些睡,你岁数大了,不行上炕挤挤。”   “不上炕,快屋去。”   宋茯苓她们所在的茅草屋关了门。   这屋的大人,只有她和她妈,带着一炕的孩子。   钱佩英用一块破草席子扇上门,门板子四处漏风,关也关不严实,只能算勉强掩住。   炕上,宋茯苓小心翼翼躲开孩子们,屋里一点亮光也没有,火把早就不燃了,翘着脚尖摸到窗户处。   窗户已经不是窗户了,是窗框,没窗纸的那种。   之前,宋茯苓把她的防潮垫给扇在上面了,用木棍当作钉子,用木棍穿透她防潮垫的四角,用石块给砸进泥墙里。   现在一股冷风吹过,她的防潮垫有些拧歪漏风,好像木棍没被砸夯实,睡觉前得处理一下。   钱佩英也在上炕前,又往灶坑里填了些树枝子。   娘俩正忙活着哪,宋福生推开门帘子进来了,好不容易掩住的门又开始呼呼往里灌冷风。   “咋的,你不跟他们干活了,药睡觉?”   “睡啥觉,这一宿也没个睡,我进来给你们送棉被。”   “恩?那能行吗?别让人发现。”   宋福生进了屋,做贼一样回答钱佩英道:“有啥不行的,娃子们不是都睡了吗?这屋等会儿没人进,明个我起早过来扒拉茯苓,让茯苓再给塞回去。”不放心,还问了一遍炕上的娃:“告诉三叔,你们都睡了没?”   宋茯苓掀开防潮垫往外看,借着外面的火堆光亮观察是否有人,别让人听见,边给她爹放风边笑。   炕上的娃子们能回答就怪了,一个个早困得不行不行的了。   宋福生这才进了空间倒动他家的各种棉被。   蚕丝被羽绒被拿出来四条。   钱佩英接过小心翼翼盖在娃子们身上两条,她和闺女睡炕梢,炕梢一点儿热乎气也没有,必须得一人一条。   “还要不?”   “够用了够用了,可轻点倒动吧,都得沾上虱子。”   “眼下啥时候了,还有心思虱子不虱子的,看来你娘俩还是没怎么被冻着,不像我,”没吐槽完,宋福生就又进了空间。他给自己翻棉裤秋裤,羽绒马甲也套在破棉袄里面,脚上的袜子套两双,找棉鞋垫塞鞋里,还拿出两片暖宝宝贴。   这一刻,还是满感谢空间的。   他闺女之前就剩两贴,那时候赶路天冷给用了,现在妥了,空间又给变回来了。就是一次只能用两贴,数量少了些。   “你娘俩贴不贴?你们不贴我可得贴,我这一宿不能睡,别给我冻坏了。”宋福生往肚子后腰沾,忙活完这一大通才嘱咐道:“放心睡,天不亮我就回来,不会让人看见被褥,走了啊。”   “嗳?你们在忙啥呢?”   “忙啥,打木头方子,做土坯子呗。”   ……   大多数的女人孩子们都已经睡了,可汉子们却得连夜干活,玩命干活,包括岁数大的老头子们也在忙碌。   炕塌了,得搭炕,不赶紧把这活计干完,他们没地方睡觉。   就这,明天还得有一部分壮劳力上山伐木,得先伐下些木头板子,因为连木头板子搭的床都不够大伙睡的。   而搭炕,你得自个做那种像砖块一样的土坯,土坯晾干需要至少两三天时间,晾干后才能将炕搭起来。搭起来,还得烘干炕呢,土坯搭好后,最上面得抹一层泥封住,不是搭完就能直接上去睡的。   宋福生的二哥会些木匠手艺,一边打着木头方子,一边忧心道:   “三弟,眼下这天气,地面那层土都冻了,咱们房子是指定不能盖的,最多也就是修一修。可?这里有个问题,你甭管是盖房子还是搭炕用的土坯,这种天气下,土坯做成后摆在外面是晾不干的,晾不干,土坯就不会结实。别咱前脚搭完又塌了。”   宋福生早想到了,一边吭哧吭哧挖土一边道:“二哥不用担心,你打你的方子,厚度2寸,长一米三,宽一米,你最好弄板正的。这方子往后没事儿就得用。要是可行,咱们一冬天闲下来就做土坯子,咱还得盖围墙,要不然不安全。买砖指定是买不起的。”   要知道,松子还没卖出去,松茸也是。即便全卖了,再加上之前大伙的银钱也全算在内,得买粮食。   他们二百多口人,打算一人一天一斤粮食,一个月下来就得六千多斤粮食,通通都买粗粮的话,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更何况还有油、盐、煤油灯、窗户油纸、冬储菜,得趁着眼下这月份还有人便宜卖萝卜白菜的,买回来几推车子。   所以他天亮必须得带些人去趟童谣镇,一个是抓紧卖松子,把珍贵的蘑菇也尽量卖出去,一个就是去打听粮价。最起码得先买一个月大伙的口粮,才能心里有底。   这就是他上火的原因,一笔笔帐在他心里总是滚来滚去。   “三弟?”   宋福生走了下神,发现大伙都看他,才想起土坯子的事没回答呢:   “不放外面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咱们得变通。待会儿就将这些土全运到那些空房子里,用热乎水和泥,热乎水一泡,土最上面那层冻的疙瘩不就能泡散开了?对了,高叔,稻草砸的怎么样了?”   高屠户他们几个汉子大声应道,砸的差不多了。   “找个空屋子倒地上。等会儿和泥拌在一起,搁些碎草,土坯砖结实。完了用二哥的木头方子模具一框,框出一块块坯子放一边,等明个天亮,娃子们和老娘们都醒了,那两铺热乎炕能给咱们倒出来,把这些土坯子一块块摆在炕上,来回换面烤,用热乎炕烘干,还非得日光照?我就不信了,它能干能搭炕就行呗。”   一筐一筐的土,搬进了这些空屋子。   马老太那屋没门,门估计搬家时就被卸掉了。所以大伙去那屋取热水烧水也方便。   一桶又一桶热乎水倒进土里,和泥。   一块块土坯子用木头框架做的模具框好,分割出一块块大小相等、比砖要大许多的土坯块。   一块又一块砖头似的土坯,平铺在屋子里。   男人们一夜没睡,喝水饱肚,一直干到外面天亮。   抬头再看攒的那些土坯砖,不注意没发现,这猛的一细看可不得了。怎么做出这么多块了?搭十几家的炕富富有余,还得剩很多。   没觉得干了那么多活啊。   一个个是真能干啊。   宋里正此时坐在破席子上歇口气,喝完口热水忽然道:   “他们给咱们这片地方,其实吧,寻思寻思好像也中。要是能围起高墙,狼不下山咬人就更好了。最起码屋子多啊,明年开春好好拾掇拾掇,咱一家都能分上两三间破草房。”   与此同时,宋福生也已经去了妻女的那个屋。   宋福生给妻女扒拉醒了,让宋茯苓将四条棉被送进去。让妻子进去给他变暖宝宝贴,再给他和闺女拿些吃的。   钱佩英惊讶:“我不跟你们去镇上?”   “不用,我带咱闺女去,你搁这镇着。我怕那村里有好信儿的人过来套话。咱这伙人太实在,阿爷也容易让人忽悠两句就没心眼,你得守着些,我把四壮留给你。”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二更   小孩子们都很懂事。   他们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听说得起来,把炕倒出来才能炕土坯。没有土坯,爷奶爹娘没地方睡觉。   一个个虽没睡醒,有些想哭闹,但是却撇撇嘴揉揉眼睛都起来了,起来后给擦把脸,一个个更是乖乖的。   钱佩英在给女儿梳头发。   今个去镇里,尽量不能造的像个要饭花子似的,尤其他们卖的是贵的松子,女儿还得和她爹去卖松茸,能收拾干净就收拾干净些。   钱佩英不会给梳古代发型,就给女儿像小时候似的,一分两拢,先梳成两个马尾辫在两边吊起来,吊起来后编成三股辫,编完再给盘上,两个小包包头用一样的头花绳点缀。   宋里正的小曾孙女丫丫,可能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头发绳,很是稀奇。   四岁多的小丫头凑上前,手指头先指了指自个的两个小包包发型,嘻嘻笑道:“姐姐和我一样。”   “恩,我和丫丫梳一样的,和丫丫一样好看。”   “姐姐,我想摸花。”   宋茯苓等她娘给她梳好头发后,这才蹲下身,让丫丫摸头花。   丫丫稀罕地摸一下,咯咯笑一声。   在孩童的笑声中,外面也挺忙碌热闹。   手推车的木板子昨晚卸下来了,为了搭床睡觉。眼下要拉松子去赶集了,还得给木板子重新叮咣凿上去。   一袋子一袋子松子搬出。   大伙七嘴八舌议论:“差一不二的,要是没人买的话,不行便宜也卖吧。”   “对,卖些银钱是些。”   宋里正说:“福生还用你们嘱咐?!”给大伙一嗓子呵消音了。   宋福生其实没听大家在说啥,因为他在哄米寿。   牛掌柜在旁边看的眼圈一红,磨过身赶紧躲到房后抹泪,怕给大伙触霉头。   他一边嘀咕着,是太困啊还是太饿啊,怎大早上起来就想哭呢。   但实际上,牛掌柜心里清楚,他是看到宋福生哄米寿,一下子就想起钱老爷子和米寿的爹了。   他在心里念叨着:放心吧,俺们到地方了,都活着。少爷啊,您也放心闭眼吧,姑爷对待米寿和亲儿子没两样。   宋福生抱着米寿,响亮地亲了口根本就没睡醒的娃,又用嘴触着米寿的额头,感受孩子的体温,边小声哄着边时不时亲两口道:   “你听话,姑父和姐姐背不动你。   你看看这么多车,得拉松子。昨晚那桥你记得吧?车子过不去,先得一袋子一袋子背到河对面,然后抬车子过河。   等到了镇上,姑父都不能卖松子,得挨个铺子问粮价,差一文差不少钱呐。得买粮买油买菜,回来的车子更是满满登登的,装不下你。   要是不买那些,咱米寿吃啥啊对不对?那不得饿死咱米寿了?   你等着,等下两趟的,咱不花大伙的银子,只咱四口人花咱自个的钱去镇里添置东西的,到时候姑父指定背你去。   给咱米寿买新鞋新衣裳,不让俺米寿再造得像要饭小孩。但眼下着急,过几日的,中不中啊?和你姑母在家作伴中不中啊?”   “中。”米寿委委屈屈应完,也用小脸贴了贴宋福生冰凉的大脸:“那你要记得到了镇上给姐姐买干粮,别饿着她,你也要吃,别总抠门省银钱。”   “好。”宋福生心暖暖和和的,这孩子他稀罕,最主要就是小娃要么不开口,站一边观察大人们,估摸再过个几年,比阿爷都得心眼多。一旦开口,全是招人疼的话。   出发了,十台重新安装好、装上松子的手推车出发了。   宋福生走了,可大家伙却觉得他没有离开,因为一样又一样的事情接踵而至,全是他离开前安排的。   比如:   马老太将从许娘子那里买的粗玉米面,就剩下小半袋,全给煮了分给大伙吃。   其实,小半袋,这么多人吃,分到手里根本就是和喝稀汤没两样。   要是早知道,当初让许娘子再帮忙多买些好了。那时候哪寻思到是这么个情况,寻思能管村里人家暂时借粮呢,完了她们大伙一起去赶集卖松子再还。就算不卖松子,他们花银钱买呗,买了还。可眼下这情况,人家能借给他们吗?   不借就不借。   她三儿说了,娘,放心全煮了,先让大伙喝稀对付一头午。等到了镇上,第一样就是买米面,至少先买两台车的,先打发人给送回来,然后你就给大伙蒸干粮。   分稀粥时,望着清汤寡水的玉米面粥,昨夜干了半宿活没睡觉、今个还得瘪着肚子至少饿一上午的汉子们,还没等喝粥呢,肚子就像传染了似的,望着锅一个个饿的咕噜咕噜响。   宋福生大伯说:“知足吧,咱们还有口稀粥喝。俺们家生子,连口热稀粥都没捞着,就得起大早带队去镇上。”   大伯娘在旁边也跟着抱屈道:“真是跟大伙操碎了心。”   马老太:……怎么抢她词呢。   钱佩英:……他们三口人,属孩子她爹吃的多,只酱牛肉就让她进去补了五次货。可怜她家米寿。   不行,豁出来空间再少几袋奶粉,一会儿就给娃领房后偷摸喂上,冲浓些顶饿。至于包装袋,闺女不在,她填进灶坑里烧喽。   这是关于吃饭,宋福生给大伙留下的指令。   大伙喝完稀汤,宋里正立即安排上了,指着妇女们:   “福生说了,你们这些人,一拨人就近打干草,拾掇地窖,心里都有个数,数数有多些个菜窖。一拨人帮着在屋里打土坯子,烧大锅烧热水烧炕,给做好土坯子来回翻晾,打水,多打一些水,听明白没?听谁的啊,听福生他娘安排,我就不管了。”   宋里正又面向汉子们,先单独冲宋福生的二哥说道:   “福喜,你三弟说了,你今个的活计,挑个人,和你一起打门板子,打床板子,看看能不能把那些破门都拾掇拾掇。都干完等你闲下来就接着打方子,我也不管你了。”   宋福喜很想说,阿爷,还闲下来再打方子。只打门板子,你看我这一天外加今个一宿能闲下来不?不信你看着的,我明个这时候也睡不了觉,还撅这干呢。   宋阿爷继续安排:田喜发,你对大山熟,福生说了,让你带队领所有壮劳力上山,伐木,背木头下山。万望大伙注意安全,看见猛兽可别瞎整,干不过就跑吧。   田喜发知道,后面这两句一定是阿爷加上去的,他三弟说话才不会这么没水平。再说遇到猛兽越跑越完。   应道:   “阿爷放心,我心中有数。我再顺路下几个套子。顺便也看看,山上哪块近便安全些,等下午让女人们去山上划拉干树叶子,烧火做饭做土坯子都用得着。也得打几日草,咱这些屋顶修起来,量大着嘞,绑草席子也得用,这些细致活让婆娘们去干。”   “中中中,你想得全,按你说的,去吧。”   田喜发带着浩浩荡荡的人也出发了,基本他们这些人走了,茅草屋前也不剩什么人了。   宋里正回身刚要嘱咐小娃娃们,小娃子们七嘴八舌告诉他道:“胖丫姐姐说了,大人去河边打水,我们就跟着,让捡小石子和土沙子,她家来要绿水。”   “中中中,瞅着些脚下,别掉水里。也不行往远处走哈,别让狼给叼走。”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三更(为1250张月票+)   宋福生这回成人只带了高屠户和牛掌柜。   高屠户和牛掌柜自不必多说,那俩以前一个卖肉、一个卖酒,都是买卖人,算账也能算仔细明白的。   剩下的,带出来的全是半大小子。   这回也只推出来十台车,带出来的小子们也挺多,是为了回来的时候买的东西太沉担心推不动,所以才带这么多小子们去的。   眼下人多,有一个好处,去时就不用宋福生推车了,人手够用。   他们这伙人出发的又早,扛袋子过桥,抬手推车,一路有些动静也没怎么遇到村里人,估摸都没起来呢。   宋福生还白担心了一场,就怕大伙耿直,任家村人万一和他们说话,他们这伙人,再直不愣腾像炮筒子似的戳人肺管子。   没必要,对不对?笑在脸上恨在心上,别给人留话柄,再反说过来指责他们才来就抱团,犯不上的事儿。   更何况,村里人么样,咱也没接触过。   讲道理,或许和那位里正不一样呢。村民能知道个么,村里人也没难为他们,伸把手帮忙是情谊,不伸手正常,牢骚类的对人说不着。牢骚抱怨除了让人背地里笑话,还能起到啥效果?   所以,宋福生是特意嘱咐,要是出村的一路上遇到人,人家要是好奇走过来啥的和你说话,该和人打招呼就吱一声。   但没遇到。   宋福生是过了桥才想起来嘱咐这事儿,自然家里的那些人他就没嘱咐到。   他哪猜得到,他老娘只打个水,还隔条河,都差点掐腰和对河的人骂起来,得亏钱佩英也拎着水桶来,给拦住了。   也没啥大事儿,宋福生他们走后,也就过了半个多时辰,有好些个妇女端盆到河边洗衣裳。   可这事儿在马老太等那些岁数大的老太太眼中,对岸的人压根儿就不是来洗衣服的。   有毛病啊?大清早的,天哇冷、水哇凉,河边还有冰溜子飘过,这些人就来洗衣裳?你家没井啊?当谁没洗过是咋,天冷得等阳光出来晌午来啊。   就是三五一串过来瞧热闹的。   你瞅瞅你瞅瞅,有的人连洗衣裳用的棒槌和盆子也没拿,就站在河边装模做样,实际是在看她们。   心里带着偏见:这村里的人,就没一个好心眼子。   马老太太她们剜人家,摔打桶、不是好气打水之类的。   那面的妇女老太太们一看,哎呀,把你们牛性的,都造的像要饭花子似的,住我们不稀罕住的河对面了,一个个新来的还敢剜我们,想造饭啊。   隔条河,那伙人也用眼神当武器,一个个都不是善茬,用眼神也剜来剜去。   两面的人,眼神里的意思也很明显:   你瞅啥?   瞅你咋。   你瞅个屁。   就瞅屁呢。   你?你们!   马老太她们气坏了。   王婆子说:“你看看,那里有个胖娘们冲咱们在啧啧啧呢。”   钱佩英赶紧放下水桶,上前拦道:“王婶子,你这不是瞎掰嘛,隔这么宽河,上哪能看清人家在啧啧啧。”   “是啧啧啧呢,我就那么啧啧。”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赶紧回去吧,胖丫她爹没在,咱也吵不过干不过,头天来,都消停的好不好?走走走。”   钱佩英带头拎着水桶先走,走时喊孩子们:“米寿啊,叫上哥哥妹妹,咱家去了,不捞沙子了。来,姑母背你,咱省些力气。”   唉,她就忘了,她从空间拿不出东西,米寿饿的小肚咕咕响,一遍遍问她姑父什么时候回来?关键老宋他们现在估摸还没走到镇上呢,等送回来粮得啥时候啊。   马老太也是,肚子里都是稀汤,饿的前胸贴后背,吵架都怕喘不上气。   听三儿媳那么一说,也跟着走了。   人啊,你得家里有余粮,吃饱喝足才能有力气和人掐架。吃饱了,往那一站,气势都不一样。   “唉,走吧。”   这些老太太们全耷拉着脑袋,拎桶抱盆往茅草屋方向走。   她们身后,隔着一条河传过来叽叽喳喳的笑声,还有一些听不真切的议论声。   宋福生也心知家里人指定饿够呛,着急。   尤其是上山伐木的,背那大树下山,吃饱了都不一定能背得动,何况就只喝点稀汤呢。   所以他是一路走,一路嘱咐大哥家的大郎,还有宋富贵家的小子二蔫,让他俩互相记道。   说等会儿到了镇上,先把他俩人的手推车松子卸下,然后就买粮,让他俩再带上仨小子一路给送回来,让大伙先吃上饭。   送完粮食也不用回镇上了,就在茅草屋附近选个地方,烧木炭。   宋福生在路上不仅嘱咐让小子们记道,还急步走,和他闺女领先别人百十来米远,抓紧时间碰头开个小会。   “你刚才说,记工分?”   “对啊,爹,不记,就这么稀里糊涂花钱挣钱啊,不是长远之计。”   宋福生觉得有道理。   眼下,他们这伙人吧,之前逃荒,第一批那七家,估计手里还能剩点银钱,比如身后不远在推车的高屠户,那位老屠夫,手里指定还有些银子。   而像宋富贵那种,那指定是已经一点银钱不剩了。   长此以往确实不成,不能总让人倒搭吧,他们这伙人得像个生产队那么管理。   “闺女,那你看爹这么安排行不行。他们之前凑的四十多两银钱先放一边,到时候再议,那是另一码事。咱就只说卖松子卖蘑菇挣的,打比方最后全卖了,有一百两银钱,这就算是公家钱了。”   “对,公家钱。”   “然后一百两,打比方花八十两买粮食等必需品,咱吃大锅饭。”   宋茯苓补充道:“大锅饭,要吸取历史的教训,不能谁想吃多少吃多少,那早晚吃穷了。还是像现在似的,要定量供应,我终于明白我奶了,唉。”   “恩恩,然后像咱家条件好,允许吃完大锅饭开小灶,或者直接开小灶,这是自个愿意的事儿。”   “是的,爹,咱家必须开小灶,要不我会受不了。你也可以告诉大伙,往后挣了公分,公分多的,给他们算完银钱,半年一算银钱,或者开头难,大家手里紧,三个月就一算银钱。算完他们要是有富裕银子也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宋福生眯眼:“可定公分,大伙每天拿多少公分,这得细琢磨一番。还有时间长了,干多干少的,能不能偷懒呢?”   “所以,爹,您不止要实行生产队那一套,也要把公司法那一套用上。得成立监事会。十天一评比,表现不好的往下减公分,有特殊贡献的可以升公分,给大伙积极性调动起来,为拿十公分而自豪。”   这爷俩越说越投机。   他们俩也不研究一下,公分最后换钱需要不停有项目创收,创收的过程中大伙不停干活,最后按照每人得的公分给开工钱,创收项目才是重点啊。   宋福生、宋茯苓:那都不是事儿。   没感觉到累,主要是爷俩唠嗑的事儿,这伙人就到了镇上。 第一百七十章 一更   出发的挺早,但是去掉在路上耽误的时辰,这古代的一个时辰就等待是现代的俩小时。   他们走了将近一个半多时辰,估摸眼下也已经是现代时间上午八点多钟了。   就这,还是借了任家村离镇里近便的光。   可想而知,其他路远的村落,要想去镇里卖趟东西得多费劲,卖鸡蛋的不攒个几筐,都不够折腾的。   没车啊,没招。   所以此时在这个时间段,镇里已经热闹得很。   牵牛的,赶马的,推独轮车的,挑柴担的,各种让一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经寻听问路,知道想去市集方向,得先过了不远处的那个古桥。   宋茯苓抬眼望去:我去,那小拱桥上的人和牲畜车穿梭往来,桥身不太宽,没想到后世的堵车现象在这里也能瞧见,得排号依次前行。   一路往拱桥方向走,宋茯苓和宋福生一路看新鲜。   宋茯苓看她爸将两手插在棉袄袖子了,她也跟着插在袖子里暖和手。   小子们更是一边推车,一边看花了眼。   他们主要是看吃的。   从昨个中午到现在,一直就没怎么吃饭,一直干活来着。早就饿得不行不行。   有卖烧饼的,有面汤摊。   热乎乎的包子刚出笼,屉布一掀开,离很远也能看到包子笼里散发的热气。   大郎喊高铁头他们别瞅了,轮到咱们上桥了,说完,自个喉咙也动了动,口水不自禁往外涌。   宋福生回眸瞅了眼这些小子们,他领着闺女又从桥上下来了:“你们先过去,在桥下面等我。”   爷俩直奔刚才经过的那些小吃摊。   宋福生给闺女先买俩肉包子。   说实话,面不白,包子也不是那么胖乎乎,一看馅子就不怎么足,但是,“咋就能这么好吃,咋就能这么好吃。”   宋茯苓吃的一脸惊呼,眼里满是幸福,一口咬下去小半个。   走了几个小时了,热乎乎的包子比港荣蒸蛋糕可强多了。   又赶紧往宋福生嘴里塞包子。   宋福生往旁边躲着说,我不要,你快吃,我给你哥他们去买烧饼。   “不不不,爹,你必须吃一个,咱买俩呢。”   宋福生看了眼女儿,一咬牙,冲卖包子的说:“再给我来两个。”他也馋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除死无大事。   宋茯苓连连点头:“爹,真的,热乎乎的就是比凉的强。”   宋福生也两口一个大包子吃进肚。   宋茯苓还在旁边提醒道:“买包子,你别用公家钱,掏你自个兜里的哈。”   “你爹我是那样的人嘛。”   “其实你要是公务员,恩,是,得亏你不是。”   个臭丫头,没大没小。   宋福生一边憋不住笑一边去给大侄子他们买油烧饼。   小子们一人分两个烧饼垫垫饥。   “买这干啥,你这三叔当的,对他们也太好了,买个馒头就中。”高屠户心疼道。   “吃吧,多久没见过油了。”   “那不是在白掌柜吃过鸡?”高屠户说完,忽然想起蘑菇那茬,更心疼了。   但是得说没有女人们在,男人们再会过日子也不怎么啰嗦。买了就买了,买了就吃,不会翻来覆去磨叽。   ……   “卖松子嘞,新打下的松子,正宗山货,八十文一斤嘞!”宋福生站好后,就开始叫卖。   摊子位置不怎么好,来晚了比较靠后,时不时得喊几嗓子。   牛掌柜去买秤去了,那东西省不了,早晚也得有用处。所以他没听着他的童生姑爷叫卖声。   可高屠户是在的,听的他心里当即一酸。   这在现代很平常的事儿,在古代人眼里却不是很体面。   商人本就让人瞧不起,更不用说他们这种小商小贩。   眼下福生为了讨生活,一个知识分子,受人高看一眼的童生在叫卖。   高屠户挑了下眉,压下心酸,呵斥傻愣住的小子:“都傻瞅么,看看你们三叔。你们还有啥可张不开嘴喊的,都给我喊!”   “不是,爹,”高铁头抓了抓脑袋:“怎又八十文了。”   宋福生只瞟了眼高铁头就走了,他得带着女儿去买粮食,刚才那一声叫卖是打个样。   高屠户骂儿子道:“你是不是傻,你不得多要些给买货的讲价余地?你是我儿不?”   “卖松子嘞!”   这东西贵啊,赶集的人也都有这种认识。毕竟他们这里有好些座大山,山货是晓得的。   山货来之不易,都是玩命的人,躲过猛兽,往树上爬打来的。   可喊得再响亮,再知道这东西会贵,来回经过的人一问,也忍不住听完价格就直咂舌。   咱老百姓,有那银钱买一斤松子,都不如买几斤猪肉回家烀着吃实惠。   货,卖的并不好。   ……   大街上,人来人往中。   宋福生带着女儿连走了好几家粮铺子,一一问价。   这个朝代,一石是一百二十多斤。   问过后,心里有数了,也是因为有数,心底微沉。   买普通米,一两银子正好是一石,120多斤。   宋茯苓在心里算,要是按照她用人民币的算法,一斤米等于八块多钱。   而且之前她特意问过她爹,宋福生听了她这个算法后,结合古代记忆是认可的,只是说有些方面不同。比如看病,和他们采松子一个道理,采药也麻烦,药贵,穷人病不起,不能和现代比。   糙米呢,糙米多少银钱呢。   店小二扒拉扒拉算盘,一两银子能买220斤糙米。   宋茯苓又用她的算法:合四块多钱一斤。比前面街口那家粮铺子便宜些。   面粉,细面。   店小二瞅瞅宋福生和宋茯苓的穿着,听这俩人说话挺利索,可你们穿这样,一看就穷,还打听什么细面精米。算了,爱问就问吧。   细面一两银子一石多,能买140斤面那样。   宋茯苓:人民币7快多一斤买。比起买大米吃,不如买面粉。   小二没等再问,赶紧告知粗粮价格,他认为这俩人买粗粮的可能性更大,所以话也多了些。   劝说你们买粗粮吧,价格最是公道,一两银子能买二石多呢,260斤左右,比买糙米都合适。   眼下,南面不是打仗呢吗?咱们这里物价也涨。每年到了十二月,也就是下个月,粮价更是涨的邪乎,会一直涨到开春。听你们说想多买些?就趁着这次吧。   宋福生说,我要多买些,你能不能给便宜。   买多少。   先买三千斤。   小二惊了:“你家没地?”这是多少口人没地种等吃饭啊,一下子要买几千斤。   小二给掌柜的叫来了。   一下子要给人铺子里摆的粗粮糙米买光,掌柜的给便宜了些,但是也没便宜多少。   也和小二是同样的话,要是人口多要存粮,抓紧买。每年都保不准南面和咱们打仗,趁着咱天寒地冻和咱打,所以每年进入十二月份,粮价就飞涨。你要是再讲价,我就不卖你了,留着下个月卖。   宋福生和女儿对视一眼,没招了,“掌柜的,我们这回来镇里也是为卖山货,眼下倒不出太多空推车,先让几个娃子推走几百斤,剩下的能不能放你店里,等过了这股热闹劲,我们也把山货卖个差不离了,就来取货。”   掌柜的无可无不可。   他不怕宋福生订货完又不买了,无所谓。   宋福生赶紧回去叫大郎他们,先推几百斤回去,能推动多少就推多少。   宋茯苓留下了,留下在心里算:难怪她爸上火,不止是管理上得费脑筋,带动大家一起赚银钱费脑筋,单说吃方面,这么多人,一个月下来,即使不吃油盐等贵重物,只吃那些一看就捂潮了的糙米和粗粮,就得25两银子。   可是,人能不吃油和盐吗?这里,据说盐很贵。所以,每月最基本的生活也得花出去最少三十两银左右。   还有,那掌柜的和小二说涨价那话,她感觉他们应该没骗人。因为她刚才和爸爸去其他粮铺子,要价不但都比这里高点,也不是很热情,不太爱搭理。   要是入了大冬天粮价真的开始涨,他们就必须得这个月买。眼下是十一月,最起码得买到二月末的吧,天天窝窝头的吃,最少最少买粮食也需要准备一百二三十两银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二更   大郎他们听说粮价可能会涨,来了四个小子,不住嘴的让小二往推车上放。   “大哥,你们能推得动吗?”   “能推得动,放吧。”   小二无语,是,你们是能推得动,可你们只先给了五百斤粗粮的银钱啊。   宋茯苓皱眉:“我这不押在这呢嘛,还能差你钱?”   宋茯苓忘了,古代就属人不值钱。要是再多拉走几袋子,她把自个当成大宝贝,可她在店小二的眼中,还真没有粗粮值钱。   瘦不拉几的小丫头,当烧火丫头都不合格,抱柴火都抱不动。   最后大郎他们四个小子,两台手推车,总共推走七百斤粮食。   也就是说,只给佘了200斤,再多了,小二死活不给了。   临走前,宋茯苓问道:“大哥,我爹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他去哪了?”   “三叔去买窗户纸和油布了,让俺们去桥那等他,一趟拉过去。”   宋茯苓包括大郎他们不晓得的是,宋福生这么一会儿功夫,不仅买油布窗户纸了,他还一走一路过的给摊子换了个位。   就卖三斤?卖三斤怎么能行。   找收税银的衙役靠话疗一顿和人沟通,他们的摊子就挪到了另一条街卖毛皮的旁边。   所以宋福生忙着哪,来给补银钱领宋茯苓出去的是高铁头。   “我爹是怎么做到的?”   高铁头不关心三叔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想夸三叔能耐。   “你这问题奇怪。还有三叔做不到的事吗?三叔一向厉害。”   高铁头不等宋茯苓插话,继续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兴奋道:   “我和你说,胖丫,之前俺们拢共就卖三斤,三叔过来喊大郎他们去取粮,只问了一嘴就走了。   俺和俺爹还寻思这可怎办,这一日下来也卖不上十斤八斤的吧?要不要喊70文或是再便宜些,三叔就又回来了,让俺们搬摊子。   你是不晓得,就才换地方啊,才把摊子挪到下条街那,别说路过的了,就旁边卖毛皮的货商就买了咱三十几斤松子了。   而且,你猜怎么着?”   宋茯苓看高铁头说的吐沫横飞,很捧场:“怎么了?”   “三叔不但没让咱几个便宜卖,没等搬摊子呢,他就嘱咐俺们说,到下一条街,改价,喊100文一斤。   俺们不信啊,这不扯呢嘛,咱之前80文叫卖,70文就能实惠往外卖,那都没人买。怎的不降价却涨了?我那一会儿,还以为是三叔一宿没睡,说反了呢。   结果?结果三叔就是三叔!   那些旁边的毛皮商听说是一百文,本想买个一二斤吃吃,三叔说,咱们都是一起摆摊子的,这也是缘分,卖别人一百文,怎么会卖你们也100文,哥几个捧场,给俺们开张,90文。   你听听,胖丫,你听听,那些人多花了银钱还领了情,咱摊子摆他们旁边,他们说有大户人家去买毛皮要帮着多提一嘴哪,听三叔的果然没错!”   宋茯苓:“……”   “胖丫,往后啊,我算是晓得了,就得和三叔学本事。胖丫,三叔给你当爹,你啥感觉啊?”   宋茯苓:……   宋茯苓的归来,不知是凑巧还是如虎添翼。   她才站在自家的摊子前,在旁边给大户人家采买毛皮的管家模样顾客,就走了过来。   挑了半把松子攥手里看了看:“恩,粒儿还挺大。”   牛掌柜说是,俺们这松子可不是九十月份强打下树的那种,我们是熟透了,十月末才打下来的,颗粒饱满,一个粒是一个粒的。   “往车上抬五百斤。”   五、五百?   之前都是三五十斤的往外卖,眼下和五百斤比起来,之前卖的像闹着玩似的。   哎呀,胖丫,胖丫你,没卖完你不能乱走了,得站在这。   高屠户瞪眼瞅宋茯苓。   宋茯苓:“……”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更(为1300月票+)   买卖开张了,这才叫真的开张。   比旁边几家卖毛皮的摊子可热闹多了。   “卖松子嘞!”小子们大声卖力地吆喝。   高铁头在拿着大石头块哐哐砸松子,砸完连壳带果仁都摆在一个小碟子里。   让砸松子是三叔告诉他的,说这样砸开了才能证明里头不是空心死心黑芯子,仁大着呢才会买。   说咱这价格,卖的就是熟透了自然脱落的价。和那九十月份强打下树的不一样,所以得摆上、砸开,给买货的好好长长眼。   高铁头当时听完笑呵呵说,三叔不用和俺解释,您说的指定都对,我照做就是。   让他爹给骂了,骂儿子,你算哪根葱?还得和你解释。你三叔是在教你做买卖的学问,你个榆木脑袋。   挨骂高铁头也高兴,听听,三叔在教他,三叔是他师傅啦。   至于三叔给他的小碟子是哪来的,从怀里一掏怎么就掏出个小碟,在高铁头看来,三叔更牛了。   这指定是走一步想三步呗,买窗户纸没换摊子前,估摸就琢磨到这一步了,你说三叔怎的就那么厉害。   牛掌柜此时在给人秤斤数:“这位爷,您瞧好了,秤给您高高的。”   “恩恩,不错,”买货的一边扒拉小碟里的松子仁往嘴里扔,一边回答道。   “来个小子,给这位爷把货搬上去。”   “来嘞,”宋福生大姐家的虎子,急忙上前争抢着干活。   而高屠户就更忙了,他主要是嘴不闲,越说越放得开,对讲价的人频频告诉道:   “您就别讲价了,真不能便宜,100文听着多,可俺们这真是卖命的辛苦钱。   您是不晓得,俺们这伙打松子的人,就没有身上不挂伤的。   光治俺们大伙的病,您猜怎么着?花了特娘滴八两多银子呀。嗳呦我的娘,这得卖多少松子能挣回来治病的银钱。   还有,俺们这里有个小子爬树,眼珠子差点让树枝子戳瞎,就差那么一寸,到现在这眼睛旁边都有疤。他这是刚走,要不然您都能看见他的伤,伤口一直划到头皮里。   俺们这里还有一个从树上掉下来的,日日头昏,连拉带吐、晕头转向,看啥都眼睛发斜,都不敢和他一堆干活,怕他一锄头刨到俺们脚。   眼睛斜的,就昨夜,还掉进地窖了呢。”   得得得得得,打住,快打住。   怕再听下去还得赏些同情钱。   买货的摆手说,不讲价了,算你狠,说不过你。你那一袋子有多少算多少,秤一秤,买了。   高屠户立即大嗓门应道:“嗳,这位爷您稍等。小子们,给抱一袋子上秤,一会儿给爷亲自送上车。”还冲小子们挤咕挤咕眼,意思是你们挑沉的袋子拿。   就眼下高屠户忙成这样,他竟然还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宋茯苓要走。上前就给拦住:“干么去?”   宋茯苓欲哭无泪,她要上厕所啊。   回眸看她爹,本以为自己是摆件“招财猫”的效果,已经很悠闲,没想到她爹才是最悠闲的那个。   老爹竟然和挨着她家摊子的毛皮商站后面唠嗑呢,俩人你来我往聊的欢畅极了。   这古代,去哪上厕所啊?他们这伙人,就她一个女的。   不管了,宋茯苓望啊望,一路小跑寻找能上厕所的地方。   如果说,之前集市那面是人声鼎沸的菜市场,那么她们后来花了2钱重税银摆摊的这条街,可以说就是童谣镇的商业街了。   这条街上,除了卖毛皮的、和他一家卖山货的在外面摆摊,剩下的全是铺子。   酒楼、茶馆、点心铺,当铺、等等,百肆杂陈。   宋茯苓稀里糊涂就进了一家茶馆。   不能上来就说想借茅房。   憋了几秒:“掌柜的,您要松子吗?您这的客人看戏,不得有吃松子的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四更(为1350月票+)   与此同时。   宋福生可不是和货商在瞎唠嗑,而是俩人越聊越投机,越唠越深。   这俩人最初能搭上话,要归功于宋茯苓之前问她爹为什么。   源于爷俩小声的对话,让旁边摊子的货商听见了。   说的是什么呢。   宋茯苓操心得买大白菜,小声嘱咐她爹,待会儿别只顾着卖货,得重新去集市那条街寻一寻,也不知道有没有卖的。   宋福生肯定道,有卖的,他听见有几份喊白菘。   白菘是大白菜?   恩,大白菜的另一个名。   宋福生又脱口而出告诉女儿道:“拨雪挑来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浓。地菘、白菘、大白菜。”   旁边这哥们一听,和宋茯苓一个感受,妈呀,这也太有文化了叭。   宋茯苓本想和她爹贫嘴几句,逗她爹:怎么的?灵魂上已经控制不住自个的文学造诣了吗?出口成章的。   还没等逗,就发现旁边摊子的伯伯在冲他们笑,她就去前面当招财猫去了,没敢瞎说话。   就这么的,宋福生和货商搭上了话。   皮毛商被一位读书人,还是一位正经考过学的童生夸奖:兄弟你一看就走南闯北,见识广,有些飘飘然。   而且他也觉得和宋福生很有眼缘。主要是宋福生虽然是读书人,但是怎么不招人膈应呢,不像有些读书人,哎呀,看他们就牙疼,活的穷酸穷酸的,一点也不实在。   你再看这哥们,不一样,和平日里见过的那些书生不一样。   这位皮货商不知后世有个词,叫气质。   宋福生在现代本来就是个买卖人,气质那东西,自然而然就带出来了,且说话聊天给人很实在的感觉。   皮货商赞道,你们这买卖好啊,比我们卖皮毛的都强。   因为有的人家采买,过来看皮毛实际是碰运气,运气好,我们收上来好货,他们就买走。要是成色不是很好,他们不敢下手买,怕主家埋怨。但是你这松子,炒货他们还是敢作主的。怎么买都没事儿,主家吃着香,备不住还能夸两句。   还和宋福生咬耳朵说,你看他们讲价说卖的贵,等回头往上报帐,你这松子,至少报一钱半银子。   宋福生感叹:说句实话,一百文,我自个吃自己摘的都嫌贵,那些主家,得家里多有钱,再让采买一糊弄,150文一斤,真是人和人不能比。   皮货商说,切,这算啥有钱人家。顶级的有钱人家,管家和采买能来咱们这?开玩笑,那样的人家都是庄子往上送,从瓜果梨桃到鸡鸭鱼肉。人家能穿我卖的这种皮毛?那都有人给特供,别说这个了,就是金银财宝我猜都得有人给上供。   所以来咱们这里采买的啊,该怎么形容呢?   宋福生瞬间秒懂。   就是一瓶不满半瓶乱晃的呗。   打个比方,就像现代他家似的。   他闺女:呆地,给钱钱,水得用什么兔的,霜得什么兰蔻,什么小棕瓶。后来又升级了,要擦什么,海底世界?不是海底世界,海澜之家?也不是,记不住了,总之他呆地挣俩钱容易嘛,各个方面瞎讲究。   到他家佩英那更是,过夜菜不能吃,青菜不能再热二顿,有亚硝酸盐,反正在佩英那,吃啥都有亚硝酸盐,买米也得买有机的。都不知道该咋得瑟好了。   可你要说他家多富,比那些住别墅的差远了,差的都不是一点半点。   这古代也一样,来童谣镇买东西的,看来就应该属于这种。   想吃新鲜的,家里又没太多庄子,让采买来童谣镇。   想学富人家穿貂,貂又穿不起,就派管家时不时来寻一寻,既不跌份又能显示自己富的皮毛。   反正大概就那意思吧。   宋福生赶紧扒拉皮毛商,这位老哥啊,别寻思该怎么形容了,瞧你想词那费劲劲儿,咱聊下一话题。   宋福生问,老哥是自个上山打的毛皮吗?   老哥一脸:我有病啊,我上山打,不要命啦?都是山里人家收上来的。   啊,你是二道贩子。   老哥:你呢,是收上来的松子吧?   宋福生惊讶:寻思你聋啊,高屠户把他们的心酸创业史念叨了多少遍。   “是真的?”   “那还能?嗳呦。”宋福生自个都憋不住笑了,那还能假?   毛皮商赶紧抱拳,说对不住了,以为你们是编的呢。又主动介绍自个,说姓隋,家是云中县的。   云中县离这么远,来童谣镇?   隋兄说,不来这,卖不上价,我们县也没这个县大,这里离奉天城近。   宋福生听完再次秒懂,合着童谣镇,不是城镇的镇。他之前还纳闷呢,结合记忆古代怎么还有乡镇,搞了半天误会了,童谣镇是个县。   “你不晓得?”   “不晓得,我们才来,才落户任家村。”   “你们是逃荒的,从南面来的?”   “没听出口音嘛,是,隋哥,才来。”   “啊,那我和你细说说。镇是指镇守的镇,最初城防军驻扎在这,后来换了地方,这里才一直叫童谣镇。   这里的县令,嗳?对了,你们任家村里正的大儿子,和这里的县令关系很好。你抬眼看那酒楼,我还看见过他们坐在那喝酒。”   “任家村里正的大儿子?”   “你不知道?叫任子苼,十里八乡的名人,当年考取完举人,成了候爷的乘龙快婿。”   宋福生正要细问,终于有个熟识的,能和他聊一聊任家村了,宋茯苓上完厕所回来了。   给打了个茬。   因为她不仅自个回来了,还拐带来一个茶馆的小二、一个酒楼的小二,让给送松子上门。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更   宋福生一脸惊讶地走过来打招呼。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他闺女是啥时候走的,干啥去了?   得亏媳妇没在,要不然就得骂他不经心。   当然了,闺女走不丢,他放心着呢,他走丢她都丢不了。   “要多少斤?”   茶馆小二抓起一把看了看,粒挺大,掌柜的说,粒大才让买:“袋子里的是不是也都是这种成色?”   高屠户兴奋极了,你看看他家胖丫,就出去溜达一圈,人家溜达也不白溜达。   这妞子,都不道该怎么夸她了,抢过话推销道:   “是是是,你翻,你随便翻,把袋子里倒出来翻。俺们一向实实惠惠的,有啥说啥。”   茶馆小二道,那你们送二百斤过去吧。   宋福生瞅了眼剩下的几袋子,问,总共还剩多少斤了?   牛掌柜也一脸笑:“回姑爷,大致就剩三百多斤了。也就剩这几袋子了,卖完咱就家去了。”   酒楼小二不干了,今个可不是他们掌柜的当家,是东家来盘账,东家在:“嗳?不对呀,我们东家说你们要是教菜,菜做的好吃的话,我们也要二百斤。你这三百多斤给他二百斤,我们要是买,就不够了呀。”   宋福生和闺女对视。   宋茯苓冲她爹点头。那小二没骗人。她刚才和酒楼东家是这么谈的。她说她爸会炒松仁玉米,免费提供女士菜。   可她也不知道就剩这点了,她走的时候好像还有五六袋子呢。去过温暖的地方如厕,实在是不想在路边再傻站等客了,她就主动出击了一下下。没想到,眼下还不够卖了。   甭管够不够,就剩下这些,他们也变不出松子。   宋福生安排高屠户和牛掌柜给茶馆送货。   又叫了两个小子把剩下的一百多斤背着,跟着小二还有闺女身后亲自去送货,亲自去解释,剩下的小子们看摊子收拾秤砣。   宋福生不亲自去也不行,他得去抡大马勺。   这买卖做的,还得去酒楼炒个菜。   宋大厨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都是多少年前和现代的岳父学的本事,掂炒一套下来行云流水,火苗子都像是他能控制得住似的。   东家姓王,略显意外,想挖墙角。   菜出了锅,没等尝呢就问宋福生,你学过是怎的?   宋福生晓得在古代,你个大老爷们要是说在家没事就做饭,会受人诟病。   可他又不想编钱佩英体弱多病所以他才需要做饭什么的,不想咒媳妇。媳妇和他够遭罪的了,两辈子都要和他白手起家,累死累活。   脸一抹,诟病就诟病。   宋福生解释说,自个当初高攀娶了位富家小姐,深觉三生有幸,对她很是欢喜。为了让媳妇也对他欢喜,就想给她做好吃的,是自个研究的。   松仁玉米,女士菜,就是这么来的。   王东家和掌柜的对视,俩人都不晓得该如何接话了。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这样的心底话,一般人会羞于承认吧?   王东家攥拳清咳几声,只能含糊过去说下一话题。   问宋福生,看你这手艺,不止会松仁玉米吧,是否还研究过别的?你要不要再露一手,要是做别的也还成,我可以考虑,让你来我们这做工。   做工不就是上班嘛,这不等于在城里找到工作了嘛,往后每个月挣固定银钱,这是多好的事儿。   跟来的俩小子脸上的笑都露了出来,却没想到他们三叔一口回绝了。   三叔说,作为一个读书人,虽然现在科举暂没恢复,但他坚信在不远的将来就会恢复。   三叔说,他更加坚信燕王一统天下那天就是恢复科举的那天。   而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要在家时时温书,以求将来考取功名,用自己的一生,去铭记、去感恩、去回馈,王爷在各种政令上对他们读书人的优待。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一腔热血的话,搞的聚品源酒楼东家和掌柜的纷纷冲奉天城方向拱手。   他们也是真的没想到,这位会抡大马勺的竟然还是个读书人,还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再次哑然。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有点意思。   王东家问:贵姓?   免贵姓宋。   王东家说:宋老弟,以后有像松子这样的,或者什么难得的货,你们山里人家能得的,我们酒楼又用得上,你就来我这晃一晃,酒楼要是有需用就会留下。   宋福生抱拳感谢。其实他目的就为这个,所以从进了酒楼打招呼到做菜,他一直在不显山不漏水的表现,就是为了给这位难得在酒楼呆着的东家留下个印象,为他地窖种蒜黄打个准备。   跟来的俩小子星星眼,心想:看看他们三叔,听听刚才那豪言壮语,为有这样的三叔而自豪。   而宋茯苓心里在琢磨两点:   一,你们还真信了?我爸,他时时温书?   老爸拒绝指定是心里在想:谁给你打工啊?想得美。然后说出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不过,恩,不错不错,老爸给自己挖的坑不错,将来确实得读书啊。老爸赶明你要是不温书,我就在你面前默背这番话。   二嘛。   宋茯苓频频看楼梯,上面的雅间、豪华包房啥的,你们就不能下来个贵人吗?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搞不好,皇帝微服出巡,都会一边鼓掌一边微笑地走下来。   好吧,安静如鸡,果然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那头,宋福生和王东家还有掌柜的,已经又唠上下一话题了。   不是他爱唠嗑,宋福生就想着:你说咱人生地不熟的,俩眼一摸黑,谁也不认识。他就得别人稍微递过橄榄枝,他就得想办法贴上去。朋友多了路好走。   朋友是啥?都是从陌生人一点点处起来的,他也没银钱和人吃酒听戏唠瓜,就得争分夺秒推销自个,给人家留下深刻印象。一回生二回熟的,是不是?走话聊这个路线。   “原来宋老弟是从南面来的。”   “是,实不相瞒,拖家带口,险象丛生,多亏了王爷对读书人处处优待,一路才得住便宜客栈,我心感恩至极。后又用路上打的松子做盘缠。今个小女冒然进来卖货,就是为安家买粮啊,迫不得已才冒失,还望你们海涵。”   “嗳?我听说,是吧东家?”   王东家先看了眼自家掌柜,然后才告知宋福生,说他也听说过。   每个城、包括奉天城,城里现在都设立了一个临时的衙门口,具体叫什么不晓得,就是为安顿你们这些投奔而来的难民设立的施恩处。说白了,就是给你们粮的地方,你不知道?   王东家说到这忽然一顿,想起了下面村有可能会发生的龌龊事,怕自个多嘴再得罪人,“对了,宋老弟你落户在哪个村?”   “任家村。”   王东家:“……”他是欠嘴了,别再把他卖了。   宋福生一看王东家的表情就猜到,别再给人吓的不敢和他接触。   赶紧自个往回找补给人吃安心丸:“我不晓得实属是因为昨夜才到,我还没见到我们里正,一直没碰上头,要不然我们里正一定会告诉。”   宋茯苓也在第一时间拽了拽两个站在老爸身后的哥哥,让他们跟她出去等着,怕两个小子露出气愤的表情。   果然,宋福生解释了一番后,王东家的表情好了些。   啊,是才到啊,恩,王东家心想:先不提他是否多嘴了,就冲宋福生这番话的态度,就知道不是个闹事的人,也应该不会把他多嘴的事往外说。   后又客套了几句话,接过卖松子的银钱,宋福生才离开。   出门时,宋福生是笑着的。   等到了背人处,他就咬牙切齿。   不用问,贪污了,敢贪他们的救济粮。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二更大章   “爹,那个?”   高屠户也一脸焦急:“福生啊,我听虎子说……”   宋福生摆手,示意大家别多说话,叽叽喳喳没意义。   这是在街上,别前脚从酒楼出来,后脚就一口一句救济粮救济粮的,平白给酒楼王东家添麻烦。   “闺女,你带着大伙先去买粮,把那家粮铺子的粗粮都买喽,按照咱之前和人谈的,装上车。买完再去斜对面,往前过一条街就是官家卖盐的,粗盐买个百八十斤的,细盐要是极贵,就先买个十斤。”   又对高屠户和牛掌柜道:“你们帮着给看看,孩子岁数小,有些事也不是很懂,去吧。”   “那你呢?”   “我有些事儿要办,待会儿去桥下找你们汇合。”   宋福生说完,将怀里的大半部分银钱交给了高屠户,率先离开。   大伙把车都推走时,毛皮商老隋还问哪,我宋兄弟呢。   只看,没一会儿,宋福生这伙人的摊子虽然撤了,但是宋福生又回来了。   “我刚还问你呐,寻思你走了,卖的快啊你们。”   “是,得亏卖的快,他们去买粮了,要不咋整,家里老老少少直着脖等吃饭。我能直接走吗?没和隋哥打声招呼就走,那成啥人了。”   说着话,宋福生从棉袄怀里掏出油纸包递了过去。   老隋看清是点心包,推了一把:“给我的啊?你这整的啥事儿,快快快拿走,拿家去给孩子吃。”   “啧,隋哥,别撕吧不好看。就两块点心,咱兄弟之间还推让。我这松子不是卖没了嘛,眼瞅着买买粮买买盐就走了,你自个在这看摊子,点心啊,买给你是让你饿了垫垫肚。”   “你说你,哎呀,外道。你们才落户,要用银钱的地方太多,我这?唉。”   “那也不差两块点心。说实在话,我就爱和隋哥你这样的人交往。人实在,听说话就能感觉得出,不整那一套虚头八脑的。这不嘛,打发大伙去买粮,我这又掉头回来,惦记抽空和你多唠几句,没唠够。”   “那是,咱哥俩慢慢处,你还真说对了,我老隋真就是你说的那种人。对了,宋老弟,你们落户任家村,村里人是借给你们偏房住是怎的?怎么样啊。”   “唉,借么房啊,隋哥,给一堆破草房。我们也是人多,估计村里是没招吧,呵呵,别提了。先不说那个,刚才被我闺女打个茬,那时候我还想问问你呢。我这才来,是事都俩眼一摸黑,说句实在的,我连我们里正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晓得。隋哥,你都听说过任家村啥事儿?能不能和我说说。”   这回老隋再告知啥事儿,那真是掏心窝子往外说。   因为他认为,往后他和宋兄弟之间就不再是“露水情缘”了,再见面那得是互相打招呼的关系。   你看看这大兄弟多实在,怕他练摊丢不开手,不能出去买饭,临走之前特意过来,给他送点心,和他得打声招呼再走,也是个实在人。   值得交。   所以,老隋把他小道消息听来的,他猜的,他想吐槽的,通通对宋福生一顿说。   “你们那里正,和武安侯谢家成了亲家。武安侯啊,侯,宋老弟是读书人,应该晓得人家是多大的官吧?那从上往下数,谢家都是数得着的。   可想而知,任家就应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呗,十里八乡就没有不晓得他老任家的。   当时啊,他大儿子任子笙高娶侯爷女这事儿太轰动。茶馆说书的都给编成画本子了。”   老隋说完就笑,和宋福生吐槽,这要是从下生就出身高,咱小老百姓也不当回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嘛。可老鼠的儿子娶了凤,大伙可不就稀奇,攀了高枝子,真正的高枝子,多少书生羡慕嫉妒。   “娶的是哪个女儿?”   “那咱上哪晓得去。大户人家闺女多,媳妇婆娘都一堆呢,咱是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宋福生挑眉。   老隋继续告知,然后你们那里正就抖擞起来了。   你们任家村也出名,富的有名。兄弟听哥的,你得和你们里正搞好关系,你们村里富就是源于他。   “怎的呢?”   城防军晓得吧,不是从童谣镇撤走了嘛,搬到哪咱也不道,但是我猜在这附近。   你们那位任里正就借着他大儿子的光,估计是高门儿媳妇给找的关系呗,负责给城防军提供鸡鸭鹅狗猫。反正就是种的菜、还有牲畜吧,你们村里养鸡养鸭养猪,每年几拨往城防军那送。   “不是屯军户,军户给提供吗?”   老隋撇嘴,咱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挨着奉天城,哪有地方给那些军户啊。军户都是在边境。军户种的粮食蔬菜养的牲畜,总不能从边境往这运吧?而且咱城防军是最厉害的兵。   宋福生点头,明白了。城防嘛,保卫燕王所在城的重要屏障,估计吃的粮都是走官库。要是这么说的话,任里正带着全村种菜养猪等给城防军送去,相当于半个皇商的意思了。   “附近的村落,和你们任家村关系都很好。笨寻思,都想把各村的鸡鸭猪混在你们村里,到时候给城防军送去,那卖的多快。给的银钱估摸不会少,官家也不赖帐。所以?”   “所以,难怪我们村里人关系处的都不错,也都和里正一心,呵呵。”   老隋也呵呵笑,他没听出来宋福生的一语双关,还以为宋兄弟傻呢。   作为买卖人,老隋很想说,银钱勾搭着,哪有谁永远听谁的话,都是利益作祟罢了。   “任家村,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儿,我是听来的哈。”   “隋哥你说。”   “别的村,族长就是里正。唔,你们村自然以前也是。   这不是任子苼攀高枝了嘛,完了你们村就改了,族长是族长,里正是里正。   那位任里正就是这么当上了,以前就是个普通村民。   至于你们村那位被撤下来的里正,眼下应该还是族长,但也不好说,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你回头打听打听就能晓得,听说是个老秀才呢。”   宋福生微挑了下眉,这个消息有点意思。   一二把手,中间有龌龊。尤其以前是一把手,后被挤下来成二把手了。   他想,如果那位老秀才还是族长的话,他在任家村的第一个朋友应该是这位老秀才。   “隋哥,说了半天,那我们里正他大儿子眼下是什么官,什么品级?”   “那咱哪能知道,你抬举哥了。不过,任子笙是在奉天城里,指定是大官呗,他不怎么回来。   笨寻思吧,高攀,亲爹就不是亲爹了,丈人才是亲爹,不得身前身后伺候着?我猜,哼,都不会怎么家去看他老子。   倒是在童谣镇,咱摆摊这位置能看到那酒楼,我看到过两回他和咱县令在吃酒。关系极好。”   宋福生一脸忧国忧民小小声说,任家村归童谣镇管,任子苼和童谣镇县令关系极好。要是万一,当然了,应该不会发生。但是万一,里正要是做出不公事,下面的人恐也敢怒不敢言吧,告也没用啊,全是任家人。   老隋操心道:   “告谁啊告,上告多大个事儿,都得想办法和人处好。   宋老弟你听哥的,回村就去看看你们里正去。   还告?开玩笑,那得多蠢的人能干出来。   没等说出来不公呢,先三十大板子伺候,然后才准予跪在堂前讲事儿。三十大板子下来,还讲个屁,都得往外吐血。有几个人敢啊。   敢的呀,都是秀才,见县官不用跪。别人告秀才以上,谁告谁先挨打。我见过,老热闹了,秀才没怎地,上告的被打个半死。   嗳?”   老隋上下扫眼宋福生:“唉,你是童生对不?可惜啦。要不然你帮别人告状写状书,都能挣不少银钱。”   宋福生心口一痛。为么总有人拿他童生说事儿。也是,这个败家身体,完蛋玩应,怎么就没考上秀才。   宋福生拜别老隋,站在桥下等大伙。   他脚边还有两麻袋大蒜,新买的。   刚才一路买完扛过来,差点没给他累死。   饭,得一口一口吃。   有些事儿,得一步一步来,需从长计议。   宋福生眯着眼如是想着。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更   宋茯苓他们推车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宋福生正在绕着两个麻袋转圈圈。   她了解,她爹只要焦虑了,正在思考中,就爱一圈一圈绕。   “爹。”   “回来了,怎么样,花多少银钱。”   “也太贵了,”别人没等抱怨,宋茯苓这个以前爱大手大脚花钱的先受不住道:   “您猜盐多少银钱?粗盐43文一斤,细盐要125文一斤,关键这125文细盐也不是很白很细。最好的精细一些的是256文,我就问一嘴,都没敢伸手碰。就这125文的盐,算算价也能买好些斤粮食吃。真是吃得起粮都吃不起盐。”   “买了多少?”   牛掌柜指着袋子:“听姑爷的,买了100斤粗盐,共计4两三钱。小小姐说,不能总用粗盐炒菜,我就。”   “不是牛掌柜作主的,是我作主的。爹,咱们有多少小娃子呢,给吃粗盐,我担心吃了对他们身体不好。我就作主买了20斤细盐,花了二两半银,反正总共只买这些盐花了六两八钱。”   宋福生点头,“买的对。你们可能不知,这粗盐,小孩子吃多了缺碘,对脑子不好,还大脖子,大粗脖子,他们这里也应该有得这病的,买些细盐对。”   其实宋福生不用解释,大伙也没埋怨宋茯苓。   告诉一声,倒是怕宋福生骂宋茯苓。   很简单的道理,20斤细盐,胖丫买了是为自个吃吗?   不是,为给大伙。   花多少银钱也没只吃进胖丫的嘴,有啥好埋怨的。   高屠户甚至觉得,别说买盐了,就是给胖丫一个人单独买些点心吃都不过分。   那丫头是普通丫头吗?往那一站,五六百斤,出去溜达一圈,三百多斤彻底卖没。别人行吗?别人就会傻出力气,都是些大笨蛋。   有些后悔自个家剩的那点家当银子,全给了大儿媳收着,囊中羞涩。要不然他自个就能出银钱,买几块点心给丫头。   高屠户指着大白菜说:“路过有喊的,我瞅着咱车里还能塞下,就买了五百颗。这里是论颗卖,2文一颗,掂掂也挺沉实个头大,就买了。想着落脚了,不能总吃干粮,煮些菜汤子吃吃。共花了一两银。再加上买粮,这些是剩下的。”   宋福生接过剩下银钱装进他背的破包里,然后将包挂脖子上,也表示出高度赞扬。   说白菜买的对,他都给忙忘了。   而且五百颗根本不够干啥,趁着还有白菜萝卜卖,怎么也得再买几千颗存上。咱这伙人,一顿煮菜汤子就得至少吃二十颗三十颗的,必须得多买,要不一冬天吃啥。就指着萝卜白菜过冬呢。   一想到得买这么多东西,接下来几日需要出来继续大采购,宋福生问牛掌柜和高屠户:“哪里卖么都晓得吧?”   “晓得,都记着呢。”   “恩,那你俩明个后个,接着带这些半大小子出来买白菜萝卜,能买多少买多少。过日子的必需品也不用问我,该下手就下手,也得接着买粮啊。”   虎子插话问道:“三舅,咱眼下买的这些粮能顶多久?”   “半个月。”   半大小子们纷纷咂舌,十台手推车,先回去了两台,眼下这八台也堆满了,才够大伙吃半个月。   半个月不算盐、不算菜,只吃粮就花了12两银钱?刚才胖丫结账他们在旁边看着了。   高屠户叹气,背起宋福生的麻袋,一边往车上堆袋子一边说道:“那你们以为呐,破家值万贯。咱为么种地,你们算算这粮食多贵。”   牛掌柜也觉得就这么吃,一个月下来,光吃粮就得花二三十两银,松子挣多钱也撑不住几月。除非还有像松子这样的买卖接着干,然后挺住几个月,挺到开春,他们种地。   话说回来,他们哪有地?   好田都得靠银钱买,不可能白分给他们,瞧给他们分的房就能猜到。   最好的情况就是给他们荒地,荒地也成啊,这一大帮人至少能种种菜,种种豆子,收成再差,明年也能比眼下强。   眼下,真是吃口往常稀烂贱的大白菜,五百颗就得花一两银,处处要钱。   “牛掌柜?”   “嗳?姑爷。”牛掌柜赶紧回过神。   “别忘了记下,我这两袋子蒜花了2两,回去给阿爷报帐。”   大伙出发,出了童谣镇。   大伙谨记宋福生之前呵斥他们的话,不让在城里一口一句救济粮,这可下出了城,一边费力推车一边打听。早就想问了,心跟猫爪挠似的。   宋福生咬牙,他一花钱就觉得他们这伙人忒惨,就差喝凉水也得花钱了。   不,是得喝凉水花钱,他们还得花些银子打井呢。   这真是,真是……   这是打到了松子,要是没有松子可卖呢?   要是米寿不是富二代,他不晓得有银票的事,心里没底呢?   眼下,他们是不是得坐在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靠喝西北风度日?   多狠,他们这样人的救命粮也敢贪。   多损,这就等于不给他们活路了。   民告官,虽然在现代都很难,更不用说古代。   但是,再难,都不给他活路了,有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怕个屁。   大风大浪趟了过来,还怕在你个小河里翻船?非得和你掰掰手腕子。   个死老头子,你特娘滴最好老实的给我上报户口、告知我们有救济粮,那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老实眯着。   你要是敢假装没这事儿,问到头上也死不承认,我让你贪,我豁出钱来自己先买粮。   然后你最好多贪几个月,就不信了,几个月时间,翻不出你和你儿子的小辫子,让我揪到你一根毛,我也敢借机给你头盖骨掀开。   高屠户他们在前面推车还纳闷呢,怎的福生不回话,“福生,到底有没有啊?”   宋福生回过神,僵硬地笑了下:“听说有,所以明个我得去奉天城问问,咱得做到心中有数。听说是城里给发粮,具体发多少,咱村里正应该晓得消息。”   “那官府要是发的多,咱还买个么粮。”   “给不了多少,也就是吃不饱饿不死,正好够口气吊着的量。咱该买还是要买,不能指望救济粮。笨琢磨,要是给咱们发吃饱的粮,当地百姓就得争着抢着当难民。”   “也是,多买粮咱大伙心里也有底。”   “高叔,一会儿到了村里,看见咱买了这些粮,指定有人说酸话,到时候你就……”宋福生一顿嘱咐。   嘱咐完,发现他闺女总偷看他,“咋?”   “爹,说出来,我给你出出主意。我也和大伙不一样,在多膈应的人面前,也能控制住脾气,不会坏你的事儿。”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二更   宋福生想了想,这才告诉女儿,他今个就要把这话题掀开。   借着众人瞎议论的悠悠之口,识趣的,就告诉他有这救济粮。   要是问到头上死不承认,他想等自个掌握证据就告状。   他必须要拿回自个应得的,人活一口气。   宋福生一边推车又一边笑了下,他说告状好啊,告的越热闹,越能满城风雨。   最好证据链扯上任里正的靠山大儿子,扯出来的官越大,老百姓越兴奋。   一审必走童谣镇,那是任里正的关系户,基本败诉。   败诉后,他要上诉到奉天城府衙二审。   可这里有个问题,他要是告,不是秀才身份,需先挨三十大板。   宋茯苓一听,吓一跳:“爹,那算了,这不等于自残嘛。”   “是啊,只有找村里二把手那位老秀才族长,他要是敢替咱们出头上诉,咱必走告状这条路。   要知道你爹我,虽只是难民,但是同样的,我也代表了千千万万被燕王接收的广大难民。我不是个例,我被贪了粮,他们呢。   所以告人,就必须按死他,告到王爷都恨不得知晓的份上,不能让他活。否则,他喘过气就得整死咱们。”   宋茯苓补充:   “所以爹,咱别着急,得让他多贪几个月,他贪得越多,惩罚越重。   另外,能不能告成,那位老秀才也是关键。   那位老秀才要是真恨任里正,也许是在找机会一击即中,估计和咱们顾虑一样,怕按不死反被祸害。   也或许那位老秀才并不恨任里正,岁数大了,看透了,没有争抢之心。”   宋福生摇头:“闺女,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多大岁数也官迷。正常退休也就算了,被如此耻辱地抢了官,呵。”   ……   任家村。   河边。   “呦,啧啧啧,你们这是买了多少粮,花了不少银钱吧?”和马老太对着瞪眼过的胖娘们说道。   另一名二十多少汉子冲大伙笑:“都传来咱奉天城逃荒的趁银钱,果不其然啊。”   附近看热闹的几个人就点头,他们望着堆着满满的手推车帮着算,晌午就过去了两台,眼下又这么多台,确实有银钱。   还有两个妇女一唱一和道,估摸啊,咱村里那些破草房子也快扒了盖砖瓦房了,咱是羡慕不来,咱也没讨过荒啊。   大伙就笑。   小子们气的脸都红了。   高屠户一句一句怼回去,不买粮,吃啥喝啥。俺们这几车粮,来,我给你们算算我们有多少人,就够吃半个月的,你家存粮半个月是有钱人?不买粮,喝西北风?   高铁头和他爹一起回怼。   但是年轻人,气性胜,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少特娘滴说酸话,你们没逃过荒,是要感谢你们狗尿苔长对了地方,你们要是长差了,活的确实不如我们,就得猪狗不如。   “你们新来的敢骂人?”   “你骂谁呢?你个小崽子。敢骂咱任家村人给我削他。”   差点撕吧起来,宋茯苓差点过桥急跑回去组织人手时:   “住口。”   “住口!”   老秀才任尤金,也就是任家村的族长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老者两鬓已斑白,精瘦的模样,眼神却很清明。   另一个喊住口的是任子玖,任里正的二儿子。他爹不在,他说的算,村里人已经习惯。   宋福生赶紧冲老秀才方向施敬礼。   老秀才瞟眼任子玖,既然有人出头,他也就不多事了,唉。   装没看见宋福生对他行礼,才要转身离开,高屠户忽然大声问大伙道:   “里正呢,俺要找里正,就半个月粮,怎就被你们如此酸。得亏听说了有救济粮,才能让俺们挺一个月。”   “救济粮?”   “他们有救济粮?”   就这么一会儿,吵出来很多村里人,听到官府还给发粮,纷纷惊讶讨论。   “什么救济粮,”任子玖脸色一变,这帮人消息还挺灵通,太让人出乎意料。   “我就问你,里正呢,你又是谁。”   “我爹去走亲戚了,我是他二儿。”   “怎是走亲戚呢,昨夜官差不是让里正给俺们上户籍?是不是还赶着牛车骡子车许多拉脚车出村的?”   村里人一愣。   是,任子浩带着他家好几个长工,任里正也带着人,是一早走的,他们看见了,是把牛车骡子车都赶走了。   不过这伙人又没在村里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任子玖喉咙一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给俺们上完户籍,里正能不能是帮俺们领救济粮去啦?俺们这些人,二百多口子加一起,一月头不得给个几千上万斤,据说能领回好几个月头的,好几万斤。”   几、几万斤?白给好些个月?那得多少粮?   村里人里三圈外三圈,本来之前有不爱看热闹的,这不是被吵架吵出来了嘛,一听这话,都看向任子玖。   “胡说八道,什么几万斤,也就几千斤!不是,是我爹带些东西是走亲戚去了,顺便帮你们上个户籍。你问问十里八村,有几个我爹这样的里正,走亲戚还不忘你们上户籍。”   “那俺们救济粮?”   “你到底是从哪听来的,散了散了,我不晓得狗屁救济粮,一切等我爹家来再说。你们散不散喽?怎么地,一个个要闹事啊!”   高屠户此刻就一个感受,他家福生,神了。怎的这些人会说什么,任里正是带着牲口车离开,包括任里正压根不在村里,他儿子被问急会恼羞成怒慌神了,他福生都能猜到呢。   牛掌柜终于品出来了:姑爷啊,是不是咱救济粮让人给领了,今个那位里正出门,就是为领咱的粮食?领完有可能不给过来?   老秀才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宋福生嘴边讽刺的笑,他眼神闪了闪,这才背着手离开。   ……   “姑父,姑父。”钱米寿听到外面有许多人说话,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麻溜将身上披的棉被一扔,一路小跑奔了出去。   “上午饿坏了吧?就喝点稀汤。”   宋福生抱起米寿,宋茯苓也拉着米寿的小手,还挺热乎,又四下寻找她娘的身影。   钱米寿说:“你们咋才回来,我没忍住,把鸡肉全吃了。”   “什、什么肉?”宋茯苓瞪圆眼睛,哪来的呀,怎么比她吃的还好。   宋阿爷笑呵呵告知回来的人,说咱运气老好了,砍个树还坎到了野鸡窝。上午饿的肚皮咕噜噜响,四壮就给送回来了。   田喜发一边手上伙计不停,也一边笑着补充道:“四壮太厉害了,野鸡飞得高的很,四壮飞的比它还高,一把按住给掐死。”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三更大章   最初逃荒,四壮由于伤口总是不好,嘴发白、脸发青、人打蔫、也溜边。干活的能力,只能相等于牛掌柜。   尤其是在老家那座山上停留的那几日,存在感极弱,搭帐篷等体力活有时都见不着他的影。   他就像一只在默默舔舐伤口的小兽。   后来也不知怎的了,吃了几顿宋福生给的消炎药,又钻了一回牛肚子里,一身牛血的再出现,他就不是他了,生龙活虎的狠。   瞧瞧,大冷天的,别人是穿棉袄干活,四壮是穿着宋福生给的阿玛尼半截袖,打着赤膊在哐哐哐劈木头。   听到大伙提他如何能干,后头说两句就夸张了,都猜四壮不仅能扑鸡,也能给狼扑倒,四壮赶紧停下斧头回眸看宋福生,眼神里透出的意思很明显:姑爷,你别让我去打狼,我打不过狼。   宋福生到了自个家这,焦虑的心也终于平静了下来。抱着米寿、看着四壮,听说大伙上午没傻等着挨饿,还吃上肉了,眼里也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家再破,也是家。   家就是,忙了一天后,知道要回到哪的地方。   不像逃荒时,只觉得没尽头。   各处人看到主心骨回家了,纷纷七嘴八舌和宋福生汇报工作。   郭老大说:“福生,今晚那两铺炕就能比昨夜热乎了。俺们停火了半个多时辰,给那俩屋子烟筒灰掏了掏,掏出那老些,比昨夜好烧得多,摸摸炕头也很是热乎了。”   王忠玉汇报:“三哥,俺们这些人,从山上拢共坎了28颗树都给背下来了,堆在那,你看。是二哥说先别坎了,他忙不过来,板子也够用,俺们才没继续背。你瞅瞅,要是不够,明个天亮咱大伙接着上山。”   宋福财赶紧接话,王忠玉提到的那位二哥就是他。   他得解释两句,不是懒,实际上都快要累死他了:   “三弟,我带着这几个人,来回换手破板子。   不是二哥偷懒,是咱家伙什不中用,就两个长锯,怎么换手也得有家伙什啊?   我这?你看看,你瞅瞅,真是尽了力。这几十张板子虽只够咱过半数人住,还是不够用,可?得了,我也不说了,我今晚也不睡了,接着干。”   宋福喜委屈大了。   就他这一个称不上木匠的“木匠人”,连个正经帮手也没有,开头其他人都得靠他教,进度极慢。   然后破完睡觉板子就得修门,修完门还得抽空弄梯子。因为下地窖需要梯子,上房顶盖房草需要梯子,时不时老娘还喊,老二呀,修修窗户框,你不修,这怎么黏窗户纸。   不用宋福喜抱屈,宋福生就已经看出来这些房子已经大不一样。   比起昨夜才来,没门没窗户,那真是一阵风刮过,老惨了,谁看一眼谁永生难忘。   眼下,好几间茅草房的门,已经安装上也能关严实了。   之前让大郎头车带回的窗户纸,也已经糊上了好些。   估计剩下那些房子没糊的,应该是他娘觉得别糊了,浪费,房子太惨得大修的那种,修起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娘,别怕费粮,昨夜一宿没睡,今个又干这么重的活,必须让大伙吃饱了。尤其像我二哥这种,必须得吃饱。”   又特意喊来高屠户,让宋福喜和高屠户说必用的工具,让高屠户明个去镇里买菜时顺便给问问看看,要是不那么特别贵,就买。尽量多几个半成手,要不然光指望他二哥一个有工具的木工,真是能累死。再说工具以后也用得着。   马老太在茅草屋里,听到三儿让她多做吃食,大嗓门应一声:“晓得勒。”   老太太忙的根本就没出屋看三儿一眼。   不止老太太,平日里爱叽叽喳喳的妇女们,基本都没出去瞧热闹,也没空问东问西。   几个相对规整的茅草屋里,真是应了那句话:妇女能顶半边天。   只看,和泥的,做土坯子的,砸草往泥里活的,用大锅烧炕顺手和面要蒸200多口人干粮的,一个个忙的头不抬。   两铺能烧的大火炕上,铺满了土坯砖。   谁在翻?一个屋里炕上是男娃子宋金宝,另一个屋里炕上翻土坯的是另一个八岁小男孩,宋富贵家最小的娃,小名小蔫巴。他几个哥哥分别是大蔫二蔫三蔫。   为什么不是女人们在翻,因为一部分这不是在干体力活做土坯子嘛,偶尔倒倒手,互相换着来。另一部分妇女们铺上木板子,坐在那上面在编草席子。   这草,又和以往她们在老家编的还不同。   是乌拉草,是钱佩英召集女人们打回的草。   说这草当草垫子草席子才暖和呢。   妇女们连质疑都没质疑,很是相信钱佩英,理由:钱氏是宋福生媳妇,所以听她的。   连同大丫二丫桃花这些半大姑娘们在内,几个屋里编好的草席子要是认真细数,就这大半日,还得说是去掉打草下地窖规整的时间,妇女们竟然编了上百张草席子。   就这,一个个还着急呢。   何氏给大伙算,她家二小叔子才打了那点木板子,今夜板子上还是不够睡,所以大伙抓抓紧,多编些。到时候让男人们将草席子铺在地上,也能多垫上几张,免得让男人们受冻。   只看,六七间茅草房里的炭盆子也燃起来了。   虽然自个制出的新木炭呛人的狠,但是能取暖就中。并且炕上摆不下的土坯子也能摆在地上了,用木炭盆子的热气熏干。   没错,又开始自制木炭了,主要是不自制不行,大伙需要大量的土坯子搭炕、搭完炕搭火墙、搭火炉子等等。   所以眼下是,甭管能不能住人的屋子,就做啊,就是不停地做土坯子,做好的土坯子往上一摆,木炭盆子燃起来。就不信了,就这么给土砖日也烤、夜也烤,没了太阳光暴晒就住不上火炕啦?没太阳,地球都照转。   宋福生很满意。他不在家这一日,大伙干的热火朝天。   不仅他安排的活全干完了,又自个找活干,就没停歇过。   连阿爷、他大伯等那些岁数大的老头子们也没闲着。   一个个年过半百,愣是将过河后,本该要趟过一片一米高杂草的地方,将那片杂草给铲除了。铲成了手推车能过去的地方。   阿爷说,得有一条回家的路。   对,就该这样,任何事都是,没路就铲出一条路,这才有奔头。   而宋茯苓是在看到远处六个土包冒黑烟,看到一帮小子在烧木炭,看到大郎哥在冲她挥手时,她忽然情绪一激动,冲那些人挥手喊道:“我爹自掏腰包给你们买鸭梨啦,等会儿都回来喝梨汤。”   宋福生找媳妇的脚步一顿,顿了一下又摇摇头,得,不能找媳妇了,他得躲个旮旯将大鸭梨拿出来,真是。   那大鸭梨,还有苹果啊,是他买给米寿和闺女吃的。另外还给米寿买了些糕点和糖块备着,让闺女将大多数的吃食放进空间里,想着反正空间保鲜,多买些也不怕,闺女身上背的筐里只放了几个。   是才到镇里那阵,来回去各个粮铺子问价时顺便买的。   得嘞,这回妥了,往里掺数量吧,尽量让所有孩子都喝上半碗梨汤吧。   马老太忙三火四,之前她三儿回来她都不出来,眼下急火火出了草房拽她家胖丫,给拽到角落里用气息骂道:“你是不是傻,买了自个留着吃呗。你是不是傻,凭么说你爹自个花银钱给大伙吃。”   “说秃噜嘴了。”   “你?”马老太又四下看看,给小孙女拽的更旮旯一些:“蘑菇呢,你有没有听奶话,卖十两就说卖九两半,有没有那么报帐啊?你爹没实实惠惠报帐吧?”   哎呀,咋这素质呢,宋茯苓摇头:   “没卖,镇里给的价太低,糊弄我和我爹,帝王菌干蘑菇总共才给五两,松茸价也不高。   我俩一生气对那掌柜的说,我们回去都煮了吃,不枉在人间兜一圈,他还说我们吹牛。反正不能卖给镇里那家药铺子了。   明个,奶,我和我爹去奉天城,然后我指定会听你的话,私留些银钱的。卖五两说四两半,中不?”   “这还中。你别傻了吧唧的,本来那蘑菇就是咱摘的。”   “好好好。”   宋茯苓心想:到时候就从她藏空间里多出的松茸里扣吧,唉,孝敬给她奶半吊银钱。   “走,奶给你藏房后半块鸡肉,快些趁大伙干活吃了吧。”   “啊?”宋茯苓瞪圆眼睛,不是吃没了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四更(为月票1450+)   藏在房后哪了呢。   两间挨着的茅草房,中间夹空的地方。   这两间房,一看以前就是一家人的房子,盖的特别近。   马老太侧身挤进夹空,费力用后背蹭着房墙蹲下身,伸手一捞,就捞起一个瓦罐。   真的,藏金银珠宝都不至于这么费劲。   真的,耗子没给这鸡肉吃了,真是幸运。   “奶啊,你怎不藏到地窖里得了呢,至不至于。”   “啧,别吵吵,怎不至于。野鸡能有几只,那听到动静都飞了,四壮再邪乎也只能按住一只掐死一只。拢共就这点肉,小伢子们都不够分,有的没分着扯脖子嚎。像你这么大的,更是连根鸡毛也没捞着。也就你奶我吧,给你留一块,你瞅瞅,我给你留的是一大块呢。”   马老太一边絮絮叨叨用气息说着,一边献宝似的将瓦罐打开:“不是爱吃肉吗?快些着,吃了,完了给嘴抹抹。”   “你吃了没?”   “嗳呦我吃么,我喝汤啦,喝好几碗,快点。”   这种天气,瓦罐里的鸡肉早就凝住了。   是一大块鸡肉,鸡胸、脯肉的样子,得有巴掌那么大。   咱都不晓得,奶奶是怎么做到在一只鸡身上偷肉,偷的跟葛优似的,还没被发现藏私。   宋茯苓抱着瓦罐,盯着里面的肉,心想:你呀你,吃那么多酱牛肉,咋好意思还吃鸡肉。   “我不吃,你也不给我热热,我吃拉肚子怎么办。”   马老太都不可置信了。   啥家庭啊?说话这么狂,好些天没见过荤腥,不,不是没见过荤腥,是这几天连滴子油也没吃过,见到鸡肉竟然是让她先给热热,竟然不是伸手拿出来就造。   “你别事多,我拿屋给你热,那不就都得知道我做饭藏食了嘛,我往后还怎么藏?”   “哎呀奶,不好了,来人了,快快快,”宋茯苓忽然像神经质一样,浑身上下透着紧张气息,捞出鸡肉就塞进马老太嘴里,两只脚还跺着催促:“快快快,快嚼啊奶,人家该看见了。”   马老太稀里糊涂、狼吞虎咽、吃块冰凉的肉,吃完还挺紧张的抹抹嘴上油。前后望了望,还不忘瞧眼夹空,怕是从前方空隙处过来人:“哪呢,人?”   宋茯苓将瓦罐放在地上,后撤几步:“好像听错了,奶,我走了,滤水去啦。”   “你?”   ……   今晚的饭,是四和面大饼子,热乎乎的白菜汤。   大饼子是在几间茅草屋里蒸的。   老太太们连轴转,一直就没直起过腰,只蒸干粮就蒸了五百六十个。   五百多个大饼子,听着多,却不能放量吃。要是让半大小子和壮劳力们放量吃,他们就能包圆。肚里咋吃咋空,吃多少都感觉饿。   白菜汤干脆就在屋前架起火堆,火堆上又架起四口大黑锅,烧开了水,直接将洗好的白菜对准大锅,用刀往锅里削。削完抓把粗盐往锅里一撒,用勺子搅拌搅拌。   就这种连滴油也没放的汤,大伙也能呼噜呼噜吃的香。   一个个或站着或蹲着,抱碗喝。碗不够用,谁先吃完就把碗递给下一个人,一家人互相掺和着用。   宋茯苓也喝的香,她是受别人传染,看人吃的香,她就觉得好像这白菜汤也挺好喝。   宋福生喝了四碗热汤,没怎么吃饼子,将手里的饼子基本都泡给米寿吃了。他不咋饿,饿也可以吃空间里的嘛。   他是冷、渴、肚里没热乎食,就想喝热汤。一天下来,和这个唠会和那个说几句的,都没喝上口热乎水。   要说这一家三口里,属钱佩英是实实惠惠吃饭。   钱佩英喝了三碗白菜汤,吃了两个大饼子。她干了一天活,今个真累坏了。打水、打草,又跟在上山砍树男人们身后去捡干树枝子和干草叶子,一捆一捆、一袋子又一袋子往回背。   她家老宋刚才还偷摸骂她傻,说她那手上伤口深,找什么借口躲不开活。   是能找到借口,可是不好意思。   尤其是看到阿爷那么大岁数一天一宿没怎么睡,腰都累得直不起在割草,给来回走的路修出来,她怎好意思坐在那不干活。   白菜汤锅支在外面有一个好处,大伙能聚在一起说说话,还能烤烤火。要不然就这些破房子,屋里炕上地上到处是土坯子,大家伙想凑一起都没地方下脚。   宋里正吃个差不多了,一手掏出他的小破本,一手掏出压根就没有烟叶子的烟袋锅。习惯性地讲几句,用嘴嗦口烟袋锅:   “趁着大伙都在,我啰嗦几句。   眼下是这么个情况,只能简单给大伙报报帐,都没买完呢。   你像,油盐酱醋,盐没买回多少斤,冬储菜就更是了,油呢,唉,连滴子芝麻油也没倒出空买呐,要花的银钱太多。   就不和你们细说了,我和福生,俺们俩掌握。”   大伙七嘴八舌道:“不用跟俺们报帐,阿爷,都说了多少遍了。”   宋富贵还端着碗站起身大声嚷嚷道:“要是花没了,阿爷和福生兄弟就招呼一声,不行俺们就去童谣镇做做短工,寻一寻,看看哪里有活干,完了想办法挣呗。”   “就你那眼神斜,谁敢用你啊,闭嘴,都听我说。有一喜一忧,唉。咱先说些喜事吧,”宋阿爷自个先叹了口气,看他那表情,怎么瞧都不像是要说喜事。   老爷子特意停下来,酝酿下最初听说那阵的心情:“今个,福生给咱松子卖了一百三十九两银钱!”   轰一下,大伙炸了。   被那些武泉县坏家伙祸害那么多斤,还能卖这么些银钱?   来到这片区域的人,也停住了脚。没想到第一次来,就能听到一百三十九两。   高铁头眼尖,将火把往远处照了照:“来人啦。”   那人从房后走出来,介绍自己,他是族长任尤金的儿子。   宋阿爷:“啥事儿?”他眼下听见姓任的就来气。尤其是福生和他大致学了救济粮。   宋福生站起身,接过字条。   上面写着童谣镇打井师傅的地址。   这真是帮了忙,今天到了童谣镇,不是没打听打井师傅,要不然冬天喝啥,河水冻成冰。   可问来问去,懂行的说,这个季节,没人愿意干活,不好打井眼。   “我爹说了,让你拿着字条去找,最少能给你们便宜半吊银子,走啦。” 第一百八十章 一更   来人走了,都走出挺远了,宋阿爷才反应过来。   这位姓任的,和那些坏蛋姓任的是两伙人,是福生说要好好处关系的那伙。   说是和人家处好了关系,很有好处。一族之长,又是本地人,根子深。   老爷子拎着烟袋锅子往前追了几步,冲黑暗处喊道:“那个?那个谁呀,都来家啦,喝口热乎汤再走吧?”   老秀才的儿子头也没回挥了挥手。   “怎办,他听没听着一百三十九两啊?”好些个妇女小声问道。   “就是,他不能给咱往外说吧?”好些个汉子也降低声量问道。   宋阿爷:他听没听着,也不是一百三十九两呀,他们路上还卖来着。去掉买药看病吃饭住宿等所有花销,再加上这一百三十九两,是一百七十三。   “福生,是一百七十三两吧?”   宋福生:“……”   这是重点吗?   阿爷你得睡觉去了,熬夜时间长,你有点糊涂,没有之前脑瓜灵光。   宋福生和女儿对视一眼,爷俩一起心想:看来那位老秀才族长,并不佛系,比他们预想的顺利得多,还趁着夜色黑,率先递过橄榄枝。   宋福生将字条内容念给不识字的高屠户听,让他务必记住,然后明个去童谣镇找打井的师傅。打井不是一两天的事,必须要赶在河面被冻实前完成。   “那你呢?”   “我们几口明个去趟奉天城,一是卖蘑菇,二是找到发粮的衙门口,问问能不能以后咱自己领。能不能领到是一码事,咱最起码得心中有数到底能领多少斤,每人口粮是多少。”   就在宋福生和高屠户说话的空挡,宋阿爷也把这事讲了。   一时间,大家伙说啥的都有,都没心思干活了。真发粮虽不够吃,但也能让他们省不少些银钱,:   “咱才到,会不会等他家来就给咱们发啦?”   “你个榆木脑瓜,笨琢磨吧,那个老货能好心帮咱领粮?你看看他给咱分的房就该晓得。”   “就是,咱小娃子们这么多,心善的里正至少会给咱们能烧的灶,先安顿小娃子们喝上口热乎水有暖和地方睡觉。然后安排咱大人们来住这四处漏风没门没窗的草房,我都没怨言,我也认他个好。”   “指定是领他家去啦。”   “那是定死领他家去了。真好心,过来告诉一声,咱就去自个领,或者说你们等着,去帮你们领完么的。   你再看他,连个屁也没敢放,蔫声不语套上他们家车带上人手就走,当我傻还是他傻?”   “真那样的话,他就是王八蛋。”   “王八蛋?他是大损贼,贪救济粮遭天谴的货。”   “就这种丧良心的,老天有眼下个大雷,咔嚓咔嚓就该劈死他。   马老太:“个龟孙子!”   别的娃吃饱了饭,有的是傻呵呵四处跑着玩,有的娃是闹觉,吃饱就困了。反正几岁孩子各种各样的都有,唯独没有钱米寿这种蹲马老太脚边,听的津津有味的。   宋茯苓注意到了:“不许学骂人。”   钱米寿冲姐姐露出小米牙般的笑。   一向不爱吱声的田喜发忽然大声道:“都干活吧,明个也得起早干。咱大家说的都是些没用的,除了让阿爷和俺三弟上火,也不当啥事儿,别帮不上忙还让他们心里闹得慌,吵吵把火闹人得很。”   场面静了一瞬,都看他。   田喜发脸色发红,没了刚才大声说话的底气,但也将心里话全讲了出来:   “那个老货要是不发粮,假装没这事儿,也不给个回音的话,反正三弟说跟他们干去,我就打头去,人脑袋打成狗脑袋蹲大狱我也去。   三弟要是让先干活,让咱大伙得先想招吃饱穿暖住上热乎炕,我就听他的干活,让干啥干啥。   我就有一把子力气和上山套个兔子的本事,别的也不会。   恩,反正俺家一切都听阿爷和三弟的安排,我就这么想的,谁道你们了?我手头活还没干完,先干活去了。虎子,给爹照亮。”   大郎站起身:“走啦,新烧的碳快好了,得盯着捡出来,别烧大劲了。”   呼啦一下,又走了好些个负责烧碳的小子。   壮劳力们也该干啥干啥去,宋福喜又蹲下身接着锯板子。   女人们心想,你们不吱声并不影响我们骂人,我们有技能,不耽误干活的骂。   一边收拾锅灶一边收拾碗筷,还有刷锅的,洗大鸭梨的,得煮梨子水啊。梨子水娃子们指望一晚上了,到现在没闹着上炕睡觉就是为这口呢,一边骂人。   钱米寿蹲在旁边接着听,嘴里偷着吃糖块。   而此时宋福生扶着宋里正,带着钱佩英也已经转移地方了,仨人下了地窖。   仨人依次踩着梯子下去,点着火把,挨个地窖检查。   总共有二十几个快三十个窖,可见以前这一片住不少人家。基本家家都有菜窖。   这些地窖,白日时,女人们给清理出来了,不难走。   但是经过查看,要想种蒜黄,就只有四个地窖符合。   得有通风眼,得地窖够大,甚至得大到进入寒冬天,一旦地窖温度不能在十五度以上,咱就得在窖里搭火墙那种能取暖的,给烧一烧,人力供暖。   这样蒜黄才能持续生长,能20多天就差不多收割,完了还能收两茬三茬。   老爷子问:“福生,能种不?”   宋福生看钱佩英,钱佩英说应该没问题。   宋福生心里有底了:“阿爷,眼下就开始种,正好十二月天冷就能收一茬,一月份二月份天最冷的时候还能收,赶上过年更能多挣些银钱。”   “你咋说,俺们就咋干。唉,俺们大伙就会借你光,其他也不会,那就更不能给你拖后腿。你快瞅瞅,就这四个窖能种多少?”   宋福生让老爷子安排人,让明日去山上挖土,挖树根下的土,那样的土有劲,养娇贵的花都能养的住,更不用说很好伺候的蒜黄了。   他今夜就将选好的蒜头放在水里浸泡,正好明个从奉天城回来,就琢磨往地窖里种。   先把这两袋子的蒜种上,等这些出芽的,他再出去买蒜。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二更   仨人爬出窖,宋阿爷忽然道:   “我不知它能不能挣到银钱。   大家伙也别的没有,就有一把子力气,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干干活没啥。、   但是这回你得听我的,必须听我的。   福生,阿爷不能再让你吃亏了,方子是你从书上得的,还是十分难得的那种。要是真挣了银钱,你至少要留四成,要不俺没脸。俺这不是等于扯着大家伙一起拉你后腿嘛。”   宋福生赶紧看媳妇,和钱佩英对视了一会儿后,这才道:   “蒜黄要是真能赚到?这么说吧,大伙忙到过了年,一家至少也能挣个二两银置办家的余钱,我就留三成。   就三成,阿爷,头一年四处难,我多了少了没事儿。   而且我还有别的想法,那是钱家的方子,大伙还得帮我干。   但那个买卖,我指定得留大头,得最少五成啊阿爷,钱家给的难得的种子,咱这地方都没有,我得给人米寿留出至少三成赚头。”   “中,中,嗳呦娘嘞,让他们种蒜黄,干俩仨月挣二两银就借了大光了,咱在老家都没这好事儿。还有贵种子的光?我看啊,给大伙分些干活的工钱就中,不用那么给。”   “到时候再说,先把蒜黄种了。”   与此同时。   老秀才任尤金也在向大儿子打听,那伙人怎么样啊?   任老大把他听来的139两银钱,还有他到那里怎么说的讲了一遍。   听到大儿子说那伙人确实有钱,老秀才只觉大儿蠢货一只。   139两够干什么的?那伙人只安家,消消停停住下来,就得最少150两银。你光听见上百两银子多,怎么就没脑子算算那是多少人口?   还有,让你递给字条,谁让你提醒他们能少半吊钱?说那个做甚。   他给他们送的人情就值半吊钱?   他这个儿子啊,蠢得很,这样人家往后真就只记得半吊钱的人情。   “爹,那不说,他们能晓得咱们帮他们省了多少吗?”   “人情是这个月份了,你爹我给他们介绍打井人。人情是没人愿意接这活,给多少银钱也没人愿意干,我帮他们出了面。你?简直四六不懂。也惹人笑,你爹我的脸面就值半两银?”   任老大怯懦着,挨训也没敢再吱声。   老秀才感觉身后一片静,更是心累。   每到这时,就更思念他一手带大给启蒙的大孙子。   他这一生,只给仨人开过蒙。   一个是自己的小侄子。侄子天资过于聪颖,身体却极弱,天妒英才,只考下秀才功名就没了。   一个是任子苼,那个他倾全族之力栽培的学生,却在一路科考,高中举人后,背信弃义。第一件事竟然是扶着亲爹得了他的位。白眼狼。   剩下的那个就是自己的大孙子。   孙子早早就没了,怨他。   不,是怨任子苼,任公信。是他们逼得他举家搬到现在那伙逃荒人眼下住的地方。   当时和他一起搬的,还有很多相信他、也很是瞧不上任公信的族民。   谁也没想到,那年闹荒,山上的狼不知怎的跑下了山,给他的大孙咬断了腿,没治好,两天一宿后没了。也咬的追随他的族民死伤四人。   他不得不搬走。   回村后,不得不坐在族长的位置,却让任公信给架了起来,彻底没了话语权。   每每想到这些,老秀才任尤金就恨,恨的他日夜难安。   任尤金拿起孙子生前留下的笔墨,用煤油灯仔仔细细的看。   任老大看到老父亲那样,也不再是心里不服了,他坐在炕沿边叹息,也心痛了起来。   却没想到父亲又忽然出声:“说说你看到的,他们日子过的怎么样。”   “啊,我去时吃饭呢,像是大伙在说话,像极了咱们开族会。   爹,那伙人很是心齐,我听到他们说,让干啥就干啥。   几口大锅煮着菜汤,应是上山伐了树,地上堆了许多木板。   我还看到拉起根绳子,我就差点让绳子勒了脖。应是趁着白日晾晒了被褥。   还有咱们以前住在那,挖的窖,他们应是用上了,连窖盖都换了新,新板子钉的。   至于那些破房子,并没有花银钱换脊瓦或者买青砖,还是那样,似是只住在其中几间房里,其他破房子也没修,没进屋,再具体就不清楚了。”   “回屋歇着吧。”   ——   宋福生这面也安排马老太她们用几大盆清水泡上蒜后,进屋早早歇着了。   买那么多蒜,蒜泡上接下来要干什么,等等这些细节事,他只对宋里正说,再由阿爷对大伙传达。   他眼下没精力给大家伙开会,也懒得去看大家伙反应,懒得听大伙夸他、赞他,没时间。   昨个一宿没睡,明天还要去奉天城,奉天城离他们这得走路7个小时。   7个小时,算是离他们这很近很近,中间过了童谣镇,再往前走就是奉天城。   没有骡子牛拉脚,全靠自个脚走,必须早些睡,起早走。3点多钟就得起来走夜路,到了城里估摸上午十点。   宋福生家四口人,躺在炕梢位置,留出其他小孩子们的地方,赶紧侧身睡觉。   至于别人今晚怎么睡觉,怎么安排,宋福生全都没管。   大家伙也都晓得明个宋福生带着妻女要进城,所以进这屋时,放轻了脚步,也纷纷自家小娃,上炕就睡觉,不许说话打扰到三叔。   而这一宿,任家村的里正任公信压根就没回来。   他带着三儿子任子浩和一些家仆,赶着牲口车,直接将领出来的粮食,送到了大儿子任子苼在奉天城外的别院。   他都打算好了,往后到月初领了粮食,就送到这里,送别处或者拉回村里,容易惹是非。   任里正哪猜得到,宋福生他们那伙人已经晓得有救济粮的事了。   ……   天还黑沉沉的呢,宋福生将筐里放个棉被,又给钱米寿裹好,放进筐里让娃继续睡,他背起筐。   马老太真是亲娘,半夜十二点多才睡,二点多又起来,非要给三儿一家煮点热乎乎的糙米粥,一碗一碗端上前。   到底逼着宋福生他们几人喝了些,看了眼睡得昏天暗地的钱米寿:“你背他去干么,放家得了。”   宋福生回答的很直白,他觉得在钱米寿的问题上,必须要简单强势:“不的,自个的娃,走一步领一步,就得背。”   说完就走了。   “你?!”马老太很想说,那哪是你的娃。   才出了任家村,宋茯苓就忙上了,娘,擦脸,擦手。   大红瓶拿了出来,昨晚就让她爹偷摸给拿化妆品。   她自个还吃梨。   宋福生牙疼:“一早上吃,不凉吗?小心肚子疼,等到了城里,爹请你吃热汤馄饨。”   “真的啊?”   “真的,咱四个来它五大碗,吃纯肉馅儿的,今儿就咱四口人,想吃啥吃啥,”宋福生背着钱米寿往旁边躲:“你这孩子,高兴就高兴,往我脸上瞎呼噜啥呢?”   “给你擦脸,别躲,擦香香。”   “我都没洗脸,香个屁。”   “你爷俩,”钱佩英瞪眼睛:“外头却黑的,瞅着点路,别闹。也小点声说话,米寿还没醒呢。”   “姑母,我醒了,哈哈哈。”   “啊,我米寿醒了,”钱佩英也声音里漏了笑,“快,茯苓啊,给你弟弟也擦点香香。”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更二更合一   “姑父,姑父,我能自个走。”   “天黑,你瞅不清路。”   “我拉着你的手。”   宋福生给钱米寿从筐里抱了出来。   “姑母,姑母,你吃点心了没?”   “吃了,你快自个吃。你姐壶里有热乎水,吃完咱就喝热水。”   “姐姐,姐姐?”   “我也吃了,个小操心命。”   钱米寿一手举着糕点咬,一手紧紧拉住宋福生的小手指,低垂的小脑袋瓜不知在琢磨着什么,小脸上美滋滋的。   钱佩英和宋福生边走边合计道:“进了城,得抽空去扯些布,多扯一些。回头我让大姐给你做件棉袄面,套在棉袄外面。”   “我不用,天天干活,穿那个呢,你们娘几个买两件。”   啧,这人,傻是怎的?你不做这古代人外面穿的衣裳,咋把自家的羽绒棉袄夹在里面穿?   钱佩英都想好了,到时候给老宋做件外罩,给闺女也做件合身的外罩,她捡闺女现在身上穿的棉袄。   闺女眼下穿的那件棉袄是路上贵人给的,棉花是穿过至少一二年了的那种,里面的棉花结了块。且太大,大就漏风。肥大大的不好看不说,不合身也不暖和。   然后把自家的短款的羽绒服拿出来,将新做的外罩套在羽绒服的外面,既暖和还不打眼。   不过闺女的羽绒服是得给改改,给帽子摘下来,单做个不引人注意的羽绒帽子,羽绒服的长度腰身也得改改,她自个想招给收收腰、再剪下去一块长度。   至于谁摸了问是啥?   谁摸啊。   至多马老太摸摸,到时候就糊弄老太太说是在奉天城里买的棉袄芯子之类的,反正撒谎方面有老宋。   老宋一天天可会撒谎了。   “我说买就买,给你扯块颜色深的,面料厚实的,又扛造又挡风。”   宋茯苓说给我也扯块那样的,蓝黑色的就中。   爹妈俩人异口同声:“那哪成。”   宋福生说,给闺女扯块红色带小碎花的,那样的穿上得多带劲,还喜庆。   “恩,到时候看看,”钱佩英附和:“要是能有枣红色带小碎花的就更好了,趁着岁数小,多穿穿,枣红色也耐脏。”   宋茯苓:“……”山妮啊山妮,再配俩缠着红线的包包头,一冬天冻下来,脸蛋子上再冻出两团山里红,真带劲。   宋福生将米寿又重新放筐里,走一个多小时就得抱起来放进筐里背一会儿。   娃年幼走不动不说,这一个多月下来,孩子瘦的不行,有时候看见小细胳膊细腿,都担心他两条小腿不结实。   从今往后,得想招让他吃饱饭,背着大家伙让米寿多吃些好的、有营养的。   “给米寿买双棉鞋,买双现成的合脚的,别等着大姐做了。实际多花不了几个钱。我每回瞅他追我,那几步跑都像刘能撵赵四的,鞋也踢踢踏踏,一跑就掉。”   钱米瘦伸出小胳膊搂住宋福生脖子:“姑父,谁是赵四呀?”   钱佩英瞪宋福生,说话就说话,动不动就没正溜:“行,买一双。完了再买些棉花,也扯块布,大姐要是没空给做的话,我就给米寿做了。这么点的孩子,穿衣赏暖和能跑能跳就行,没得讲究那些款式。”   想了想又补充道:“四壮捡你那件家里带出来的棉袄,不用做,牛掌柜棉鞋棉衣也讨着了,我瞅着还算合身。倒是你大哥家的二郎,棉袄好像太薄。大丫二丫那就更是了,里面也不是棉花的,就一夹层棉。唉,看着真是,两个丫头冻得哆哆嗦嗦,咱用不用?”   宋福生瞪眼睛:“他们爹娘没活着吗?那不都在嘛。不能惯那毛病,给的日子长了,哪天你不给倒是事儿,还得挑你理。可怜?他们爹娘都能忍心装看不着,你有啥忍不下心的,你闺女啊?”   “行,知道了。”   宋福生说不是他心狠,是都沾亲带故,没沾亲也患难与共过,往后都凑在一起生活,你帮谁不帮谁?   这十四家,要是家家有难处,难道就因为他挣的分成银钱多,就得给贴补?没得惯那些毛病,在他这,不可能。   倒是可以等工分制定下来,比如哪家真有啥困难,拿宋富贵举例,他家人口多。宋富贵想买棉花做被褥又没银钱,可以借嘛,先借工分,工分其实就是银子,回头再让他加班加点的干活,还工分。   因为工分就是银子,比如最后分钱的时候,会把挣得的总数除以所有人的工分总数,先算出一工分是几文钱,再用得出的一工分几文钱去乘以他这段日子得的工分总和,这就是宋富贵这段日子挣的银钱嘛。   所以宋富贵要是开头没钱置办家,就借工分呗,等于预知他的工资。   宋福生说,反正在他这,要想日子过的好,就得认吃苦猛干活,不存在谁必须帮谁那一说。自个不努力,别人凭啥帮你?欠你的啊。   “得得得,知道了,啰嗦。那你还要给阿爷买烟叶子。”   “那?那是两码事,这叫私人感情,我乐意。话说回来,是不也得给老娘买点啥啊,大哥二哥家跟我无关,但孝顺老娘和我有关啊。”   宋茯苓说,爹,不用你,我奶喜银钱,我给我奶半吊钱,你不用管了。   啊,宋福生明白了,闺女空间里偷摸存了几大朵松茸,他知道那阵就表态过,既然是放进空间里的,那就不算集体的,给闺女当零花钱了,有处置权。   开玩笑,家里再困难,也不能让孩子手里短钱花,这么大姑娘了,兜里没银钱,出门说话都底气不足,唯唯诺诺像什么样子,他闺女,必须不能那样。   至于如此贵的蘑菇,能不能卖上价,进了城又去哪卖?   不好意思,这不在三口人的考虑范围。   大多数的人或许会犯愁,但这三口人却脑回路一致。   一致认为:你不给到我心里价格,我还不卖了呢。   因为俺们仨觉得,十两二十两银子难买稀罕货。   十两二十两,我们使劲折腾早晚能折腾出来,但是稀罕货难遇啊。我们就这一把遇上的机会,你不给高价格?那还不如我们自个吃了呢,补一补,对不对?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再说我们有作弊利器空间,能保鲜,我们怕个屁啊。至多回去和大伙报帐,从自家的银钱里掏出十两给大家伙,当买断蘑菇的占有权了。   在钱米寿第四次被折腾进筐里,又由他姑父背起来时,奉天城到了。从天黑走到天大亮,太阳都出来了。   四口人一起仰望城楼。   “嗳?像不像当年?”宋福生小声问钱佩英道。   钱佩英看了眼米寿,知道丈夫说话不方便。丈夫其实是想说,像不像当年在现代,他们的经历。   像。   那时候,他俩从镇上去了县里开小吃部,是租的门面开小饭店。   第一次真正搬家,看到“桦南县欢迎你”时,宋福生对他说,好好干个几年,高低咱们要在这里买自个的门市,不能让房东熊住涨租金,也要让闺女入学就念县里的小学。   没过几年,他们又搬家了,大包小包带着家当,坐着大客车去往省城。高速路的牌子上写着,省城欢迎你。   宋福生对他说,好好干个几年,媳妇,我一定要在这里买房子,买房子才能让咱闺女是省城户口,念省城的重点中学。   这个男人虽然小心眼的厉害,别人都不晓得这个男人絮叨极了,心眼有时小的跟针鼻似的爱计较。   瞧起来是在外面大大方方的,回家却能比女人还女人,能对着礼单不停和她磨叽:老张那人不能深交了,什么东西,咱当初给他随礼五百,他就给咱回二百?就这么一件老张不是好东西的小事,老宋能想起就说,就跟要过不去了似的。   但是这个男人,有这些小毛病的同时,却在钱佩英心里老有魅力了。   因为老宋对她,说到的都做到了,他说买房就买上房,他说下一步要怎样,他就钻进去使劲琢磨非要做到。   老宋可能大概不知,其实就他那股执拗劲,想干就干的拼劲,才最招她稀罕。   听听,钱佩英笑,老宋又开始对着城门许诺了:   “咱啊,要从头再来喽。没事儿,再来又如何,心若在,梦就在。   媳妇,你记着,早晚我要在这奉天城里买套大房子,咱任家村的房子当自个家,这里的大房子当,恩,别院。   咱进城溜达时再住。   我非要占上一座城里的大宅子,嗳?我还不住,气死别人。”   宋福生说完自个还嘿嘿笑:“走,吃馄饨去,啥事也不如吃饭大。”   钱米寿紧紧搂住姑父的脖子,从筐里披着棉被站起来了,笑容更是灿烂极了,奶声奶气高兴地叫:“走喽,走喽!”   惹得城门处很多人看。   看,可劲看,我们高兴着嘞,宋茯苓傲娇地扬起梳着两个小辫子脸,笑着抿抿嘴,露出嘴边的小梨涡。   于此同时,任里正由于有牲口车拉脚,速度快,已经回了任家村。   进了家门,听二儿提起昨日的闹剧,气的他眯眼。   行,敢跟他叫板是吧?   没有,就不承认,他倒要看看那伙人能把他怎么着。   眼下还不是给不给粮的事了呢,他能给也不给,非得给这些人制服。   免得一个个不晓得脚下踩的是谁的地盘,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竟敢当着村里人的面闹事,臊他的老脸,这是想让村里人都背后对他犯嘀咕是吧?好,好哇。   任里正说,咱们村的那个桥啊,年头太长了,该坏了吧。等开春了,村里人得去山上拾柴火,再修吧,啊?   他三儿任子浩没听懂,二儿子任子玖说,是,爹,桥坏了,我这就去安排。   所以,当大郎他们第一拨去童谣镇买冬储菜回来时,发现桥断了。那他们这一台台车,满车的白菜怎么运过去?河里水深,先不提能不能被淹死,下河走过去会先冷死。   老秀才站在自家院子里叹气。摆摆手,让他那不中用的儿子去给领道吧。   任老大对大郎他们几个小子说:“走吧,跟我走。”   绕远路,绕到村尾拐弯,沿着大山脚下往回走。   也就是说,明明过了桥,再走个二十分钟的路就到家,眼下因为桥断了,从山那头往回绕,推着一车车白菜得走两个时辰,也就是现代时间四个小时。中午把这几车白菜给送回村,晚上才走到家。   弄得童谣镇那面还在大采购的高屠户,还纳闷呢,让那几个小子给送回去就得赶紧返回再拉一趟,人呢,怎么一去不复返了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三更大章(为盟主bearbaby打赏+1)   奉天城,大官云集,王爷呆的地方嘛,皇帝也在燕王这里。   这里就相当于现代的首都呗,虽然是暂时的,但是也可以预想的到,即便以后迁都,可由于这里是燕王的封地,地位将来也会不同,最起码是上广深的地位。   房价多少啊?   宋福生认为他在现代将吹过的牛都能圆上,最该归功于他爱买房,几次倒房都赚上了。   他想着,得把自个的优点接着在古代发扬光大。   米寿那银钱,存那也是存着,不如买门市?买房子?买完哪怕租出去也能不少银钱吧。完了房子地皮放那也不坏不丢的。城里哪里人口密集啊?最起码要先把这点搞懂。   所以他就问,反正瞎打听呗,像闲唠嗑似的。在他看来,商机全在唠嗑中。   你这里产啥,他那里产啥,你这里产的正好是他那里缺的,有没有可能运输过来,要是能运作,这不就是商机了吗?这不就能赚钱了吗?   这么想着,发现小二也正好闲着不忙,嘴上就问了,问了两遍。   小二心烦,瞅你们这副寒酸样吧,想知道的还不少,心咋那么野呢,奉天城的房子贵不贵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还不如回家闲磕牙研究能买几拢地。   小二眉头皱着,眼里带着厌恶,态度不是很好道:“说,加多少面片!”   宋茯苓疑惑:我们要馄饨,怎么让我们加面片呢。   宋福生站起身:   “走,不在这里吃了,狗眼看人低,没等吃先惹一肚子气。   不就问你,哪里人多?几个字不能说?你眼下吃饭的人就我们一桌,又不是招呼不过来。   我们外村来的,不晓得城里哪里是哪里,问问好去溜达溜达,瞅你那态度。行行行,你可拉倒,快闭嘴吧,你说出花来我也不吃了。”   “不吃就不吃,你以为我差你那几碗面汤钱?”   宋福生更生气了,听听,面汤?他明明说的是馄饨,竟然不信。   他们看起来像吃不起馄饨的样吗?看人就会看表面,“你就门缝里瞧人吧,活该你一辈子当小二,两个眼珠子不如抠出来当溜溜球弹。”   说完背起米寿,气哼哼领着妻女就往繁华地方走。   钱米寿以为姑父得老生气了,吓得都没敢吭声,紧着歪头细瞧宋福生的脸色。   却没想到姐姐胆子好大呀,居然噗嗤笑出了声,给姑父笑得脸通红。   钱佩英也憋不住笑了。   “你娘俩啊,真是,唉,”宋福生说完,自个也笑了。那娘俩一天心可大了,可咋整,真是服了。让人瞧不起还能笑出来。   四口人就走,顺着人流往前一直溜达,还能看到有几家大户人家马车经常从身边过去。   他们四口谁也不晓得路,但是凭直觉去最热闹的街就对了。   果然,顺着人流拐个弯,放眼望去街上很热闹,什么铺子都有。   有些铺子门口还停着马车。   古代的马车,这就相当于现代商场门口停的进口好车呗,这条街的铺子里,看来卖贵东西的不少。   宋福生站在四层酒楼前,抬眼望着。   眼睛望着大酒楼,伸手指向旁边道:“咱吃不起大酒楼,还吃不起小饭馆了?走,我瞧着那家挺体面,坐外面吃还给搭个棚子。”   依旧是,店小二看到几人问,加面片不?   宋福生大声回道:“纯肉馅的,纯馄饨。”特娘滴,怎么总问这话,“来五碗。”他们几口人看起来像只吃几颗馄饨,然后碗里的都是面片的人吗?   “对不住对不住,客官稍等。”   热乎乎的馄饨,端到户外冒着白色的热气,终于端上了桌。   钱米寿坐在姑父身边,用小嘴吹了吹热气,但是等不及凉了就忍着烫硬咬了一口,混沌里包的竟然是肉团。   哇,好香啊。   “姑父,好香好香。”   “香就多吃些。”宋福生大嘴冲着米寿的混沌碗吹了吹,其实也没给吹凉,自力更生吧,就端起自己碗吃了起来。   宋茯苓一边用手扇着被烫着的嘴,一边和钱佩英小小声嘀咕着:“要是有辣椒油就好了,他们这里没辣椒,讨厌。要不然放些醋,再放些辣椒油一拌,最好再来点麻酱,坐在外面这种天气里吃,那才过瘾。”   钱佩英将自己碗里的馄饨往女儿碗里舀了几颗:“你怎么和你爹一样,一天吃啥都离不开辣椒。我昨晚让他给念叨的,做梦都是小辣椒。”   “恩?”   和闺女咬耳朵道:“你爹,他想种辣椒。说他们这里没有辣椒,正好他想卖多少钱酒卖多少钱。还说他要当全国的辣椒面供应商,搞垄断,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往后销往全国的调料铺子。呵呵呵呵呵。”   钱佩英说着说着就想笑:“还说,必须卖辣椒面,给辣椒都粉碎往外卖,这样谁也得不来种子。你瞅瞅他那心眼子,一天天想的可远了。”   宋茯苓正要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俩啥时候聊的这些啊?   道边逛街的人群里,忽然有人冲他们方向惊叫道:“嗳呦,这不那谁吗?嗳呦呦,嗳?老爷,你回头,快看那谁。”   哪谁呀?   宋福生回眸,喊谁呢。   老乡员外爷回眸,哎呀,那谁。   双方见面格外的亲,亲的不能再亲。   老乡啊,当初路上一别数日,你们可安好?   宋福生感念这位员外爷给他们一瓶十两的外伤药,也是极其意外惊喜道:“不行,老爷子,啥也别说了,坐下一起吃。当初咱可是说好的,再见面我必招待。小二,小二?上几份小菜,给小菜都端上来。”   是,当初说好了,再见面要请吃酒,可员外爷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太有缘分了。   看到宋福生一家人的打扮,心知恐也啊才安顿下来,用银钱的地方会许多,他打算等会让随从偷摸先把帐结了去。   “老爷子,我昨个结识了一位云中县的兄弟,我还向他打听您了呢。但是他家是县城的,又说分到你们县的很多,得慢慢问,我有托他帮我打听。”   员外爷也抢着告知,我们被分到大柳树村了,今个就是来取救济粮的,顺便置办些家用,还想照人伢子买几个得力的人。什么?你们救济粮被里正代领了?走走走,我领你去,我晓得发粮的衙门口在哪。   宋福生说不急,咱必须得吃些饭食的,也借着这地方,坐这好好聊聊。这个时间,人家衙门官爷也得吃饭,不一定在。   那面老太太拽着钱佩英说的更细致。   她说,我们那村的里正倒是没占我们粮,还主动告诉,可你知道为么?   就我们家这点人口,分的那点粮食能有多少?加一起不值几个银钱。我们可是入村就给了里正好处,好处可比粮值钱多了。   “嗳,你娘呢?”   老太太问马老太怎没来?   “在家拾掇草房呢。”   老太太立马又告诉钱佩英,说她家分到的房子也很一般,但不是草房。   还是那句话,为么没欺负他们也没分给他们破房子?上礼的银钱够重。   唉,说起来也是心酸。另外,他们家也没住分的房子,即使那房子不是破茅草屋,他们是高价买的村里人的砖瓦房。要是钱给到位啊,总会有人替他们遭罪。而他们这叫银钱遭罪呗。这人啊,总要舍得了一头。   而宋茯苓是趁大人们聊天,问店家茅房在哪呢。   也就是说,两面的大人们都忙着呢,员外爷的随从又进了店帮小二端几盘冷碟,也就没人注意到吃完的钱米寿。   香喷喷的馄饨吃完,钱米寿有些吃撑了,他慢慢下了凳,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这里可真热闹,比府城还热闹。   咦?那不是那个谁嘛。   呀,真是他,真的是,钱米寿好激动好激动。   拽拽姑父衣角,没插上话,姑父没理他。   “姑母?”   钱佩英出于礼貌,这老太太还挺能唠,打断钱米寿要说的话:“坐一边等你姐哈,姑母和奶奶说几句话。”然后就又和老太太唠上了。   钱米寿心急,一会儿人家就走没了。   发现小将军,跟着几个像小将军那么高那么大的人一起进了旁边的酒楼。   钱米寿掏了掏宋茯苓放在桌边的筐,掏出一朵晒干的帝王菌,又扭头来回看酒楼和这个小饭店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一会儿他就能回来,也走不丢的。   小娃跑了,跑的姿势像极了刘能追赵四的身姿,一路小碎步倒腾着,直奔陆畔进入的酒楼。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更   陆畔打头。   后面跟着武安侯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嫡子谢文远。   刑部尚书之嫡幼子,林守阳。   陆畔外祖家的二表哥,丁坚。   四个人带着各自的随从才上了二楼,还没转弯进雅间,就听到一声声稚嫩的“将军哥哥,将军哥哥”。   一品轩酒楼东家,紧张的不行。   不停给掌柜的使眼色,他是特意听到信儿,从家赶来,专门为伺候这几位小爷而来。   掌柜的,我交给你管理,你就是如此管理混乱的?你这是给我上眼药呢你,怎么什么人都能混进酒楼,怎么连个黄口小儿竟然爷拦不住让混了进来。要是扰了这几位爷的雅兴,等他们走的,我先办了你。   钱米寿急啊,这给他跑的,累的,鞋也不跟脚。   他是跟在前面的大人身后蹭进来的。   “将军哥哥,将军哥哥,是我,我叫钱米寿,你还记得我不?我?”   过来两个小二要拦住,要给撵出门,钱米寿瞪圆眼睛:“我有事要和将军哥哥说,起开。”   人虽小,气势足。   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唬的上前拦的两位小二愣了愣。谁呀?你谁呀?   钱米寿赶紧噔噔蹬跑到楼梯口,冲二楼陆畔的背影急道:“我是那个逃荒路上,向你讨过鸡蛋,还帮我姐姐讨过鸡蛋的钱米寿,将军哥哥,我是来谢谢你的。”   陆畔终于站下了脚,看向楼下。   谢文远他们也回眸看向叫花子似的小男孩。   谢文远疑惑道:“珉瑞,他好像是在叫你。将军哥哥?”   顺子赶紧离开陆畔身边腾腾腾下了楼,上下扫眼钱米寿。   恩,有点印象,想起来了,“谁让你这么叫的,瞎叫唤什么?”   钱米寿没管顺子,发现陆畔可下转过头正眼瞧他了,高兴极了,噗通一声就跪了地。   钱米寿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头,磕完才跪着仰头道:   “将军哥哥,姑父说,我们没成为军户,要感谢你。   没成为军户,米寿将来就能读书,读书才能有大出息,我就想来给您磕个头,谢谢你让我往后能有大出息。   米寿更是要感谢您,当初给我鸡蛋和点心吃,谢谢。”   顺子差点翻白眼,你算哪根葱,还特意来感谢,谁用得着你谢?   回眸看了眼主子,发现主子已经又有了要挪步进包间的迹象,看来是没奈心听了,得赶紧打发走:“知道了知道了,起来吧,我送你去?”   钱米寿用小手扒拉开挡他视线的顺子,他也发现将军哥哥要进包间不理他了,急的不行只能又大声喊道:   “我要送你蘑菇,你看,你快看。”   小小的手,手心里摊着干蘑菇,蘑菇让他举得高高的。   “他们说它叫帝王菌,他们还说,说吃这个好,我还捡了别的蘑菇,也是好的,叫松茸。   将军哥哥,我不让姑父卖银钱了,我追上来就是想送给你。   你能不能和我去路口,我让姑父送给你,他就在路口和人说话呢,我抱不动筐。   我让姑父不卖银钱了,都送给你,都送喽。”   谢文远噗嗤一下笑了。   林守阳也看眼陆畔的脸色笑了。   头回见送礼送的如此直白的。   倒是二表哥丁坚,望着楼下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娃,不太信这里面没猫腻,怕是大人在背地里教的。   丁坚试探地问道:“不卖银钱,拿什么买点心吃?你舍得?再说了,你才多大,能做的了大人的主?”   没想到,钱米寿说他能。   且大声冲陆畔表白道,说他有银钱,是爷爷留给他的。姑父也不会舍不得,姑父人最是好,他们全家都很是感恩将军哥哥的好,怎会舍不得蘑菇?   想了想,钱米寿还补充了句,万一姑父舍不得,可以从他的银钱里扣,他少吃些喝些,也要送将军哥哥好东西。   因为他听说,那蘑菇最是难得,所以就是难得才不能卖了,他要送给将军哥哥。   为什么一定要送给陆畔。   没等别人问,钱米寿自个就急急刨析道:   “姑母说,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在路上是没办法,我有银钱也买不了啥去感谢好心人帮我。可我眼下到了,有了家,能进铺子里买东西了,我就想感谢。”   说奉天城里,将军哥哥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帮过他的人。   合着,遇到别的那些帮过的人,也会“大手笔”送蘑菇呗?   不知为何,顺子不好意思再像刚才那样训斥钱米寿,不好意思拎小娃脖领子给扔出去,因为他信了。   不止他,从一楼大堂的东家掌柜的小二们,到二楼丁坚、谢文远、林守阳他们,也全信了。   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小娃用稚嫩的嗓音说出这句话,似带着魔力。   穿着破破烂烂的孩子,眼神真挚清明,眼里除了有偶遇到陆畔的欢喜外,再无其他。   “我知了。”陆畔认真地看着钱米寿说道。   说完,这才转身间推开包间门,消失在楼梯处。   顺子心想,别小看这声“我知了”,说明他主子认可钱米寿的话,是谢了好意的意思。   “恩?”钱米寿疑惑,怎的又走了,不和他去取蘑菇吗?还是,让姑父给送来?   顺子刚要给米寿拽起来,米寿自个就一骨碌爬起:“走走走,你和我去也行,我抱不动筐,我也得让姑父看到我是要送给谁。那么贵,不是我能说一声就行的。”   顺子憋不住笑,这小孩真是有点意思,想的还挺周全。   “走,我先送你回去,也不要你蘑菇,我们主子啊,心领了,你以后也不准叫将军哥哥。那是你能随便叫的吗?”   “那叫么。”叫叔伯也不像呀。   “就叫?啧,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   “可我想送他?”   顺子说,你可别想了,别再提蘑菇俩字,让你絮叨的头疼,留着卖了银钱买鸡蛋吃吧。   示意钱米寿跟上,一回头,发现小娃低垂着脑袋,在摆弄手里的蘑菇,表情挺失落。   顺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一边扯了扯钱米寿的胳膊,给带出了酒楼,一边像闲唠嗑似的问道:   你姑父一家落脚了吧,那就行,当初还是我去嘱咐的呢。   你不也挺好的吗?看来你们都挺好的,其实就不枉费我们主子给你们搭把手,不用给蘑菇的。   对了,你们不会是落脚在奉天城吧?住城里?   钱米寿蔫头耷脑,但是听到顺子问话,还是把自家情况汇报个清楚:   “没,我们住在任家村。   住茅草屋,我们有许多茅草屋。   你说的也不太对,我们不是都挺好的,要分我们的粮被抢了。   不对,姑父说是被贪了,恩,是被贪了。”   就这么几句话,只几句话的功夫,钱米寿竟然领先了顺子几步。   因为顺子站住了脚。   作为陆畔的贴身随从,政治敏感度还是很高的。   顺子晓得,赈灾这一块,可以说是陆家从上至下一手督办,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家国公爷劝谏王爷要打开城门,接纳受灾百姓。   眼下,这小娃家的救济粮被、被贪啦?   这小娃家出了这种事,那别的难民呢。   顺子一把拽住钱米寿的脖领子,又给拎回了酒楼,看的一品轩东家眼睛都直了。   “少爷,”顺子和陆畔耳语了几句。   “让他进来。”   亲自端菜送上来的东家,再次在天字间门口,看傻听傻了眼。   只看,那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正站在陆小爷的面前,奶声奶气、绘声绘色骂道:“个王八蛋,个龟孙儿。就该老天有眼,下个大雷咔嚓咔嚓把他劈死。”   一品轩东家,整个人都不好了,都要石化了,不知要不要进去摆菜。   陆畔看着面前的钱米寿,心想:恩,是应该把这种人,咔嚓了。   查。   严查。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二更   什么阴谋阳谋。   什么找人告状不告状的。   什么等待时机要一击即中。   在钱米寿这里,不存在。   五岁小娃,哪知道那些。   五岁小娃更是不晓得自个的一番话,将会让十七座接收灾民的城池,掀起轩然大波,更会让户部的一众人忙到人仰马翻。   这饭没个吃了。   陆畔站起身,都已经快走到了门口,忽然站住脚。   他回眸看着钱米寿,声音平平道:“不许再学骂人。”   钱米寿也早没了之前像马老太上身,连骂带拍大腿那副活灵活现的样子,十分诚恳地盯着陆畔的眼睛:“我知了。”   “……”   和陆畔之前回话“我知了”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畔望着这瘦瘦小小的黄口小儿,想起这小孩说的:   “我们那一大帮人还在一起呢”;   “是他们哭着喊着要和姑父在一起呢”;   “我爹娘啊,爹被抓去堵城墙没了,娘很伤心也没了,祖父也没了,他们都死在府城了”;   当时那小孩说这话时,眼圈儿当即一红。本以为会受不住大哭起来,陆畔也很埋怨自己,怎么多事问了这样的问题。   没想到,那小孩能红着眼圈又立马告诉他道:   “姑父说,姑母、姐姐,我,我们四个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他要供我读书识字。”   一个几岁小娃,说这话时,竟然会笑中带泪地看着你。和你对视时,眼里没有自卑和怯懦,满满都是对未来的相信。   眼缘,可真是妙不可言,   陆畔发现,他竟然不烦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孩。   不仅不烦,而且还让他莫名其妙的多话、多事。   陆畔扭回头冲顺子小声嘱咐了句,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顺子等林守阳他们先走,等到包间只剩他和钱米寿时,这才急道:“快快快,你姑父在哪呢,走,带我去见他,我给你送回去。”   “恩?”   “恩什么,我还得着急回府撵我们少爷呢,”顺子一把抱起钱米寿。   得嘞,他抱着吧,小祖宗。   没听少爷说嘛,务必要亲自交还到他亲人手中。   等顺子下来时,陆畔他们几个人,已经各自坐马车或骑马离开了。   ……   “大姐,你见到过这么高的小孩吗?身上穿的是大人棉袄。”   没见过,又没见过。   钱佩英已经急哭了,不停的将眼泪擦干净,怕眼里有泪看不清,该更找不着米寿了。   宋茯苓站在街中间:“米寿,钱米寿?”   有马夫赶着马车大声喊“驾”,宋茯苓不得不靠边让开。   陆畔坐在车里面,用手指挑开车帘一角,正好看到宋茯苓一脸焦急、四处寻找那孩子的样子。   宋茯苓余光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但是当她望过去时,没看到人,只看到马车里的天蓝色车帘。   她也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边走边叫着:“米寿,米寿?”   宋福生是已经翻过了附近所有的糖果铺子、糕点铺子,连同员外爷带着老妻和随从,也在一起帮着寻孩子。   还购啥物啊购物,也不问救济粮了,孩子都丢了。   只听,似天籁之声,奶声奶气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   “姑父?我在这!”   宋福生两眼通红,闻声嗖的转过头。   看到对街,钱米寿正被人抱着,还冲他招了招小手,小脸红扑扑的带着兴奋的笑,正冲他笑的没心没肺露出小牙。   你说,这该不该揍,是不是得开揍了。   宋福生心里火大的狠,火急火燎到他愣是没认出顺子。   一路跑过去,接过米寿他举起胳膊就要揍:“让你乱跑,跑哪去啦?”   “嗳嗳,等会儿再揍,你等我走了的。”顺子赶紧拦了下,“你蘑菇呢,来,给你,我们少爷买了。”   宋福生举着胳膊。   “帝王菌,你瞅我干啥,在哪呐,有多少啊?你这点蘑菇可是值了大钱。”   顺子又一边嘀咕着,没认出来我啊?真行,一边掏出一百两。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三更(为月票1500+)   宋福生被人塞了一百两银票,整个人都傻了:“我这,你这?”   认出来了。   你不是那谁吗?   当顺子看到筐里可怜巴巴不足半斤的干蘑菇,他也语无伦次:“我这,你这?”   顺子是真的很想问,忽悠呐?忽悠谁呐。   就为了这点蘑菇,给我们家少爷搅合的饭没吃上,好不容易出来散散,眼下匆匆回府。   虽说给你们一百两,应是听说你们那一伙人还在一起,考虑到会有难处。扶贫,对,算扶贫。还有这小孩,主要是这个瘦巴巴的小孩,想让你们有了银钱多喂饱他,但是。   但是,你们是不是也得实惠些?   宋茯苓也在顺子瞧筐里蘑菇的时候,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为难道:“我这,爹,你那?”   她想说,我这,把新鲜的松茸放进空间里了。   爹,你那里,你得取啊,你是不是得和我找个旮旯,把蘑菇取出来。甭管是卖是送,你不能就给人拿那点蘑菇呀。   没错,有送的考虑,因为钱米寿一直在急着说,不要银钱,姑父,别要银钱。   钱佩英问米寿,是看见小将军了?   顺子的心口窝似又挨了一脚。   小、小将军?你们家人可真行,这是对人的尊称啊,还是在给我们少爷起外号呢。   得亏钱米寿嘴快,钱佩英才没挨了顺子的训斥。   娃在一品轩不白呆,也不白听顺子和他啰里八嗦。   钱米寿记性极好纠正姑母道:“哥哥不是将军哥哥,不让我叫将军哥哥。将军哥哥是国公府的少爷,是不是呀?”说完仰头看顺子。   只听哐当一声,员外爷手里的拐杖掉地,他本人也噗通一声坐在了凳子上,俩眼发直道:“谁?国公府?”   员外爷有所耳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本朝别看被各王爷分割的乱七八糟,但是本朝的国公爷只有一位,其他的王城根本就没有国公。   那位国公爷是,鄂国公。   据传,鄂国公娶了公主。   据传,鄂国公一直是随皇上身边。   据传,燕王最初到北方那阵,曾被两位王爷连手攻打被逼到死角,是鄂国公带其子从后方撕开了口子,保住了燕王。   其子,后被封为大将军王。那个大将军王的封号也不是燕王所封,是正儿八经的圣旨所封。   员外爷万万也没想到,他的老乡,竟然认识国公府的少爷。少爷,那就是大将军王之子、鄂国公之孙呗?祖母是公主?   倒是员外爷的老妻,惊喜的眼睛瞪溜圆,喜悦毫不掩饰。   嗳呦天呀,她家老爷就是能耐。   以前在老家就是靠好眼力帮过别人,后来那人得济帮她家老爷捐了官,这才当上了员外爷。   本来她还不理解老爷为何要对这伙老乡如此照顾,现在明白了,妥妥的,老爷又再次靠眼力搭上了有后劲的后生了。   你瞅瞅,你瞅瞅,别看老乡大侄子眼下混的惨,可这都认识国公府的少爷了,将来,甭管干什么也错不了啊 好好处,可得和老乡大侄子好好处关系,回头就赶着牛车去任家村看看,还得多拿些礼的那种。   只这一两分钟里,每个人心里都百转千回,弯弯绕一堆。   但宋福生在心里捋出个大概后,猜测到米寿丢是怎么一回事后,没忘了正题,赶紧拱手真诚道:“顺子爷,你坐这稍等。娃小不知,我把松茸等贵重的放在,放在?反正你坐这等,一定要等我,我这就后院取。”   说完,宋福生就把银票又塞还给顺子,给女儿使眼色俩人就往馄饨铺子的后面跑。   顺子望着宋福生的背影,又看了眼钱米寿笑了笑,心里舒服多了。   一,可下认出他来了。   其实顺子不知道的是,宋福生能叫出他名要感谢幽州城徐主事,是徐主事提顺子爷顺子爷。要不然他即便认出来也不晓得叫啥。因为压根就没告诉过他名字。   二,顺子以为宋福生可能是把松茸等新鲜蘑菇放在店里了?放在熟人那了?毕竟新鲜的不扛冻,也不扛折腾。   反正甭管是放在哪,瞧那态度语气确实是真的,人家要送给他家少爷蘑菇的心是真的。   三,是真的就好,不枉费他家少爷的一片心。尤其这小孩的赤诚之心必须得是真的。   看来这里面没有人说假话,不要钱,怀着感恩之心挺实在的,真的要白送。   宋福生和宋茯苓匆匆带着松茸赶回来时,钱佩英一脸为难的一手举着银票,一手指向路口。   顺子已经带着那点惨兮兮的干蘑菇走了,银票却留了下来。   本来也不是为买蘑菇,对吧?可以回去和少爷汇报了,顺便把这点蘑菇做了给少爷吃。   宋福生感慨万千地望着道口。那点蘑菇,一百两。   瞅了几眼后,忽地瞪向钱米寿:“你给我过来。”   要吓死了,必须得让孩子长记性不能乱走。   今儿是没丢,要是真跑转向了跑丢了找不回来,或是让拍花子抱走可怎么办。   钱米寿慢腾腾地挪了过去,发现姑母、姐姐,也都有些生气的看他,一看就不会帮忙的,只能在姑父再次举起手要打他时,自救道:   “姑父,将军哥哥,不,国公府哥哥说,查,严查。”   宋福生举着胳膊:“……”   谢家。   谢文远瞪着庶出哥哥谢文宇,心想:你还有脸问我怎么这么早回来?   他今个,真是丢了大脸。   珉瑞在问那孩子话时,他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了。   任家村。   “拜你那个好妹妹、好妹夫所赐。”谢文远说完,就直奔母亲院落。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更   一伙逃荒人的救济粮,加在一起能有多少。   一个月,也就几千斤粮食撑死。   还得是粗粮,不可能给发细粮,不可能给他们往下发很多,更不可能让逃荒新来的流民不干活就坐在家里吃饱。   武安侯嫡子谢文远,边往母亲的院落走,边靠着常识在心里分析。   他虽不晓得那孩子嘴里的那伙人,具体是多少人数,但是也能大致靠常识猜个八九不离十。   可就是因为这常识的算法,更是让谢文远想不通,死活也想不通。   也就是说,他往多了算,几千斤粗粮,算成银钱一月最多能二三十两银?   为二三十两银,他那个庶出姐姐的婆家,竟干出了贪救济粮的事儿?   没听那小娃口齿伶俐告诉珉瑞嘛,说任家村,任家村里正,那就错不了。他那个庶出的姐姐嫁的是任子苼,任子苼他爹听说就是什么狗屁任家村的里正。   为二三十两、银,银。   谢文远在心里不停念叨这个数字,越念叨,心里越像是有小火苗似的在腾腾燃起。   简直了,简直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侯府的脸啊,这事要是传出去,脸都跟着丢不起。   传出去,外面的小老百姓就会跟着笑掉大牙,街头巷尾得像讲话本子似的笑话侯府。   侯府的当家主母于氏,听完也瞪着眼睛看儿子,眼里闪着难以置信。   谢文远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一边大口喝茶浇一浇心里的火气,一边头也没抬道:“母亲不用看我,八九不离十,这事儿是真的。您也想不透吧,我是想了一道。”   于氏让丫鬟去叫白姨娘,谢文慧不是回来看她姨娘来了吗?   三天两头回来,正好。   又深吸口气,让丫鬟把谢文宇,也就是谢文慧的哥哥,她那个在候爷眼中,比她儿要有文采的庶子叫来。   另外,各处院落的管家、婆子,也通通叫来。   安排完,于氏这才对谢文远道:“我儿,去前院和你爹说明吧,就原原本本的告知他,告知他出的这事为二三十两银钱,告知他陆家晓得了。”   “母亲?”   “呵,”于氏嘲讽的一笑,对谢文远摆了摆手:“去吧,你得少看这些污糟的东西。”   任子苼之妻谢文慧,跪在院子里。   白姨娘本还想问问太太,这是为何,为何一见面就让文慧跪在院子里,还叫来这么多人看。   眼下这是什么天,多凉啊,外嫁的女儿家,太太您这是要干嘛呀。   没想到还没开口,于氏一茶杯直奔白姨娘头上而来,吓得白姨娘惊叫不止。   于氏的大丫鬟清荷,对白姨娘呵斥道:“跪下!”   谢文宇皱眉上前:“母亲,您这是?”   又一个茶杯摔了过去,谢文宇也噗通跪地,心里想着:一定是三弟回来说了些什么。   “一帮眼皮子浅的东西,”于氏恨恨地骂道。   当大丫鬟清荷讲明事情经过,院子里静的出奇。   管家婆子们全都屏住呼吸,低头在心里吐槽着:   二小姐谢文慧,这是得多刻薄公婆,公公才会干出为十两二十两银子贪墨救济粮的事儿。   就他们这些人的家里,也出不了这种丢人的事儿啊。   不值当,对不对?不值当为那点银子打板子定罪甚至丢脑袋,这不是脑子有病吗?这得家里困难成什么样啊。   白姨娘也要惨喽,本来岁数大了就不如方姨娘她们面嫩,是靠着生下长子谢文宇,又伴着候爷这么些年才得的脸面。   往后啊,得留心些躲开,估计候爷都得嫌丢脸,真是丢了大脸。   “文慧?”白姨娘眼里泛着不可置信。   连亲娘听说都以为是耳鸣了,可想而知,这事得有多荒诞。   谢文慧脸色通红、哭着摇头:“姨娘,我不知,”又赶紧望向于氏,急匆匆向前爬行道:“母亲,女儿不知,女儿是真的不知啊。”   任子笙家。   谢文慧不停搅着手里的帕子,嘴唇都恨得咬破了。   一会儿咬牙恨于氏,恨给她嫁到了这样的人家,永远上不了台面,结了这样的亲。   一会儿咬牙恨公公任里正,将于氏骂她的原话,她又原原本本在心里骂上了任里正:个眼皮子浅的东西。   “夫人,今儿不是回府看望姨娘嘛,怎的急匆匆家来,唤我又为何事?”   咔嚓一声,谢文慧将茶杯摔向任子苼的脚边:“和你们任家丢不起人。你问我?你应该回你的任家村,去问问你那个蠢爹!”   任子苼拉下了脸。   有这么多丫鬟婆子在,竟敢指他鼻子骂他爹。   谢文慧怕他那事儿呢,你是谁,我又是谁,我是堂堂侯爷的女儿。   扬着脖继续骂道:   “你爹为十两二十两银子贪墨救济粮,胆肥的,蠢到没边了。   我没给他孝顺银子吗?给他的不够吗?   你们任家,就是一群拖后腿没长脑子的东西。   我告诉你,任子苼,你不用如此看我,你也别以为是十两二十两就不当回事。   不,正是因为十两二十两,你才要当回事。   别怪我没提醒你,一旦这事掀开,不止我没脸回府,不止我哥要低头做人,不止我姨娘要晨昏定省。   就你,就因为有那样的蠢爹,你就会先让同僚笑掉大牙,你以后,走哪就会被人指指点点在哪。”   任子苼听明事情经过后,脸上彻底露出了慌乱。   这里面怎么还有国公府的事儿?陆家,陆家管这么小的事儿吗?   那群新落脚在任家村的流民,怎么还能和陆家说得上话?怎么会。   并且,关于救济粮,任子苼是真的不知啊。   虽然他知道,爹自从当上了里正,村里人因为供货的关系,因为养猪养鸡爹给卖上好价钱的关系,给爹捧得不行。但是他没想到爹在那个小地方呆的,竟然已经到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度。   任子苼立即唤来人让套车,他得赶往任家村。问问他爹怎么回事,也得赶紧见那伙人,摸摸那伙人底的同时,把事情压住。   任子苼的随从听闻后,满脸踌躇。   最后越听越吓人,不止侯府那面得了信,国公府竟然都参与了。   国公府是谁,满奉天城就没有不晓得的。   国公府出面要管的事儿,别说侯府和他们小小的任府,就是郡王也拦不住啊。   随从是硬着头皮,告诉任子苼和谢文慧说,别院今个儿给送些菜时,管事提了一嘴,说老太爷任里正昨夜在别院住的,拉去了几大车粮。   谢文慧听完,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没气的昏过去。   竟敢拉到她家的别院。   这样的话,她有嘴是不是也说不清了?   强撑着一口气,谢文慧用尖利的嗓音命令:去,快去,先从自家凑齐粮食。运去了几大车?别几大车了,先给运去十车粮,尽快送到任家村。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二更三更四更合一(为月票1600+)   除了任里正和他村里的两个儿子觉得自个挺聪明外,所有和他们沾边的人,都是一个感受:匪夷所思。   大家根本不晓得此事,从头至尾不清楚。   眼下事情捅漏了,也仍旧想不通。   正应了那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不懂另一条路上人的脑回路。   甚至,所有沾边的人,也压根不恨告状的那伙人。   只因他们心中,有自个恨的人。   管事婆子向谢文慧汇报,说太太,老爷已经先于粮车出发了。十车粮刚也走了,是由管家亲自押车。另外,咱府上也没有粗粮,是开了库,用精米和细面凑的数,凑了大概五千斤左右。   谢文慧心累的挥了挥手,让管事婆子下去吧。   贴身大丫鬟一边给谢文慧捶着腿,一边劝谢文慧别上火,犯不上。   谢文慧无力地靠在桌边。   正是因为犯不上,才会如此上火。   简直是无妄之灾。   她每年都会给公公银两,没有三五百两,也会至少孝敬一百两左右的银钱。   钱是钱,物是物。   为的就是让老家的公公、两位小叔别惹事儿。帮不上她和任子苼的忙,最起码在外面,要给任家包装成耕读人家,尽量体面些。   谢文慧极其想不通,问贴身丫鬟:你说说,不少他们吃,不少他们穿,公公家银钱也足够用,怎就会干出这种事儿。   丫鬟不敢把心底对任家的真实评价讲出来,怕说了实话,谢文慧更窝火。   丫鬟没讲,可谢文慧却心知肚明。所以她才恨,越琢磨越恨,连着自个的亲哥哥也埋怨了起来。   当初,任子苼比较有眼色,像个跟班似的和哥哥在书院走的很近,又经常随哥哥入府拜访新请来的先生,请教学问。   一来二去,她和任子苼也偶然间见过几面。   没想到,却入了于氏那个贱人的计。竟敢设计她,让她不得不嫁入任家。   本想高嫁,给哥哥当助力的计划也随之泡汤。   她是个女儿身,又是个姨娘生的庶出身份,除了任命,又能如何?   如果于氏不设计她,于氏作为主母,哪怕良心放正,帮她挑选个夫婿,怎么挑也挑不到任子笙的头上,那么今日,她就不会有如此羞辱,让侯府满院子的丫鬟婆子笑话。   而且她的姨娘,姨娘在府中才是最受罪的那个。   谢文慧恨于氏。   白姨娘更恨。思路和女儿一样。   瞧瞧你于氏给我女儿结的是什么亲?堂堂侯府小姐下嫁泥腿子人家,已经沦为满奉天城的笑柄。   眼下公婆家又出了为几十两银钱贪墨的丑事儿,你还让我女儿怎么有脸面在外行走?你这是要断我姑爷前程,甚至,是要断我儿文宇前程。   你个贱人,贱人。   “白姨娘,”清荷冷着脸踢人出现在门口,就像是没看见屋里碎了一地瓷瓶似的。她说,太太让你去小佛堂念经祈福,为那些正被欺压的黎民百姓们祈福,去去身上做的孽。   白姨娘赶紧收回脸上的恨意,低眉顺眼道:“是。”又急急抬头:“清荷,大少爷他?”   “大少爷不是你一个姨娘该过问的,”   即便大少爷是你生的,那又如何?   清荷也很是解气,一个爬床丫头,心大到不仅生下了庶长子,当年还敢对太太下手,让太太失了第一个孩子。那可是八抬大轿娶回的太太,你一个奴才秧子,靠着那身肉皮得侯爷的宠,竟不知天高地厚到如此地步,难怪你们一家子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想到这,清荷特意又告诉白姨娘,你不是想问大少爷吗?侯爷正在让大少爷抄佛经,和你一样,应是想让大少爷静静心。噢,是侯爷,侯爷特意从前院派人转告的大少爷。   白姨娘当即腿一软。果然,侯爷一定是觉得太过丢人,迁怒了她的文宇。   此时于氏正坐在花厅里。   她忽然问身边的丫鬟,你一个月银钱多少?   “回太太,十五两银。”   “呵呵,呵呵呵呵呵。”于氏用帕子捂着嘴笑。   听听,府里的丫鬟一个月都有十五两银钱,那个贱人生的小贱人,公公竟然是为十两二十两贪墨。你说这事好不好笑。   丫鬟们跪了一地,各个诚惶诚恐。   她们以为太太是被气疯了呢,是气极而笑呢。   于氏摆弄着花,微挑了下眉,心想:   也是,一个爬床丫头生出来的女儿,怎会上得了台面,她们啊,自个都没见过多少银票,只能看到巴掌大的那片天。更不用说,她给谢文慧好好挑选的泥腿子婆家了,一群井底之蛙罢了。   可窝火就窝火在,她还得给这群井底之蛙收拾残局。因为,她不准许“武安侯”仨字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谈,不准许她的儿文远,在接过“武安侯”时,被外面的人提起这种笑柄。   “我儿呢。”   清荷正好回来,她对于氏耳语道,侯爷让少爷去国公府走动了。   “到关键时刻,他这是又指望我儿了,他怎么不找他的长子出面?他那个长子的好妹妹惹出的事儿,求人却要我儿去求。”   “太太,”清荷微摇了摇头,示意别把这种矛盾指向侯爷,这样讲话不聪明,唉。太太就是这个脾气,才总是和侯爷不对付。想了想,为了开解于氏,又笑着说:   “太太,大少爷倒是想去国公府,可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怎能是他进得去的。我怀疑国公府的陆少爷,压根就不认识咱们府上的大少爷。”   这话,于氏是真爱听。   确实,珉瑞那孩子,只和她生的文远从小认识,人家打小家里就只嫡子一个,接触也全是嫡子。   这才叫,龙是龙,凤是凤。什么狗屁庶子,即便同是侯爷的儿子又如何,谢文宇永远也踏不进更高的圈子,只有她的文远,才是真真正正的侯府之子。   谢文远一点也没有他老娘想的那么骄傲,至少,他没为今日能迈进国公府门而骄傲。   丢死人了。   他是真的不想来。   陆畔没意外谢文远到访,用手指了指桌上摆放的蘑菇汤:“尝尝。”   谢文远吸了吸鼻子,好香啊,炖的什么呀,不是,他是来办正事的。   “珉瑞,我?”   才叫个名,就卡住了,脸通红。   脸红了好一会儿,屋里贼静,珉瑞怎么就不给他个台阶下呢,连问都不问,这人,太稳了。这种性格做人会少了很多乐趣的知道不?   只能挠挠头,谢文远又将椅子往前拽了拽,直接大实话道:   “珉瑞,你是晓得我家情况的。   唉,我也不知道我母亲后悔没有。   她只晓得要解气,要报复。   刚才我父亲也说,她却不想想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文慧嫁的门庭过低,丢的不仅是谢文慧的脸,外面的人可不关心府中具体之事,只会评价句侯府主母不仁慈,评价我父亲治家不严。   我细想想,父亲思虑的更全面,可我母亲也很委屈,日日以泪洗面我是亲眼所见的。   到底怨谁?说句实话,兄弟我又思考了一路,和那贪十几两银钱一样让人想不通。”   “你就是来说这个的?”陆畔道。就差明示,你直奔主题,别啰嗦。   啧,这不是先说个前情介绍嘛。没有这个前情,谢文慧瞎了眼也嫁不到任家那个泥腿子家庭,不嫁进去,眼下这事也就和他们侯府无关了。   谢文远挤出僵硬的笑:   “好,我说正题。   这件事,说大不大,就那点微不足道银钱的事儿。咱们随手赏银都比这多得多。   可说小又不小,就正是因为贪的钱少,才关乎侯府脸面会丢大了的事儿。   珉瑞,你想想,外面的人可不管我们府上是否晓得,也不关心谢文慧为何会低嫁,谢文慧的公公,我们是连见都没见过。   外面的人只知道,侯府的亲家,贪了十两二十两银被摘了脑袋。   我?我真的,我想到那些悠悠之口,都没脸出门。你得让兄弟有脸出门。   要是那个什么狗屁任里正,珉瑞,他要是今日贪得是千两银、不,哪怕是五百两,兄弟我今日也不求你。杀了他,以儆效尤。   他贪一回,为几百两死了,不丢人。   人为财死嘛,最多算我们侯府倒霉被人讲究几日。   可他贪一回,就贪这点儿,他死了不要紧,我们沾着边,不得让外人笑话死?   我们府得穷成什么样,侯爷的亲家竟然贪几十两丢脑袋。   所以说,珉瑞,那人就是个臭虫,井底之蛙,短见到似是没长脑袋,我都想亲手弄死他。   可我说的这些你明不明白,为了兄弟我,为了侯府的脸面,你稍微抬一抬手,毕竟他在外的身份还扯着侯府亲家的身份。   这点,虽然我父亲、我、我娘,甚至我们府上的丫鬟婆子估摸都不想承认他是亲家。   但是,他确实是谢文慧的公公。谢文慧哪怕就是舞姬生的,她也是侯府走出去的女儿。”   陆畔:“说完了?”   “啊。”   顺子笑着上前插话,“谢公子,您尝尝这蘑菇汤,是真的很鲜。”   又看了眼陆畔脸色,给谢文远小声解惑说,我们少爷为何没唤钱米寿的姑父前去问话,您不懂?只是一个黄口小儿的说辞,不足以当证据。但要是他姑父去了,我们少爷可是一向秉公办理的。所以,谢公子,你明白了吗?   谢文远立即起身拱手,长揖到底,给陆畔行了个大礼。   明白了,他晓得该怎么做了。   如果没占粮,及时还回去,再给一些补偿,给到让那个小男孩的姑父满意,改了口,一切都好说。   如果人家不满意,不改口,那么?   不会的,谢文远心想:回府就给谢文宇揪出来,让他找谢文慧去任家村。让那对兄妹俩去跑、去说好话、去搞定,他才不去丢那个脸。   另外这回必须不能嫌唠叨麻烦,还得提前警告那些井底之蛙,别做蠢事,万万不能威胁,必须怀柔,必须给足了好处让人点头。人家要是不点头,谢文宇,谁让谢文慧是你妹妹,你也甭回府了。   “我先回府,珉瑞,多谢了。”   顺子上前拾掇碗筷,陆畔放下汤勺,意外地看了眼锅:“没了?”   “呵呵,是,少爷,没了。”您一直在喝就没住嘴。谢公子在那不停地说,您是不停地喝。   好吧,陆畔这才站起身,走到窗边,心想:   其实他放过任家这事儿,不仅是为给侯府、给文远脸面。   这里面,祖父说的对,不是个例个案,入城的难民那么多。   处理后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削弱下面的盘踞势力。   下面各城池有太多的乡绅里正,盘踞地方,势力不小,经常滥用私权欺压村民,甚至有很多村民的生死也掌握在这些人手中。不走官衙,私自处刑。   应借此由头,打掉一批毒瘤。   另外,他们真正要查的也不是十两二十两。   红牌队伍,相比其他队伍、比如最底层的军户,被欺压的情况要少很多。即便被欺压也不是致命的。   他们陆家得多去查那些致命的。   他们要查出胆最肥的,最好查出下面城池连发粮也没发,直接扣留入私库的胆肥者,杀之,震慑,更要撤销一部分、甚至一大部分,占其位不谋其政的贪污官吏,以儆效尤。   而那头回府的谢文远,真的给庶长子谢文宇打发出去了。   也就是说,任子苼是第一批回任家村的,着急想见见那伙逃荒的,谈谈。想要什么对不对?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第二批是押粮车,十车精米细面行驶在路上。   第三批就是谢文宇代表武安侯府,带着妹妹谢文慧也坐着马车赶往任家村。   一个个都着急要见这批难民,毕竟国公府陆小爷暗示了,只要那伙人改口、他才会抬抬手。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伙逃荒人的总代表宋福生,却身在奉天城。   干啥呢。   购物呢呀。   还找什么府衙问救济粮的事啊,眼下通过米寿得知,不用打听了,等着就中。   再说,一人多少斤,大人小孩分多少,要是只是问这方面,员外爷就告诉了。   还找什么铺子卖蘑菇啊,也不卖了。新鲜松茸又重新送回空间。   宋福生都有点后怕,没送出去松茸也好。   当时脑子一热只想着都给了小将军,却没考虑到,就松茸这品相,像从地里新挖出来似的,怎么解释?那人可不是阿爷他们说啥信啥的人。   员外爷和老妻也不着急走了,非要陪着逛街,还非要等着宋福生他们买完,到时候用员外爷家的牛车送宋福生一段路。   有车就是方便啊,不用着急赶回去。   有空间就是好啊,不方便的都能塞进空间。   总之,买买买。   员外爷老妻捶着腰,坐在茶馆里笑道:“这大侄子啊,一看往后就有大出息。别看眼下手头紧,那也敢花钱。只有敢花钱往后才能赚大钱嘛。”   员外爷嘬了口茶水,抬眼看了看老妻: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自从听说福生能和国公府讲得上话,你就改了口,看什么都顺眼了。   不过,话说大侄子是真能逛啊,累的他带着老妻和随从,不得不坐在茶馆等,真是陪不起。   “这是鹿皮的?”   衣裳铺子的女掌柜说是,这也是小孩现成鞋里最好的。   宋福生指挥钱佩英挑,给挑双和米寿脚差不多的:“来一双这个。”   “不是才买了一双?”   “一双够干啥的,米寿穿小靴子跑啊跳啊,过段日子下雪,雪也不会进到鞋里。”   宋福生说完,一个大老爷们买起东西来却兴趣十足,又摸着绿色带碎花的布料:“这个多钱一尺?”   “爹。我不要啊,都给我扯两块能做两件棉袄面了。”   宋福生絮叨说,你得要,闺女,得有两件换的。咱们啊,在孝期。虽说咱村里人一年到头买不起件衣裳,不讲究那个,只买能穿长远的颜色。   但是咱家不同,咱家既然买得起,就得注意,唉。也就是说,你那块红色带小碎花的,暂时别穿了。这绿色多带劲,你穿准保好看,听爹的没错。   衣裳铺子老板娘听闻都被逗笑了,头回看见当爹的比当娘的扯布料还积极,不停给媳妇女儿、儿子,往身上比量。   钱佩英没想给自个买布料,结果老宋也非得给她买,买了一块深蓝色的,买了一块酱色得。其实回村就得干活,没必要。   倒是老宋,就给扯了一块粗布,就那粗布他还激恼呢,嫌弃花那钱不如吃碗馄饨来的实在。   另外,他们四口人还买了许多糕点,核桃酥,又买了些苹果鸭梨,这季节了想吃别的也没有,这些也都是给米寿和女儿准备的。   假装放进女儿的筐,筐里只留几个做做样子,大部分全放进了空间。   宋福生还曾向人打听过,问哪里有卖奶牛的。   问牛干啥啊?想买头奶牛,一早一晚给闺女和米寿挤奶喝。   钱佩英嫌弃道:“你还没富到那种程度呢。等赶明开荒,你连头耕牛都没有。咱们花了多少银子了?”   说起银子,宋福生看了眼他们大包小包的,给老娘也扯了块布料,给买了十斤棉花,也给阿爷买了烟叶子了,该回去了。   回去就代表有些事得嘱咐了:“米寿啊,”宋福生抱着米寿道。   “啥?”   “回头,见着大伙,别说咱蘑菇卖了一百两银钱,姑父相信你有守口如瓶的实力。”   “为啥?”   “那什么,咳。姑父就说卖三十两。因为咱大家伙,心里最高价位才二十两撑死,咱告诉他们三十两,都算咱仁义了。咋回事儿,咱自个晓得就中了,不用非得说那么细。”   钱米寿微皱小眉头:“可你这样不好。”   宋茯苓:就是,爹,啥素质。   宋福生不服了,咋他成素质低的了?这俩孩子让他惯的,不知柴米油盐贵:   “什么不好,哪里不好。一百两的人情,是大家伙还吗?是我还。”   宋福生又掰开了揉碎了讲:   你看,咱知道了小将军是国公府的少爷了,往后咱有啥新鲜物、好吃的好喝的,咱就得主动送国公府进贡了。人家要不要是人家的事儿,咱必须得送,送的是感恩、是心意。   所以啊,就咱弄出的新鲜物、好吃的好喝的,不需要成本吗?成本都是由咱自个的小家承担。那一百两银,我留七十两咋啦?有毛病吗?   钱米寿被说的有点迷糊:“我是能守口如瓶,那是他们不问我。以前我能守得住,也是因为你们没问我。可他们要是问我呢?我怎么守口?”   孩子的意思是,问到了,难道要撒谎吗?   宋茯苓赶紧凑上前,告诉米寿道:“这方面,你姐姐我有经验。问你的话,不想撒谎,你就不吱声,装没听着,跑开躲开。”   “嗳嗳?”钱佩英听不下去了,她可怜的米寿啊,好好的孩子,被这爷俩都给教糊涂了。   就在宋福生他们坐上员外爷家的牛车,往回赶路时,快马加鞭赶回去的任子笙,已经到达任家村,且和他爹吵起来了。   任子笙本想第一时间先去解决问题,可他实在是忍不了。   没想到亲爹能糊涂至极,竟然说出“蚊子再小也是肉”的话。   蚊子再小也是肉,竟然是贪那点粮的理由。   这句话就是给他的解释?   还反问他,还挺疑惑地问他:“怎地啦?”   两个弟弟也问他,怎地啦。   任子苼差点让亲爹亲弟弟们气个倒仰,闭目站在主屋里,足足缓了好一会儿。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更   任里正坐在炕上眯着眼睛,心里惊疑不定。   啥玩意?   是他耳朵出毛病了吗?   大儿子刚才说的,那是什么意思。   假如,大儿子说的是真的……   不不不。   任公信怎么也想不通:   他就得了那点粮,拢共也不值几个银钱,就那点银子,值得官府出面管?   还不是官府管,是国公府要管。   这更是开玩笑。   国公府是闲吃饱了撑的嘛,外头那么多一贪贪几千上万两银的不抓,凭啥要抓他个老头子问话,问的还是那点粗粮的事。   粗粮,白给国公府的下人,国公府的扫地婆子都不稀得要吧?   别说国公府了,就是县令都不稀得管这点破事儿。   任公信想到这,望着大儿子欲言又止。   说句实在的,这也就是大儿子说这话,要是换个人,他早大嘴巴子甩过去了,撒谎都不会撒,没撒匀呼。   不信出去随便拉个村里人进来再讲一遍,国公府管那点粗粮的事儿,是要让人笑掉大牙吗?谁听了也不会信。   任子玖和任子浩也一起傻眼地看向任子笙,有种哥哥得了癔症的赶脚。   哥俩异口同声,不可置信问道:“大哥,大哥你是不是搞错啦?”   蠢啊,蠢到了已经和他们无话可说的地步,临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任子苼干脆用实际行动告诉老爹、告诉俩兄弟,不要再怀疑他说的话。   当即将手里的茶杯掷了出去,以显示他的暴怒。   咔嚓一声。   正好砸在了任里正新娶的小媳妇脚边,吓得这位续娶的小夫人惊叫不已。   “滚。”任子苼呵道,连瞅都没瞅那位小夫人。   任里正望着大儿子的表情,心里的天平再次倾斜向这事是真的,心直往下沉。   “子笙,你先别发火,爹再最后问你一遍,是真的?国公府要办我?”   “爹,我不年不节的作甚要家来。你快告诉我,你还有什么难为他们的地方,如果没有结下什么大不了的仇,我去找他们谈,知己知彼……”   任子苼话还没说完。   嗝,任里正打了个嗝,当即软了身子,后仰着脑袋嘭的一声,脑袋砸在了炕上。   “爹。”任子苼一个大步蹿上前,要去拽任里正。   任子玖和任子浩也跑了过来:“爹,你没事吧,脑袋摔啥样。”   任里正仰躺在炕上,感受不到后脑勺疼,俩眼发直地望着屋顶,嘴抖得厉害。   自从当了里正,任公信特意学了一身官派、特意模仿官爷说话要说一半留一半,特意时时刻刻学那些当官的端着架子。   而此时,他的身上再无那些学来的迹象,似打回原形般,他又成了几年前那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头。   任公信一把拽住任子苼的胳膊,眼睛通红,眼里含着满满的泪:   “大儿呀,大儿你得救救爹啊,我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   我就想着他们是一群逃荒的,大红牌又如何。   大红牌只能说明他们有钱。   但有银钱又如何?到了我的地盘就得听我的。   我想着,他们身上除了有些银钱,没根没底他们还能趁些啥,他们连个亲戚也没有。   我就是熊他们了,我熊他们,他们又饿不死,他们有钱啊,可以买呀。   对,我没想饿死他们,他们有银钱买,买就好了,作甚要告我。   其实我做这错事,也是想着往后好拿捏住他们。”   说到这,任公信硬拽着几个儿子的胳膊,不顾磕的头昏脑胀坐起身,一把鼻涕一把泪继续望着大儿子道:   “我都给他们还回去,还回去也不行吗?你不能让官差抓我。   国公府下令,我还能有好?进去了就别想出来了。   你快去求侯爷,我是他亲家,你是他姑爷。没几个银钱的事儿,侯爷不能眼睁睁瞅着。他也就是打声招呼的事儿。对,就是这样。”   “爹,我是真的想问问您,那么点银子,你缺吗?你就这么不顾我们的脸面。”   “我?”任公信再次哭出了声,而他接下来的话,确实让任子苼心软了。   任公信说:他是不缺,可是他习惯了。   他见着好处,就想往家划拉点儿。   他还哭着问任子苼,要不是他这样,大儿你拿什么买笔墨纸砚。   你不是任尤金的孙子,任尤金最初能给你启蒙,能教你认字,却不会给你提供费银钱的笔纸。   是你爹我,管任家祖宗祭祀,任尤金只给三五两银让置办祭祀品,他也能从中省出半吊银钱。就这样的事很多,他就是这么供大儿子读书的。   他习惯了,习惯了“蚊子再小也是肉”。   任子苼捂着额头叹息。   发现他爹还有要继续哭诉的迹象:“爹,你是我父亲,我不会干瞅着。咱能不能先说正事儿。我问你,咱村该分给他们多少荒地,你是否晓得?”   任里正一听大儿不会不管他,赶紧抹了抹泪道:“晓得晓得,一人三亩荒地,就一个档。十五往上三亩,十五往下一亩。他们再想多要荒地,就得给村里交银钱了。”   任子笙打断:“咱村最多能给他们多少亩荒地,你能作主分出去的有多少?”   “没有什么了,村里这面真没有了,全是良田。就靠山那面的荒地,山那里有多少你也是晓得的,大致?”   行了,不用说了,任子苼心想,那面荒地一大片,和他们先谈谈后,不行把那块地都给了,反正也不值什么钱。就由他出银子,以那伙人的名义在村里走正常流程买。   ——   “大哥?”任子玖和任子浩跟在任子苼后面往河边走。   任子浩边走边急道:“大哥,你要亲自去见他们?给点好处让他们改口就完了。我就不明白了,粮还他们,还给好处,他们还敢不改口是咋?难道往后不想在咱村里混了?”   任子玖说:“大哥,我就是觉得,不行我去和他们说,你这么大官,他们一帮难民是真的不配你亲自去。”   任子苼匆匆在前面走,头也没回道:“闭嘴。”   “不是,”任子玖只能硬着头皮告诉:“大哥,不是不让你去,是你过不去。”   河边。   任子苼一面用手指着断桥,一面扭过头拧眉瞪着俩弟弟。   瞪得任子玖、任子浩耷拉着脑袋。   别这么看他们啊,是爹让给桥弄断的。   “老爷?”   管家的声音传来。   管家带着十车粮赶到了。   今个儿,任家村简直是太热闹了。   村里爱瞧热闹的大白胖娘们又出来了,看的她一惊一炸的。   而且这回不止是一些碎嘴的女人们,凡是听说任里正家最出息的老大回来了,十里八乡的任大官爷回来了,基本上村里闲着的男人女人都出来瞧热闹。   他们一个个纳闷,任老大是回来干啥的呀?   哎呀,嗳呦,嗳呦天,任大官怎么要下河呢。   大白胖娘们挤上前,惊叫道:“这是为点啥呀?”   任子玖赶紧拦住:“大哥,河水凉,带着冰茬呢。”   任子浩也拽住任子苼胳膊:“大哥,我我我,我带你走小路,咱别淌河啊,你看那冰溜子都飘过来了。”   任子笙气的,满脑子喷火。   他知道那条小路,可眼下是什么时辰了,日头早已落了下来,等会儿天就黑了。   是让他沿着山边的那条小路过去吗?先不说粮得一袋子一袋子背过去,那条狭窄的山间小路,根本推不过去车。   单说狼,他怕被狼咬。据传那条小路经过的半山腰,山顶上就是狼窝子。   他要是走那条小路,正好走到天漆黑,万一从山上下来一个两个的呢。   就在这时,又有车驶入任家村。   并且是两台,马车。 第一百九十章 一更   谢文宇身穿带有黑色狐狸毛的锦缎斗篷。   他下马车的那一瞬间,村里人自动消音。   太富了,这人坐的马车、穿的戴的都看起来太富贵了,去镇上也很少见到这样的人。   任子苼很意外,赶紧迎上前去:“妻兄,你怎得也赶了来?”   村里人立即反应了过来,这是侯府来人了。   妻兄?哎呀,大舅哥来啦。   这这这,都来他们任家村干啥来了,后面那辆车坐的又是谁?   当任子苼吩咐人把后面那辆车直接赶回老宅,听话听音,村里人这回也彻底明白了,看来是任子苼的媳妇也回来了。   这位儿媳妇可不是一般人,这位从嫁进任家门,就只头年祭祖据说回来过,之后再没回来过。   这次也是,虽然就坐在车里,离大家伙不远,但是仍旧没露面,没下车。   村里的大白胖娘们立即东瞅瞅西望望,找寻任里正的身影。   她旁边的小媳妇问:“嫂子在望什么哪?”   “嗳?就我猜,能不能是咱里正要不好了?”   意思是,会不会是吊口气呢。   要不然怎的侯府来人了,儿媳妇也回来了。   是不是都赶着回来见最后一面呢,尤其是任里正还真不在这里。   小媳妇闻言惊的不行,音量就没控制住:“不能吧?没听说里正要不行了呀。”   “你才要不行了,你敢咒我爹?”任子浩急了。   任子玖赶紧拦住弟弟,也对大伙挥手道:“都胡说八道什么,散了散了,哪有热闹你们哪来,闲得慌!”   这头谢文宇看到妹妹坐的马车离开后,才转身问任子苼怎么个情况。   怎么粮车会滞停在这,妹夫你又为何脱靴?那伙人你是否见到?让任子苼带他去见。   有耳朵尖的村民听见了,大家立刻传开。   河对面不就住逃荒的嘛,任子苼回来是为了见那伙才落户的逃荒的?   才落户,就能让任子苼特意回来见,侯府也来人要见,这中间有什么关系吗?   那伙人前天半夜才到,这是怎的一回事儿?   大家七嘴八舌,小声地互相议论着。   不止村民听到了谢文宇说的话,谢文宇也听到了大家的议论声。   所以,当任子苼指着对面,将情况说明后,谢文宇差点气笑了。   听村民们讲,前天半夜,那伙逃荒的人才到。   你爹就能折腾出这么多事儿。   给这伙人单独赶到对面,那里连一个任家村的村民也没有,意图明显,要区别对待。   至于截粮那蠢事就更不用多提。   这又断了对面那伙人的桥。   别和他说桥断是凑巧。   谢文宇此时竟然庆幸了起来。   得亏才过了两日,要不然就他妹夫的爹,糊涂至极,这么能折腾,再延误段日子得办多少错事儿?   与此同时,谢文慧也到了婆家。   进了院,听说惹事的公公在家,谢文慧气不打一处来。   她哥因为这事都被折腾来了,她姨娘在跪小佛堂,结果那死老头子惹了事却躲起来,装病,说后脑勺摔晕了,让你装。   谢文慧摔了杯,指着任里正续娶的媳妇:“你要烫死我啊。”   吓得这位续娶的小夫人,赔罪不是,她再怎样也是“母亲”的身份,不赔罪又真的怕得罪谢文慧。   只能唯唯诺诺的退到门外,眼圈通红。   任子玖的媳妇,带着一个开了脸的十四五岁女孩走了进来,笑呵呵热情地叫大嫂,又赶紧给重新倒茶。   问大嫂怎的家来了?   谢文慧眼皮一撩,先瞟了眼那名年轻女孩。   任子玖媳妇给介绍说,这是他们二房新添的,爹说,为任家多开枝散叶,领来给大嫂瞅瞅。   “什么东西,也敢领我面前来见。”   任子玖新添的小妾,也被一句话骂了下去。   谢文慧心里的火气,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尤其是见到任里正续娶的那位和任子玖娶的小妾,不知为何,更生气了。   一个个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个个的,闲吃饱饭,借着他们的光,过上了这样的体面日子还敢作。   反正一个个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她一个也瞧不上眼,全是帮拖后腿的。   谢文慧手攥着帕子,指着任子玖的媳妇开骂,骂给任里正听,让你个老东西装病,骂不了你,还骂不了弟媳?   谢文慧骂道:缺你们吃少你们喝了?还是吃饱了撑的脑子不好用了?一个个脑子里只长了纳妾的那根筋?   当任里正听到这句骂时,再也装不下去病,从炕上坐了起来。   又听到大儿媳在堂屋里骂要丢脑袋了又缩了起来,气的他老脸通红,气的直咳嗽。   他再怎样,也是公爹,哪有儿媳敢这样指桑骂槐的。   什么侯府的女儿,狗屁,说话糙的没边,没有礼义廉耻。   就这样的女人,要不是她出身侯府,他非让大儿子给休了。   谢文慧直给任里正骂出了家门,她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算是歇了口气。   河边这面。   任子苼也已经安排任子玖、任子浩带队,让先把运粮车绕远送过去。   任子苼想着:甭管咋样,粮食今晚必须运过去。   到时候将粮食卸车,他们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既然收了,就不能说他爹是贪了救济粮。最多说,里正替他们认领救济粮,送来的晚些,但也只晚了一日罢了。   只晚一日,这中间能运作能解释的就多了。   要是晚一个月俩月,这事儿再掀开,那就?   唉,得亏只晚了一日半日的。   任子苼又回眸告知村里人,干脆不藏着掖着了,说他们想去河对面,谁家有木筏?   有人回答说,自从有了桥,谁还用木筏,早就烧火了。   有人告诉说,我家倒是有,太破了,有二年没用过,怕漏水成不?   就在这时,河对面忽然出现了三个人,手里抬的正是笨重的木筏。   宋富贵带着他家的俩儿子大蔫和二蔫,将新做好的木筏抬到了河边。   阿爷嘱咐说,福生他们还没家来呢,待会儿家来,没了桥,怎么归家。   所以让宋福喜放下手中所有的活计,赶紧给造个木筏,十几个壮劳力紧忙乎,忙乎好半晌才造出个能对付用的木筏。   然后派了宋富贵去岸边等着,专等福生一家,让看到宋福生就划到对岸给接回来。   任子笙的随从赶紧挥手喊道:“嗳?嗳?老乡!”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二更   “爹,对面的人好像是在叫咱们,”大蔫道。   宋富贵直起身,是吗?眯着眼睛望过去:“河那面怎地啦,人怎的那么多,村里发生啥事了吧。”   任子苼的随从,立即又接着挥胳膊喊道:“老乡,把木筏划来,接我们去你那。”   宋富贵侧着耳朵听:什么?   听不太真亮,回喊:“你说么?”   “我们要去你那里!”   宋富贵问俩儿子,他是说要来咱们这吗?   爹,恩,好像是。   宋富贵问完却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来他们这干什么。   离远看也能感觉出来,对面那些人,好像有几个瞧上去挺富贵,有马车嘛。   宋富贵冲对面喊话道:“你们是要上山吗?这么晚了还要上山?!”   两面隔条河,喊话叫得乱七八糟。   一个不停地喊,我们要去你那里,一个不停地问,你说什么,谢文宇拧了下眉。   任子苼也皱眉让随从速战速决,让麻溜将木筏划过来:“告诉他,给银钱。”   “给你银钱!”   这话宋富贵听清楚了,心想,哪怕挣几颗大白菜钱也中:“给多少啊?”   “你要多少?”   宋富贵比了一个巴掌,使劲挥了挥。   “好,半吊银,快来快来!”   “半吊银?”大蔫愣愣地问宋富贵。   二蔫惊讶瞪着眼。   “不是,我是想说最少五文,我没说半吊银啊。”自个说完先咧嘴乐了,宋富贵赶紧张罗开,让俩儿子帮他扶好木筏,他要开拔。   那可是半吊银钱,交给阿爷,又能给大伙买不少粮食吃。   所以别说拉那些人过河了,就是让他今晚划船,载着这些人在河上漂一宿,他也干。   大蔫二蔫要随宋富贵一起去,宋富贵拒绝了。   说到了那,要是不先给他半吊银,他就划到河中间等宋福生,气死那些想过河的。   然后大蔫和二蔫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爹,划到了对岸。   好像真递给了银钱。   然后有个老头是现赶了来,那老头是最后一个上了木筏,岸边的人也在叽叽喳喳不知说了些什么。   宋富贵总共载了四个人回来。   木筏已经往回行驶一大半了,大蔫都打算上前一会儿帮着拽木筏靠岸了,眼瞅着到地方,突然,宋富贵手中的杆子打了个滑,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船顷刻间翻了。   噗通噗通噗通,连续几个噗通声,顿时好几个人在河里狗刨了起来。   二蔫吓傻了一样,扭过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太爷爷不好了,太爷爷,一船的人掉河里啦!”   河的对面,一直在观察的任尤金,突然双手攥拳,拳头上青筋暴露,眼睁睁看着那伙逃荒的人纷纷跳进河里救人,跳进去几个小伙子捞人。   为什么要救。   怎么就不淹死他们。   或者得了风寒,冻死他们。   死在去见那伙难民的河里该多好。   任尤金恨得不行。   还有这一出出的,任子苼回村,侯府也来了人,任老秀才觉得不妙,够呛能利用上这伙逃荒的人了。   ……   宋阿爷看到被打捞上来的谢文宇,斗篷上的狐狸毛已经一撮一撮的了。   还有任里正,刚才数这个老头子叫的欢,一直喊救命,这人是谁啊?   任子苼才要介绍自己,就连续打了几个大喷嚏。   场面有些尴尬,恰巧听到马老太在外面大嗓门指挥道:“宋富贵那个眼斜口歪的,滑个船也滑不好,得亏不是接我三儿掉河里。去,王家二小子你去岸边蹲守。”   说完又气道:“桥早不坏晚不坏,偏偏今个坏。它要是自个坏了也成,要是让我晓得是哪个大损贼给故意弄坏的,我日日祈祷他挨雷劈。”   任里正闻言,围着草席子将头扭到一边,耳朵热了。   只听,又有一名老妇在房外面也嫌弃他们道:   “这几个人过河要干么呀,河这面除了山就是咱大家伙。得给他们倒个屋子取暖,还得给他们几人烧热水,倒出热炕头,咱往哪晾土坯子。不知俺们连炕都没搭完嘛,真是,还害得咱自家的几个小子这个月份跳进河里捞人。”   宋里正大声咳嗽了几下,门外说话声这才变小。   将几个热水囊递了过去,让他们喝点,暖和暖和:“不知你们?”   任子苼接过水囊谢了宋阿爷,讲话前先看了眼妻兄。   此时,谢文宇什么也不想说。   他是堂堂侯爷之子,来亲见一帮难民,已经说出去够让人笑掉大牙。   好,就算是因了国公府他才来的,那他也不想说话,真是够了,这一日下来,真是够够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了眼任里正,然后才扭过头让小厮给他擦头发。   一边是侯府,一边是亲爹,任子笙坐在中间,头发湿哒哒,只能忍着冷,用草席子给自己包的更严实些,脸上还得堆起笑,先介绍自己。   他告诉宋阿爷说,听闻村里来了新的村民,就想着过来看看,看看大伙有什么难处没有。他爹任里正也很是惦记,和大伙一直没见面就跟着来了,正好妻兄在,也过来瞧瞧。   有什么难处没有?   任子苼一副大官下乡慰问的架势。   宋阿爷愣了愣,脱口而出:“你们是为俺们来的?”   任子苼解释说是啊,尤其今儿桥断了,更怕你们生活上遇到困难。对了,刚听说还有家里人没回来?是去了奉天城还没家来?是老人家的儿子还是孙子?   宋阿爷被问到头上,实话实说道:“是我福生孙子。”   不过,说完这句话后,宋阿爷就不再多说了。   他在心里合计着,这几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就算是好心,外头指定也是发生啥他不道的了。   要不然不能两天不露面的里正来了,里正儿子来了,那个看起来更富贵的不知是啥身份的也跟来了,坐在他们的破土炕上。   他们有啥?他们就是一帮逃荒的,没甚让人可图的。   尤其是还向他打听福生,福生一日没招家,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宋阿爷拿不准。   宋阿爷想着:甭管外面发生了啥,这伙人来的目的是啥,他就一个宗旨,那就是:   他们这帮人,只听福生的。   当家的没在,那你们愿意在炕头等就等着吧,俺们救了你们,提供草席子、提供热水炕头仁至义尽,他得去干活了。   也甭想从他口中打听些什么。   他岁数大了,帮不上福生的忙,最起码不能乱说话给娃添乱。   宋阿爷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似乎和救济粮有关。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更   谢文宇带着小厮,任子苼、任里正,四个人谁也没想到,那个老头说要去干活,说完真就给他们晾在这了。   而且还在外头大声呵道,似是骂给他们听:“癞蛤蟆过年,穷得连毛都没剩一根了,还傻瞧什么热闹,不赶紧做活。”   任里正之前总偷偷瞟谢文宇的脸色,但是眼下也不管谢文宇在不在场,冲任子苼小声嘀咕说:   大儿,你就错了,你说那些没用的作甚,你就直接说救济粮给他们送来了,他们收了就得。咱就走,你瞅瞅谢公子这罪遭的,咱得赶紧家去。   任子苼没被气着呢,谢文宇又被气笑了,他现在比谁都想剁了妹夫的爹。   都不是一个蠢字能囊括的。   任子苼:“闭嘴吧,爹。”也耐心全无了。   头回发现,他爹想事确实不过脑子。   他为何亲自来,甚至看妻兄这样,也应该是侯府让必须来的。   他们怕的是这伙逃荒的难民吗?   要只是普通难民,占了又如何。   即便官府下文书要严查贪粮之事了,他也不会慌,大不了几车粮食拉过来,就能让这些人的嘴巴闭上。   而眼下,他和妻兄,又是亲自来又是掉河里,如此荒诞落魄,造成这个模样,怕的是这伙人背后的国公府。   怎么可能只把粮送来就完。   他要是的那句话。   别看救济粮只晚拉来了一日,那也得让这伙人满意,不,准确地说,是得让和国公府告状之人满意。要不然,送来几车粮也白搭。   不过,任子苼怎么也想不通,一伙难民,是怎么和陆家人认识又能说得上话的。   ……   宋福生四口人,是在云中县和童谣镇的交叉口下的牛车。   员外爷非要用牛车给送到地方,宋福生拒绝说可别麻烦,道不远了,东西背着走就行。要不然送完我们,你们该看不清路,倒是你们云中县,太远。   员外爷没犟过宋福生。   员外爷的老妻对钱佩英喊道:“告诉你娘,过几日我就去瞧她。”   双方拜别。   宋福生背着钱米寿,钱佩英背着棉花,宋茯苓背着一堆吃喝布料,四口人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这才走到村口。   才进了村,四口人就感觉今儿有些不对劲。   因为一路上,竟然有人时不时和他们打招呼了:   “才回来呀,干啥去了?”   “嗳呦,这是从童谣镇回来的吧?可是置办了不少东西,是得多置办置办,你们才来。”   还有嘴快的人连忙告诉宋福生,说桥断了,眼下得坐木筏子过河。   且告诉的很是仔细,说任里正之前掉河里了,任里正家大儿子掉河里了,任里正家大儿子的妻兄连同小厮也掉进去了。   知道他妻兄是谁不?侯府的。反正最后是你们的人救的,好心肠啊你们,这么冷的天。对了,他们掉河是为了去你们那里。   七嘴八舌告知宋福生的几人,还反过来问宋福生道:“他们去你们那干啥,晓得不?”   “不晓得,我们这不是才回来。”宋福生眼皮也没眨一下,撒谎道。   “噢,那快着吧,快着,对岸来筏子接你们了。”   果然,放眼望去,木筏子上点起火把,正往这面划呢。   四口人等待木筏过来时,看到河边马车和车夫没意外。   不过,有两件事很意外。   宋茯苓说:“桥断了?断的好凑巧。”   钱佩英说,那今儿个买粮买菜的可遭罪了,他们是怎么运回去的?难道这附近有路?   宋茯苓没搭茬,过了一会儿又说:“爹,你身后右手边方向,那位老秀才过来了,在看你,我怎么觉得他看你的目光很复杂呢。”   宋福生头都没回,小声对女儿道:“复杂倒是没事儿。怕就是,别恨我就行。”   宋茯苓也只嘴唇动,回道:“我们也不知道米寿只挥一挥衣袖,炮轰一片啊,咱们什么都没干,这怎么能怪咱们。”   米寿扯着钱佩英的手仰头看姐姐,姐姐刚才是在说他吗?   宋福生说,闺女,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人,当他恨不起害他的人,但是谁要是给他点希望,他倒是能恨得起给他希望的人,甚至更恨。   而米寿搞这一出,谁也没想到,太出乎意料。   所以啊,不能联手喽,但愿那位老秀才,别恨错了人。   “三叔,三婶,胖丫,米寿。”高铁头离老远就开始扯脖子喊。   划船的王忠玉,也对着岸边宋福生几人挥了挥手。   “嗳,慢些划。”   宋福生心里热乎乎的,扶着妻女上了木筏,又抱过米寿坐怀里,发现任家村村民,还三三两两站在那看他们,他挑了挑眉。   坐上木筏,宋福生第一件事就是问,家里有几个人在等他,你们和他们说过话了没。   听到大家伙没怎么搭理那几个人,而且好信的还让阿爷给骂了几句后就没停下干活,宋福生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是问,桥怎么断的?不知道啊,那你们是怎么把菜运回去的?得走俩时辰?   “三儿,我三儿回来了。”马老太大嗓门喊道。   四壮和牛掌柜赶紧停下手里活看,看看姑爷小姐好不好,看看宋茯苓和米寿走了一天了好不好。   “胖丫姐姐回来了,胖丫姐姐回来了。”好多个孩子也一起兴奋地叫唤。   宋阿爷迎上前,说屋里,里正打头,都在等宋福生家来。   宋福生点了下头,将烟叶子交给宋阿爷后,才推开了屋门:   “失礼失礼……”   谁也不清楚他们在屋里是怎么谈的。   连宋阿爷都不关心了,因为他在抱着烟叶子悄悄抹泪。太感动了,自个生了好些个儿子,好些个孙子,只有他的福生给他买烟叶子,是最孝顺的娃。   连宋茯苓也不清楚她爹是怎么谈的。   只是大方面,宋茯苓和钱佩英能猜到个差不多。   因为在路上的时候,他们几口人有沟通过。   自家人才知自家事,对方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可他们自个心里有数,压根和小将军就没什么关系,纯属是扯虎皮拉大旗。   真要遇上什么事了,要是没有米寿偶遇的幸运,他们甚至连人家大门都不知道冲哪开,和人家抱屈也说不着。   这假的关系吧,它就是发虚。   所以,他们三口人,外加一直竖着耳朵认真听的米寿,路上商量出的结果就是,没必要结仇。   一旦任里正要是被竖起典型,被带走了。   侯府的人跟着丢脸,会不会报复他们不知。   任里正的大儿子是一定会为他爹出头的,恨他们。   任里正越惨,任里正的大儿子就会越恨他们。这叫杀人父母。   甚至村里人也会恨他们。因为任里正犯事了,没人收鸡鸭鹅狗猫,村里人还怎么赚银钱,这叫断人财路。   杀人父母和断人财路,两面夹击,除非他们这伙人搬离任家村,要不然,只村里几千口人,坏心眼坏他们就够喝一壶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所以得出的结论就是,我们只想好好过日子,借着这机会,多要些好处,最好把荒地、粮食,凡是以后需要和村里扯皮的事,趁着这一把全捋清了。以后河那面的人,你们不犯我们,我们也不犯你们。   谢文宇先走出了茅草屋,随后是任子苼,任里正,然后才是宋福生。   宋福生示意大伙不要看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才对谢文宇和任子苼说:“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你们也看到了,就用些房草,实在是担心过段日子,雪给房压塌。”   任子苼像模像样地点头。一副是啊,不能就这么让你们住,你们这里上有老下有小,得想办法解决。眼下盖房是不可能的,明日从奉天城会运来一些青瓦,盖到房上压一压吧。   “那桥?”   任里正此时心里已经有底了,你们不就是想要好处吗?还不敢板着脸,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明日就召集村里人重新搭。”   “只搭那窄木板桥不中啊,里正。”   “呃?怎的?”   “我们一出去就推车,乡下人嘛,总要置办些东西,窄桥没法过去。”宋福生说完,还看了眼任子苼,又看了眼谢文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着桥常年用,还是要一步到位的好。”   任里正一咬牙,行,给你们搭个宽的。   这月份了,他得花多少银钱搭桥?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宋福生又像是好奇似的忽然问谢天宇,他说谢公子,大户人家盖的阳畦,上面用的是什么油纸?就是那种很大一张,透明的,阳光能照进来,雨水浇也不烂,似是富贵人家在户外盖花棚用的,能否告知在下那纸叫什么,涨涨见识。   谢文宇说,日我就让随从给你送来些。   宋福生抱拳,这怎好意思?   谢文宇心想,还有你不好意思的?你瞅瞅就这么一会儿,你提了多少要求了。   你最不像话的就是,粮车还没到呢,妹婿才说了句,帮你们领回了救济粮,你就装傻说,每个月都是这些粮?又问,一月一取实属麻烦,能否给齐半年的救济粮?要是给齐了,谁再问话,就没有救济粮的牵扯了,毕竟咱都领完了嘛。   逼的他妹婿点头。   还有,宋福生,算你行,聊了半晌也没套出你和陆家到底是什么牵连,你是拿捏住我们会一一认下是吧。   宋福生也看着谢天宇笑,说,那就谢过谢公子了,心想:是,就拿准你们会一一认下。   就在这时,粮车也到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二更   大伙看着用一辆辆车拉过来的粮食,还有那些家仆打扮的小厮纷纷举着火把,一个个都看傻了眼。   还干么活啊,到底发生了么呀,一出一出的,搞得他们直犯糊涂。   宋福生出来解释说,别傻看着了,这都是咱们的救济粮,是里正帮咱们代领的。   又特意大声给大伙介绍任子苼,说这位官爷就职在奉天城,同时也是咱村里正的大公子。   里正的大公子是个大善人。   人家说了,为了照顾咱们是才来的,人生地不熟,桥坏了也不方便出入。明日,将会送来咱们大伙所有的救济粮,一气给咱们全发下来,就不用咱们每个月自己去领了。   大伙糊里糊涂的互相议论。   任子苼强挤出几丝僵硬的笑,似在用笑容证明,宋福生说的没错。   不过发现大伙都没看他,只瞅粮车,任子苼脸色难看间,借着火把光瞅了眼任里正,在心里劝自己:   花钱消灾,消灾。谁让他有个糊涂老子。凡是能用银钱解决的就不算是事儿。   这么一想,任子苼攥拳咳嗽着,心里也好受多了。这给他冻的,到现在身上的衣服也只烤的半湿不干。赶紧的,赶紧解决完赶紧家去。   宋福生又指挥大伙别瞅着了,自个的粮食,怎的不敢碰啊?   指挥高屠户,让叫几个人,将他们卖松子的秤拿出来,秤,这些车的粮一共多少斤。   让马老太带着几个老太太查看,面有多少袋子,米有多少袋子。   最后指着牛掌柜,让牛掌柜记账,记下这些车一共多少斤,米和面又分别多少斤,一式两份,一份给阿爷留着当底帐,另一份嘛。   宋福生是在老娘惊喜的“呦,娘嗳,是精米”,王婆子“呀,呀呀,是细面,”的此起彼伏声中,将另一份记的单子递给了任子笙。   任子苼皮笑肉不笑的接过单子,眼睛盯着宋福生,似是在说:   至于吗?你不就是想让我拿着这个单子,按照这上面记的采购吗?怕我将粗粮又掺进去?怕我赖帐?你太小看我了。   想到这,到底没控制住情绪,哧笑了下。   宋福生回望他,被哧笑自个是小人之心也没躲闪,眼里也似是在说:   咱们啊,都不是什么君子,半斤八两罢了。   你为你爹,我为过我们的消停日子。   你也别在我面前摆侯府姑爷的架子,什么官爷的架子。   还小看你?我还真就小看你了。   你爹都能为点救济粮为点粗粮干出这种事,你受你爹教育多年,肯定也不是什么大家风范就是了。   和你们这种人,丑话说在前比较好,你要是真要脸,别给我差一斤,我就谢谢你了。   过了这事儿,咱就当没有过牵扯。   任子苼忽然道:“闲暇时,宋兄可到我府上去坐坐。”   宋福生摇头笑道:“本是一介布衣,怎敢去府上讨扰。”   说完,宋福生指着那些粮车,示意往家里抬。   他这一声令下,茅草屋前可热闹极了。   小伙子们纷纷冲上前扛起米袋子就走,往屋里堆。   任子玖和任子浩脸色极其难看,押车过来的小厮们低眉顺眼地躲到一边,方便人家往屋里扛粮食。   小孩子们跟着来回跑着叫着。   属宋金宝嗓门最大:“救济粮是精米。”   任里正听闻心口一痛。   宋金宝又忽然福至心灵:“能吃干饭啦,能吃干饭啦,胖丫姐吃干饭。”   宋茯苓说好,吃干饭。   宋茯苓这一应声,小孩子们不信大人们的许诺,却很是相信胖丫姐姐。这是真的,真的要吃干饭。   这可不得了,二十几个小孩子一起欢快地跟着喊,“吃干饭”。   任子笙、谢文宇等几人,就是在这欢呼声中离开的。   宋福生没难为谢文宇他们,来时谁坐木筏,这回还是谁坐。来时谁走的路,怎么来的怎么回吧。   宋富贵跃跃欲试要划船载这几人,让谢文宇的小厮及时发现制止住。   开玩笑,再给他们掉河里呢,这个时辰,到时候都没人救他们。   宋富贵不好意思地搓手说:“收你们半两银钱,还给你们掉河里了,我寻思着,这趟还是我送,我指定好好送你们,表示表示。”   可不用你表示。   是王忠玉载着这些人离开的。   当木筏子才驶入河中间,宋富贵忽然对宋福生道:“我是故意的,他娘滴,我一听坐咱筏子的是这个村里正,我就?啊切!”   宋富贵打了个大喷嚏。他其实是想问问福生兄弟,他给人掉河里,没惹祸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更   宋福生拍了拍宋富贵的肩膀,率先转身往回走。   做的好,做的对。   宋富贵望了眼河的对岸,又扭头看了眼宋福生,赶紧追了过去:嗳?拍肩膀这是么意思,到底惹祸了没有?   宋福生心想,是得大家实话实说了,要不然全都靠猜。   其实,靠猜,估计大伙也已经感觉到不对劲。   他们这伙人不是傻,只是心眼实罢了,谁也别把他们当傻子。   “听说,你不吃药?”   “那药也太贵了。”   宋福生边走边拧眉瞪宋富贵:“贵不贵的,不是已经买啦?你不想病好啦。”   宋富贵一脸窘迫:“不是,我寻思着省些吃。我么事儿没有,不那么晕了,省下来看看谁要吃就匀给谁吃。”   “你那个药是馍啊?当谁都能吃。”宋福生盯着宋富贵无语,盯了几眼后,特意又看了看宋富贵上回掉进地窖里,被烫过后乱七八糟的头型,   真愁人。   “麻溜的煎药吃,胡闹。”   “嗳,晓得了福生兄弟。”宋富贵虽然挨说了,但是心里暖和和的,笑呵呵地凑到宋福生跟前,跟在宋福生身前身后晃悠。   宋福生回到茅草屋前,看闺女被一帮孩子围着,叽叽喳喳问啥时能吃干饭,对宋茯苓使了个眼色。   宋茯苓立刻笑的十分有底气道:“我宣布,今晚就吃干饭。”   “胖丫姐姐最好啦,胖丫姐姐最好啦,”宋金宝带头,带着十几个孩子又是拍巴掌又是喊口号。   马老太在屋里扯脖子喊“不中”,可惜淹没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   有几个三四岁小娃遇到高兴事儿,乐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一边扯着嗓子喊胖丫姐姐最好了,一边自个玩了起来。只看几个小娃原地转圈圈,转迷糊了就一屁股坐地上,惹得其他娃子跟着拍巴掌跺脚傻乐,大家越乐,小孩子越人来疯的疯闹。   大人们看到这一幕本想骂来着,可是心里又实在高兴。他们的救济粮全是细粮,比没逃荒前在老家吃的还好,你说这事怪不怪。连骂自家孩子都是憋不住笑着骂。   宋福生劝马老太,你看看大伙的高兴样,做干饭吧,全体都吃干饭,赶明还得给运来几万斤呢,你怕啥。   “那也不能都吃啊?”   “就都吃。”   马老太皱着脸,欲言又止。   是宋阿爷叼着燃起来的烟袋进来,笑呵呵的一锤定音说,就当咱的安家饭,吃顿好的没啥。   马老太这才一咬牙,叫上姐们们进了存粮的房里打开了一袋子精米。   所有参与做饭的老太太们,舀米时全都小心翼翼的。   田老太太用手抓了把袋子里的米,将米凑进眼前细看,又闻了闻,:“香,真香,就咱以前也舍不得吃磨成这样好的米,咱一年到头种地,得些好米都得卖了换盐。”   宋福生大伯娘点头道:“说破天,还不是俺们生子的功劳,也不知他和那些大官咋谈的,我看那位新里正贼眉鼠眼,你们品出来没?”   这话,头回得到所有老太太的认同。   都说品出来了,不对劲。   笨寻思吧,救济粮怎能是精米细面,咱才来那天,里正也没露头,他那个小儿子跟咱说话都牛逼哄哄的。今个,那么大的官坐咱土炕上,这不是扯呢嘛,没猫腻谁信呐。   是,他们指定做了亏心事。   老太太们虽然时不常地唠瓜说话,但是一点也没耽误干活。   照例,外面四口大锅咕嘟咕嘟煮的是白菜汤,但今个白菜汤不一样,因为每口锅里都倒了些芝麻油。   芝麻油贵啊,今儿才买回来的,高屠户报帐时,好些人听完价前都心口闷闷的。   所以芝麻油是由宋阿爷亲自倒入锅中,表情很是虔诚,让大伙吃些带油花的菜吧,这不是吃干饭了嘛,开开荤。   当香喷喷的大米饭出锅时,小孩子们全都围在大锅附近,有的娃小,馋的手指头塞嘴里吸溜,身前身后围着大铁锅转悠,被大人骂也不出去。   宋茯苓也在锅前转悠,也挨骂了,不过她被骂的内容和别人不一样。   马老太皱眉瞪眼看她的傻孙女,是不是傻,啊?是不是傻。喧软的大米干饭不吃,她傻孙女要吃锅巴。   气的都想掐她。   宋茯苓心想,奶,你不懂,锅巴才好吃呢,嚼起来香,越嚼越香。   唉,可惜的是,她爹不能给大家露一手。   她爹做的锅巴肉片很是好吃。   用肉片木耳勾芡汤汁,然后把锅巴用油炸起酥,炸金黄,将肉片木耳辣椒什么的,倒在炸过后的锅巴上,反正她不会做,反正她爹做的老香了。   我全家都是穿来的   我全家都是穿来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二更   所谓锅巴,就是用大铁锅焖饭,焖好后,将所有的饭盛出来,剩下的、紧贴锅边盛不出来的,必须得用铲刀铲下来看起来略糊的一片一片的,就是锅巴。   现代的锅很多都是不粘锅,焖饭没有锅巴,想做也做不出来。   所以宋茯苓记忆中香香的锅巴肉片,那都是很久远的事儿。   是她爹当厨师那些年特意做的,还有小时候家住平房,家里有大铁锅时做的。   后来就很少吃了。   她怀念啊,她不顾马老太瞪人,到底吃到嘴了。   钱米寿看姐姐吃锅巴,他也要吃。   小娃就是单纯地觉得,姐姐最聪明了,姐姐吃的一定是最香的。再一个,干饭他又不是没吃过。   过去,顿顿吃,还得用别人喂饭呢,他可是富家小少爷,就这几个月遭了大罪。   所以,钱米寿也不是很馋大米饭,倒是对没吃过的锅巴感兴趣。   钱佩英瞅了一眼,没管俩孩子,只是让宋茯苓看着些,别让米寿吃多,小娃年纪小,怕消化不了,意思吃几口就给换米饭吧。   宋福生也打好自个的饭,没管俩孩子,白菜汤往饭上一浇,他就找块大石头坐下,听宋阿爷和高屠户他们跟他报帐。   当爹娘的都没管,可别人看宋茯苓吃那个却受不了。   都以为是孩子懂事呢。   哪能让宋福生唯一的女儿吃那个,这不扯呢嘛。   没有宋福生哪有他们的今天,缺谁的一口吃喝,也不能缺宋福生闺女的。   宋茯苓就觉得吃个锅巴都不消停,不停笑着拒绝:“王奶奶,我不要,我是真的想吃。”   “大伯奶,我真不要,快吃你的吧。”   “郭大伯,不用,真不要……”   总之,谁过来打饭,都要把自己的干饭给胖丫,给胖丫逼的没法没法的,只能远离暖和的灶房,领着米寿去外面蹲在墙角吃锅巴。   大家伙极其不理解,没法理解。   也给马老太气的,一眼一眼剜宋茯苓。就觉得吃亏了,别人都吃干饭,凭啥她小孙女啃锅边嘎巴。而这亏,是她孙女自个乐意的,你说这?这不是傻子嘛。   气的马老太到底冲宋胖丫斥了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听听他们说的。”   宋茯苓脾气很好地冲她奶笑:“好的。”   马老太:“……”   宋富贵用木碗盛了冒尖的一碗饭,坐在破木板上,没等动筷呢,先问了句:“这能啥味儿呢。”   “富贵没吃过?一顿也没吃过?”   宋富贵说没,家里八辈贫农,贫的都出奇,就没听过像他家这么困难的,祖祖辈辈就没翻过身。   你像别人祖上吧,不定哪辈子就能冒出个出息人,他们家没。   所以八辈子前留下的那几亩地,到他手还是这些亩地。辈辈小子还生的多,不是不认干活啊,可是再能干,糊口也够呛,哪能吃得起干饭,从小到大,一次也没吃过。   说完,唉,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扒了口米饭,细嚼了嚼,宋富贵眼睛一亮:“哎呀他娘滴,香,太香了,”又喊他小儿子:“蔫巴啊,过来,来,爹给你拨些饭。”   高屠户拦着说,吃你的得了,锅里有,够吃。再说你家小蔫巴吃过,借胖丫光吃的。你好好吃吧,记着是啥味儿。   惹得大家一顿笑。   笑过后,不止宋富贵感慨,基本上大家伙都在说,好些年没吃了。   宋茯苓听的,啃锅巴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在现代是多么平常的事儿,有时候天热,饭坏了馊了都给倒了,在这里,却成了许多人珍贵的记忆。   有很多妇女说,小时候生病吃过一两次米粥,米饭没吃过。因为父母得给家里哥哥弟弟,过年时,做干饭给男娃。   有很多汉子表示,小时候确实过年吃过三两次,但米也没有这么好,焖出来好像不是一个粒是一个粒的,米碎。   岁数大的老头老太太们马上回道,那是自然了,磨出的好米得拿出去卖。   汉子们就笑,纷纷看着自家的娃说,还是小时候好啊,小时候他们孩能吃过那么几次,等稍微大一大了,尤其是成家了,又得给自个娃了。   像虎子大郎他们听到这话,也憨厚应道,是,爹出去做工,工钱就是给米,换回来的米,给了他们吃,爹一口也没吃。   一代一代,都是如此循环。   或许,当虎子和大郎他们成家了,也会再也吃不上干饭了,得给自家娃。   不,虎子和大郎他们怎么可能吃不上干饭,因为他们的命运变了,因为他们有个好三叔和三舅凭空出现了。   宋福生笑呵呵道:“往后啊,咱就为顿顿吃这个,努力。”   顿顿吃?   “恩,至少咱这半年,一日里应该能吃上一顿细粮吧?”宋福生问宋阿爷和牛掌柜,这俩人记账,秤的斤数心里有数。   宋阿爷虽然心里有数,但是想的是,要不要把这些细粮运到镇里换粗粮,毕竟,他们就是个老农,啥身份啊?吃好的。所以没回答,回望宋福生表情踌躇。   牛掌柜倒是干脆,笑着道:“是,姑爷,要是算下来还得多。今日他们共运来,精米21石,细面16石。”   宋茯苓在旁边听的瞪大眼,买粮那事儿是她操作的,在现场知道一石精米多少斤,一石细面多少斤。   所以,她马上心算了下:21石就是2600斤左右呗,16石细面就是2300斤左右。恩,那伙人一个月得给他们4900斤细粮?发了发了,等于那伙人供他们吃粮食就得花37两银钱。   宋福生也看大伙笑,问大家,都听见了吧?往后半年,每日里,要么能吃顿细面馒头,要么就能吃上一顿干饭,所以你们啊,别忆苦了。   往后,咱的日子,也绝对和以前不一样。   大家伙震惊。   只记得往屋里上秤背粮食,没想到这么多。   这代表着,往后他们吃粗粮成了“配菜”?吃细粮成了平常事?   我的娘,福生,每个月都能给这些?你确定?   一个个都不怎么淡定了。   宋福生说是啊,他讹人讹来的。   能讹成人,一,感谢米寿。   宋福生招手叫来钱米寿,给搂怀里说,这孩子是老天眷顾的娃。   钱米寿,本来好好啃锅巴呢,被姑父叫来搂怀里一下子呛了,呛的小脸都红了。   宋福生不以为然,一边捶着钱米寿的后背一边继续告诉大伙说,我们四口人进城,俺们仨谁也没看到。就他,能碰到小将军,完了还能和人唠上瓜,呱呱地就将咱有救济粮没发的事儿说了。   所以:   二,感谢小将军。   小将军,咱们这伙人的命中贵人啊,然后将来龙去脉讲了一番。   这是宋福生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知大家,我们有救济粮,救济粮全是粗粮。   粗粮算下来,老人孩子壮劳力的斤数不一样,反正所有的加一起,差不多每个月能发20石左右,没多少,平摊到人头上不够吃,也就吃个半饱,自个也得买粮。官府能给发六个月。   但是,就这每月价值不到20两银钱的粗粮,就这官府给发的只能吃半饱的粗粮,也被这任家村的里正给拉走了,拉哪去了不道。   如果不是遇到小将军,咱们啊,就只能暂时认了,要不回来,指定是要不回来,他不会承认,除非去见官。   见官很难,谁告打谁三十大板,打完之后官府才审理。就是里正他大儿子,来的那位任子苼,侯府姑爷,又在奉天城当官,咱能告赢吗?人家和童谣镇的县令关系极好。   宋福生掰开了揉碎了,将任里正的关系网说了一遍。   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大家唏嘘,而是想让大家心里有底,别看咱这次讹人成功了,那只是万幸的事儿。   想官府为民作主,想讲公平,很难。我们能讹人成功的关键是小将军,而不是因为咱们占理。就是这世道嘛。   宋阿爷抽着烟袋,在烟雾中眯眼,原来事情经过是这样。   别看他昨日已经听了福生嘀咕几句,但是具体不明,今个才算真的晓得。   宋阿爷在心里琢磨着:小将军既然不是小将军了,是国公府少爷,那要不要和福生商量下,赶明种了那个叫什么蒜黄的,要是真种成了,要不要给国公府送些。唉,他们趁啥?只能将自个种的送去些。蒜黄,应该是稀罕物吧?   大家伙听完分几种反应。   一种是像宋阿爷一样,纷纷感恩,小将军一次次帮他们,咱都不知该咋报恩。好几个老太太说,都想给小将军供长生牌位。真的,供起来不过分。   一种是脑子快的,像宋茯苓那样喜爱算账的,马上就反应过来问:   那位里正老鬼,臭不要脸的,他占了咱20石粗粮,结果搬起石头砸了他自个的脚,还了咱拢共37石细粮?他想每月占20两银子的便宜,结果眼下每月得给咱送来37两银钱的粮食,是这么个帐吧?啊哈哈哈。   最后一种是破口大骂的,饭都不吃了,就咬牙骂。   马老太是典型代表。   骂刚才雷怎么就没落下来呢,那位里正听了怎就不心虚,个脸皮厚的,还敢坐家里炕头。   要是当时知道就得挠他,还给他草席子取暖?就得给他扒光了扔河里冻死他个瘪犊子。   一提河里,好几个老太太一起七嘴八舌骂道:“就不该捞他们,就该淹死这些瘪犊子,让老天将他们收了去。估计河神就是晓得他们罪孽重,所以筏子才翻船。”   有冷静的立马劝道:“不中,不能让他死河里,还是来见咱们死的,到时候他死了,指定沾包赖。”   米寿很困惑,大大的眼睛直扑闪。   他已经紧紧地捂住小耳朵了,可还是能听见,并且一下子就记住了。   可是,姐姐和小将军都不让他学骂人啊。   他该怎么办,好无助。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更   听到大家伙七嘴八舌议论,一时半会像议论不完似的,那可不中。   宋阿爷针对被占了救济粮这事儿,总结陈词。   他敲了敲烟袋锅子:   第一点就是,你们大伙不道,咱福生,为了这事儿,差点真想去见官。   昨个还和我商量说,想招也得要回来粮。那不是小数,半年下来上万斤。   发现大伙又要插嘴,宋阿爷立刻摆手,示意让别打断。   他也明白大伙想说啥,意思是可别冒险,挨板子哪能行,往后遇到这样的事儿别冒险。   “你们啊,眼下那些后怕的话就都是废话了。   说出来就是让你们知道知道,福生为咱大伙真是能拼出命。   从分到这任家村,咱这里有一个算一个,也真是亏欠了福生一家,拖累福生一家跟咱受这个罪。   要不然只凭福生的脑子,甭管分到哪个村,也能过上好日子。”   宋福生听不下去了,“阿爷,说这个干啥,聊正事。”   “你不懂,这就是正事儿。因为可不止拖累你一个,拽着你非跟俺们一起,你娘,你婆娘闺女,你兄弟几个,也都得跟着受罪,俺们大伙可不止亏欠你,所以这话必须说。”   大家立即都看向宋福生的家人,眼里有躲闪,有抱歉,有像是占了大便宜的心虚。   除了宋福生的二嫂心想:可不是,要不然我们就跟着小叔子过好日子了。   其他人,包括马老太,都紧着摆手说没有被拖累,其实心里象得是:快拉倒吧,别整那虚头八脑的,眼下说这个干啥,已经这样了。马老太够耿直,她是直接说了句:一切都是该着,就这命了。   宋阿爷叹口气:“反正,咱大伙必须都记着,往后更得听福生安排,这是最主要的。”   想了想继续道:   “其次要嘱咐你们的就是,既然大伙晓得这件事了,福生为么告诉咱?   就是不想让咱当睁眼瞎,别误把坏人当好人。   你们得心里有数,咱能吃上这干饭,得的粮食比救济粮多得多,不是那个里正给的,是小将军给的,咱们要感谢的是小将军,到死也得记得这个贵人,还不了恩也得记着情。   你们更得心里有数,谁是王八蛋,往后,别被这村里的里正几句好话就给忽悠迷糊了。得有防人之心。   但是,都听见里正大儿是侯爷女婿了吧?再恨也别给我出幺蛾子,别见面又瞪又剜又吐吐沫的,咱得罪不起。   别惹祸啊,惹祸还得福生给你们擦屁股去。   心里恨就得了,听没听见?气不过背后骂骂也中。   咱眼下就这些本事,吃饭还犯愁呢,房子也破成这样,这又要入大冬,东西也没置办齐,忙的事太多,不行出其他岔头。既然人家把粮也给咱们了,就那么地吧。”   阿爷说完问宋福生:“这么讲,中不?”   “讲的挺好。”   宋福生又和阿爷耳语了几句,得到阿爷频频点头,这才接过话头对大伙道:   “救济粮这事儿先这样,咱们得说正事了。   明日开始,他们会给我们送粮,为了封住咱们的嘴,另外还答应给送些脊瓦。   脊瓦的数量不会太多,不顾估摸也够咱这十几户住家房子的脊瓦了。   有了这个,咱们大冬天住的屋子,至少不怕被大风给咱草棚顶掀翻,也不怕漏雪了。   还答应给送些油纸,一种特殊的纸。只有奉天城有卖的,很珍贵,这纸是将来用在挣钱营生上用,明日送到万万小心保管。到时候我怎么安排你们干活,你们就怎么干。   咱们先说蒜黄,阿爷和大伙简单说了吧?”   宋福财第一个问道:“对对对,蒜黄,老三,那么些蒜,种窖里能中?”   宋福生告诉大哥,不是所有的窖都行,必须是地窝子那种窖,有通风眼的行,能搭炕的才行。不是地窝子那种,只能存咱冬储菜用。   “明日,我亲自带着你们种蒜黄。不敢保证挣太多,你们好好干,干两三个月,一家挣个一二两、二三两银应该是没啥大问题的,大伙也能给自个家置办置办棉被棉衣,买一些用的必须品。”   “啥?两三个月就能挣一二两银钱?”   “对。”   “福生,”高屠户说:“你必须得多留些,我们打比方挣二两银,你就给俺们发一两半就中,剩下的都归你。俺们都听说了,蒜黄是你书上看来的珍贵方子。”   王婆子带头说,对对对对,都归福生大外甥。   马老太就觉得,算你这娘们上道。   可宋福生嫌这话题磨叽:   “我已经想好,蒜黄就这样,别的我占大头,因为那方子更珍贵。   不过暂时先不提那个,蒜黄种上再说,都别劝我。   你们只要好好干,就是对得起我。   另外,切记,为么和大伙将占救济粮这事讲明白?也是考虑到,地窝子里种蒜黄,和谁也不能说。   要不然漏出去,这是断了大伙的生路啊。一冬天没有进钱道,咱们这些人吃啥喝啥。   当然了,大家的买卖,大伙不能是故意往外说,我是担心你们被套话。”   大伙一听,蹲着开会的都激动的站起身,又是瞪眼睛叮嘱嘴碎的婆娘,不行见到任家村里的人瞎显摆,又是扯孩子骂,敢出去瞎说揍死你。   宋福生摆手:   “听我说,咱这个简短的会先开到这,我们没有太多功夫废话。边干活,我会边嘱咐。   我叫到的人,过来听我安排分房子。   虽然炕没搭起来,今晚还得挤在一起,但是得分房子了,因为明日开始,第一批土坯砖干了,给谁家炕搭好,谁家就自己负责烧炕、拾掇屋子。   然后,阿爷叫到的人,是过去领银子。   领之前在幽州城凑的银子,谁当时拿了多少领回去。   这几日出去买粮买菜,你们要是想给自家添啥,就将银子给牛掌柜,让他帮买回。宋富贵?”   “嗳?”   宋福生说,像你这种兜里没银钱的,要是婆娘孩子家里缺些啥,可以去阿爷那领个一两半两的先借用。   “借,我怎么还?”   宋福生心累,去借就得了,等把蒜黄种上的,再给你们开个大会,告诉你们怎么干活还银钱。   “真的?干活还能顶银钱?”   像宋富贵这样的,听的眼睛都直了,这也太好了,能救救急,能借些银钱买些家用,要不然兜里一文也没有。   而宋福生是一想到他之后得开好几个会,尤其是给这些理解能力很差的人开会,他就脑袋疼,怎么讲工分制是个问题。   分房。   郭老大家把边,王婆子家把另一个边。   这两户人家,人口多,壮劳力也相对高壮勇猛。住两边安全性强一些。   像李秀单独带一个孩子,宋福生是特意给她安排一个小偏房。   而且小偏房左手紧挨着宋阿爷家,右手挨的也是年纪相对挺大的一户人家。   本来之前李秀右手边是高屠户家,宋福生想了想,不行,得让李秀这种单身女人,离壮汉们、离高屠户这种黄金单身老汉都远一些。   马老太,宋福生自个的老娘亲哥哥家,宋福生并没有安排紧挨着,而是安排到,正好他家和马老太家中间隔了一个五间大草房的距离。   且这五间大草房都已经倒塌,惨到只茅草房后面的一堵高墙,以及前面窗框下面的墙,可见从外面一看得多惨,像块大空地似的。   马老太不解啊,三儿你是不是傻?胖丫是不是就随你了?   宋福生心想,老娘,就这破房子才是宝儿呢,都不用扒,直接扣上那种特殊油纸,这就是一个大棚了。   我守在这头,你和大哥二哥守在那头,以免辣椒种子被别人偷了去。   所以他也没解释,因为要忙的事太多了,一回来宋福生就得不停说说说,告诉这个要怎么办,那个要怎么安排。不把话说透,大伙听不明白,不安排到头上,大伙懵。   马老太生气,以为三儿跟她彻底生份了。   为了钱家,不和她当一家人住在一起。   为了钱家,又?   马老太的眼睛忽然盯住钱米寿的鹿皮小靴子。   钱米寿来回跑的身影一顿,敏锐的感觉到马老太眼神不善。   宋茯苓也在第一时间发现她奶挑刺,趁着大家又是议论用银子要买啥,又是互相指着破房子告知,往后这个是谁家,那个是谁家,得需要多久能把房子修薅,一把给她奶薅到了房后。   “奶,你看,这是啥?”   马老太心一噗通,来回观察别让人瞧见,一把扯过半吊钱掖裤腰处:“蘑菇卖啦?咋没听你爹说呢?”   “咱们要添置的东西太多,天天都得往外花钱,添置个差不离,会告知大伙总账,估摸我爹下一次开会就会说了。挣了多少,花了多少。”   “那到底卖了多少银钱啊?”马老太急急地问。   宋茯苓不想撒谎,直接又拿出一块东西说下一话题:“奶,你看这又是啥?”   这回马老太差点没被吓抽,却反应极快一把扯过金块子,在宋茯苓没反应过来前,咧开嘴用力地咬了一口。   宋茯苓跟着牙一疼:“奶奶奶,快,快撒嘴。”   马老太呼吸都急促了,差点激动得眼皮一番抽过去:“卖蘑菇得了?那蘑菇能值这么大个金圆饼?怎么可能?”   “对呀,奶,怎么可能。”   “恩?”马老太一愣,啥意思啊。   “意思是,这是米寿的呀。奶,你以为米寿,是在吃我爹的喝我爹的?您错啦,我们是在占米寿便宜呢。我外祖父给米寿的,不信你问四壮去。”   “这,这?”马老太打小也没见过金子,冷不丁见到这么大一块,脑中不停转悠着,米寿的,米寿的就是她三儿的,“这圆饼子得值好几百两银子吧。”   宋茯苓:“啊。”   宋茯苓想了想,又押了一记,打破她不爱撒谎的习惯:   “奶,米寿还带来了咱这里没有的菜籽,外国才有的菜籽。   外国知道不?就是飘洋过海也得走上好些年的地方,那种地方的菜籽。   也就是说,咱这里,嘉佑王朝,只咱一家才有的菜籽,那就是我爹说的他要占大头的营生。   你晓得那意味着什么吗?独一份。”   马老太心跳的厉害,整个人直懵,声音飘渺地问:“也是你外祖父给的?他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啊,这得是多大的机缘。”   “奶,我就问你,这金子和菜籽加一起,我爹养米寿不应该吗?   您想想,我爹用菜籽种出金贵物,他拿的挣大头,他挣了银钱,能亏待我大伯二伯和金宝吗?   我爹对咱自家人,也总会比对大伙强很多吧?   说白了,就等于咱宋家人跟着借了钱家多大的光。   您啊,往后真得对米寿好。日子过的越好,越得对米寿好,我说的对不对?”   宋茯苓都将金圆饼又扔空间里且离开了,被叫去滤水去了,马老太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二更   宋茯苓虽然走了,但是她在路过钱佩英身边时,小声告诉了她娘,不仅将金圆饼透露,也将辣椒种子安在米寿身上了。   钱佩英想了想说挺好,还说由她负责告诉宋福生,不会对不上露馅。   可见,透露金圆饼的主意,是他们几口人讨论过的。   本来之前宋福生说不用这样麻烦,可钱佩英不同意。   因为钱佩英猜到一旦分了房子,马老太就会很不高兴。   她们几口人分的那间房子,大屋住着他们四口人,隔间灶房住的是牛掌柜和四壮。   笨寻思马老太能高兴吗?这不等于不和亲娘亲哥哥住一起,却和外人住在一起吗?   而且关于米寿的问题,也不能总让老宋用强横的态度对马老太。   要知道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   万一马老太对米寿偷摸说些啥呢,再伤着孩子的心。米寿也不能总穿的破破烂烂吧?买了新衣裳也不敢穿,那算啥事儿。   还有,万一也给四壮和牛掌柜脸色看,也说些什么不好听的呢?   没错,钱佩英现在连四壮和牛掌柜都考虑到了。   这俩人在逃荒之初,钱佩英都曾说出要把他们扔下不管他们死活的话,却在经过了一系列的事后,钱佩英比谁都护着他们。   她是真把米寿当自个儿子养,也是真的把四壮和牛掌柜当自个娘家人护着了。   所以,强横不是办法,必须得解决。   就这么的,研究一番后,拿出块金饼子,要镇住马老太。   钱佩英没像她闺女那样心大,她是一直在偷偷观察,想看看马老太晓得后的反应。   只看,马老太没一会儿从房后绕了出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没人注意老太太是打哪出现,可她却像做贼心虚一样,又是清咳又是抿抿头发,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是,她用手护着裤腰。   钱佩英在不远处看的无语。就偷摸得了半吊钱,唉,这老太太可真是。   钱佩英才抿起嘴笑,忽然脸上表情顿住,赶紧认真观察。   只看,马老太一手把着裤腰,几步蹿上前,一手极其精准就给米寿从大人堆里拽了出来。   “奶、奶奶?”钱米寿望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马老太,大眼睛闪了闪,仔仔细细观察马老太的表情。   “嗳!”马老太热情应道:“那个,那个什么,米寿呀?”   “恩?”   马老太声音卡住,心想:要问娃些啥呢。   她上下扫视钱米寿,从米寿的头发一直看到脚上的小鹿皮靴子,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啧啧,啧完,“你下晌吃饱了没?我怎么瞧你没吃么呢。”   钱米寿的小脑袋瓜急转。   脑里转悠着,宋奶奶冲他笑的?恩,看不懂,头回对他笑成这个样子,可是,好像笑得有点假,好像想说的掖不是问他吃没吃饱,是想说些别的似的。   哎呀,钱米寿的小心脏一跳,宋奶奶是不是发现他没好好吃饭,是因为他偷吃了糖?没给宋金宝,宋奶奶不高兴了,过来问问他?   所以钱米寿没回答吃没吃饱,而是低头翻了翻棉袄兜,从兜里掏出了几颗姐姐给放的杏仁糖,一边仰着脑袋瓜和马老太对视,一边小手放进马老太干枯的手里,“奶奶,这糖你给金宝哥哥吧。”   马老太脸上再没了热情大劲的假笑,而是摊开掌心看了眼几颗糖后,心理一下子复杂了起来,有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用手揉了揉钱米寿的脑袋,唉。   “是得放我这,你不要牙了?去玩吧,明个好好吃过饭了,再来管奶奶要糖吃,我不给金宝,我给你留着。”   说完,马老太就扭身一手攥糖块,一手捂住裤腰银钱走了。   去听她三儿安排。   宋福生此时正在告知大伙:   哪间房作为单独水房,后个打井的来,须将水井打在屋里,以免水井在外面上冻,冬天在外面打水也遭罪。   另外,像腌菜、咸菜坛子,往后咱们的酱坛子等,也是放在水井这屋,不要乱放,每个坛子做好序号,吃完一坛都要让阿爷记档的。   粮仓也是如此。   哪间房是单独存粮的,宋福生指给大家看,让赶紧打出木柜子来,不行就去村里问问买几个旧木柜子,别让耗子啃了粮。   粮仓屋是他们最好的屋子,门窗必须修整最整齐,防火防盗,得上锁头。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三更(为月票1550+)   宋福生晃动手中火把,又指向一栋最靠边的破房子,挨着把边王婆子家的破房子,比他要搭大棚还要破的大房子,对宋福喜说:   “二哥,你的任务量很重,你要带着那几个和你学木工手艺的兄弟,忙完眼下的活,就得做桌子凳子,我们其他人是拾掇这栋房子。”   宋福喜瞅了眼哪恨不得一阵大风就要刮倒的破房子,“做多少?”   宋福生理所当然道:“做够这些人吃饭用的桌子椅子。”   宋福喜:“……”   他?加上他现在手里的活,再做这些桌子椅子,他得干到过完年。   宋福喜后悔了,就不该让公家花十几两银子置办木工的那些家伙什。他已经想象得到,当他桌子椅子做完,他还得帮各家做柜子、炕桌等。   “就不能端自个家去吗?蹲哪个旮旯也能吃口饭。”   宋福生一边往前走,用火把照亮,想着这房子得需要多少土坯子,需要怎么修,一边回话说不能。   因为咱必须得有自个的食堂。到时辰吃饭时,就吃饭,不吃饭时,孩子们得坐在这里认字、学打算盘。它不止是食堂,它也是学堂。   宋福生都走出几米远了,感觉身后没人,回眸瞅了眼,发现所有人全愣在那看他。   “怎地啦?”   郭老大两眼珠子瞪得老大,激动道:“福生,我家娃能认字?”   王婆子也声音拔高问道,我家蒜苗子能认字了?好好认字能考童生不?   别说那些家里本就盼天盼地盼着孩子认字的了,就连李秀抱着她家两岁多的儿子,也心情激动的不行,抱儿子不像抱儿子了,像抱着希望。能认字了。   谁教啊?   宋福生说自然是我,牛掌柜教他们打算盘。   阿爷又伸出颤抖的手挥舞着,强压下盼子孙出息的心,“不中,该耽搁福生自个考学啦。”   宋福生说搁哪呢考学,都不定哪年的事儿呢。   说他每日在前面写上几个大字,教娃子们念、让他们写,然后他就该干啥干啥去了,不耽误。牛掌柜负责教娃子们打算盘、认银钱、主要是牛掌柜忙。   宋福生此刻忘了,他有个闺女叫宋茯苓,眼下虽是文盲,但人家是研究生,那些年义务教育专门为研究怎么考试得高分而努力。   而且他闺女还很着急脱离文盲队伍。   人家还要赶明用零花钱买话本子呢。   怎么可能就让他每日只教几个大字临摹就完呢。   忘了,忘了宋茯苓的事了,宋福生又给自个挖了个坑。   “真不耽搁?”   宋福生没当啥大事儿的摆手说,不耽误。   他这一摆手,大伙全奔宋福喜使劲了,也嘱咐那几个和宋福喜学手艺的:“福喜啊,你抓些紧,麻溜把食堂桌椅打出来,真的,俺们自家用的都可以往后让,先让娃子们认字是正经。你缺么吱声。”   好些个汉子也一起举着火把回应:“缺木头,明儿开始,我们日日去山上伐木往下背。”   就连宋福喜的婆娘朱氏都说:“他爹,早些做完桌椅,咱金宝也能学认字了,往后就能像他三叔似的,走哪被人高看一眼了。”   是啊,为了娃子们不像他们似的当睁眼瞎,累死也乐意。   “中,放心吧。”   宋福生也点头赞同道:“是得多伐木背下来,一为咱冬日烧火用,二嘛,除了种蒜黄种啥的,咱们也得倒出人手尽快拾掇个大院子,给木头尖削尖锐些,弄个篱笆院给这些房子围起来。”   大伙更听话了,一个个摩拳擦掌,背,背木头,种地也不会耽搁的,趁着天没上大冻,他们决定以后燃起火堆在外面干到半夜,不到半夜不眯觉。   还有人笑道,说他现在就恨不得想上山干活。篱笆院子很重要啊,围起来,甭管山上下来啥猛兽,也能给挡一挡。   宋富贵说是啊,要不然狼一捅咱窗户纸就能上炕。   让他这假设给大伙膈应坏了,惹得好几个老太太骂他。   所以说,就只是规划,告诉咱们之后一步步要怎样进行,宋福生就说了一个时辰多。   另外,他还得检查土坯子晾干了多少。   发现第一批晾干能搭出来够三铺炕用的,安排几家壮劳力明早赶紧搭炕。   明个起早要是能把炕搭出来,烧一天,一天别停火烧到半夜,虽然炕的表面仍会有些潮湿,但是估么铺着草席子也躺上面对付睡觉了。   这样就能有五铺大炕供大伙晚上睡觉用,白天晾土坯子,那速度就更快了。   宋福生又进了一间专门堆河边沙子和泥土的屋子检查了下。   将河边沙子挑回,是为抹炕用的。   用沙子活泥土抹炕的最上面一层,炕光溜,能平整一些。所以他昨个嘱咐大伙挑沙子,是为往后搭新炕用的。   至于土,土是今日大家从山上挖下的土。   这些土,就是宋福生为种蒜黄和赶明种辣椒用的。   房间地上堆的土,都是树根底下的土,这样的土比较有劲,栽什么好成活。提前给挑下来,放在空屋里缓缓,毕竟十一月份了,怕这土还是会有些冻。   发现土不太够,宋福生又告诉大郎他们,让明日别烧木炭了。   让八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孩子,这个年龄段的明日负责烧木炭。   像大郎、铁头,你们几个十四岁以上十七岁以下的,明日用土篮子接着挑土。这点土不够干啥的。   最后又举着火把,领着几家种地好手,岁数比较大的,脑子比较活的,像他大伯、像里正,下了地窝子那种样式的地窖。   宋福生虚心请教,他种地水平这方面比较一般,问这些老手,这几个地窖,咱去掉搭火墙的地方,到底能种多少斤蒜。眼下他只买了四百斤大蒜,都种满了,咱还需要买多少蒜。   这里得提一句为什么要搭火墙。   因为宋福生怕寒冬来袭,即便是地窖,气温也无法保持十七八度以上,怕有这种万一,所以宋福生决定,当土坯子留够搭炕的,再晾干的土坯子,他就要在地窝子搭火墙用了。天要是真的很冷,就人力烧火墙,让地窝子里保持温度平衡。   宋福生的大伯和宋阿爷对视,又和几个岁数大的种田好手研究一番,最后给了答案,说大致能种一千七八百斤蒜。   宋福生立即在心里算账:   蒜黄不是种成了,给收割下来就完事儿,是割完一茬,让它长长,还能再收获一茬。   弄好了,伺候好它们,都能收三茬蒜黄,二十多天差不多就能收获一次。算算时间,一直能卖到过年前后,正月十五左右。   要得,要得,这买卖划算。   买,买个2000斤蒜,估么得跑好几个县城买。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更   这一天,终于平静了下来。   在到达任家村的第三天晚上,又一个挣钱计划也终于即将启动。   从逃荒之初,一直到此时,宋福生都是队伍里最操心的那个人。   尤其是到了任家村的这两天半时间里,各种大事小情全部需要他过问,他更是操碎了心。   换一般人,真的做不到宋福生这样。   两天半时间,安家、卖松子,和救济粮较劲,还带着妻女去趟最大的城市奉天城购物。   最最关键,继松子后,明日又要种蒜黄,蒜黄种地里后,紧接着过几日大棚搭完,就要种辣椒了,一步挨着一步,井井有条,争分夺秒。   所以,自然,宋福生的待遇也是大伙里最高的,应该的。   热乎的洗脚水端到跟前儿,二郎给三叔端的。   宋福生刚进屋,大丫马上就递给他新洗的帕子让擦擦脸,桃花早就给三舅晾了碗温水端到近前,让三舅喝。   马老太还会呵斥屋里的妇女们,“麻溜给屋子倒出来,把地上这些堆的土坯子拾掇拾掇放墙根,别把我儿绊倒,忙完就出去吧,让我三儿赶紧上炕睡觉,累坏了都。”   马老太一声令下,在屋里干活的妇女们立即七手八脚的拾掇炕、拾掇地上堆放的土坯子和草席子,还有铺棉被的、嘱咐自家孩子老实睡觉不许打扰宋福生的。   最后,在都出去前,妇女们还会给炭盆子添好新木炭,给外灶添些柴火让炕尽量多热一会儿,干完这些,一个个很有秩序鸟悄的就出去。包括马老太,也麻溜出了这间房让宋福生休息,不烦他。   而别的汉子是,躺在其他破屋子的地上,地上只铺着木板或草席子,破棉袄裹严,和衣而眠。   他们别说用热水泡脚了,有的汉子连芯是柳絮棉的棉被也捞不着一条,就蜷缩着身体,凭借火盆子取暖睡觉。   这些汉子里,包括宋福生的大伯也是睡地上木板子的待遇,包括宋福生的两个侄子大郎二郎。   也就是说,火炕有限,目前能在热乎炕上睡觉的男士,只有宋福生和宋阿爷。   可宋福生此时真的很想说,甭管你们怎么把他举高高当领导,也无法弥补他身体的创伤。   只因此刻,为了大伙能致富,多赚到银钱,当然了,也是为了让妻女和米寿过上幸福生活,他正在被窝里吃辣椒。   只看,此刻一炕的孩子已经熟睡了,米寿睡得更是和小猪仔似的,就宋福生、钱佩英、宋茯苓没睡。   他们三口人坐在炕梢,偷摸打开从空间里拿出的手电筒,放在被窝里照亮。   被窝里放着个纸袋,袋子里有几颗辣椒籽。   宋茯苓伸着舌头直哈气,喝了大半瓶可乐也无法阻挡舌头上的辣意,一边辣的不停吸气一边用气息问钱佩英:“娘,为啥非得吃干辣椒啊,还得是红的干辣椒。”   钱佩英知道女儿农事不懂,闺女都没去过大地,五谷不分的,细细给解释道:   “只有红辣椒、晾干的红辣椒,这样的辣椒里面的籽才能种地,才能种出辣椒。绿辣椒那些都不行,那都属于没长成呢,绿辣椒里的籽你怎么栽怎么弄它,地里都不长苗。”   宋茯苓点头示意懂了,然后又摆下小手示意她爸:“你吃吧,我实在是不行了,我吃俩就是极限。除非你给我油炸干辣椒,炸酥脆了,再和花生米炒炒。”   宋福生寻思:你咋那么会吃呢,这孩子。   谁不知道那么吃香,可干辣椒一炸,满屋子飘香,他连烤着吃都不敢烤。   钱佩英也一脸犯愁,想了想劝宋福生道:“我本来就不太能吃辣,我也不行。要不你别着急了,你这人性子就是太急。你这么傻吃,再刺激到胃。咱慢慢吃,慢慢攒籽呗。”   宋福生心话:慢慢吃,也是我吃。   慢慢,慢慢得攒种子攒到啥时候?冬天绿色菜本来就值钱,绿色菜又是这里人连见都没见过的辣椒,更值钱,必须得过年前给它种出来。   一咬牙,他又咬了口干辣椒,将籽倒进纸袋里,然后将去掉籽后剩下的干吧红辣椒皮,全塞进嘴里咔咔咬。   囫囵个咬两下硬咽下去,给宋福生辣的,张嘴想管闺女要剩下的那小半瓶可乐,才张开嘴,口水一下子就淌了出来,可见得被辣成什么样。   当宋福生缓过劲儿时,就连说了几句,太坑人。   他说:佩英,你坑人,咱家咋就能剩两个红辣椒?你当初怎么就不多买些?做鱼啥的,你不往里面放些借味儿啊?没有了不知往家买。还有你买的这小辣椒也太辣了。   他说:闺女你也坑人,你说帮爸吃辣椒的,结果吃俩你就要撂倒睡觉,个说话不算话的。   他说:空间是最最坑人的。   不吃完这俩干辣椒,它不给重新变出来新的红辣椒,吃两个才给变两个,就没见过这样抠门的。   而他要栽培好些辣椒秧子,他这得吃到啥时候才能攒够籽啊。   艾玛,他说:给他都辣冒汗了。   ……   天还黑着呢,也就早上五点多钟,除了八岁以下的小孩子们,大伙都起来了。   妇女们纷纷拿着盆、拿着捅,去河边挑水,水挑回来倒进宋茯苓新做的过滤桶里面,滤一滤接出清亮水,就得烧水准备做饭了。   做二百多口人的饭食,只蒸干粮就得一个多时辰。   老太太们是蹲在每个房子里,烧柴、烧火,燃起已经灭了的炭盆子,继续将土坯子一一摆好,翻一翻,接着晾晒。   以高铁头和大郎为代表的小分队,一手拿砍刀防身,一手拎土篮子也往山上去了,得挖土往山下运送,用作种菜用。   八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男娃子,和桃花这样大一些的女孩子们,他们是棉袄外面披着草席子保暖,跑到离茅草房有些距离的地方,接着用昨日的土包烧木炭。   木匠以宋福喜为代表的几人,又在院子里叮咣开始破木头、开始做活了。   宋阿爷和宋福生的大伯,以及另外两位老头,四人每人手里举着火把,留下六名壮劳力搭三铺火炕,剩下的壮劳力们,全都拿着种地的家伙什跟在他四人后面,纷纷下进地窝子里。   种粮种菜,甭管是要种啥,得先把土地耕平。   四个地窝子面积又很大,他们得起早耕。   都耕了好一会儿了,宋福生才姗姗来迟。   还是走路不是很利索的样子,弯腰来的。   他这不是昨晚入睡前吃辣椒了,辣,不仅辣嘴,上厕所也辣某种不可言说的地方。   与此同时,村里也热闹了起来。   也有很多人扛着家伙什,到了河边。   河边说话声很大。   这不是嘛,任里正昨夜让任子浩通知他们,说要雇他们,修桥。 第二百章 二更   “爹?”任子玖贴窗根站着,隔着窗户喊屋里的任里正。   任公信病了,是真病了,躺在炕上又是打喷嚏又是头迷糊的。   眼睛睁开也再不是聚精会神,而是眼皮发沉,无精打采。   他望着棚顶,发出一声长长的唉声叹气声,“恩!”   任子玖听声就知道他爹心难受。   面上漏出一脸为难,可是不说又不行,河边已经聚齐了人手:   “爹,真要听大嫂的用石板铺桥吗?要是真听她的,我这就去给咱家大门敞开,去河边给大伙叫来抬吧。抬石板就得抬一整日,那东西太沉,咱得抓些紧了,大伙也都在河边等着呢。”   一听要抬走自家攒了两年的石板,任里正就心口疼。   一听二儿子提起大儿媳妇,想起昨夜大儿媳离开前又一顿劈头盖脸指桑骂槐数落人,数落他为占十两银子的便宜,结果只买粮就得赔进去二百多两银钱,供人家二百多口人吃半年白饭,就差说他没长脑子了,任里正就心绞痛。   那哪是儿媳妇啊,快赶上他老任家的祖宗啦。   任公信无力地挥了挥手。   “爹?”   任公信急了,忘了儿子瞧不见他摆手了,心想:我不是对你摆手让你叫人去了嘛,你还爹爹啥,我还没死哪,腾的一下坐起身,“去去去去去!”喊完浑身脱力。   任子玖吓了一大跳,麻溜扭身跑出家门。   任公信续娶的小婆娘,围着棉被穿着绿肚兜坐起身,赶紧给她的老头子揉心口,柔声柔气道:“老爷,别生气,气坏身体不值当。”   “滚边去,”任公信披着棉袄下炕,啥心情也没有。   咬牙切齿心想:真是上辈子欠了那伙人的。他娘个蛋,你们等着,咱走着瞧。   可心里骂得再狠又如何。   眼下不是那伙人在压他,是大儿媳、甚至大儿子在压他,压得死死的。让他今个务必去按照那个死小子宋福生说的,去县里给办红契。   那死小子(宋福生)最不是个好东西。   谁还能赖帐是咋的?   给签个白契就得了呗,两面按手印,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青砖房和上好良田。   可那死小子红口白牙的,不干。   非要让他给那些破茅草屋、那些亩破荒地,去县里办理盖印章的官府红契。   办红契不是胡乱办的,得折腾他去趟童谣镇不说,麻烦人官府的人给卡印花章,那都是需要缴手续费的,完了让他交。   任里正都要窝火死了。   他就不明白了,他给那伙人办红契,帮跑腿就算了,凭啥他还得给搭银子?他自家房子和良田为了省银钱都没去官府办红契。   不过任公信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当他强打起精神走出房门,看到一院子的壮劳力在喊着号子往外搬石板,忍着心疼露出几丝笑,冲村里人说的是:   “唉,我大儿昨日家来了,你们也都晓得。回村一瞧,咱得桥都坏了,他说那可不中。   其实我大儿不说,我也要让安排你们去修。   桥坏了,往后你们怎么上山。开了春,家里有小子要娶亲的,得伐木盖屋子,你怎么往下运。   我这一寻思,谁让我是咱村的里正呢。木板子指定是不中用的,家里的石板就给了村里吧,反正也是为大家伙。”   任子玖立刻配合道,我爹是为咱村造福啊,我自家往外倒搭石板,也要让大伙能上山。还给你们工钱呢,你说我爹图啥。   这些话一出,搞得来干活的都不好意思收工钱了。   他们也是晓得的,这些石板很珍贵。   他们是亲眼所见,里正这二年经常让长工上山用錾子(一种凿石头工具)、用大铁锤,十几二十几人轮流使劲凿石头,塞子塞进去,给石头分开,凿出一大块一大块石板费劲运下山。听说里正想要精细的样子,石板运下来,里正家的那些长工还得用扁錾把石头纹理找平呢,老费事了,眼下给村里铺桥用?   任公信很满意大伙的表情,昨个连夜召集,虽说提了造桥不白干,给银钱,但是等今日干完了,看你们还好不好意思收。   要是不收,他可以给这些人一人舀个三五斤粗粮嘛。   粗粮哪里来?那不是那伙人的救济粮嘛。   他用细粮换了那伙人的粗粮,粗粮眼下就归他了,也打算待会儿去办完红契就给那些粗粮拉回家。   可是任公信驾着牛车才出村,宋富贵就划着他的木筏子就上了岸。   宋富贵听村里人在议论里正为大伙怎么怎么造桥,怎么倒搭啥的,他大声道:“切,快拉到吧。什么为了你们啊,是为了俺们。昨个去俺们那里答应的。必须必、给俺们把桥修好,还得修条宽的。”   任家村村民确实是好奇,昨夜就有好些人家躺被窝里八卦瞎猜来着,所以马上有好多人异口同声问宋富贵,他们到底去你们那里干啥,里正为啥答应给你们修桥?   “他做了丧良心的亏心事了呗。”   “什么亏心事。”   “哎呀,这可不能告诉你们,这都是条件,他修桥就为了让俺们不能告诉你们,”宋富贵说完一顿,拍了拍自个嘴:“瞧我这张嘴,我告诉你们啊,我可没乱说,你们么也不知道。”   就这几句话,可给任家村村民膈应坏了。更好奇了,心里刺挠的不行。   但宋富贵就像故意的似的,将筏子系好,他就开始边走边扯脖子喊:   “收大瓮啦,回收旧大瓮啦,收能腌酸菜咸菜的大瓮啦!   收不白收,给银钱啦!   谁家有多出的大酱啊,俺们也买大酱啊!”   满村里飘荡着宋富贵的叫喊声。   没一会儿功夫,宋富贵就被任家村的妇女老太太们包围了。   这个说,我家有用不着的大瓮,老大了,半人高,你能给多少钱?那个说,我家有多余的坛子,你要不要。   宋富贵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   去这家嫌弃道:你这啥破坛子?自个盖的窑烧的啊?一摸,麻麻咧咧,也就给你五文钱。   去另一家说,你这破缸,上面都缺口了,也就给你十文,也就值十文。   哎呀大娘,你下的这大酱,咋有股臭脚丫子味呢。   大清早的,可给宋富贵忙坏了。   他头晕,好恶心,耕不了地,上山背木头也踉跄,就被宋福生派出来干这个了。顺便蹲村口把守,等打井的来。 第二百零一章 三更(为月票1700+)   打井的没等来,宋富贵差点让任子浩扔河里。   任子浩瞪着眼珠子,两手揪起宋富贵的破棉袄。   破棉袄不扛揪,一揪就给拽给拽裂开了,给宋富贵拽的露出带黑泥印的肩膀。   宋富贵一手把住任子浩的手,怕给他勒死,一手捂住自个裸露的肩膀:“干哈干哈?”   “你说谁丧良心了?”   “你给我松手,我告诉你,你别碰我啊,我头晕。”   任子浩握着拳:“你把刚才对大伙说的话,有种再说一遍,你说谁丧良心!”   “我就不说,怎滴?你想打我啊?我告诉你,我可叫人喽。”   任子浩说,你叫啊,我让你嘴贱,然后像拎人似的就要给宋富贵扔进河里,宋富贵两脚悬空了。   河边干活的村民,赶紧纷纷过来拉架。   三五个人同时制止住任子浩,宋富贵这才趁机脱身。   他裹了裹身上已经被撕成棉布条的棉袄,气的不行,嗖的以下就从裤腰处抽出个小喇叭。   没错,宋茯苓家的塑料喇叭又拿出来了,宋福生给了宋富贵。   让打井的来了,或者买的坛子、大缸太多,往回运时,宋富贵一人要是折腾不动,就让吹喇叭喊人。   小喇叭威力无比,宋富贵一边冲河对岸吹起刺耳的喇叭声,一边隔着拉架人群叫嚣道:“你给我等着,你看俺们人来的。”   给任子浩气坏了。   他从家赶到河边就听村里人在议论他爹,说啥的都有。   一打听才知道是对面那伙孙子瞎说的。   粮给你们了,给半年的细粮,比他家吃的都好。大哥还得买脊瓦给送来,爹得搭银钱去给那伙人办红契,荒地也多给出二十多亩,就没有比他家更窝囊的。   要依他,这些都不能干,让那伙人爱咋咋地。   可大哥非要如此,行,咬牙认了,不是说好了嘛,给了这些就不能乱说,怎么还能如此嘴贱。   任子浩推开拦他的人,拿起木棒就要砸,砸宋富贵好不容易从各个家收上来的几个大缸、十几个大小坛子。这些东西不是多值钱,可大缸多沉知道不,宋富贵给这些破破烂烂倒动到河边,实在是不易极了。   那些家只卖他东西,不帮忙运,说给的钱太少,不给包邮到河边。   所以宋富贵光折腾大缸就折腾了一个半小时,累的满头大汗,你给他砸了?比给他扔河里还难受。   宋富贵眼睛都红了,又赶紧一边时不时吹两声刺耳的喇叭,一边上前拦住骂道:“你他娘滴,要是敢给俺这些大瓮砸了,我就把话撂到这,俺们几百口人就去你家砸缸去,你给俺们等着!”   这话都给任子浩气乐了。你几百口人咋的?   俺们任家村几千口人,你们敢砸上门试试。   宋富贵也气笑了。   他说你们几千口人咋的?你们就是几万口人,心不齐也白搭。俺们可不一样。   他说,他也把话撩在这,你今儿要是敢砸我缸,敢毁了我大酱坛子,敢给俺扔河里,敢动俺一根手指头,俺二百多口人连老带少一起挠你,挠也能给你挠成血葫芦。你们几千人口,没人为你拼命,你爹是里正也不好使。但你要敢动俺一手指头,俺二百多口人都能为俺拼命,不信你就试试,你试试!   发现任子浩隔着拉架的人群又奔他来了,真要试试,宋富贵赶紧往后撤了撤,不过输人不输阵跳脚又喊道:“不过你试试之前,我可提醒你,你最好问问你大哥去,你别逼急俺们,俺们啥都敢说,给你大哥惹了祸可别怪俺!”   任子玖赶了过来,赶紧拽住弟弟,给弟弟往远处拽,咬牙小声劝任子浩,让别搭理宋富贵,抓紧建桥是正经。   而且那盲流子说的对,咱们都已经倒搭这么多,就别做无用功,再给爹和大哥惹了祸。   同一时间,河对岸终于被小喇叭召唤的来人啦。   宋金宝隔条河问:“富贵叔,么事儿啊?”   宋富贵:“……”   得亏没干起来,干起来就来个宋金宝有屁用。   “没事儿,回吧!”   发现河边干活的村民,都看他似笑非笑的。   宋富贵为了不丢面子,裹了裹身上的布条棉袄,又嘴碎的说,“都看见了吧?真有意思,他敢打我吗?借他几个胆,切。”   宋富贵才切完,村口就有人大声问道:“宋福生家怎么走?”   谁?   “宋福生家怎么走?”   宋富贵赶紧上前,发现这些人拉着几大车倭瓜,问:“你谁啊?找我兄弟干啥。”   人家介绍说,他们是云中县,县里老隋介绍来的。   老隋就是那个皮货商。   听说你们人多,得买许多冬菜,我这倭瓜挺多,老隋给搭的线,还让我给你们便宜些,说你们能要,那你们要不要倭瓜啊?   宋富贵一拍巴掌:“要啊,你等着。”哎呀,这还带送货上门的啊。   小喇叭再次抽出。   没一会儿,才跑回茅草屋前的宋金宝噔噔蹬又跑回来啦:“么事儿,富贵叔?”   “叫人,叫人,买倭瓜!” 第二百零二章 一更   此时,宋福生正带着他闺女种田呢。   宋茯苓今儿真是涨了见识,学会了许多以前完全不懂的知识。   首先弄懂的就是:地窖和地窝子的不同。   地窖,是垂直向下,从地面向下挖,直来直去的挖的很深,站在地窖口向下看,入眼就是一个黑幽幽的大深洞。   每次去地窖取菜前,老爸说了,也得先把地窖盖子打开,散一散空气的,才能爬梯子下去取菜。   因为地窖里是没有通风口的,里面缺氧气。   人要是直接下去,会不行。   同样的,种菜也需要氧气啊,所以直来直去挖出的地窖,不能种菜。   地窝子就不同了。   地窝子不是一直垂直向下挖,是挖的像防空洞似的,像地道似的,挖出那样的形状。你家需要多大的地窝子,就挖出多大块地道。   说白了,就是家里的房子一般都盖在地上面,而地窝子就是在地下,挖出个像地道似的家,家在地底下。   咱们正常家里什么样,能搭炕,能做饭,有厨房,人家地窝子似的家也能弄成那样。   地窝子里也有通风孔,所以不需要像去地窖似的得每次提前散一散,所以这里能种菜。   “爹,这里为啥又有地窖,又有地窝子,谁挖的啊?”   宋福生不了解任家村老秀才和任里正的恩怨,但是他会猜。   他凭着地窝子里剩下的那几块破砖头,估计这里曾经搭过炕,后来又给扒了,猜测这里曾有一伙人,可能也是大冬天搬到这的。   冬天,北方不能盖房子,因为地面上冻了,没法打地基。   然后这伙人就挖了几个地窝子对付住。   可能人口还挺多,一大家子一大家子的,地窝子挖的就挺大。   然后在这里对付住到了开春,就盖起了他们现在住的那一片茅草房。   宋福生猜的很准,当年确实是这样。   宋茯苓又问:   那为什么地底下会暖和啊?怎么没房住就挖地道,这是什么原理?   为什么地底下,不烧火取暖也会比咱地上家里的屋子暖和?   为什么菜和水果放在地窝子或者地窖能储存时间长?   宋福生告诉女儿说:   “这该怎么形容呢,它不是暖和不暖和的事儿,它是能保持恒温。   夏天,外面甭管多热,打比方,外面零上三十度,地窖里是十八度,人家地窖不受外面天气影响,还会是十八度。   同理,冬天,外面是零下三十度,地窖里照样还是十八度。   恒温,就是差不多能一直保持到那个温度。   所以从古至今,夏天还好说,要是大冬天盖不起房子的,咱人类就会挖个地窝子住,因为即便缺柴火不烧火,最起码在地窝子里面也冻不死。永远十八度嘛。   在上面盖房子就不行了,上面的房子要是不烧火取暖,那可是会受到外面天气影响,屋里能冻死人的。”   另外,宋福生还像唠嗑似的小声告诉女儿:   “现代五六十年代,建设兵团到北方也好,还是什么也好,反正外地人冬天来了北方,没房子住,人太多,就挖地窝子。   你姥爷家前院那老房子,院里就不像别人家似的是直来直去的地窖,就是地窝子,就是建设兵团以前在那挖的。   所以你姥爷家能种蒜黄,别人家就不行,他受人嫉妒就被举报了嘛。”   这是宋茯苓起早起来帮老爸干活,了解到的第一个知识。   第二个知识就是真的种田了。   田园生活,虽然不是在地上,但是那也真的很田园。   地窝子里,宋福生一边手不停干活,一边小声教女儿栽蒜。   只看,眼下地窝子里的土地已经耕平了,必须先耕平才能种。   “爹,蒜头为什么要先放在水里浸泡一宿再栽啊?”   “得让蒜头吸收水份氧份,它好成活,选蒜种也得选个头大的,发芽快。其实,要按咱平时,种的少量的话,随便插土里几头也不用掰开,也不用浸泡,根本不需要费这劲。但是咱这不是为挣钱嘛,一头蒜也要好好算计,最好每瓣蒜都能长出苗,才这么费劲又泡又咋的。”   “噢。爹,我知道蒜苗,绿色的,那咱这蒜黄和蒜苗又有啥区别?”   “没啥大区别。唯一区别就是,蒜苗是种在地上,得让阳光照,它才能变绿。   咱眼下没那条件在地上种,地上种得搭大棚,扣大棚的油纸太贵了,还得在地上屋子里给烧火,让蒜苗暖和才能长高啊,所以咱种蒜黄。   一是地窝子里暖和,二是蒜黄没那么娇贵,它在地底下没有阳光照也能生长。   为啥叫蒜黄啊,没阳光照,叶子变不了绿,它可不就黄,所以叫蒜黄。”   宋福生又给闺女演示,教宋茯苓,让把浸泡过蒜头掰开,整齐的种。   “咋种?”宋茯苓凑近学。啊,是这么种的。将大蒜头朝下,根系朝上,插进土里。   只这简单的种蒜,差点没给宋茯苓累死。   因为这整个地窝子里,只留出走路能浇水的地方,剩下要全部种植蒜。   也就是说,一个挨一个,尽量不要留出空隙,要整齐的将蒜插进土里。   一趟一趟又一趟,土里密密麻麻都要种上蒜。   蹲在那,宋茯苓腰都僵了,蹲的腿麻,弯腰撅在地上重复做机械动作,没一会儿就累的不行。   累的不行也不能一屁股坐地上,不是地上凉,是容易不小心坐在插进土里的蒜上。要知道一屁股坐下去,那可就是坐一大片,该白种了。   宋福生弯腰前进,听到后面闺女都发出吭哧吭哧的喘声了,他憋不住笑,回眸问:“累了吧?累了就上去吧。这里黑呼呼的,你知道咋种菜就得,解了稀奇就上去歇着吧。”   宋茯苓用胳膊蹭蹭脑门汗,“不累,活没干完,我还不知道都种进土里后,下一步要干啥呢。”   当四百斤蒜种满了宋福生他们所在的地窝子,下一步,就是压平,压平后,大郎他们从山上挖回的土就派上了用场。   山上树根下的土,有劲。   怎么证明呢,宋福生说:“你看那些种娇贵花的,种什么大牡丹大兰花啥的,花农都会特意去山上挖土,就是因为树根下的土,它有劲。你想啊,这土,栽花都能成,栽咱小蒜黄是不是得更给力?”   宋茯苓听完就笑,小脸上是东一道西一道黑泥,笑着冲她爸说:“恩,是能更给力。”   宋福生将山上挑下来的这些给力的土,均匀地撒在所有的蒜上。   这也是个细致活,宋茯苓用锹扬土就不行。   她扬的,不是这一片的蒜上撒的土太多,给蒜埋得很深,就是那一片的蒜上没盖上土,所以宋阿爷看不下去了,也劝着:“胖丫啊,上去歇着吧。”   “不用,太爷爷,我不累。”   接下来才是灌水。   将四百斤蒜全种土里了,得浇水啊,不浇水,它能长高嘛。   宋福生告诉女儿:“头遍水有讲究,你甭管种啥菜,基本上第一遍水都要浇透。之后就不用可劲浇水了,你看它有点干了,你再浇。”   而且浇蒜黄,灌水的时候要从旁边慢慢灌,这是技巧,这是老钱家,现代钱老爷子得技巧,钱佩英告诉宋福生的。   不能从上面呼噜噜浇水,那不行。水量也要把握住,正好够淹没蒜头的水量就好。   宋茯苓这个活能干。   女孩子嘛,不是那么特别费力气的活,总会比男人们干的细致。   种蒜黄的最后一步,浇完了水,浇透了,再往上撇一层沙土。   “完了?”   “完了。”   “那,爹,它啥时候出芽啊?”   宋福生逗闺女,着急啦?你看着吧,过不了多久就能出芽。   又冲地窝子里干活的大家伙笑道:“咱这第一波蒜黄,我指定得给我闺女留一把吃。我闺女可是出了大力气的,得让我闺女尝尝自个种的菜是啥味儿。”   大家伙就笑,说要得要得,到时候给胖丫炒一盘吃。   宋茯苓就嘻嘻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吃自己种的菜。   大丫二丫和郭老大家的俩闺女,也在地窝子里帮干活来着,几个女孩子面上跟着笑,心里却疑惑地想:   至不至于啊?怎么种个菜成了不得的事了。   她们以前就是负责家里种菜的,家里的菜园子从种到收都是她们打点。她们只是没种过蒜黄而已。   到了胖丫这,瞧三叔那样,好像胖丫出息的不得了似的。   也就是在这时,宋金宝在地窝子口大声喊道:“三叔,富贵叔说,有个姓隋的,介绍来几车卖倭瓜的,要卖咱倭瓜,给便宜。”   没等宋福生问,宋金宝又喊道:“姓隋的没来,就卖倭瓜的来了。”   “晓得了。” 第二百零三章 二更   宋福生怀里揣了一吊钱,带仨人往河边走。   才拐过弯瞧见河,就给他吓一跳。   只看,河里,宋富贵很是能耐的,正在用木筏子运一口特大号的大缸,正往这面划船呢,都已经划了一大半了。   船身来回晃悠。   缸太沉,平放倒的大缸也不老实,在木筏子上随着水力东滚一下、西滚一下。   怎么瞧,怎么像是船下一秒就能沉、就能翻的样子,木筏子啪嗒啪嗒作响。   宋福生紧走几步上前:“慢些,慢些!”   宋富贵站在木筏子划桨,冲岸边的宋福生几人咧开大嘴笑,下一秒他差点没闪进河里,赶紧两腿叉开,脚使劲蹬住木筏子,用腿部力量保持住木筏子平衡。   王忠玉稀奇道,“那老小子,他是怎么做到把大瓮弄上船的?抱都抱不动,更何况将大瓮得从河边挪到船上了,船没翻真是万幸。”   宋福生的大堂哥宋福禄,望着河对面正在抬石板的村民们,骂道:“这破桥,也不知道他们啥时候能修好,多耽误事儿。牛掌柜他们早就出发了吧?得走一个多时辰了,绕山走,眼下还没走到河对面呢。”   郭老二说:“就是,要不然咱们用手推车就能运回来东西,牛掌柜他们去童谣镇买东西来回也近便。现在都得靠木筏子。那是四大车倭瓜吧?咱怎么整?靠木筏子一趟趟运?要是桥没坏就好了,卖倭瓜的都能送到咱家门口。”   宋福生没参与这话题,是因为他发现宋富贵的棉袄怎得碎成那样?他在告诉宋金宝,让小娃快些跑回家,找钱佩英要件棉袄。   所以,当宋富贵满头汗的划船到了岸边,王忠玉他们赶紧接应大缸时,宋福生在脱衣裳。   宋福生将自个穿的破棉袄脱下,给了宋富贵。   然后是不得不换上现代的羽绒服。   没棉袄啊,他这件羽绒服拿出来,钱佩英本打算用新买的黑粗麻布料缝在羽绒服外头,不打眼,看起来能起到穷的叮当的效果。但是还没等做呢,就被要走,说没棉袄。确实是没棉袄了,大家伙一人一件,只能这么直接穿上,省出一件给宋富贵。   也得亏从空间里拿出的不是尼克服。   宋福生有件尼克服,可有派了。   外面是黑色羊绒呢子面料,从外表看,看起来像件男士大衣,但尼克服的芯全是黑色貂绒。一整张黑貂绒当芯,在现代花四万多块钱买的,领子是黑貂短毛。   这要是眼下拿出来,昨日来的侯爷之子穿的狐狸毛算个屁,宋福生得穿得比小将军还富贵。   那不能穿,眼下啥身份啊,穿那个,撒谎都找不到借口。   就这,只普通样式的哥伦比亚羽绒服,小人宋金宝都好奇地问了:“三叔,这是么呀?太薄,这能暖和嘛,你会不会冷,怎么抱起来飘轻的?”   宋富贵一听,赶紧过来抢。一边抢一边说:“不用给我厚的,我不怕冷,把这薄的给我吧,我穿这个就中。真的,那件棉袄你快穿回去。”   宋福生:不不不不,这是我在家穿的,贴身的,不能给你,回头让胖丫他娘在外头缝个布面就好了。   宋富贵不干,很是犟,非要哥伦比亚羽绒服。   宋福生没招了,只能强制性命令,听话。   当大缸留在岸边,宋富贵划着木筏子,载着去和他一起抬倭瓜的郭老二、宋福禄和王忠玉几人过河时,他一边划桨一边眼圈都感动的泛红了。   王忠玉揣着宋福生给的买倭瓜钱,回头正好瞅见,问宋富贵:怎的了?   “福生兄弟,就是俺亲兄弟,亲兄弟也就他那样了。俺往后得多干活,好好回报他。”   王忠玉他们几个听完就笑。   而留在岸边的宋福生,是带着宋金宝往回运大缸,后来挪不动了,将缸放倒地上,用脚一脚一脚踹着缸,让缸是一路滚回去的。   给宋福生累的不行不行的,越发觉得大家伙是真能干。   别的不提,就那四车倭瓜用木筏子一趟趟运过来,再背回家,就得累够呛。   第一口大缸到了,等会儿几车倭瓜用木筏子运完,听说还有几口旧缸和好些个坛子会一趟趟运回来。   宋茯苓跑前跑后,又跟在奶奶和妈妈身后忙了起来。刷大缸,刷干净的,洗白菜,洗完腌酸菜。 第二百零四章 三更四更合一(为1800月票+)   一片茅草屋前,临时木匠宋福喜带着仨人在用墨斗量木头。   眼下着急等他出活的有:   得给地窖里打木头架子。   要知道冬储菜不是往地窖里一扔就行的。都堆在一起,不得烂了吗?得弄个简易木头架子先放进地窖里,用木板子石头块架起来,一层一层往上摆冬储菜。   然后这不是宋富贵在村里回收到大缸和坛子,要腌酸菜、要腌萝卜条咸菜了嘛,宋福喜作为木匠,还得给酸菜缸口、咸菜坛子口,做木盖子、木帘子。不盖上不行,万一耗子钻进酸菜缸呢。   这都是着急的活计,半个时辰,他就必须得麻溜做出来的。   小孩子们成群结队的从山边跑回茅草屋前,再从茅草屋前往山边跑。   宋阿爷家的重孙女丫丫,也跟着来回跑,两个小包包头,其中一边的包包头都跑散开了,披头散发的。   小娃子们在忙着往家捡石头。   因为马老太说了,得捡些石头,一是往地窖里放,也是为了和木板子一起垫起冬储菜,一方面是得有大石头,等会儿腌好酸菜咸菜,上面必须得拿石头压着。   虽然大石头,小娃子们搬不动,但是他们可以负责找,找到回来喊人,反正他们也不能干别的,闲着也是闲着,跑着玩吧。   有的小娃时不时会被老娘一把揪住脖领子。   当娘的从腰间扯出条也不咋干净的破布巾,抓过娃,布巾烀娃的脸上:“擤鼻涕,擤,使劲擤。”   给擦完鼻涕了,再给娃放走,让接着跑去吧,还在身后嘱咐:“不行空手回来啊,找不到石头,就拽把干草带回来。”   大一些的姑娘们,此时是干什么的都有。   有和宋阿爷一起下地窝子里去耕地的。   没错,宋阿爷和宋大伯他们种完了那四百斤蒜黄后,守了一会儿歇口气,又马不停蹄去剩下的那三个地窝子里耕地了。   这不嘛,牛掌柜带着六个壮劳力已经出发了,推走了七台车。   粮食眼下暂时不用买了,其实粗粮还得买个几千斤,毕竟哪有天天吃细粮的,不能那么过日子,在宋阿爷心里,那样不中。   但是桥断了,眼下运输不方便,就先可着急的买吧。   所以只派出去七台手推车,买着急要用的粗粒盐、细盐,兜里有剩余银钱多买些盐,以防后患。今个除了买盐,再就是全买大蒜。七台车手推车差不多就能装满。   在大蒜没买回前,先把地窝子的土地耕出来。   还有一部分姑娘家,依旧在屋里不停地编草席子。因为每家炕上都会用到草席子,要不然炕上铺啥?三叔说大棚上也需要双层甚至三层的草席子,到时候得盖到房顶。需求量很大,她们得多编些。   守着这些姑娘们干活的是宋银凤。   宋银凤此时坐在草席子上,手里拿着针线、布料、棉花,在给钱米寿做棉袄棉裤。   做完了,她还得给宋金宝也做一件棉裤,给二侄子做件棉衣、给三弟做双棉鞋,给大哥宋福财也要做双棉鞋,这都是马老太安排的。   棉花用的是宋福生带回来的,十斤新棉花。   昨个到家,一经拿出,所有的女人们都羡慕坏了,稀罕的不行。   要知道北方不产棉花,棉花极贵,所以宋银凤恨不得把棉花掰成八瓣用,因为她想省出些棉花,给马老太、给她婆婆田老太,一人也做双棉鞋穿。毕竟脚冷,浑身都冷,上面穿的再热乎也没用。   院子里,时不时就回来一伙人。   有来回跑的小娃子们。   有大郎和高铁头他们挑山土归来的,基本上一个小时就能一趟。   更有四十多名壮汉,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跟着一个,累的满头大汗从山上背木头回来的。   每回背木头回来,院子里就是一片热闹,得接应啊,得给这些干重活的递口热乎水。   钱佩英没管别人,她就管四壮。   而且在钱佩英看来,那些壮汉们,三个人不敌她家四壮一个。   你瞅瞅,你瞅瞅,别人都是俩人背一根粗树干下山,她家四壮,一个人背一棵树,遥遥领先在最前面走,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钱佩英现在越来越喜欢四壮这小伙子。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不仅给递水递毛巾让擦汗,她盯着坐在那歇气的四壮,今儿不知怎的,想得也挺多。   钱佩英心想:   如果在古代真就一辈子了,她闺女那指定是要找对象的。   别说不找,敢当老闺女赖在家里,她头一个就不能让。   那不扯呢嘛,在现代,到一定岁数不找对象,别人都得讲究两句,更不用说古代了,这里的吐沫星子就得给她闺女淹死。   所以,这里人成家还早,要是到了岁数,到时候给闺女找个啥样的呢,钱佩英认为,恩,就找个四壮这样的。   最好是能给她家当上门女婿,跟他们一起过日子,哪怕那小子很穷,穷不怕呀,俩孩子到时候没钱花,她和老宋给呀。缺啥给买啥。   她也不求未来女婿别的,只要别让她闺女干活,女婿能把活全包了,她闺女到时候往炕上一躺吃吃喝喝,也不会被挑剔就行。   完了小伙子得长的精神些,毕竟你穷你再不帅气,那要你干啥呀,是不是?再说帅气的养眼,还得是大高个,别影响下一代身高,还得能对她闺女好,不行找小三,就这样的女婿最好了。   钱佩英越想就越觉得,就她对女婿的要求,这不就是为四壮量身订造的嘛。   可惜呀,唉,可惜,四壮不会说话,这点就得把四壮排除。啧,白瞎了,要不然四壮就中。   钱佩英心里的想法,先不说宋福生和宋茯苓能不能同意,其实四壮要是知道了,首先四壮就不会同意。   因为在四壮心里,一,宋茯苓是主子,是小小姐,不敢想,不能高攀,不可能。二,就是别人告诉他必须高攀,他也不会同意,他不喜欢。   是的,他不喜欢宋茯苓那型的。   在没逃荒没出事前,四壮给自个寻摸媳妇来着。   他心中的理想型是120斤往上的丰腴女孩。   他稀罕胖乎乎的姑娘,要是能胖到130斤就更好了,大屁股圆脸,那样的长的才叫带劲。   四壮他们背完第二趟木头,再次出发上山。   而茅草屋前,大家此时都在井井有条的忙碌。   除了以上的忙碌场景,还有十几名妇女坐在院子里,屁股下垫着草席子上,面前摆着用大树根子做的菜板子,每人脚边放着一土篮子萝卜。   这十几名妇女,一起手握菜刀,在咣咣咣切萝卜条,萝卜条腌咸菜用。   那声音,十分的清脆有力。   身后有三家茅草屋里,新搭的炕此时也已经烧起来了。   一铺铺新抹上沙泥的大炕,泥土用泥板子抹得很是均匀,抹的溜光平整,炕面正在呼呼的往上翻涌着热气潮气。   一进屋子,用鼻子使劲嗅一嗅。   新炕烧起来的新鲜泥土味,不爱闻的觉得呛人的很,爱闻的会觉得怎么也闻不够,恨不得蹲在旁边不停地嗅鼻子。   宋茯苓就属于那种爱闻的,钱米寿就属于那种不喜的。   小娃嗅嗅鼻子皱眉头,奶声奶气道:“姐姐,不好闻,咱快出去吧。”   宋福生送大缸回来,听老娘像讲笑话似的说,闺女爱闻新烧的炕味儿,他心里叹气。   可见他这原身,当爹当的不合格。   闺女是体内缺东西,缺一种像锌钠铁之类、反正是他说不明白的东西。   就像有的小孩也是体内缺东西,就爱闻摩托车冒出的尾气。摩托车都跑老远了,还蹲在那闻呢,或者爱闻汽油味,这都是属于体内缺东西。   在现代五六十年代,六七十年代,此类症状也很明显,宋福生小时候就爱抠泥墙往嘴里吃,能吃的给泥墙抠出个大窟窿,因为那时候吃的单一啊,身体里缺营养。   所以,古代的胖丫身体,在宋福生看来,指定是在吃的方面缺了什么。   你看他家米寿,就不缺。别看这俩月,给米寿折腾瘦的不行,但底子好、营养够。   宋福生又开始在心里琢磨要买大奶牛的事儿了。   得让闺女吃好,得给闺女补起来。   空间里的维生素,得叮嘱让闺女和媳妇日日吃起来。别给忘了。那吃完就能变出来的事儿,怎么就不吃呢,对不对?空间的便宜必须占。   另外,挣了钱,真得买头大奶牛,让闺女和米寿一早一晚都能喝上新鲜奶,完了扣大棚种的辣椒和地窝子里的蒜黄,再加上冬储白菜,这都属于是新鲜菜,往后也得给闺女尽量每日炒了吃。   松子其实不该全卖了啊,宋福生后悔,那属于坚果,唉。   算了,等他再去镇上的,就给闺女和米寿买些杏仁和核桃仁,再买些黑芝麻。瞅瞅闺女那俩小辫子都枯得不行,头发发黄,到时候给孩子和牛奶煮一煮喝。米寿也得补起来,瘦成那样,万一将来不长身高可怎么整。   反正,大锅饭是明面的,没钱的人家,大家就一起吃。   像他这种有银钱的,他乐意单独做小灶,又没吃公家的,等自个家炕搭完的,房子拾掇利索,他家就不参与大锅饭了。   宋福生已经想好了,宁可吃亏,不占那份口粮,也得要自家人吃好喝好。   这么玩命挣钱是图啥,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不遭罪吗?   宋茯苓哪知道她爹,只因她爱闻烧炕的泥土味儿,就给他爹心疼坏了。   钱佩英喊女儿,“你学不学腌酸菜了?刚才还说要帮忙呢,这么一会儿就晃没影了。”   “学学学。”宋茯苓从远处跑来。   马老太也很一脸嫌弃的招手喊:“胖丫,你不是要看腌咸菜吗?你学不学腌咸菜啦?”   喊完,和王婆子嘀咕道,这么大个丫头了,是啥都不会。咱都不知道钱氏平日里是怎么教的,这要是往后嫁人可怎么整。人家要是晓得她么也不会,再退亲可怎办。   王婆子还没等回话呢,宋福生的大伯母就接过话。   大伯母说:就咱们这伙人知道胖丫啥也不会,谁能往外说这事。你别往外说啊,不往外说,结亲的人家谁能知道?等嫁出去了,到时候啥样对方也得受着。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马老太又想和她大嫂掐架了。 第二百零五章 一更   王婆子心眼多,一看马老太脸色都变了,赶紧抢过话道:   “谁嫌弃啊?还嫌弃咱,咱嫌不嫌弃他啊。咱胖丫还不能啥人都嫁呢。配得上咱胖丫吗?是不是郭大姐?”   关键时刻,不忘找同一战线的。   郭老太太很认同,隔着两名切菜妇女歪头瞅王婆子,“那是了,就冲福生是胖丫的爹,你当谁都能有福分摊上这样的岳父呢,谁摊上这样的丈人得老有福气了。”   “不是,”王婆子不满意郭老太太接的话,感觉没接对话茬,跟她思维不在一个频道。   和福生有啥关系,得夸胖丫,得从胖丫自身优点找,才能让马姐姐心里舒坦。   只能自个又抢过话头道:   “我的意思是,种地、做饭、切菜、腌菜,喂猪,那算么本事,哪个女人家不会。   乡间地头,你随便扒拉一个,那就会这个。   可会这些又能咋?这是什么有本事的事啊?这都属于烧火丫头的本事,被日子磋磨出来的本事,只有咱苦命人,才干这个。   咱胖丫可不一样,咱胖丫会绿水。乡下丫头,你就扒拉着找,谁会绿水?   咱胖丫还会把猪圈用的石灰放进水里,眨眼就咕嘟咕嘟水开了,哪个丫头懂这事儿?听都没听过。   没有胖丫当初用开水烫人,咱几家的小子备不住当初在路上被抢,都得让人拿刀捅了。”   郭老太太这回听懂了,极其上道捧场道:“对对对,咱胖丫还会把石灰块放进瓷瓶里,嘭、砰,就炸了,给那帮龟孙子都吓懵了。当初呀,要不是胖丫给动静搞得那么大,能勾搭来小将军嘛。”   “勾搭?”马老太皱眉。   “不是,”郭老太太拍了下自己嘴:“瞧我这张嘴,不是勾搭,是勾引,不是,也不是勾引,是吸来的,对,吸来的!”   宋里正的大儿媳笑,点着头接话:   “这话对,这话我都认同。要是没有咱家胖丫给那位小将军吸来,哪有咱们眼下的日子。   咱要是成了军户,得比眼下还难上加难,估计咱大伙也不能在一起。   要是没有胖丫给吸来,米寿再是老天爷稀罕的娃子,也认识不上小将军啊,远了不说,咱救济粮就要不回。   难怪我公爹说,胖丫聪明。你们晓得高屠户老高咋说胖丫吗?”   马老太脸上的笑容已经藏不住了,“怎说的?”   “老高成日里嚷嚷,你家胖丫是最有福气人。”   “最有福气人,来啦?”王婆子笑出声,问跑过来的宋茯苓。   宋茯苓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就觉得气氛很奇怪,怎么一个个都眉含情眼含笑瞧她呢。   不过她没当回事,连问也没问。因为再宋茯苓眼中,这些妇女们可能唠了,能一边干活一边车轱辘话题聊到天黑,她不敢兴趣。   宋茯苓蹲在马老太身边。   之前是马老太嫌弃小孙女,觉得小孙女啥也不会,往后嫁人可怎么办。   此时是宋茯苓嫌弃马老太,“就把这些萝卜条,放大盆里,放上粗粒盐,用俩手抓一抓,给盐抓匀了,就算腌上了是吗?也不放别的了,这就腌完啦?几天后就能吃?”   马老太说,啊,完事了,腌菜还想怎的。   行了,一点没有技术含量,看一眼就会。   宋茯苓觉得没意思,照她爸爸差远了。她老爸,能用萝卜雕朵花送给她,去年情人节就送的她这个,嘱咐她别稀罕外面臭小子的玫瑰花。   所以她才蹲下身又站起来,跑到钱佩英身边去了,学腌酸菜。   还告诉她妈:“你可教细致些,别像我奶似的。”   其实以前,钱佩英在现代时,在宋茯苓念高中之前,也年年腌酸菜。东北人嘛,酸菜馅饺子,酸菜汆肉,酸菜炖大骨棒,酸菜炒粉条,等等,很多菜都离不开酸菜,冬天经常吃。   只是后来宋茯苓念大学了,一周在学校住五天,双休日才回家,钱佩英就懒得弄了,想吃,她在单位食堂用饭卡买几颗就带回来了。也就不在家腌菜了。   不过,按理说,即便后来不腌了,那之前年年都会腌一回酸菜,宋茯苓即便没动手腌过,也应该能看见过。   但是事实上,宋茯苓真是连见也没见过。   因为她在高三之前,在家很多时候是做题、看书。   看的是不是正经书不晓得,反正只要手里握着书,宋福生和钱佩英就啥也不让闺女干。恨不得厨房门都关的严实,怕炒菜声别影响到女儿读书。   要是不看书,看电视、打游戏,那时候宋福生和钱佩英也照样不喊女儿干活。他们的理由很一致:孩子好不容易不看书了,放松放松脑袋,学习挺累的,干啥活啊?家里就三口人,能有啥活非得折腾闺女干啊。   如今,钱佩英侧头看了看女儿……   其实如今,钱佩英也觉得学不学都行,她和老宋不是在嘛。   不过女儿既然要学:“你看着啊,一层白菜一层盐,就往上抹呗,别抹太多盐,闺女,盐太贵。抹点就中了。”   “噢噢。”宋茯苓跟在妈妈身边抹了几十颗大白菜,蹲得腿酸,“然后呢?”   “然后把你抹的这些白菜放进缸里,规规矩矩摆两层,摆完你去管你奶要块干净布,铺在白菜上就进去踩吧。”   “进缸里?踩?”   钱佩英点头。   只看,没一会儿,宋茯苓就被她爹给塞进缸里了。   宋福生笑着看女儿:“踩吧,这叫踩缸,两层一踩。”   宋茯苓惊奇的不行,先是小心翼翼地踩,后来觉得挺好玩,也敢踩了,将白菜踩的咔嚓咔嚓响。还别说,像搞破坏似的,怎么踩白菜这么减压呢。   其实,这个活,也应该是力气大的男人进去踩,能给踩的更密实些。   就这样,缸里面摆满两层抹好粗粒盐的白菜,宋茯苓就被宋福生举进缸里踩白菜。   后来,钱米寿实在是眼馋极了,宋福生发现米寿羡慕了,也给米寿塞进了缸里,就演变成小姐俩,手拉手、面对面,笑嘻嘻踩缸。   马老太只要听到胖丫那面笑,就面露无奈,胖丫嘻嘻笑出声一次,她就轻轻地唉一声。   最后,缸里装满了白菜,给缸口处最上面那层白菜再抹上盐,然后用挑找的老白菜帮子盖缸头,一片白菜帮子压住另一片白菜帮子的样式,盖住这些一颗一颗好白菜。   宋福生搬来一块份量十足的大石头,往缸中间摆放,压住这些白菜。   宋茯苓从二伯那里取来缸盖,好手艺呀,大小正好的缸盖,一盖,完事儿。   “娘,什么时候能吃啊?”   “两天后,往缸里添水,添到和缸口并齐满了,之后发现缺水就往缸里添,一个月后,将浮头我让你摆的那些白菜邦子扔了,就可以捞酸菜吃了。酸菜必须得过月,不过月的不能吃,记住了没?”   宋茯苓还没回答呢,钱米寿就对钱佩英道:“姑母,记住啦。” 第二百零六章 二更   谁也没想到听完米寿这话,宋福生的大嫂何氏竟然能逗孩子。   要知道何氏日日惦记她的爹娘兄弟,从逃荒开始,脸上就很少放晴,这是大伙都晓得的事儿。   可见眼下何氏脸上能露出了欢快的笑,和过日子吃粗粮还是细粮,和家里有没有余粮真的有很大关系,心情真的能好很多。   何氏笑着问:“那你和大伙说说吧,该怎么腌啊?”   钱米寿小嘴叭叭叭一顿重复,真的是一句没落。   钱佩英告诉宋茯苓多少,米寿就记下了多少。   小人脆生脆语的,引得大伙都笑了,连马老太都笑的眼睛眯了起来,一边头不抬咣咣咣切萝卜,一边眯眼笑,心想:   胖丫最终能找个啥样的男人不道,能不能嫌弃她家胖丫也不道。但她晓得往后甭管是谁家的丫头,要是嫁米寿可享了福。咱孩子还连腌酸菜都会,往后甭管谁嫁进来,那真是躺炕上享福、等着吃现成的梦。   “老姐姐,米寿脑瓜真好使呀。”王婆子用胳膊碰了下马老太。   马老太这才抬头,很自豪:“恩,随他爷爷,我那亲家不是一般人。”   宋福生也跟着笑一会儿就走了。   放松放松心情得了。   他手里活太多,得去拾掇他那“辣椒基地”去。   那个基地,不是扣上大棚就行的。   不像地窝子,地窝子里的火墙倒是不着急搭建,毕竟是地下室,暖和。十二月左右,天很冷时再搭上火墙,能烧上能给些热气就行。   可地上的辣椒基地屋里,现在就得搭火墙,搭好马上就得烧暖和的。因为需要赶紧把种子种上,得育秧啊。眼下盖大棚、种种子、紧忙活,前前后后加一起,能两个多月收获第一批辣椒就不错了。   就这,还得是一点没耽误的前提下。   所以,宋福生叫上十几人,挑选一些相对干的土坯子,开始往“基地”倒动。   和他一起干活的几人不解,“咱不是得省出晾干的土坯子,抓紧搭炕吗?”   宋福生只一句:你搭炕再着急,能有挣钱着急吗?   这几个人立刻忙开了。   对对对,啥也没有挣钱着急。   再说今个已经又搭起了三铺新炕,加上原来的两铺是五铺。今儿已经将三铺新炕没停火烧一天了,今晚哪怕不能上新炕睡觉,明个再烧一天,天黑也能对付上炕了。五铺炕,婆娘娃子们至少挤一挤是指定够住了。挣钱要紧。   土坯子几十块几十块的往“基地”搬,搬了好些趟。   搭啥?   搭火墙。   宋福生说:“这屋子,从进门开始,留出一条小窄道能过去一两个人就行了。然后就是炉子,炉子的接口开始,一直盖火墙,火墙高度,我看看哈。”   宋福生四处量了量,让大伙将火墙全部搭成一米多高,到他腰身往上的高度,宽度是一直盖,直盖到贴到对面的墙上,然后给对面墙角抠出个窟窿,顺着窟窿,房子外面盖个烟筒。   这样的话,门口炉子烧火,源源不断烧出的热气就能给这长长的火墙熏热,火墙又是空芯的,烧出的烟顺着空心墙,一直顺到窟窿那端走外面的烟筒就出去了。   得盖这么宽这么长的火墙,因为这间“辣椒基地”的面积,是过去老式房子五间房的大小。   要是火墙面积不够大不够长,屋子烧不热,不热乎辣椒受不了,辣椒本来就是春夏的天气才能种的,眼下非要冬天扣大棚种,就必须要让屋里温度保持热乎,要不然辣椒秧子会冻死。   宋福生这面只歇了半个钟头,逗逗俩孩子喝碗温水又忙起来了,钱佩英那面也忙起来了。   此时钱佩英已经没资格接着腌酸菜了,因为腌菜是轻巧活,她属于“壮劳力”。当重活来了,这轻巧活就得让给老太太有们,她要和大嫂二嫂她们去干重活。   倭瓜一袋子一袋子从河边背过来卸下。   王忠玉只来得及告诉大伙一声,说四大车倭瓜,才花了4钱银子,人家说了,和福生哥的朋友老隋是没出五服的亲戚,他们也是免得一斤一斤去童谣镇卖了,所以给的很是便宜。   听见的妇女们纷纷说,不贵不贵,四大车得多少斤呢,这可比买大白菜时便宜多了。真是看在福生的面子上了,福生那位朋友不白交,才去了一天童谣镇就能认识上实在朋友。   然后王忠玉就急匆匆走了,他们任务量重,那么多倭瓜得倒动到木筏子上,一趟趟划船运过来,一次还不能运太多,怕筏子翻了,一麻袋一麻袋再背过来。   然后钱佩英这不就不能腌菜了,和大嫂二嫂她们接过卸在茅草屋前的倭瓜袋子,俩人抬一大袋子,运往各个地窖口。   爬梯子下去,将宋福喜做好的木头架子放进地窖里,将孩子们捡回来能用的石头往地窖里运。   在地窖里都布置好了,再不停将地窖口的倭瓜踩着梯子往下面倒动,摆好。女人们没力气啊,一次只能背几个倭瓜踩梯子下去,靠一趟趟来回爬梯子折腾这些倭瓜。   就在这时,茅草屋前又来外人了,第一趟到来的竟不是打井的,打井的也不知怎就这么慢,说好的事,到现在也没来。   也不是任子苼答应过的送粮车,是侯府谢文宇派来的伙计和车,一车宋福生想拥有的油纸,那些能取代塑料布用的极贵大张油纸,给了很多。   你看看,侯府少爷那就是不一样,要么不答应,答应绝对不往后拖,人家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多废话。   宋福生又赶紧洗干净沾满了泥巴的手,出去迎,将这些珍贵的油纸、这些大伙都没见过的油纸,安排人手往茅草屋里折腾。   茅草屋前,满是极其忙碌的景象。   宋茯苓左瞅瞅右看看,怎么瞧怎么觉得自个多余。   是,学会腌酸菜了,也会用菜刀切萝卜条帮忙干活,可是她觉得重复干那个活,没什么技术含量,没意思。   也应该去帮钱佩英往地窖里倒动倭瓜。   可是她又觉得,那活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她绝对干不动,一趟趟身背倭瓜下地窖,她爬几趟就得累趴。   宋茯苓领着钱米寿就走了。   小姐弟俩来到了河边,发现河边也很忙,对岸在修桥,她们这伙是富贵叔他们在运倭瓜,又来回划木筏子,她都担心富贵叔脑震荡容易在船上晃悠吐了,一天划船来回往返好几十遍。   宋茯苓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让钱米寿捡些树枝子,然后她拿着土篮子在河边抠泥巴,抠了好多泥巴放进土篮子里。   “姐姐,抠泥巴作甚呀?”   “姐姐带你过家家,今个我教你用小泥巴捏出碗、烤盘子。”   钱米寿皱着小眉头,像看智障一样看宋茯苓。心想:姐姐,家里那么多过日子活,你不帮忙干,你领我过家家?   宋茯苓发现被鄙视了,觉得古代小孩就是没童年,不像她们爱玩泥巴:“你不用那么看我,等我给你露一手。盘子和碗算啥,等我给你捏个吹风筒的,到时你不要太崇拜我。”   是的,宋茯苓想自制个吹风筒。   因为她奶烧锅做饭,每次都得趴地上,对着炉口呼呼吹气才能让火旺一些,那不得吹得一脸灰?对身体多不好啊。   最关键的是,奶奶自个吹也就算了,还总让她帮忙烧火。   她也得对着灶口鼓起腮帮子吹风,她才不要呢,她长得这么白,她脸上抹小灯泡护肤品,总那么吹炉火,抹啥皮肤也会变差的。   为了省事,宋茯苓决定开动脑筋。 第二百零七章 一更   其实最简易的鼓风筒,应该是竹子。   竹子是空芯的,将竹子的一头对准灶口,人在竹子的另一端往里面吹风,火就会稍微旺起来。   可宋茯苓觉得不行,那种样式的算什么吹风筒。   那不还是得对准灶口,鼓着腮帮子吹?你用嘴吹能吹多大风,还得累够呛,搞不好还会吹的一脸灰,再说总鼓腮帮子也累啊,和没做一样。   所以,她一定要做出一个能让她省力气的。   到时候,她就规规矩矩地坐在灶前小板凳上,不用怎么费力就能让火苗子蹿起来,烧火也能端庄些。   宋茯苓先用粗树枝,给地面挖了个长洞。   让米寿跑回去,管宋福生要个打火机。   当米寿再跑回来的时候,洞已经挖完了,米寿之前捡的干草和树枝子也被宋茯苓放进了洞里。   “姐姐,这是要干嘛?”   “放在洞里引火烧柴火,这不是能挡风嘛。风吹过来,咱这洞里的小火堆不会灭。”   宋茯苓给洞里点火,点完蹲在一边,和泥巴。   她用泥巴搓出一个细长条,围在了洞上面,也就是火堆的上面。围城一个筒子形状,正好只露出洞里往里面塞柴火的口,她认为这就相当于家里炉子下面的烧火口了。   然后赶紧又接着搓泥巴长条,堆在刚才围好的长条上面,小手将两个长条结合在一起,又给弄平。   “姐姐,你这又是在干嘛?”   “我要做一个小窑。因为咱们甭管做什么,做碗啊,做我说的吹风筒啊,用泥巴做好后,都得烧一烧才能结实。所以咱们第一步就是做个窑,到时候将做好的东西放在这窑里烧。也就是做个泥巴炉子,晓得吧?”   钱米寿疑惑,“可是炉子很高呀,你怎么都是搓一个长条一个长条的?”   “咱这不是泥巴嘛,你烀一大块当窑身,哪能一下子堆起来,一会儿就得倒塌。   而且它又不像是用砖搭的,又不是土坯子搭的。   大人们不会给咱们的土坯子玩的,他们会认为我们祸害东西。咱们只能靠自己了。   纯泥巴搭建,就得一长条一长条,往上一点点垒加,一点点用泥巴条盖起窑身。”   宋茯苓说完,给米寿示意:   “你把这个长泥巴条放在刚才堆好的长条上,米寿,你看姐姐的手形,然后再给两个泥巴条中间相结合处用手压平,每一次都要这样。在咱们搓长条的时候,洞里的火也能给新围过去的泥巴烤烤,烤干了就不会倒塌了。学会了吗?”   钱米寿瞅了眼才搭起来还没有三里面高的窑身,怎么看此时怎么也不像是窑身,小声道:“学倒是学会了,可是?”没说姐姐你不会成功,换了个词:“可是好脏啊。”   “玩泥巴,脏什么,快些,帮我搓泥巴条,就搓这样长的,我看你学会了没有。”   米寿没办法,只能蹲在泥堆前,和宋茯苓一起搓泥巴条。   小娃第一次将两只小手伸向稀泥巴里,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小眉头也微皱,一脸痛苦的模样。   太脏了。   宋茯苓没注意弟弟表情,只真心实意赞叹:   弟弟是真聪明啊,记什么一听就能记住,看什么一看就会。   那么点的两只小手,搓起泥巴条还真的有模有样,而且往三厘米的窑身上垒新搓出的泥巴条时,弟弟还一点不傻,还知道躲着些下面正呼呼燃烧的火,别被烫着。   行了,可以放心的走了,将这一摊扔给米寿。   “我一会儿就回来哈,你在这搓吧。”   宋茯苓说完就往茅草屋方向跑。   宋茯苓跑到家时,正好送粮的队伍到了,也是大伙最忙的时候。   你想啊,几千斤粮食,得有人卸车、得接应、得上秤,得秤一秤,宋阿爷还得记录,来的送粮队伍人又多,再加上他们自己人本来就多,茅草屋前得是多么拥挤且热闹。   有的小孩子看不出眉眼高低,跟着瞎兴奋,都挨揍了,大人们嫌弃小娃子捣乱。   就这,还没全送完粮食,第一趟只送了几千斤。   带队的任府管家说了,任子苼会分三天买完所有粮,所以会分三天先后送来,让宋福生每接应一次给写个收据。   还告诉说,他们其实早就从奉天城出发,天蒙蒙亮就出来了,但是这里的桥坏了,没法过河,所以只能从进了村口就绕山走,绕远就绕了两个时辰。   宋茯苓只听了几耳朵,就贴边走,直奔堆放的木头处。   她找了一颗看起来年代很久远的粗树,从树身上往下扒树皮,扒树身上最厚实的树皮,扒掉了几块后,又拽了一小把干草绳子,又跑到她二伯宋福喜那,捡了块像菜板子那么大的木板子,用腋下一夹,就加速度离开这里。   宋茯苓跑的快,主要是怕她奶发现她,到时候该让她干活背粮食了。   毕竟眼下,大部分的壮劳力在山上伐木,又有一部分在地窝子耕地、一部分在倒动倭瓜,可不就得女人们上,你看桃花姐她们几个姑娘家累的,你看本该在远处负责烧木炭的半大小子都被叫了回来。   她可不想背粮袋子,她背不动。   还别说,马老太还真瞧见小孙女了,才张嘴要喊住宋茯苓,可惜她小孙女速度极快,衣角都被风吹了起来,一股风就跑走。   “唉,这孩子,也不知又上哪玩去了。”马老太嘀咕道。   宋茯苓噔噔蹬跑回来,眼睛一亮:“哇,小弟你好能干好厉害呀。”   只看一根根泥巴条,垒加往上搭,已经搭出七八厘米的高度了,窑身的底座已经搭了出来。   米寿也挺高兴,之前太矮,看不出那是什么,可是通过自个的努力,蹲的腿发软,他也发现原来炉筒子形状的窑,他是能搭建起来的,他好厉害,尤其姐姐夸人也好直白,他很稀罕听。   米寿小脸都激动的红了,两只小手搓泥条也更卖力。   而宋茯苓不止嘴上夸夸,她抓起一把泥,一顿揉,揉了十几下,一个金元宝样式泥巴就出现在手心里:   “喏,奖励你的,等我给你多捏几个,扔咱小窑里烧一烧,烧结实了不会裂开,到时候再想办法,唔,就给它们弄成银色金色的,摆在咱家窗台上。”   米寿笑容一僵,姐姐好幼稚,“可捏它又不能用,它总归是假的,姐姐有捏它的功夫,都能搓出一根泥条了。咱家窗台,姑母说了,得用盆栽葱的。”   “……”   什么时候说的栽葱?她怎么不知道?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宋茯苓觉得捏它怎么会没用?   米寿你才五岁,怎么辣么不可爱,不懂乐趣。   等有空,她真就捏,总有欣赏的,比如,她奶。   哈哈哈,她要给她奶捏一屋子假的金元宝银元宝。   想象那个画面,宋茯苓就抿嘴笑,不过两只手干活的动作却没停,蹲在洞里的火堆前,一是检查米寿将窑身垒的有没有缝隙,二嘛,就是给手上的两块大小差不多的树皮烤烤干。   烤干后,宋茯苓将两块树皮,用尖锐的小石块慢慢划开个豁口,两块树皮十字型合起来,这就是十字拼插成的扇叶了。   然后站起身,去米寿之前捡的烧火树枝子里,扒拉出一根长短合适的木棍。   将木棍竖起用两腿夹住,还是用小石头,在木棍的一端,一点点向下砸,给木棍的一端处砸劈开,然后从兜里掏出刚才在家顺出来的干草绳,将做好的树皮扇叶插在木棍上,用草绳绑好,绑结实了,“米寿,你看?”   米寿一直在埋头干活,干的认认真真的,没想到一抬头,姐姐给做了个“风车”。   没错,在孩子眼中,扇叶上插根长棍,迎风跑,形状就像风车似的。   “这就是姐姐你说的吹风筒?”   宋茯苓摇头,差远了。   一边提醒米寿得加快速度垒窑身,一边用两手抓出好些块大泥巴,甩在她从二伯那顺来的木板子上。   木板子,其实没啥用。   但宋茯苓认为干活这事吧,要么别干,要干就得有模有样。   木板子是她的操作台。   在她的操作台上,宋茯苓用泥巴做出了一个炒锅,更准确些讲,其实更形似于舀水用的葫芦瓢。   只是无论“炒锅”也好,葫芦瓢也罢,握住的把手处都是空芯的,然后又给“炒锅”锅身最中间的地方,抠出个小圆圈。   这样的话,就等窑了,等窑建好后,将这“锅”放在里面烧制,烧干烧结实了取出,放在地上将锅倒扣,在地上将“风车”从倒扣的锅身圆眼里竖进去,然后空芯锅把,对准灶口,她一搓插在“风车”上的木头,扇叶不就能在里面转了嘛。   不对,宋茯苓自个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   她必须得做个底座,给扇叶那头的木棍插在底座里,在底座里来回转。   然后那才叫真的成功了,到时候扇叶在倒扣的“炒锅”里,用手一搓木棍,扇叶就在锅里转起来,用手一搓就转起来,“炒锅”把手,到时候冲着火,风呼呼的吹过去,那火得多旺啊,哈哈哈哈。   宋茯苓心里大笑着琢磨完,就赶紧加快速度做扇叶底座,也是在这时,好多小孩子跑了过来。   “胖丫姐姐,你在干嘛?”刚才被大人们嫌弃,才挨过揍的蒜苗子问道。   宋茯苓说,我们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做成了的话,能省了我们很多事。瞪将来你们到了帮大人们烧柴烧水的年纪,会非常感谢我的。现在,我宣布,让米寿教你们,你们要管米寿叫师傅噢,都给我干活。   丫丫蹲在米寿旁边:“师傅,你在干嘛?”   好嘛,几分钟后,十七个小孩子,一起搓泥巴条。   宋茯苓怕小孩子们冷,还很贴心的给小家伙们燃起一个大火堆,让大家都蹲在火堆旁边认真搓泥巴。 第二百零八章   一日两顿饭,这天下晌,宋茯苓带着十八个孩子,又多了一个娃、是宋金宝。   他们只匆匆喝碗萝卜汤,又赶紧跑到河边附近。   孩子们一点不傻,先燃起火堆取暖,然后再接着干活。   因为胖丫姐姐说了,任何情况下,都要率先保证工作环境舒适。   搞得大人们看娃子们匆匆跑走的背影都无奈了,因为问小娃子们,你们忙啥去,怎么比俺们还忙,孩子们响亮回答道:玩泥巴。   宋福生听过后也笑,她闺女都多大了,领孩子们玩泥巴。   瞅瞅给米寿弄的,小棉裤脏兮兮,新买的小鹿皮靴子也脏了。   行啊,孩子爱玩玩去吧。当年他还送闺女去陶艺吧玩过呢,那时候玩泥巴得掏钱。   其他的大人们也都没拦着,也没人去关心宋茯苓带领的娃子们到底是在怎么玩泥巴,估计大人们是想着:反正你们别满哪乱跑、别添乱就好。   而这天晚上六点多快七点,冬日里天黑的早,天都黑呼呼的了,只看,远远的望过去,宋茯苓的窑早已经搭建起来。   他们是干了一中午外加一下午,窑身早就被火烤的干干的了,而且窑身是用泥巴硬生生垒起来的,也真的奇了怪,真没倒塌。   不仅如此,宋茯苓的吹风机也终于烧制出来了。   将“炒锅”牌吹风机,放在地上敲打几下,没碎,真好。   宋茯苓将吹风机正式投入到试验中。   将吹风机的空芯把口,冲向她的小窑添柴口,对准火,然后她用手一搓插着扇叶的木棍,炒锅里的扇叶就转动带起了风,风又沿着封闭的锅身、沿着空芯把口吹向灶口,里面的火苗子呼一下就蹿高。   “哈哈哈哈哈,成功了。”   小娃子们也又蹦又跳跟着嚷嚷,成功了,成功了。   宋金宝说,姐,快给我搓搓玩。   就在宋金宝搓着玩时,宋茯苓忽然皱眉问:“金宝,你搓的手心疼不疼?要是搓一天,手心受不住吧?”   问完也不等金宝回话,宋茯苓心想:这不行呀,即便金宝能受的住,她还受不住呢,手该搓糙了。   她还要给自己的小手保养嫩嫩的呢。   要打破农家女脸糙手粗。   将来,她一定要做个漂亮的农家女,要比城里富家小姐还要嫩。   要知道,她保养好了,小手白嫩,伸出双手可全是为了老爸的脸面。说明她爸有本事。说明没让她和她妈吃苦受罪。   恩,改良,必须改良,先让她静一静。   宋茯苓瞪着火苗子,陷入思考。   ……   宋福生来找闺女了,这都几点了,他火墙都搭完了,这些孩子泥巴还没玩完。   当宋福生离窑身几十米远,借着旺盛的火堆光,隐隐约约看到小窑时,眼睛都瞪圆了。   疾步走过去,指着窑身,“这,这?”想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盖的。   可是宋福生又着急问女儿另一个问题。   他指着像是在拉二胡的女儿。   只看他闺女,正拿着个自制像弓似的木棍,木棍上缠着绳子,正在一拽一拉,且在一拽一拉间,火苗子嗖嗖的就往上蹿。   宋福生张口结舌,“这是啥?”   宋茯苓扬脸看她爸:“我自制的吹风筒啊。”   米寿抱着宋福生大腿急急道:   “姑父姑父,你快看,姐姐好厉害,她真是好厉害呀。姐姐不用手搓木棍,那个木棍下面插着的扇叶,就能在这口锅里转悠。她一拽,那个扇叶就在里面转,可好拽了,不费劲,真的,你拽拽啊?不信你试试,快试试。”   宋福生笑了,蹲下身细瞧了瞧才说:   “不用拽,就知道好。闺女啊,我那辣椒屋子,得有个吹风筒,你给做一个吧。还有四个地窝子里也需要。其实家家都需要,得烧火做饭不是?冬天的柴火潮,不好引火,你受累,先做二十个吧。”   “啥?”宋茯苓瞪大眼。   马老太是又走路带风骄傲了,不过做人得谦虚,所以她指着吹风筒对大伙说的是:“瞧见没,我小孙女,为了懒,那很是聪明。”   而此时宋阿爷、高屠户他们,是在宋福生的带领下,举着火把特意赶到河边,在仔细查看宋茯苓做的窑。   之前,小窑一直在烧着,里头都是火苗子,窑身也滚烫,不能仔细看。   眼下停火了,能好好观察一番里面的构造了。   王忠玉围着小窑绕了一圈,啧啧出声,他说真是奇了,里面构造还挺复杂呢,你们看看,里头有隔层。   宋富贵说,胖丫比我脑子都好使,我一个男的,又是常年做活的人,却搭不出这种带隔层的窑。因为俺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高屠户说,我就说吧,俺们胖丫真是个宝。那运气,真是没谁了。随随便便搭一个窑,就像老天爷指引似的,就能成。   宋福生是拿着一块砖头,示意大家看:   “我闺女就找的河边的土,弄出土砖样式扔在里头烧。   你们看,这土砖虽然不能搭炕用,怕承重不行,毕竟不是黄粘土嘛,但是这河边的土也还可以,也应该里面是有粘性的。   用我闺女的话就是,河边土,水都淹不过去,能没点粘性吗?   所以咱们照她这样,多烧一些,用这样的砖头,来给各家各户在屋里搭一个火炉子,能一直竖到房顶外走烟筒的火炉子,应该是不会塌的。”   宋阿爷笑了,他说,要是这样的话,家家户户在炕上用土坯子搭火墙,在地上再搭一个高高的圆筒样式直通房顶的炉子。到时候甭管外面多冷,咱家里指定能很暖和。这回妥了,土坯子不够用也不害怕了,用胖丫烧的这种砖代替。   跟来的男人们都说,那这个小窑就太小了,不能一次烧一块两块,咱得照着胖丫这窑的样子,明个搭个大的,能一次烧够用。   高屠户突然从窑里捡出一个泥盘,疑惑道:“胖丫烧的这东西是为了干啥的?”   此时,胖丫宋茯苓正在和妈妈撅嘴,嘀咕自个没事找事,还得做20个吹风筒,还得批量生产,她说她不想做。不想做重复的没意义的事。   钱佩英笑着问闺女:“那你明天要做什么有意义的事?”   “我要找个你们不稀得要的破屋子,在里面搭一个烤箱。我答应我奶请她吃烤鸭来着,没烤箱怎么烤鸭,我赶明怎么做烤肉、面包?我把烤盘都烧出来了。嗳?我烤盘呢,完了,我落在窑里了。”   钱佩英就纳闷了,闺女啊在哪学的这些?还会搭烤箱,要知道现代都是买的现成烤箱。   “你看古欧洲,欧洲人是一直吃面包的呀,他们搭的那种像小山包似的烤箱。咱就搭那样的,咱要是能搭个大的就好了,我烤锅面包让我奶出去卖。” 第二百零九章 两章合一   当天晚上,宋福生照例的日常是,等着一炕的孩子们睡熟,他披着棉被吃干辣椒。   一口辣椒,一口啤酒;   一口辣椒,一口酱牛肉;   一口辣椒,一口港荣蒸蛋糕。   就这,他还是辣的眼睛哗哗往外淌泪,眼睛都被辣椒呛红了。   钱佩英也披着棉被,一边瞅老宋,看的她胃疼,一边将干辣椒里的籽用卫生纸包好,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小小声说话。   “吃几个了?给你变好几回了吧?有没有八个了?快别吃了,再吃出痔疮。”   “没事儿,再来四个。”宋福生说完,又深吸一口气,不敢呼吸般将才掰开的辣椒又塞进嘴里半个,咔咔一顿咬,然后猛塞一个小蛋糕,又呼噜噜喝口啤酒,将蛋糕和辣椒往下顺。   钱佩英说:“明个扣大棚最快不也得盖一天啊,明个还有一晚上时间,明个你再吃几个就够了。辣椒这东西,有把种子就足够用。”   发现宋福生不听话,还在吃,她忽然回身翻了翻放在窗台上的包袱,摸黑从里面拿出一瓶维生素。   钱佩英给自己嘴里塞了一粒,伸胳膊给宋茯苓嘴里塞了一粒,拧开之前给宋福生预备的矿水水,先让宋茯苓喝一口,然后才自己喝。   差点忘吃药了。   得天天吃药的。   老宋说,家里凡是能变出来的东西一定要经常吃、经常喝、经常变出新的来,便宜不占白不占。   将维生素咽下去,钱佩英看了眼嘴叼手电筒,脑上蒙大被、正在被窝里吭哧吭哧画图的闺女,和宋福生说:“你闺女,她要盖烤箱,盖古欧洲人烤面包的那种烤箱。”   宋福生咕噜咕噜将剩下的啤酒喝掉,打了个酒嗝:“她知道烤箱的内部构造?”   “知道,说是看电视节目见过,咱也不道她咋就这么能耐。你说她是不是能作,馒头还没吃上几顿呢,就惦记吃面包了。”   宋茯苓听到爹妈提她,将头上捂的被子往下撤了撤,手电筒也往被窝深处塞了塞,挡住光亮。   没办法,他们三口人目前用手电筒必须得小心些。   窗户即便有窗纸了也有防潮垫当窗帘挡着,但是手电筒的亮光和古代的煤油灯比起来也还是太亮,尤其此时是深夜了。怕谁上厕所发现,所以都是在被窝里使用。   “爹,我想赶明做面包蛋糕吃,虽说咱有这个,”指了指港荣蒸蛋糕:“但是米寿吃不着,我奶也没吃过,我想做出来让他们尝尝,有烤箱将来烤肉烤鸡烤鸭吃也方便。你给我一个大伙以后不会用到的空屋子呗。”   宋福生是知道的,她闺女在做家常饭菜方面,那就没做过几次。   以前女儿会在过生日的时候,给他们两口子炒几个菜,说是女儿的生日,爸妈的苦日,要感谢,要自个的生日给爸妈过,反正说的很是讨人稀罕听,就是菜嘛,勉勉强强能入口。   可这孩子,怪就怪在,做些稀奇古怪的,比如蛋糕啊、披萨了、蛋挞、面包之类的,比他懂,比他做的好多了。他有的方面都不怎么懂。   反正就是能当玩乐的行当,恩,他闺女多少都涉猎些。   宋福生情不自禁的伸出大手,忽然间就很想稀罕稀罕女儿。   女儿变小了好啊,才十三岁,爹还能稀罕得起。   揉了把宋茯苓的脑袋瓜,给宋茯苓的头发揉的更乱了,宋福生眼里含笑道:“做呗,东头你王奶奶家斜后身的偏房,给你了。愿意咋折腾咋折腾,那破房子不值当投入了,等明年开春全得扒了重盖。你给点着了,我都不管你。”   想了想,觉得闺女多善良啊,想做烤箱最主要还是为给米寿和马老太,就这份善良,真的,别人家孩子照他闺女差远了。   那当爹的,就得表示表示。   以前表示是给零花钱。   眼下虽然也能掏钱,但是不实用,人生地不熟的不敢让孩子乱走,那就?   “等我盖完大棚的,辣椒种子种上,就去给你买头大奶牛。我都打听好了,说是过了奉天城,再往前走个几十里路,有一个庄子是盐碱地,那庄子里有好几家养奶牛。”   钱佩英赶紧拦着,“她要盖烤箱,祸害些面粉白糖烤了吃也就得了,你竟还真要买奶牛。上回就拦你,这怎么还咋劝不听真惦记上了。一头奶牛咱不是问了?得十三四两银钱。咱那空间里不是有奶粉和酸奶,白给的东西,爱喝喝那个。”   宋福生一副理所当然的的语气说,二十三四两也得买,得让孩子常年喝牛奶,咱俩也喝,一起补钙。   又指了指在呼呼大睡的钱米寿。   今个米寿可真是累坏了,让他姐姐给累的不轻。   “你看米寿那小细胳膊细腿,咱怎么也得让闺女长得白胖,给米寿喂成大高个。闺女能喝空间里的酸奶,米寿又喝不得。现在是我背他,等赶明我老了,米寿的个头身子骨必须得长到能背我的程度。到时候这小子要是不孝顺,我揍死他。再说闺女要是想吃热乎蛋糕,没牛奶咋做。”   “你就惯孩子吧。”   宋福生心想:我乐意。这叫千金散去还复来。小将军买蘑菇的银钱,蘑菇没给出去多少,他将自个家原来的银钱上交给了阿爷,三十两,所以那一百两银票还没动呢。不花钱,银票就是一张纸,花。花完再挣。   “这几天你再想想,闺女,你缺啥,到时候一起告诉我,我一趟给买回来。”   宋茯苓嘻嘻笑,将画好的烧砖土窑结构图递给宋福生,高兴道:“爹,等我两分钟,我再给二伯画张长凳长桌子,你明儿给他。我发现他可笨了,还要给食堂做单独木凳桌子,其实四个腿一支,做个长凳多省时间。”   宋福生用手弹了弹纸张,也一脸喜滋滋冲钱佩英显摆道:“你看看咱闺女多厉害,啥都会画,你看画的多清楚,拿根铅笔都能画的和真的似的。”   钱佩英心里无奈地想,是啊,宋茯苓小时候,你花了多少钱给她送去学画画你忘了?不止画画,还有弹琴。   后来茯苓画画只给拿回一张少儿组奖状,再之后就不学了,说没意思。   弹琴就更是了,不考级,说辛苦,老宋就很没正溜地说,辛苦就不学了,这些又不是考大学,陶冶情操的玩意学那么累犯不上,别给脑子使坏了。   第二天早上,宋福生拿着宋茯苓画的烧土砖细节图,去指挥大伙盖窑。   一个时辰后,忽然传来一帮小娃子们的起哄嘲笑声。   大人们太笨了,土窑塌了,太好玩了,哈哈哈。   没一会儿,小娃子笑不出来了,“啥?胖丫姐姐,俺们要做20个吹风筒?”   宋金宝:姐,我怎么就成了干活主力?我并没有完全看懂啊。   钱米寿:姐姐,我倒是看懂了,可这不是你的活吗?20个,我们连做带烧好,会不会一直忙到外面入大冬?会不会每天都蹲到腿软?   “那你们想不想吃面包吧,甜甜软软的面包?你们都没见过吧?米寿,别说你吃过,不可能,你吃的那都是蒸的,我的是烤的。”   宋金宝撸胳膊挽袖子:为吃面包,干。   宋茯苓也并没有完全撇开手,毕竟弟弟妹妹太小,她负责偶尔做技术指导,然后就开始归拢属于她自个的破草房。   给马老太都无奈坏了,怎么只隔了一晚上,小孙女又开始玩上别的了。   真的,小孙女在她眼里,都快赶上熊瞎子掰苞米了。   绿水弄出来后,就不怎么全心全意滤水了,木炭烧出来也再不管那一摊,连去瞅一眼都不会瞅。眼下让做吹风筒,又推给别人。   不过,话说回来,小孙女到底是要干啥?怎么莫名有些期待呢。   只看宋茯苓差点给房子拆了,本来就是危房。   她先在两堵墙的最下面,抠了两个里外打通的洞,行为如耗子打洞一样。   然后在房子外面,顺着洞口,用泥巴条盖了一个烟筒。   直忙到天黑。   搞得钱佩英都纳闷,不是要玩烤箱?怎么不像是烤箱?   宋茯苓振振有词:“这破屋子多冷呀,你们又不会匀给我炭火盆取暖,也没人在这屋倒空给我搭铺热炕,我在屋里烧火堆又呛人。这么冷,往后烤面包多遭罪,我不得先盖俩壁炉取暖?”   钱佩英本来想吐槽两句:别人去做什么,人家就直接去做。你可倒好,拐个弯,先管周边,先不能遭罪为前提。   但是还没等吐槽呢,外面送粮的车、送瓦的车到了,并且打井的也来了,她就出去忙了。   打井的人很是小气吧啦,带着七名手下进了“水房”,打井不让别人看,怕偷学技术。   大伙:哪有空偷学?谁又稀得看?还怕你们发现俺们种蒜黄,偷学俺们技术哪,得捂好了。   十日后。   打井的队伍走了,大家伙有井水喝了。   在这十日里。   老太太们,以及老太太的儿媳们,为冬日没有新鲜菜,而努力储存大白菜、大头菜、萝卜、倭瓜,想在这个寒冬里,尽量让大伙的吃食能有些花样而努力;   壮劳力们为取暖会用到的柴火、为这十五户人家能生活的更安全,拼了命的伐木,拼了命从山上共背下来300多颗粗树。三百多颗大树堆得高高的,堆的满哪都是;   宋福喜这个临时木匠,带着几位更是称不上木匠的木匠,更是忙翻了天。他们不停地破开木头,做成木板子,然后交给汉子们做篱笆院子,做成高一米五的院子;   老头子们更是在这十天里,怕打井工发现蒜黄的秘密,又很是心疼大蒜钱,更是卯足了劲一天八趟的去地窝子里伺候蒜黄,恨不得直接在里面搭炕住在里面看守;   而小孩子们、包括半大小子们,是被胖丫坑的不轻。   半大小子们除了晚上睡觉,天天守在几个木炭包前烧炭,一周后,存储木炭能堆满大半个屋子了。小孩子们是天天玩泥巴,十天才做出七个吹风筒,初步估计,他们还得再干半个月才能完工。   完工后,据说,胖丫姐姐还有活要交给他们。你瞅瞅,他们虽小,但是多重要。   还有一部分是高屠户、宋富贵这种脑子活的,他们是用新盖的大号土窑,烧那种宋茯苓无意当中烧出的土砖。   他们用土砖给“辣椒基地”以及四个蒜黄地窝子里,都搭起了火墙。   接下来,他们还需要继续奋斗,给十五户人家的房里,每家每户搭火筒子。他们的目标是:争取这个冬天,让家家户户烧炕、烧火墙、烧土砖炉筒子,屋里温度能在23度以上的气温里过冬。   同时,这伙烧土砖的人,还在烧制土砖的空挡里,将辣椒基地的大棚早早地盖了起来。   桃花那些姑娘们,用十天时间编的四张特大号草席子,特大号,极其费事,放在了盖大棚的特殊油纸上面。   这样的话,辣椒基地,日头出来时,给草席子掀起来,缠好捆在烟筒处,让日光足够照进大棚里。当日头落下,或者降雪了,四张保暖的草席子放下,一为保暖、二也是为好扫雪。   而在这十天的时间里,宋茯苓不止盖好了她那个丑不垃圾的烤炉,也在爸爸妈妈的教导下,学会怎样将一粒粒小小的辣椒籽,埋进用木头框架做的秧子床里,也就是木槽子里。   学会珍惜辣椒籽,她爸不易啊,将辣椒籽均匀地洒在土上/   学会了在籽上再盖一层土,浇水,第一浇水要浇的透透的,三天后再浇水,期待他们生根发芽。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一个辣椒籽在十天后,第一次拱出两朵小芽,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宋茯苓。   好可爱,不大点的小芽,给宋茯苓稀罕坏了,眼下她比谁都盼着这些小芽快快长大。   也是在这时,宋福生嘱咐钱佩英,一定要看守好辣椒基地后,就走了。   钱佩英让他别走,拽着他都没拽住。   宋福生说,他得趁着辣椒还没栽到地里头,才发芽还不忙,得兑现诺言。   所以凌晨两点,好爸爸宋福生拿着把尖刀护身,顶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去给女儿和米寿买大奶牛去了。   马老太听说后,气的没法没法,不止是心疼银子,并且很是惦记三儿。   据说那卖奶牛得过了奉天城还得往前走几十里。即便遇到能拉脚的车,搞不好三儿也得走两日。外面寒凉的天,一路上吃甚,连口热水也没处喝。唉,要气死她了都。   宋福生离开那两天,马老太没给宋茯苓好脸色。   当宋福生在两日后赶回家时,他不仅给宝贝女儿和他的小儿子米寿牵回来头大**,而且还特意带了一大桶牛初乳回来。   喝牛初乳,身体好,不爱感冒。   拍到肩膀上的雪花,跺掉脚上的积雪,宋福生冻得鼻尖通红,脸上却笑得很满足,显摆道:“闺女,你看,爹给你买啥了?”   篦子,三把梳头的篦子。   听说只能用这种木梳,才能梳掉头上的虱子。   还是桃木的。   宋福生说,“我寻思咱家也要搬家了,咱家那两铺炕晾干的差不多了吧?搬咱自个家,烧热水,给屋子烧暖和的,你们娘几个好好洗洗,快俩月没洗过了。完了佩英,你给闺女好好梳梳头。给也我拾掇拾掇。” 第二百一十章 三更(为月票1850+)   “姑父,姑父。”   钱米寿听人说,宋福生回来了,将手里的泥巴一甩,一路飞跑了回来。   推开门进屋,小脸跑红了,指挥跟过来的四壮:“给我舀水洗手。”   匆匆洗了几下,四壮还想要再仔细给他洗呢,小娃就一把推开四壮,直奔屋里,一把就抱住了宋福生的大腿。   宋福生也是听到叫声,才赶到门口想要迎孩子,就发现大腿被抱住了。   “怎的啦,有别的娃欺负你了?金宝哥哥又欺负你啦?”   米寿紧紧抱住大腿不松手,摇了摇头。   摇头就对了,不能够。   “那你咋不抬头,来来来,我看看到底怎的啦?”宋福生强制扒开孩子,探头一瞅,难怪听到吸溜鼻子声,小娃竟然哭了。难道这是走两天,娃想他想哭啦?   宋福生一把抱起米寿。   钱佩英和宋茯苓也有些意外,赶紧过来问,米寿怎么啦?   宋福生用手捂住钱米寿的小脸,不让别人看见掉泪,抱着娃扭身就向外走,边走边晃悠米寿轻哄,边说:“俺们没事儿,别问了,不行问。”   钱佩英和宋茯苓对视。   米寿这孩子感情可细腻了。   钱佩英指着宋茯苓说:“瞅瞅,比你都强。”   钱佩英才说完,米寿就像是给宋茯苓上眼药似的,只看,娃在和宋福生贴脸,还带着哭音问:“你有没有冷到?你饿着了没有?你怎么才回来?”   宋茯苓无奈地冲她妈点头,好吧,她承认,她比米寿差一些,不过,她只承认她是没有米寿嘴甜。   主要是她想嘴甜也嘴甜不起来呀,今儿上午,她才在空间见着她爸好嘛。   再说老妈,别人不了解,你应该了解啊?还担心我爸吃没吃好,我爸这是回来的及时,要是再晚一天两天的,你应该先担心咱俩有没有饭碗吃饭了,到时候咱俩用手抓饭?   钱佩英也想起了这茬,趁着宋福生抱着米寿溜达到灶房,屋里就她和闺女在,赶紧打开宋福生的双肩包,将饭碗筷子、水壶水囊赶紧拿了出来,还没等找地方刷洗,门外又来人了。   宋阿爷听说宋福生回来了,从地窝子里出来了:“福生啊?”   宋阿爷的身边跟着好几个人,估摸都是想当家人了,很是想念宋福生的,都跟来看看。   尤其是高屠户,离老远他就扯脖子喊:“小三呀?”路过看到大奶牛时,还用手胡撸一把,眼含羡慕。   马老太大嗓门就更是盖过其他人,这位也是从地窖现爬出来的,一路带小跑一路扯嗓门喊:“三儿呀,食饭了没?饿坏了吧,娘这就给你做热乎饭。”   马老太喊完,她是既着急要给儿子做饭,又着急想进屋看看。   要不说呢,她和田婆子当亲家,无论穷富,她都不挑田喜发的,甚至她自家挺穷帮不起别人,那也愿意帮大女婿家。   因为田婆子这人招人待见。   田婆子摆手:“你快进屋瞧瞧福生,我这就去煮饭。”   要不说呢,马老太眼下和王婆子关系也很要好。   王婆子以前不愧家里是做小买卖,那婆子要是想和谁处好关系,手到擒拿,不费吹灰之力,嘴甜:   “我和田嫂子一起煮饭。福生外甥才到家,你准保惦记瞅瞅,快去瞧瞧吧,回头也能和俺说说这两日福生外甥遭罪了没,要不俺也惦记。”   要不说呢,马老太和她大嫂关系就是不行。   瞅瞅她那位好大嫂,指着大奶牛不知在和人说啥呢,当亲大伯娘的,竟然有闲功夫唠瓜,不想着去给张罗口热汤热饭。   就这样,宋福生才到家,才和妻女、米寿,没说上两句私房话呢,屋里就来了好些人。   宋茯苓眼中:好夸张啊。   只看大伙都站在屋地中间,宋阿爷说宋福生,你走的太突然了,怎没打声招呼就走。   宋福生说,睡醒一觉寻思寻思就走了,不赶早走,到那得啥时辰了,就没给大伙喊醒。   高屠户问奶牛多少银钱?为么不买耕牛会买奶牛?   宋福生娇惯孩子一向不藏着掖着,告诉说,一头牛,加上买给奶牛到开春的饲料,雇到村口的车,反正连算上来回车费吧,共花了十五两半银钱。   且像开玩笑似的看向屋里这些人说,为么没提前和大伙打声招呼呢,也是想着这奶牛是他自个家的事儿,又不花公家银钱,不用通知谁,自个掏银子想买就买了呗,还笑呵呵看马老太:   “是不是娘?就是我亲娘,我花我自家银子,我这都成家了,分家了,她也不能拦我,我就睡醒一觉寻思寻思就走了。”   宋阿爷:你买娃子,就该管我要公家银钱,我看谁敢说一句不是的?别说十几两,就是花公家几十两也是应当的,你给大伙省了挣了多少银钱。   宋福生赶紧摆手:“快拉倒,阿爷,咱带头的可不能那样,一码是一码。”   高屠户:那买完奶牛,你还凑手不?不凑手,我那有,我家还有个几两银呐。   宋福生赶紧拐话题。   “没事儿吧,这两日,家里都没啥大事儿吧?”   马老太在旁边不错眼珠子瞅三儿子,之前一直也插不上话,眼下赶紧抢话道:“家里能有么事儿,竟惦记你了,一个人上路,路上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我要是提前晓得,非得让四壮跟你去。”说到这,瞪一眼钱佩英瞪一眼宋茯苓。   瞪完这才又问道:“三儿呀,快和娘说说,这两日你咋过得?是搭着车了?”   宋福生心想:恩,不错。只要老娘别把手伸长,别管他家挣了钱后该怎么花银钱,其他方面,真的,他都能依了马老太,也会更孝顺的。   眼下看马老太只关心他路上吃喝,没怎么磨叽银钱,看来老娘是不会太哭闹纠缠大奶牛的事,那态度必须好些。   宋福生很耐心地撒谎,说他出发后,到了童谣镇就搭着车。而且赶车那家人带的吃喝足,那家人也好,车上有火盆子,在人家手里买的吃食都是热乎的,水也喝的是热乎的。   钱佩英脸色不自然,瞅了眼紧急用棉被捂住的脏碗脏盆脏筷子。   宋茯苓也听不下去了。   神赶车的一家人?神好心的一家人?   是她好不好。   她的功能不是往空间里送嘛。到点打饭,她就将热乎饭菜送进空间。   到时候,她爸的功能不是只能往外拿吗?她爸甭管人在哪,到点就进空间取饭。   有时候她爸在外面真的在搭车,不方便取饭,取完了也不要紧,因为她家空间牛啊,放进去的东西,放进去什么样,只要在空间里放着就永远什么样。她每次一开饭,都是将才出锅的就放进空间。   你瞅瞅,她和她妈又从空间里拿不出东西,她只能送,已经将自个的水囊水壶全部打了开水送进空间。   水囊水壶,她们这面没有用的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打饭盆、碗、筷子,一日两餐全放空间里了,就为了让她爸吃上口热乎饭,她爸要是再不回来,奶奶要是明日闷米饭,她和老妈就得用手抓饭吃了,自个盛饭的家伙什全没了。   不过,其实宋福生那面也费劲。   宋福生是在那面虽说取出来就吃,取出来就喝,但也是单向送不回空间的,只能一路上将空饭碗水壶又背回来。   总之,宋茯苓这两日成了送餐小妹,所以她见到宋福生没怎么感动,因为今儿上午在空间碰见了,还说话了呢,告诉她下午几点钟就差不多能到。   而且好冤屈啊,由于这两日得想办法带出宋福生的饭菜,宋茯苓饭量大涨,一顿管马老太要三个馒头。   马老太就看小孙女更生气了。   马老太会觉得:啊,你爹都走了,给你买奶牛去,你是一点不惦记,没心没肺大吃二喝,比以前还更吃,你爹离家你胃口大涨,你这孩子是不是欠揍?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三章合一(为月票1900张+)   宋福生发现他闺女在眼观鼻鼻观心看脚尖,心里有点别扭了。   这事才怪呢。   他当着别人面撒谎,怎么撒谎、撒下弥天大谎也不感觉别扭,就是在他闺女面前,不知怎的,怎么有点底气不足呢。   为了让自个在女儿面前底气足些,别为了圆一个小谎言得撒一百个谎,少让闺女在心里吐槽他,宋福生带着马老太往屋外走。   还招呼宋阿爷他们,说他要去巡视一圈,都和他一块去吧,边走边聊。   宋福生第一站,先来到他的辣椒基地。   辣椒基地,目前是处于种子冒芽阶段,还没往地上种呢。   种子也全在秧子床子里,也就是木槽子里,木槽子占的面积不大,目前也就不怕被人看,不注意瞅以为这是个空屋子。虽然造型奇怪了些,扣的大棚油纸太值钱了些,不知道的以为他是要学富贵人家种花往外卖。   当然了,这里指的怕人瞧,自然不是指自己这伙人,怕别人瞧见指的是来这里的外人。   宋福生进屋先看了眼火炉子,猜测钱佩英之前才添了柴,看起来够烧一阵的,就没再添柴,只大手摸了摸火墙的温度,还行,挺热乎,他就掀开用旧棉被做的门帘出去了。   宋福生告诉宋阿爷,说他这回出去,买锁了,往后等秧子种上,尤其是到了结果实的阶段,来回出入就得将这屋子锁上了。   宋阿爷表示强烈地赞同。   老爷子脸上露出菊花般的笑容说,就是地窝子不能上锁,地窝子要是能上锁,大伙也不差那几个钱,都给锁上,免得一来人就担惊受怕,怕人偷学了去。   且赶紧掏出随身带的记账本以及自制的木炭笔头,问宋福生锁头钱,说这钱必须走公账。   在宋阿爷心里,别看稀罕的辣椒买卖,福生占七成,是拿大头,但实际福生是占五成,两成是要给米寿留的,因为是钱家提供的稀奇种子。   就这,七成,还是他死乞白赖求着福生留下的。   甭管这辣椒,最后能挣多少银钱,老爷子认为做人不能贪得无厌,不能丧良心。   福生占辣椒买卖七成的事,虽然眼下没开会公布,但实际上,宋阿爷也早就和各家各户当家的提前沟通完了。   老爷子沟通的时候,当时说的挺直白。   他说不能让福生一家再吃亏了,蒜黄挣了大伙分,人家凭么平分?人家能不能不告诉咱们,能不能当初在入城时,就扔下咱大家伙过自个的消停日子?   沟通的结果,当时也没让老爷子失望。   因为不仅没人觉得宋福生辣椒买卖占的多,甚至十几户当家的汉子有的还表示,别说七成了,福生占九成都中,咱就是个出大力的,占个一成半成出力气的钱就得了,这年头就人不值钱,出力气当啥。咱就是一文不拿,白帮福生忙都是应该的。   能说出这话的,都是像高屠户那种爱说能说的,而平日里不爱唠瓜只蔫头干活的,听完更是憨直,那几个憨直的是很省事地说,对对对,就是这意思,不知咋表达,想法是一样的,都给了福生又能咋。   话题拐回来,最终,反正就是宋福生一家辣椒买卖占七成,完了大伙占剩下的三成。   但是三成,那也算是大伙的买卖,宋阿爷认为,一把锁头钱也不能让福生吃亏,老爷子不允许他的福生吃亏。   宋福生告诉道:“阿爷,不是一把锁头钱,是三把。”   “怎的买了那么多把?”   宋福生指了指二哥宋福喜新做的屏风。   屏风,宋福生一顿检查,像推拉的大铁门似的造型,拉开折起,恩,不错,给二哥添的家伙什钱真不白花。   也确实不白花。   可给宋福喜累坏了,他手里的活是越干越多。   因为有好多活都是插队来的,纯木头打造的屏风就是插队的活计,一干就是蹲腚弯腰一周啊,从日出到日落,累的腰直不起,手上打的全是血泡。   最最那啥的是,每当宋福喜叫苦说真不会,真不一定能做出来,别耽误事,不行去找专业的吧,毕竟咱见也没见过,他那个倒霉的小侄女就能拿出一张图纸递给他,一顿给出主意指挥,躲活都躲不掉。   唉,不愧是小侄女,没想到真给做出来了,没有愧对三弟,能给三弟帮上忙就好。   宋福生此时在给大伙演示,将屏风拉开,挡在辣椒基地最前方,是紧贴着挡住,然后一直拉向两侧,特意做的和正常屏风不同,他们这是带拐弯的。   拐弯后,宋福生指向之前特意打造的木框桩子:   “瞧见没,紧贴着,正正好好够用,这都是提前算过的。   到时候两面打上锁眼,锁头在屏风一头和木框子这上面一安,两面一锁,来人想扒开咱屏风瞧瞧里面挡的油纸、油纸棚子里面种的是么,他都瞧不着,扒不开。   平时不来人,不用挡,让阳光照进来。   来人了就得挡上,咱必须保密。   即便他们得不着种子,也尽量不给人留口舌瞎传闲话。   再一个,等日头落了,也给挡上锁上,咱这毕竟是用木板子给油纸前脸围上,也能起到保暖的作用。”   宋阿爷恍然大悟,原来这玩意是这么用的,“中中中。”   跟前几人听过后,更是佩服,福生永远能走一步想好几步。   宋福生对阿爷报帐锁头价钱后,又领着这些人,去了四个地窝子巡视。   蒜黄出息了。   尤其是第一拨种下的蒜黄。   真是有苗不愁长。   感觉他才离开两天,蒜黄又长高了一大截,长势很是不错。   宋福生指着第一拨种下的蒜黄说:“再过个七八日就可以了,这个地窝子里的头茬蒜黄,就可以收割往外卖了。收割完,让这些蒜头得缓三天,过个三四日再浇水,就可以伺候第二茬了。”   去其他的几个地窝子巡视时,宋福生还边查看边告诉大家,这回出去,他有特意打听了韭黄的价格。   韭黄,在这朝代是有的。   但有是有,冬日里也是金贵的不得了,因为投入成本大啊。   毕竟很少有人地窝子里种植,基本上都像他那个辣椒基地似的,得扣上珍贵的能取代塑料布的油纸,扣大棚在地上那么种植。   那样种植,成本就高了,价格自然就会被拔的很高。   再一个,宋福生猜测,真正懂大棚技术种植的,即便有的庄稼人猜到要怎么种了,也没那魄力敢干,怕干赔本了,富贵险中求嘛,好些人的心理是不敢求。   而有的人,技术懂得更全面是因为有路子。   什么路子呢,和朝廷内部种菜的认识。   要知道朝廷里有王爷妃子的,甚至是皇上,大冬天的想吃新鲜菜就有韭黄,韭黄冬天扣大棚技术就是从那里流出的。   皇上王爷妃子都吃韭黄,你说这菜是不是得卖金贵些?   总之一句话,宋福生说他打听过了,去的酒楼假装点韭黄菜,问的价格,是多少钱呢?   按照酒楼给他报的一盘炒韭黄价格,他换算成一斤大概得在七十文钱左右。   他说,那么咱到时候收割第一波,咱就打算卖不上70文这种富贵价格,毕竟咱这是蒜黄,好些人是头回吃,咱60文,应该不愁卖吧。   “60文,俺得老天爷呦,”宋福生的大伯一脸听天书的表情。   好些个汉子们,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穷苦人不懂啊,无法理解。他们心想:冬日里没菜就吃大白菜萝卜呗,为吃一口别的新鲜菜,真是他娘滴至不至于啊?蒜黄韭黄的,有啥吃头?这不是吃菜呀,这不是吃银子嘛。   高屠户也不停摇头,像是陷入了一番感慨中。   在逃荒前,高屠户往年在冬日里卖猪肉,因为冬天伺候猪费劲,所以价格比平时贵。   那时候入了冬,一斤猪肉会长个几文,会从平日里二十三四文上涨到二十七八文一斤,越冷卖的越贵,到了年底最多35文一斤顶天。   那时候高屠户就觉得,年底敢去他那里买肉的,家里条件就已经好的不得了,不敢想象了。   可今年逃荒,和福生一家打了松子出去卖过,真是涨了大见识。   一百文一斤得松子啊,高屠户往外卖时,嘴上说着不贵不贵,要知道俺们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打下的熟透松子,但是心里呀,恩,寻思这些人不是有毛病吗?吃啥不是吃,一百文买几斤肉吃不好吗?   眼下,那些“有毛病”的富贵人,备不住是同一波人呐,要花二斤猪肉钱,买一把青菜吃?   真是,穷苦人做梦想吃顿肉,而富贵人是不吃应季的,不吃最好的、最香的,只食最贵的。   高屠户总结,他算是看出来了,也就是说,啥是富贵人呢?啥少,他们爱吃啥,这就是富贵人。   宋富贵好顿唏嘘:“那咱头茬收的蒜黄,按60文一斤往外卖,头茬就能挣不少吧,能挣多少?快些,谁会算,我这手指头脚趾头垒一起也算不明白帐。”   没人搭理他这个问题。   一部分人是和宋富贵一样,算不明白帐。   一部分像高屠户牛掌柜这种能算明白帐的,觉得此问题过于幼稚。   算头茬蒜黄作甚?有什么意义?   要知道头茬一旦卖出,只隔几日,其他那几个地窝子里的头茬也能收割往外卖了,紧接着再等几日,第二茬蒜黄又收割。   大伙都紧跟在宋福生后面,又来到了地上。   宋福生还以为,今日没搬家,是至少有三家炕还没干透没法住人,结果看了一圈摸了一圈发现,就一家炕有些潮,但铺上草席子也能对付住。   明日再烧一天,就能干透透的。   他有些不解地看向老爷子:“阿爷,怎的不张罗搬家?”   “你不在啊,你没告诉俺们,俺们搬它作甚。”阿爷很是理直气壮。   “……”   宋福生无奈点头,“我宣布,搬家,通知各家各户,按之前分的,各回各家。”   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也通知,今晚不干活,都归置家,也必须好好拾掇拾掇自个,舒坦舒坦。别有的沐发了,有的没沐发,又给旁人传染虱子头。明早,开会。”   宋阿爷松了口气,终于等来福生说开会了。   他们这伙人,不能再稀里糊涂挣银钱,挣完都放在他这,也不往下发钱,他这心里都闹得慌急得慌。明日章程拿出来,大伙为挣银钱,才能更有奔头。   “搬家喽。”宋茯苓高兴的亲了一口钱米寿。   钱米寿小脸红扑扑的,为了掩饰被偷亲的羞羞,赶紧扯住钱佩英衣角:“姑母,要拿什么,米寿帮你搬。”   米寿说完,没想到姑母也忽然弯腰亲了他一口。   可见,钱佩英也是真高兴。   我的天,和外人睡在一炕上,干什么也不方便。   说到底,这人呀,到啥时候都得有自己家,卧着倒着是站在炕上的,没人瞧见没人管,家是放松的地方,那才叫自由。   终于结束了一家不是一家,两家不是两家的日子。   宋福生归来,几口人彻底忙开,包括牛掌柜和四壮,都从自个住的临时屋子里取出行李,往家里倒腾。   院子里立刻一片欢腾。   有几间临时住的屋子,就是别人家,人家全家人聚齐进来要入住,临时住的这伙人也要往外搬,退房,错身间再高兴地聊几句,显得这个集体大院落很是热闹。   宋茯苓就是趁此机会,趁乱将一木桶牛初乳放进了空间。   牛初乳被宋福生拎回来,宋茯苓怀疑连她奶还不晓得呢,毕竟她奶是从地窖里出来的。有的人估计瞧见木桶了,也没来得及告诉她奶,这不是在忙着搬家呢嘛。   所以,她本来还想磨刀霍霍先做几碗吃,吃完就用牛初乳做奶油黄油去,此时不着急了,明个再说,任何事情也无法阻挡她要好好洗一番。   宋福生的家,面积一般,按照现代房子的面积算,也就使用面积六十多平房,两屋一厨的布置。   一进门就是厨房,右手边有口大锅台,大锅台直通大屋炕,烧饭做菜引的火,烧的是大屋里的炕。   大屋,也正是宋福生、钱佩英、宋茯苓、钱米寿住的地方。   本来是一铺大通炕,但是这不是为保暖盖堵火墙了嘛,宋福生就将火墙建在炕上,用火墙隔开一铺大炕,里面的小间是宋茯苓和米寿住的地方,火墙这面是钱佩英和宋福生住。   这是他能给孩子目前最好的设计了,也是唯一能给闺女一点隐私的地方,就是将睡觉的地方给隔开。   没办法,就这条件了。   然后地上目前除了一个大圆筒似的土砖炉子直盖到房顶,为烧炉子取暖用,其他地方都是空的。   可以想象,空的地方,将来可以摆衣柜、摆一张书桌,打个简易书柜贴墙摆放,那就得慢慢添置了。   木匠忙啊,木匠宋福喜目前没空给各家各户做这些东西。   这就是大屋的布置。   小屋的布置,就要说回一进门大锅台那里,因为大锅台对面又新建了个小锅台,一进门,左手边小锅台烧火做饭走的就是小屋的炕。   小屋炕也有堵火墙,也是用火墙给一铺小炕隔开,一面住牛掌柜,一面住四壮。   也是得等将来,慢慢添置他们自个的箱子。   有了箱子,里面可以放些他们自个的衣物,然后箱子放在自己那处炕边就行,谁也不影响谁。   将来也可以在这小屋弄个圆桌,牛掌柜算账打算盘用,不打算盘也可以做吃饭用。   毕竟牛掌柜和四壮总拿自个当下人。   要知道人一旦稳定下来,规矩就捡起来了,他们和宋福生一家一起吃饭有时候是拘谨的,到时候可以弄张圆桌在小屋里,让这俩人吃饭用。   小屋也比大屋少了一个土砖炉子。   不是故意不给盖的,只是还没排到号。   宋福生过来喊牛掌柜和四壮:“烧水,给那两口灶再烧热些,宁可今晚炕烫的睡不了觉,也得暖和的,别沐浴得风寒。”   “晓得嘞,姑爷,您进屋等着吧,烧好,我就让四壮搬水给您送进去。”   宋福生点点头,嘱咐完进屋,忽然觉得哪不对劲。   之前对付住,而且住的临时房子是别家,一直没注意,眼下才发现,这房子甭管是大屋小屋,屋里竟然没门。   他真是无法想象,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家是有多会过日子,难道搬走将屋门也卸走了?   真是耗子进来都得流眼泪出去,屋里穷得连块木板子都没得嗑。   宋福生只能才进屋又出去,站在门口喊:“二丫?”   他不喜大丫,嫌大丫那孩子有点像二嫂,瞅着蔫巴不吱声,但明显没有桃花那孩子眼神正,也不像二丫看起来傻乎乎的没心眼,二丫有点像他闺女,认吃。恩,认吃喜好美食的孩子,乐观,单纯。   当然了,不喜也不是说放弃大丫那孩子了,管咋的也是他侄女,就是有事愿意喊二丫。   “嗳,三叔。”   “还有草席子没?送来两块。”   二丫还没等应,马老太酒隔着辣椒基地喊道:“三儿呀,都搬完啦?一会儿娘就过去帮你规整规整。”   宋福生连忙拒绝,可不用,忙你的吧,说俺们要沐发,洗擦你进来不方便,让二丫送来两块大草席就中。   喊完这些,宋福生还趁机躲辣椒房里,给灶火添把柴的空挡,变出钱佩英早就准备好的洗发精和沐浴露,都是用他家以前装盐装调料的瓷瓶装好的。   匆匆赶了回去。   接下来该怎么洗,怎么合理的让四壮他们用他洗过的沫子水,甚至一盆盆沫子水端出去,让大伙都能洗洗沾吧些洗发精沫子,这是个问题,需要多烧水,他也得多洗几遍头发。   毕竟只有咱现代产的洗发水,化工产品,才能多洗几次去虱子快。   而古代这里卖的不行,都是植物的,用皂角一时半会儿去不完。   所以让大伙用沫子水洗头,总比没沫子强。   “来吧,小脏孩,跟姑父洗刷刷了。”   宋福生一把抄起米寿,夹在腋下,逗得米寿哈哈大笑。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更二更   灶房里,两口灶下的火都烧红了,牛掌柜不停从大锅里向外舀冒热气的水,往木盆里舀,往水桶里舀。   要知道眼下家里,总共才有仨木盆,一个水桶。   就这,家伙什还算多的,因为他家人口少,尚算够用。   换成?也不用举例别人了,马老太家就是个例子,木盆只比她三儿子家多一个,分到的水桶也多一个,可人口也更多呀。   马老太家那真是烧得起热水,烧得起柴火,却洗不起头发,尤其是一大家子要想今晚一起洗发洗澡,简直不可能。   得排号,得排到半夜去,得一个挨一个洗,没盆子总不能跳锅里洗吧。   四壮接过二丫送来的两张草席子,给门帘子安上了。   门帘子一安上,两屋同时进行洗涮工作。   宋福生带着米寿,去了四壮和牛掌柜住的小屋。   将木盆摆在炕上,地上冷,担心米寿感冒。   至于在炕上洗漱扑腾出来的水,要是给炕席子弄湿了话,弄湿就弄湿呗,再炕干。   “姑父,很香呀,”钱米寿用手指挑起一点点洗发水,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宋福生一头的洗发水沫子,闻言撒谎大王上线道:“能不香嘛,买这点东西可费劲了。”   “姑父,你是这趟出门才买的吗?”   “是这趟买的。”   “贵不?”   “贵,没招啊,你姐就稀罕用这些,再贵咱也得买。咱男人嘛,勒紧裤腰带也不能苦了女人家。”   “说的对,那姑父你快少用些吧。”在米寿看来,既然洗发水很贵,就得开源节流。   宋福生顶着一头的沫子,用胳膊给自个眼睛上的沫子蹭掉,就一把抓过米寿给按盆里,用丰盈的沫子给米寿洗头发:   “你还挺操心,贵不贵的,咱爷俩也得先洗干净的,要不然你姑母该不让咱俩上炕啦。闭眼睛,看迷了眼。”   爷俩顶着一头的沫子,宋福生让米寿始终闭眼睛,坚持住,冲外面喊道:“四壮啊?端盆水进来,你也进来洗头发。”   四壮觉得吧,他不好意思用。   宋福生呵斥他,你快些。   然后才给自个头上沫子洗掉,又给米寿的沫子洗掉:“牛掌柜?”   “嗳?姑爷。”   “你也端盆水进来。”指了指第二个盆里的沫子水,你也快些洗。   牛掌柜倒是没磨叽,因为他刚才听到姑爷训四壮了,麻溜扭身出去,给两个炉灶添些柴,随后解开头发就进屋洗。   一边洗还一边嘱咐四壮说,四壮你真得快些,你洗完,得去压井打水。   说这话时,牛掌柜还看了眼宋福生。   他实在是不明白姑爷怎么又打上沫子了,刚才不是洗过两次了?   可见这水得用的多快,不敢耽误。   牛掌柜认为,以姑爷的使水速度,只四壮一人又得打水又得烧水恐怕真忙不过来,赶紧加快洗头动作。   是的,宋福生又往头上抹洗发水了,给自个头上揉出的沫子,全取了下来,大泡泡小泡泡堆在米寿的头顶上。   钱米寿紧紧地闭着眼睛,他刚才已经小心试探过睁眼了,这东西确实刺激眼睛,不敢再睁开,可他又不想一直闭眼。   只能弱弱地抗议:“姑父,我已经很干净了。”   宋福生说,你干净个屁,你个小脏孩,这才哪到哪。   果然,四壮这面才洗完,头上放块帕子还没将头发完全擦干呢,宋福生那面又要水了。   宋福生说,四壮你用盆去打井水前,先把这盆沫子水送隔壁我姐夫家,倒进姐夫家盆里让他们洗,然后你再去打水。   牛掌柜干脆用旧衣服包着头,怕着凉,他说他也洗完了,这就出去给姑爷倒出空盆打清水冲洗。   当宋福生终于将自个头上的沫子和米寿头上沫子洗净时,爷俩这盆沫子水依旧没白瞎,牛掌柜头上包着旧衣服,头发还湿着呀,像阿拉伯人带头套似的,端着这盆沫子水,又给送去高屠户家。   为什么没送去宋阿爷家之类的,因为宋阿爷家离得远。   牛掌柜和四壮忙着烧水,打水,姑爷那面又要洗澡了。   为什么没送去只隔着辣椒基地的马老太家?   因为马老太家,有宋茯苓和钱佩英用过的沫子水往那里送。   不过,钱佩英和宋茯苓磨蹭,那娘俩是用桶在洗头发,也是家里唯一的水桶,把仨木盆都给了男人们,目前还没洗完呢,不知在屋里磨蹭个啥。   收到宋福生用过沫子水的田喜发家,还有高屠户家,这两家很是当稀罕物。   田喜发用盆接过四壮送来的沫子水,就笑呵呵看宋银凤:“你娘俩洗吧?”   宋银凤说,我和桃花才用草木灰水洗过,娘还没洗,让娘用这沫子水洗。   田老太太笑的一脸褶子,她今儿真挺高兴,搬家了,终于有自个家了,闻言紧忙拒绝道:   “虎子他娘,你带着桃花用这水再洗一遍,这水啊,离老远闻起来都香喷喷的,你们娘俩爱俊,我个老婆子,香不香能咋,用些草木灰就中。”   说完,田老太太就乐呵呵的去给舀水,往沫子水里又添了半瓢热水,怕儿媳和孙女洗受凉。   看桃花将头发解开了,将头发放在这香喷喷的水里,田老太太一边帮孙女洗头,一边由衷感慨道:“她三舅那人呀,待咱们是实心实意,有点啥都惦记咱。”   高屠户家接过沫子水,也是如此。   平时高屠户家里有啥好的,首先给俩双胞胎大孙子,高屠户的大儿媳给俩娃按到盆里洗,然后才是高屠户。   但这回,高铁头抢先了,等俩侄子洗完他就要洗,笑嘻嘻说:“我三叔家的东西指定是好的,那次咱在路过的县里用他家的沫子水洗脸,我就没排上前,轮到我都成污水了,这回我可得先洗。”   高屠户的大儿媳在灶房烧火,和她男人小声说,确实得让二叔子洗,那水香,咱们香不香的没用,二叔子到了要结亲的年纪了,是得香些,嘿嘿。   她男人听过后也跟着笑。   屋里高铁头洗头发,还不忘和他爹唠嗑:“真香啊真香,爹,你说这玩意是不是得老贵啦?”   “那是指定的。”高屠户道:“估么手指盖大小就得值个几文。”   “那我三叔还买?”   “因为钱氏呗,人家钱氏是啥身份?是小姐。   人家钱氏往年搁城里在家那阵,备不住就用的这个。   你三叔那人,你还不道?   这段日子,我算是品出来了,你三叔是宁可他自个饿肚子,遭罪,也不会亏了他婆娘闺女。   估摸是这趟进城给买的。”   “可我三婶子那人,我没觉得她端大小姐架子,挺能干的啊,我三叔就是不给她买这些贵的使,我想三婶也不会挑他的。这东西要真像爹说的那么贵,三叔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高屠户说:   铁头,这你就不懂了,这才说明你三叔三婶人品厚重。   你三婶,是小姐,可到了这里,很是能干。这只能说明,是钱家教的好啊,钱老爷子教女有方。   你三婶子不摆小姐架子,一心一意和你三叔过日子。不像那有的婆娘,借些娘家力,就在婆家作威作福,恨不得婆家都得捧着。   也只有你三婶子这样好的,才更得你三叔敬重。   而你三叔是人品更厚重。   厚重到甭管到啥时候,不用婆娘作啊闹啊向他讨要,他就心里有数,尽全力对婆娘娃子好。尽量不让婆娘娃子的日子和以前差太多,日日想尽办法琢磨挣银钱让他们过好日子。   屋外听了这番言论的高家大儿媳,都听羡慕了,瞅她男人。   她男人说,跟在三叔后面好好干,往后也给你买那沫子沐发。   就在这时,高家三小子从外面回来了,进屋告诉道:“爹,我打听过了,除了三叔的老子娘家,就咱家和田喜发家得了三叔的沫子水。”   高铁头说:“爹,我觉得三叔真挺高看咱家一眼的。”   “那当然了,”高屠户很骄傲,小三子跟他的关系杠杆的。   所以说,送出去的沫子水,引起了两个美丽的误会。   一是,这两家,不,是凡是以前现在和未来,有机会借光用沫子水的人,都认为宋福生给的就是这样的。   不是洗发水揉到头发上,不是宋福生洗过用过的沫子水。   他们以为就是这样的,买回家用,先把洗发精放进水里搅拌,搅拌出沫子用。   以为宋福生给的就是新的。   只有钱米寿和四壮亲眼见过的,才晓得不是那么回事。   第二个美丽的误会就是,谁能得到沫子水,说明宋福生和谁亲,是被高看一眼的信号。   此时,宋福生也彻底不折腾了,因为他在折腾几盆沫子水后,发现太忙叨人。   也心里清楚,不可能家家都给到,这东西也不是一用就能去虱子的药水,还给他忙够呛。   要想让家家都注意个人卫生,还得靠他们自己。   他此时是安心给米寿搓澡。   米寿小脸洗的红扑的,扒着宋福生的大手问:“姑父,这又是么?”   搓澡巾。   宋福生给娃胳膊拽过来,用澡巾一搓:“哎呀呀,”将澡巾给米寿看:“你瞅瞅这是么?脏不脏你。”   米寿看着上面的泥球、泥条,也挺嫌弃自己。   两只小手捂嘴乐:“脏。”   宋福生说脏,咱就得忍些疼,姑父给你好好搓搓,搓好了身上掉二斤泥,你还能轻快轻快。   宋福生顾不上给自个洗,先给娃扒光了放炕上的热水盆里,一点点耐心地给搓澡。   “米寿啊,你得记得这些。”   “记得么?”   “记得我是怎么给你搓的,先搓哪,再搓哪。等你大一大,胳膊有劲了,也得给姑父搓。到时候咱家换了大房子,在屋里弄张床,姑父往上面一躺,你就给我全身搓。咱爷俩以后洗澡就搭伴了。”   “好,我给姑父搓。”   就在这时,大屋突然传来宋茯苓的叫声,像被吓着了似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三更(为月票1950+)   “怎的啦?”宋福生匆忙披件衣裳,跑到大屋门口问道。   大屋里,钱佩英先轻拍了女儿后背一巴掌,然后才回答:“没事儿,回去洗你的去吧。”   “那怎能没事儿,没事儿她怎么能喊呐?是摔啦是怎地。”   “你闺女有毛病,我说没事就没事,快回去吧。”   宋福生回去了,接着给米寿搓澡,动作明显比刚才快。   他猜测闺女是又惹乎到她妈了,估计得挨骂,他得赶紧洗完回去救援。   大屋里。   钱佩英被气的,都被气笑了,瞪着宋茯苓抽着小脸的模样,哭笑不得。   咋回事儿呢,之前闺女是洗起来就没完没了。   洗三回头发了,还要再洗。   要是一直依着她,这得洗到啥时候,人家那屋都洗完澡了,她们这屋头发还没洗完,等洗澡完一宿过去了。   钱佩英寻思她催一催吧,就随口说,“你咋洗也没用,虱子这东西就不是一次两次能洗干净的,它是吸头皮血的小虫子。咱没有杀虫药,你洗一百回也没用,就不是着急的事儿。”   这话,算是惹了祸。   宋茯苓确实没再洗 第四回 ,用毛巾包好头发,但是却像神经病似的,把铅笔拿了出来。   宋茯苓有根铅笔,这几日不是总画图嘛,一直随身带着。   铅笔上端像装饰物似的,有块圆型手指肚大小的放大镜。   宋茯苓听钱佩英说,虫子在头皮里吸人血,把它霸道的,忽然就想看看它长什么样。   她自个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看一眼。   所以,宋茯苓就很突然的拿着这根笔,趁钱佩英不注意,将一直忙乎到现在还没洗上头发的钱佩英给按在炕上了,放大镜就对了过去。   当时,钱佩英被按倒在炕上时,还没反应过来呢。   心想:闺女这是要干啥?   当时宋茯苓,她在看过老妈的头皮后,第一反应是:   “……”   第二反应:“啊!!”   等钱佩英听到惊叫再看女儿时,就发现她闺女身上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起了一层。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起来了,都能看到寒毛竖起来。   她甚至发现女儿的脖子和脸也起小疙瘩了。   钱佩英再一看女儿手中的铅笔,铅笔上端的放大镜,结合女儿扒她头皮看,不用问就能猜到。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有毛病,欠不欠揍,看虱子干啥,看膈应了吧?   所以宋福生问话,钱佩英回的是你闺女有毛病。   回头再一瞅女儿,还被气的无奈。   此时宋茯苓,用放大镜看过那一眼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真是一眼万年啊,一眼就能记住一辈子。妈妈的头发里都是,恨不得一根头发上趴两只,那她的头发里?   宋茯苓咔咔开始抓头皮。   钱佩英上前制止,抓住女儿的手,怕给头皮挠破。   “娘,你说我挠过后,我这手指盖里会不会也?”   “哎呀!得得得,你给我把看的忘啦。”钱佩英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看女儿那样又实在心疼,怕女儿明天吃不进去饭,可是心里又来气。   你说谁让她看的,怎么啥都喜欢探究呢,小孩啊?小孩手都不会这么欠。   那有些事,就像人心似的,不能看太透,得难得糊涂,你看太透了,这不就是恶心自己嘛。   “没事儿,别寻思了,啊?十天八天就没了,娘保证,不信到时候你再用放大镜看。快把那些东西忘了。”   “娘,可是我有密集恐惧症,我看完一眼后,就?”   “活该,自找的,不行说了,别把我也膈应到,”钱佩英骂道。   想了想,劝自己,这是亲的,她生的,建议:“要不,我给你剪了?”说完,钱佩英自己还点点头:“剪断能一了百了,速度最快,等回头给米寿也剃成秃瓢。”   宋茯苓木着脸摇头:   “娘,不能剪,米寿就更不能给剪了。   我以前看古装剧,好奇他们怎么理发特意查过古书,我记得书上写,古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如果家里父母去世,古代高官都得回老家三年守制,守制明不明白?其中有一样就是三年不得理发。”   钱佩英头回听说:“三年?那胡子算不算毛发?那要像你爹似的,胡子长得快,三年不理,都得没有脸了。”   “是三年。因为古人讲,人死之后,三年之内不会转世。   如果子女在阳间理发,去世的父母就会在阴间受脱皮之痛。   还有一种说法叫居丧三年,是指一个人降世,婴儿出生之后,需要三年不离母亲怀抱,三年时间里需要被父母无微不至的照料。   所以古人认为,在父母故去后,作儿女的也应该守丧回报三年,还报出生时父母对儿女的悉心照顾。”   娘俩正说着话时,匆匆洗完的宋福生,用棉被裹着香喷喷的米寿回来了。   俩男人汉还挺讲究,先问一嗓子能不能进去。   宋福生将米寿放在炕上,米寿从被子里轱辘出来,小身板穿的是宋茯苓在现代的白色纯棉T恤衫,小脸洗粉嘟嘟的,T恤衫到了米寿的身上像条裙子似的。   小娃还紧忙用小手拽拽“裙角”,因为从被子里轱辘出来露鸟了。   凑到宋茯苓身边,“姐姐,你怎么啦?”   宋茯苓回眸,眼神直勾勾落在米寿的头发上。   宋福生听说了咋回事后,就笑。   笑完穿上棉袄就出去了。   钱佩英以为宋福生是去辣椒基地填柴火去了。   冬天扣大棚就是这样,离不开人,要不停火的烧,屋里要一直保持暖和,要不然秧子就得冻死。操心,恨不得都搬到那屋里去住。   她也趁着这功夫,赶紧洗头发。忙了一晚上了,竟忙她闺女了。   结果没想到,宋福生出去晃了一圈就拿回了“药”。   四口人坐在炕上。   米寿坐在最前面,身后是茯苓,茯苓后面是妈妈,妈妈后面是爸爸。   只看,四口人在给前面的人包头发。   用“药”在一层层涂抹头皮、头发,涂完后,用热帕子包了起来。   钱佩英嗅嗅,我怎么觉得这是油呢。   都抹完了,宋福生才承认,是啊,是油。煤油和芝麻油混合。   “啥?”钱佩英瞪大眼,随后赶紧嘱咐俩孩子,不许碰火哈,不许帮忙添烧火,别错眼珠,你们俩再自燃啦。   宋福生告诉娘几个,说这是他们读书人的风雅之事,他们读书圈的秘方。每晚一次,连用三次,就这么包着,之后用稀释的醋擦头发,每天闲下来就用篦子梳头,过几日就不见了。   那宋茯苓心里也有障碍,躺在自家的炕上,今晚本来会高高兴兴,舒坦的睡热炕,她也怨恨自己怎么就找不自在,一闭眼睛全是虫子。   隔着火墙,宋茯苓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喊钱佩英:“娘啊,咱把被褥都拆了把,我帮你烫洗被褥。”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更   家里多了四壮和牛掌柜,省了不少事儿。   就比如说,烧炕。   炕这个东西,不是睡前塞把柴火就能保温一宿的。   尤其是后半夜。   柴火一旦烧没了,灶膛里竟剩柴灰了,火灭了,炕也就不热了。   同理,辣椒基地的火墙也是,不烧它,它能热吗?灭了火,种子不就得冻了嘛。   但有了牛掌柜和四壮,这俩人就能把这些给干了。   牛掌柜后半夜起来两趟,打着哈欠给家里的两个灶膛添木头,两口锅里始终温着热水,添完柴,他再回去睡觉。   四壮是负责辣椒基地,给那屋的火墙添柴烧热。   也得说年轻人就是好。   四壮一宿得去辣椒基地两次,被冷风吹的一激灵,回头到了家,往炕上一倒,能转眼就眯着,比牛掌柜入睡的还快,一点也没影响睡眠质量。   而且宋福生今儿还领回来一头牛,给安顿在一个小破屋里。往后这头奶牛,从给它保暖、喂食、挤奶、到给它打扫卫生也会归了牛掌柜和四壮。   所以说,牛掌柜和四壮在,真的给宋福生省了不少事。   省事到他哪怕一宿不起炕添柴,屋里的炉筒子灭了火,也不怕。炕暖和就行,俩孩子能睡暖和的就成。   宋福生知道四壮和牛掌柜能干啊,他要是起早没起来,那俩人也能给张罗起来,精神上一放松,又是头天搬家,洗澡洗的很是舒坦,他就睡的呼呼的。   呼噜声大震。   钱佩英也是,睡得十分香甜。   钱佩英感觉从来了古代,就没消停过。睡地洞、睡树上的帐篷,睡野外,就是一路上有几回睡过炕,包括到这里的几日,虽然也睡炕,但是那也是在人堆里挤啊,和一炕的孩子睡在一起,哪有自个家舒服。   今儿终于不用挤了,躺自家炕上就像是心里了却了啥事似的,她也睡的十分熟,最大的梦想就是自然醒,一觉到天亮。   可这两口子,却低估了闺女能折腾的能力。   宋茯苓自从见了放大镜里的一幕,虱子这事儿就像要过不去了似的。   早上三点多钟,外头的天仍黑呼呼一片呢,宋茯苓就爬起来穿衣裳。   从来不喜起早的人,起了个大早。   一向将吃好饭睡懒觉当她生命里最大事的人,眼下觉也不睡了,踩着棉鞋,瞪着两只大眼睛,腾腾腾爬到父母那头的炕上,精神十分抖擞地扒拉宋福生:“爹。”   宋福生以为做梦呢,还在梦里使劲应了声,“恩?”恩完,就翻了个身,只隔几秒又接着打呼噜。   宋茯苓一把掐住她爹的鼻子:“爹,爹?爹,爹?”   就这么喊,睡得多死也能被喊醒了,宋福生坐起身,整个人都懵了,以为发生啥事了:“咋的啦?”   “起来洗被。”   “什么?我洗被?”   “啊,你要不洗也行,去给我取洗衣凝珠和84消毒液。”   宋茯苓说完就不管宋福生了,又去喊她妈。   她也是挑软柿子捏的人,不敢捏妈的鼻子,怕回头挨老妈一巴掌。   凑近钱佩英耳边吹气:“妈,不好了,着火啦。”   钱佩英腾的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心吓得直扑腾。   当宋福生和钱佩英穿好衣服下炕时,俩口子是一起在心里劝自己:亲的,亲闺女,他们俩生的,咬牙忍了吧。   钱佩英点煤油灯,去灶房取了些木炭,先将屋里的炉筒子烧起来。   宋福生是蹲在灶房里,将两口锅里温的水烧开,往盆里舀,正要拎桶去打井水,四壮和牛掌柜也出来了。   姑爷,你干啥呢。   “你俩再去睡一会儿吧,一宿没怎么睡吧?这不嘛,非要起大早洗衣裳,唉。”   牛掌柜和四壮以为是钱佩英要起早洗涮,怕姑爷生钱佩英的气,再因为起早干活给钱佩英脸色看,一听,哪还能睡,赶紧让宋福生进屋。   四壮拎着桶去打井水。   牛掌柜接过了烧开水的活,灶膛里添完柴,他还拿着扫帚,将门前和辣椒基地门前的清雪扫了扫。   大屋里,钱佩英用煤油灯照亮,一边坐在炕上拆被,一边说闺女:   “你说你,啊?天亮了再拆不行嘛。你瞅瞅,都给折腾起来了。我告诉你哈,别扒拉米寿,让他睡去,他长身体呢。”   宋茯苓不吱声,小心爬上炕,将她家那点可怜的行李,书包里的、包袱皮里包的几件衣裳通通拿了出来。   她要都扔在盆子里烫一烫。   钱佩英冲女儿翻个白眼,手上拆下的线头仔细放在窗台上,线头子也得留着,下回缝被子用,又自顾自说道:   “一次洗不了那些,先把我和你爹的被罩洗了吧,你明个要穿的衣裳也洗了。洗完搭外面控控水,控完铺在我们这炕上晾干。这是大冬天,你当洗衣裳是想洗就能洗的?洗完都没地方晾。”   宋茯苓瞅瞅两铺炕。   是啊,没地方晾。北方外面的天,根本不可能晾干,只能是控控水冻住,趁着冻住时,拿屋里铺在炕上,慢慢用炕上散发的热气烘干。   看来只能今天洗一些,明天洗一些了。   一想到得铺在炕上晾干,宋茯苓戴上手套,兑了一点84消毒液,用消毒水洗抹布,“娘,拆完了吗?拆完了把被芯放在我那头炕上,你下来,我擦炕席。”   宋茯苓擦炕席,擦的仔仔细细。   宋福生和钱佩英蹲在两个木盆前,蹲的腿酸,用泡过洗衣凝珠的水,在唰唰唰用手搓洗拆下来的被罩。   也看出来了,自己家关上门过日子就是方便。   要是和马老太一起过日子,宋福生搓洗衣裳,马老太就得先疯了。   宋福生说:“回头二哥没空,不行我自个试试,咱家得打几个小板凳,大板凳,这么蹲着洗衣服可不行。也得再多打几个木桶,不能洗完头的木桶再去打水喝吧,再说一个桶也不够用,再说咱还得有挤奶桶呢。”   钱佩英拿起被罩,她一端,宋福生一端,俩人向不同方向拧劲儿,将水挤了出来,然后放在盛有滚烫水的木桶里。   得烫一烫啊,烫完,闺女说了,还得投洗,要不停的烫洗,直洗到没有洗衣凝珠沫子了,还得用84消毒液泡,泡完才能去晾。少一个步骤,闺女不让。   所以两口子是从凌晨三点多钟开始忙,直忙到六点,才洗了两个被罩,两件衣裳外套。家伙什太少,闺女要求又多,竟忙着换水烧水倒水来着。   而钱米寿也早就醒了,四点多钟那阵就被吵醒了,姑父搓被罩的声音实在太吵。   小娃困倦地坐在炕上,表情一直呆呆的,被姐姐不停的用篦子梳头。   “三弟,啥时候开会啊?”田喜发没进屋,在窗户根喊了一嗓子。   宋福生松了口气,终于不用被闺女瞪眼盯着干活了,“嗳,这就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二更三更(为月票2000+)   这片区域面积最大的茅草屋,没给宋福生家,没给人口最多的人家,也没给辈分最高的宋里正家。   充当了宋福生之前说的,食堂学堂为一体的公共区域,算公家房子了。   目前,这个有些漏风屋里,由于宋福喜的木工活跟不上,只有最前面“讲台”那里有一个长条凳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桌子。   然后这空屋子里,连炕都扒了,用扒掉的土砖和最近几天自制的土砖,在屋里最中间的地方,从前到后,齐刷刷搭了四个火筒炉子,一为取暖用,二是为赶明就在这屋里做大锅饭了。   屋里再没有别的。   宋福生环视了一圈,和宋阿爷说“阿爷,得买锅了,今儿不行就去买吧。”   宋阿爷想省银子“不用吧?虽说咱们这一分开,各家给各家的锅拿走了,但是咱可以做饭的时候,去各家做呗?还用单独添置吗?”   宋福生说,各家也得烧水,也得干啥的,不方便,别废那个劲,时间久了容易引起口舌。你想想,在谁家天天一个时辰俩时辰的饭也够呛。反正眼下也有多余银钱,能置办上就置办上吧,早晚的事儿。   “中。”   王忠玉听着了,紧忙过来打声招呼“阿爷,要是派人去买锅,给俺家也捎回来一口锅,这是银钱。”   王婆子喊道“老儿啊,别让捎一口,捎两口吧。”   “娘,那咱家就没钱了。”   王婆子很想得开,她叹气说,没就没吧,你哥几个好好跟在福生后面干活再挣。   家里没锅不行啊,她家那口大铁锅,当初不是路过“”时,扣在死人脑袋上就扔了嘛。   昨夜给王婆子眼馋坏了,她看到左邻右舍都在烧水沐发,她家弄口小泥锅,烧时间长不知怎的还裂了,搞得她平日里攒的草木灰和发酵的淘米水,全没用上,直接爬炕上睡觉,全家人就没一个洗涮上的。   平时不洗也没觉得咋地,可昨夜大家都洗,她家没有,就感觉像被比下去差些啥似的。   这头宋福生和宋阿爷说着话,坐在了讲台上。   宋阿爷喊静一静,满屋子的人,或蹲着或站着,立即都静了下来。   宋阿爷说   下面,咱们开会。   今儿开会,将要说几件关乎你们的大事,要把耳朵支起来认真听讲。   不许交头接耳,有脑子实在不中用的,咋说你也听不懂人话的,也不用着急问旁边人,会后,有什么不懂的,单独来问。   今个说的事多,别让他老头子废话还得维持秩序,也别扰乱了福生的思路。   宋阿爷说了个开场白后,才将这段日子攒的银钱,明晃晃摆在桌子上。   老爷子这动作,比他喊别吵吵了还要好使,大伙眼睛全盯在了银钱上。   然后才示意宋福生,来吧。   宋福生拿银子示例,开讲   “工分制,什么叫工分制。”   打比方,咱们卖松子共同努力,共同生产后,最后卖出得了银子一百两。   我们每次赚钱后,必须要留出公共基础建设的银钱,十两。   为什么要留这个钱,就比如咱食堂缺的大铁锅,给大伙做饭用的,开春咱们眼下呆的这个屋子,得扒了重建吧,买砖瓦钱,给大伙打井钱,等等。凡是大伙一起要用的,买完后不归任何一家的,都叫公共基础建设。   所以,打比方留出的是十两银做公共基础,咱就得把它去掉。   宋福生从钱堆里拿出了十吊钱,放一边了。   大伙也随着他这动作,看了眼那十两。   “看到没?那咱们剩下的九十两,就是大家伙,按照各自的工分去共同分。”   怎么个分法呢,宋福生用古代的算法,牛掌柜会的算法,给大伙一顿说。   其实说白了,按照现代算法就是,将所有人在一个月内得到的工分全部加在一起,用这九十两去除,先算出一工分值几文钱。然后,用这个得来的一工分值几文钱的数,去乘以每个人在一个月内得到的工分数,得出的最后数字,就是每个人一个月的工钱。   随后,宋福生开始讲重点,他说,每个人每天拿到的工分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干活干不动,还拿和四壮一样的工分吧?也不能女人拿和壮劳力一样的工分吧,对不对?   所以,暂时这个月,大伙每人每天干活,定下的公分,是由他和宋阿爷俩人共同讨论定下来的。   是他们俩人根据从逃荒开始,在路上的表现,打松子打的多少,一直到最近每个人出力的表现,给每人定下的工分。   十分为满分,为最高工资,阿爷每天拿十分,大伙有意见没?   大伙不仅说没意见,而且还嚷嚷着,福生你该拿二十分。   连宋阿爷都在旁边说,是啊,咋劝你就不听呢。为啥十分是满分,福生你该比我高些的,我干么了?我么也没干,你干的可就多了。   宋福生赶紧维持秩序,他说这都是钱,拿的工分越多,每月发的工资就越多,他十分就行了,十分就是最高制。   然后又特意提了几个人。   四壮八分,大伙有意见没?   大伙没意见。   大伙心不瞎,四壮在逃荒路上就是出了大力的,打松子要没他,都打不下来那么多。上山伐树,谁也没有四壮背下来的多。   倒是四壮,略显茫然地看了眼宋福生,心想好吧,等挣了银钱都交给姑爷。本来还想去曾经那座缺水的山上挣钱呢,结果那座山好像被小将军给围剿了。   宋福生又提到宋福喜,八工分,有意见没?   大伙没意见,都快要给宋福喜累死了,人家是属于技术工,该拿那些。   牛掌柜,八工分,有意见没?   大伙也没意见。   甚至在他们心里,牛掌柜比宋福喜还该拿八分。因为宋福喜要是手艺人的话,那牛掌柜就是手艺人中的手艺,赶明凳子桌子做完,还得教他们这些家娃子算账呢。未来,家里的小子们,长大后能不能进城当掌柜的,就看牛掌柜呢。   然后就没有八分的了。   七分,田喜发,大伙有意见吗?   大伙没意见,守着大山,田喜发是山上人,套个兔子什么的,大家一起开荤,手艺人,确实有手艺。王婆子他家人听到田喜发拿高分七分,是由衷的为田家高兴,很是感恩曾经在山上,田喜发救了王家的蒜苗子。   七分,高屠户,那大伙有意见吗?   宋福生发现大伙没有之前响应的呼声高,特意解释说,你们别忘了,高叔也属于是有手艺人,今年养不了猪,以后指定得养咱大伙共同拥有的猪。   啊,是这样啊,那没意见。   说完高屠户,宋福生就示意宋阿爷念剩下的人。   宋阿爷说,都给我听着啊,开口就开始念每日拿六工分的,王忠玉、郭老大、郭老二,宋富贵,等等这些壮劳力的。   五工分,妇女们以为能轮上她们了吧,但却不是,是十五岁往上,十八岁以下的小子们,像大郎、高铁头他们。以及,宋福生大伯那几个年纪大些的庄稼老把式。这四个老头给看蒜黄窝子,给看守伺候的很好。   四工分才是这些家里能干的媳妇们。   李秀心里提着,每天只能赚四工分,也不知够不够养自个和儿子的。不过,别人家虽有壮劳力给挣工分,但是孩子也多。   老太太们也有些不是心思了,心想俺们日日做大锅饭,干不少活,俺们还比不上家里儿媳妇?   是的,比不上,七名老太太,拿的是三工分。   给马老太气的,心想,三儿,你咋这样呢,你就不能循循私。   桃花小声问宋茯苓,你听你爹说了没?咱们有没有工分,我要是能拿几分就好了,到时攒了给我哥娶媳妇。   宋茯苓没回答,两只大眼睛瞟桃花姐的头发。   “桃花、大丫、二丫、胖丫……”宋阿爷念到了,2工分。   2工分的不止这些十几岁的姑娘家,还有10岁往上到十五岁那些个烧木炭的小子。   一工分的,就一个人,宋金宝。   可给宋金宝乐坏了,也给他娘朱氏乐坏了。   朱氏觉得今儿才是她一生里最扬眉吐气的一天。她男人拿的是八工分,比大伯哥多两工分,俩闺女加一起有四工分,连没指望能挣银钱的宋金宝还能得一分。   她家客比大嫂家强多了,高兴的想憋笑都憋不住。   马老太扭身瞪了朱氏一眼,心想你得瑟啥呀,挣多少,我儿也得上交给我。   而宋阿爷是在提宋金宝这一工分时,还呵呵笑出声,提醒大伙道 都回家提醒家里的小娃子们,要以金宝为目标,好好干活,多帮大人们干活跑腿,干的多干好了,俺们看在眼里,也是给最能干的评个一工分的嘛,到时候就能帮大人挣银钱了。   还有,等木头桌子凳子做好,上课了,每月一考试,写大字的和打算盘,这两样得了第一名的,当月奖励一工分。   钱米寿两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娃咬了咬小米牙,他人小干不了多少活,但是一定要在开课后,拿双第一,每月都要挣两工分,然后交给家里。   此时,底下的议论声,根本就不是提醒别喧哗就能制住的,大伙控制不住啊,你几分啊?我几分,就这么来回打听。   弄得宋阿爷只能用心爱的烟袋锅子敲桌子,肃静。   又扯脖子告诉大家,定下工分不是固定的,谁要是表现不好,扣分,谁要是表现好,加分。   谁来监督呢,大伙又默契十足的支起了耳朵,咱有监事会,监事会成员会定期开会,根据他们对大伙干活的观察,讨论你们谁配谁不配。   监事会成员名单有……   宋福生的大伯万万也没想到,名单里竟然有他。   当然了,十五户人家,13个监事,基本上,除了宋福生家和李秀家,家家都有一个名额。   马老太家,马老太。   别小看监事会成员,不白当,不白观察,每一个监事每月多得一个工分。   宋福生说   “你们这些人,要以身作则,如果有人向我反应,说你们这里的人,徇私,干活偷懒,偏向自家不举报,我会组织大伙投票。   超半数票,就撤掉你们监事员身份,你们就将失去干部身份,没了那个干部工分。   要记住你们的职责就是,谁不好好干活,哪怕是你亲儿子,也得过来和我举报,你们举报的越多,降了偷懒人的工分,咱们大伙平摊的钱就会多。   当然了,不准冤枉,我会调查,诬告,同样会撤掉你们的干部身份。”   宋福生的大伯,佩服啊,对三侄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头回当干部,心里火热极了,心想必须好好监视,看谁敢不好好干活的。   大伙也佩服啊,佩服的不行,你听听起的这名监视。可不就是偷摸监视别人嘛。   而且每家选出的监视员,真不是自家人埋汰自家人,真的是家里平日最会挑事、最会监视的那个。这回也可以监视别人家了,就冲那几个人选都不敢偷懒。   宋福生就是在大伙议论声中,又和大伙通报了一件事,给大家一句话说消音了。   他说,他的婆娘钱氏,闺女宋茯苓,只参与这次分松子蘑菇钱,比例是按照刚才定下的工分结算,之后再不挣工分。   啥?   宋福生说的很直白   他足够养家,能给妻女和米寿养的很好。   也就不在意妻女挣得那点银钱了。   所以,往后,她们娘俩不挣钱,大伙也别让她俩干活,她俩愿意干么就干么,愿意伸把手就伸把手。伸把手帮你干活了,那是白帮忙的,可没拿一文钱。   他婆娘闺女假如一觉睡晌午,他也不希望听到闲话。因为俺们没挣那份钱,很正常。   大伙唰唰唰的将目光射向钱佩英和宋茯苓。   宋阿爷担心钱佩英和胖丫尴尬,大声补了句“你们家里男人要是有那本事,也可以来告诉我一声,就说女人和娃子赶明不干活了,不挣工分了,我就不给他们安排活了。”   这话说的,这不是刺激人呢嘛。 。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更二更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句话,眼下就是所有女人们的心声。   妇女们:钱氏,你竟然要睡觉睡到晌午才起。   闺女们:胖丫,你往后能睡觉睡到晌午了。   钱佩英、宋茯苓:啥时候睡到晌午了?今早凌晨三点多就起来洗床单、擦炕席、擦门框窗框、收拾消毒屋子,你们刚才来这开会时,一走一路过没看到挂外面的被罩吗?冻得邦邦硬,有几个他家这么勤快的。   朱氏是最受不了的那个。   本来之前挺高兴的,小叔子这番话给她说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嫉妒在啃噬她。   所以她在下面,有些没控制住情绪,很是突兀地直接问到宋福生的头上:“往后,那娘俩就啥也不干啦?一文钱也不挣啦?就那么干呆着?”   宋福生微皱了下眉,心想:   我不在乎就行,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算哪根葱?   甚至这事跟大伙都没有关系,就是不说一声,怕被误会,不得不通知你们。   我们干呆着怎的,我们没挣那份钱,我们凭啥干活?说的不明白吗?   宋福生没看他二嫂,而是冲大伙像闲唠嗑似的笑呵呵说:   钱氏一大早上,就起来洗被罩拾掇屋子,就没见过比她还勤快的婆娘。刚嘴上说,想让她睡到晌午,可她就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吧,他那个婆娘闲不住,让她歇着都不会,估摸在屋里也是起早绣花绣草,绣荷包拿出去卖贴补家用,她那人就是那样。   宋福生说到这,想了想又补了句:“备不住她挣得比工分还多,我得看着她,要不然她没日没夜的操持家。”   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   但是大伙听懂了。   结合钱佩英平日里的表现,发现钱氏真不是偷懒的人。   合着是福生,非不让妻女挣工分的?   另外这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妻女不参与共同劳动,不参与挣工分钱,但不代表人家在闲着,可别讲这种闲话。   只是没必要挣这份辛苦钱。   人家钱氏啊,有可能是把空出来的时间,用来带着闺女,绣荷包,挣得不比工分少。   就打比方是绣荷包向外卖,针线布头,不走公账,福生一家自个掏钱买。卖赔了和大伙没关系,当然了,就算卖一百两银钱,自然也和大伙没关系,谁也分不着人家的那份钱。   即便宋福生说了这番话,大伙也自认听懂了,钱氏指定是大家小姐要绣荷包了,绣的荷包钱或许比挣这份辛苦的工分钱还会多,那马老太心里也不舒服。   马老太认为,三儿媳,绣啥荷包不能起早贪黑绣,总之,你搁家呆着,大伙都在外面干活,你就是太享福,不中。   三儿媳,你完全可以白日里挣工分,这是一份钱吧,然后既然你有能耐,你再起早贪黑绣荷包,你再挣一份钱,而且这份钱还不用和大伙分,多好啊?到时两份一起挣,三儿一家的日子得多红火。   马老太嘴都张开了,没想到钱佩英比她先开口了。   钱佩英冲讲台上的宋福生说:“她爹,我跟你商量多少回了,你怎就不听我的。我要挣工分,和大伙一起干活,我和闺女挣点是点呗。”   “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挣什么工分挣工分,说破天都不行,我说话不好使啊!”   宋阿爷紧忙劝架,劝别吵吵啊福生,又态度极好对钱佩英道:“钱氏啊,听福生的,哪有女人家作主的。”   “可阿爷,我这不是想着,能干的时候就多给家里挣些,你看哪有他这样的,一言堂,一点也不听我的。”   宋福生又呵斥钱佩英道:“你找阿爷也没用,我说你不准挣就不准挣。你看看今早上,凌晨就起来和闺女干活,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朱氏:“……”   广大妇女同胞们:“……”   马老太皱眉,感觉哪里不对。   这怎么三儿媳非要干活,儿子死活不同意呢,哪有这样的:“那个,三儿呀?”   “娘,对了,我昨个回来太晚又搬家,今早就开会,一直也没和你商量过。娘啊,你也别挣那工分了,俺们哥几个还养活不了你?一家每日出几个工分,就够娘花的了,啊?别挣了,听我的。”   朱氏的心都提起来了,尤其是听到她男人宋福喜也响应道:“对,娘,我挣八公分呐,大哥家,大哥和大郎加一起也挣不少。”   宋金宝:“奶奶,我还挣一工分呐。”   其他老太太怕刺激到自己儿子,脸上羡慕的不是很明显,但是心里是真真的羡慕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马老太弄得不知所措。   啥玩意啊,说着说着就不让她挣工分了,工分是银钱晓得不?她才多大岁数,她还能干着呢,凭么不挣钱。   马老太很怕三儿子犟起来管到她头上,她三儿可是有能力一句话就断了她来钱路的,也似乎在这一瞬尝到了钱佩英的苦楚,想干,不让干,这算咋回事。   紧忙摆手:“你管好你自家得了,不让你婆娘挣工分也就算了,你还管到我头上了。”   不知是谁带的头,有几个人笑出了声。   笑得马老太都憋不住笑了,让三儿给吓坏了。   宋阿爷也笑呵呵接过话头。   他说,不止是这点,往后你们大伙谁家多挣了银钱,想改善生活,就拿自个的钱买肉去呗,没人管你们那事儿。   你们过来打个饭,打个菜汤,打完回自个家再炒个肉菜吃,这都没人管,反正是吃你自家的,花自家的银钱,对不?大伙也分不着你的肉。   说到这,老爷子忽然想起宋福生买的牛了,他没和宋福生商量,临时说道:   “福生买了头奶牛,大伙也见着了,我提醒你们,那是花他自个的银钱买的,那奶牛挤出的奶也是归福生家的。咱大伙要是谁家小娃子想喝奶,别手心向上,以为那是公家的就伸手讨要,没那道理,得花银钱。”   宋福生说:得得得,挤个奶,想喝就喝吧?   宋阿爷瞪眼睛,什么玩意啊就喝,不中。   大伙也说,是,不中。   高屠户带头冲大伙刨析道:“这不是花公家钱买的,咱大家吧,往后真得一码是一码,开头咱就立规矩,立下了,咱们往后就守着,这样才能不起口角还抱团,不伤感情。不能总看面子,又是亲戚啥的,总抹不开脸啥的,真得说到哪算哪。”   宋阿爷很是赞同。   他说就是这个意思。   这里面,谁不沾亲带故?谁和谁感情不好?但不能感情在就没规矩。   就打比方牛奶,你家寻思,当三叔的,一碗奶能几个钱,就给娃喝呗,那个寻思,当三舅的,是不是?   哪有那样的,帮你们养孩子得了呗。眼下是一口奶,往后是他三叔不差供娃子一口饭,他三叔家做肉了,不差娃子一口肉。   这么些孩子呢,他三叔家日子还过不过了?不是那么回事儿。必须立起规矩。   给宋福生说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主要是牛奶,确实天天挤,早一顿晚一顿,一顿就能挤出好几十斤,他买奶牛就是为孩子喝奶方便,都懒得出去卖,一碗卖不了几个钱,古人有的喝不惯那味儿。而他闺女和米寿又能喝多少,剩下也就剩下了,喝去呗。   但是非得要给钱。   宋阿爷说,他就作主了,早一碗奶,晚一碗奶,一个孩子一个月二十文钱,你要是订,就麻溜交钱。   宋福生赶紧拦住,“就十文吧,别二十文。我希望吧,都给娃子订,越早喝越好。你们可能不懂,书上有写,小娃子喝这个,长的高,身体好。我少收些,一家就能多给一个娃子订了,我当三叔三舅的,也尽尽心意。”   不给大家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的时间,宋福生提醒宋阿爷,尽快说下一话题吧,辣椒基地还有蒜黄一堆活呢。   啊,对。   宋阿爷就将蒜黄怎么分成,大家都按工分算钱,辣椒,福生一家占七成,咱大伙占剩三成的事说了。   或许是早就晓得了,除了马老太由衷认为:她三儿现在不是很聪明外,大伙都没异议。   尤其是高屠户又跳出来了,他说劳力算个屁,值钱不?现在就人不值钱。咱们有么?福生摊上咱们,跟咱大伙在一堆过日子,是负重前行,要不然人家,自个挣十成十好不好?   引得大伙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娃他三叔理应拿二十工分。   连妇女们也觉得,确实如此,真挺吃亏的。要是她家爷们有这本事,她能不能让献出方子都不一定,更不用说教会了。   所以在这个话题上,宋福生的大伯娘比谁都叫屈的欢,不停说她家三侄子太仁义。就好像老宋家的钱,要不是宋福生太仁义,她会比眼下挣工分得的多。   搞得马老太都没有发挥的余地。   而且大伙太积极实诚的感谢了,还说其他的干啥,还能让大伙跪地上磕个响头是咋。   最后一步,是让大伙热血沸腾的分银钱。   甭管分多分少,终于见到回头钱了。   大伙自动自发的消音,一个个兴奋的直搓手,连小娃子们都知道,要开工资啦。   宋阿爷眯着眼,对着他的破本子一样一样的告诉。   卖松子卖蘑菇的钱,去掉逃难路上的花销,去掉六两的风寒药钱,最后得了203两银钱。   老爷子的帐很细,逃荒路上买了多少个干粮的钱,都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开始一一念,从落脚后,到此时此刻,花的银钱。   十五两,打井钱;   分两次买粗粮的钱,共花了五十两银;   分两次买盐的钱,前后加一起,粗盐买了三百斤,细盐80斤,共花了23两银钱。   买菜,有大头菜、萝卜、白菜、倭瓜、大葱。   大蒜钱,五文一斤,买了两千斤的大蒜,确实没都种下,但是剩的那些,咱自个也得吃啊。   老爷子说到这,抬抬眼皮:“说句不好听的,过年想吃顿饺子蘸蒜酱,咱这些人就得一次拍至少十头大蒜,十头就小二斤了。”   瞧瞧,帐算得多细。   然后是买锁头钱,给宋福喜添的木工家伙什钱,窗纸钱,咱这些人用的煤油灯钱,回收大瓮坛子还有买大酱钱。   这几趟出去,采购的,包括之前卖松子时,大伙练摊到了童谣镇的垫饥干粮钱。   最后,老爷子说,还有咱们买的芝麻油钱,芝麻油没买多少啊,都挺不到下月,也没敢买酱油醋啊。   反正最后的帐是,203银两,减去花出去得112两6钱,剩90两四钱。   宋福生说,“剩的这九十两,留出了10多两的公共基础设施费。”   宋阿爷附和:“对头,待会儿还得买四口大锅去,就不剩啥了,挺紧吧呐。”   那剩的也多啊。   大伙心里火热的不行不行的。   马老太一把揪住宋茯苓的手:“快给奶算算,奶家能得多少银钱。”   胖丫眼睛落在她**发上,回话道:“不是按工分算吗?算不了准确的,他们还给抹掉零头充公。不过那也不少,奶,我觉得你家最少能得四两吧。”   “四四,四两?”   “对啊。”   嗳呦,马老太忽然间觉得小孙女长得跟朵花似的。   她攒了多少年啊,才攒了四两银,转头打了些松子,竟得银四两多。   可是在宋茯苓看来吧,她奶家真属于挣得不多的,因为能挣银的就她二伯、8工分,大伯,六工分,剩下的,大丫二丫、二郎,包括她奶,平均值才2分多,这次算钱还没算上她奶当监事员的钱。   这要都是壮劳力,不,哪怕都像大郎哥似的挣五分,那分银这次就得分六两左右了。   你再看她家,才几口人啊,加一起就快和奶家持平了,米寿还不挣银钱呢,她还是废物点心一个,按工分算只挣不到三钱银。   谁家挣得多,宋太爷家,他家中间档拿6分的壮劳力特别多,5分的半大小子也多。当然了,人口多,摊到各人头上,给每个人做棉被棉衣也会花得多。   还有高屠户家,都是男的,高屠户7分,高铁头的大哥6分,高铁头和弟弟都是五分,嫂子四分,一家子男人,基本上一人能平均得半两银还带拐弯,她奶家俩成员不敌人家一个。   以及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宋富贵家,他家除了小蔫巴,剩下全是中间档。   宋富贵激动的眼睛都红了,上去领银钱的时候,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他从来就没挣过这些银钱:“福生兄弟,福生兄弟我?我该咋感激你呢。”   “你是不是没沐发?”   宋富贵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咧嘴笑,“今儿就托人买皂角去。”还直接大方的留下了20文钱,给了宋福生。   说他要订两个月的牛奶,给老儿子小蔫巴喝,赶明再好好干,宋福生指东,他绝不往西,争取让全家都喝上,一定要只喝奶就喝50文铜板的。   宋福生心话:你先别做梦喝奶了,赶紧去给买棉被棉衣吧。   会议圆满结束。   就等着蒜黄卖了,再挣一笔银钱领工资呢。   大伙三五一串的从会议室出来,脸都激动红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三更四更(为月票2100+)   天上在静悄悄地向下飘着雪花。   雪花无声地落在了蒜苗子这些小娃子的头上,好些个小孩一起在会议室门口,欢呼着喊:“米寿,米寿?”   丫丫梳着两角辫子张着小手,也直冲米寿摆手,“米寿,你快来呀。”   你们喊米寿,要干么去啊?   奶奶、娘亲、爹爹,给他们交了银钱,他们要去先去看老牛挤奶,看完再回家讨碗,讨来碗去打奶,打完奶回家让奶奶给煮牛奶奶。   恩,是这么个过程。   米寿穿着宋银凤帮忙给做的一身蓝黑色新棉袄棉裤,终于脱掉了他捡大人的破棉袄。   小娃洗干净后,不仅白白净净而且长的精神,模样像极了姑母,除了瘦些五官没什么缺点,脚踩鹿皮靴,顶着宋茯苓给梳得葫芦娃发型,大眼睛亮晶晶地跑了过去。   一帮小孩子前呼后拥,你追我赶的疯跑。   在路过宋福生家门口时,小娃子们已经不跑直线了,非得一个个像捉迷藏似的从晾洗的被单下钻过去。   有几个小手还挺欠,跑过去的同时,将被单下结出的冰溜子掰掉。   所以离老远就能听见这些小娃子们的疯闹声,那真是呼啸而过。   宋福生的大伯本来都笑呵呵走到地窝口了,他望着那些小娃子们的背影,脚底下顿了顿,又磨身走了回去。   在半路遇到老伴,宋福生大伯问大伯娘,你是不是没给咱家孙孙交奶钱?   没啊。   宋福生大伯指着老伴的鼻子,手指头不停地点。   感觉忽然很生气。   最了解老伴的,果然是他。   以前,大伯为老伴如此会过日子暗喜过,甚至经常暗喜,觉得婆娘脑瓜就是比旁的妇人聪明。   眼下,大伯不知为何,就觉得这种聪明很丢人。他这次也是诚心诚意低希望,他能错怪老妻一回,猜错一回,但事实证明,他的婆娘就没变过:“刚发的银钱呐,给我。”   大伯娘弱弱地问:老头子你要银子干啥呀。   你管我要干么呢。   宋福生大伯气哼哼地抢下铜板,整个身子气的走路直往上蹿,越寻思越来气,咬牙心想:等会非交半年奶钱,一路向会议室蹿去,大伯娘在后头一路小跑跟着。   此时会议室里,没离开的有两伙人。   一伙是高屠户家。   高屠户也是去而复返的那种,他是被大儿媳太会过日子给气回来的。   你说他老高家是双胞胎孙子,大儿媳就给交了一份奶钱,说让打回一碗后,俩娃分。   高屠户:真有意思,他们一家的大老爷们,还养不起两个娃伢子?二钱的水都喝过,俩娃加一起一个月才20文的奶还喝不起?   给他气的问大儿媳头上,你是想花一份钱,让小三子发话主动多给打些?   大儿媳被吓得脸通红说,没有没有,爹,发誓,你不说这个,我都想不到这点。   可你这行为,瞅着就是那意思,容易让人多想。   一天竟瞎会过,该省的不省,不该省的瞎省。   所以高屠户是过来补交钱的。   另一户人家,就是宋福生自个的老子娘家了。   宋金宝在和马老太唇枪舌剑中。   “奶,给我交奶钱,他们都去看挤奶了。”宋金宝急得抓耳挠腮。   “你都多大了,看什么挤奶。”   “我多大?那我不看行,我得喝吧?”   “你都多大了,喝什么奶。”   “奶,我挣一工分呢。”   “你那一工分不是要养我吗?”   是啊,宋金宝满脸求知欲仰头看宋福生:三叔,还有什么活计能往我身上加,我多干些再给我一工分吧,我得养我奶,我还想喝奶。你快给宝宝我出出主意。   宋福生被小侄子表情逗笑了,正要说,想喝奶,我给你个妙招,让你爹争分夺秒,不耽误正事的前提下,再多做几个木桶,我就免费提供牛奶。   还没等说呢,大哥宋福财就抢话了。   宋福财示意老太太交铜板,说马老太,这不是几十文钱的事,是大伙提前说好了,就都得照做。你不能因为咱是一家人就难为三弟,三弟搭给你的,前段日子给你买的这那、给你买的十斤棉花,那值多少钱呢。主要是支持三弟工作,你这总破例,以后谁还听三弟的,为名声,行不行?   大郎也说,奶,交了吧,不行从我挣的工分里,给小弟交。   “谢谢大哥。”金宝瞅大郎笑,笑得跟朵花似的。   大郎揉了揉他的脑袋,又瞅了眼二郎:“二郎喝不喝?”   确实是像宋福财说的那样,没多少钱的事,宋福生都不怎么在意,尤其这还是亲侄子,都喝又能咋的,他就没指望奶牛回本钱。   但是他之所以没拒绝,也是因为宋阿爷说的对,从牛奶这个事就要定下规矩,往后就不会发生三叔家吃好的了,孩子们哇哇的就全来蹭饭了。   他家即便不差那口肉,不差那口饭,日子也乱套啊。   想象一下,他家正吃着饭呢,孩子们听说有好吃的全来了,是不是得出去再多炒几个菜去?麻烦,往后也没法消停。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少收钱,收的比外面便宜多了,尽量让这些娃子们都喝上奶。他其实也不知喝牛奶到底对身高有没有用,但是喝了总比没喝强吧,希望这些孩子往后都能长的高高壮壮。   马老太掏出二十文,别只金宝了,二郎也喝吧,免得老二家喝,老大家不喝,说她偏心眼子:“给你给你。”   这是啥态度嘛,宋福生笑呵呵接过:“娘,刚才开会不方便多说,我提的那个,您歇着,完了俺们哥几个养你,你好好考虑考虑呗。真的,真行,您才挣三公分,俺们哥仨一人给你省出一工分不就?”   马老太麻溜就扭身往外走。   不听不听,她是真怕了三儿说着说着认真起来,将她领工钱的名字从本子上划掉。   走到门口时,碰到了宋福生的大伯,马老太又站住脚。   嗳呦?大伯哥拉着一张老脸,大嫂在后面蔫头耷脑,看那样屁都不敢放,这是发生啥事儿啦?   不应该啊,才发钱。   马老太是真想看热闹,可回头一瞅三儿,算了算了。   ……   今儿,发银钱了,家家领了工资,干活气氛那都不一样了。   汉子们恨不得打赤膊玩命干。   妇女们更是边干活边嘴不停,大伙研究的是同一个话题:   挣钱了,她们算计着一文钱如何该掰八瓣花,怎样能快速给家拾掇出家样来,一个个也互相打听合计着:到底要不要买棉花,买几斤棉花。   这里面,马老太又和人不一样了,她压根就没在这里。   宋茯苓正被钱佩英取笑是技术工,一个丫头片子,动手能力那么强干什么,只眨眼间竟然就能在屋里钉出晾衣绳,马老太来了。   “你瞅瞅,真在这里,我就说嘛,坛子里数不对,”马老太进屋就开始翻,翻出了芝麻油和煤油小罐,她用手点着这两样说,她要举报。   宋茯苓一眼就盯上了奶奶的头发,知道她奶是说着玩,她奶都恨不得将公家东西往家偷拿呢,逗马老太“奶,你别举报啊,举报里没有我家,我爹就是负责管举报的。来,快些上炕,我给你抹头上。”   啥玩意?偷拿回来,是为抹头上的?   啊。   哎呀,你们这些败家子啊!   钱佩英被婆婆冷不丁的嗓门喊懵了,而且还插不上话,因为只在她愣的那么一会儿,闺女和她奶已经说下一话题了:   “您就说吧,怎么您能配合治疗虱子,您必须得治,奶,我的亲奶,我得和你亲密接触,我不允许你这样。”   “我啥样了?长虱子,让它去长去呗,耽误吃耽误喝了。”   “不行,在我这就是不行,您不晓得,我?算了,多余的不说。”宋茯苓说这话时,一顿搓胳膊,谁也无法理解见过放大镜后,那种膈应的心理程度也是放大了很多倍的感受。   马老太瞪眼瞧孙女,巡视孙女的脸色。   老太太不懂崩溃这个词,但她瞧着吧,怎么说着说着话像是有点要发疯的劲儿呢,“你别不说啊,咱聊的是油,那芝麻油你晓得多贵不?你拿回来偷吃,我不举报还不中嘛,但你不能祸害人往头上抹呀。”   “我如果一定要让您往头上抹呢,因为我爹说了,只有这个去的快,您就说吧,怎么才能日日让我给你抹油。”   “我?”   “奶,心疼油钱是吧?差钱是吧?如果我让你除了工分还能挣出来头油钱,你让不让我抹吧?”   “我?”   “你就说这样行不行。”   马老太抿了下唇,咽了下吐沫,她从小孙女坚定的目光中,深深地感受到,孙女有挣钱招,虽不可思议,但她有直觉。   直觉告诉她:搞不好,真能挣到银钱。   所以,老太太没先回话,而是看向钱佩英:“你可听到了吧?到时候她给我钱,你可不行不同意。”   钱佩英:恩。   马老太立即眼中精光四射:“那中啊,胖丫,你只有让奶见到银钱,不,哪怕铜板,到时候奶这头发都归你管。”   “走,奶。”   “走。”   钱佩英站在家门口,望着祖孙背影:“……”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更   马老太就不明白了,小孙女不是说要去挣钱?刚和她还嘀咕,要做一种吃食,那左拐右拐的,非要找她三儿干么呀。   让马老太更搞不懂的是,为么一文钱还没赚到,小孙女就想先让她掏银钱哪,哪有这样的。   此时,临时牛棚子里,一堆小娃子们在叽叽喳喳看牛掌柜挤牛奶,宋福生是在一边指挥四壮要如何修补这栋破屋子。   听说女儿和老娘找他,托他买东西,还挺神神秘秘叫他去旁边,他也挺疑惑地走过来问:“想买啥?”   宋茯苓扒着手指头细数道:“买最好的细面粉、鸡蛋、最好的糖、最精细的盐、玉米油。”   宋茯苓每说一样,马老太眼皮就跳一下。   当宋茯苓说:“奶,掏钱。”马老太的心都跟着颤抖了。   “咋我就掏钱了呢,我凭么掏钱,我要是不掏能怎的呢?”   宋茯苓说可以呀,那她就管亲爹借,反正她才发了快3钱银的工分钱,也足够用几日的。   不过,奶,你可想好喽,你要技术没技术,本钱还不掏,那我们分成比例就是28分,你2,我8,你的2里,其中有一也是看在那什么的面子上,你懂的,噢?   “啥叫28分?”   “赚十两,你二两,我得8两。”   “你这孩子,你要那么些银钱作甚。”马老太还不忘拉救兵,瞪眼瞅宋福生,“你不管管你闺女?”   宋福生摇头笑,他说他家只尊崇事先讲好就要做到的原则。且还笑呵呵问宋茯苓:“要不别和你奶了,爹给你掏本钱呗,你分给我。”   “嗳嗳?”马老太急了,既怕被截胡,又气三儿简直了,咋不把闺女惯上天得了呢,就没见过这样的。   不过,宋福生这话却像起了心理作用似的,啥事就怕抢,能引发争抢的在马老太心里,就觉得那是好事:“不行和你爹,你和奶,奶这脑袋你忘了?”   宋茯苓马上点头:   嗯嗯嗯,奶,我自然是和你一起的。   你要是投些本钱,我也不28,咱俩是亲祖孙俩,我就和你四六,你四我六。   你晓得我为什么这么大方吗?   因为我不止是为你头发,也想让咱家过得比其他家都强。   你这么要强,咱将来得让所有人高看咱家一眼不是。   因为我也是真看出来了,不,我是算出来的,咱家只凭挣工分,是挣不过劳力多的宋太爷家,那咱们难道就一直挣工分一直要被压吗?不中,得想法子挣外快。外快就是比旁人多条来钱道的意思,马无夜草不肥呀,所以。   你不用所以了,你这孩子,句句说在了奶的心坎上。   马老太心一热:“得多少钱?”就开始从裤腰里往外拽铜钱。   宋福生都服气了。   在逃难路上,他老娘那四两银是给谁都不放心,只给了他闺女。   别小看只给他闺女这事。   当初路上多艰险,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出变故,明日还能不能活着,这四两就相当于,老太太要是有个万一,给了他闺女了,就是让他闺女自个看着办的意思。   眼下又是。   要知道,旁人让他老娘向外掏银钱,那跟要喝老太太血似的,你再看看她闺女,说几句话就能拿捏住她奶,让她奶听她的,说话就像是能挠到老太太痒痒处。   以上,宋福生有些高估了她娘,或者更准确地讲,也是低估了他娘。   怎的呢?   老太太后悔了。   小孙女到了家门口,奶,你走吧。   你干哈去啊?咱俩不是要挣钱?   “没买回来挣什么钱,我回家洗衣裳,等明个的,啊?明个你找我。”宋茯苓说完就回了自己家。   老太太在雪花天里,望着孙女的背影,被冷风一吹,心口火热消散。   她是咬着牙啊,心想:不能寻思那些钱,不能寻思那些钱。另外,可万万不能告诉大儿子和二儿子一家,她刚才手一秃噜,没了半两银。   就这么一路表情很是丰富的,回了家。   公家铁锅还没买,她家眼下被征用当灶房。   王婆子问,你干么去了?你可下回来了,俺们要称面煮饭。   马老太:“……”   哎呀,坏了,她刚才为啥要掏买细面钱?公家有哇,谁晓得孙女能做出么吃食,先拿公家的试试手呗。要是不成的话,最起码她在做饭时,怎么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省出细面,这损失不就公家承担了嘛,失策了。   田老太太也问,亲家母,今儿白菜汤,咱要不要滴几滴子油?   马老太:“……”   哎呀,坏了,她刚才为么要掏买玉米油钱?用啥油不是油,公家有芝麻油啊。谁晓得孙女能做出么吃食,要是不成的话,怎么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省出……   没等重复完后悔的那套磕,马老太忽然一愣,是啊,孙女要做么吃食啊,她怎就没问问。   做不出来那不就是祸害东西嘛,祸害的是公家的也就算了,祸害的是她的银钱。   嗳呦呦,心口痛。   马老太本想磨身就去找三儿,然后讨回银钱握在手里保险,再去找小孙女问清楚了,你要做么啊?最好能尝一下,好不好卖,再重新分析下决定。反正都怪那小丫头,都给她忽悠瘸了,但是,来不及了。   马老太站在屋前,听说宋福生带着宋富贵,已经推车顶雪走了。   她长呼出一口冷空气,歪头凝视着宋茯苓家方向,心里用最后一个杀手锏在劝自己。   劝自己得有范,主要能端住范也是因为,小孙女偷摸背着所有人,给过她卖蘑菇的大钱,那事就她俩知道。恩,吃食要是不成,就当没得过蘑菇私钱吧,只能这么想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宋茯苓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钱佩英收拾收拾要去辣椒基地,老宋不在家,她就得盯紧了,伺候好了。听到闺女打喷嚏站了站脚劝说:   “你快别洗了,屋里漏风,蹲地上时间久再受凉,等会儿米寿回来,你给蒸牛初乳,蒸完你俩就去炕上吃吧,没睡好觉你俩再睡一觉,我一会儿就回来。”   宋茯苓用胳膊蹭了蹭头发,继续搓洗手中的衣裳,“不是感冒,我再洗几件的就上炕,指定是我奶在心里默叨我呢。”   钱佩英笑了,“所以啊,你就多余让你奶掏本钱,找你奶入伙干什么。你别到时候给老太太惹得吵上咱家门,那可就热闹了。”   “怎么会吵?”宋茯苓疑惑。   钱佩英却没再回答就向外走,但心里却在想:“怎么会不吵,你能坚持几天啊,都不是我小瞧你。你别给老太太勾出挣钱瘾,然后你再不干了,那可比没让她挣过钱还难受。”   今个,宋福生必须得出门一趟。   为什么呢,因为只有他亲自出门,才能将家里的东西拿出来,找借口说是在外面买的。   媳妇说了,让他想招,挑些家里样式不那么花哨的瓷碗、盘子、不打眼的木筷子拿出来,正好趁着这次去童谣镇,帮各家也买一些日用品,这样就能拿出来了。   要不然新家里管啥玩意没有。   而且不止盆碗,媳妇还让他进空间翻几床纯棉床单,最好是一色的,说空间里有几床。   尤其是床单,他家纯棉的多,不像被罩,有的是什么真丝锦缎的,说那样的不让他拿。   也是,眼下穷的叮当乱响,用什么都要符合身份。最起码要等屋里置办上几口大箱子后,才能拿出来些差一不二能用的,来人就放箱子里。   这样多翻出来一些能用的床单,眼下佩英不用挣工分了,没人管没人问,大伙又忙着干活,也没人串门,她就能在家里用床单拼被套用、做褥子,也能给闺女和米寿用被单多做几件棉袄外套换着穿。   完了还说要用边边角角的布料,做棉拖鞋,要不然闺女和米寿那棉鞋啊,半夜下炕尿尿,鞋邦子早晚会踩堆。   另外也得将空间褥子里的旧棉花掏出来,到时候就说是他买的,然后这趟出门,也得再买些新棉,这样混合着都拿回来,不打眼。   所以,宋福生主动接过了去童谣镇订购铁锅的事,还得添置其他的,刚和阿爷商量了,还得添几样农用家伙什。   可见,宋福生这趟虽带着宋富贵,两人推空车轻手利脚的走了,但是任务还是很重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二更三更合一(为月票2150+)   桥早在两天前就修好了,预计工钱应该给出去不少。   是石板桥啊,石板多沉呢,又很宽,又得搭那么长的桥,就不是三五十人看人情能修好的事儿,估计是任家村大半劳力都来了,都得累够呛。不给工钱或者不给些粮食,没人愿意干这活。   就这,还得亏是以前支撑桥面的桥墩子没损坏。   宋福生运气很好,他牵牛背饲料回来的那天,桥正好能上去踩了。   所以眼下,他和宋富贵推空车从桥面过,就感觉站在桥上是从没有的畅快,可比才来这村子时,那条破遭不能过车的独木桥强多了。   一想到第一天才来任家村,大半夜还得一袋子一袋子的往河对岸背松子,给手推车竖起来一台台抬过去,宋富贵就很解气。   “福生兄弟,你听说了吗?”   “什么。”   “任里正那个糟老头子,他家出了一喜一忧的事儿。先说忧,嘿嘿嘿,忧是那老头子病了。据说他托他二儿子给咱送完红契,转日就进城找他大儿子去了,完了也不知怎的,回头进了村都是横着被抬价的,就病歪歪的倒炕上起不来了。”   宋福生心想:他还真晓得任里正为何病了。   因为他进城买牛,必经路过奉天城。   奉天城是什么地方,政治中心啊。   去酒楼打听韭黄价时,就听酒楼里那些人说起。   说镇江城一把手,胆很是肥,全城的救济粮压根就没往下发,被揪出来当场斩头,悬挂城墙明示,贴出告示说明。   那位全家近亲的,几个儿子经手过救济粮的,又被顺藤摸瓜摸出贪盐,也被斩了。   也是,镇江是什么地方?在宋福生分析看来,相当于大连那种靠海的地方,你又贪盐又贪粮,你这是要造反?和外面有勾结吧你。听说那位其他亲眷,九族以内,也全部流放极北的地方。这才叫沾亲带故的九族遭了殃。   另外,听那些人小道消息四处传播还说,其他几个城也有出事的,虽比不得镇江府那位胆子大,但是奉天城直查。   从奉天城派下来好些人去各城池,专人专案受理,向四面八方快马通告,且用大白话告诉不识字的百姓:欢迎百姓直接告到他们那里,能真的为民作主。   这样一来,就查出了很多事,甚至花花事都极多。   有的县官村官,他不一定是为了粮,他可能就是为了制服你,下马威让你听话,竟有刚安顿的村民和本地村民发生口角,被殴打致死的事。   有的是相中难民家的闺女,趁人家人口少,没有亲戚相帮,两眼一摸黑,别说村官县官了,竟出了很多村霸污了人闺女的事儿。   还有狗急跳墙的,快马进村告诉可以为难民作主了,快马前脚一走,后脚竟有人一不做二不休,怕被告,下药弄死人的。   总之,花样百出,啥样的冤情都有。   宋福生结合他听来的分析,任里正应该是进城和他大儿子汇报,然后他儿子和他爹说了,敢动救济粮的都没有好下场,好些人被砍了头,那老头子应该是被吓着了,吓病的。要不然不能让任子玖给送红契,送红契那日,任子玖屁都没敢放,连一句都没敢多说就走了。   另外,别说任里正了,就是宋福生在听完这些酒楼里人唾沫横飞后,当时心里也有感受。   他觉得他都有些深藏功与名啊。   因为能掀起这场腥风血雨的,是他家的米寿,直捅国公府。他又不能告诉那些八卦者,是俺们掀起来的,唉。   “喜呢。”   “喜呀,嘿嘿嘿,”宋富贵一边推车一边笑:“那老头子要当爹了,他续娶那小媳妇大肚子了。嗳?你说他,嗳呦,还挺厉害。”   宋福生纳闷:“人炕上的事,你又是怎么晓得的?”   “村里那些老娘们告诉我的。”   再不用多问了,你听听,富贵过了桥后,这个忙,和多少老娘们打招呼,他谁都认识。   “婶子,抱柴火哪?”   “徐大娘,听说你家猪打蔫?是,冬日,你得给猪圈整暖和的。”   “四嫂子,你也要去童谣镇?那快把包袱放我车上吧,我给你推着。”   四嫂子说,不麻烦你吗富贵?   “麻烦么呀,一个村的,竟说那客套话,走,咱一道走。”   四嫂子立马冲宋富贵笑得露出牙花子,却对宋福生只客气的点点头。   宋福生服气了,富贵就收几口破缸,一些坛子大酱,竟打入任家村内部了。   而且这位也真是人才,就靠着一路帮四嫂子推包袱、唠瓜,连童谣镇哪家杂货铺卖的皂角便宜,哪家衣裳铺子卖残次棉麻都晓得。   再一个也得说,四嫂子是真乐意和富贵聊,将她本地人买便宜东西的窍门都传授给了富贵。   倒是问他们,你们在河对岸天天忙啥呢,四嫂子一句有用的信息也没得着,聊聊就被富贵带着节奏跑题。   进了童谣镇。   宋福生说宋富贵,既然你哪哪都晓得了,还有四嫂子给你作伴,咱俩就分头行动吧。你去采购大伙让你捎带的东西,顺便给俺家也捎20斤棉花。   “二十斤?”宋富贵没等说话呢,四嫂子眼睛亮晶晶道。   “恩,”宋福生礼貌性的恩了一声,又嘱咐富贵:“买完城门那集合,咱俩谁先到就等等谁。”   “中。”   然后宋福生就先去订大铁锅和农用家伙什了。   古代铁制品,不是当场买完就能拿走的,得提前订,交定钱,打铁的才会干活。约好两日后来取。   宋福生走了,四嫂子路上问富贵,你们这领头人家里以前就有钱吧?是大户人家?   宋富贵一顿吹牛逼,说,恩那,大户人家,最关键的是有钱没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福生兄弟有本事。识文断字明白不?童生知道不?案首晓得不?这一路,俺们这伙人东南西北都闹不明白,但是就没俺福生兄弟不知道的,要没他,俺们早迷路渴死了。   “那他都案首了,咋没考上秀才老爷?俺们族长就是秀才老爷,当年敲锣打鼓进村。”   宋富贵顺口胡诌,其实他也不太明白为么没考上,按理不应该啊,学问那么大:“俺们那里不公平,要是官爷都公平,城能破吗?管的不好,很是混乱。我福生兄弟备不住让家里有关系的给顶替了,吃了暗亏。”   “啊,那备不住。”   “那不是备不住,那是指定的,等能科举的,不信四嫂子你瞧着,俺福生兄弟秀才算么,最次最次,”将状元郎俩字紧急憋了回去:“举人老爷。”   四嫂子领着宋富贵购物更热情呢。人呐,得结善缘,虽说这伙人是后到他们村的,但是万一真出举人了呢,全村借光。   而宋福生那头,从铁匠铺子出来后,特意去买女儿嘱咐的东西。没敢让宋富贵代劳,怕宋富贵不敢花钱买好的。   细面,鸡蛋,盐,玉米油。   玉米油挑最好的,70文一斤,一斤啊,相当于现代六七十块钱一斤了,现代六七十块钱都能买四升八斤。没办法,生产力低下,他们这虽然有玉米,但产量比起现代差远了。   “糖霜多少文一斤?”   小二一听宋福生开口,就知道这位识货,没问饴糖没问别的糖,直奔最好的,“这位爷,28文一斤。”   “这么贵?”   “不贵不贵,这是遂宁特产糖霜,从远处运来的。你看看其他糖袋子里的,不能比,你瞅瞅白不白?”   宋福生脑中自动翻转:冰盘荐琥珀,何以糖霜美。   这两句还给他自己造一愣:“给我秤些。”   买完这些女儿点名要的,宋福生没敢耽误,就推车向极其偏僻的地方走。   他此时有些后悔,糊涂了,没睡好觉,脑子不好使,顺序搞错了,应该先进空间。别车上放这些东西,谁路过再给他顺走。   所以不敢去有人流可能会路过的地方,走啊走,走到羊肠小道,路上一人没有,他这才进了空间。   本以为得进来一顿忙活,没想到:“哎呀,佩英是真能干啊。”   只看,能拿到古代用的盆碗筷子,钱佩英都用块布给打包好了,家里原来褥子外面的外皮也扒下去了,褥芯用绳子捆好。   为什么要扒掉包褥子的面罩?因为包褥子的这层外皮是纯棉的,有的是白色带红点图案的,有的是白色带浅灰格子的,还有干脆是纯白棉布的。   就这些在现代不起眼的棉布,咱都用来买几米包住褥子,免得棉花起灰,在古代却都是当好料子往外卖的。   所以说,不从褥子上扒下外皮是不行的,人家看见了,该寻思你家啥家庭啊?用这么好的衣裳棉布包褥子?   另外钱佩英还将四套床品叠好打了包。   这四套床品里,有两套是田园风格的,小粉花,紫花,是闺女那屋以前用的,所以被罩床单都能拿外头直接用,倒是省事,纯棉的。   但是另两套只能用床单,和被罩里面的那一层。因为被罩外面是锦缎的,包括床单底边也有一圈锦缎,所以钱佩英给锦缎那圈拆开了,只将棉布叠好打包。   再一个,还有两个稻壳枕芯。   钱佩英在空间收拾的时候还庆幸呢,得亏没扔,要知道家里后来都换了橡胶枕,这俩她当时是真想着扔来着。   没扔简直是太好了,晓得他们在古代枕什么吗?他们这伙人有的是枕衣裳行李,有的是枕石头,有的干脆是不枕,棉被都没有呢,谁还能在意那些细节,累的倒头就睡。   所以说,钱佩英将家里暂时能拿出去用的,符合他们能买得起的东西,早在宋福生在赶往路上时就拾掇好了。因为她想来想去不放心,怕老宋进屋一顿乱翻。真的,她要不是拿不出来东西,她都不麻烦宋福生。   这样的话,宋福生只倒动出来就行了,速度很是快,还给自个顺个苹果路上吃。   最后一站,宋福生又推着这一堆东西,去看卖皮货的老隋,给人买了几个热乎包子带去,俩人是争分夺秒唠嗑。   老隋说:瞎客气啥,咱哥俩谁跟谁。卖倭瓜那家是我婆娘那头没出五服的农村亲戚,正好去云中县里他家送些倭瓜吃,他就让给送任家村去了,也省了亲戚费劲往外卖,俩好合一好的事。   宋福生确实没咋客气,他是着急告诉说,俺们安定下来了,冬储菜、粮,就是腌菜俺们都置办上了。俺们这伙人也真有救济粮,不过宋福生汇报的是粗粮的数。   老隋很为兄弟高兴,顺便也把听来的,贪救济粮有人被看砍头的事说了。然后就让宋福生看摊,说憋不住尿了。   没想到,宋福生看这么一会儿摊子,竟给卖出高价,忽悠人买了一块大整皮了。   可给老隋高兴屁了,非得在宋福生临走前,塞一包皮布头,不拿都生气了:   “咋的,嫌弃啊?我这早就让你嫂子准备好了,一直没等来你。拿着,回去让弟妹拼吧拼吧,我看你家不是闺女吗?这里头有几块收上来带颜色的好皮子,带色的啊,我边边角角给特意剪下来的,就寻思给你闺女做个皮帽子,丫头戴好看。”   宋福生挺不好意思,毕竟古代这里吧,棉布头都得省下来卖钱,做荷包啥的,更不用说皮布头了,下定决心:下回来,给老隋推两桶牛奶,也让老隋捎家去给娃喝去呗。   城门口。   宋富贵才解开水囊要喝水,差点喷出来,指着姗姗来迟的宋福生:“你怎买的比我还多?我怎没瞧见你?”   “婆家值万贯嘛。”   四嫂子是心想:嗳呦呦,你可别谦虚了。不行,她得回村宣传,那伙人她已经摸清底细了,其他人都没银钱,就这个,叫宋福生的,眼下是童生,往后能当上举人老爷的,家里最趁钱。瞧瞧,买满满一车。   “姑父,姑父?”   钱米寿又站在河边盼啊盼,他也已经教出做吹风筒的徒弟了,不需要亲自守着干活。   所以就在这里守着,小娃要第一时间瞧见宋福生。   且钱米寿拒绝喝牛初乳,还劝宋茯苓:别煮,等姑父。姐姐你要是实在馋了,那你自个喝吧,反正我等姑父。我劝你,一家人吃好的,要齐齐整整的。   宋茯苓也不好意思喝了。   另一个喊宋福生的,就是带小跑的马老太:“三儿呀,回来啦。”   此时,烤炉房里,宋茯苓:“奶,你冷静。”   马老太:我花这些银钱,我冷静不了。   宋茯苓:“奶,你别着急。”   马老太:   合着今晚还不能做是吧,那你到底啥时候给我做出来。   你瞅瞅,偷偷摸摸托你爹买这些东西,花这些钱,你这孩子咋不着急呢。   你不赶紧做,我不赶紧挣银钱,这事容易露馅。你大伯娘你二伯娘那可不是你亲娘,也不和我一条心,人家该不乐意了。赶紧挣银,把花出去的窟窿堵上呀。   “明早,明早你来这里找我,记住,暗号,扣门三声。”   “好,好,中。”马老太听了准话才走。   宋茯苓叹气,一早上要将蛋糕做出来,一锅蛋糕得烤一个小时,那她得几点起床啊?   这天晚上,钱佩英给家里人,用从空间里取出的瓷碗,给每人都蒸了一碗牛初乳吃。   牛奶是白色的吧,牛初乳是微黄色的,散发着自然的香味。蒸着吃,比豆腐脑还稠。   这玩意也不能煮着吃,煮了容易结块,只有蒸着吃既滑嫩又营养,给俩孩子还放了一点点糖。   糖哪来的?宋茯苓从她奶出资买的做蛋糕糖里偷拿的。   想了想,有些愧疚,尤其是端着蒸好的牛初乳,给她奶送去时,发现她奶在用草木灰洗头发。   奶奶其实挺听话的,你看看,人家自个就知道洗头。   马老太说:不,她是闲下来闹心,实在不知道要干啥能不寻思赔钱了,你能不能?   宋茯苓落荒而逃。   然后临睡前,宋茯苓让宋福生给她取了打蛋器。电动的,电池的。   然后,凌晨两点多,有个头上戴块花布的小丫头,蹑手蹑脚的起了炕,用书包装着她的打蛋器,去了烤炉房。   宋茯苓打着哈欠,先给壁炉烧起来暖和暖和,烧水,洗手。   今个,要向她奶证明,给她一个烤炉,她能撑起整个厨房。 第二百二十章 三更合一(为月票2200+)   宋茯苓不知道的是,她前脚走了没多一会儿,后脚她爸妈就醒了。   钱佩英醒来,是因为她要起来上厕所。   眼下,他们住的这个屋里,在进这屋门墙角那里,用草席子拉了个帘子,帘子里放着一个“尿桶”。   这尿桶实际上,也不是木桶。   毕竟喝水用的木桶,现在宋福喜都忙不过来呢,家家管他要,他还得又打水盆子又得打脸盆子的,哪有功夫给做尿桶,吃饭桌子都没有呢,顾不上。   所以,宋福生就很有才,怕俩孩子出去上厕所冻屁股,再说外面不像现代有灯,一旦要是半夜起来,外面黑呼的,就得又点煤油灯又要披棉袄出去的,太费劲,他就给5L农夫山泉矿泉水瓶口给剪了,剪的上下一边粗。   每晚睡前,往瓶底放些土、放些草木灰,然后就蹲那上面上厕所,往屋里一摆,在屋里上就行。   这东西当尿桶也真挺好,除了宋福生要时不时罗嗦提醒米寿,上厕所小心别刮着屁股外,矿泉水空桶真是干净又好清洁,刷没刷干净一目了然。   当然了,每天早上往外倒尿桶的也是宋福生,并且这事他压根就不打算让四壮或牛掌柜接手。私密嘛,这事还是很私密的。   脏?老宋认为,不脏。   亲媳妇亲闺女,外加米寿,这不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嘛,倒夜壶有啥脏的。   扯远了。   眼下钱佩英就是蹲在5L矿泉水桶上面解决内需,解决完她就去女儿那铺炕上,弯腰摸黑摸了摸被窝,被窝空了,里头只剩点温乎气。   原来她没感觉错,她就感觉恍惚好像有人出去,有动静嘛。   这是去烤炉房了?才几点啊?   钱佩英用宋茯苓的被子,压在了米寿身上,这才回身去自个那半边炕上。   爬进被窝,钱佩英小心翼翼去够拿放在炕上的棉袄。   每晚睡觉前,他们都会将脱下的棉袄棉裤平铺在炕上,一直用热炕温乎着,这样穿的时候不就能热乎了嘛。   但是屋里黑啊,钱佩英也看不清,不知怎么整的,就给宋福生碰醒了。   宋福生疼的一呲牙,两只眼睛困得睁不开:“干啥呢,你压着我头发了。”   在现代,这句话是钱佩英的台词,到了古代变成宋福生经常说了,他也是长头发。   “我没看着,我要拿棉袄。”   “拿棉袄干啥?”   钱佩英说,她要去看看闺女,闺女出去了,好像是去烤炉房了,有点不放心。   “恩?”宋福生一愣,一手搭在眼睛上,一手去够窗台上的打火机。   啪的一声按亮了,他眯着眼睛,借着火光懵懵道:“又去洗衣裳啦?”   “没,去烤炉房烤炉房的,洗什么衣服,我这跟你说啥呢,说话费劲。”   钱佩英说完,上手去抢打火机,然后她借着光亮,点着煤油灯。   这煤油灯,是宋福生去童谣镇新买的,要不然宋富贵能说他嘛,你怎么买这些东西?宋福生是离开老隋后,一走一路过市场,他就能划拉买一堆家里需要的。   买四个煤油灯。   闺女那面放一个,他们窗台这面放一个,四壮和牛掌柜那屋放一个,送给马老太一个。   马老太原本家里就有一个,那一个其实也是宋福生古代家里带出来的,这一路逃荒就没扔。但宋福生觉得那里一屋子人,就给顺手买了一个。   煤油灯点开了,钱佩英穿棉袄的动作就快了,但她再快也没快过老宋。   宋福生坐起身,棉袄呼噜呼噜几下就裹上,用双手搓了搓脸,“我去吧,这孩子,烤蛋糕起这么早干啥?谁用她挣钱了。”   钱佩英小小声说:   你别自作多情了。   她压根就不是为帮你挣钱,你闺女才不管那些事。   她是为了头发。   她奶嫌弃用油擦头发治虱子贵,你闺女就要制服她奶,用挣钱当胡萝卜吊着老太太。   宋福生笑着说,这孩子算是做下病了,晚上吃牛初乳,难怪用布裹着头发吃,也给米寿裹得跟狼外婆似的。   钱佩英一听,更是吐槽了起来:   “这事在你闺女那里,算是过不去了。   你瞅瞅她,这劲头,当年高考,她都没这么起早爬半夜过。   咋说不听,昨晚那么劝她别做蛋糕卖,辛苦,也不听。   我是真没想到啊,她一天天对啥事也不怎么上心,以前我还琢磨,能不能有一天处了对象,对男朋友上心?会不会一门心思对男朋友好?哼,结果她第一样念念不忘的竟是虱子。   这就是你闺女,算是随了你,有点屁事她都搁心里翻不过去篇。”   宋福生说,我闺女咋了?我闺女不像我,还能像别人?我告诉你,咱闺女能干大事。一般只有干大事的人,才是一根筋。   夫妻俩说着话,宋福生棉鞋也穿妥了,临出门前还不忘嘱咐妻子:“你再眯一会儿吧。”   钱佩英摆摆手,都醒了还眯个啥,不睡了,百废待兴,在被窝里做针线活,一堆活呢。   宋福生放轻动作推开家门,一股冷风吹得他一激灵,脚下步子更快了。   话说,这个烤炉房,自从给了宋茯苓后,宋福生就只来过一次。   那次还是在好些天前,宋茯苓烤炉刚做好后,他过来瞧了一眼。   再之后,从这路过,也没当回事儿。   一是忙,二是这破房子,真的,点着都不带救火的,那泥灶破烤炉,想着孩子玩去吧。   所以,当宋福生此时来到烤炉房前,通过漏风的门板子往里一看,真的有被眼前的一幕,搞得他有些吃惊。   里面的场景,没有宋福生预想的手忙脚乱;   没有耗子出没,闺女被吓得惊慌尖叫;   没有这房子从外面看是破败不堪,里面也会破遭不像话的景象。   宋福生看到的是,破房子的墙外面,四个用泥堆砌起来的烟筒在冒烟,里面几个给墙体掏窟窿做的壁炉,正在燃烧着,估计怕烧柴有灰尘,还用水给泥土地面均匀的撒了些水。   而屋子墙角是有柴也有炭,女儿爱干净,还在柴火堆上面盖个麻袋。   几个壁炉同时烧起来,那里面好像一点也不冷,瞧着挺暖和。   并且,宋福生就纳闷了,闺女是什么时候做的两张桌子呢。   没错,应该是闺女做的,宋福生很确定,因为桌子做的很是简易,一看就不是熟练木工。   一个长桌面,下面支的是两个十字交叉腿。   这张桌子上,摆放的是白天里帮忙买回的鸡蛋等物品,以及用盆装的牛奶,桌子旁边还放了一桶水,这桶水应该是刚才起炕,女儿从家里拎来的。   他女儿,此时正站在另一张小方桌前,正在搅拌。   宋福生认认真真地看宋茯苓,看他闺女一张小脸,被几个壁炉昏黄的火光照着半张脸,还有桌上的煤油灯也一起照亮,大致能看清模样。   宝贝大闺女,头上裹块粉色小花布,这是佩英用空间田园风格床单才裁出来的,闺女就给系在头上了,粉色花布配那张小脸,咋瞧咋带劲。   再看他闺女那双小手,真是各练一手活,他这个伙夫出身的,都没有人家那小手灵活,让他做,整不好。   闺女正在搅拌呢,像炒菜似的的刮面手法,估计是怕起筋。   宋福生嗅嗅鼻子,有点香味出来了,眼神落在烤炉上。   烤炉里的火,能看的清清楚楚。   而且他闺女设计的这东西,还有个挡火的铁板子呢,手动调制大火小火。这孩子脑子就是聪明,随他。   这是已经送进去烤一锅了?看来再过一会儿就能出炉了。   也是在这时,宋茯苓发现她爹了。   宋茯苓用打蛋器还是很小心的,用之前先巡视,眼下她要用了,自然会仔细看漏风的门和窗户纸外面站没站人。   “哎呀,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跳。”   宋福生推门进来,笑得很是骄傲,“早来了,我看看你这小买卖能不能整起来,不行的话,我搭把手。”   “爹,我和你说哈,”宋茯苓看到她爹也挺高兴,很是兴奋地说,一会儿就出锅了。   “做的什么?蛋卷?”   “不是,古早蛋糕。”   “古早挺高的吧,你模子高度够吗?”   “够,当初我弄时就想好了,古早或是戚风蛋糕,放得住,冬天往外卖,凉着也更好吃,我那里面铺的是油纸。”   宋福生凑过去仔细看了眼,“下面模盘还放些水了?”   “啊,要不然下面该烤焦黄了,那吃起来该没那么绵密Q弹。”   然后爷俩就开始一起忙。   宋福生洗洗手,帮女儿做蛋糕,拿不准的就问闺女。   宋茯苓就能倒出空,在一边打奶油。   爷俩嘴上也不停,说着说着就开始小声夸空间。   宋茯苓说:   您的剃须刀,用完电,人家就给你自动充上,比你还勤快。   我这打蛋器也是,以前剩多少电,现在用完还给自动续上多少,解决多少问题,要不然我手打,烤几锅得累死。   等赶明我洗面仪,我电动牙刷,哈哈,估计也是。   而且最关键的是,咱家空间有一个最大优点,恒温啊,拿进去是什么样,拿出来的东西还是什么样,一点不变质,我才能多打一些奶油放进去备用不是?这样就不用总用打蛋器了,也不用起太早,嘿嘿,好棒啊。   宋福生也说,是得亏空间没算得太细。   刚开头,他吃辣椒,还以为辣椒种子不给变出来呢,毕竟他没吃进去嘛。   后来发现,辣椒、苹果、车厘子、葡萄等,这都属于一个部门的,估计空间认为那都是一个整体,吃没了需要连籽带肉都变出来。冲这点看,恩,空间确实只能算一般小气。   爷俩说着话,有宋福生帮忙,搅拌的需要材料全部准备完毕,宋茯苓麻溜就放进了空间里。   同样的道理,做好了,不马上放进烤箱里不行,但放进她家空间行,不变质嘛,放进去啥样就啥样。   宋茯苓也打了不少奶油了,将材料都放进空间里,打蛋器也放了进去,回身时眼前忽然一亮:   “爹,你说,我豁出来几天时间做这些,做完都放空间,然后你每天早上给取出来,行不?我就不用起早做了。”   宋福生:你灶炉不着火,天天拿出现成的?糊弄鬼呐。   “闺女啊,恕爹直言,你要是想偷懒,真不应该找你奶合伙,这就是一个错误。你早说啊?早说,这样还真能行。但你奶,不可能,你炉灶不着火,她该发现了。”   马老太要是晓得三儿子背后这么说她,恩,她会点头赞同,是的,不可能,卖吃食哪有不起早的?   早上,不到四点,马老太就两手揣棉袄袖子里,在靠近宋茯苓那铺炕的窗外,小声喊:“胖丫啊,胖丫?”   给钱米寿喊起来了。   小娃都睡懵了,咕噜一下起来,趴在窗台上:“奶奶?”   “嗳,米寿啊,给奶扒拉你姐。”   钱佩英趿拉着棉鞋出了门,告诉老太太,胖丫早走了,和她爹都在烤炉房。   所以说,得亏宋胖丫起来的早,她爹来找她也早,要不然帮干活,又让宋福生往空间送,差点露馅。   就这,宋茯苓在听到扣门三声暗号时,还不忘用眼神提醒她爹,你万万要过来找我呀,那几锅的食材可在空间里。爹,你不来,我拿不出来,该坏菜了。   马老太咬着第一锅已经放凉的蛋糕,两眼冒着绿光。   哎呀娘呦,这是个什么吃食呦,太适合她这牙口,也太香了,又甜又香,软和和的。   “奶,我算过了,咱烤这一大块蛋糕成本,是四十文本钱。”   “嗝,嗝!”马老太忽然噎住,又舍不得往外喷又咽不下去,给宋茯苓吓一跳。   宋福生紧忙给老太太敲打后背。   “么?”   “40文。”   马老太立即放下她咬过两口的小蛋糕。   “奶,你吃呀,我爹刚才还吃一块呢,这是第一锅出的,咱这第二锅也马上出来了。”   “不吃了,不能吃。”马老太都有点冒汗了,这屋子不是破的四处漏风吗?为何这么热:“这么贵,那咱咋卖啊?”   十六寸大的古风蛋糕,切成十二块大小,卖八文一块。   宋茯苓要对半挣还要带拐弯。   “八、八文?”马老太被吓结巴了。   宋福生听到祖孙俩已经讨论买卖了,没再参与这话题,去辣椒基地了。   宋福生相信他闺女能在下一锅出锅前,给老太太支走的。   到时候他进空间给取材料,再放进烤炉里。   他也相信闺女怕麻烦,过了今天,明儿指定就不用他帮忙从空间里往外取,闺女指定宁可现做,也免得来回倒腾提心吊胆。   再一个,宋福生心想:今个得让二哥给做门,插队左门,闺女那个蛋糕房的门窗,必须得弄严实些,要不然用打蛋器确实不行。   以上,宋福生猜的全中。   而马老太从蛋糕房里出来后,是整个早上,恍恍惚惚。   她迷迷糊糊出了蛋糕房,起早的王婆子问她,啥味啊?这么香,香的都不行不行的了。   马老太只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今早给我顶着些,我做不了大锅饭了,你几个多干些,我有事要进城。”   说完就像脚底没根似的走了,回去找筐,得找大筐,筐里得垫几层油纸。   孙女还说了,奶,你一次不能背太多,蛋糕该被压塌了,今天就背四块试试水吧。   马老太之所以如此恍惚,只因肠子都似在纠结地问自己:   8文一块,卖那么贵,能成吗?   而且孙女也不管她了,让她一人进城卖从没见过的新鲜吃食,她真的能卖出去吗?   就这种心理,随着马老太胳膊挎篮子,身后背上筐,带着四块十六寸古早蛋糕出发时,心里对未知的事情更迷茫了。   石板桥上,马老太刚走到桥中间时,身后忽然传来:   “奶,等等我。”   马老太扭回身愣住。   她看到小孙女头戴粉色碎花布包头,手中还扬着另一条粉色碎花布在喊她。   “你怎来了?”   宋茯苓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冲她奶说:“第一次卖货,我有些不放心你呀,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老太太站在桥上,忽然咧开嘴笑开了。   “那你拿这布出来,干么呀。”   宋茯苓给她奶围上,也围的像狼外婆似的造型。她说,粉色碎花布,既能保暖,又很明显。往后啊,别人看到头上包着这种布的,就知道咱们卖的是蛋糕,是最最好吃,他们都没吃过的蛋糕。   “走,奶,别担心卖不出去,我教你卖。”   祖孙俩走了,早上七点多钟出发,赶往童谣镇。   她们离开了,却不知留下的那大半块古风蛋糕,在孩子们那里引起了怎样的轰动。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更   一向早熟的钱米寿,吃了姐姐亲手做的蛋糕,姑父特意给切的大块蛋糕,今儿终于显露出五岁孩童该有的性情。   坐在炕边,杏仁大眼本是半眯着,咬了口蛋糕后,突然瞪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宋福生,又急忙咬了一口。   宋福生问他,好吃不?没吃过吧?   小娃已经顾不上说话了,两个小手捧着蛋糕:“恩恩恩。”   钱米寿赶紧又吃了一口,这回细品了品,还用大拇指蹭了下嘴边:好香好甜好软,放嘴里就像能化了似的。   美的他,放在炕外的两条小腿,不停地悠啊悠啊悠。   钱佩英端进来一碗牛初乳,说这是才蒸的,热乎,让米寿配着吃。   宋福生是胡撸一把孩子小脑袋瓜,心情大好地忽然逗道,来,米寿,让姑父闻闻,是不是全身上下都是奶味了?不再是嗖轰的味了吧,说完就凑过去用胡茬扎孩子,似是想真的闻闻。   米寿笑得哈哈躲,躲着姑父跳下炕,宋福生就在后面假装追他,   米寿一脑袋扎进钱佩英的怀里。   “呦呦呦,撞的我,看着碗,碗要撞翻了。”   哈哈哈哈。   “姑母,你快吃,好好吃。”   “姑母吃过了,米寿吃。”   “那我想把这一块都吃了,行吗?”   “米寿,你就记着,往后这家里甭管有啥吃的,你只要没吃够就说,咱就吃。”   宋福生的家里,充满笑声。   而宋福生也给侄子金宝送去了一小块蛋糕,但马老太家此时不仅没有笑声,而且是宋金宝呲哇乱叫差点挨揍的讨饶声。   咋回事儿呢。   宋金宝这不得了三叔给的巴掌大蛋糕了嘛,吃完,他不好好表达欢喜,他躺炕上激动地刨腿乱叫:“这也太好吃了叭,嗳呦我的娘,好吃的,我都不想活啦,不想活啦。”   哐当哐当哐当,那炕啊,越心里欢喜越两腿紧着倒动,刨的哐哐乱响。   正好宋福喜回家取工具,爬上炕拽过儿子就要开揍,骂道:“我让你撂撅子,炕才搭好,你给刨塌了呐?我让你吃些好的就不讲人话了,还不想活了?那我成全你。”   “爹,爹我错了,”宋金宝嗖嗖下炕,绕个大圈,绕过宋福喜跑出了家门,直奔三叔家。   三叔家门口这个热闹啊,门口被十几个小娃子们围着。   这蛋糕,有数的,给米寿另外又留出一块后,就剩小半块了,八寸大小都不到了,也就六寸多点,十几个孩子分。   这怎么分啊?   宋福生就躲出去了,去地窝子巡视前,让米寿去呼朋唤友去,让钱佩英给孩子们看着分,都沾吧点。   钱佩英就只能一人给切一小条。   本以为娃子们会有争抢的事儿,或者出现没吃够接着讨要之类的。   却没想到,钱米寿在去别人家呼朋唤友时,就小嘴吧吧的已经做好思想工作了。   他在叫小伙伴们和他一起家去时就说了:   “我姐姐,天没亮时给咱们做的,她都没吃上一口就走了。”   “胖丫姐姐可真好。”   “里面有鸡蛋糖牛奶,都是很金贵的,所以你们等会儿不能多吃的,就尝尝好不好?”   “好。”   “别抢啊,谁抢了,下回我姐姐再做,我不叫他了。”   “不抢,不抢。”   所以此刻,小娃子就很有秩序的给钱佩英围成一圈。   当一个个凑在一起吃上了蛋糕,完了,就莫名兴奋了,不是他们了,美的姓啥不知道了。   钱佩英新洗的床单又遭了殃,娃子们跑成8字型在外面晾晒的床单下追逐打闹。   前面领跑的喊:“太好吃了。”   后面跟着的小娃子们也连跑带喊:“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   “我还想吃。”   “我也还想吃。”   宋福生家门口叽叽喳喳的。   “三婶,胖丫姐姐给没给俺们安排活啊?”这是赶来的宋金宝问的。   钱佩英被逗笑了,发现其他小娃子也不疯跑了,逗停下看她。   她说胖丫姐姐走的急,没来得及给你们安排活,让你们全靠自觉,没啥干的就去捡柴。   “走,捡柴去。”   “对,捡柴,胖丫姐姐得有柴烧火。”   钱米寿也要跟着去。   钱佩英及时抓住娃,进屋给取了皮帽子,扣米寿脑袋上。   皮子就是老隋给的带颜色的边边角角,昨晚睡前加今早点煤油灯,才赶制出来的小皮帽,几个颜色一拼,戴米寿脑袋上。   钱佩英扑哧一下就笑出了声。   米寿戴上几色小皮帽,歪歪头,还美呢,觉得今儿个,自己是从心里往外的透着那个美。   而被小娃子们心心念念惦记的胖丫姐姐,眼下已经到了童谣镇。   这是马老太,头回白日来到很是热闹的童谣镇。   她以为,到了地方,就应该是这样式的:   “鼓捣蛋糕,鼓捣蛋糕,卖鼓捣蛋糕来,”从城门就要开始叫卖。   而且老太太都想好了,小孙女年纪小,面嫩,不一定好意思叫卖。   喊鼓捣蛋糕的重任,理应由她来。   然后遇到问多少文的,说她卖八文一块太贵的,她也想好台词了:   “贵吗?大妹子,不贵,不信我给你掰块边角,你尝尝。   那香糯的,都恨不得吞掉舌头。   晓得我们这里放的啥不?糖,白花花的糖,你去打听打听那糖多贵。   牛奶,你知道俺家买牛花多少银两不?   你晓得就这一小块,鸡蛋放了多少个不?   你怎还能说贵呢,就这些样,你算算俺得花了多少银钱。”   然而事实上是这样式的:   “来两碗素面,四个肉包子,”围着粉色小碎花头巾的宋茯苓,规规矩矩坐在小摊前点餐道。   点餐完,一扬下巴:“奶,给钱。”   马老太皱着一张脸:“胖丫呀?”   胖丫振振有词:“奶,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咱俩还没吃饭呢,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天这么冷,不吃饱了肚里没食,哪有力气卖吃食。”   马老太:好好好,抓紧吃,从裤腰处,无奈地小心翼翼背过身取银钱。太贵了,在这里吃饭太贵了,早知道,她今早起来在家给孙女做饭好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二更   “奶,四个肉包子,咱俩一人俩,你这是干嘛?”   “我吃饱了,你都吃了吧,听话,”马老太非说自个吃饱了,还夸张地说,一碗素面就吃的她肚里涨的慌,饱的不能再饱,再一个,她不是还咬蛋糕了吗?   宋茯苓不干,放下筷子。   咬那么两口蛋糕,那能算吃了?那叫尝了尝。   而且今早赶路,她要背筐,奶奶非说,不沉,别折腾了,这蛋糕太软和,别给折腾散了架,楞是不让她背,自个背了一路。   “不行,你要不吃这俩包子,我也不吃,咱俩就看着放凉吧。”   “你这?”马老太无奈,好好好,重新拿起筷子。   接下来,马老太寻思吃饱喝足了,该干正事了吧?   她还挺高兴呢,小孙女跟她爹来这里卖过松子,就是不一样。   左拐右拐的,哪都知道。   这要是让她来,真得俩眼一摸黑。   尤其是,孙女带的路,越往里面走,越热闹。唉呀,这是要找市集,站哪里卖吧?   然而,宋茯苓走着走着忽然停下,看了看左手路边药堂的牌匾,不太确定,又凑近探头往里望了望,就走了进去。   “嗳?嗳?这孩子。”马老太没招,只能跟进去。   宋茯苓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坐堂大夫,您这有治头虱的吗?   “咳咳咳咳,”马老太才赶过来,就让自个的口水呛咳嗽上了。   坐堂大夫说有啊,示意小二给拿。   小二完全不顾马老太的咳嗽声,嘴皮子很溜边拿边介绍道:   我们这药效才好呢,晓得都是谁来买吗?全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还是大丫鬟那种。   咱县太爷知道吗?她家的大丫鬟都来买过。直接一抹头皮就行,包五日内就治好。这里面有甘油,还有一味药是苦楝树树根皮,专杀虫的。   宋茯苓问怎么卖的?   五吊钱。   “咳咳咳咳咳,”马老太才咳嗽完,又被呛着了。   半两银,就为了一个虫子,孙女疯了,小孙女疯了。   药堂门外,马老太气的脸都红了:   “不是说,抹油吗?真的,胖丫,奶认了,几十文一斤的油,你要是非得折腾让我败家抹头皮,我认了。最起码一斤油只抹头皮能抹挺久,奶听你的,中不中?咱抓紧把这蛋糕弄出去,我今个就咬咬牙买,你可别再日日惦记那点头虱的事了。”   嗳呦天老爷,她都要服死了。   “可半两银钱,你要买它?奶不能依你呀,奶真不能依你。”啥家庭啊?半两银那么小一罐,往头上抹,给虱虫吃。擦脸的油都没用上呢好不,自个肚里都没吃上过半两银的肉呢好不。   宋茯苓不接这个话题。   眼下已经知道有更好的治疗办法了,她就不打算听她爹的了。   而且她十分怀疑,老爹以前文人之间抹头油,是在拿恶臭当有趣,因为她抹两天了,并没有太解痒啊,至少已治疗速度太慢。   反正她要买。   “奶,您先别说其他,我就问您,记住这地方了吗?”   马老太闭紧嘴巴不回答。   “您不吱声,我就当你记住了。咱俩不是分成四六吗?等干几日攒够半两银,奶,拜托了,帮我买一瓶。您别这样好吧?要知道,到时候我花的可是自个钱。”   没得惯你这毛病,花谁挣得也不给你买。   “奶,那我可真没什么想法起早爬半夜的干活了。我路上不是和你说了吗?我那手艺,可不是谁都能学会了,差一点都不是这个蛋糕味。   就是烤,让别人就在旁边学的看,她都容易给蛋糕中间部分烤塌腰了,学我这手艺,偷学都学不会。   不信,奶,咱回头,我先教教你,豁出去几十文钱白费,你看你能不能学得会。”   哎呀?敢威胁她老太太,这孩子是不是欠揍。   “你再烤的好,你得卖,你卖出去了吗?这从进了城,咱就没干正事,你竟惦记花钱。”   “走,卖,我非得让您看看,我能花也能挣。”   然后,今日,马老太就见到了小孙女的另外一面。   那真是,心里的吃惊,一浪高过一浪。   卖蛋糕竟然可以这么卖。   茶馆里,茶馆这个时辰还没营业呢,人家是下午才开始,一直到晚上,会有三场。   要知道来茶馆的,也基本都是男客。   宋茯苓带着马老太,祖孙俩又是戴一样的粉色碎花头巾,俩女的走了进来本就突兀,尤其老太太那张老脸戴上,冷不丁出现,这个招笑,这个显眼。   小二眯了眯眼,就认出了宋茯苓。   卖松子的那个,借茅房的那个。   这回又要借茅房呀,不,是又要卖东西,卖的是吃食。   没多会儿,掌柜的就从后院来了,尝过蛋糕后,和宋茯苓对视。   宋茯苓也和掌柜的对视,确认过眼神,这位是个识货的人。   宋茯苓就等着掌柜的先开口。   果然,掌柜的第一件事关心的是,如果他每天固定定下几块这十六寸大的茶点,每天都要送货,那么你能不能别给别的茶馆?   宋茯苓笑了,她说不瞒掌柜的,小本买卖,也没打算扩大。做这个十分费时辰也很是费事,一日里,出不了几大块,所以,别的茶馆,她确实没打算卖,直接来了这里,因为咱们曾合作过松子买卖,可以。   好,那咱们既然一回生二回熟,八文能不能便宜些?他这可是长期定,日日订。   宋茯苓说,本就没打算零售,也没打算向外推销太多,还是那句话,做不过来。所以,真没要谎价,是实实惠惠的,您也应该尝出来了,这里面都是好食材。   另外,虽说她这里是八文一小块,但这是十六寸大的,只收取十二块的8文钱,掌柜的如果让后堂仔细切,实际能切出二十块茶点也是能行的。   掌柜的用手敲了敲桌子,在心里合计:   这个吃食主要是没人吃过、见过,也确实香软可口。   别的地方也没有卖的,至少童谣镇另一家同行那里不会有。   要是有人真冲着这口茶点常来呢?再说,他们这里确实会每日准备点心,以前是和点心铺子订的,眼下嘛,可以和点心铺子那面减量,定些这个。   “每日三大块。”   三大块,就是三十六小块,8文一小块,又是每日定,马老太:俺的娘呦。   更让她惊住的是,掌柜的说,今日就开始,她小孙女却说:“不不不,掌柜的,抱歉,今日只能给您留两块,咱们得从后日开始。另外别看我这带的够您订的量,可实不相瞒,聚品源酒楼那面已经订了,我这是来给他们送货的。”   留下两块,算了银钱,出了茶馆。   在路上,马老太收好银钱后就急火火问:“啥时候酒楼订了?”   宋茯苓指着聚品源酒楼,笑嘻嘻说:“这不是就要快了嘛。”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三更(为月票2250+)   聚品源酒楼东家没在,掌柜的吧,在是在,但是据小二说正在楼上和人谈事,得等会儿。   宋茯苓用切过的那个蛋糕,刚才破开了一块十六寸的,这不是得给茶馆老板尝尝嘛,索性此时又给切开两块,管小二要了盘说,那她在这等,麻烦小二哥你,将这茶点送与掌柜的,谈事正好适合吃些茶,吃些这个。   而这个举动,宋茯苓是万万也没想到,竟然给她招来了酒楼和茶馆以外的生意,这是她没想到的。   因为酒楼掌柜的,正与人谈事时,自然会给对面的人分一块。   对面的人是谁呢,青楼大管事。   可以说,老鸨是管姑娘们的,属于客房经理,那这位管事就是大堂经理、保安经理等等身份,反正是老鸨不管的,他都管。   而青楼有个和酒楼合作的业务,就是他们那里的姑娘,有时会被外借来这里陪酒,或是唱个曲啥的。   这不嘛,管事的,来和酒楼掌柜的结账了,给姑娘们外出的钱收回去。   这一尝蛋糕,尝出了滋味。   所以当聚品源酒楼掌柜的下了楼,就一眼认出了宋茯苓,主要是对宋福生印象深啊。   掌柜的认为这都是熟人了,就笑呵呵直来直去说,会给你介绍个的单子,但同样的,其他酒楼那里,你不能再去卖。而我们这里呢,就订?暂定每日8大块吧,今日你带了没有?   宋茯苓还是那套磕:   一,您放心,也没打算去别的酒楼卖,特意来的这,希望这蛋糕能成为咱们聚品源的特色,主要我们出货量也确实不大。   二,不不不,今日不成,今日只能给您留一大块,也就是十二小块。   筐里剩下的这一大块,刚还切开了。   青楼马管事听闻这话时,正好下楼,他问:“不是分开卖?”   宋茯苓笑着点头,是。   “那你把切开的拿着吧,跟我走,拿回去正好分给姑娘们吃。”   姑娘们?   酒楼掌柜的说,给你介绍的就是这位,去吧,跟满春院马管事去吧。   宋茯苓其实刚才最初听到时,就想说:不不不,不用给介绍量大的客户,眼下一天十一大块就会让她很累,她不想再接别的生意了,没想到还没等拒绝呢……   而这种好事,马老太怎么可能会拒绝,她觉得简直了,我的天,老天爷都在帮她小孙女,而且听听,那位什么管事,姓马,和她一个姓,真是一笔写不出马来呀。   马老太装吧装吧,接过小二给的96文银钱都没数,戴着小粉头巾就和马管事走了。   宋茯苓只来得及告诉掌柜的,后日才能开始八块哈,往后她奶来送货,就刚那位戴粉色头巾的。   青楼外。   宋茯苓拽住她奶,您晓得这是哪里不?看看这灯,难怪叫满春。   哪里?   合着还懵着呐,宋茯苓和马老太耳语了两句。   马老太愣了愣:“……”   “那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   “不是,奶,别去了,做不过来,再说您行吗?”宋茯苓很怀疑。   马老太心想:怎么就做不过来了,这孩子怎么总怕钱咬手是咋?今日没有什么是她不行的。   冲宋茯苓道:“你把吗给我去掉,我行。”然后就进去了。   在外面等待的宋茯苓,根本想象不到马老太在进了满春院的景象。   马老太才一进去的时候,看到人家那小亭子啥的,神情有些酷似刘姥姥进大观园。   哎呀,这就是青楼啊?这就是那些败家玩意,都惦记来看一看玩一玩的地方呗?   是的,马老太虽是农村老太太,也没见过啥世面,要不然能被个小亭子就看花了眼嘛,但是青楼她还是知道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听说过。   等她见到了老鸨,又见到了许多个长相周整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的过来,在推销她的蛋糕时,发挥的格外好。   马老太开场白,一句“这些个闺女们长的可真俊呀,”带着口音,又极其接地气的夸法,逗笑了一众人。   “这叫鼓捣蛋糕,蛋糕,里头都是鸡蛋做的。”   有位姑娘用扇子挡着半边脸,声音很是好听问:“鼓捣?”   “对,鼓捣。”马老太记茬了,古早到她那,成鼓捣了。   “哈哈哈哈,”姑娘们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这名有意思。”   马老太说,吃起来更好,姑娘们快尝尝看。   她其实很想说,你们快买吧,多买些。挣那些钱干啥用的?挣钱就是为花的,你们不花要干啥呀?又不会成家。   但她没那么说,她说,多吃些好的,姑娘们要对自个好,这年月,只有多疼疼自个,让自个日日吃好喝好,才不枉来人世间走一遭。这鼓捣,早上吃,皮肤好。   半个时辰后,马老太出了青楼。   家里二百多口人,包括宋福生原身都没去过青楼,消费不起,马老太今儿却见识了。   才出来,老太太就背着空筐,直扑宋茯苓。   她一把抓住小孙女的手笑,脸都激动地发红了,额上冒汗,小粉头巾也歪了,:   “奶的乖孙女,嗳呦我的孙女,嘿嘿嘿,她们把咱筐里剩下的那些都分了。胖丫,你再猜奶卖出去多少?她们要一日订十二大块,十二大块啊,切成八文一小块是多少块,你快给奶算算。而且那位管事说,说要是卖的好,试试几日的,就还要再往上涨。”   宋茯苓一点也不兴奋,多出三块两块的咬咬牙也就认了。   可十二大块,她怎么做啊?这不在她的计划内,做的出来吗她?不得累死呀?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更   宋茯苓将最大的难题说了。   “奶,你今早没见到我烤蛋糕,你是不知道,咱那烤炉,一次就只能烤这一大块蛋糕。烤完一锅,才能再放进去一块。而您晓得烤一块需要多久不?”   “多久?”   “大半个时辰。”这是古代说法。   要按现代时间算法就是,一个多小时。还得是她有打蛋神器,蛋白没一会儿就打完。她还是熟练工,平均一锅加上点柴预热烤炉,一锅就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要是手打蛋白,那得累死,时间会更久。   “需要那么久?”   “那您以为呢,我今儿是半夜起来的,总共才烤出几块呀?咱们走的时候,那时候都什么时辰了?您回想回想。所以说,奶,一日才十二个时辰,咱接了23锅的活计,大半个时辰是一锅,我不需要吃饭和睡觉的吗?”   马老太咽了咽口水,她确实没想到这点。主要是不道啊,原来烤一锅蛋糕需要那么久,这点出乎她意料。   宋茯苓看到奶奶不吱声了,怕老太太闹心,安慰道:“不过,这23锅,咱既然接都接了,就咬牙干吧。得亏我说后日才开始供货。奶,咱现在就抓紧回去,这样每回供货都能多出一日让咱提前准备,每次都这样的话,备不住能咬牙挺住。”   然而,宋茯苓误会了,老太太刚才没吭声,可不是被难住了,也压根没闹心,她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呢,闹什么心。   马老太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拽着孙女就走,而且一句话不说,闷头就是走啊。   左拐右拐的,给宋茯苓都走懵了,赶紧记路线,怕待会儿找不回主干路。   “奶,你要干什么去?”   一个十分偏僻旮旯死胡同的地方,马老太停住了脚。   确认这里应该不会冷不丁出现人,也没人能注意到这里后,马老太眼睛盯着孙女,一咬牙,就开始从棉裤腰往外掏钱。   碎银子,铜钱,咔咔就是往外掏啊。   宋茯苓上前拦都没拦住。   宋茯苓边拦还边说呢:“我一猜,您就把钱都带出来了,您说您带它干什么,全绑在身上也不嫌沉。”   老太太说:“不带出来放哪啊,家连个炕柜也没有,空荡荡的,一眼就看个彻底。地窖也不中了,咱们这一大帮人,谁都能进地窖取菜。”   说着话,躲着孙女拦她,将家当银子全部掏出来了,老太太这才说出为啥有这一出:   “来,胖丫,你先拿着这些银钱。奶呀,又糊涂了,算不明白咱每日卖那些块蛋糕,到底能挣多少银钱,你就是在我耳朵边念叨十回八回,没用,我合计不明白。我眼下就想闹清楚,到底一日能挣多少。”   宋茯苓:“……”   刚不是在聊烤炉不够用的事?怎么奶奶又拐回一日挣多少钱的话题上。   不过,她倒是能理解奶奶算不明白帐的着急。   要知道,能算明白吗?奶奶这大半辈子过去了,一年到头都接触不上多少银钱,赋税也是直接交粮。   估计几百文以内能一次性算明白,再多了,稍微复杂些,就算不过来帐了。一涉及到成本,总和,净利润,中间得带上乘除就完。   懂了,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就是,让她拿着这些真正的钱,给演一遍。   宋茯苓就开始演,先数出96个铜板放在马老太手里:“奶,这是一锅能卖出去的钱,咱不是一日卖出23锅吗?我再给你22锅的,你等我数。”   很是奈心的又给了另外22锅的银钱:“奶,记着,你现在手里的这些钱,就是每日送完蛋糕后,得收上来的,是咱23锅总共的钱。”   “恩恩,”老太太这回明白了,放心,一个铜板都不会少收,“那咱本钱,去掉咱本钱呐?”   “您别着急啊。”宋茯苓继续道:“我这里还有一事要和你说。刚在满春院外头等你,我突然想起一事,咱成本不能按照40文算了,得45文了奶奶。”   “为么?”   “因为咱占公家便宜了呀,咱今儿烤那几锅蛋糕用的油纸是我爹的,也就是咱大伙的,昨个没托我爹买油纸,我给忘了。   您也别小瞧这油纸钱,我不打算买太差的纸,凑近一闻都有股怪味的不能要,再给人家吃坏肚子,人家不得找咱嘛。   而咱们一日下来,油纸会用许多。这个钱算本钱,得去掉吧?另外,咱得去买最好的纯酿醋,我做蛋糕和面,需要倒一点,这都是本。   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做吃食嘛,总会有做坏的,总之,我打算平摊到每一锅的本钱里,宁多不能少,就得算成本45文了。”   老太太一摆手:“你别45文了,你之前不是说一锅该收96文吗?你按一锅46文成本来,别差那一文二文。”   “嗳呦?奶,你还挺大方。”   “快别闲磨牙,接着来,你赶紧取走本。”   宋茯苓就从老太太怀里开始往外取钱,取走了23回46文,“恩,这回帐明白了吧?您手里的,就是咱俩每日净挣的,都归咱俩花的那种,我手里的才是本钱。”   马老太啥也顾不得了,开始数,数完眼睛冒光。   一日能剩一两一钱五十文。净剩啊,净剩。都归了她和小孙女。   那一个月下来,就是?   别说话胖丫,这个帐,奶会算,三十多两银。   “胖丫,你倒是说话啊,三十多两银,咱俩四六分,奶该得多少?”   宋茯苓无语,刚还让她闭嘴呢:“您连续送三十日货,只您自己,保守估计,就能得十三两多银钱呗。”   就送那么几日货,就赚十三两多啦?   十三两啊十三两,马老太心想:   她这大半辈子过去了,手里啊,只有当年要给家里添几亩地,三儿偷摸给了她银钱让她去买,只那时候,手中攥过那么多银钱。   而且还没过夜,就交给了卖地的人家。   马老太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宋茯苓,脑中却越来越清明。   她有种直觉,是一种从没有过的直觉:   如果错过这一次,她这辈子,直到闭眼,也就这样了。   可她,再也不想像原来那样过日子,再也不想像原来那样活着。   哪怕,哪怕她和小孙女只干三个月,干到开春,酒楼茶馆青楼吃腻了她们祖孙的鼓捣蛋糕,一个月净赚十几两,她也能攒够四五十两银钱了。   小孙女更是能攒些足够体面的嫁妆。   将来,小孙女多带些银钱出嫁,婆家才不会欺了她。自个得有体己银,自个手里攥着钱,到啥时候都不会受了屈。   那么,她们祖孙俩,就不白折腾一场。   “奶?”宋茯苓有些被奶奶的目光吓到了。   马老太回过神,彻底想开了,就要去做。   第一件事,就是将宋茯苓手里的银钱全没收,给她这点银子铜板又重新塞回裤腰,塞完忽然一把拉住宋茯苓的手说,“走,跟奶走。”   “咱干什么去?”   小小的巷子口,留下了马老太坚定的声音,她说:   “一锅蛋糕得烤大半个时辰。   一日才十二个时辰。   你一日下来,要烤几十锅,那可真是不用睡觉了。   奶能让你不睡觉吗?那不得给俺孙女累死。   奶带你买砖去,买青砖。   咱这回连破泥砖都不要了,别哪天塌了耽误事。再一个也省得跟大伙废话,还得占用他们土窑让他们帮忙烧泥砖,费那个事呢。   咱用青砖,多垒几个烤炉。   垒它十个八个的,你一次多和面,就像我蒸干粮似的,你多和些面。   完了十个八个烤炉子一起烤,你一日干俩时辰就能歇着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二更三更(为月票2300+)   北方冬天不盖房,就是在现代时,有那么多先进的机器,进入大冷天,各个工地也会完全停止施工。   一,地基挖不起,那都冻上了。   如果非要不服输非要大冬天盖房子,人力钱至少都得往上翻两倍不止,太费事。   二,也是最重要的,即便不差钱,就非要提高成本冬日雇人盖房,热胀冷缩,大冷天盖的房子容易变型。   谁家盖栋房子不是为住一辈子,谁能没事儿扒房子盖房子玩。一旦变型了怎么整。   所以说,任子苼能送给大伙房瓦,真是费了些劲弄到的,也真算得上是体面的赔礼道歉。   所以说,宋福生才会带着大伙,想办法烧土坯子费劲搭炕。   当时,卖了松子的钱,不是买不起青砖。   秦砖汉瓦,砖都历经许多朝代了,真谈不上用不起。   一个用人力烧出来的粘土砖块,这里的人力又不值钱,并不贵。即便是最普通的百姓家盖不起砖房,也是能买的起搭炕砖头的。   难处是,冬天没地方买。   童谣镇的砖窑,早就停工关门,就等着开春,才会再开张。   马老太和宋茯苓自然打听过后,也买不着了,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不过,她们祖孙俩运气好。   之前逗留查钱的小窄巷子里。   此时,宋茯苓踩着大石头,一手拄住她奶肩膀,一手正扒住别人家墙头呢。   “奶,我没看错,她家真的有砖,好像是这家人盖房子剩下的,你看她家偏房是新的。”   “你下来吧,下来,别摔着。”马老太给小孙女扶下来后,她就从墙外一路小跑,跑到了这家门口。   正要扣门,里面的门正好打开。   从里面出来一位老大娘,看起来和马老太是差不多的岁数,不过人家穿的可比马老太体面得多。   “你找谁呀?”   “我应该就是找你,呵呵,大妹子,实在是讨扰了,可我有件事想和你打个商量。”   老大娘听完前因后果后,愣了又愣,“你说,你要买我家砖搭炕?你为啥要冬天扒炕啊?炕不好烧的话,应该是最晚入秋就得扒了重搭,咋是眼下这时候?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马老太说,俺们不是没事找事,这不是因为才来嘛。   才来?啊,老大娘听懂了,你们不会是从南面来的吧?听说从南面来了不少难民,官府还给发救济粮。听说就因为救济粮,恍惚还有人传,说是有大官被摘了头。   马老太点头承认:   “是,俺们是难民,才到的。   大妹子,你是不知,其实俺们这伙人,是打心眼里不愿意见人就告诉是难民啥的,让你们听完都跟着心难受,好像怎么回事似的。   咱毕竟有手有脚,往后也会靠本事吃饭,来了这里,往后就是这里人了,不愿意总是让你们当地人拉拔俺们,谁也不欠谁的,是不是?总归不能总是占像大妹子这种好心肠的便宜。   真的,这是俺心里最实在的话。   但是,难处也确实是实实在在的。   才到,家里管啥玩意没有,一穷二白,连想睡热炕都买不着砖头,孩伢子们冻得哇哇叫唤。才打听了,人家砖窑关了,窑里也没有存砖,我这才厚着脸皮想敲你家门。”   这番听起来最实在的磕,还带刨析自个心理的话,怎么听怎么是真的,也真是那么回事,让老大娘软了心肠:   “可我那剩的砖不多,不够搭几铺大炕的,你们要是人口多,还真不一定够用。不过,先让小娃子们有热炕睡吧,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别给冻出了病。来,你跟我进来。”   “嗳嗳,”马老太立刻露出了笑模样,冲不远处的宋茯苓招手,意思是成了,你快过来。   这位老大娘确实是个好心人,马老太和宋茯苓进屋时,她给倒了两碗热水让喝着,还让拖鞋上炕暖和暖和呢。   然后才告诉道,她家院里的存砖是盖偏房剩的,也不多收银钱了,当初是多少文钱买的,就原价卖与你们。   不过,你们得自个搬砖运出去。因为她家,眼下就她自个在家,儿子去巡街了,儿媳也不在,去了娘家看老子娘。   马老太听完后连连点头说,那是自然。又问这位大妹子,咱这附近哪能雇到车?啊,进城后过河桥往西走,晓得了。她拜托道:“大妹子,待会儿咱俩算完了砖钱,我先把钱给你,也雇台车让他进来搬砖,但是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这不是嘛,进趟城太不易,家里管么没有,这趟需要再买些其他的家伙什一趟带回去。你能不能帮我守着搬砖的,帮俺盯着他一眼,我领我孙女,去去就回,买完正好能用拉砖的车,一道拉走。”   老大娘从善如流答应了,还催促着,既然着急,那快去查砖吧。   3820块砖头,花了1910文钱。   再加上宋茯苓新找回的拉牛车,驾车老把式说,可以包送到家门,包给你把砖全搬到车上,你这就属于包车了,但得200文钱。   两样加在一起,花了二两一钱多。   马老太肉痛,但却不敢耽误,使眼色让大妹子给她盯着车把式,就扯着宋茯苓急匆匆离开。   出了这家门就赶紧问:   “那些砖,胖丫,我怎么觉得搭不出十个八个烤炉子?”   “奶,你感觉没错,我算了一下,也就是够搭六个的吧。咱蛋糕尺寸大,烤炉必须得够大,还有上下火呢。不过加上原来的有七个了,也足够用了,走,奶,咱得买铁板子去。”   “铁板子是干么的?”   “调大小火的。”   祖孙俩到了打铁铺,挑挑拣拣,宋茯苓挑出了六块,一块上锈的破铁板子,要100文钱一块。   这回连宋茯苓都心疼了,她手里的板子没多大,一百块钱一个?这明明是要当边角料的。   打铁匠说,就这价。   祖孙俩也不敢多言,马老太继续从裤腰里往外拽铜钱,就这么一会儿,花钱如流水,加上买砖钱,快三两银没了。   “奶,咱还得抓紧去买蒸笼,到了那,我给他画图,让他得按照咱们要的长方形编制,他也得赶工,您明日得来取一趟。”   “非得是竹木编的吗?咱用木头的不中吗?让你二伯给打木头。”   宋茯苓摇头。   卖包子卖干粮的为么用竹木蒸笼?竹子本身吸收水份,面点无论凉热,放在竹蒸笼里底部更透气。   蛋糕最是娇气,太软和,最好块块都放在大蒸笼里,路上运输不变型,也更不怕被压塌了,压塌了,人家还能要了吗?尤其是往后一次送23块,不像今早咱背着四块小心些能避免。   马老太听完,一把拽住孙女的胳膊:“那这是正经家伙什,省不得,走走走,去买。”   马老太一口气订制三十个长方形蒸笼,没订正正好好二十三个,想着买这东西还得提前预定,太费事,不如一步到位,别差那三瓜俩枣的,容易耽误事。   三十个蒸笼花了马老太1140文,又一两一钱多银子没了。   祖孙俩又去买醋,买油纸。   古代油纸论刀卖,一刀一百张。   宋茯苓不想买那些不好的,听起来是便宜,像包子摊馒头摊用的就是那种便宜的,但她觉得有股子怪味。   她买的是一刀120文钱的。   马老太问孙女,咱一日下来大致要用多少?   宋茯苓答,三十多张,因为每锅烤时,下面得垫,装蒸笼里还得垫。   “掌柜的,别一刀了,给来五刀。”马老太数出600文就递了过去。   宋茯苓以为,买完这些就差不多了,她也实在是背不动拿不动了,没想到老太太给她扔在杂货铺里,让她守在这里等,说还要去买。   并且买什么,也没告诉孙女一声就急火火走了。   害得宋茯苓很是担心奶奶走丢。   老太太买什么去了?   买锁头。   一把锁头就只要那种配两把钥匙的。   马老太都打算好了,到时候,她一把,小孙女一把。烤炉子房没人,就锁上,只有她俩能进去。   也买了门插。到时候,小孙女进去做蛋糕,就在里面给门插上,谁也不行进去。   买完锁,老太太回来找孙女时,不小心走到了药堂门口。   要是没走到吧,打死老太太,她也不会惦记来这里买东西。   可是走到了,她戴着小粉头巾就扭头望着,脚就像生了根似的。   孙女从昨个开始就跟她磨叽那点子破事,今个又眼巴巴地想买。   那小眼神呀……   老太太习惯性地拽了拽衣角,抿了抿头发,一脸舍身忘死走进了药堂。   “治虱虫的那个,给我来一罐。”   马老太感觉这话,就像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似的,但嗓子里确实说出来了。   半两银,买这破东西,心疼不?胆都疼。   买的她都冒汗了。   劝自己,俩儿子儿媳们包括大孙子才挣回的工分钱已经被她花没了,老本钱四两银也动了,眼下,真是没什么可不敢花的,花没拉倒!   咬牙闷头回去找孙女。   “奶,您买锁头干什么?”   马老太说,你是不是傻?我告诉你哈,往后,别说咱那蛋糕屋子不能随便让人进了,就是咱俩往后说话,甭管和谁唠瓜,也给我把那个“烤”字,戒了。别一口一个烤炉子烤炉子的。   “哎呀,奶,您至不至于?我还想和您说呢,我一人既然干不过来,不行就让我大丫二丫姐,我桃花家,还有郭家姐姐……”   宋茯苓没等说完,老太太就露出了一脸极其犯愁的样子。   她孙女啊,心地简直太淳朴,这么淳朴的孩子,将来不得让人骗啊?可不中,可得手把手教。   “你是不是傻,胖丫,你怎得一点也不随奶?全随了你爹,不拿本事当本事,你们爷俩是想要气死我呀?”   恩?   “还恩?不能教。那些丫头片子,将来都得嫁人,给她们教会了,全带婆家去了。到时候她们那些婆家再做蛋糕,婆家再告诉实在亲属,赶明还有咱俩啥事儿。那咱俩干脆眼下就把方子卖了呗,我不信没人买。免得她们将来嫁出去给说的满哪都是,咱还一文钱没有。”   “奶,你想得也太远了。”   事实证明,老太太能想的更远,她背起这些油纸,一边走一边说教宋茯苓道:   “胖丫,你万万要记住奶的话,别说那些丫头了,就是你自个,将来嫁了人,也万万别拿自个的立身本事去讨好婆家人。   打比方,你为了讨好公婆,交了方子,教会了婆家人,我告诉你,婆家人是能乐呵,冲方子也能对你很是好一阵。   但是啊,日子一久,就完了。   你都不如,靠你这做蛋糕的本事,想招多进银子,大不了往后给公婆多交银钱,他们冲着月月能收到手的银钱,心里再不舒服也不敢给你添堵,添堵你就给他们断了进项。”   马老太这番话,给宋茯苓都说傻了。   老太太还叹息呢:“就冲着这个,奶是真盼着咱这买卖能细水长流,手艺必须留住了。你眼下瞧着好的人,等她嫁了人,未必就那样了。你这孩子,不行,太不让人放心,以后没事儿,奶就手把手教你道理。”   说完,老太太示意孙女:“你掏我这棉裤。”   “掏什么呀?”   宋茯苓掏了出来,攥着小小的药膏罐,脚步顿住,“奶?我……”   “哎呀,快着些,给搭把手,要累坏老太太我是不是?赶紧着家去喽。”   宋茯苓感动的一塌糊涂,然后小嘴叭叭叭一路不停小声告诉马老太:   “奶,您放心,我一人就能烤的过来。   不过我很想告诉你配方啊。你要是能把方子卖高价,那简直太好了。   其实咱们用不了多少面,配方里也用不了多少糖,就咱们做二十多锅蛋糕,连牛奶总共才用个七八斤,就是有些费鸡蛋。您晓得最主要步骤在哪吗?   奶,等赶明我教您,就是打蛋白,得给打发了,低中速打发,中高速打发,再放糖中高速,再中低速,我指着是打的手法,就是你打鸡蛋清的手腕速度。”   老太太说你可快住嘴吧,她有空也不学,做毁一锅就是47文本钱没了。   ……   天都有些黑沉沉了,宋金宝一路跑,一路通告:   “我奶买一车砖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更   宋金宝一工分的具体工作,用宋福生原话就是:   “金宝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当没人用宋金宝时,那就负责边带弟弟妹妹们四处寻柴,边站岗放哨。   今天,金宝就放哨的很及时,眼力也极好。   牛车那头才上桥,宋金宝就很有觉悟的先翘脚瞭望、后观察。   而且再心急也不能迎上前,见到亲奶奶也不成,要先跑回来汇报,在第一时间通知大人们。   他这几嗓子一喊开,别说小娃子们兴奋地向外跑了,就连汉子们也停下了手中正扎篱笆院的活计,伸头向外望。   为啥连壮劳力们,都这么盼着马老太家来呢。   因为马老太的老姐妹们,说差俩人没回来,不给开饭。   十几个小娃子们争先恐后向河边跑,还有俩跑摔倒的,摔倒咕噜一下爬起来接着跑。   一边跑一边喊:   “胖丫姐姐回来了。”   “胖丫姐姐回来了。”   钱米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姐姐的腿。   宋阿爷家的小重孙女丫丫,也跑的小脸通红仰头问道:“胖丫姐姐,你怎么才家来。”   蒜苗子试图拽宋茯苓手:“胖丫姐姐,你做的那个吃食太好吃了,你什么时候还能再做点心吃。”   “等我做坏了的。”   小娃子给宋胖丫围成一圈叽叽喳喳问道:“姐姐,那你什么时候还能做坏?”   宋茯苓将蒜苗子的小手执起,将蒜苗子的十根手指头一个一个扒拉,她说一根手指代表一日,扒拉到第七根时说:“这日就能做坏点心了。”   “噢,这日就能做坏点心喽!”小娃子们立即欢呼了起来。   蒜苗子都不敢将被扒拉过的手指伸直,他怕他忘了,就高高地举起蜷曲着手指,和小伙伴们一起原地蹦跳着傻笑。   同一时间,马老太也在指挥赶车人,让将牛车直接赶到王婆子家附近。   好多妇女们也迎上前问马老太,为么买砖啊?搭炕呀,咱不用的。   你就晓得搭炕,搭什么炕。   “卸砖,往下卸,等车把式走了的,咱再说。”   赶车人:“……”这是个什么地方?先是孩子跑来一群,然后又冒出这么多人,大家族啊?   赶车的把式从来到了这里,心理活动就很多,但直到离开也没吭过声。   拉砖的车离开了,马老太这才指挥着大伙,让帮忙将青砖全部搬到王婆子家身后偏房,也就是蛋糕房门前。   见到新做的门,明显比离开时看起来规矩不少的样子,宋茯苓在人群里和宋福生对视,眼睛弯成月牙。   老爸帮忙拾掇她的蛋糕房了。   人多就是好干活,只眨眼间就搬完了砖,大伙都在等着马老太讲讲,买砖干啥呀,尤其是朱氏和大儿媳何氏,实在是很心急,闹不明白。   但老太太稳得很:“饭得了没?”   王婆子:“早就得嘞,在锅里一直捂着,就等你嘞。”   “开饭。”一声令下,比宋阿爷说话还好使。没办法,负责做饭的全是老姐妹们。   白菜汤,高粱米饭。   白菜汤泡在高粱米饭上,一人可以再夹一筷头萝卜条咸菜。   大伙排号打饭,又相约般三三两两,四处找暖和位置蹲下,呼噜噜连汤带饭往嘴里灌。   就在这时,马老太忽然冲宋福生和宋里正的方向喊了句:“打明儿起,俺不挣工分了,过仨月的,再寻思回不回来挣工分吧。”   “噗。”   “咳咳咳。”   “嗝。”   一时间,此起彼伏,啥声音都有,赶上大伙吃饭时说这种劲爆的消息,给好些人呛够呛。   朱氏都被呛的掉眼泪了。   宋福生也和妻子对视一眼,他俩今儿中午还说呢,茯苓蛋糕卖的好不好,不用问,看老娘的反应就能知道。   宋阿爷意外的很,看了眼宋福生后才接话道:“中,大伙也听见了,这就中了。”   “为么啊娘。”朱氏抱着饭碗赶紧凑过来问。   马老太坐在烧火的小板凳上,先扒了口饭,咽下去后,才不慌不忙抬眼皮:“为么还得和你知会一声?怎的,你是我婆母?”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人话。滚边去,别挡我这点火光。”   朱氏挨了骂,何氏本来都凑过来了,紧急闭上了嘴。   倒是老太太们问马老太,咋的呢?这也太突然了,马老太想了想,这才半真半假,说与支起耳朵的大伙听:   “咱们之间就不说那些虚的了。俺家胖丫,会吃也会做,日日惦记吃些香的,今早她就给鼓捣出一种新吃食,你们已经都晓得了伐?小娃子们吃了没?”   王婆子说,吃了,俺家蒜苗子念叨一整日胖丫姐姐,那味道啊,早起就想问你来着,怎么香得邪乎?   “是吧,我也觉得香的邪乎,就没让俺家胖丫吃,只留给娃子们些,俺就给背走了。”   宋福生大伯母:“拿走卖去了?”   马老太望了眼,“恩,反正都卖了,挣多少就不说了,可给俺累屁了,也就算是个辛苦钱。刚回来的一道,我想着,往后还得去卖,可我赶不回来做饭,那就不能让俺三儿丢丑,到时你们该有想法了。”   “怎会。”郭婆子拧眉道:“你就是想的多。俺们就给你那份干出来了,怎能不要工分?”   另一个婆子也说:“就是,傻不傻你,工分就不要了?那是钱,先混着呗,啥时候不让干了再说。”   得,这些老婆子们,当着宋福生和宋阿爷的面,就敢明目张胆说这些。   宋茯苓闷头笑,她奶在路上时,真是这么想的,和这些老太太们不谋而合。那是既想挣蛋糕钱,又想混工分。   是她劝的,这才拉倒。   所以,别听她奶此刻说的好听,过桥那阵,其实还没下定决心呢。   “不了,那是难为俺三儿。你们呀,也别那样,咱们都是一伙的,糊弄谁呀?手心糊弄手背,这要是糊弄外人混点银钱还行。”   听听,看看人家这觉悟,难怪是宋福生的娘,难怪能生出宋福生。这是此时汉子们的心声。   田婆子问亲家母:“就真不干了?”   “恩,砖都拉回来了,我要多搭几个炉子,明个多做一些,就能多挣些辛苦钱了。胖丫,咱这叫啥来着?”   “自由职业。”   马老太将饭碗放下,“对,我要和我孙女干自由职业去了,每日也就不一定和大伙一块吃饭了。那个谁?俺能不能把口粮领走?”   “谁的口粮?”   “我自个的,我小孙女的。”   宋福生、钱佩英、钱米寿,三人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受:怎么闺女(姐姐)才走了一日,就要不和他们好了?   而且老太太很潇洒,她真的先背走了三日粮,想着早上得煮碗面条什么的,还喊人哪,喊宋茯苓和钱佩英:“胖丫呀,吃完没?钱氏,吃完走了,咱仨不挣工分的回家。”   她仨不是自由职业嘛。   她们才不洗饭碗呢,都不挣工分了,挨那累?   仨人在大伙很是复杂的目光里离开。   宋福生差点憋不住笑。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二更   夜黑了,收工了,全体都有,可以自由活动了。   也就是说,大伙不用干公家活了,可以回家愿意干啥就干啥去。   宋茯苓和马老太在家人面前,是不同的表现。   宋茯苓是一顿向父母说起,今日她们都干了什么,能挣多少钱,花了多少钱,被订出去多少蛋糕,接触了哪些人。   也没瞒着四壮和牛掌柜,反正是想起什么说什么,事无巨细。   一边烧水准备洗头,一边嘴不停向家人汇报。   最后,宋茯苓美滋滋向宋福生、钱佩英、钱米寿显摆道,奶奶花了半两银,送她的去虱膏,在药房买的。   钱佩英第一反应不是钱多钱少,是这孩子出去一日,竟然有了新花样。   宋福生倒是意外:“半两银,你奶掏的?她主动给你买药?”   “恩啊,我都没告诉她,你也给我带钱了。”   然后宋茯苓就去缠磨钱佩英道:“娘,你快给我和我奶的小花布围巾缝上棉,要不然冻脸冻耳朵。后个开始,我奶就要去送货了,她得多冷啊,您再看看能不能匀出些棉花,给我奶做件棉马甲,让她穿里面护心口窝。最好再能做几个棉口罩。”   缠磨的钱佩英好脾气说,好,这就做,这两天就会尽快做出来,宋茯苓这才扯着钱米寿去洗头,要给弟弟洗完抹头膏。   宋福生还问呢,他说,你洗完抹药就要睡觉?   “啊,我昨没睡好,我奶说让我早些睡。”   好吧,原来老娘,竟然只是让他去搭砖炉子,没闺女啥事。   钱米寿被姐姐按在盆里洗头,忽然问:“姐姐,什么是青楼?青楼是什么楼,青楼里有什么?”   与此同时,老太太那面:   “老大,带着你媳妇和大郎,搭烤炉子去,就用那砖。”   “现在?”   “对,咋盖你三弟晓得,他应该在那面等你了。”   宋福财还是很憨厚的,对于老娘忽然不挣工分了,要和小侄女折腾那个什么蛋糕,他没太当回事,也没什么意见。   主要是,他累啊,累的都不想多说话,不想多问,就想睡觉。可老娘竟然还让他去搭炉子。那么些砖,也不知要搭几个炉子,天亮前,能不能干完。   “老二?”   宋福喜才进屋,两只手都冻僵了了,手上全是裂开的口子,正想要用热水泡泡,发现媳妇冲他直挤咕眼,一进屋老娘也喊他:“干啥啊,娘。”   “你去,给打桌子,我告诉你哈,就打这么大的,这是胖丫给画的,不行给打错。得打三个长条桌,今儿一晚上能不能给做出来?还有,这锁头,你给门上里外安上,去吧,让你媳妇给你把着木头,破板子。”   啥玩意就去啊?他才进来,“不是,娘,我?我明个。”   “你明个不是得挣工分钱?白日里的,那些活计你都做不过来,还能在大伙眼皮子底下干我安排的活?你不贪黑,你想么时候做?少废话。”   宋福喜只能一咬牙,磨身出去了。   “他爹,小宝他爹?”朱氏不敢太大声,家家挨着,婆母也在屋里,就隔层窗户纸听见又挨骂,只能一把薅住男人的胳膊:“你说那青砖,是谁花的银钱?”   宋福喜对妻子很是不耐烦,他眼下不关心银钱,只想眯觉直直腰:   “甭管是三弟花,还是俺娘花,谁花都是俺老宋家人花钱,挣钱自然也跑不出我老宋家人手里,和你有么关系,我告诉你,别找揍。”   屋里,马老太此时眼风一扫,才背柴回来的二丫,立即道:“奶,我这就去活泥。”   灶房里的大丫也紧忙表态:“奶,我洗完这几件衣裳的,也去和泥。”   只有二郎和宋金宝是可以躺在炕上睡觉的。   老太太没觉得自个对大丫和二丫不好。   她三个亲儿子,其中还有一个是读书人、是这里的头头,都豁出来不让睡觉呢,俩孙女只是去给搭手活泥,人多早些干完活,咋就对她们不好了?   老太太给俩孙子盖了盖棉被,冲大一些的二郎说:“奶出去一趟,你俩抓紧睡,”这才离开家,直奔大闺女家。   不是特意去找田喜发干活。   而是老太太左思右想,小孙女说得对,可以不教人学蛋糕手艺,但是路上走那么久,她不一定能推动车,必须得雇个帮手给出力,这个银钱不能省。   而这个帮手名额,老太太谁也不舍得给,只舍得给闺女宋银凤。   因为在马老太心里,一直以来虽然没说出口,但是就觉得有些愧对大闺女。   闺女长得好,当年能嫁进让十里八村姑娘都会羡慕的人家,那家人品啥的也行,一家子也很能干,是比较殷实的农户,也上门提亲了。   是她,硬拽着闺女胳膊说,那家人只想凭殷实名声就娶你?不成,给的聘礼还没有田家给的多,那家比田家富足也不成。   差一吊钱差不少事,还得供你三弟去县城学堂,你不准寻思了,收拾收拾嫁田家,田家豁出来卖地娶你。   当年马老太嘴上说的狠,也不后悔为了多得些银钱给闺女嫁老田家,她认为她这个娘已经很不错了,比起那些为钱卖闺女的。   而且事实证明,田家也真的还行,苦了些,不受屈。   但她不知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眼下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都来了这里,可还是忘不了闺女当年在被窝里偷哭的声。   田家门口,马老太抿了抿头发,这才推门进去。   田老太太疑惑地问道:   你怎的来了?还没眯觉?不是进城累了。   对了,喜发带虎子去烤炉房了,遇见没?说你们备不住得今晚盖砖窑。不盖就转一圈回来,盖的话,就带虎子在那干活。   恩,马老太心下满意,姑爷还是很有眼力见的。   “娘?”宋银凤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针线活,用针挠挠头发。   桃花坐在屋里洗衣裳,也笑着赶紧出来叫道,姥,快进屋,炕上暖和。   马老太盘腿坐在田家炕上,直来直去道:“银凤,别挣工分了,跟娘干吧。”   宋银凤特意点了油灯,瞪眼看亲娘。   灯才亮,马老太一咬牙就说:   “一个月,娘给你开一两银子。”   田老太太正好端碗水进屋,听闻此话,饭碗一不小心没端住,碎了。   “一,一两?”   就在此时,外面隐隐约约好些人说话,马老太顾不上回答,重新趿拉棉鞋下炕。   出去一看,家家的壮汉们都没睡,全在烤炉房呢。   他们都猜测到了,买回了那么些砖,今晚指定得加班,一个个都在听宋福生家的动静,等着给搭把手。   为什么不在散工的时候问一嘴,需不需要帮忙干活?   这还需要问嘛,什么叫帮忙?客气了不是,那么说话太外道。那头只要干活,他们就出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三更(为月票2400+)   人多干活才热闹呢。   三五一串用扁担勾着土篮子运土。   砖头几十块几十块的向蛋糕房里传递。   这个喊,外面的,再活些泥,抬一土篮子进来,用没了。   那个嚷着,福生啊,这个砖炉子搭在哪?你快给瞅瞅,是一个挨着一个搭,还是转圈搭。   而宋福财是带领着他的“手下们”,正在蛋糕房的外面破开木头板子。外面燃着火堆,火光影影绰绰照着他耳朵上夹着计数的自制炭笔。   还有汉子骂孩子的,主要是一回身,差点给儿子撞翻,臭小子啥时候跑来的都不知道:“你不滚回家睡觉,来这凑什么热闹,哪都少不了你。不用你得瑟,树墩子,等你给鸡蛋碰碎了,我就给你皮扒喽。”   宋阿爷笑呵呵地抽烟袋锅,时不时指挥烧水的几个年轻妇人,让再去取几个饭碗,待会儿大家伙干累了,能有口热乎水喝。   有人喊李秀,你儿子在家,睡懵使劲嚎喊你呢。   李秀接着抬水,不以为然,哭啥啊,嚎去吧,没事儿。   喊李秀的妇人说,没个屁事儿,谁用你过来干活啊?快回去哄娃子去吧,净添乱。   大伙现在对李秀态度真还可以,真算不孬了。   都想着,李秀一人带个两岁孩子,李秀白日出工,一干就是一天,就晚上睡前能有点空闲。   一个家,又才安顿,家里杂事是很多的。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做棉衣,打水,倒水,拾掇家,就是烧炕也全靠李秀一人,真是不用她来给帮忙,她能给自个那点事整明白就行了。   李秀放下水桶,“这是烧开的,可不能活泥用,那我走了。”说完,慌慌张张赶紧家去。   人多不仅干活热闹,最关键人多干活也快啊。   你手里的砖头搭上去,他手里的砖头接着就烀上来。你一块他一块,缺泥马上就有人抬过来。   搭几个烤炉子算啥活?那都不算事儿。   用高屠户的原话就是,嗳呦俺的娘,这要是咱大伙能有这些青砖该多好,瞧瞧这砖块多招人稀罕,可比咱费劲弄土坯子强。咱要能买着青砖,眼下都能住上砖房了。当初就错了,当初就该带着胖丫和米寿四处溜达,备不住真能买着砖。   宋富贵笑嘿嘿接过话:“买着砖也不敢盖大,那是要钱的。要是谁能白给咱砖使就好了,咱别说砖房了,咱都能绕着大山盖一圈。”   马上有人附和:恩,要是开春就更好了,盖起来不费事。   确实,要是开春,再白提供青砖,让可劲用不花钱的那种,大伙别说住平房了,眼下搞不好一咬牙都能盖栋楼,家家盖座酒楼住。   宋阿爷笑骂,竟寻思美事儿,都滚回去睡觉,梦里啥都有。   搭炉子的壮汉们走了,马老太却仍没睡觉。   准确地讲,应该是老太太们都没睡。   她这几个姐姐妹妹上场,就是她大嫂也来了。   来干啥呢?   用马老太的话就是,俺们这屋子是做吃食的,你瞅瞅这屋子让他们给造化的,搭几个炉子弄满地泥,埋汰的很,得拾掇。   老太太们你拾掇这,我规整那,明明在外面看是一个快倒塌的小偏房,里面却愣给收拾的很是规矩。   柴火垛比家里的被褥剁还整齐。   几个壁炉这一宿也都在烧着,屋里也很暖和。   马老太带着姐姐妹妹们离开前,对她二儿子嘱咐道:“老二呀,你别只顾着埋头做桌子,时不时进屋瞅一眼那几个炉子,新搭的那几个更得瞅一眼,那砖头和泥有些湿,得给它们晾干烤干明日才能用上,你给添些柴,别耽误我用。”   “晓得了,娘。”   “桌子做出来了,摆中间,收拾立整的放那,要不俺们白拾掇屋子了。添柴也注意着些,别给掉满地都是,要不俺们白扫了。行了,你进屋睡觉前,别忘了安锁头。”   ……   早上七点多快八点,宋福生从辣椒基地拐回自个家。   钱佩英坐在炕上,正用她蹩脚的缝补手艺,在做褥子呢。   钱米寿是趴在炕边,正一只小手拿线,一只小手拿针,在认认真真帮姑母穿针引线。   听到门传来动静,小娃马上回头冲刚进屋的宋福生嘘了下。   宋福生探头瞟眼火墙那面,得,他这一早上都干了多少活了,闺女竟然还睡着呢。   去灶房瞅了眼,大锅里捂着老娘临走前给闺女煮的过水面条。   面条早坨了。   用气息问米寿,你吃不吃?米寿摇头。   又看眼钱佩英,钱佩英都懒得搭理他。   宋福生就给面条拿了出来,呼噜噜给吃了。这肚里啊,真是缺油,吃多少也饿,感觉随时都能吃二斤米饭似的。   闺女既然还没起,他就吃了吧。   随后,宋福生从女儿枕边取了蛋糕房钥匙,进蛋糕房,从空间里取出他家那点吃的放在桌子上,水果是水果,薯片是薯片的,还有酱牛肉,心想:完了一会儿再给煮碗热奶让喝了,让闺女对付一口吧。又将打蛋器给放好,锁门。   将蛋糕房钥匙重新送回到女儿枕边,宋福生这才出去干活。   上午九点半,炕上的小丫头终于睁开了迷蒙大眼,宋茯苓打着哈欠说:“啊,我得起来了,我得努力啊,唉,再辛苦我也得坚持啊。”   隔着火墙的钱佩英,翻个白眼,米寿都出去捡柴去了,你睡到这时候。   宋茯苓很没自觉,睡得小脸粉红,坐起来还在劝自己呢,得给自个勇气才能起来。   也不知是在和钱佩英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吧,我药已经到手了,我再挣个三五两银,我觉得买药就够用了。   但是吧,我奶已经花出去了快七两银了,七两啊,那可是我奶的命,她的老本钱。   所以,我最起码也得坚持一个月啊,一天净赚一两多,我怎么也得让她本钱回来,再赚个十两二十两的。   恩,得干一个月。   啊,竟然得干一个月!”   钱佩英一句没搭话,只边缝被子边憋不住笑。   宋茯苓洗完脸才问她娘,“我奶呢,她来过吗?”   “来过,还给你送碗盐水煮面条,让你爹吃了。你奶和你姑早就走了,说是推车去取蒸笼,看你做蛋糕鸡蛋不多,说还要买些鸡蛋回来。”   “噢。”宋茯苓刷牙点头。   等她收拾干净,趁着家里没人,小脸敷张面膜,又再次洗脸擦完小灯泡大红瓶,这面霜那补水的出来时,已经中午了。   就这,还一边走,一边喝保温壶里的热牛奶。   小娃子们在远处举着手里的柴纷纷喊:“胖丫姐姐。”   胖丫姐姐也很热情回应:“早上好。”   用脖子上拴的钥匙打开蛋糕房,宋茯苓本是笑嘻嘻的脸,站在门口一愣。   只一宿时间,这里要桌子有桌子,要炉子有炉子。摆蒸笼的桌子有,她操作和面的操作台也有,连烧柴的小板凳都有。且壁炉一直在烧着,屋里不冷。   而且爹把早餐给她摆好了。   奶奶将她会用到的牛奶也放在桌子上了。一看就是起早给打回来的。   宋茯苓心想:   宋茯苓,你好意思不干吗?   今个,你必须在这里工作十小时,七个炉子一起,你必须要烤出46锅。   这样的话,你才能哪天万一犯懒有缓冲的。   作家写书,提前写好,那叫存稿。犯懒了拿出来,不会断更。   你做蛋糕,提前做好,这叫存锅。犯懒了拿出来,不会断货。   恩,宋茯苓给自个鼓鼓掌,将门反插,开工。 第二百二十九章 四更(为月票2450+)   六个青砖烤炉贴着墙边盖一圈,倒是宋茯苓最初自个搭的泥烤炉杵在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中间屋地摆放着四个桌子,桌子也在中间像围了一圈似的。   只看前后两个,是一样长度的长条桌,左右两边是方桌,但右手边的的方桌明显短于左手边的,短出来的这块空荡就能进人了。   也就是说,当宋茯苓进来时,她的前后左右全是桌子,能给她围在里面。   这样就方便于她拿各种东西,舀面回身就舀了,舀牛奶用葫芦瓢伸手就来,取鸡蛋手一伸就能够到。   这是她自个设计的。   就是时间不充足,要不然她都想让二伯给打个带书桌堂的,带抽屉的那种,那就更方便了。   此时,宋茯苓吃饱喝足后,第一件事就是点火,预热第一个青砖新烤炉。   只看火才燃起来,她就掀开棉袄袖子,看了眼手表,计时。然后这才回身进桌子圈圈里开始活面。   一边和面还一边庆幸呢。   当初她怕泥烤盘用用碎了裂了,多烧了几个。   毕竟她对自己活泥手艺还是很没自信的,属于残次品对付用,就用大人们学她搭的泥窑子,一气烧了好几个。   这不是寻思,怕冬天上大冻,到时候河边土该冻硬实了,想挖那种有点粘性的河土该挖不着了,就像占便宜心理似的,多烧了好些个,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知道这事有多凑巧吗?就古早蛋糕十六寸大的泥盘子,她正正好好烧了七个。   有些事简直不能细想,细想就像天意似的。   恩,也不知她顺手烧出的四个泥花盆,有没有什么天意在。   当然了,估计眼下有天意也没啥大作用了,都让她娘给栽上大葱了。   宋茯苓的脑袋瓜里,一边寻思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手不停忙碌,一点也不慌乱。   该放牛奶时放牛奶,该打蛋白时,用打蛋器该高速就高速,该低速就低速,打发出许多大泡泡时,她就加糖,糖分了三次加入,从和面开始一直到最后,用量掌握放糖放盐点醋很是得心应手。   做蛋糕这种事,用宋福生的话就是,真是各练一手活。让他眼下来做蛋糕,昨天他闺女才教完他,他可能自个操作还会给蛋糕中间部分做塌腰。   或许,这就叫遗传基因吧。   只不过,老钱家包括宋福生会做饭的遗传基因,到了宋茯苓这里,改良了。   宋茯苓不怎么会做中餐,她会做别人觉得有点难的西点,也爱做咖啡三明治咖喱饭披萨饼之类的,总之在爹妈眼中,不怎么管饱不怎么像正经饭似的,她都会。   第一锅蛋糕塞了进去,宋茯苓将她自制的吹风筒对准火膛子,摆好,要事先准备好。   这样的话,待会需要大火时,到时她就坐在小板凳上,拉一拉,像拉二胡似的,吹风筒的风就能呼呼的给火苗子吹旺。   她还琢磨呢,赶明用吹风筒拉火苗子,也必须得掌握好节奏,多换几个曲目,看看是拉一曲战马奔腾还是拉一曲卷珠帘,更适合烤蛋糕的火候。   宋茯苓掀起棉袄袖,看了眼时间,心里计算预热、她和面到放进烤箱时间,以及到几点,让蛋糕出炉,出炉后,到时就能看出蛋糕烤的火大火小了。   恩,准备第二锅去。   第二锅,宋茯苓不打算用新砖炉,她要用昨日已经完全能控制好的泥炉子,因为毕竟第一锅试验还没出来呢,得看看那锅效果,才能更好的使用新砖炉烤一锅保一锅。   当第一锅蛋糕快要出炉时,反插门在屋里忙碌的宋茯苓,不知道的是,外面已经聚集许多小娃娃了。   连头带七色瓜皮帽的钱米寿也来了。   米寿手里攥把干柴,站在门前,眼巴巴地瞅着紧闭的木门,控制不住他自己的直吸鼻子。   其他小孩就更不用说,蒜苗子都想过去挠门了。   香,太香了。   丫丫嗦了嗦手指,问小伙伴们:“你们说,胖丫姐姐会不会给点心做坏了呀?”   宋富贵家的小蔫巴张嘴才要回答,还没等说话呢,哈喇子就淌出来了。   郭老大家的树墩子说,能,能做坏吧?   高屠户家的双胞胎孙子,心有灵犀一起欢呼:“要是做坏,可太好了。卖不出去,咱们就能吃了。”   小娃子畅想完心里就更火热了,纷纷凑过去,挤着贴在门上听,极其认真地听。   只听门里,忽然传来胖丫姐姐奇奇怪怪的声音,声音很亢奋,像歌声但还带自言自语的:   “耶,成功了。   师傅你,为何可以行如流水,枪扎一线,棍扫一片;   你却,挥挥衣袖对我说,赶紧烤蛋糕去。   练功必须顶大太阳,晚上还要借月亮光,一日不练十日空。   英雄台下十年功,为台上一分钟,艰难寂寞谁会懂;   豪气挥拳于风中,身进似退游龙,传承一代蛋糕梦。”   也就是说,几个小娃娃听了半首,宋茯苓唱的少年英雄。   宋金宝来了。   宋金宝维持秩序:“快趁着没挨揍,赶紧跟哥哥走。”   “可是我们还想闻闻。”   “别闻了,那是要卖钱的,大人们要是晓得你们烀在这里想要点心吃,该揍你们了。”宋金宝又问:“你们柴火捡够了吗?”   “可是,我们?”   宋金宝呵斥:“别可是了,三叔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咱们都已经很大了,要学会控制住自己,不能想要啥要啥。”   “可是……呜呜呜,”丫丫忽然悲伤的掉起了金豆豆,用小小手给自个抹泪,一脸很是绝望的样子。   她才四岁,就要学会控制自己了吗?   丫丫一哭,小蔫巴他们也跟着哭了起来,可是一个个又不敢太大声哭,怕给爹娘招来,人生会更绝望。   小娃子们绝望地离开了,他们不知道的是,胖丫姐姐在烤到第二十多锅时,就再没哼唱过歌,而是喊着,师傅,我要坚持不住了。   第三十多锅时,胖丫姐姐已经不吱声了,就是闷头干活,渴了就给自个整口水喝。   钱佩英进来给闺女送饭,主要是进来充电时,她一进来就噗嗤一下笑出声,虽然不厚道,但是实在是憋不住。   闺女那一脸欲哭无泪太招笑,“要不就别干了,你奶和你姑都回来了,不敢打扰你,鸡蛋都没敢送来。而且刚你奶都说了,让你回家炕上躺会再干呗。”   “不,你们不懂,我要是躺下,就起不来了。”   当第四十二锅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小娃子们都已经被熏了一天的香气,熏麻木了。   他们下晚吃饭,是借着烤蛋糕的味吃的窝窝头,吃的也能喷香了。   当第四十六锅出炉后,宋茯苓只给蛋糕拿出来轻震一下,她就放在一边不管了。   将打蛋器放回空间,把围裙解开一扔,双手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马老太一脸陪笑,不陪笑不行啊,怕给孙女惹火,瞧瞧,累的眼睛都发直了。   “奶收拾,你放那,奶保证都给你收拾好好的,你快回屋睡觉。” 第二百三十章 一更   宋茯苓猛干一天的后果就是,大伙误会了,误会的很深。   奶奶大娘婶子们自动代入自个蒸干粮。   她们想象了一下,自个要是从上午那阵,一直不停手和面,蒸到晚上天黑,那手腕也得酸疼。   就这,还是因为她们可是常年干活的人,身体也比胖丫要壮实的多。   但是胖丫,才十三岁,又瘦得跟小鸡仔似的,竟然也能一干干一天,都纷纷嘀咕,也不知那丫头明个胳膊能不能抬起来。   所以大伙得出一致的结论就是,胖丫很是能干,又实在是难得,比那些丫头们都难得。   难得在哪?   胖丫她爹是谁?那可是宋福生啊。   宋福生辣椒拿七成,工分挣十分,人家压根不用孩子吃这辛苦。   今儿一天,大伙听真亮的,宋福生在烤炉房外面问了胖丫好几回,说让别干了,家又不缺钱,当玩的似的行,何必呢,不好意思和你奶说,宋福生要亲自和老娘说。   可胖丫就不,就像扎根在那屋里了似的,连吃饭也是钱氏给送进去。   老太太们眼馋,也终于明白了马老太为么那么稀罕小孙女。   这样的孙女,会做点心的孙女,能想出各种奇奇怪怪点子的孙女,全身上下透着聪慧,而且亲爹拦着不让干活不让挣钱,胖丫也不听,非要挣钱,瞧瞧这会过日子劲头,就这样的孙女,来她们家,她们也能偏疼得狠。   而作为亲奶奶的马老太,那就更是误会的深。   宋银凤拾掇蛋糕房,扫地,掸水,给七个烤炉熄火,检查粮袋子,将灭火的壁炉口封好。   马老太就在一边和她说:“屋里这个闷。胖丫在这里烤一整日,从早烤到夜深,七个烤炉子一起烧火,先不提站了一整日又干了这么久的活,一人得忙七个炉子。单说热也要热坏了。出去冷风一吹,回头别再受了凉。”   说着话就要去三儿家。   是宋银凤拦住:“娘,胖丫累坏了,指定到家就睡了,你别去了。三弟妹是个细心人,不能让胖丫受凉。”   马老太这才没走。   可见,老太太还不清楚,她小孙女是中午才悠哉悠哉过来的。老太太以为她们前脚一走,后脚孙女就来了呢。   所以说,这里的误会就更深了。   马老太特意掰手指算了算,难怪孙女说,不能卖太多,确实有些干不过来。烤23锅,竟然要烤这么久。   没错,是23锅。   马老太进蛋糕房的时候,屋里就只剩下正好的。另外多烤出一天的蛋糕,宋茯苓早在第一波凑够23锅就先给放进空间里了。   宋茯苓多聪明呢,她怎么会让奶奶发现她还有可挖掘的潜力。这不能够的,那不是没事给自个找罪受?   此时,马老太又叹气了。   因为当一块块蛋糕铺好油纸、放进特质蒸笼里时,一块一个蒸笼,就是卖小笼包罗叠二十多屉,离近看都壮观,就更不用说是十六寸的蛋糕。   二十三个大号蒸笼一罗起来,就感觉孙女这得多累。   马老太皱着脸,在心里像是和孙女对话似的:   奶奶知你累,知了。   可是胖丫啊,咱这手艺不能随便教与别人。   这是你吃饭的手艺,甚至是往后你嫁到婆家拿捏你公婆的手艺。   这是老天爷给的,让你开了这方面的窍,咱就必须得留住,你得累些,没招。   宋银凤看见老母亲这样,说句实在的,都有点酸了,她很少酸的。   你说小侄女又不在跟前,老娘竟然就能这个样子。   而实际上,宋茯苓在干了一天活后是什么样呢,她竟然让爸妈和米寿接着洗头。   她也在洗头发。   一定要洗完头、抹完药膏才能睡觉。   灶房里正在烧水的牛掌柜和四壮,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俩有句实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还是不累。   钱佩英和四壮他们是一样的想法,坐在炕上让闺女抹药膏时,她就笑道:“我看你一天烤七十锅不成问题。”   “什么?你是我亲娘吗?”   “我就是你亲娘才说实话。你太懒,你早起些,别睡到中午,你算算,是不是能烤七十锅。”   宋茯苓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赶紧嘱咐米寿:不许出去说哈,一定要帮姐姐保守秘密。   宋福生被闺女逗笑了,不过他真的认为闺女累到了,他有另一种看法。   闺女此时此刻还能张罗让他们洗头抹药,自个也必须得洗头发,不是没累到。而是闺女有些方面比较一根筋,眼下对虱子更一心一意而已。   油灯下。   宋茯苓躺在炕上,眼馋地看着米寿在给她爹踩背,踩得那个欢乐,她也浑身酸痛:“米寿,快回来,给姐也揉揉胳膊。”   米寿很忙,又急忙下炕回自个被窝,披着棉被给姐姐揉胳膊。   “米寿,你要是会按足底就好了。”宋茯苓半昏半醒道。   “什么是足底?”   “等我缓过这个劲的,我教你,然后你日日给姐姐按按足底好不好?”   “好,我还给姑父姑母按足底。不过,姐姐呀,豪气挥拳于风中,身进退似游龙,是什么意思呀。”   宋茯苓一愣,你是什么时候偷听的?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还记住了什么?”   “英雄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一分钟是什么意思呀?”   “我去。爹啊,钱米寿过目不忘的瘆人,快让我二伯打书桌,他的聪明已经溢出来了。”   钱佩英笑斥:“好好说话。到时候开课,你和米寿一起认字,看你俩谁学的快,别到时候被比下去,那可就有意思了。”   宋福生也趴在炕上笑。   最近,他越来越觉得,在古代生活,也满是盼头了。   这一夜,大雪忽然降临,鹅毛般的大雪来的突如其来,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也仍在飘飘洒洒的往下降落。   才搭了一半的篱笆院,这个要围住他们二百多口人、要留出一大片开春种菜的篱笆院,木板子上都存着雪。   木门一推开,门的底部也会被划开厚厚的一层雪。   李秀两岁的儿子今日已经不能出门玩了,因为小娃太小,一脚踩进雪里,小腿竟会被雪埋住。   早上六点多,大家伙早就起来,担心雪大,突然降温,零下二十多度,地窝子里的蒜黄和辣椒基地的辣椒小苗受不住,早早的就起来将火墙烧的旺旺的。   也得给自个家烧得热乎,才能抵挡住四处漏风的房子不冷。   就在宋茯苓正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马老太和宋银凤已经将蛋糕放在了手推车上,即将出发。   钱佩英递给她们一人一个用小粉花布做的棉帽子,**帽的造型,用麻绳旧能系住帽子,不会冷风一吹就给吹掉。   宋银凤不好意思的接过来:“放了不少棉花,谢谢三弟妹了。”   “大姐客气,都是旧棉。”   马老太也很是领情,尤其三儿媳不仅给做了一模一样的两个棉帽子,而且还给她们做了两幅棉手套,两个挡脸的棉巾布,“回吧,外头冷。”   宋福生说,他推车给送过桥。   “送么送,能给俺们送童谣镇去啊?”   “娘。”   “那不就得了,走啦。”   马老太还和姐姐妹妹们挥手,兴奋道:“走啦,先于你们卖蒜黄,出去卖吃食去喽。你们还得等收割等工分,俺们今日就能见回头钱。”   姐姐妹妹本是想着,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这么大岁数的老姐姐,要走那么远路出去卖货。唉,为生活无奈,却没想到被噎了一下,搞得她们怎么莫名很眼馋呢。   桥上,漫天大雪中,马老太带着闺女,吃力地推着手推车,车轮子压过厚厚的雪,发出吱呀吱呀的声。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二更三更(为月票2500+)   手推车出了村。   最开始马老太和闺女吃力地推车,也没耽误唠嗑。   马老太说宋银凤,你家啊,更得抓紧挣银钱。女婿工分拿的比别人多个一分两分又能咋,挡不住就他一个人拿的多。   虽说家里人口少,会花用的地方也少,但是那些壮劳力多的人家,甭管怎的花用,挣的也会比花的多,你信不信?   宋银凤说是,家家都是会过日子的人家,能省则省,指定都将发的银钱攒手里。   就比如宋阿爷家的大儿媳,挣那么些钱,上回大伙都托三弟给捎块皂角,只她愣是没提。   二弟妹还问她怎的不买,她说攒的草木灰够用。   拿宋阿爷家的大儿媳举例,马老太最是认同。那是个会过日子的,以前在村里就是出了名的会过。长相也是兜下巴,地包天,下巴往前长的那种,这叫能包住财,面相跟聚宝盆似的:   “就是这么个理,就得更加把劲。你看一个个不蔫声不蔫语的,别等开了春,人家从兜里大把掏银钱要翻盖瓦房砖房,就剩了咱这人口单薄的人家,多没脸。”   马老太说完这个话题,喘了好一会儿气,又问闺女,冷不冷?棉袄被风早吹透了吧。   “娘呢,冻脚不?棉鞋还有点热乎气没?不行你坐车上,我推娘,我推得动。”   “你可快拉倒,就你那小身板。我这脚里有乌拉草有鸡毛,上回喜发和四壮逮回的野鸡,鸡毛都被我和你王婶子收走了。我记得我也给你一把来着,塞里面没?”   “没,让我给缝虎子鞋里了。他那鞋,棉少,里头垫的都是草,我怕不暖和。”   马老太一边推车一边瞟眼闺女的脚,心想,你就暖和了?她都怀疑闺女那鞋里有没有棉花。   闺女就这点很不好,有些什么好的,总惦记给田婆子和女婿儿子闺女的。   还好喜发知疼知热有良心,田婆子也是厚道人。   要是嫁了那种没良心的,就闺女这么软蛋,日子一久,别说男人家会当闺女这么付出是应当应分的,婆母更是会欺负的翻不过身。   马老太怎晓得这心理的?   马老太纯属是拿人心比自心。   她也是当婆婆的,她就想着,她家那三个儿媳,要是像大闺女似的,有口吃不舍得吃,有穿也都给了她儿子孙子,恩,她还乐不得呢。   你自个乐意的事,你乐意这么对俺儿子孙子好,好到拿你自个都不当回事,你指望她一个当婆婆的反过来劝儿媳妇苦口婆心?她有毛病啊,又不是她闺女。   不过,马老太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   劝一百回了,不听,说多没用。   倒不如回头,她从自个棉被里掏出些棉花,就按照大闺女的脚量鞋面子,倒空给做一双让穿上。还得是自个亲手做呢,要是送过去棉和布,转头闺女指定又缝缝补补到别处。   上回就是教训,上回三儿送她的棉花,有她闺女的一份。   日日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闺女身上缺啥能不道吗?   可转头给闺女留出的棉花和鞋面就穿到了田婆子脚上,闺女给婆婆和她做鞋穿了。   再之后,一路上,马老太和宋银凤就没再说话。   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因为:   她就别叭叭说别人了,她脚上的棉鞋此时已经让雪给浸湿,才走了一半的路,就感觉到鞋里头潮乎乎。   而且还冻鼻子。   从口罩里说话,说多了出哈气,棉布巾外面那一层已经结了霜,眉毛眼睛上也是霜。   顶风走,又是雪,又是风,即便有棉口罩挡着,也吹的她颧骨疼,鼻子也冰冰凉,直往下淌清鼻涕,眼睛更是被雪花吹的睁不开。   就这,还得亏三儿媳给做的棉帽子手套么的齐全。   要是依着她早上出发那阵的打扮,只戴斗笠,只戴块逃荒路上用布掏俩露眼睛窟窿的头套,早就得给耳朵冻掉。   怎就这么冷,今日冷得邪乎。   “谢谢啊,谢谢几位大兄弟了。”还没到城门口时,手推车忽然被卡住,陷到雪里面推不动了,捂在棉被下的蒸笼当时在车上直晃悠,眼瞅着车就要翻。   也得亏有赶车的路过,估么也是去童谣镇的。   人家看她们是俩女人家,就从车上下来好几个人,帮助将车推了出来。   “娘,咱们要把点心卖到这里?”   “恩。”马老太喘着气,累够呛,将手推车停在茶馆门口。   宋银凤说她紧张,这样的地方,一看出入就都是富贵人。   老太太说你紧张个屁,富贵人不也只长一个鼻子俩眼睛?   老太太心想,绝不能露怯。   孙女带她见世面,她也要带闺女见世面。   迈过门槛,挡雪的斗笠一摘,马老太露出小粉碎花棉帽子:“掌柜的,今儿生意指定能怪好的。”   大雪天好不好不道,倒是你一出现就能给人逗笑。   茶馆老板笑呵呵让小二接过蛋糕,倒出空蒸笼,就给马老太结了帐。   与此同时,宋福生在拿着空间里的温度计,四处转了一圈后,他就给大伙召集回来临时开会。   地窝子,人家能叫地窝子,到关键时刻,不服不行。   地底下没怎么烧热,只昨后半夜,宋福生的大伯发现下大雪了,带着人手才烧起火墙,那里气温都能保持的很好。   倒是宋福生非要弄的辣椒基地,必须加盖火墙,趁着还没拢地,秧子也没种在拢里呢,贴着西面墙必须再盖一面火墙。以防极冷天,秧子被冻,那就白忙一场。   要不说,人的努力付出,不会白白付之东流。   之前,大伙学宋茯苓盖泥砖窑,从河边挖回那种稍微黏的土,思维和宋茯苓烧烤盘也是一样,挖回来不少河边粘土堆在空屋子里,堆半屋子。   那时候宋阿爷就紧着张罗,见谁稍微一得闲,就催促不能歇口气,他说,柴啊,米面,包括这能烧出对付用泥砖的土,多备回来些,眼下辛苦,但到啥时候也不吃亏。   你别等屎顶屁股门子了,外面上大冻,到时候要啥寻不着啥,再着急忙慌的,那还能赶趟了吗?   所以说,真是庆幸大伙不停歇的干活,有用没用的都往家里倒腾。   半大小子们近段时日在外面被冻的鼻青脸肿干活,甭管是木炭还是土泥砖,也攒了不少。   宋福生说,加盖,给辣椒基地贴西墙,再来一长溜火墙,今日就必须盖起来,别耽误秧子种地里。   宋阿爷不怎么去辣椒基地,眼下辣椒苗都在秧子床里,都是小苗子也没啥瞅头,所以他不太清楚,听了这话以为是那屋火墙出毛病了:“那么长一溜的火墙,屋不暖和?是不好烧吧,别是哪没盖明白。”   宋福生说,不是,阿爷,现在那屋挺暖和,可咱什么事必须得想在前。   你看看今天,还没进入十二月份就这么冷,他是他是怕万一,以后天会更冷,到零下三四十度,多个火墙多个保障。   再一个,咱们逃荒一路,那面下大雨,走着走着这面又干旱,天气邪乎的厉害,怕这个冬天也跟往常不同,怕出现极冷的时候,更怕极冷的天比往年要长。   这话说的,大伙都有点慌了,可不是?   所有人第一反应: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不仅要保辣椒基地和地窝子里的金贵菜,还要不停往家背柴,背多多的,得攒到大伙哪怕日日不停歇烧屋子也够用的柴。   宋福生接着又说第二个指示:盖辣椒基地火墙的,是那几个搭炕老手外带几名妇女干活。其他壮劳力,今日的主要工作,加大力度,顶风冒雪也要将篱笆院子围起来。   高屠户说:“这天挖坑更不好挖了,趁着没冻得结结实实,真得抓紧。”   没错,他们这伙人的篱笆院和别家不同。   他们围院子的木板上比旁人家高出很多,木板头是尖尖,削得很尖。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里面挖坑了,是按照老虎豹子狼,假如一跃而来,进了院,按照假设的距离挖的大深坑。   也就是说,如果老虎豹子你们来了我们这,体型硕大躲过了尖尖,那么前方等待你的还有深坑,坑里也扎着自制的尖尖。   宋福生说,天要是一直这么冷下去,山上的动物要是没吃没喝了,那可是真的能下山溜达寻食,那就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了。确实得趁着地面没冻到一锄头下去,震麻手,抓紧挖深坑。   所以,今日的重中之重就是,除了搭辣椒基地火墙的,除了编草的,剩下的给我全体都有,去挖坑,去扎篱笆院。到啥时候,人命安全也要先放在首位。   最后一样就是,桃花,今日别编草席子了,你带着这个姑娘家,去找你三舅母钱佩英。   她会告诉你们,怎么用乌拉草编制像雨披似的外衣,以及给棉鞋外面套上用乌拉草做的像瘸子似的草靴。   宋福生想着,明日后半夜基本上就得收割第一批蒜黄,往后每隔几日就得往外送货。乌拉草保暖,穿身上穿脚上还能挡挡雪,做成靴子那么高的鞋套,能尽量让棉鞋保持干爽,也不会让雪从脚腕处灌进去。   所以姑娘们都去了宋福生家。   宋茯苓在旁边看了看,学了学,发现帮不上忙,编草衣这事,她手笨的跟猪蹄子似的,就没睡懒觉起早去了蛋糕房。   一不小心,一咬牙,今日又做了35锅,又超了任务量,并且还给米寿顺手做了几根奶油冰棍。   而她35锅都做出来了,外面天也黑了,马老太和姑母还没回来呢,外面的雪也越下越大。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更   宋茯苓给自个捂得严严实实。   羽绒帽子外面,包着是和马老太一样的粉碎花棉布。   用钱佩英的话就是,咱家这田园床单,快赶上你们的工作服了。本来是要给你做棉袄面的,眼下裁的东一块西一块。白瞎了。   棉手套,宋茯苓的两只手套上拴了一根绳,这样往脖子上一挎就行。免得手套总少一只,总忘记放哪。   口罩戴上,腰上别把小水果刀,她点燃火把就往外走。   “点火把干啥去?”钱佩英急急放下手里缝制的乌拉草面罩,这是她给宋福生缝的。赶明出门卖货,套在棉帽子外面,挡风挡雪,不好看就不好看呗,暖和就行。   “迎迎我奶。”   “外面黑,别自个去找你奶,你等会儿我。”   当钱佩英也穿戴好出来后,她闺女早就走的没了影。   宋茯苓举着火把过桥,到了桥对岸,根本没有人。   她瞅了眼火把,都怕风和雪给火把浇灭了。   沿着河边的路,一直走到村口,翘脚望了望,前方的路根本啥也看不见,漆黑漆黑的。火把只能照到自己这块。   想驻足仔细听有没有车轮木撵声,可惜啥声也听不见,只有大雪伴着风声呼呼地吹向耳边。   就这个风速,估计有车路过,也得是到了跟前才能听见。   那还往前走不走啊?   有点不敢走了。   没有路灯的古代,真是黑的瘆人。   宋茯苓试探着冲远处,先晃晃火把,然后嘶吼:“奶?奶?老马太太?”   宋茯苓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吼两嗓子是想给自个壮胆,壮胆完才会接着向前进,没想到恍恍惚惚,竟然听见远处有人回应:“嗳!”   听得不是那么真亮,像是一种错觉似的,但宋茯苓眼睛却一亮,就觉得刚才那声嗳是她奶那大嗓门,急忙举着火把就向前跑。   她得跑出好几百米远,反正也记不清是多少米了,主要是脚上的雪路太难跑,两腿紧着倒腾也像是跑不动似的,才看见像两个雪人一样的奶奶和姑姑。   雪人什么样,马老太和宋银凤此刻真的就是什么样。   宋茯苓到了近前,眼圈一红,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干一个月了,干俩月,给奶买台车。   但语气却不怎么好,急的:“出了什么事,怎么才回来,就是雪天走的再慢也不该这么晚。”   宋银凤说,搁镇上收鸡蛋来着,还?   宋茯苓打断,买什么鸡蛋,还非得回回不空车?这种天买什么鸡蛋。   马老太没吱声,听出小孙女不乐意,但心里却在顶嘴:就这种天,才要买鸡蛋。你等过几日,雪下得更大,卖鸡蛋的都得冻跑,她还怎么挣银钱。   宋茯苓让马老太举火把,跟姑母一起推车。   一二三,推起来,她才知道,这车有多沉。   知道她奶买了几筐鸡蛋吗?一问,她鼻子差点被气歪:一两多银子的。   知道鸡蛋多少钱一斤吗?这么说吧,稍微大个点的鸡蛋差不多一文一个,买一两多银子,一千多个鸡蛋。   难怪卖鸡蛋的连筐都不要了,买鸡蛋送筐,她奶将才挣到手的银钱,将童谣镇上集市的鸡蛋包了啦。   气不气人。   这老太太,怎么就不想想,大雪天手推车本来就难推,上面又摞着23个空蒸笼,又是三床棉被,又是好几层草席子盖在上面,这又加了几筐鸡蛋,我的天,也不怕给推翻车。   宋茯苓气的,力气都变大了,跟着姑母喊着口号向前推。   得亏还没推到村口,她出来找马老太,她爹娘就出来找她了。   宋福生一到,大力气,手推车推的就不那么费力。   宋福生家炕上,钱佩英给马老太和宋银凤倒热水。   宋福生在外面卸车,将几筐鸡蛋都搬进了自个家。   宋茯苓听爹娘说,人冻大劲了,进屋不能直接烤火,最好用雪搓,她就捧着雪进来。   此时正用雪给马老太揉颧骨,用雪搓耳朵,搓手,最后蹲坐在炕上,抱起她奶的脚就给搓。   宋银凤也冻得不行,接过钱佩英递过来的雪,一边时不时打哆嗦一边给自个也用雪搓脸。   宋银凤嘴都有些冻木了:“娘,今儿那掌柜的说的那个事儿,你要不要和胖丫知会一声?”   “啧,提那个干么,跟她说也没甚用,”马老太抱着碗喝了一口热水。   宋茯苓问:“什么事儿。”   马老太说没事没事。   就这样的人,才烦人。   “奶,到底什么事儿,你怎么这么急人?不会是你们在镇上遇到什么难事了吧,姑母你说。”   外面的宋福生听到遇到难事了,也走了进来,眼里带着询问。   宋银凤确实是一副遇到大难题的表情,她支支吾吾说,酒楼的老板想后日,多要九十九锅蛋糕。   “九?”宋茯苓只发了一个音就:“……”   马老太瞟眼孙女,“俺给回绝了。俺们今个回来晚,不只是买鸡蛋,也是让那酒楼的给绊住脚了。你说他怎得就那么烦人,明知道咱做不出,还告诉俺们,听完又挣不到银钱多闹心。”   “怎么就做不成了,”宋茯苓听到自己如是说道,说完想捂嘴,可脑中不停放映刚刚雪人那一幕。   越放映,就越觉得嘴好像不归自个管了:“明儿告诉他,后日一准交货。”   “……”马老太。   宋银凤:“恩?”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凌晨两点多,宋茯苓还给自己反插在蛋糕房里。   她已经不用手表看了,手表是记不过来的,人已经懵了。   要知道七锅同时烤,不仅是体力,更是考验脑力。   哪锅放进去需要什么时候拿出来,哪锅到什么时间需要用吹风筒将火烧旺,这都是要计时的。   她改用闹铃了,手机让老爸取了出来,闹铃带着备忘录。   钱佩英敲门,宋茯苓给她放进来。   钱佩英帮女儿添了添柴:“做多少锅了?”   “不知道,没数。”   “那咱快回去先睡觉吧。”   “不行,我不仅得都做出来,还要有存锅,要不然太没安全感,睡觉也睡不踏实。我做完,我睡一天,我指定睡一天。娘,你去给补电,给我手机也得补电,你们先睡吧。”   “你奶要给你做鸡蛋面条,我拦着她也不听,她也不睡觉。”   “千万让她别给我送饭,耽误事儿。让她立刻睡觉,别跟着瞎惦记,明天还得送货,还得往回推空蒸笼,这回蒸笼用量更多了,也得买油纸,明个她顶雪回来还是不能空车。她挣那点钱,比我可辛苦。”   宋茯苓足足烤了一夜,也就是说,她一天一宿没睡觉。   站不动就坐在那和面。   蛋糕房存的那么多柴火,都给用没了。   其实她是可以找帮手的,她没有什么马老太顾虑的手艺不能外传啥的,带婆家什么的。在哪呢?她婆家。   但是眼下,帮手对于她来讲,确实是负担。   因为炉子现在就那么多,七个,叫来一百人,她也就只有七个炉子能用。   要是让帮手打奶油,她得浪费时间手把手教。而且那些人靠手打,一打就得打好几十分钟。照她这电动打蛋器呜呜一转差远了。还耽误她使用打蛋器。   为这一单,净赚五两银子,宋茯苓真的拼了。   而这一宿,可不止是宋茯苓一人没睡。   挖坑的汉子们,也在火堆照耀下,往死里玩命的刨地。   愣是大半天时间加上一宿时间,不仅将篱笆院子彻底围了起来,而且一圈的壕沟也挖完了。   当时这个“工程”竣工那一刻,宋福生叉腰说:“我看哪个牲口敢跳进来,跳进来我就给它皮扒了。”   且在心里合计着:   到时候他还要在坑堆旁边,每夜都转着圈烧火堆,守着大山,最不怕费柴,让火堆燃一宿的那种。   等他四个地窝子第一茬蒜黄卖完,再多留出些公用钱,多做一些大铁叉子。   他就不信了,就是下来体型健硕的老虎,老虎你穿过篱笆院掉进坑里,从坑里爬出来,你还得越过怕火、跳跃火堆的心理难关。如果这三关你都闯过,那俺们认了,俺们人类就跟你大干一场。   可见,宋茯苓对待虱子的执着,确实是随根了,她随了她爹。   天亮了,大伙累的喝水都大喘气。   马老太又在大伙的目光中,带着宋银凤出发了,带走23锅蛋糕,消失在茫茫雪天。   老太太觉得她浑身更有劲了,不为别的,就冲小孙女都为挣银钱拼了。   而宋茯苓此时躺在炕上,已经睡得极其沉。   钱米寿跪坐在一边,用小手给姐姐盖了盖被,又小小声的叹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爬下炕。   灶房里,钱米寿拽住钱佩英衣角,仰头问:“姑母,金饼子呢?银票呢,姑父有没有去钱庄兑出些银两呀?”   钱佩英一愣,这孩子,还是头一回问她财务方面的事。   “你问这些做什么?”   钱米寿很是烦恼地挠了挠瓜皮帽子里的头发,挠完才说道:   “姐姐为挣几两银,很是辛苦。可我真的搞不懂,不能够啊?咱家是有银钱的呀。”   “银钱不得给你攒着嘛。”   小小富二代说:“姑母,别攒了。我怎的劝,你们怎的就是不听呢。要真是我的,你们就该听我的呀。唉,要不然这么的吧,你能不能先给我十两八两,我给了姐姐,然后让姐姐只每日,给我烤一锅点心就行,她就不用赚钱那么辛苦了。”   呦呵,年纪不大,还想要雇佣专人西点师。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二三更(为月票2550张+)   钱佩英知道,孩子是既心疼姐姐也是真馋了。   而且米寿在这个家里也越来越放松,听说话就能听出来,已经会拐弯抹角要吃的了。   “姐姐能什么时候给你做蛋糕,姑母不晓得。但姑母晓得,你姐不会要你那十两八两银子,而且今晚咱家吃好的,比蛋糕还香,姑母给你烙馅饼。”   “馅饼?是萝卜馅的?”   “猪肉馅的,纯猪肉陷的,烙出来油滋滋的。”   钱米寿不想笑来着,可控制不住,小嘴咧开了:“嘿嘿嘿。”   钱佩英也笑,小声说爱干啥干啥去吧,你姑父和你姐都睡觉呢,姑母待会儿也得去辣椒园子里看看,你不行往远走。   钱米寿着急要去看挤牛奶,他现在一天不见牛都闹心。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早起来。   他嘘了一声,意思是那咱们都别说话了,就要朝外跑,又被钱佩英一把给拉了回来。   钱佩英两手蹭了蹭身上的围裙,这才进了屋给取了新棉帽子。   她也知米寿喜欢彩色小皮帽,所以嫌将新棉帽给娃戴上,又将小瓜皮帽扣在新棉帽上。恩,像抗战剧里小鬼子似的,去吧,这回去玩吧。   米寿美滋滋戴着新帽子跑走了。   钱佩英进屋看了看女儿,女儿那面窗户上搭的防潮垫都没敢撤掉,怕阳光照进来,闺女该睡不踏实了。   又走出来,开小屋门,本想望眼正在补觉的宋福生和四壮来着,结果门才开,就差点给她熏吐。   臭脚丫子味简直了,呼噜声也震天响。得亏没让老宋回大屋补觉,要不然就这呼噜,就得给她闺女吵醒。   给两个灶台都添了柴,又给大屋里的炉筒子捅了捅,让火烧旺些,保证屋里暖暖呵呵的,钱佩英这才解下围裙,走出家门。   第一站,她没去辣椒基地,而是去找那几个做大锅饭的老太太去了。   田婆子此时坐在灶台边,一边烤火,一边缝棉鞋。   要不马老太说她仁义呢,田婆子也真是那好样的,人家手里正缝的新鞋就是给儿媳的。   在田婆子看来:儿媳待她好,儿媳是她豁出来卖地才娶家的,生儿育女,对她孝顺。她儿子也很是稀罕儿媳,她还有啥可拿捏的?总共就这几口人,尤其是经了这把事,只求太太平平的就行了,他们能活下来是多大的运气。   田婆子昨下黑,看见宋银凤冻成那样回家,坐在炕上不停地挠脚心,晓得那是脚冻了,她就和马老太不谋而合,将自个被子拆了,从里面掏出本就没多少的棉花,这不就做上鞋了,而且快做完了,明个宋银凤再送货,就能穿新鞋了。   她抬眼皮:“哎呀?她三弟妹来了,快坐这,这里暖和。”   其他几个老太太听到动静,也都纷纷探头,很是热情的和钱佩英打招呼。   王婆子从存粮屋子出来,问怎的啦?大侄子有事安排俺们几个婆子?   钱佩英说她来取粮,想这几日在自家开火。   她还没说完呢,这几个老太太就给她补充了。   什么胖丫太累了,胖丫太能干,可不嘛,吃饭时候跟咱不一样。昨儿俺们就说,给胖丫单做,火都点着了,大侄子一天天的,跟俺们可外道了,听俺们张罗还跟俺们喊,非不让。后来看你婆母要做面条,俺们这才拉倒。胖丫吃饭没?   “没,正睡觉呢。”   “那俺们给她?”   “不用不用大娘婶子们,我取了粮,回头我给她做,她啥时候睡醒啥时候吃。”   几个老婆子一想也是,想吃啥顺口的,拿家做方便。坐炕头就能吃了。   然后钱佩英又开始新的一遍,“不用不用,大娘婶子们,拿太多了,我用没再来取。”   几个老婆子异口同声:啧,拿着,哎呀。   宋福生大伯娘:“你别吵吵,让人听见呢。”   钱佩英很想说,咱总共才多少家,你们这些管家婆子,基本是家家当家的。总共七个老太太,去掉干自由职业去了的马老太,再加上宋阿爷家的大儿媳,眼下还是七个人。结果你们一副拿公家的样子,这是糊弄自己呢吧。   “不用不用,别都拿细粮啊。”   “听俺们的吧,这些人吃啥不是吃,你赶紧拿家去,明儿俺们去地窖取菜再给你捎带几颗大白菜送去,本来也打算着多取些,也给你婆母带一份的。你那一堆活。走走走走。”   几个婆子给佩英轰走了。   最好的米,最好的细面,还给倒了半小罐芝麻油,萝卜咸菜给叨了满满一小坛子,还有一小罐大酱。   钱佩英背着筐,筐里装着这些,走了几步她就笑了。   将米面油等放好,钱佩英在心里合计着:   等宋福生醒了,抽空让老宋进空间,在冰箱里取块猪肉。   肉和蛋之类的,那都不怕吃。   空间给不给变出来也无所谓。   因为能买着,怕啥的。吃没了,到时候一顿购物,再让闺女给塞回冰箱呗,永远让冰箱保证满的就行。   不过,得让老宋扯谎,到时候对四壮他们就说,是上回去童谣镇买回来的,反正他上回买回来一堆油盐酱醋,应该没人注意那事。恩,话说回来,赶明真得买回来一些。   钱佩英一边合计着这些,一边拾掇好后,就去了辣椒基地。   与此同时,高高兴兴跑出去的米寿,正在牛棚里哄丫丫等小伙伴。   因为丫丫又哭了。   因为牛掌柜说,今儿不能喝奶了,挤出的奶得留着做点心卖,不够用了。先停一天吧,好不好?家去问你们爹娘一声好不好?   丫丫好悲伤。   这还用问吗?爹娘指定说声好,可她不好。   白日黑夜地闻着点心香味吃不着,就盼着喝口奶,奶奶好在煮奶时给放点糖呢,今日却要戒了奶,咦呜呜咦。   钱米寿用小手给丫丫擦脸,一边擦一边劝:“别哭了,丫丫,我姑母给我烙馅饼,猪肉的,等她烙完,我给你掰半块好不?”   “恩?”哭的正投入的丫丫,哭声一顿:“肉馅的?”   “恩,肉馅的,油滋滋的那种。”   完了,这话算是惹了祸,几个哭的都很伤心的小娃,给米寿围成了个圈,眼里挂着泪却亮晶晶得,全在米寿打商量,唠拜年磕:“米寿,你这么好,你也给俺们掰点呗?哪怕尝一口。”   钱米寿急得挠头,这不中啊,姑母烙多少个,他不晓得呀。要是不够吃怎么办?   “那个,那个?”钱米寿眼睛一亮问牛掌柜:“猪肉多少钱?”   牛掌柜笑呵呵回答小少爷,二十多文一斤吧。   才二十多文一斤啊,钱米寿也和小伙伴们打商量道:   “今日不敢保证的,不过你们要是乖乖不哭了,我求我姑父,赶明他进城,让他多买些猪肉回来可好?到时候我让我姑母多做些肉,咱们就都能吃上肉了,中不中啊?别要奶喝了,走,都跟我走,那是我姐姐做点心的。”   然后米寿就领着小伙伴们离开了。   他说,咱们要捡柴。   小蔫巴说,咱们不能捡柴,俺爹说,雪大,挖的到处是壕沟,今日俺要是敢乱往外跑,打折俺的狗腿。   钱米寿也想起姑母叮嘱的,“那咱们把这里的柴,搬到我姐姐门前。她没柴用了,放门口,她就又有柴用了,到时就能给咱做点心了。蒜苗子,伸手,让我算算还有几日来着?”   蒜苗子蜷缩起自己的两只小手,摆出宋茯苓当初给他摆的手指模样。   钱米寿走上前,给竖起的手指扒拉掉一个。还像模像样地学宋福生,两手叉腰审视般地点点头:恩,日子过的好快。   “走,捡柴去喽。”   娃子们捡柴,那真是从自家院子捡到宋茯苓门口,还给弄的规规矩矩。   一趟趟,小短腿跑个不停,跑的还挺累,因为道远,因为宋茯苓的烤炉房很偏,在王婆子家身后,属于偏房。   王婆子家都住在最边上,就可想而知,宋茯苓这烤炉房有多背人。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院子里,忽然响起十五六个小娃子们,异口同声的大哭声。   小蔫巴还边哭边嚎叫着:“嗳嗳嗳?嗳呦俺的娘!”   钱米寿被吓得腿都软了,跑几步就摔倒。咕噜一下爬起,再跑。   跑着跑着还得往回跑,因为有小伙伴落后面了,他得去拉扯一把。   十几个孩子一起哭,哭得还不是好动静,那阵仗得多大。   十几家在炕上补眠的壮汉们,全部被吵醒,听见动静就朝外跑。   有的那汉子鞋都没穿,比如宋富贵,他是光脚跑出来的。   宋福生前一秒还在呼哈打呼噜呢,后一秒恍惚听见米寿哭,腾的就坐了起来。四壮速度更快,就跟练过啥似的,影子一闪就蹿了出去。   辣椒基地的钱佩英,被吓得一抖,差点给辣椒苗掐掉。   宋茯苓也坐起身,人都懵了。   宋福生是一路迎风跑,一把抱起米寿裹怀里,摸着孩子的小泪脸,心还在噗通噗通跳。   谁能告诉他,到底怎么了。   然而没人告诉。   只看院子里头,一下子就乱了套,田喜发一把抄起房头挂的打猎家伙什,边跑出院子边比比划划就要射箭。   四壮是随手拿起一块长板子,也疯跑了起来。没多一会儿就超过了田喜发。   高屠户挥舞着大锄头:“小子们,野猪来啦!”   宋福生听完这一嗓子,才算解了惑。第一反应,野猪来了,没人受伤吧?   老太太们举着烧火棍,在宋茯苓烤炉房大后面惊叹:“嗳呦,掉壕沟里一头野猪仔,给娃子们吓着了,没事儿。”   宋阿爷人老成精,就算没见过,他听到的事也多。   紧忙喊着号子:“快些快些,野猪都是成群的,不会落单,这猪仔它爹娘指定在,附近指定还有,一头不够吃。”   一头不够吃。   这可真是,见过遇到野猪就被吓跑的,没见过听到野猪来了,一个个嗷嗷疯跑着追的。   宋福生都似乎听见了,远处传来野猪们向林子里逃跑的声音。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更   “他爹,你的鞋!”唰唰,两只破棉鞋就扔了过来。   宋富贵属于最晚那伙的了,那他也积极,急得不行,两只鞋都穿反了就往外跑。   也有其他的几个汉子,和宋富贵情况一样。   也是在听见孩子哭,第一时间吓得光脚丫就跑了出来,此时就耽误事儿了。   人跑前面去了,有的鞋还在后面呢,还得回头将鞋捡回来套脚上,气得不行,恨不得给鞋勒死。   半大小子们更是疯了一般,捡起院子里各种家伙什,看见什么拿什么,就要撵他们爹去,非要去帮忙。   郭婆子他家二孙子边往外跑,边寻顺手家伙什。此时院子里得用的锄头斧子木锨甚至绳子,早就让人拿没了,郭婆子就顺手将烧火棍递给了孙子。   她孙子都跑出去了,又返了回来,拧眉头气哼哼,竖起手中细溜长的烧火棍,使劲往地上一扔:“奶,给俺这破玩意干啥,耽误事儿,”扛起块木头板子就跑,估计是要拿木头板子削猪。   总之,场面眨眼间,就既热闹又乱套。   百十多人在听说远处还有野猪时,竟不约而同,呼啸着冲了出去。   宋福生将孩子往钱佩英怀里一塞,回屋来了自家,外灶墙角那里,杵的是女儿的长棍尖刀,他一把钞起,也往外追,棉袄都没穿。   宋阿爷又贪心了,在一头猪不够吃后,他紧忙在宋福生背后大声提醒道:“福生,告诉大伙,不准伤了猪头。”   猪头有着大用呐,在过年得祭拜用,二月二龙抬头也得吃。   可见,老爷子心是得有多大。   老爷子就是觉得吧,没啥可不放心的。   他们这伙人自从逃过荒,和自个曾经活过的那几十年就不再一样了,和这里的普通村民为人处世就更不一样。   真的,心态都不一样。   人这心态一变,就没有什么可想不开的,风里来雨里去,更没有什么可不敢干的。   要知道逃荒那一路上,他们离大把大把杀人都不远了,就别说猎猪了。   真像老爷子想的那样,大伙也真是那样的心态。   所以当宋福生赶到时,见到的就是猎两头四五百斤的野猪,愣是让大伙给干出了一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势。   四壮骑在一头野猪上,地上是碎木头板子,估计是用木板子拍猪活活敲碎的。   此时骑在猪身上,正用绳勒猪脖子。那野猪发起疯了,玩了命的挣扎也挺瘆人。   动物世界都演过,大型狮子给大型野猪屁股都咬掉了,半个身子都快要咬没,那野猪还能挣扎呢,就可想而知此刻。   还好,他们人多。   四壮骑在上面勒脖子,下面有三四十人围成圈齐齐扑上去,你用镐刨猪腿,他用尖刀捅猪屁股,还有那半大小子用斧头用木锨子哐哐哐往野猪身上砸。   再看另一面,另一头野猪那里,这边围的人更多。   因为这面战斗力不行,六七十人一起围攻被田喜发射中猪腿的野猪。   他们是一路追赶猪,一路用锄头砍人家,砍的野猪转圈想逃都跑懵了,不知道该往哪跑,往哪跑都得先挨几锄头。   直给猪砍的噗通一声,就感觉地上的雪似被震了又震,给震蓬松了都,高屠户大喝一声:“别他娘的砍啦,野猪皮能卖药堂里去,轻些砍。”   宋福生这才想起宋阿爷的叮嘱:“野猪头也得保。”   说完这才用女儿长棍尖刀,噗嗤一声,一刀捅了过去。   知道猪皮有多厚吗?女儿的小尖刀差点拽不出来。   与此同时,家里的院落壕沟里,野猪仔也在极其不安嗷嗷叫唤挣扎,它爬又爬不起,这坑里怎么都是冰,最关键的是,冰里怎么这么多能扎人的,爬起来就会扎到猪爪。   王婆子手里攥着烧火棍教育壕沟里的猪:“别叫唤了,再叫唤用石灰水烫死你,直接搁这里给你秃噜皮。”   宋福生大伯娘也骂,骂猪:“你瞅瞅,刚搭好的篱笆院子,让你给撞出个窟窿,俺们还得重搭这一块,你个小猪崽子。”   大伯娘骂完,拧眉问其他婆子们:“你说它是怎撞进来的,按理不应该呀,要是大些的,备不住有可能。”   几个在拾掇破了院墙的老爷子解惑道:“咱们倒水了,寻思只挖坑扎木板子不中,那不得一撞就倒,寻思再给冻上一层,还没冻实诚呢呗,它就来了。”   有几家妇女说,艾玛呀,好后怕呀,这得亏福生想事,历来想一步,走三步。咱要是再晚一日搭这院子,最近要是没忙活挖壕沟的事,这些小娃子们还能有好吗?   留守的这些人都说,那指定没好了,没等狼和老虎来呢,野猪就得先上家里炕。   姗姗来迟的望风小将,一路从河边跑了过来,宋金宝叫嚷着:“搁哪呢野猪,快给俺瞅瞅。”   这小子胆贼大,并且在这小子咋咋呼呼的带领下,刚刚还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娃子们,有几个已经又试探着,要跟在金宝哥哥的后面去瞧热闹。   钱佩英问怀里的米寿:“你要不要去看?”   米寿立即搂紧姑母的脖子。   “好,那咱回家,看看姐姐被吵醒了没。”   宋茯苓早醒了,坐在炕上,懵懵地盯着门口。   钱佩英抱着米寿才进来,她就问:“我怎么听见什么猪之类的,从山上下来的?”   钱佩英还没等回答,米寿先说道:“姐姐,你不知,都要给我吓昏了,我以为它能跳过坑呢,要拱我。”   宋茯苓眼睛睡得有些肿,闻言笑得不行。不仅笑得毫无睡意了,还给米寿硬按倒在炕上,强亲人家脸蛋几口。   然后姐俩就闹了起来。   “姐姐,你不可以这样,我是男的。”   “你算什么男的。”   “我?我我是男的。”   钱佩英也一边笑着,一边去灶房,将大锅里一直温着的水舀出来,给闺女洗脸水送进来后,她又紧忙去烧火。   闺女醒了,瞅那样也不能睡了,馅饼看样子得待会儿才能烙了,先蒸些鸡蛋羹吧,闷一小盆米饭。   让闺女鸡蛋羹拌米饭,再吃点咸菜,先对付一口。   没一会儿,院子里就欢腾了起来。   一帮凯旋而归的猎猪将们,一路咧着大嘴,连笑带白话的,你几句他几句,热闹的跟要过年似的,将两头四五百斤重的猪抬了回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二更三更(为2600月票+)   壮劳力们将共同抬回的两只猪,噗通一声、噗通又一声,卸掉。   一个个累的大喘气,都直不起腰了,嘴还不停。   一宿没睡,本该歇着的,眼下还困不困了?   不困了。   不仅不困,都快要兴奋死他们了。   郭老大抹着头上的汗,大声道:   “去晚啦,他娘滴,得有七八头。没追上,有几头离咱太远,它们还在原地瞅了瞅俺们呢,跟俺们对视。   我寻思好家伙,让你瞅,来呀,奔俺们来呀,咱这把终于能来把大的了,结果它们磨过身就嗷嗷跑啊,你说这个完蛋。”   宋富贵大嗓门说,哪是七八头,得有十几头,俺瞅得真真的。   大伙就笑,七嘴八舌说,你别吹牛,你最后来的,你上哪看的真真的,那离的老远了,俺们前头的人追过去跑多远,你晓得不?鞋都差点甩飞。   “真的,我真瞧见了。”   “行,真的,你说的对,有百十多头,都搁林子里猫冬哪。”   大伙笑得就更欢实了。   宋阿爷巡视一圈猪头。   老爷子很满意,干的不错,没给猪头敲碎,这样过年就能用了,二月二也能用。   要不然敲碎了,人家得寻思,你给俺们供的这是个什么物什?   “怎得野猪这时候来了。”老爷子寻思,要是能摸准了野猪出来晃悠的规律,往后闲下来,不行就去主动围捕,眼神看向田喜发。   田喜发说,野猪是最猜不准的,就晓得不轻易落单。所以他才一看见猪崽子,就立马拿家伙什追了出去。有时候是大早上出来,有时候是黄昏,但大多数时候是半夜,趁着人都睡觉呢,它们出来活动,祸害人。   一提猪崽子,宋阿爷想了起来,后院还有一个呢。   一边组织人手去捞那只嗷嗷叫唤的小野猪,一边问宋福生:“福生,咱留着不留着?养一养,它长的快。”   宋福生没回答,先跟着那几个壮劳力来了后院,看了眼被撞坏的篱笆,眼下还没修补好呢,还得费事修,又看了眼猪。   小野猪好像也猜测到,眼前这位,才是决定它生死的关键人物。   它蠕动了下被扎得血糊啦的身体,小眼神直直的和宋福生对视。   宋福生说:“两只小黑豆眼,闪闪发光,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让它活成年,猪圈圈不住。指定性情凶残,实力杠杠的祸害人,趁它还啥也不是时,吃了。”   “真不养?”宋阿爷追问道。   “不养,杀了,以防后患。”   小猪仔眼里,立刻冒起凶光瞪视宋福生。太生气了,要杀它也就算了,给个痛快,听听,这个人真不是个好东西,竟嫌弃它,还要折磨它。   “没多少肉,先让它在那里呆着吧,先杀前面那两头大的,让它好好听听声就老实了。你们几个,修篱笆院。”   杀猪喽。   高屠户蘸着水,拿着刀,咔咔在石头上磨,又冲手心呸呸吐两口吐沫,抄起磨好的刀就奔猪走了过来。   别家孩子,有害怕的,早都回屋了。   但他双胞胎孙子不怕,以前总看,欢呼着拍巴掌:“爷爷又杀猪喽,爷爷又杀猪喽。”   高屠户心想:爷爷活了这些年,就这次杀猪最痛快,白得的,啊哈哈哈哈。   妇女们此时也大盆水准备好,又是热水又是凉水的,一盆一盆往外端,也得多倒动几个空盆。   老太太们更是喜笑颜开,张罗着半大小子们,架锅,咱们那几口大黑锅再次架到院子里。   老太太们高兴啊,有了这两头大野猪外加那头小猪仔,可不止是吃肉解解馋那么简单,这代表着他们大伙要有油了,从猪身上取下来,最香的荤油。   有了这些猪油,过年啥事儿都不愁。   而一直没敢出屋看杀猪现场的宋茯苓,此时正和米寿你一口我一口,一边吃鸡蛋羹一边问钱佩英:“他们会不会把猪下水扔了?”   “不会,你爹在那呢。再说了,扔它干啥。”   宋福生确实是一直在外面,可他此刻却觉得插不上手。   他发现大伙比他会过日子多了。   扔猪下水?开什么玩笑。   估计大伙都得寻思:俺们都穷苦成什么样了?都啃过观音土,吃过榆树皮了,凡是能下嘴的,都往肚子里塞,俺们能扔猪下水?   “猪牙给我。”宋阿爷上前要道。   猪嘴獠牙都不让扔,且宋阿爷取过猪牙,挑两颗大个的献宝一般的给了宋福生。   宋福生一看血糊啦的,心里膈应了一下,他没说他不懂,他说:“阿爷,我就不要了吧。”   “啧,拿着,辟邪,越大越辟邪。”   宋福生这才接过来,既然是辟邪,心想回头洗洗,洗完给闺女和米寿一人发一颗。   几个小媳妇才要用开水烫猪毛,又有人上前拦住,有岁数大的老爷子说,这野猪毛也是好东西,不信问喜发。   田喜发在架锅,闻言给与肯定,是,野猪毛烧成灰留着,用麻油和它一起涂抹,能治烫火伤,俺爹说的。   听听,连野猪毛都不让扔。   宋福生心想:   甭管哪个年代,咱们炎黄子孙,都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就没有比咱们更会过日子,更能吃苦的。   连后世饭桌上的食材和做法,也是一代一代传下去的,一种智慧的传承。   王婆子小心翼翼地从开膛的猪肚子里捧猪血,将猪血放在盆里。   刚放出来的热血,加大量的冷水,不一会儿就结块。   王婆子忙忙活活又往里面加了料水,加了点盐,手握圆木棍搅拌,她要做血豆腐,好好煮,要用毕生的好手艺煮出不轻易碎掉的血豆腐。   妇人们更是院子里忙的热火朝天,一点也不嫌冷,她们将大块大块从猪身上取下的板油,切成小块,即将要熬又白又香的猪油。   只看,她们将切好的小块猪油,一股脑倒进大铁锅里,往里面加了点水,油锅里的小块猪油一遍又一遍翻炸,从白色变成金黄色,没一会儿,香味儿就弥漫了整个上空。   给娃子们全吸引来了。   就连宋茯苓和钱米寿,也匆匆戴好帽子跑了出来。   宋茯苓不想围着油锅转,可她控制不住,这身体吧,太没出息,怎么就这么香?   她和一群小孩子一起,围着锅直打转,偶尔锅里砰的一声像油遇水炸开了似的,给他们吓出几米开外,没一会儿又凑过过来了。   要知道煎炸猪油,是杀猪这件事里最香喷喷的一刻,不但能从这些猪油里取得两大盆白色的荤油,留着将来炒菜炖菜用,更是在煎炸猪油的最后,都炸的差不多了,能得到油渣吃。   油渣出锅,香香脆脆,宋福生的大伯母给宋茯苓嘴里塞了一个,宋茯苓一咬,满口的油脂竟从嘴角两边流了出来。   宋茯苓在小孩子中间,又厚脸皮管大伯奶要了几块,然后她就扯着米寿,去找她做蛋糕的糖罐子去了,蘸了蘸糖,塞米寿嘴里。   “哎呀,姐姐,好好吃呀,”米寿吃的满嘴油,奶声奶气说完,又因为吃好的而开心的晃悠起身体,美了起来。   在米寿的感叹声中,外面的小孩子们忽然又是笑又是叫,齐齐欢呼了起来。   因为他们可明白谁是老大了,主要宋金宝在背后组织的。   一个个缠着宋福生,抱着小拳头,像谢谢似的对宋福生说:“三叔,求求你了,烙馅饼吧,三叔。”   三叔揉了揉附近的几个小脑袋瓜,笑着说:“中。”   哐哐哐,哐哐哐,几个菜板子同时进行,剁萝卜的声,齐刷刷地响了起来。   这么多人,纯肉馅的,那指定是不能成的,宋福生同意,老太太都不带让的。   过日子,咱得讲个细水长流不是?   但是又一个个非嚷嚷着要馅饼,也不知这些孩子咋想的。只能萝卜馅多,肉少些,这还是可以的。   宋富贵突然边干活,边忆苦思甜和宋阿爷说:   “阿爷,你老还记不记得有一年过年,俺去你家借银钱,你家在喝猪血汤,大火炒的猪肚也正好端上桌。   你问我吃了没?俺说吃了,可俺都走出老远了,肚子里还在咕咕叫,恨不得蹲你家外面闻闻味。   真的,一点不怕您笑话,俺家娃他娘都晓得这事儿。有那么一阵,我连续一个多月啊,就梦见你家那猪血汤、炒肚丝,梦里头都是那味儿。”   宋阿爷想起过去,觉得自个吧,说实话,对这些小辈只能算一般。   毕竟他条件也有限。   完了吧,还有些抠,有自个的小心思。   眼下经历生死与共,再回想过去,也不知怎的,心就有那么些愧疚,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所以,他一秃噜嘴,就在宋福生后面又补充道:“今晚,再来一个猪血汤,再炒个火爆猪肚。”   “阿爷!”宋富贵突然扭头,脸上的感动,一点也不比刚才小娃子们少,甚至眼睛都发红了。   漫天大雪中,任家村出了名的大白胖娘们,两手插在棉袄袖子里,站在河对岸,不停嗅鼻子,哪飘来的?咋这香呢,不会是对面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更二更   大白胖娘们的婆婆过来,骂道:“你又不干活,躲懒是吧?”   “不是,娘,你闻闻,是不是熬猪油的味儿?”   “你是顺着味儿来的?我看你像猪油,一身的油,懒得出奇,往哪一坐一个坑。”   这位骂人的婆子,也实属无奈。   她把自个的侄女嫁了自个小儿子。家里拢共五个儿媳妇,就属这个奸懒谗猾,毁的肠子都青。   “真的,是从那头飘过来的,俺没扯谎,你快闻闻。”   闻个屁,哪有猪油味,满嘴的雪花子。   那伙人逃荒来的,来这么久了,都没见他们来她家买块豆腐,还猪油呢。竟见着买不稀罕要、挂蜘蛛网的破坛子破瓮了。然后这两日盖个破草席子,也不知是推出去啥破烂换钱去。   婆子只能连掐带拧,给自个侄女也是儿媳,一路拧家去。   婆媳俩才走,马老太就推着车子,和宋银凤推着用草席子盖的“破烂”回来了。   俩人又冻得够呛,帽子上全是雪,肩膀鞋上也都是雪,推着一车的空蒸笼。   “待会儿,你要是瞧见你大嫂二嫂凑了过来,就将车往远些推,直接叫她俩跟你卸蒸笼去。喏,这是钥匙,直接卸烤炉房,等下黑再刷。”   宋银凤知道,老娘这是要支走大嫂二嫂,然后刺溜一下钻三弟家,不想让那俩人知道给三弟家买肉了。   是的,马老太买肉了,买了一斤肥肉多、瘦肉少,比正常五花三层肉还要贵一文钱的猪肉。   她今儿除了取蒸笼,就是买猪肉,特意绕远去集市上买的。   想着她小孙女没日没夜的烤蛋糕,半夜饿了,好让三儿媳给做碗肉丝面吃吃。   俩人过了桥,万万也没想到,二儿媳过来迎她们。   朱氏一脸笑意喊道:“娘啊,正好,头锅馅饼才烙好,我就寻思过来迎迎你们,看你们家来没有,真巧啊,真家来了。”   馅饼?啥馅子的。   “猪肉萝卜陷,您听听,有猪肉。”   哪来的肉啊?   猪送上门来了,打的野猪。   哎哟,马老太也咧开干裂的嘴笑了,一咧开,嘴太干,还出血了。   这可真是一日不在家,瞧把你们能耐的。   “娘呢,今日点心,卖了多少银钱啦?卖不少吧。”   马老太马上翻脸,笑容不再:“多少银钱和你有么关系,过来推车。”   马老太进了院,顾不上说话,只笑容满面和大伙招招手,说马上就出来,然后就钻进了宋福生家。   将买来的猪肉递给宋茯苓,“让你娘放好,别让你大伯娘二伯娘晓得,”啪啪又拍了几下自个的裤腰,“一文不差,待会儿咱俩再算钱,完了我再和你细说。”   “奶,干啥去?才回来就这么忙叨,先上炕暖和暖和。”   “啧,这几日的粮都取走了,还要过去吃馅饼,那多少得伸把手。”才能有脸蹭饭不是?没空上炕暖和。   公共大食堂里。   几个婆子,一边两手一捏就是一张馅饼,再一压,往锅里啪的一贴,一边在烟熏火燎中,聊的热火朝天。   这些老太太们聊的,豁牙子都笑得露了出来,这个开心呐。   而且这些老太太们,眼下可盼着马老太回来了。   那真是马老太随口两句话,就能给她们稀罕够呛,像听天书似的。   “我跟你们说哈,那茶馆里,前面收的座位钱,和后面收的钱,那都不一样。   前面是大椅子,能喝热茶吃点心,还有让小二给跪地上捶腿的,不白捶,得给赏钱。   后面门口那,都没有炭盆,长凳子。   外面的人,越是那富贵地方,那里的人越眼睛带着钩子,管钱叫爹。有钱真能喊你爹。”   “哈哈哈哈。”   “哈哈啥,就王婆子你,你往那拍个一吊钱,一堆人能管你叫娘,叫姥姥都中。”   “嗳呦,我可不缺儿子,俺也不乐意当他们姥姥,这几个都不知道是怎么拉扯大的呢。”   马老太又说了:“我跟你们说哈,那青楼,你们以为,她们就买俺家点心?不是那么回事儿。能吃上俺家点心的,”马老太说到这里一顿,脸上微微露出得意:“那都得是能上二楼的人。”   “啥意思,二楼的人,就比旁人多点啥?”   意思就是,青楼还在别的点心铺子里,买了一堆不甚值钱的破糕点,摆在一楼。   来了客人,你想直接见姑娘?美死你个大鼻涕泡。   老鸨子会先上些破点心,却管你要许多银钱,这叫试探,都是故意的,要是你掏不出?   “掏不出怎办?”几个婆子一脸稀奇问道。   “你连这都掏不出,你还见什么姑娘,滚回家去搂婆娘吧。”   马老太又继续道:“只有先买些不好的干吧点心,交了甚多银钱,让老鸨子晓得你很是趁钱,兜里还有货,才能上二楼。二楼那可就不一样了,姑娘陪着的时候,才能吃上咱家的点心,懂不?”   “嗳呦,那咱家点心,有这么厉害呐,要照这么说,都得是富贵人才能吃得上,还得是纯种富贵人,假的都没嘴吃。”几个婆子眼里带着兴奋道。   她们是真没想到,主要是不敢想,跟着一起很骄傲。   赶明她们就出去说去,开春就出去显摆,边种地边显摆。   好好告诉告诉别人,俺们家自产的点心,都能摆上青楼二楼了,二楼晓得是啥地方不?   王婆子问:“咱这点心叫么名?”   “鼓捣蛋糕。”   “不是,那都是点心名。俺是说,你看点心铺子都有个名,有那么个牌匾,俺以前去城里卖鸡蛋听说过。老姐姐,咱这虽然没地方摆牌子,那是不是也得?”   王婆子还没说完,马老太就秒懂,秒懂完她就笑:“叫马老太。”   “啥玩意?”   “叫马老太,你们没听茬。俺小孙女说了,她还要鼓捣几样别的蛋糕,让俺和人谈的时候,不用提有哪些样蛋糕,就说是马老太铺子里产的。”   说到这,马老太自个先捂嘴乐,怕把牙花子乐出来,还带着点莫名害臊:“你说这孩子。俺小孙女说了,日子一久,慢慢地就能让俺成为驰名品牌,一提俺,就晓得是蛋糕。她说俺是蛋糕的化身。”   “么?吃命拼派?画身?”   “驰名品牌,不是吃命,吃命干么。画什么身。嗳呦,俺眼下和你们唠瓜,怎这么着急呢。”   没有起哄捧着的,说的都没有刚才乐呵了。   所以马老太是掰开了揉碎了,将宋茯苓瞎白话忽悠她的那番话,讲出来给这几个婆子听。直给这几个婆子说的又眼冒金光和羡慕。   “怎不叫宋老太?”   “不听我的,”马老太笑弯了腰,边说话还边拍巴掌:   “非让俺挣了银钱都算私房。还和俺说,奶,你别总分饭的时候,给这个多,给那个少。都一家人,总那样也没劲儿不是?吃食上拿捏,小家子气。俺小孙女就劝俺,你得多挣钱,往后谁孝顺,你就把挣的钱都给她。”   老婆子们立即七嘴八舌议论开了:那是了,咱要是有钱,那她们指定都会孝顺。都得争着抢着孝顺听话,都不用和儿媳们大小声,一个个就得乖乖的,溜溜的。而且还得盼着你多活几年呐,你能挣钱呐。   一个个感叹完,望着马老太,更是羡慕坏了,又莫名的有些怅然若失。   她们也想有私房钱,钱多到,让儿媳妇们会主动绕着她们转悠,真心诚意盼着她们多活几年,好多挣几年好钱。   将来,就算有闭眼那天,估么家里人也能哭得很是真心,因为能挣钱的她们死了,摇钱树倒了,存钱匣子成棺材板子了,可不就得哭。   小娃子们今儿却觉得过年了,反正他们过得是糊涂日子,就是过年了。   “过年了过年了,过、年、啦!”   宋金宝带头领着一堆小娃娃,手拉手围成圈,满院子里嚷嚷,扯摔了好几个小娃子。   小娃子们摔倒,也在雪地上傻乐。   乐的嘎嘎的,可捧金宝哥哥场了,瞅这样一个个已经玩疯,今晚都得兴奋大劲尿炕。   宋福喜实在是忍了又忍,从熬猪油开始,吃了油渣子,他儿子就像要疯似的。   对着又蹦又跳的宋金宝,上去就是一脚,笑骂道:“过什么年,胡说八道,一吃好的就臭美没够。”   钱米寿看到金宝哥哥不是好得瑟,又挨揍了,他靠在姑父怀里,一边咬着姑父手里的馅饼,一边笑眯了眼。   他刚才就觉得,金宝哥哥离挨揍不远了,已经在心里帮哥哥倒计时了。   “好吃不?”宋福生问怀里的米寿。   这孩子,今儿非不让佩英喂饭,也不和茯苓那些姐姐们一起吃,更不和那些娃子们扯圈玩,非要钻他怀里吃,就像他饭碗里的汤能更好喝似的。   吹了吹碗里的猪血汤,“张嘴。”   钱米寿刺溜了一口热汤,喝完表达欢喜,先扭头四处瞧瞧,发现大伙都在呼噜噜喝汤吃馅饼,连忙用油乎乎的小嘴,嗖的一下凑上前,吧唧一口,亲了宋福生一脸油:“好好喝呦,姑父要多多吃。”   会撒娇了还。   撒起娇来,比小丫头片子还招人稀罕。   宋福生用额头和孩子顶了顶,心里十分受用,嘴上却笑骂道:咋还娘们上了,来,把这个戴上。   “这是么?”   “野猪牙,带上就有男人味了。”   “姑父,男人味是什么味呀?”   “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有了那味儿,好找对象。”   “对象是么?”   “对象就是媳妇。”   然后宋福生就一边搂着米寿吃饭,一边小声胡说八道,告诉小娃:   你看,过去,咱的老祖宗找媳妇,都会将打猎得来的兽皮,围在身上。   越是厉害猛兽的皮,越要围上,将野兽牙齿也插在头上,插的越多越好。   晓得为么嘛,就是在告诉那些女的,你看看我,多厉害,多有男人味。   我头上的这颗牙,这是老虎的,耳朵别的是野狼的,脖子上拴的链子是狮子牙,你跟了我,不会被野兽叼走,我能打得过,你当我媳妇,还能吃香喝辣。   明白不?有力量,啥也不怕,这就叫有男人味。   钱米寿小手推开野猪牙,一脸嫌弃:“那我不要这个,赶明我要把狼王牙插帽子上。这个姑父留着吧。”   宋福生心想:五岁看到老,你小子还挺争强好胜。   这顿热热闹闹的饭,吃的小孩子们像过大年,吃的宋富贵竟眼睛红红,据说还偷摸抱着饭碗,蹲旮旯抹过眼泪,一边吃一边说,就是这个味,就是这个味。   其实能啥味。   猪血汤里、火爆肚丝,很多调料都没有,连盐都不敢多放,能好吃到哪里去。   就是馅饼,也是萝卜多,肉少,孩子们自欺欺人喊着,油滋滋的。   哪有油滋滋。   估计富贵人家听说后,小姐少爷们都会当乐子听。   所以,宋福生没空再搂着米寿,说说笑笑哄着玩了。   所以,大伙要继续奋斗,这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全体都有,为能顿顿菜里有油而努力加油。   “我点到名字的,跟我来会议室。其他人,听阿爷安排。”   宋福生点完名,“娘,你也跟我来。”   马老太意外了下,习惯性在人群里寻找小孙女,没找着。   宋茯苓又去蛋糕房了,没办法,她才想起来,老爸今晚后半夜要割蒜黄,明日起早就要去卖了,一走走一天,老妈能给打蛋器充电,可谁给她取出充满电的打蛋器啊?   没错,宋福生点名叫进会议室的几人,正是为卖蒜黄做准备。   他要给这些人先培训。   比如遇到不让进酒楼时,你们几人要怎么说。你要告诉他们,这个县里只有他们独一份。   遇到讲价的,你们几人要怎么说。   遇到路上有巡逻的,万一过来问你们,你们要怎么说。   最重要的,要和人掌柜的怎么谈,连续供货这一块。能几日一送,每次能送多少斤。   另外,他还画了个简易地图,这都是他和隋哥打听后,自个根据进城几趟的经验画出来的。   他说附近除奉天城,有童谣镇、有云中县,云中县再向前就是葭县。   童谣镇这块,“娘,你明日不是要去童谣镇送蛋糕吗?”   “对。”   “正好让高屠户和大堂哥跟着你,帮着你推车,免得你推不动。不过,娘,到了酒楼,你得帮他们说说咱这蒜黄。”   “那没问题,这都自个家事儿,我和那掌柜的熟得很。”   高屠户侧目:这老太太行啊,才出去卖了几日点心,总觉得哪里好像不一样了呢。   宋福生又嘱咐,你们直接将野猪皮也带着,送药堂。要是嫌弃咱们扎得窟窿太多,回收给不了几个钱,不如就换药。能给咱们换什么就换什么。   然后这才安排其他人,三人一组,有葭县的,以宋富贵为头。云中县,以他大哥宋福财为头。   而他自己,是带着郭老大和大侄子大郎,要去奉天城。   宋福生倒不是为卖百十斤蒜黄特意去,等辣椒时,他才会大显身手。   这事明明可以派别人,也正好可以锻炼锻炼别人。   但他想去国公府,给小将军送些。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更二更   凌晨三点多,宋福生推开烤炉房门。   看了眼在帮闺女做蛋糕的媳妇,没说话。   先给女儿将充好电的打蛋器取出来,取出来后,他就双手叉腰了。   宋福生双手叉腰说:   “你这么下去不行。当玩似的,和你奶瞎鼓捣,愿意挣两个钱,我不拦你。   可你这么玩命做蛋糕,身体要不要了?一宿一宿不睡,想不想长个头了。   我给你买奶牛回来,是让你吃好喝好的,可不是让你拿来玩命挣钱的。”   宋茯苓手不停道:“这不是没人可用吗?我教别人也费事,我用打蛋器也不方便,我奶还不让我教别人。”   “别听你奶的,她没商业自信,你还没有吗?一辈子不管一辈子事,当什么传家手艺。   教给别人最基础的,你那花样多着呐。   你吃过的,比别人几辈子见识的多,就是被人真撬走手艺又能咋的,谁还能翻新过你?   你倒出空,做点好的,做点贵的,做些自个爱吃的打打牙祭,让自个一天天蹲在蛋糕房也值一些。   你瞅瞅你,现在连你娘都得过来帮忙,她都得跟着你不睡觉。”   宋茯苓挨训不服,又一锅新蛋糕塞了进去:   “爹,虽然我奶心胸狭隘了些,先把防人摆在了赚钱的前面。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商业自信是要建立在完整的法律体系下。   契约精神,雇工合同,他一旦违约你得有地方告。你告完他,你得拿他有招。就是那什么,”   宋茯苓想说的就是现代社会:“你告赢了有的都执行不回来,更何况这里了。全靠良心,全靠自个保密。你那辣椒也面临我这问题。”   好嘛,一句话,宋福生心里也一梗。   女儿说的确实是事实,他要想做大做强,不可能一个人守住一大片辣椒地。   尤其是以后干大了,红辣椒一旦要是长成,有心人要是摘下来,拿回去偷留辣椒种,这辣椒就不会成为他一家买卖。   要不说呢,他没敢种柿子。一方面是扣大棚种柿子,得伺候的更精心,一方面就是看看今年,种一年辣椒下来,这伙人能什么样。   毕竟有的夫妻,都只能共患难不能共享福,更不用说他们这伙人。人心是最不好掌控的。   要是真挣了一年好钱后,辣椒种子被他们这伙人传出去了?   宋福生说:   “真那样,那就散呗,好聚好散,就当福利这里的人了,让老百姓餐桌尽早吃上辣椒。咱几口人再干些别的。   要知道咱这伙人,已经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比别人心齐,也不和当地的人打连连。   任何事情挣了几把好钱,你看历朝历代,干到一定规模,即便咱这伙人不出问题,也总会冒出惦记你的竞争者。   不怕那个,只要你比别人有本事,良性竞争不怕。   闺女啊,你就记住爹这句话,咱三口人甭管是干啥,挣了钱是为了让咱过好日子,可不是要挣一屋子黄金,给钱当奴隶。还有一句。”   “还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最初选人的时候,你用用心,多方面考量考量。要是各方面考量过,他还是让你失望,那咱就认自个眼神不行。”   宋福生走了,他是实在看不下去眼,才会在凌晨三点多说了这番话。最近女儿太能干,都不像他闺女了。   钱佩英和宋茯苓吐槽道:“一句有用的没说,倒絮叨的我头疼。他还让你别当钱的奴隶,他自个起早爬半夜捅咕他那点破菜。”   宋茯苓就笑。   钱佩英瞅了瞅闺女:   “不过,你爹说的对啊,时间长,你这里不雇人真不行。你和你奶真得再研究研究。   这才是一个童谣镇,你俩这小作坊真是,你到底要不要好好干?   你赶紧的,等会儿你奶就过来搬蛋糕,等炉子里这几锅蛋糕也出锅,就赶紧回家睡觉。人家米寿都尿了一床褥子了,你这还没合过眼。”   钱佩英说完也走了,她也得去当钱的奴隶。   既然醒了,就得操心去看看大伙将蒜黄装筐了没有,宋福生穿的是她给准备的那套衣服没,别冻着。   宋茯苓望着烤炉房门,若有所思。   老妈那是什么语气,怎么带着瞧不起,说她和她奶是小作坊?   院子里,火堆的照耀下,几筐蒜黄已经装好。   不多,第一个种下的地窝子里,最初种蒜种才种了400多斤,不到四百五十斤,反正也没法细算,有地方就种,只是个大概数。   而蒜种能出多少呢,第一茬也就是每斤蒜种产出蒜黄8两左右。   刚才装筐时有秤了秤,也就是说,第一个地窝子,第一茬蒜黄,第一次出去卖,拢共才344斤。   宋阿爷安排这几伙人,每伙背80斤出去试试水。   宋福生这伙去奉天城的背的多点,多出的20多斤是送给小将军的。   宋阿爷才要嘱咐,要是能见到小将军,宋福生打断:“见不着,阿爷,那得是多大的运气能见一回。咱是啥,人家又是啥身份,能顺利送进府就不错了。”   “也是。”宋阿爷就没再嘱咐祝福语。又问大伙,包严实没有啊?这玩意太金贵,又怕磋磨烂,又怕冻。   妇女们说,包严实了。   筐最外面一层是油纸,起到防雪防潮。   油纸里面是两层棉被,保暖用的。可棉被不能直接包蒜黄,怕给捂烂了,棉被里面只能又套一层油纸,然后才将拾掇干净的蒜黄放里面,给里面那层油纸用麻绳系严。   整个筐,最后放在推车上,上面再捂一层棉被,棉被外面盖两层草席子。   捂得挺多,可一个推车上就一个筐,怎么瞧怎么孤零零的。   所以,当马老太带着宋银凤,几蒸笼几蒸笼的往推车上摆蛋糕时,大伙莫名地有点眼馋。   至今他们也不晓得,一锅点心能挣多少钱。   可甭管挣多少,你看看人家那一百多锅往车上一摆,就瞧上去很有气势,瞧上去就像干大买卖的。   出发,凌晨四点半,算马老太这俩女的,四伙人同时出发。   童谣镇是分叉口,有的向左走,有的向右拐,宋福生他们继续直行。   而马老太是领着高屠户还有大侄子他们,直奔酒楼。   高屠户跟在马老太后面,此时此刻,只一个感受,没等卖蒜黄呢,他就涨了见识。   只看,酒楼的车,就停在酒楼门前等着马老太呢。而且还分两伙人等待。   几个伙计分两拨,一拨是帮忙从车上卸下的蒸笼,直接就装到酒楼的车上。   一拨几个人是搬走在酒楼里零卖的。   马老太进屋就领钱,掌柜的打算盘,她就告诉人家是多少钱,说她孙女算过的。   高屠户和宋福生堂哥就眼睁睁看到,老太太将一串串钱往兜里塞,我天,竟这么多钱。   马老太塞完,这才笑得一脸褶子给介绍:“掌柜的,今儿给你看样新鲜菜,包准你没见过。瞧好吧,咱这酒楼一做,我跟你说,准保又是独一份。”   人掌柜的却不着急,而是笑呵呵问马老太,你先等会儿,你还能不能多鼓捣蛋糕了?   “怎的?”   掌柜的说,实不相瞒,这九十九锅就是给人过寿用的。人家吃好了,图新鲜没吃过,在他这酒楼订的。   说白了就是,他们老板还有很多土豪朋友,附近大地主家里老父老母过寿,或者有当官的家里弄个冬日赏花会之类的,就会订点心。   这是双方得利的事。我们酒楼负责接单子,卖出多少钱,和你们没关系。你们是批发出货,有没有出货能力啊?   马老太听完,咬牙劝自个别贪财,她就那一个小孙女,给累坏了,多少银钱也换不回。失落道,“你要隔十日八日的,备不住。你要是连着接单子,俺们做不出。”   “噢,是这样啊。可你们这样,总不是个事啊,哎呀,这真是,见银子挣不着。”掌柜的也很遗憾,这也影响他们酒楼生意。倒倒手就能挣钱的事儿。   别说马老太听到这话心堵,就是高屠户头回来,也跟着着急。   别人是想招挣钱,想不到点子,咱是让眼睁睁的银钱飞走。这也太闹心了。   搞得几人卖蒜黄,都略显心不在焉。   收了八十斤的蒜黄银钱,60文一斤卖的,目前全国统一价,宋福生定的,说咱别和韭黄比,也没有多兴奋。   情绪是什么时候好起来的呢。   高屠户他们三个汉子,是跟马老太送货到青楼时,眼睛里有了点不一样的神色。   虽然姑娘们好像还没起呢,虽然他们只能是在青楼偏门等等,马老太带着宋银凤进里面送货,但是他们也觉得:艾玛,真特娘的不白活,竟然进了回青楼。偏门也是门不是?   而马老太是什么时候情绪好些的呢,是领着高屠户他们去药堂卖野猪皮时。   老太太尖,进过几次城,脑子也像比别人活分了似的。她是越进城,胆越大,脑子转悠的也越快。   她先一人进去问坐堂大夫,野猪皮有么疗效啊?家里有一块皮子。   大夫说,野猪皮能解毒疗疮,还能治疗虚劳咳嗽。不过你们不要自个使用,你们不会制药,你们最多会做个猪皮冻给吃了,最好送到他这来。   马老太一听,虚劳咳嗽,解毒,这都是大病啊,那要是不给他们价格高一些,那也不合适啊。可怎得听喜发说,以前都是一文钱三斤收野猪皮,都给便宜卖了呢,都不够费劲往下扒皮的。   娘啊,这是让人给骗了。   所以马老太指挥外面的,将野猪皮拿进来一块,让大夫看一眼。   果然,大夫只比老家那面的强一点,给了一文钱二斤的价,但马老太也觉得这人,心黑透了。这是拿准了他们不会制药。   “俺们不要银钱,换药。”   “换什么药。”   “头疼脑热药。”   药堂掌柜的摇头。不可能。冬日来了,我们成药,都不够卖呢。   马老太又提了两种药,比如治刀伤的,人家都不干。   马老太也不干,她脑子一热,指向虱子药,“这个呢?”   当老太太出了药房门,手里握着十个虱子药油,差点没心疼哭了。因为她觉得她上次花半两银钱给孙女买药,被骗了。   人家头疼脑热药,用野猪皮都不给换,竟然同意给换半两银的虱子药油?还能同意给换十小罐?   这说明啥,说明这破玩意它成本就不贵。狮子大开口就是拿准了能上门专门买这种药的,不是穷苦人,着急要治,拿准了这种心理。   老太太不知,那就是树根子树皮子为杀虫原料,可不就成本不贵。   他娘滴,老太太反身又要进去,宋银凤眼尖手快赶紧给按住:   “娘,您刚才就跟人吵吵起来了,可我觉得人家说的也对,一个乐意买,一个乐意就那个价卖。人家也说了,人家一直卖那个价,可别吵吵了。”   马老太差点给自个气头昏。   “倒是娘,你用大伙的野猪皮换虱子油,您是不是得?”   宋银凤没说出的那半句是,高屠户他们刚才都听傻了,换什么油?   估计大伙宁可要一文钱2斤最后得的那点文钱,也不想要这玩意。不当吃不当喝。也别说虱子是种病。在老百姓心中,大户人家都得这个呢,更不用说他们了,这算么病。   马老太用两手搓搓被气得狰狞的脸,摆手对推车的几个汉子道:“可别说婶子占便宜,刚才卖猪皮,一文两斤,就按这价格,婶子给你们算钱,这钱我出。这十罐?”   得,就当买回去送孙女了,也不用小孙女舍不得抹头油了。抹吧,这回抹吧。嗳呦我天,心口痛。   高屠户他们都说,没有多少钱,不要了,可别说这话,太外道。不信你回去问大伙去?你要给这钱,都得急。   接着又去取了空蒸笼,蒸笼都让酒楼送大户人家去了,得倒出来才会还给她们,等了一个多时辰。   等待的过程中,他们还逛了逛,帮家里那些人买一些一定会用得到的过日子东西。虽然走时,没人拜托捎用,怕他们忙,但是来一回别空手,买回的也剩不下,比如针啊线的。童谣镇这伙人才往回走。   而与此同时,宋福生那头也卖完了蒜黄,他带着郭老大和大郎,一路走一路打听,还不是什么人都知道的呢,但很幸运,真让他们问着了,摸上门了。   “嗳呦,这一整条街,里面那么多小楼,那么多房子院子,都叫国公府?”郭老大眼里满是震惊。   他觉得一点也不夸张,从走到这一片,脚底下踩的地面也像是和旁的街道不同似的。   大郎都有些紧张了,“三叔,这条街上,人家让乱走吗?别给咱抓起来。”   宋福生也是在这一瞬,实实惠惠地感受到:这做人的差距也太大了。   现代还好,讲究个人人平等,有钱没钱,咱不求谁。古代这等级实在是……   他一个现代人,逛过各种大公园的,竟也震惊于国公府的气派。进不去,啥也看不见,即便如此,却在街上就能感觉到的那种气派和威严。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更   多少年后,宋福生都无法忘记第一次来国公府的感受。   多少年后,大郎都当爹了,给自个的儿子还能原样讲述、原竟再现,第一次来国公府,见到了啥,三叔说了啥,别人说了啥。   都不用多少年后,今日过后,郭老大见到大家伙,就像讲话本故事似的,急不可耐地逮谁和谁说,国公府有多气派。能和小将军对话的米寿,是有多么多么的幸运。   “这是么。”大郎此时此刻,小小声问道。   宋福生说,这好像叫上马石、下马石。就是主人外出上马下马踩的石头。   说完,趁着没人,宋福生也稀奇地凑上前,走近看了眼好像是用汉白玉做的,精细雕琢、祥云纹饰的上马石和下马石,又瞅了眼自个车上,那二十多斤蒜黄。   如果女儿在身边,他想,他此刻一定会问茯苓:   你爹我,像不像老农民杀年猪了,舍不得吃最好的肉,然后留着。坐驴车倒拖拉机又倒火车坐汽车的,抱着这点老农民眼中最珍贵的猪肉,非要进京送到那什么地方,非要送去常委家。他现在是不是就那一副傻样?   就他眼下干的这事,如果换到现代,再让人拍到抖音上,就得让人家笑死。   到时候评论一定会说:快看看啊,有个老农民,带猪肉进京了,非要送给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常委家里,说要感谢人家。还真让他摸上门了嘿。这个缺心眼的。   “干什么的。”   你看看,也和现代一样,不是想送就能送的,得先过了巡逻的关。   郭老大和大郎被这一嗓子喝的,吓了一大跳,却本能地挡在宋福生前面:“俺们,俺们是,是?”   话都被吓的说不利索了。   也得亏没说出囫囵话,这要是开口就说找小将军,或者是给国公府少爷送新鲜菜,搞不好就得先被带走审问。   宋福生站出来告诉巡逻的十二名家将,他说他是任家村人,进城来找顺子爷。和顺子爷熟识,没别的,就是想送些新鲜菜。   “顺子?”十二名一纵列家将,有的在审视的看宋福生几人,有的是俩人对视一眼:顺子,少爷跟前的得意人,寻他的?那得给个面子。   这里不能逗留,绕后街去后面,角门才是丫鬟和伙计走的。   宋福生说,是是是,然后就带着郭老大和大郎急忙离开。   他也知道走角门才是对的,可这不是没找到角门嘛。   没有那几个家将盯着了,郭老大长长的舒口气,大郎频频回头确认那些个家将跟没跟着。   确认没跟着,他才小小声问宋福生:“三叔,那刚才咱站的那门是啥门啊?是正门吧?那也太气派了,难怪撵咱。”   气派个屁,真正气派的还没摸着呢。   宋福生很遗憾,来回国公府,大门还没摸着,都没看到真正的古代高门,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啊,就被撵走了。   只能给侄子和郭老大,用记忆中在书上看到的知识,或者是听人说来的,普及道,“那不是正门,好像是车门。”   “啥?车门就那么大,快赶上咱几间大房子那么宽了,那大门得么样呀。”   “大门啊,听说大门漆红色,梁枋施彩花,绿色琉璃瓦。   以国公府级别,门上足金钉,六十有三。   而且像侯府啊之类的,对面是影壁,但到了国公府这里,对面应该就不是了,具体是啥,咱刚才也没看到。不过对面应该是设立了回事处。”   我天,郭老大和大郎像听天书似的,记住了宋福生这话,却想象不出来具体景象。   要说这里唯一能想象的出来的就是,金子钉在门上?钉六十三颗金钉子?   宋福生继续告诉道,而且大门不常用,估计只有大事大人物来了,或者婚嫁。还得是谁娶妻呢,咱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将军娶妻,别人也没那资格,才会打开。   平日走哪呢,宋福生给俩土老帽普及,同时也是为了解渴自个心里的唏嘘:“平日走中门。”也就是说,他们仨连中门的气派都没见着。   中门应该是屋宇式门,有门洞,只门就占几层。像刚才他们见到的车门,为什么他肯定是车门呢,因为和墙在一起的门,有小门楼,经过他分析,所以确定是车门。   至于角门,宋福生说,等会儿咱们也不能见角门就瞎停留呢。   角门也分好几种。   东角门、西角门是当官的走的。国公府级别太高了,没几个比国公府官大的,所以来的都是下官。下官参拜都是走东西角门。   果然,东西角门就闪瞎了他们仨的眼,他们仨连问都不用问,就晓得这门不对,接着往前走,找到了一个小角门,这里来回仆妇穿梭,这才走对。   就是这里的奴才也不是想见谁就见谁的。   有个像奴才管事员似的,在这门口审核来回进出的人,包括菜,各个庄子送的货,在这个小角门处忙忙叨叨记录。   宋福生说他找顺子爷,他们是旧故。   找顺子爷?要见一见的话,那见面得往上报。   啥?宋福生有点傻眼。   管事员说,他得先上报给管他们这些人的管家,管家还得在往上报,报给管理少爷院落的大管家,由大管家斟酌给不给通报顺子,最后再由顺子决定见不见你。   “那确定他在府里吗?”   人家哧笑了一声回答,顺子爷在不在府里,哪是他这种小人物能清楚的。   总之,想见顺子不容易。   “菜留给顺子爷,不用见了,”宋福生无奈道。其实见了也没啥说的。他拿这二十斤蒜黄当宝,别人不一定。就留句话可以了。   与此同时,正被宋福生念叨的顺子,正伴着他的少爷陆畔,打刚才宋福生他们误走的地方经过。   陆畔骑马在中间,顺子骑马跟在后。且他们俩人的前面后面还有仆人数名。   仆人数名,这叫前引和后从。   主人外出时,这些人也要骑马,前呼后拥地跟随。起到陆畔有什么命令,一个眼神,就得麻溜下马听令。   陆畔不耐烦别人伺候,从马上一跃而下,从中门进入回了府。   也就是说,错过了,如果宋福生他们再晚些被家将撵走,真有可能遇见陆畔。   陆畔也很可能在马上看他一眼。   因为他对宋福生是有印象的,对那伙难民里的那个小孩印象更深。   叫钱米寿,是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二更   陆畔回府就直奔他的“研究室”。   研究他的火炮战车。   国公府夫人身边的头号大丫鬟,在“研究室”门前,诺诺不敢出声,眼含期待给顺子使眼色。   顺子摇了摇头,意思是他已经说了,但没办法,大小姐和三小姐回府也没用,聚餐这事就甭想了,就是太太亲自来叫也没用。少爷说了,不许打扰。   也是,要知道他家少爷,是最不耐烦陪几个姐姐吃吃喝喝的,更何况三小姐还带来了夫家的表小姐。   表小姐总惦记来国公府,逮个空就撺掇三小姐回娘家,这什么意思太明显,少爷又怎么可能会露面。   再说了,也真是着急进去研究车轮转轴,因为刚才出府就是为寻几个匠师谈话,估计脑中全是宝贝战车。   大丫鬟无奈,只能默默离开。   顺子望着大丫鬟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晓得,夫人在少爷娶妻这个问题上,已经很是降低了要求,已经不求什么门当户对,只求看对眼就成。   当然了,也很少能找到门当户对的了。   他们国公府,不需要那个。   夫人只求少爷赶紧定下来。   在夫人那里,估计是琢磨着:你总得定下个人,你不能通房没有,丫鬟不得近身,满院子的丫鬟都不准擦脂粉,又不娶妻,换谁老娘都会头痛。更何况他家少爷要是大婚,那是需要张罗很久的。按年纪,确实现在就要确定是谁家姑娘了。   可?   顺子心里一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憋好久了。   那就是:夫人啊,您白张罗,因为您和少爷审美不对称。   从少爷的各种表现来看,他分析,少爷内心估摸是觉得这些女人没劲透顶。   就知道吃吃喝喝,就知道擦脂抹粉,就知道规规矩矩端着贵女架子,作些不痛不痒的诗句。   就比如,那些女人的诗句里,永远不会有纵横边塞马背上的豪情,更没有驰骋疆场血战过后,少爷也曾背过身,眼中藏着泪光,那种细腻感情的诗句。所以说,她们没有,做不出,多大的才女名头也写不进少爷心里,不懂少爷心中的情,那能连到一起吗?   反正,顺子也不知该怎么表达,就是啥意思呢?你要么很懂少爷,你要么就有趣些,你要么就,恩,哪怕会和少爷一起研究火炮战车呢。   总之,你得有点啥吧,你要啥没啥,少爷凭啥委屈自己给你娶回家?   总不能将来一回家,你就晓得装贤妻贵女,递帕子问吃了没,杵在旁边给递个火炮工具,还得忍着别打哈欠,然后就是汇报深宅大院的那点事?   想象一下,他顺子爷都不喜那样的日子,少爷又怎么会忍得了。   “顺子爷。”顺子的手下,他带的小徒弟笑嘻嘻一路小跑凑了过来,和顺子耳语了几句。   顺子摆摆手,意思是赶紧滚,然后他继续在心里吐槽这一堆有的没的,顺便忠于职守的在门口站岗。   直忙到掌灯时分,陆畔才在屋里清咳了一声,顺子这才得以进屋。   是的,他是不配看少爷的战车的,摸一下都得给他狗爪子剁掉。   也只有这点,顺子才觉得陆畔是国公府少爷。   因为凡是让陆畔真宝贝的,陆畔就有一种霸气,那就是任何人都不准碰,任何人。   但其他方面就不太像了,甚至都不如一些三四品官员家的少爷。那些人算什么东西,那些东西都讲究个排场,但他家少爷除了爱干净,不讲吃不讲喝,更不喜最没用的排场。   顺子将热帕子递过去,发现陆畔心情挺好,他没话找话告诉说,少爷,那伙难民您还有印象吗?任家村那个,那个会骂人的小孩,谢少爷他姐……   “说。”   “啊,嘿嘿,没想到少爷真记得。那伙人今儿给送来了新鲜菜,据说是自个想招种的,就惦记给您送来了。您还别说,他们还挺知恩图报。”   顺子一张巧嘴,他不提小全子告诉他,是宋福生留给他的,点名留给顺子爷,他说是送给陆畔的,“叫蒜黄,小全子说,瞧上去就是韭黄,他给拎了咱院子,少爷要不要尝尝?”   陆畔伸直胳膊,示意顺子更衣,闻言问道:“那小孩也来了?他还穿着大人衣?”   嗳呦,瞧这话说的,实在是让顺子意外。   听起来,少爷对那孩子哪是有印象啊,是对那孩子的心细劲和注意力,已经远远高过那些漂亮姑娘们了。   那他回话更得注意。   也是,是那孩子几句话,让那几个大贪官掉了脑袋。   “应是没有。不过少爷放心,上回您赏了他百两银,从那孩子回话里也能感觉到,他姑父姑母应是拿他当亲子一般待,估计有了银钱更不会屈了他。”   陆畔点点头。   ……   宋福生哪知道他家米寿,已经在陆畔那挂了号。   如果说,他要想见陆畔,相等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那他家米寿要是来见,估计真要是有人能帮忙给通告一声,陆畔还真的就能见。   就即便眼下,他不知道米寿已经有这么厉害的人缘了,此时在郭老大的宣传下,米寿也成了大伙眼中最有福之人。   一个个通过郭老大讲述后,大伙可比刚开始听说时好信多了,跟着米寿后面追问:“就上回,米寿,小将军还和你说了么?”   “就说了那些呀。”   “都说了哪些呀?”宋阿爷追问。   嗨呀,好累呀,米寿真心觉得大伙记性不好,怎的问完好几遍还问。   关键是,他不会将最关键的那句告诉大伙的。   不许骂人,他才不会告诉,那不等于自投罗网了嘛,姑父该揍他了。   想到姑父,钱米寿在几个大人满眼羡慕的目光中问道:“我姑父呢?”   宋阿爷叼着烟袋一愣,可不是,福生自打从城里回来后,就没怎么在他眼前晃过。   老爷子领着米寿,起身去了辣椒基地,不在,只钱佩英在伺候秧苗。   进了宋福生家,发生宋福生正趴在炕上用炭笔写写画画。   能看出来,他趴在炕上好像是越画越兴奋,脸微红。   “阿爷,你来,你看看我设计的。”   “么?”   宋福生说,他想好了,开春盖房,不盖一家一家的大平房了,没劲,也不安全。   他要盖个堡,家家两层或三层小楼,然后被圆形高墙围起来,到时候大铁门一关。面对河流,再盖个哨楼。   宋福生的创作理念,来源于客家人土楼。   但北方得挖得地基深一些,墙更得厚一些,家家二层楼取暖方面也得多琢磨琢磨,因为不像人家南方人,不供暖也能过冬。   不过,纵然有再多困难,他都要盖这种土楼式建筑群。   与此同时,蛋糕房里,宋茯苓给她奶看了一个六寸蛋糕的新成品。   成品上,是一朵朵神气的红色的花,铺满了六寸蛋糕的面,真正的小型生日蛋糕面世。   把马老太震惊的,瞪大了眼捂住嘴,过了好一会儿,第一句就是:“花能吃?”   “能,是用咱们的红萝卜,炸的汁,调的色。”   宋茯苓说完,歪头又对马老太笑嘻嘻道:“奶,你敢干大吗?” 第二百四十章 一更   马老太是从蛋糕房里飘出去的。   她此时思绪飘飞。   那蛋糕花,美的像真花。   真正的在吃食上,做出了花样。   想象一下,拿着勺,将一朵朵带颜色的、甜滋滋的奶油花,塞进嘴里,那得是么滋味呢。   她个老太太都稀罕看,看的错不开眼。   她觉得富贵人也是人,富贵人会不会见了也会稀罕的不得了?   所以,孙女问她:奶,你说这带着花的蛋糕,要是让富贵人看见了,难卖吗?   她给与了肯定答案:不难卖。   咱小老百姓,确实是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但是到了富贵人那里,花个一二钱银子买心里舒坦,买滋味,算个啥?   富贵人就喜吃别人吃不着的,三儿子卖的蒜黄,她和孙女的鼓捣蛋糕,都足够证明,富贵人有这毛病。   然后小孙女就让她猜,做这一个带花蛋糕的成本,她们真要是卖出去能得到的利润。   马老太确实是没想到,除了很是费牛奶,这奶油带颜色花的成本真是不高。   可就是这种花,做起来太简单了,却没人敢想,没人敢做。   小孙女说,胡萝卜是橘黄色,家里买的“芯里美”萝卜,也就是咱老百姓最常吃的红心萝卜,能做出来紫红色。南瓜去皮擦成片,摆烤盘里,烤差不多拿出来晾干,黄色的。   等等各种各样的颜色,到小孙女的手里头,将这些菜浆混合在奶油里面搅打,也不知是怎弄的,挤吧挤吧就是一朵朵很是喜人的奶油花。   老天爷就像是给她小孙女开了天眼似的,她小孙女很是敢做,做那些别人连想都不敢想的。   那么,利润大吗?   破萝卜、破南瓜,能值几个钱,再是冬日吧,那玩意就是穷苦人常吃的,所以她们祖孙俩算了算,利润很大。   小孙女就再一次问她,敢干大吗?奶,你有决心吗?   马老太站在屋门口,她两手插在棉袄袖子里,抬头望着乌漆嘛黑的天。   心里在回忆着宋茯苓说:   奶,晓得我爹,为什么明明一个地方就能卖完蒜黄,却要分四个地方吗?这叫铺路,为以后铺路,为他之后大量生产蒜黄或者辣椒铺路。   只有更多的人知道,机会才会更多。   就像咱们俩人的蛋糕。   咱们的蛋糕,目前只有童谣镇的酒楼、青楼和茶馆知晓。   青楼和茶馆先不提。   就说酒楼这次给咱揽了99锅蛋糕的事。   假如,我们在四个县里的酒楼卖蛋糕,假如每个酒楼,都能十天半个月就给咱们揽到99锅蛋糕呢。假如四个县的酒楼、青楼、茶馆,每日固定都订23锅的蛋糕呢,你算算,咱们一天能挣多少?   是,虽然咱们眼下做不出,就像我爹的蒜黄、辣椒一样,供不应求。但是他在为将来大量生产而铺路,在做准备。人知道的越多,口口相传,心里才会越有底气干大做强。   所以,奶,咱们务必也要扩大规模,咱们更势必要雇佣人手,咱们完全可以给她们一锅提几文钱的利润,让这些人给咱们大量的烤蛋糕。   并且,咱们还要有自个的运输队,每日向四个县同时送货。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二更   不是马老太下不了决心,是小孙女一句话,对她来讲太难了,难在兜里没银钱啊。   一文钱憋倒英雄汉。   她那点老本钱,早就花光了。   最近几日虽说挣了不少,但是买鸡蛋就买了一两多银子的,又添了一百个蒸笼,38文一个蒸笼,一百个是多少钱,要了命。   而且要是扩大,真雇人,一雇就雇好几个,看这样还得大量订蒸笼。   就这,还都算小钱,青砖多少钱?一文钱两块青砖,上回买那些,花了快2两银钱,才搭了6个烤炉子。   得买青砖吧?   对了,去哪买青砖啊?   铁板子,调大火小火的铁板子也得买,一百文一个铁板子。打铁的怎不把心肠黑死算了。   最最大头的是,一头奶牛顶不住,三儿都已经收了十几个娃子的奶钱了,总不能给人家断了吧。   再说,就是断了也没用,一旦要向四个县里推蛋糕卖,从娃子们嘴里省出的十几斤奶,解决不了么。   还有人手,做蛋糕的人手,向外推蛋糕的人手。   就算她老太太玩了命的推出去卖,她一日里最多往返两个县,所以推蛋糕的人手也得琢磨。   总之,难题很多,从大到小都有。   “富贵?”马老太忽然开口叫道。   “嗳?婶子,你怎么在这站着,多冷啊,走,进俺家屋。”宋富贵很纳闷,大晚上的,婶子怎的站这。   “我问你,你今儿去葭县啦?那头么样。”   宋富贵高兴极了,他说看起来自然是没童谣镇红火,但是葭县是大县,人口也很是多。卖蒜黄到了酒楼,也没怎的废话。人家掌柜的很是识货。   而且婶子,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掌柜的还问,要是有大户采买,咱们供不供得上呢。”   宋富贵没等马老太说话,又继续感慨道:   不出去就觉得,外面都和咱是一样的穷苦人,但出去了就发现,甭管到啥时候,哪里都有有钱人。   你说那有钱人,怎的就那么多呢,真是怪了哈,家里是有很多田地吧一个个的。俺们到的时候,酒楼里好些个间都坐满了。   有钱人都不搁家吃饭的,也不干活,咱都猜不着人家的进钱道。   “嗳?婶子,你说他们?”宋富贵愣愣地挠了挠头,婶子怎的没听他说完话就扭身走了。   宋福生听说老娘找他,还非得让他立刻回去,有些闹不清怎么回事:“娘,有事?”   钱佩英也有些意外,婆婆也是特意去辣椒房给她喊回来的。   “你们俩,借我三十两银钱。”   宋福生、钱佩英:“……”   “你俩有没有?给句痛快话。”   “等一下,娘。你和胖丫,你俩是要将蛋糕这事做大?”宋福生试探问道。   马老太坐在炕边点头,点完头,怕宋福生怪罪小孙女,急忙道:   “这事是我定的,和胖丫无关。我就是想借银钱。你俩放心,我指定还,用不了多少日。但万一,我要是还不上,就先把话放这,我死那天,不用给我掏棺材板钱,一文钱都不用你们这房掏,钱氏你放心。”   钱佩英心想:和她有啥关系,说这话,好像她会拦着不让借似的。再说她放心着呢,主要是蛋糕那事里有她闺女。   宋福生也笑:“娘,你看,要干大买卖了,你这怎的还扯棺材板上去了,我们有。媳妇,那什么,我去给娘取钱。”   “你等会儿,”马老太叫住他:“给我十两周转银钱就中,你留二十两。你几日后再送蒜黄?”   “三日后。”   “你辛苦些,到时带着大郎他们,用那二十两去给我买头牛,也多买些你那种好下奶的饲料。”   马老太心想,她老牛都敢欠钱置办了,还差鞍子钱啦?真有意思。   下定决心后,就没有啥她不敢干的了。   老太太将十两银钱拿走后,她就敲蛋糕房门,喊宋茯苓,“胖丫,走,跟奶走。”   干啥去?   你瞅瞅,奶才管你爹借的银子,新鲜的,搁手里还没捂热乎呢。   开会,组织人手。   马老太家,开启了第一次家庭会议。   列席会议的有:全体都有。   包括宋福生和钱佩英,也包括田喜发和宋银凤一家。   宋福喜在心里纳闷:老娘又在折腾么,好不容易工分那头歇息了,又不让他睡觉,这一天天的,都快要给他累散架子了。   此时,马老太盘腿坐在炕上,张嘴第一句话就是:“老大媳妇,大闺女,大丫二丫,桃花,跪下。”   只看,唰唰唰,真就在冰凉的地上,连挣扎也没挣扎,当即跪一排。   给宋茯苓都吓一跳,赶紧从炕沿上跳下来躲开。   马老太说,“等俺把砖买回来,炉子造完,你们几个就不要挣工分了。”   跪地上的几个人,眼神不自禁飘向宋福生。   宋福生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   “胖丫会教你们做蛋糕。晓得那手艺有多难得不?晓得那手艺能让你们往后吃喝不愁吗?晓得教了你们会……”   马老太有些说不下去了,只能默默地劝自己:没事,这些人都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不会将手艺外传。   一个个的,她会时常观察,要是胆敢有变心大的,比如大丫二丫,到时候她都不会让她们外嫁。   再说了,小孙女说的对,小孙女又研究出生辰蛋糕了,没事,那个更厉害。就算万一传出去了,也干不过她们祖孙俩。   “你们要是都不晓得这事有多难得,我就告诉告诉你们细账。你们做成一锅蛋糕,会给你们提8文钱,你们又不是二傻子也不是笨蛋,一日下来,一人至少能做十锅吧。一人一日80文钱,一个足月下来,你们至少一人挣二两半银钱。”   “娘,”朱氏噗通跪地,跪在二丫身边,反应极快,脸通红仰头激动道:“娘,那为么不带我。”   马老太翻个白眼“你给我滚起来。”   “娘,娘?我不起来。”这是头一回让朱氏麻溜起来,但朱氏还想跪着,发自肺腑地想跪着。   宋福喜先是踢了媳妇屁股一脚,给朱氏踢得一歪,接着又瞪眼睛,朱氏这才不情不愿地起来。   马老太膈应朱氏打乱了她的训话节奏,狠狠地剜了一眼后,这才说:桃花、大丫、二丫,你们仨,赶明嫁人,要是胆敢心大,将胖丫教给你们的安家立命本事外传,你们从此,再无娘家。   而且别以为她说话是闹着玩,待会儿都把手指头划出血,给她按手印,当爹娘的也必须跟着按。   说着话,老太太就将一直放在身后的大菜刀拿了出来。   “奶,”宋茯苓脸通红,两手比划着,支支吾吾。真不至于,这是要干么呀。   干么?   要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扼杀到摇篮之中。   “大儿媳,我不知你将来能不能寻到你娘家人,我也知你惦记,但丑话说在前,一旦要是寻着,你要是敢外露一句蛋糕做法,俺就让老大休了你。宋家不要这样的儿媳。三儿,一会儿你把这条写上。”   宋福生也尴尬了下。写大哥休大嫂条例?   “银凤。”   “娘。”   “你最近几日还得和我送货。”   “好。”   “但是等炉子建好,你也跟着胖丫学,之后就不用你送货了。不过,你要是敢?”   “娘,俺不会,俺以俺自个的寿命发誓。”宋银凤一个头磕下。她不想从娘亲的嘴里听到,你往后再没有娘家这句话。哪怕是假如,她也不想听。   且还拽了下女儿,眼里带着泪说道:“桃花,娘也要你发誓。别以为你姥说这话狠,你姥让咱娘俩学蛋糕,是想让咱家盖房子,过的不比别人差,你姥是在疼你。”   “姥,俺也不会,俺和俺娘都知道你的好,领这情,也谢谢胖丫妹妹了。”桃花立即一个响头磕在地。   田喜发也上前一步,“娘。”这声娘,满是感激,又扭头看宋福生。   宋福生拍了下姐夫肩膀,笑着摇头,意思是没事,就教个蛋糕算啥大事。一家人,不用那样。   马老太被这一幕整的,彻底打乱了装狠的节奏。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桃花、以及大丫和二丫,道出她曾经教宋茯苓的那些话。   什么往后你们啊,哪怕挣银钱给婆家,也不要将手艺外露。多挣些钱。   并且大丫二丫,奶只让你交一半钱给家,剩下的,你们能多干就多得,自个留着置办嫁妆,做些体己用。也像胖丫似的,有点好吃好穿,奶说到做到。   大儿媳,你也是,交家一半就中。   老太太还问大儿媳何氏说,你不是惦记你娘家吗?谁能没有娘家?谁不是亲娘老子养大的?   如果老天有眼,心善一把,真的让你往后还能见到亲娘兄弟,你就将攒的那半钱,全给了娘家,老太太我不会多说一句。或者,大儿媳,你多多挣了银钱,可以花银钱回头去找人寻寻他们,是不是?   “娘。”何氏忽然哭了起来,也一个响头磕地,“谢谢娘,谢谢娘。”   大哥宋福财听到媳妇哭,脸上带着喜色,可是眼睛却通红。这是他媳妇的心病,他一直都晓得。其实他也惦记丈人一家。他的丈人和二弟朱氏娘家不一样。   朱氏和娘家常年不来往。   但他丈人家,老何家,往年是打个鱼都惦记给媳妇送几条,待他也不薄。   人手的问题,暂时添的这几个人,就在宋家第一次家庭会议中确定了。   第二日,马老太和宋银凤出发,她们这回再送完23锅蛋糕后,没再着急回家。   娘俩来到了集市。   只看这娘俩从手推车上拿下个大牌子,上面写着:高价回收青砖。   这是宋茯苓给出的主意。   宋茯苓说,奶,买不着青砖不算事。您老就记住孙女两句至理名言:   一,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那都不是大问题。   二:要勇于发动群众。   你喊哪里大减价,群众们能呼啦啦来一片。   同理,你喊哪里高价回收,群众们也一定能呼啦啦来一片。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更   “这是干啥的啊?摆个牌子啥也不卖。”   “大兄弟,收砖,家里有没有不用的砖?俺能给你换现钱。”   “你给多少钱啊?”   “你是新砖不?你要是新砖,你从砖窑里拉出来多少钱,俺就给你多少文钱,真的,俺不骗人,你有多少俺要多少。”   大兄弟一听,说婶子你等着哈,俺叔伯兄弟家入秋盖房了,我去给你问问去,他家好像有剩的,他堆那也没用。   马老太立即咧开嘴笑:“好嘞,大兄弟受累嘞,就哪怕几十块婶子也要,婶子在这等你嘿。”   大兄弟扛起新买的半袋子小米,急火火的就走了。   “干啥的?”   宋银凤赶紧迎上前,她娘这大嗓门,就这么一会儿给喊来好些人,比旁边卖猪肉的都张罗的热闹:“收砖,新砖旧砖俺们都收。”   “旧砖也收?”   “旧砖收,只要它能用,俺们就给银钱。”   问话的大娘一听,急忙寻问和她一起出来的同伴:“三妮子,你四姨她二伯嫂家,院子里是不是堆着砖?就堆在狗窝那,你有没有印象?啧,咱俩去她那串门你忘啦?”   戴着棉帽子的三妮子,仔细想了想:“恩那,好像是有砖。”   “走走走,前头拐弯先去你四姨家帮忙问问,她卖不卖啊?这要是能换现钱,堆那干啥啊,换点现钱买点啥不好。”   马老太一听,立刻连比划带大嗓门附和道:   “没错,大妹子,你这话说的是一丁点没毛病。   你说谁家盖房盖么的,能买正正好好的砖?那不可能算的那么细。   凡是开春入秋盖过房的人家,家里指定都得有剩砖。   你剩几十块,他剩几十块,说句不好听的,你垒个鸡窝都不够使,咱这话唠的是不是实在?   你都让她推来,到我这,我这一瞅,中了,是那个样,能用,咱就立马给她算银钱。转头买二斤肉吃吃,不比砖头子堆院子里接雪强?”   “好嘞,你等着,我给你问问去。”   “那谢谢大妹子了嗳。”马老太两手插棉袄袖子里接着喊,   “收砖啦,谁家有不要的砖啊?也收芯里美大萝卜,还收胡萝卜,嗳收萝卜嘞,家吃不了家不用的都给俺送来,高价回收嗳。”   “这怎还收萝卜呢,前头那段日子,家没买萝卜存上啊。”旁边卖猪肉的都好信儿问上了。   马老太吸溜吸溜鼻涕,凑上前:“大兄弟不知,俺们这伙人才来,恩那,不怕你们笑话,逃荒来的。咱老百姓过日子,破家还值万贯呐,可俺们眼下连破家都算不上,想吃颗葱都得现买,眼下家里是管啥玩意没有啊,从锅到菜都得张罗买,连吃口大酱都是搁村里买的,俺们这,可真是白手起家。”   “啊,逃荒来的,听说过。那个什么,你们明个还来不来?”   马老太眼睛一亮:“来,怎的?”   “我收摊了给你问问,我那亲家家,上秋收了不少萝卜,胡萝卜啥的都有。”   “嗳呦,那太谢谢你了,明个俺过来等信,萝卜哪怕各样来一袋子呢就中。等俺们打牙祭,大兄弟,都来你这摊子买猪肉,俺老太太说话算话。”   卖猪肉的就笑,寻思:瞅你们这样吧,能萝卜冬日里吃得上都算白手起家起个好头了,还猪肉呢。“行啊,等过上好日子,都来我这买肉。”   依照马老太爱和人唠瓜,她指定还会和再聊几句,但眼下却顾不上了:“啥?红砖,是自个烧的吧?家里有啊,我收收收,但俺不能按青砖钱给你,一文三块你干不?”   你同意啊。   马老太立即张罗说,银凤,你搁这等着那两份,娘去去就来。   宋银凤不放心,不想让娘一个人走,怕不安全。   马老太啪啪两下拍拍腰,示意闺女放心,真有意思,谁敢抢她个老太太?不想活啦,她腰这别着孙女给的刀呢。   “可是,娘,你一人推不动,咱俩一块去呗?”   “啧,磨叽。”有啥推不动的,啥活没干过,啥累没挨过,推几块砖算个啥。   马老太推着车就跟人走了。   一个时辰后,当老太太再出现在市集时,她已经推不动车了,改成身上捆着绳子,在前面以牛拉车的样子在拉车。   老太太咬着牙:一二,向前拉。   “娘?”宋银凤急忙跑了过去,接过车,在后面跟着推。   马老太呼哧带喘问:那两份,回来了没?   宋银凤说,回来了,看你没在,咱手推车也没在,刚才来集市的那位大娘带着另一个女的去买针头线脑了,说等会儿再来喊咱们一起家去取砖。   说着话,那两名妇女真回来了,马老太连口气也没歇,拜托旁边卖猪肉的,要是那位给联系卖砖的大兄弟也回来了,让他明个晌午再来寻她。因为这一趟拉不下了。   老太太嘱咐完这些,就和宋银凤将好不容易拖回的砖又往外推,跟着那两名妇女后面左拐右拐,一路向小胡同走去。   妇女家剩的青砖不多,不过再加上之前买的红砖,两样相加,也够盖两个半炉子的了。   母女俩从人家院里十几块十几块的往手推车上倒动,倒动完算完钱,母女俩这才直奔童谣镇出城口。   宋银凤用绳子将自个和推车捆在一起,在前面拉车,马老太在后面推。   今儿虽然不下雪了,但是古代路面并不清雪,路上的雪很厚,手推车的车轮子像要承受不住这些砖似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   才出城没一会儿,宋银凤就回头喊:“娘?娘你没事儿吧。”   老太太连滚带爬起来。   刚才她滑倒了,顾不上扑落身上的雪,也顾不上揉揉尾椎骨:“没事儿,走。”   一车的砖,再加上几十个空蒸笼,只走了一半路,宋银凤的肩膀就勒出了青紫的印子,马老太的两只胳膊也已经推木了。   娘俩咬牙在坚持,在憋足了劲儿向家推。   不为别的,只为省二百文的运输钱。   要不然雇牛车,就得二百文。   与此同时,在家里的宋茯苓也没闲着。   她的蛋糕房里多出了一样东西,今日她做蛋糕也一直在计时,频频计时,反复测算。   多出的东西是什么呢,是她自制的沙漏。   她用两个空矿泉水空瓶一连,瓶盖扎个眼,里面装着细沙。到什么时间该给蛋糕大火了,她就在矿泉水瓶外画个道,到什么时候该小火了,她也画个提示。   也就是说,每当沙漏开始计时,沙子到一定的刻度那,就代表着蛋糕工人该去干什么了。   而且当一锅蛋糕推进烤炉后,自制沙漏的沙子流完也代表这锅蛋糕烤好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二更三更(为浮冰1004生日+)   有了沙漏计时,教那几个人做蛋糕能省不少事,最起码不用和她们用重复的话翻来覆去提醒。   一切机械化就好。   一切都可以计时。   宋茯苓望着自个新鲜出炉的十个自制沙漏,才要自言自语夸自己:“哎呀呀,我是不是聪明的都要溢出来了?”外面就有个更聪明的娃,在挠门。   “姐姐,姐姐,开门。”   “嗳,来啦。”   宋茯苓将蛋糕门打开。   钱米寿小脸被冻的通红,两手上也全是泥,一看小娃手就知被冻得不轻,手都已经被冻得伸不直了,眼里却满是兴奋,仰头叽叽喳喳道:   “姐姐,金宝哥哥说,忙了一小天了,你要的泥盘子烧出来两个了,我们也做出了三个吹风筒,是三个呦,”紧急收住:“什么时候吃蛋糕啊。”   宋茯苓赶紧给米寿领进来,用蛋糕房里存的水给弟弟洗手,又拽到壁炉跟前烤火,给弟弟搓着冻得通红的脸蛋。   “冷不冷?怎么不知戴手套。”   “手脏,全是泥巴。姐姐,那什么,”钱米寿站起身,小身子躲开宋茯苓拉他烤火,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摆放蛋糕的桌边,“今儿,吃吗?”   可见,人家不怕冷,人家怕忙乎一小天了,吃不着蛋糕。   宋茯苓笑,冲米寿说,“那你去喊他们回来吧,今天的烧泥盘子活动,以及做吹风筒活动,圆满结束,明日继续。让金宝哥哥将火熄灭,然后就让他们都来咱家吧。”   “分蛋糕?”钱米寿眼睛一亮,嗓门也一亮。   “恩,分蛋糕。”   小娃立即欢呼着跑了出去,离老远都能听见米寿一边跑一边呼喊着小伙伴们:“分蛋糕了,都家来呀。”   那个六寸的,带红色小花和橙色小花的蛋糕,眼下是钱米寿等小孩子们的心头宝。   宋茯苓之前嘱咐他们干活,靠的是威望。   今早嘱咐小娃子们干活,靠的是这个六寸蛋糕。且比威望有效率多了。   她说要是有无故哭闹的,有在炉子边不小心被烫到的,有人偷懒不好好干活,有破坏团结打闹的小朋友,以上任意一种情况出现,咱们就必须等到之前定好的那日再吃。   小娃子们当时,立即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团结,我们关系瓷实着呢。   宋茯苓说还有一个前提,要是今日烧不出泥盘子,没有盘子怎么做蛋糕啊对不对?耽误了挣钱,那这个蛋糕就得先拿出去卖银钱。   小娃子们:不会的不会的,不睡午觉了也会给烧出泥盘子的,姐姐,你放心,胖丫姐姐,你别卖。   你瞅瞅,小娃子们厉害起来都神了,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呢。   宋茯苓端着事先早就准备好的生日蛋糕,锁好烤炉房门,率先回家了。   今日,不止她忙,奶奶忙,大伙也忙。   当然了,大伙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儿,主要是她爹娘今日也很忙。   一早上,钱佩英就说了,今天开不了小灶,没功夫,跟大伙一起吃饭吧。   因为今日备拢,要将之前从山上挖下来的土和辣椒基地的土地翻搅到一起,弄成一拢一拢地。山上的土不是有劲嘛,希望辣椒苗能茁壮成长。   而且今日不仅备拢,还要将已经长到了3寸高的辣椒苗,从苗床子里移出来,这就开始正式栽秧了。   有苗不怕长啊,今早宋福生起来脸上就带笑,走路也带风。   因为正式栽秧就代表着,再伺候秧苗二十天左右,基本上就能收第一批绿辣椒了,掐着手指算算,备不住能赶上冬至前。   冬至啊,这可是古代人极其重视的大节日。   冬至这天,日影最长。   所以,这个朝代讲究小辈人要向老人、向尊长敬献鞋袜,这不是日影最长嘛,表示在足履最长之日祝福老师、祝福家中长辈健康长寿。   而且,和宋福生最息息相关的是,冬至这日,这个朝代的人甭管家里有钱没钱,一定要吃饺子。还讲究得用最真城的心,拿出家里最好的肉、菜,调成馅子,用家里最好的面,包饺子。   也就是说,到时候他这辣椒一拿出去,那有钱的人家买着头回见面的稀奇辣椒,最贵最好的新鲜菜,谁家富足不得买几个辣椒回头冬至包饺子。   扯远了。   再看孩子们,眼下呼啸着回来了,全来了宋福生家。   一个个还很是规矩。   因为米寿刚才路上就告诉了,姑母喜干净,进屋前要跺跺脚上的雪,要不然姑母白收拾了,该更累了又得拾掇屋子。   小娃子们就排号般,在门口跺脚。   宋茯苓闻跺脚声,笑着迎出来,她之前到家也没闲着,在烧炉子,掀开屋门帘子说:“来,咱们先洗手,姐姐已经给你们烧好热水了。”   宋金宝说,姐,你看,几个泥盘子我给你扛来了。本来还要把吹风筒抬来的,大哥说让放那,到时他倒空放你点心房门前。   “好,你放那吧,金宝你现在越来越能干了。”   确实是越来越能干,因为宋金宝小同志属于越夸越能干。   宋茯苓换了四盆热水,引领着连宋金宝算在内,17个小娃娃洗手,不停提醒十指交叉好好搓一搓,打肥皂。   只洗个手,就洗了好久,没办法,孩子太多。   接着宋茯苓又爬上炕,炕被什么的全部收起来,以防别有虱子什么的爬到被子上,只剩炕席。   伺候小娃子们拖鞋爬上热炕,这才将六寸蛋糕,在一众眼神随着蛋糕走的目光中,端了出来。   十七个孩子,别说六寸了,敞开肚皮十六寸都不够吃,所以一人只能吃上一小口。   一小口,孩子们也满足稀罕的不得了。因为它漂亮,眼前的蛋糕是他们瞧过的最漂亮的吃食,如果不是亲眼见,他们连想象都想象不出。   “喏,吃蛋糕之前呢,我们要先点一根蜡烛。”宋茯苓真就拿出一根家里买的破蜡烛,点上了。   她说,小朋友们,待会呢,你们要许愿,一人说出一样最想实现的事,咱们再一口气将蜡烛吹灭就可以吃了。   钱米寿:“姐姐,为么吃蛋糕要许愿呀,许了就能成?谁告诉你的呀?”   丫丫推他一把:“哎呀,米寿,你不要问了,姐姐再告诉你一会儿,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啊。”说完,丫丫就急火火举手道:“姐姐,我先说,我想要日日吃甜的,最好我娘做菜也给我放糖。”   宋茯苓鼓掌。   宋金宝:“姐姐,我对别的甜的没什么想法,我想让你日日给俺做蛋糕,我日日都吃。”   “那你得努力啊金宝,将来好好念书,当大官,雇姐姐给你当蛋糕师傅,好不好?”   “好,姐姐,到时候俺把挣的银钱都给你,你给俺做。”   小蔫巴说:“我想许的愿是,希望姐姐下回做大一些,做大大的,比以前俺家磨盘还大。我想下回吃蛋糕的人里头,有我哥哥们,他们都没有吃过。”   宋茯苓特意探过身,认真地和小蔫巴对视:“小蔫巴,你知道吗?你的哥哥们听到了会非常高兴,你可真棒,他们没有白疼你。”   其他几个小娃,一听宋茯苓夸小蔫巴了,纷纷叽叽喳喳,争着抢着表达道:“我们也许愿做大点,给哥哥姐姐,也给爷奶爹娘吃,姐姐呀,这愿望能实现嘛?”   他们还挺尖,晓得这事能不能成,全在于宋茯苓,还知道追问呢。   宋茯苓笑着没回答,而是问,米寿,那你呢?   多少年后,宋茯苓都无法忘记弟弟米寿此时的模样。   只看米寿欢畅中还带着小羞涩,伸出两只小手,忽然一把就抱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站在炕上说道:   “我许愿,姐姐能让大家都吃到蛋糕,让大家伙都能尝到,可姐姐烤蛋糕还不能累着。”   宋茯苓感动的呦。   来,让咱们全都梦想成真,一二三,吹蜡烛啦。   外头有几个大人拿着干活家伙什,正巧从宋福生家窗外路过,都被屋里的热闹气氛吸引的站住脚了。   “哈哈哈哈哈。”   “啊,我吃着花了。”   “我也吃着了,我吃的黄色的花,黄花。”   “我红的,你看我一眼,蒜苗子,我吃的是红色的,”有小娃伸出舌头,拧着身子,非要让蒜苗子看他舌头,不舍得往下咽。   外面的几个大人,笑着摇头离开。   这几个大人心想:这帮小崽子们啊,他三叔家的炕都快要被蹦塌了。   过一会儿,又有几个大人路过,只听宋福生家屋里传出哐哐哐,哐哐哐的剁菜声。   伴着剁菜声,是一群小娃子们这个叫胖丫姐姐,那个喊胖丫姐姐。   这几个大人心想:得亏胖丫帮着看孩子了,要不然大冬天的,孩子们关不住就得乱跑。别哪下子没看住,再掉粪坑里或者壕沟里。和胖丫玩吧,只要别把房子掀了就中。   其实俺们娃子乖着呢,我们在兴奋地吃完蛋糕后,正用一双双小手,帮剁萝卜的胖丫姐姐倒红萝卜汁。   过一会儿,又有几个汉子路过,这回他们不是被宋三叔家的闹腾声吸引站住脚,而是被朗朗的念书声吸引住了,给他们都震住了。   小娃子们一边帮宋茯苓干活,一边齐声朗诵姐姐新教他们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更   几个在外聆听的汉子,不懂希望是什么意思,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听到孩子们齐声念书那一瞬,一个个心里暖暖的。   “你们几个,抬水的干啥呐,磨磨蹭蹭。”宋阿爷出了辣椒大棚呵道。   “那什么,阿爷,你听?你快听。”   “……晖。”很不巧,娃子们念到最后一个字了。念四遍了都四遍了,得歇口气了,胖丫姐姐在组织他们喝水。   也就是说,宋阿爷啥也没听着:“……”   恨不得踢这几个小子一脚,“麻溜给我干活,不好好干活扣你们工分!”   “嗳,嗳嗳。”几个人挨训脸上也带笑,急忙抬着水桶一个接着一个往辣椒大棚里挑,干活更卖力了。   与此同时,女人那面,一直在自制土坯子和编席子的姑娘媳妇们,也是忙的热火朝天。   目前,土坯子仍然再做,虽然炕已经都搭完了,火墙也全部搭完了,草席子眼下也够用。   但是用宋福生和宋阿爷的话就是:   这玩意还怕多吗?赶明开春不盖房吗?要啥没啥,白手起家,就得一点点积累,做好了都预备着。   什么时候将存的土、存的草,全部给它制作成草席子土坯子,包括剩下的那些粘土烧成泥砖,什么时候这活算拉倒。   别说这些妇女们了,就是半大小子们呛风冷气在外面烧制木炭也一直没停下。   不过,木炭也就再烧几日就不能烧了,有木头也不能烧,得留下一些,因为砍下的树木是有数的,总不能都给它烧成呛人咳嗽的劣质木炭吧,存一部分就可以了。   所以,预计小子们会比妇女们先停工。   何氏今日干活格外卖力,她起早就来了。   她第一个到,桃花第二个也来了。   俩人对视一笑,桃花叫声大舅母,然后就坐在土炕上,垫着席子,开始编起草席子。   何氏更是没多说话,呼啦啦就开始活泥,做土坯子砖,一块块做好,摆在一边。   这俩人都想着,今天好好表现,让一起干活的人都看在眼里,咱没比别人少干多少,让大伙都不好意思背后讲究。   这样的话,下晌就能提早歇工,歇工就能去迎迎马老太和宋银凤。往远些迎迎。   而朱氏在闹心了一晚后,也想开了。   主要是想不开也没用不是?   她昨夜躺被窝里,和宋福喜盖一床被子,嘀嘀咕咕金宝他奶偏心眼,用大嫂,为么不用她之类的,被宋福喜捶了一拳头。   给她差点捶的叫起来,疼坏了,像被捶在了肋八骨上,当时疼的身体就佝偻起来。   宋福喜却连问也没问一句,看她疼那样,人家一翻身,说了句,不睡滚出去,人事不知的玩意,再敢说俺娘坏话,我就给你踹下地。   然后朱氏就彻底消停了。   再一个,她也合计过,她有自个的小心思。   朱氏想着:大丫二丫是她亲闺女,老太太可是发过话,让挣一半银钱交家里就中。   那么大丫二丫剩下的那半银钱,她就可以收起来了。   俩孩子的一半银钱是多少?要是按照老太太昨日讲的,一人干足一个月,拢共能挣二两多银钱,交家一半就是一两多,她俩闺女一起被选上了,她一个月就能收2两半银。   这钱可是干拉拉剩下净攒的,比她挣工分都好。毕竟眼下一个锅里搅食,她挣的公分钱都得交给老太太。   朱氏只要一想到,到时自个能一个月手握二两多银子,并且老太太还不管她这钱,她就心里贼拉拉的火热。   热的她昨天晚上都没睡好觉。她长这么大都没握过二两多银钱,往后竟然一个月一收。   所以,今儿朱氏在发现大嫂起早就来干活了,眼神闪了闪。一脸笑凑近问,大嫂,你为么来这么早?别人还没来呢。桃花,你又是为么。   她大嫂没搭理她,她大嫂眼下稀罕和三弟妹说话,越来越膈应和二弟妹打交道。   可桃花不能不搭理二舅母啊。   就实话实说,想提早收工,去迎迎姥姥和娘,帮忙推推车。但是咱眼下毕竟还挣工分,也不能让三舅为难,就想着提早来,多干活,让别人背后不会认为她是在偷懒。   嗳呦,啧啧啧,朱氏心想:真看不出来啊,这一个个也太会来事了。麻溜就出了堆泥土的“工作间”,一路带小跑:   “大丫,别洗衣裳了,二丫,你又在磨蹭么。”   二丫正好抱柴火从她身边路过,朱氏一把就拧住二丫耳朵:   “你看看你桃花姐,你比不过金贵胖丫,你还比不过桃花?就知道傻吃傻睡,你看看人家心眼子多的,跟筛子似的。   去,你俩都痛快的,今日抓紧干活,把派到手里的活计都干完,抢在桃花前面去迎你奶。   你们两个蠢笨的玩意,怎么就不多琢磨琢磨,你发多少银钱赶明可是你奶说的算,你俩能不能长点心眼,“说着话,松开了二丫耳朵,又对着大丫后背拍了一巴掌。   没人认为大丫二丫笨,可朱氏就是打心眼里觉得,她俩闺女笨的要死。   所以说,眼下这个时候,何氏带头,桃花、大丫二丫,全都停了手下活计。   何氏指着一排在土炕上翻晾的土坯子说,这是今日她干的,够数了吧,她要歇着了。   桃花也脸色微红,两手拽着棉袄衣角小声道:“我也编了五个席子了,想早点歇了。”   大丫二丫在朱氏紧着挤咕眼的提醒下,紧随其后,呃,俺们也干了不少,比往常干的都多。   其实妇女们这一圈干活的人里头,目前没有领头的。   宋福生是懒得管,宋阿爷是没当回事。   老爷子认为,没必要确定谁带头谁说的算,毕竟拢共就这些人,他们的头不是福生嘛,还单独设置什么头。都听宋福生的就对了。   也就是说,她们几个跟谁请假啊?没人管事,也就是通知一声,意思是你们瞅瞅吧,俺们没偷懒,然后就可以走了。   王婆子小儿媳说,嫂子,走呗。嗳呦,你今早是么时辰来的?我还想问你呢。我一来,你土坯子都摆满炕头了。   好几个妇人也边干活边说,走呗,干这些了,指定累了。   只有李秀眼神闪了闪。   她在别人闷头干活的时候,趁人不注意,特意挪腾到门口,望着急匆匆离开的何氏和桃花几人背影,略显心不在焉。   村外的路上,当看到远处恍惚是马老太她们,又拉着一车的砖,何氏赶紧跑了起来。   “娘!”   她谢谢婆婆,从昨夜马老太说完那番话后,她是打心眼里感谢婆婆,是从没有过的心暖。   而且有些事就怕换位思考。   凡是以前心里堵得慌的,其实换位思考就能理解了。   何氏昨夜也没睡好,她就想着,如果她是马老太,当时那个着急逃亡的情境,她也会甩给自个一个大嘴巴子。当娘的,不会让任何事情,什么儿媳的娘家之类的,总之,不能让自个的儿子孙子在紧急的时刻犯险。   “姥姥,娘。”桃花也急忙跟在大舅母身后跑。   大丫二丫:“奶奶,姑母。”   马老太听到来人了,终于有人能接过推车这活了,立即像卸了口气似的,啥也不顾,虚脱一般就噗通坐在了地上。   累的她两只胳膊已经像软了似的,抬不起来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二更   远远地就能看到:   宋银凤搀扶着老太太,俩人累的直喘在互相扶持着走路。   而此时在她们旁边拉车的是何氏。   何氏也像之前宋银凤一样,用绳子将自个五花大绑地绑了起来,用绳子连接自个的身体和身后的推车。   麻绳肋的她胸疼,肋的她凸出的锁骨和胯骨疼,可她却一声不吭,身体佝偻着脚尖使劲踩地向前,一路咬牙前行。   手推车的后面跟着三个姑娘,桃花和大丫二丫齐齐使劲推车。   这样的一个队伍进村后,住在比较靠河边的大白胖娘们都看傻了眼。   大白胖娘们一边掏兜里的炒黄豆塞嘴里吃,一边哎呀呀跑上前:“你们这是买的啥呀,”手极快就给掀开了草帘子的一角。   看到帘子底下盖的砖,大白胖娘们一路跟着手推车带小跑,一路问:“哎呀呀,你们竟然还没搭完炕呐?这么冷的天,才买砖啊?你们一天天的都在河那面忙啥呢,竟然炕还没搭完。”   没一个人搭理她,哪有力气理会她。   过河了,上桥前有个小上坡,几个女人家,连同马老太也再次抬起没了力气胳膊推车,使劲,使劲!   大白胖娘们望着几人在桥上的背影,往嘴里扔了一个豆子,嘎嘣嘎嘣咬碎后,还没等咽下去呢她就自言自语嘀咕着:“啧啧啧,看来那天闻的肉味真是馋肉了,他们怎么可能吃上。”   十分为河那面的人担心。   嗳呦,真惨呦,那伙人要啥没啥,这个冬天,他们可怎么熬过数九寒冬呦。   “回来啦,哎呀,这是又买的么。”几个婆子现在已经养成习惯,到点就盼马老太,一边做饭一边盼。   这一瞧,吓一跳。   王婆子她们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白面就急忙带小跑过来,要帮忙卸货。   “不用你们,真不用你们。”马老太冻得不行,吸吸清鼻涕摆手。   几个老婆子可不管那事,做饭耽误一会儿怕什么,纷纷上手帮忙卸砖。   “你还要搭炉子?”宋福生大伯娘拧眉问道。这实在是她没想到的。   “恩那。”马老太点头,示意大伙要是帮忙,那就送佛送到西吧,直接卸到蛋糕房门前,她先不管了。今日可给她累屁了,得找地方倒口气。   王婆子正要追问,宋茯苓带着一帮小朋友出来了。   宋茯苓的两手也不干净,全是萝卜水,迎向马老太:“奶,你怎么不雇车呢。”   “雇么车,雇车得2钱银子,2钱银子干些啥不好,这些砖也不够装一车的。”   马老太不当回事的说完,就迈步往宋福生家走。   可给她渴坏了,也冻坏了,得先去三儿家炕头暖和暖和,三儿家的炕最得劲,热水也是常备着的。   宋茯苓跟在马老太后面,十分无语道:“咱几锅蛋糕就能挣回来的事,又不是不挣钱,您至不至于。”   后面,宋茯苓还说了些别的,但是在外面帮忙卸砖干活的其他人却听不见了,因为宋茯苓随着她奶进屋了。   宋福生大伯娘帮忙卸完砖,回了灶房后,坐在小板凳上想了想,她忽然问:“嗳?就咱几个,工分是按多少银钱算来着?你们说,这个月头,咱能分到手多少?”   田婆子一边搅合菜汤,一边告诉她,不一定多少,福生说,得扣掉一些公用的,还得看咱们最近这段日子拢共挣多少,完了按那个算,完了咱几个做饭的婆子是按三公分。   有婆子插言:“你忘啦?开会的时候,你没听啊?”   宋福生大伯娘没吱声,她听了,她当然听了,涉及到钱,她比谁都听的认真,就是想再确认一遍,想猜猜这个月能挣多少。   耳边听着几个婆子在议论,大伙纷纷猜测马老太指定蛋糕挣不少银钱。   要不然以她们“闺蜜”几个的了解,马老太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那伙的,不挣钱,谁能一趟趟往回买砖搭炉子。   那可是砖。   砖那东西,不是说它有多贵,而是咱不有能对付用的黏泥嘛,烧一烧,多烧个几日,每日窑炉里也能出几十块,可马老太都等不及了,以前过日子多细心个人,眼下宁可花钱,这说明啥?   要不说人这种生物呢,她确实是有心眼多少的区分。   别的婆子们都是在感慨马老太厉害了,至此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往后指定会比她们几个都强百套了。那个蛋糕啊,搞不好,一个月能挣不少银钱,没听胖丫刚才喊她奶时说嘛,二钱银子就是几锅蛋糕的事。   宋福生的大伯娘却听眯了眼。   还有一个婆子,王婆子,她也没心思做饭了。   王婆子心想:   看来她得好好合计合计了。   合计自个拿三工分,跟宋福生混,能挣多少。   要是跟马姐姐混呢,能挣多少。   到底跟谁混,能更实惠。   还有一个人,也和宋福生的大伯母以及王婆子想到一起去了,那就是李秀。   之前李秀就猜到了,马老太家女人们集体提早歇工,应是有别的活要干。   她就想到了宋茯苓鼓捣的点心。   马老太往家买砖,买铁板子,买那么多那么多的蒸笼,又连夜搭炉子,这都是没遮挡的。这说明卖的很好,很挣钱。   所以,她就想着,不跟宋福生他们混了,看到马老太回来,真的又拉回来一堆砖,这是扩大再生产啊,扩大就会缺人手。   噗通一声,李秀跪地。   马老太一口热水当即喷了出来,呛的她直咳嗽:“咳咳咳,你?你这是干么。”   给宋茯苓也造一愣,怎么跪她家了。主要是太突如其来了,她正和奶奶研究,让奶明日给她买染料呢,屋里冷不丁就出现个人,噗通就跪下了,她听的都膝盖疼。   李秀不管不顾磕头,哐哐哐连磕仨头,才一脸泪跪在地上仰头看向马老太。   宋茯苓:“……”她得走哇,她们不尴尬,她尴尬呀:“奶,那什么,我去看看米寿又跑哪去了。”   当屋里只剩下马老太和李秀后,马老太倒是先冷静下来了,她有些猜到是什么了。   老太太稳稳地坐在炕沿边上,重新拿起葫芦瓢喝水,抿了一口:“说吧,么事儿。”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更二更   李秀说,她晓得大家伙对她有意见,一方面是她从山那面孤身一人来,让大伙对她有很多猜测。一方面是因为春花,以及宝子他爹没了。   马老太摆手:“你说正题。”   “不,大娘,求您听我说完,成与不成,我也都想和您说说,我就想和您说。”   马老太翻白眼,心话:以前,你怎么不和我说?你个见人下菜碟的,你这是看出来我行了吧。   李秀像是没瞧见马老太翻白眼一般,抹了抹泪开始讲述。   她说她确实是从山那头来的,而且跑出之地,这次逃荒还路过了。   “你说哪,那个无人村?村里都是死人那地方?”马老太惊讶极了。   李秀点头:   “我爹娘为得十八两银钱,将我卖给了那个村里出了名的老鳏夫,比我大了二十多岁。   我差点跪死在他们面前,他们也非得让俺嫁。   嫁人那天,是给我迷了,直接送去的。   我两个姐姐也是这个命,大姐是被卖到不干净的地方,被磋磨的没两年就去了。   二姐先头日子过的倒行,虽然男人也大了些,但是还算疼人,或许是二姐夫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和我二姐很是相依为命。日子本来是有滋味的,可那人却是个短命的。   我坑了我二姐啊,大娘。   因为后头,二姐在她男人没了后,就是为回娘家偷偷看我,带着她家唯一的丫头回去瞧我,结果被俺爹娘给她家丫头提脚偷偷卖了,二姐就疯了,去找她闺女,疯跑到哪里再无音信。”   为么,你爹娘这是为么。   “因为我们有个弟弟,就那一个弟弟,还是个烂赌鬼。在爹娘眼里,那个弟弟再烂,他也是男娃,能传宗接代的男娃。我没娘家,我没娘家啊。”李秀痛哭失声。   马老太听完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李秀哭了一会儿,拐回到自个身上继续道:   “我嫁的那个男人岁数大了,不怕大娘笑话,他不行了,他就折磨我。说我和别的汉子怎么怎么地,其实哪有。   他越不行就越打我。   我也没地可去,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我为啥跟他过了那么些年才跑,不敢下决心跑,我连娘家也没有,不知道能跑到哪里,怕跑出去也活不了。后来是被他打的实在受不了,就砸了他锁,偷走了柜子里的粮袋子,背着粮,就一路向你们那里走。”   李秀说,她没想到翻过山,再要差点昏厥过去的时候,就遇到了赵富贵的娘。   赵富贵的娘,在她醒过来后,也不知怎么的,就看出她是个大姑娘了。   这点,马老太是知道的,她晓得赵富贵她娘会看。以前还用那眼力,接过活,挣过钱呢。看的可准了。   “之后,大娘就都晓得了,我婆母赶走了春花的亲娘,嫌她不能生了,让我嫁了赵富贵,俺俩过起了日子,春花却跟我一直不对付。”   李秀说到这,急急刨析自己:   她说大娘,村里人本就对给人当后娘有看法,哪怕对前面留下的孩子如亲生,那也会让吐沫星子淹,背后不知会怎么讲究她。更何况她对春花不好,她承认。   是的,李秀承认。   她说,不是她心狠,是春花瞧上去老实,却不是个好饼。   就是今个,她也不后悔对春花不好。因为那孩子不值得对她好。   就看看那孩子,哪个继女有她胆大?竟然胆大到用石灰偷换走白面,将白面全送去了亲娘,就该知春花不是个普通孩子,心狠着呢。   因为春花不曾想想,弟弟,再不是一个娘生的,那也是一个爹生的,那也是她亲弟弟,包括她自个的亲爹一路就要逃荒了,家里存粮能不能够吃,都不管他们死活了,就该知道那孩子主意多大。   而且,李秀说,她不是一开始就对春花不好的,是被春花的性子逼的。   因为以前给那孩子做好饭让吃,那孩子不吃,饿的前胸贴后背省干粮,省几日就偷跑到姥姥家,送给她亲娘。   饿的在外头,肚子咕咕叫,满村里都讲究她,后母啊,不慈,极恶,让她名声差到极点,转头她就在春花身上翻出了馊饽饽。饽饽宁可藏馊了都长绿毛了也不吃,日日惦记跑出去见亲娘。   那时候她就打骂春花,想着给那孩子的心打回来,让不准再见亲娘,让春花自个吃,还是不听,打都打不服。   马老太心想:也是,春花那孩子有了后母时已经十岁多了,人家亲娘又活着。或许在春花眼里,恨死了李秀。会想着,要不是你出现,我奶怎会赶走我亲娘?所以说,确实是养不熟。   李秀继续告诉马老太道:   几次下来,她再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心肠就硬了。   让她心肠变得更硬的是,春花不仅给亲娘惦记时不时送吃的,还总偷摸和耳根子软的赵富贵念叨亲娘的好,亲娘在姥姥家过的有多不好,总抹眼泪,总吃不饱饭,日日干活。   那死丫头和赵富贵背地里嘀咕一次,赵富贵就会连着几日看她眼神不对,总是躲躲闪闪。   “大娘,我一路逃,拼着一口气逃到了你们那里,好不容易才有了家。   是,宝子他爹是没本事,但是他再没本事,在我眼里,他不打骂我,啥事也听我的,我就觉得这个家,我豁出命也得守住。   更何况还生了我儿。   从生了我宝子后,我儿就是我的命。家和我儿,是我拼死也要护住的。   所以春花这么搅合,你说我会不会恨她?”   李秀抹掉眼泪,她没问让马老太换位思考,换成马老太会不会容这样养不熟的白眼狼。   而是再一次重复:“我不怕别人背地里讲究,我宁可被人讲究一辈子,我也不想养敢毁了我家的小白眼狼。这就是我为么当初往死里打她,在见到石灰后,我那股火压都压不住,恨不得山里虎豹给她啃了的原因。”   说到这,李秀瘫坐在地,声量小得不能再小,“可我没想到宝子他爹却……”   她要是知道,宁可养那个白眼狼了,毁的肠子都青了。   她怎么就忘了,赵富贵那人,窝窝囔囔,耳根子极软,容易听几句劝,就没了主意,能干出来下山去寻春花的事。   怨谁,到底该怨谁?   “你起来吧。”马老太发现李秀眼神都没了聚焦,说道。   李秀被马老太这么一叫,晃过了神,急忙晃了晃脑袋。   她这半辈子经历只教会了她一点,向前看,要是总向后看,她压根活不到现在。   “大娘,过去的,就是这样。   人都说,一家不知一家事,关上门过日子,谁又知道谁家到底咋回事?我把我的底都告诉你,说一句谎,天打雷劈。   大娘,我今日跪在这,就是想求您,带我一个。   求您了。   我想学做点心。我一定会拼了命的干。   我也懂,您那烤炉房门为么锁上,那是手艺,一辈子的吃饭手艺,轻易不会教人,更何况是我。   可我,还是厚着脸皮跪在这了。开口还求得是想做点心。   但我不是贪心,真的。   是俺家有个宝子,他就剩我这个娘了。   他还小,离不得人,两岁正是不省心的时候,他要是跑跑跳跳没看住,也?也没人会细心帮俺瞅一眼娃的。   所以我走不得,不能出去,也就没厚脸皮求大娘带我出去卖点心,而是想做点心。   再一个,我听大伙私下说,福生兄弟要张罗开春家家盖二层小楼。   别说二层小楼了,大娘,就我家这个情况,就是盖个大瓦房,只凭我一个人四工分,说句实在的,我也盖不起。   您想想,到时候万一大伙都搬家那种私下说的小楼里,俺家盖又盖不起,又不能和人合在一起住,俺们娘俩会不会就得?   我是真怕,怕大伙到时嫌我们娘俩是累赘,我眼下最怕的就是大伙给我们娘俩赶走。   我承认,我这人心眼子多,大娘或许不喜我,但是大娘,就剩我和宝子了,我能活到今日,也是心眼子救了我。   我确实是见到大娘挣了银钱,才想着贴上来。   因为没招了,靠工分不够盖房,就是能欠公家钱,也得有招还。别人一家好些个挣工分的,我就一人,不够还不说,还贪心想给宝子供念书,就得想办法寻更挣银钱的。”   马老太忽然问道:“你就不打算再走一家了?”   李秀猛摇头,一双泪眼直直地看向马老太:“大娘,要是我能挣银钱,供养的起我儿,找男人作甚啊?我这辈子,找那俩,哪个让我过好日子了?”   马老太莫名觉得这话很是对。   李秀没说出口的是,她甭管将来有银钱没银钱,带着娃只要离开大伙,她们娘俩命会更差。   眼下甭管大伙是心善还是看赵富贵面子,至少不欺她们。要是去了外村,无依无靠。没银钱,看人脸色过活。有银钱的话,有钱还不如没钱呢,因为备不住都会没命。家里连个壮劳力都没有,孤儿寡母手中握钱,这不等于再害自个命嘛,再藏着掖着早晚也会被惦记上。   马老太挥挥手,她说她要想想,打发李秀走。   李秀出了宋福生家,站住门口回头看,眼里有焦急等信的盼头,也有怕马老太不同意的担心,但最终她攥了攥拳,心想:   如果大娘真给她个机会,真的让她学做点心,她会几年都不出村,家里缺用的,也让他们这伙人往回捎,不出村,让马老太心安。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三更(为月票2650+)   马老太在李秀走后,就感觉很累,情绪不是很高,忽然想躺会儿。   躺会也不能睡,因为得等着大伙歇工,一会一起吃饭,吃完饭再等他们干会活,她就得安排家里的那几个人,找间破房子先拾掇出来,再充作烤炉房。   两个烤炉房不在一起,务必得给胖丫单独弄间小房做蛋糕。   可眼下,他们这面剩下的房子,都能到剩下房子的程度,就可想而知,早破烂的不像样了。   要是房子还挺好,他们这伙人早就会占用,堆柴火也不会让房子闲着。也就是说,找间能对付用的房子,再给拾掇出来,是个大活,不容易收拾呢,修修补补的。   总之,她困,也累,但是还真不能彻底歇下来,等会儿一堆事呢,也就是直直腰罢了。   马老太本来都已经爬上宋茯苓那面的炕,去拽被垛了,想取一床棉被盖身上,要不然冷啊,炕热,可是对付住的房子,墙四处漏风,想拽被子盖身上,免得躺下冷。   可枯草般的手,碰到柔软的被,一看人家那一条条棉被叠的整齐干净的,低头瞅了瞅自个身上的衣裳,又将手缩了回来。   她脱掉身上的棉袄,将棉袄盖在脚上,上身只穿件打补丁的褂子就躺在炕上了。   “唉!”   马老太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秀说的那些话,信不信?   马老太:信。   虽说李秀的名声在她们这些婆子心里,实在是差到极点,但是李秀有一句话说到了她心坎上,那就是外面人怎么论名声,那看的都是表面,内里怎回事,苦是甜,好与坏,过日子只有自个才晓得。   不知为何,马老太脑中此刻转悠的,也并不是关于让不让李秀学做蛋糕的事,而是被李秀那些话搅合的,让她也想起记忆里那些乱糟糟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就比如,她以前在村里也名声差,差到没啥同龄妇人,乐意搭理她。   而不理她,人缘不好,可不止是因为她泼,爱撒泼骂人。   现在再回头看,这里面无非就是两个原因。   一是:她也不想的,她早早的没了男人。   没了男人领着娃过日子的女人家,难处多着呐。   就最简单的,打比方搁村里打井水,猛的一下没拽动,张家大哥伸把手过来帮忙,以前三儿他爹活着的时候,就这种忙算个么,村里谁见了都会伸把手,也没人说啥。   可她该死啊,该死在她男人不是早早的就没了嘛,以前不算事的,男人一死就算事了。   张家嫂子不知从哪蹿出来,指桑骂槐,或者用眼睛剜她。   你说憋气不憋气,她干么了?整那一出,就像她和老张大哥有事似的。   气的她,要么忍,要么骂。忍是不符合她人性的,那她指定骂啊。   可就这么清楚明白的事,老张大哥帮忙给提桶水,就是没公道,她这么占理的事,竟然能长十张嘴也说不清。   因为村里那些娘们,一个个只要听张嫂子讲半句,都不带听全的,就能唾沫星子横飞。   一个个不提挑水的事了,开始撇嘴猜她年轻指定守不住,哪个哪个村里有像她这样的,就和野汉子勾搭过,完了被发现给人家日子搅合的都不行不行的了。   听的都能气炸肺。   那时候三儿他爷还没去世呢,在外面听说她跟谁又吵起来了,因为老张大哥和人家媳妇干起来了,跟人家媳妇掐架,这是要抢老张啊?也怀疑她,也给她摆脸色看。   总之,这只是顺手给提水桶,就这么小的事,最后就能闹成这样。   要知道过日子啊,又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像帮忙拽水桶这样的小事有很多,一年到头,田间地头的,总会有热心肠的帮忙,可到了最后,好些次都是结果闹得乌漆八遭。   一年到头,总会从村东头和李家嫂子骂仗,一直骂到村西头和张家嫂子挠起来。反正年年她都会不得不撒泼发疯个几次。   气的她,后来见到要帮忙的汉子,她都瞪人家。心想,可不用你伸手,谁用你欠手帮的,你这是在给俺找事。   这妥了,连村里男人也跟那些妇人们一起说,那娘们泼妇一个,不讲理。   却没人想想,她讲不起理啊。   最难那阵,也是三儿他爹刚没那两年,她都恨不得自个能立时老上十岁二十岁的,这样就没人敢这么讲究她了,议论她一定会再嫁。变成老婆子了,也就没人嚼舌根了。   这是一。   二一个她名声不好的原因嘛,也是她最恨大嫂的一点,就是葛二妞那人不是个东西,扯了她的遮羞布。   那条遮羞布,是她这辈子都不想扯下的,也是心里不安、最愧疚的一件事,结果她大嫂知晓后,给她传了出去。   像王婆子等那些上了岁数的人,都晓得这件事,也是以前最不喜和她走动的主要原因。眼下不提了,不代表她们忘了。   那就是,她借过姨家姐钱,没有按当初说定的时候还上。   一想到这事,时隔这么久,马老太躺在炕上,仍用手抹了抹眼睛。   穷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更   那一年,那个年月,马老太永远也忘不了。   那时候,宋茯苓的大堂哥大郎,当时还不足一岁,很小。   宋茯苓的二伯宋福喜,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老太太之前两年,就给二儿子张罗媳妇,却在村里张罗不着。   一方面是她自身的名声,经过一年又一年,打年轻时就厉害,不好听,好人家姑娘不乐意嫁过来,怕被她磋磨。   一方面估计人家也是考虑,宋福喜是老二,不像宋福财是老大,将来当大哥的能分得祖产多,下面还有个三弟,又是个念书的。   念书,那是一般人家能供得起的吗?爷们又早死,都晓得她家的家底早就空了。   而且宋福生当时也没学完呢,没到考学的年纪,谁也瞧不出他往后能不能出息,倒觉得倾全家之力供养读书人是种拖累,更不用说钱家那样的亲家了,当时那时候都没影呢,不认识钱家。   就在那样的情况下,弄得好些人家即便满意宋福喜这个人,也不满意嫁进这样的家里。   就这么的,同村不行,附近的也没合适的,马老太就打听到了朱家。   二儿媳朱氏眼皮子浅,在马老太看来这都是有原因的。   因为朱家本身就不咋地,不把闺女当回事。议亲的时候,也跟卖女儿没太大差别。就是不管死活,反正给过礼十两银恨不得让直接领走,好能省口粮。   宋福喜可能也是被搅合的没啥心气了,都没咋仔细想就点头同意。   马老太也是实在着急了,二儿子年纪过了,再不成家就又得让人笑话讲究了,怕别人骂她二儿子是老光棍,就定了朱氏。   礼过了,钱给了,家里卖了一亩地凑的过礼钱,就这么赶巧,这时,大孙子大郎忽然病了。   病的来势汹汹,眼瞅着再不治,就得扔后山坡埋了,何氏就哭着回娘家借银钱了。   说句心里话,至今,马老太有时能对大儿媳何氏稍微厚待些,也是因为当年何家,大郎的姥姥家真的伸手帮了忙。   但家家都穷,也是能力有限,只借了半吊钱。   可人啊,尤其是穷人,一旦得病,真是病不起。去了趟镇里,半吊钱都没见抓几副药,病没治咋滴,就花没了。   马老太就折腾要退了二儿子的婚事,想要回礼钱接着给大孙治病,可朱家也说钱礼花没了,反正一顿吵吵把火干起来,最终也没要回来。   后来,她就借到姨家姐姐那里。   姨家姐姐也是普通人家。   要不说呢,她马老太,一生认识最富的人,就是三儿子的岳父钱老爷子。   也就是说,姨家姐姐真是看在都呆在娘家当闺女时的感情,关系处到那了,是咬牙借她的。并且是背着男人借她的。   马老太当时给这个姐姐恨不得跪炕上磕头感谢,抹着泪指天誓日跟人保证:等粮食下来了,去掉交税的,卖了粮就还钱,更不会让姐姐你为难,一定会趁着姐夫发现前,将银钱还上。   姐姐好心,穷家富路带孩子去镇上看病,一咬牙借了她一两2钱银。   马老太回忆到这,翻了个身,侧身躺在炕上,想起现在自个能卖蛋糕了,一日日都能挣钱了,再想起当年那一幕,姐姐咬牙借给她钱的模样,眼泪顺着眼角就流到了炕席上。   当年,她是万万也没想到,大郎虽说慢慢调养好了,但倒霉透顶,那年旱,且闹蝗灾。   她自个家,当时过的是什么日子呢,别说吃半饱了,她都张罗卖房卖地了。   可谁买她房子啊,张罗卖地,都那年景了,也没人买地呀,让蝗虫给啃得糊了半片的。   一个个饿的,恨不得靠喝凉水饱肚。   那年,宋家村,有几户家里还有壮劳力的人家呢,有七家都出了饿死人的事。更不用说她个没男人的婆子了。有力气都没处找活干。   附近有名的地主家,据说排队卖力气的,卖身的,排出好远。宋福财和宋福喜哥俩,日日出去找活,寻不着。   也得亏宋福生,忽然从县里传回信,说四处闹灾,家里定是极困苦,所以他寻到了抄书的活。   说书肆相中他那一笔好字了,白日黑夜的抄书,挣了俩钱,买了粗粮,托同乡同窗送家来。这家里才有了点糊口的粮,没断顿,没饿死谁。   反正吧,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当时那年景,自个一家也要活不下去了,借钱还钱,一日日就指定得硬着头皮,厚着脸往后拖。还钱是不可能还了。   姨家姐姐上门哭,马老太当时也跟着哭,说:   姐,你给我骨头渣子凿碎,我也确实是没有啊。   你就还得等,我已经托信让我三儿别抄书买粮了,抄书攒钱还你中不中?攒几十文就给你送去。   借了一两2钱银,几十文几十文挣,宋福生就是抄书累断手,也是需要好些日子,搞不好都得半年一年的。   总之,这事就露馅了。   姨家姐姐被丈夫打的鼻青脸肿找上门。   人家丈夫生气啊,闹灾,家余粮少,眼瞅着见缸底,镇里又一日日粮价涨起来,而且涨的邪乎,就管媳妇要银钱,结果媳妇没钱,说借了人,能不揍她?   所以这位姨家姐姐是憋气又窝火,她挨打后找上门,也给马老太打了,闹得动静大,隔壁宋福生大伯娘就来拉架。   马老太被打也只能说一句大实话,而那实话,姨家姐姐是真不乐意听,那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把房子刨了,你把我整死也没用啊。   闹得凶,大郎被吓得张着小手嗷嗷哭。   马老太当年真有那一瞬,一头栽井里不活得了。   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那次被姨家姐姐打,竟是和这个姐姐的最后一次见面。   也就过了半旬,宋福生当时瘦的皮包骨回家了,是收到了老娘的信,让给想招凑凑银钱,在先生那借来的。   马老太攥着那钱,对宋福生的先生感恩戴德,先生竟然能借钱,也惊喜于终于凑上了,更心疼三儿在同窗那从此没脸,同窗指定都晓得她儿管先生借钱了,还瘦成这样,她嚎啕大哭。   哭完就急匆匆领着宋福生,去找姨家姐姐。   可进了姐家在的村子,进村就听说,她姐没了。   说是回娘家时,不知是被纵马的踩了还是被牛车驴车撞了,反正是当有人发现时,已经躺路边就吊着口气,还没等抬回来就没了。   后来的日子里。   有多少次,马老太都偷偷地去姨家姐姐坟前跪着。   她比她的子女去的还勤快,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也爱去那念叨念叨。   她说,姐啊,我三儿考中童生了。要是当年我儿就能考上,是不是我就能及时还上你银钱了。   她说,姐啊,我三儿订亲了,听说是县里出了名的富户,他先生给做的媒。你说当年他要是就能订上这样的好亲,我是不是也能及时还上你钱。   她说,姐啊,你当时回娘家,是不是就因为我欠你钱那事回家的?我要是不欠你钱,你就不会回娘家想告我状,不回去就不会这么早没。   她说,姐啊,这辈子,都对不住。   已经离去的人,不可能再知晓,可活着的人,却永远也过不去。   宋茯苓进屋的时候,就发现她奶在侧躺着,背对着她,肩膀在抖。   马老太急忙用手擦泪,又用手捏住鼻子,尽量抑制住鼻音道:“你先出去,让我自个呆会儿。”   “奶?”   “出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二更三更(为月票2700+)   宋茯苓站住窗外,都听傻了,听的一愣一愣的。   就刚才,她大伯奶来了。   大伯奶端着碗,拿着筷,怀里还抱着瓦罐,离老远都能瞧出瓦罐上面冒着热气。   这是特意来送饭的。   宋茯苓寻思,饭不能等啊,那不是该凉了嘛,甭管奶吃不吃,先让大伯奶将饭放屋里,就让进去了。   结果可倒好,俩老太太才一见面就掐了起来。   准确地讲,是她奶单方面的、莫名其妙、当头棒喝、极其突然地狠掐大伯奶。   她奶利索从炕上爬起来说:葛二妞!   大伯奶说:这怎么才进屋就被叫葛二妞,给你送饭来了,你管我叫葛二妞?   她奶说:当年你为么不卖牛,我那么求你,恨不得给你磕几个了响头了,你都不卖牛。   估计大伯奶都被冷不丁地喊懵了。   大伯奶说,这怎么又提那头牛,这牛的事算过不去了是吧。那头牛不是路上杀了嘛,你没吃啊你?我记得数你吃的多。   然后她奶说:   后头我不是非要和你争那头牛,是我过不去当年的事。你当年要是卖牛,我能还不上俺姐钱吗?   俺那么求你,一口一句嫂子的,你不但没卖牛,你还晓得俺欠俺山妮姐钱还不上,你还四处说嘴去。   你明知道那事我愧得慌,心里堵的没个缝,你还能捡笑,俺那两年都抬不起头。   你怎就这么坏,一文钱没借我,一点忙不伸手帮,还给你乐够呛。   宋茯苓在外听着,正犹豫要不要进屋时,然后就听到她大伯奶哭了。   她大伯奶哭着说,这都哪年的事了,你跟我翻小肠,我给你当嫂子的头二年,我对你怎样?   二弟快赶上药罐子了,我和你大哥嫌你们是累赘了吗?俺们那阵从没嚷嚷过分家。   我为么后头和你不对付,你真不晓得吗?   “不晓得!”   大伯奶说,因为公爹偏心眼。   你有理?你委屈?俺不委屈吗?俺委屈几十年了都。   宋茯苓站在窗外,侧着耳朵听。   以她的角度听,大伯奶哭的很是心酸,啰里啰嗦的委屈主要来自三点:   一,咱都啥家庭了,咱家都穷成了什么样,公爹还能心比天高。   家里供你男人是个药罐子都要累断腰,结果公爹听牛家村一个要进棺材板的老秀才胡说八道几句,回头就要供宋福生念书。   要是非盼着小辈念书有出息,大伯奶认为,那凭供的不是她儿子?   要知道她们这房,人硬实,公爹将来还要指望她们大房养老,却要供二房的小孙子读书,问到头上,还整个小孙子聪慧。   啥意思?说谁家娃傻呢,换谁家媳妇受得了?   当时别说和弟妹过不去了,她都差点给公爹撵出门,就是怕被休,要不然指定给老爷子赶回二房。合着端她家饭碗吃饭,放下碗嫌弃她生的两个儿子傻,心眼歪的没边。   同样是孙子,凭么差别这么大,这口气换谁也咽不下。   第二点委屈来源是:大伯奶认为,她是当大嫂的,你说一千道一万,甭管嫂子弟妹之间关系处的多好,等到了分家后,不在锅里一起搅食了,各过各的,日子该分个高低时,她当嫂子的就是想过的比弟妹家强。她想让村里人提起老宋家,都晓得大房日子比二房过的红火。   虽然屋里面的大伯奶,略显话语不清,七弯八拐,没说的这么透彻,但是宋茯苓觉得就是这个意思,她在外偷听的还直点头。   三:大伯奶哭着说完那些,又拐回到太爷爷身上。   这回大伯奶说的不是公爹活着时的憋气,而是死了后。   大伯奶问她奶,你不傻,我也不傻,咱俩都心知肚明,家家户户,谁家老人死了,不是大房得的祖产多。就是你现在就下炕,咱俩去问问宋伯(宋阿爷),他死了后,给谁分得多,他也指定说是给大儿,你信不信?   咱家那公爹呢,他可倒好,临死还偏心眼。   活着时说,二弟身体弱,让俺们多受累,你们这房弱就有理啊?死了死了说平分。   我晓得你又要说,葛二妞,你家房子大,你家地分得多,弟妹,摸摸良心,公爹没偷摸给福生银钱?让他念书用?福生没转头就交给你?别以为俺们猜不到。   就这些,弟妹,换你出不出去说嘴,你憋气不?我这口气不和你使我和谁使?   宋福生的大伯娘,之前是假哭,心想来求马老太,不能和她掐架,只能使出杀手锏。可说着说着,就将心窝子话都掏出来了,假哭就变成了真哭。   俩人都是一把年纪了,争啊吵啊闹啊,这些年没轻了拌嘴掐的鸡飞狗跳,隔俩月要是没隔墙摔摔打打闹过,不骂个对方爱占便宜,都像是日子里少些啥。所以,即使眼下真掰开了揉碎了讲心里话,也是一笔糊涂账。   就在这时,王婆子和郭婆子也来了。   “你奶在你家哪?”   “我……”宋茯苓不知该不该让这俩奶奶也进屋。   不过她谦不谦让,人家也进去了,一点没外道。   “嗳呦,啧啧啧,你俩这是又怎的了,又拌嘴了?怎么对着抹泪呢。”郭婆子拧眉疑惑道。   马老太不喜在别人面前哭,嫌丢脸。但很奇怪的是,她不怕在大嫂面前丢脸,大概是她俩的脸啊,互相丢。   抹干净泪:“没事,坐,说起以前的事了。”   宋福生的大伯娘也说:“瞎唠瓜,我这给弟妹送饭。他们还没吃呢,这是要干到啥时候去,那头谁守着呢。”   王婆子说田婆子和宋阿爷大儿媳守着呢,回答完,她就道:“别说过去了,咱这些家,都快赶上经过生死了,说句不好听的,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命,咱眼下再一想过去啊,有时候我都恍惚。”   这话让宋福生的大伯娘又哭上了,她抹着泪,你们是过去了,俺过不去。俺那头还丢了个儿子。俺家福寿当初非要去寻婆娘,和福禄媳妇都干起来了,在山上那阵等啊,干等也不来。   你们看我日日唠瓜干活不耽误,可到了夜里,一宿一宿合不上眼,夜夜睡觉前琢磨俺二儿。   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没了,甭管咋样,要是能有个确切的信也就不这么扒心扒肺。   我有时没事就寻思,他就是没被抓壮丁,可咱这一路下来,我是晓得的,能活下来不容易,缺水又缺粮。   他要是跟二媳妇娘家人真一起走的话,是不是到了真缺粮缺水的节骨眼时,人家那一家人到真章,也是先可着自家人吃喝,也不会管他啊?你说这死小子,当初怎的就不听我的。   郭婆子说:“毕竟媳妇大着肚子。”   宋福生大伯娘说,可不就是因为肚里那块肉,我就一犹豫,也是想要那块肉,就让他跑了,我寻思去山上等他呗,哪知就再没见。咱当时停了多少日,愣是等不来。还有我家翠芬,俺大闺女嫁的远。得亏翠兰没说人家,要不然俺四个娃,就得剩一个老大。   “弟妹啊?”   马老太看向葛二妞。   “你再不容易,以前吃了再多苦,你也比嫂子强。儿子孙子就是闺女也都跟出来了。”   恩,这话倒是对,也真能听出来是心里话。   唉。   马老太从肩上披着的棉袄兜里,掏出块破抹布,递给她大嫂,“别哭了,哭又不顶用。”   “是,哭不顶用,这次出事,谁家没丢几个人?没丢亲儿子亲闺女也丢了好些亲属。   咱这伙人,要么等,要么寻。   可等吧,你家福寿和翠芬都不晓得咱们这伙人去了哪,咱这些家的亲属也不知,就得想招寻。   寻人,也得等那面消停消停的,那头闹灾还打仗,别才回去就被人逮起来。   另外,寻人更得钱打头,总得有盘缠钱,反正甭管你想干啥,钱打头,咱说钱吧。“王婆子总结道。   总结完,她就笑:“马姐,钱。”   “么钱?”马老太端起饭碗扒了口二米饭问道。   “挣钱,俺几个跟你商量商量呗。”   没过一会儿,宋茯苓就听到她奶拉着长音,嘴里还嚼着饭:“咦,不中,你们推不动。”   “你都能推动,俺几个怎推不动?”   “我是缺人手,可你们真能行?”空了下,宋茯苓没听清,因为她爹来了。   宋福生看闺女冻得直搓脸,疑惑道:“你不进屋在这干什么呢。”   也不用他闺女回答了,他进屋洗手时,得先打招呼:“没事没事,你们坐,该说说你们的,外头黑了,把油灯点上再唠吧,别下炕摔了。”   马老太坐在炕上喊儿子:“那你忙完啦?忙完啦,你吃口饭的,完了你找几个人,叫你大哥二哥去给倒出个房呗?”   “什么房?”   “想招再给我空出个房,做蛋糕房用。”   “晓得啦。”宋福生给两个灶坑添完柴,洗完手,出来就给宋茯苓带走了。   王婆子坐在炕上,从窗户处探头瞅,瞅宋福生和宋茯苓走远了,她冲马老太翘大拇指:“福生可真孝顺,和你说话,和跟俺们说话就是不一样,还让点油灯用,怕咱几个磕了碰了。”   “那是,那可听我的了,你看我来他家,这就和在自个家一样。我和我大儿二儿早说过,要敢气我,我就搬老三这来住,反正不像以前了,眼下离得近。”马老太笑得一脸褶子道。   宋福生大伯母:唉。现在羡慕弟妹都羡慕不过来了。 第二百五十章 四更(为月票2750+)   宋福生胡撸口热饭热汤,被米寿硬喂了几口咸菜条后,喝了半瓢水就叫上大哥二哥,以及另几个壮劳力,他就开始连夜忙活给闺女倒出空屋子。   其实这就属于私活了,这一天的工分活也已经干完了,但没一个人这么想。   好些个没被点到名的汉子,也嘴里嚼着饭,最后一口饭还没咽下去呢,就站起身,紧了紧身上扎棉裤的麻绳子,也急忙跟了过来。   几十个汉子,七手八脚,眨眼间就将原本存炭的房子倒了出来。   炭放哪呢,本想和堆柴火的破屋子放一起来着。   但是他们砍柴比较多,守着大山也玩命砍木头烧碳,炭量也不少,而且仍在继续储存中,堆一屋子确实会挤吧。   李秀抱着她家宝子,忽然冲干活的人喊道:“将炭放我家偏房吧,那屋也不住人,我看那屋挺大,跟俺们门也不走一个。”   宋福生看了眼其他那些歪歪扭扭的破房子,放在那几间房里,不怕雪盖在柴火木炭上,怕的是,别哪天谁进去抱柴火,墙再突然塌了给人压里面,确实太高危了,高危房。   出于这点考虑,听了李秀的建议,将炭都倒动到了李秀家。   “爹,这是在干啥?”宋茯苓在倒出的空房里,举着火把给她爹照亮。   宋福生用高矮适中的长木方在支棚顶,闻言回道:“承重呗,怕墙塌,贴着墙面打斜支上几根木头,墙不就不能往这面倒了嘛。”   说的宋茯苓都有点害怕,担心别哪天正做着蛋糕呢,土墙再哗啦啦倒下,然后她就暴露在露天里,然后她手里再握着个打蛋器出现在天地之间、出现在大伙的视线中。   估计真出现那一幕,她头顶都得呼呼刮冷风。   “支棍子有用吗?”   “那谁道有用没用了,”这话回的多么不负责任。   就在爷俩一问一答时,钱佩英抱着米寿也来了。   “怎不回家歇着?抱孩子来这干啥。”   家被占了。   “恩?”   没错,家此时被占了。   搞得四壮和牛掌柜也没回家。   因为马老太正在三儿子家里,召开第一次老阿姨大会。   列席会议的有:   算马老太在内,算上宋阿爷家的大儿媳在内,反正就是做饭的那伙人,大家伙中,也是年纪最大的八个老太婆,都在宋福生家炕上盘腿坐着呢。   八个老太婆,有很多共同点:   一,脑子单纯,认准目标就会一根筋,别跟她们讲道理,没用。   二,已经穷掉底了,都白手起家了,自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三,家里人也不敢怎么管她们,她们本就当家说的算。   另外,最主要的共同点就是:缺钱,急需挣钱,活着的最大心愿就是,手攥好多好多钱。要是赶明睡觉能躺钱里睡,认为哪怕就那么死去,都觉得这种死法很过瘾。   所以,她们想干就干。   马老太坐在上方,再次确认一遍:“不要听我说卖一锅蛋糕挣七文钱,你们就脑子发热,要先想想,你们一日到底能推多少锅,你们确定自个一日能推动几十锅?”   “俺们能。”   “你们确定真要跟我干啦?不跟我三儿干了?   毕竟我儿那头的工分,那是定死能给你们的。   讲句不好听的,哪日万一你们头疼脑热,真起不来身、做不得饭,他也能给你分钱。   但我这里,可没那种好事,别跟我攀关系,丑话说到前,没用。我也靠这吃饭呢。”   “定死的钱少,你这里干多少给多少。   卖出去一锅,能给俺们7文钱。   一日俺们俩人一伙推车,俩人一起最差也能推出去二十多锅,也就是,一日最差俩人就能得一百多文银钱。   俺俩人一分,一人一日最少六七十文钱。   干一个足月,一人就是一两多银钱啊。”   王婆子一边扒拉着手指头,一边吧啦吧啦一顿说,将这个帐算得明明白白的。   她这一说完,屋里都感觉热了,气氛彻底被点燃。   七个婆子同声共气道:“俺们还干得动。”   郭婆子不仅喊了句俺们还干得动,还吐槽道:   “马妹子,俺们都说多少遍了,你怎的还磨叽。咱逃荒那阵,一日走多远,别人不晓得,你不晓得吗?咱几个当时可不是废物,咱几个不但没掉队,后头咱没了牲口拉脚,哪个没帮儿女推车?”   马老太一巴掌拍在炕席上:“好。”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更   马老太望着七个姐妹,点着头说:   “那么,确定了就不能缩,咱们就开始讲正事了。   我已经打听过了,昨个问过我三儿,他啥时候再去另几个县和奉天城里卖蒜黄,他说是三日后。   要是打今儿算起,那就是两日后。   到时候,咱们八个人,包括我自个,咱们两人一伙,两人一伙,分别跟在他们后面去那些地方,奉天城、葭县、云中县,还有童谣镇。   你们几个,待会儿被我分到哪个县的,记着一路上,跟在那些侄子后面,万万别只顾闷头走,要记路啊。   要怎么走,从哪里拐,走多久,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   人家卖蒜黄的,不可能一直陪着咱。   咱们可是要日日卖的,不像他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七个婆子马上点头:“放心,晓得了。”   马老太继续道:   “一个是跟队走一趟,趟出路来,另一个就是,我将给你们每伙摊派四锅鼓捣蛋糕,你们跟在他们后面进酒楼试试手,还有。”   “四锅够啊?”宋阿爷大儿媳周氏问道。   “够,”马老太对周氏说,她和她小孙女,当初就是带着四锅蛋糕上路的。   回答完才接着刚才的话题:   “其实你们该担心的是,四锅能不能卖不出去。   另外四锅也不能只卖给酒楼,你要让他尝尝后订货,别舍不得让人家尝,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你要带着另几锅,还没有那些侄子们陪着的情况下,要想招动脑子怎么混进茶馆和青楼,这才是主要的。”   王婆子点头,是啊,马姐,卖过鸡蛋倒过香囊,咱就是没卖过金贵东西,细细琢磨,还真有些犯愁。   “不怕。”然后马老太的培训课就正式开始了。   老太太是和宋福生学的,宋福生就是在卖蒜黄头一天给人开的会,教人怎么卖,教人关于订货方面该怎么谈。   不过,“等会儿哈,我得先去填把柴,”马老太要下炕,别给三儿家灶坑给整灭了,待会回来再没热炕睡。   “不用不用,”坐在炕边的几个婆子,争着抢着就出去填柴火。   然后宋福生的家里,就隐隐约约传出:   “青楼,我告诉你们,那才是好地方呢,你到了那里,不让你进门,你们就……”   “酒楼,你可以明白的告诉掌柜的,咱马老太蛋糕铺子,可不止卖鼓捣蛋糕,俺小孙女说了,定期换样,加个红枣了放个绿豆的,她都会做。”   “艾玛,胖丫咋这么能耐呢你说。”   “我早就说了,还用你说嘛。”   “听我说,都听我说,啧,开会呢干啥呢,往后我说话,都不行插嘴。”   “好嘞好嘞,你说。”   “加绿豆加红枣的,那得加钱,你们到时候就这么跟他们谈……”   “以上的都记住没?”   “记住啦。”   “好,现在我给你们分伙。爱掐架能说的,配一个不爱说的。有力气的配一个没力气的。我的伴,就亲家母吧,亲家母咱俩负责最大的城,奉天城,我带带你,几日就能给你带出手。”马老太道。   而已经开发出来的童谣镇,马老太指着郭婆子说,你岁数大了,给你配个宋二嫂子,你俩一伙,去童谣镇,道近一些,少挨些累。   另外,等会儿散会的,再问问胖丫有没有这粉色小花头巾了,没有,明个不行得去给你们扯块差不多的花布去。   几个婆子问:为么要带花布啊?   人俺家小孙女说了,往后咱们得到一种什么程度呢,佩戴这种小花巾一进屋,老板和伙计就晓得是送蛋糕的。这是咱们的一种,一种什么来着?啊对,标志。   来,再给你们一人一罐这个。   啥玩意?   马老太指着罐子:就是大伙打的那些野猪皮换的虱子油,大伙非不要钱,反正十几户人家,咱八个老太太就占了八家,她一人给分一罐也就不算占公家便宜了。   “记住,别回头就给我藏起来舍不得用。这是去虱子的,都干净的,金贵东西卖给金贵人,你别给人蛋糕的时候,人家还能瞧见你头上爬的虱子,人家不得寻思咱这蛋糕里也得有啊,别膈应人。”   几个老太太听完纷纷表示,不藏起来,是这个理儿,卖吃食是得干净的。   并且表示,打今晚散会后,会加强力度主抓家里卫生方面,别她们好不容易用虱子油抹没了,再让家里人又传染,到时候上哪再去弄野猪皮换虱子油。   被褥什么得晾晒,孙子啥的以后得抓过来就勤洗。   总之,这个第一次老阿姨大会,啰里啰嗦的,从路线、业务、推销再到卫生,唠的极其全面。   直唠到宋福生一家人已无处可去,将运回来的那些砖,也和大伙一起搭完了两个烤炉都回来了,她们才胜利闭幕。   马老太也家去了。   钱佩英当时还客套来着,说马老太,你在这住吧,她说不在这住,就几步路。   但是马老太不知道的是,她归家了,她的姐姐妹妹们却没散会。   是葛二妞组织的。   葛二妞提出两点,一点是,咱几个得辞职啊,当伙夫这事,咱几个两日后就得撩挑子了。   宋阿爷的大儿媳点头,表示今晚回去就和公爹说。不挣那工分了,爱安排谁就安排谁去吧,让公爹心里先有个数。   葛二妞又道,那俺弟妹往回拉砖呢,咱几个都瞧见了吧?啊,咱几个本钱不掏,推出去往外卖就挣钱,怎么卖,弟妹也手把手教了,那咱几个就别瞪眼瞅热闹了。   王婆子脑子转得快,立即明白了葛二妞话里的意思,接过话茬,“对,明儿,咱不是七个人做饭嘛,留仨做的,四个跟马姐推车去童谣镇往回拉砖。”   田婆子说,可是咱们毕竟还得等两日后才不挣工分,家里二百多口人的饭,家里就剩仨人做,能忙过来吗?两顿饭呢,削萝卜就得削好一会儿。别耽误吃饭,宋伯会骂人,也会让福生面上不好看。   七个人算了算时辰,一咬牙,能干的过来。   去镇里的有,郭婆子、宋阿爷家大儿媳周氏,以及王婆子和宋福生大伯娘葛二妞。   剩下留家的做饭。   七个婆子也不是没脑子的,她们选的这几个人,将来也是分布各县的主要推销人。   这两日帮忙拉砖,也帮忙给马老太送货,正好能现场听听马老太是怎么和人说话,以防自个出去卖麻爪。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你老娘永远是你老娘(二更)   拢共才多少户人家,今夜,却有过半的人家,被老娘的决定给造懵了。   此时,宋二婆子家。   他家和宋福生家,从亲戚关系上论,关系不近,出了五服还带着拐弯,别看也姓宋。   他家和宋阿爷家,沾亲带故倒是真的。   宋二婆子有五个儿子,其实她这一生是生了九个,早先扔了俩,扔的也是俩小子,小时候没活下来的白扔。还有两个闺女也是嫁人了,这回没跟出来。离得太远了,没法送信儿。   要不说呢,这伙人,其实每家每户经过这次逃难,都是有心伤的。   但是你伤不伤的,说句不好听的,你还能不活了是怎的,你总得向前看,日日抹泪也没用,总要为这些活着的寻思吧。   她五个儿子五个儿媳问她:“娘,为么呀,这干的好好的,做口饭就能挣工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你出去,俺们不惦记吗?”   “你们懂个六。”宋二婆子一边扫炕一边回道。   扫完炕,才盘腿坐下说,你们没听福生漏过话吗?咱眼下凑一起搅食,做大锅饭,那是没办法的事。   大部分的粮是从任里正那里诈来的,也就是官府给分来的,官府伸手帮了咱大伙一把。完了买冬菜和买的那些粗粮,也只能搭伙一起预备着。   咱这些户人家,才来这里,要啥没啥,连水桶和腌菜缸都没几个,情况摆在这。   人福生侄子说过,等赶明开春了,咱这伙人官府也不管给分粮了,买菜买么的,咱再挣些银钱,家家户户也都缓过来了,咱们就要散伙啦。   “散伙啦,你们老娘我,还去哪挣工分去?那活是长远活计吗?”   “那到时候再和婶子她们干呗。”宋二婆子的三儿媳道。   “你放屁呢,有没有脑子。”宋二婆子很是看不上她三儿媳了,最不得意这个。   等到时候?到时候黄瓜菜就凉了。   福生娘凭么让她想入伙就入伙?人家该她欠她的。   往常那些年,她也没和福生娘怎么走动,这都是借了这回一起逃难的光。   再一个以前也是没怎么接触,眼下经常接触后,发现马老太真是个善心肠的。以前泼,也是不容易,真有难处。   因为今儿马老太和她们说起李秀时,带了几句自个的过往,她们听的也臊得慌,头回发现马老太挺刚强。   确实刚强啊,那么年轻就扯着一帮孩子,那时候孩子们也没长大呢,给挨个将洗脸水拎回家,那时候一桶桶水都得累断腰。更不用说进家就得做饭,出门就得像个汉子一样伺候田地,入了夜还得给一炕的孩子缝缝补补,后头供个读书的宋福生,还都给三儿子娶上媳妇了呢。   总之,这次能贴上去,人家也让她贴上去挣这份钱,都很是不容易了,是卖着老脸硬往上凑,还等几个月后?   老姐妹这情谊,宋二婆子心想:她记下了,往后慢慢找补。   此时,宋阿爷家。   宋阿爷瞪眼瞅大儿媳,皱着一张脸:“你们都不干了,谁做饭呐?眼下一人一手活,你让我安排谁。”   “那俺就不道了,不是您在会上说的吗?可以想不干就不干,打声招呼就中。反正俺们几个都不干了,让我带句话给您。”   宋阿爷:“唉。”   宋福生的大伯娘家。   大伯吧,倒是没啥意见,只是有些意外,弟妹竟真带他婆娘了。   “给人干活,别占便宜,别砸了弟妹饭碗。”   “你说那话,怎么那么不招人听呢。我怎么占便宜?卖出一锅就给七文钱,不会给多也不会给少,我还能从锅里偷摸捏出些点心渣子吃啊。”   葛二妞的闺女翠兰凑过来:“娘,那你和婶娘说说,也带我一个呗。”   “你可不中。”没等宋大伯骂闺女呢,大伯娘先摇头了:“你个大闺女家,不能抛头露面,将来还想不想说个好亲了。那出去卖点心,外头啥人没有,俺们这些婆子可不怕,你个姑娘家可不中。”   “那我大嫂呢。”   葛二妞用针挠挠头皮,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斜面,瞅瞅大儿媳,“你大嫂得等我干大的,我要是真挣到钱了,要是订的货多,俺们俩人推不过来,她要是这面也挣得少,就让她给我干。帮我推车,我给她发钱。”   这话说的,给她大儿子宋福禄都说笑了。娘讲的跟真事似的。   “你看,你们几个笑么,别不信呐。”   王婆子家,她家热闹。   王婆子招呼大孙子,扯着二孙子,一手还按住蒜苗子,掐住孩子脖领子不撒手。   她儿子儿媳不停往屋里端热水。   王婆子自个是新洗的头发,抹完了虱子油后,还被二媳妇找块布给包上了,说娘,包上些,别头受风。   此时王婆子嘴上也不停,还说的可吓人了:   “听奶话,不洗不中啊,它咬你,看小虫咬你,下黑该爬身上咬小鸡了,一口叨住就撒不出尿。还吸你血,该把你吃的喝的奶都吸出来了。”   蒜苗子一脑门就扎水盆里:“奶,求你别说了,别把我下晌吃的蛋糕吸出来,我洗。”   惹得一屋子人笑,王婆子的大儿子,也就是蒜苗子的大伯,还一把抱起蒜苗子,夹在腋下用胡茬狠劲的扎侄子,一顿稀罕,气的蒜苗子猛蹬腿,只觉得大人莫名其妙,大伯怎的欺负他呢。   蒜苗子亲爹王忠玉也笑着说:“大哥,揍他,让他蹬腿。”   “揍他作甚,俺们蒜苗子是跟大伯闹着玩呢。”   人家热闹,也格外和睦。   第二日清早。   宋茯苓正在家里教她奶怎么说呢,怎么和酒楼介绍生日蛋糕,说咱有模型的,今日就会做模型,顺便将几块明显小了许多的粉碎花巾给了她奶,外面几个老太太就喊马老太。   马老太和宋银凤今早是在宋福生家吃的饭,肉酱拌面条,钱佩英给做的,特意给叫来的。要不然这俩人就吃饽饽,不舍得吃别的。   蒙在鼓里的马老太,心想:大清早那几个人就叫她,啥事啊?有后悔的啦。   “走哇?”四个婆子推了两台车。   “干啥呀?”   “跟你进城拉砖去啊。家里留仨人做饭,俺四个跟你走。就你俩人,那能拉回多少砖,那啥时候能开工。”   葛二妞说快些啊,俺们都穿好啦,你不今个还得拉回好些蒸笼嘛。   这天,三台手推车,五个老太加一个宋银风,六个人出村了。   宋茯苓和她爹在河边并肩而立,望着这些奶奶们在桥上的背影,她说:“爹,你觉不觉得我们是风雨彩虹、铿锵玫瑰队?咱们比比啊?”   “比什么。”   “就比谁进钱快啊。”说完,宋茯苓就率先离开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手工制作小达人(三更,为月票2800+)   宋茯苓回头就去找她二伯了。   管二伯要木头,要用木头墩子做一层和三层的生日蛋糕模型。   就是咱们平日买生日蛋糕,不是一个圆的嘛,她得先有一个圆形的东西。   其实,模型正常应该用纸盒的,到时候她奶方便运输出去,不沉,更方便她做蛋糕模型,往纸盒上沾假花也好粘不是。   可稍微硬的纸盒,她奶说去问过了,昨个在童谣镇买油纸也给她买彩纸时,打听了好几家,没有卖的。   昨夜她爹也说,这里虽然有纸盒,但是老百姓基本上接触不到。因为那种像咱们鞋盒似的硬纸盒,是本朝做官帽用的,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用途,普及不广,有些店铺压根就不会进货。   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即便她家空间里有,鞋盒子有很多,硬纸盒有很多,也不敢拿出来用。   毕竟长时间摆在酒楼之类的,万一有人对模型好奇,人家再拿起来研究,给她拆了一看是纸盒做的,关键上面还带着logo什么的更不行。   用空间里的任何东西,宋茯苓都秉持着多加小心的想法。   做沙漏,那是实在没办法用透明的东西取代了,要是买透明玻璃这里得卖的老贵老贵了,关键还不怎么透明,真是没办法了才用的矿泉水瓶。   再一个反正也是就他们这帮人晓得,晓得也不怎么当回事,逃荒路上就见过,见怪不怪了,而且还只是做蛋糕那几个人关上门用。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只能用笨重的木头取代。   她就求到了二伯头上。   宋福喜问:“要啥样的。”   “先做尺寸这么高,大小这么大,”宋茯苓比划着说,“然后形状是圆的,像咱们切菜那种圆菜墩子,二伯,我要做好几个呢,大小也都不一样,你得多久能做好。”   宋福喜望着小侄女,一咬牙:“一会儿我就给你做好。你把要的尺寸再细说一遍,完了就进屋等着吧,外头冷。做好二伯就送你家去。”   宋茯苓乐了:“谢谢二伯。”   宋茯苓回屋前,顺便给这些孩子们叫过来。   “胖丫姐姐,还没有做完吹风筒呐。”   没做完就没做完吧,今儿太冷,别给你们冻着,赶明再接着做,不行让各家先别用了,咱给借来。   “走,姐姐带你们叠纸去。”   有几个小娃叽叽喳喳问,那你不做蛋糕啦?   还挺操心。   宋茯苓心想,就是这么牛,我有存锅,我累死累活存的那些锅,正好能对付到两日后蛋糕新师傅们登场。   估计手把手教那几个人一上午,她们就算速度再慢也能出活了。而且那些人都着急挣钱,指定会玩命干。她还做什么古早啊,赶明就不挨那累了,她接单也接大活。   大姐姐带着一群小娃娃,又在宋福生家炕上热热闹闹起来了。   宋茯苓也不管新空出来的蛋糕房,那里面取暖的壁炉和柴火之类的,不操心,她爹就都能给她张罗了。看着吧,午休指定就给她搭好拾掇利索了。   “来,看姐姐的手,这样对折,再对折……”宋茯苓教小娃子们叠纸。   古代的彩纸密度不行,软且糙,但是这对于做蛋糕假花来讲是有好处的,能一层层沾好后,显得花瓣多。   “来,你们几个呢,就帮姐姐揉这些棉花。看我手,拽一点点棉花,然后揉一些小小棉球,再揉一些小棉条,嗳对了,用手搓,真棒。”   教好娃子们后,宋茯苓就下炕了,让小朋友们干活,她去打面浆子。   一种能替代胶水的东西。   锅里添水,将白面放在水里搅拌着煮,煮差不多了想让粘性大些,往里面添点糖,舀出来放一边,冷却后就是胶。   正巧,宋福喜将第一个做出的十寸圆木墩,上下薄厚都是按照蛋糕的尺寸,给抱来了。   宋茯苓又在一堆小娃子的稀奇下,用大白纸沾着面浆子,将这个圆木墩给包起来了,包的白白的。   她正要用白色的棉花条,给搓成麻花式样要往上沾呢,这就相当于是白色蛋糕上面四周的白色蛋糕花,就发现米寿将小手指偷偷摸摸塞进了浆子里,沾了一下面浆就放进了嘴里。   “米寿,你在干什么呢。”   “嘻嘻,姐姐,它是甜的。”还怪好吃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金牌推销员(一更)   米寿盘腿坐在炕上,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喜滋滋的一句甜的,惹得下一秒,十几只小手同时伸进了浆糊里掏,掏完就往嘴里塞。   想制止都来不及。   抓住这个,按不住那个,一个个糊的满嘴是面,瓷碗差点打翻。   丫丫抱着小拳头,嗦手指头上沾的甜面糊,嗦的咂砸直响。   宋茯苓:啊,我不想看孩子啦。   可她没脸,可喜欢和小孩子们在一起了,还爱使唤童工。   一个时辰后,宋福生的家里,就传出胖丫姐姐新教的歌声。   十七个小娃子齐声唱道:   “小呀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没有学问无脸见爹娘。”   在第一个蛋糕模型共同做好,小娃子们乐得咯咯鼓掌时,说胖丫姐姐好漂亮呀,胖丫姐姐漂亮,假蛋糕也好漂亮,胖丫姐姐又要教他们念诗了。   念诗前,重复昨天的,这叫温故而知新。   小先生宋茯苓,一边听小朋友们念,一边趁空给倒水。这些孩子没有一人一苹果,医生远离我的条件,没有什么水果更没有新鲜绿叶菜吃,那咱们就多喝水。   念完后,发现小朋友们棒棒哒,没有熊瞎子掰苞米睡一宿就忘记,宋茯苓这才歪头笑着一句一句又教道: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她有个小目标,那就是在使唤童工的同时,在没开课的这个冬日里,培养他们的动手能力,也培养他们不抗拒背诗认字的习惯。   等开春了,她还要建议老爸,让四壮啊,或者是姑父田喜发教他们射箭,教这些小娃子,也教她。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不仅要射箭,起早跑步,绑沙袋跑步,上山下河各个是小能手。将来,有条件了,他们从老到少,还要有骑马课。   呃,马要是短期内完成不了,银子支撑不住,多买几头老黄牛耕地,骑牛也行啊。   与此同时,童谣镇那里。   王婆子顶着冻得通红的脸蛋,站在大酒楼前,唏嘘地拍大腿,她是头回来童谣镇。   不亲眼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   马姐姐的买卖干的是真大呀,竟和这么阔气的酒楼合作,三层楼呢。   “都腰板挺直流的,别缩脖子,精神的。”   马老太指挥:   “粉头巾子露出来,注意精气神。   人家一看咱,不说冲咱笑吧,也不能一见咱这几张老脸就皱眉吧。   咱往后无论走到哪,记住喽,咱老姐妹们都得用精气神告诉他们,咱们没老,对,保持这样,走。”   五个老太太,昂首挺胸,捧着蒸笼,前后站成纵列走进酒楼。   “掌柜的,今儿生意兴隆啊。”马老太抱着蒸笼微笑道。   掌柜的一口茶水当即喷了出来,呛的他不停咳嗽还想笑。扫地的小二是直接笑出了声。   平日里,来一个两个戴粉头巾的也就算了,这是什么造型,从哪又凑了几个老太太,长的还怪连相的,加一起好几百岁了吧。   照常算钱收银,掌柜的今儿莫名有点紧张,因为老太太们一见到银钱就很是专注,都能忘了自个身在何方,眼睛全盯着他手。   马老太又和掌柜的谈,趁着酒楼还没上客呢赶紧谈。   一谈,你可以接单了。   “噢?”   马老太看了几个老姐妹一眼,特意瞟那几人戴的头巾,然后冲掌柜的一笑,心想:你不用噢,不用怀疑,谁还能让钱飞走是怎的,俺们,扩大经营了。   这小眼神,掌柜的也看懂了。   二谈,吃腻了没有,有没有顾客反馈怎么总是鼓捣蛋糕。   掌柜的心想,还真没有说怎么就一种点心的,现在是有很多人都当新鲜物吃,有的喝完酒后打包几块家去拿给孩子,倒是点心铺子的掌柜托人向他打听了。   不过,他不可能向马老太说实话,他问的是:又有新花样了?   马老太就谈,说有蛋卷蛋糕。   说你一切开才漂亮呢,切成一片片的,你摆盘都带劲。   手艺上,俺们研究做出很是难得不易,只鸡蛋就祸害甚多,您听听,蛋卷蛋糕,对不,那可不就得费鸡蛋。   所以,您就放心,蛋卷蛋糕再难做,俺们即便加价,也绝对不是给难做的手艺上加价。每锅能卷出一大长圆滚条,加价是全加在材料上了,天地良心,俺家那是夹心的,费鸡蛋。   这都是马老太瞎说的,宋茯苓不是这么告诉她的。   “大小还是那样?”   “对,还是这么大的,只是帮你卷起来,你这才能一切就出花呀。”   “每锅,加多少文。”   “一锅就比照鼓捣加二十文钱,你看看咱实惠不,你听听这钱数,就知俺没少费劲,却没挣银钱吧。我这可真是纯为咱酒楼着想,多换换花样也能留住客不是。”   掌柜的说,你说的那样式,不就是豆卷的样嘛,你可别忽悠我。   真有意思,忽悠你干哈啊,里头有奶油。   别人家是豆卷,卷的是破豆子,烀熟了红豆子绿豆子,豆子能值几个钱,撒大地一把,上秋能收回一堆。她家夹心夹的是奶油,听听,有奶,还有油。   油,甭管是芝麻油豆油还是玉米油,就哪怕是菜籽油,掌柜的,你开酒楼,你能不晓得一斤油卖多少文钱?   俺们买的可都是好油,而你晓得俺们做一锅蛋糕,要倒进去多少油不?咕咚咕咚一倒就是半瓮,大瓮啊是大瓮。   给掌柜的都听懵了。合着,你们的蛋糕手艺是炸的?不能啊,看起来不像啊。   别说掌柜的了,就是几个陪同的老太太,也脸上露出:   嗳呦,俺的天,难怪老姐姐(老妹妹)卖那么贵,这么费油啊。   那确实得卖的贵些,去掉给做蛋糕的工钱,将来还要给她们往外卖的工钱,再加上买砖买面买鸡蛋买奶牛买糖,置办这些家伙什还得买那么多油,真得卖贵些,要不然哪有赚头。   这里只有宋银凤心里是有数的,心想:也没怎么买油啊,大娘婶子她们做大锅饭不晓得,她是晓得的,她也没和老娘往家怎么推油啊。   但是她不问。   宋银凤已经习惯了,老娘现在只要进城,就没一句实话。   马老太:哼,给你们都说懵了吧,说懵就对了。   小孙女说过,等将来,蛋糕推广的地方越多,就越容易走进那些点心铺子等竞争对手的视线,到时候人家指定得琢磨她们的手艺。她不用他们分析手艺,她要假装自曝消息,东一句西一句的,你们用油炸去吧。   掌柜的说,好吧好吧,咱们这么说,怎么讲也说不明白,不妨你做好后,先拿来一锅,让我先瞅瞅。   好嘞,那咱就说下一话题。   还有下一话题哪,啥啊?   俺们能做生辰蛋糕了,只要钱到位,几层的都有啊。   啥是生辰蛋糕。   马老太一拍巴掌,由衷地说,那才漂亮呢,我告诉你,都能搁蛋糕上写字,你把字吃肚里。   掌柜的一听,极其地感兴趣。这对于有些客人来讲,尤其是那些渴望有文化的,很是附庸风雅:“能写什么字?”   “打比方,掌柜的,你买一个,我给你在蛋糕上写洪福齐天。”   “嗳呦呦,可不得了,咱可不配用这个词。”   “给你写,妻妾成群。” 第二百五十五章 看我影子都在笑(二更)   店小二在门口扫着雪,见马老太她们出来,停下手中扫帚:“老太太慢走。”   “嗳,回见回见。”   直等到马老太推车走远了,店小二才噗的一下笑出声。   这老太太才神叨呢,回回来都能给掌柜的逗笑,这也真是一种本事,生意成不成的另说,一早就心情好不是?   尤其是今日,掌柜的都不止是平日里的闷头笑了,而是眉开眼笑,格外开怀。   “老太太又来送蛋糕了。”青楼小亭子里,柳叶姑娘身边的小丫鬟打招呼道。   “呦,柳叶姑娘怎的又起这么早。”马老太晓得,那小丫鬟打招呼,实际上就是柳叶姑娘想喊她过去。   人家不说是这楼里的头牌的,但是也绝对能排上前三。   人家都那样的身份了,怎么可能会扯嗓门喊她呢,那多失态,自然就小丫鬟代劳了。   马老太引领着姐姐妹妹赶紧奔赴小亭子里,“柳叶姑娘,我带这几人给你问好,赶明儿,老太太我可能就来不了啦。您瞧,就那个,我老姐姐,她来。”   为什么呀。   马老太没骄傲地说,奉天城有更大的市场在等着她,那里有大把的姑娘和小姐正等着她送蛋糕呢。老大的市场在敞开怀抱等她进入。   她说的是,嗨,这都是实在亲属,带一带,咱们这里的人心好,不会出现难为她们的事,她们没经验,就让她们来,我再去新的地方。姑娘,要是她们往后有哪里扰了您,或者扰了哪位姑娘,万望姑娘们都多担待。   老太太说完,示意几个带花巾的姐妹们,让给问好。   几个老太太从进来这里就有些懵登。   没见过这样的房子,没走过这样的庭院,没见到大清早不睡觉,这么冷天还用扇子扇风的漂亮姑娘。   她们就拘束,显得稍微有些迟钝。   马老太笑,打圆场:“你瞅瞅你瞅瞅,柳叶姑娘,柳叶弯眉樱桃口,谁见了都乐意瞅,我这些老姐姐妹妹啊,这是瞧柳叶姑娘瞧傻了眼。”   旁边的小丫鬟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笑完急忙看姑娘脸色。   柳叶姑娘也用扇子遮挡着脸露了笑,还示意马老太,坐。又让小丫鬟去喊妈妈。说妈妈这时辰应是在对账吧,示意马老太,你先和我说说话。待会儿让妈妈到这里给你结钱。   马老太心知肚明,姑娘是想听昨日那个故事,她当时只讲了一半,那老鸨子就急三火四来了,冲姑娘耳语,估计不定是哪个男的来了,要见柳叶,所以就没讲完。   马老太也安排了一下,让宋银凤带着姐姐妹妹先将鼓捣送到常送的地方,叫将来会负责童谣镇送货的郭婆子仔细认道。   然后她就在亭子里,和柳叶姑娘开始讲昨日没讲完的故事,听的柳叶时而皱眉,时而感叹,时而觉得人生匆匆几十年,不过如此。   而且马老太讲故事还不忘正事,插播了句,姑娘你生辰?因为讲到女主人公死时的年纪,顺口就问了出来,柳叶自然也就顺口说了。   所以当老鸨子来结钱的时候,马老太说,咱柳叶姑娘要过生辰了,不弄个生辰蛋糕庆祝庆祝?   晓得为么咱家点心叫蛋糕不?   高高兴兴的意思。   生辰是不是得高高兴兴?   老鸨子吧,很是抠门,对马老太这话先头还很不满意呢,但是当柳叶带着丫鬟,一边沉浸在故事里感慨人生无常,一边离开时,说话方便了,马老太凑近她说,柳叶姑娘过生辰,那些人不得表示表示?别光嘴好,不得花些大价钱买了蛋糕,送与姑娘?   老鸨子眼睛一亮。   马老太说,还有咱们的宝华姑娘,咱们的芸姑娘。   老鸨子说,可是那俩一个四月,一个也才过完生辰呀,怎么买蛋糕。   马老太:“蛋糕蛋糕,高高兴兴为主要,可不只是用作生辰啊。我这蛋糕上面堆满花,有花又能吃,蛋糕上还能写上姑娘的名字。到时候,谁想见哪个姑娘,要是几个人争着要见,姑娘就一人,你推了这个得罪那个,还得陪着笑。干脆,公平起见,银子说话,谁买了带姑娘名字的蛋糕,谁就?”   你不用说了,老鸨子笑了,她明白了。   “那就先看看柳叶生辰那日怎样吧,她生辰那日,后日,你给送一个,别写名字,你得夸。”   “明白明白,我家有读书人,夸的诗啊句啊是不是?你放心。不过尺寸你得定大些啊,要不然那些字写不下。”   “刚你说和鼓捣一边大的,是多少银钱来着?”   “一层的,699文钱。”   老鸨子心算,那柳叶生辰那日,她就从1999文钱开始叫价。   “刚你还说,往后不来了?”瞧见没,连老鸨子都舍不得马老太了。   马老太出了青楼,王婆子她们好一顿唏嘘,说姐姐,你太厉害了。   宋福生的大伯娘葛二妞问,弟妹,你给那小姐讲的么故事。   马老太传授经验,她说咱们不能傻卖货,你见什么人你得说什么话。   葛二妞急忙请教:“打比方呢。”   “打比方,咱们穷苦人,就乐意听城里啊大户人家都吃什么喝什么,甭管真假,也好奇人家高墙大院里的日子。而富人吧,我猜可能喜听让她们高高在上的故事,这是我猜的哈,这个可不当准,我也没接触过什么富人。俺那亲家,当年也不是那样的人。我就寻思,俺以后富了,俺乐意听啥。”   王婆子恨不得拿小本本记,就是不会写字。   她觉得马老太谦虚了,马老太猜的富人心理也很是对,马姐姐就没有不对的。   “接着说,接着说。”   马老太眯着眼继续道:   “别看我猜别的含糊,但是就这青楼里的姑娘,你们就记住了,万一哪日她们来了兴趣也叫你们过去,让你们聊聊外面的日子,她们出不去啊,你们可万万别讲咱们过的有多好。   她们就爱听,咱们这些清清白白的姑娘嫁了人,咱们这些只守着一个爷们的农家妇,过的很是遭,越糟心越好。”   “那她们听着不难受吗?为么。”   马老太停下手推车,表情极其生动道:“哎呦喂,别看俺沦落风尘了,可比那些正经过日子的农妇强,瞧瞧她们真惨啊,她们听着爽呗。”   “哈哈哈哈哈。”   几个婆子笑得前仰后合,葛二妞笑得还拍了下马老太后背。   郭婆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吸溜冻出的鼻涕一边擦泪爽朗笑道:“那俺懂了,老妹子你放心,这样的故事俺肚里一堆一堆的,咱这些清白的农家妇被日子累的死的很是多,我都能给她讲的,一天死一个。”   童谣镇。   集市中,出城走亲戚的出城口,买针头线脑会路过的小巷。   五个老太外加一个宋银凤,分三伙。   三伙此时,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喊道:   “回收青砖,红砖,半旧不旧还能对付用的砖。   买萝卜,红心萝卜,芯里美萝卜,还买,葫芦卜。”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我是队长(为月票2850+)   一户人家里。   宋福生的大伯母葛二妞,此时蹲在地上,肩膀上背的是从这家借的筐,筐里装的全是破旧的砖块。   砖块已经装了大半筐,她还指挥让郭婆子里继续往里面放。   “那你还能站起来了吗?别闪着腰。”   葛二妞用行动证明,咱没老。   “都起开,呀!!”葛二妞拽紧筐上的绳,背筐站了起来。   这家男主人都被镇住了:“……”   同一时间,马老太运气贼好,她早就带着大闺女凑满了半车砖,此时正在一个染布的小作坊里,跟人磨叽着:   “就要你这点染料,你收我这些钱?就舀那么一点儿,少收些吧,哪怕少收十文钱呢。你一点不便宜,我心里不得劲儿,这也太贵了,你看我这么大岁数了,我?”   作坊老板从屋里拐出来,急忙摆手。   刚在屋里就听见这老太太能愣是为十文钱,不住嘴的说,连续说,叨叨的头疼。   快别说了,花十文钱买你闭嘴,给你便宜,要受不了啦。   童谣镇那个出了名的桥下。   六个小花巾再次凑齐了。   马老太望着那两台手推车上都堆着大半的砖,有青砖、红砖、半新不旧砖,还有三袋子红萝卜和胡萝卜,感动于姐妹们速度之快、如此卖力。   她说,都饿了没?我请你们吃饽饽,那头热乎的饽饽刚出来,我都瞧见冒热气了。不饿,咬几口也能暖和暖和。   她说,没事,不差这一会儿,也没几个钱,别心疼。我刚才跟人唠了十文钱的磕,那卖染料的给便宜了十文钱,我再添二文,就够咱一人一个饽饽的了,别客气。   桥下,六个小花巾双手抱着饽饽,其实就是刚出锅的馒头,脸上带笑咬。   吃饱喝足。   打道回府。   回府还得去提前说好的地方取货,一走一路过取货。   刚才马老太在酒楼茶馆和青楼,是大把大把收钱吧,此刻她是大把大把花钱。   铜板哗啦哗啦往外花。   小花巾们一刀纸又一刀纸的往车上抱,足足买了十刀油纸。   打铁铺子前,继葛二妞后,王婆子也生猛了一把,一人就抱出了十二块控制大火小火的铁板子放在车上。   编蒸笼的杂货铺子前,这回不仅向外搬十六寸鼓捣蛋糕的蒸笼了,还往车上搬特别定制的一层生日蛋糕蒸笼。   这种蒸笼,要比装普通蛋糕的蒸笼高出一大块。   以及壮观的,三层生日蛋糕的蒸笼。   生日蛋糕的蒸笼更要编的高高的,因为将来要装下摞在一起的十寸、八寸、六寸摞在一起的生日蛋糕。十四寸、十二寸、八寸生日蛋糕,十六寸、十二寸、八寸的生日蛋糕。   六个小花巾抱着这些,都有些看不到前面的路。   出城了。   马老太回身看了眼城楼,心想:童谣镇再见,往后我将不会再这么频繁来了,前方等待我的,是更大的奉天城。   走在半路上时,宋银凤喘着气问婶子伯娘们,累不累?要知道今日推的东西格外多。   答案是:不累。   她们和马老太有个共同点,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受累,最怕的就是受累还挣不着钱。很享受于,别人想挨这份累,他还挣不着这份钱呢。   又一日后。   蛋糕房里集结,壁炉闪耀着耀眼的光。   蛋糕师傅们站成一排。   送糕师傅们站在一排。   马老太站在最前方,面对着大家,向前走了一步。   她腰板挺直,抬头挺胸道:“重新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往后,别管我叫娘,别管我叫奶,别管我叫姐,咱们做工就要有规矩。我,从今往后就是你们的队长,都叫我队长。”   “队长好。”   宋茯苓随后也娇笑着上前一步,介绍自己道,“我是你们的总监,主抓生产。”   蛋糕房窗外,趴着好些个汉子瞧热闹。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望你把握住机会(一更)   汉子们稀奇啊。   主要拢共才十四户人家,就有八家老娘在里头。   想看看老娘在里头,都干啥呢,整的还挺像回事似的呢,人家还发头巾子。   做蛋糕的头巾子是像大帽子似的,头发都包在里面,是白色带浅绿色的花,你瞅瞅,一个个都分到手里了。   像他们老娘的头巾子,是粉色花,里面缝棉的,免得出去送货冻耳朵。嗳呦,瞧瞧,一个个也拿到手里,正稀罕地摸呢。   “谁呀,别挤我。”郭老二冲后面啧一声。   王忠玉在七八个男人身后跳跃着道:“给我也倒个地方,我么都瞧不见。”   宋福喜也不做木工活了,小侄女着急要的那种圆桌等会儿再说吧,先瞅瞅老娘和俩闺女,他也跟在王忠玉身后伸脖子翘脚看。   外面可不止男人们在看热闹,要知道女人们才是最爱议论八卦的主要群体。   不过,她们凑不上前,人家那蛋糕房里也不让进,就只能十个八个围成一圈,手里忙的活计不停,嘴上也不歇着,一个个都在小声讨论李秀。   这里面,此刻最膈应李秀的就是朱氏。   她就纳闷了,老娘连李秀那样的都让进,为么就不让她参与。   大嫂在里面,俩闺女也在里面,合着就她不行是吧?   不满意,朱氏也不敢暴露心理,怕传到马老太耳朵里没好果子吃,更怕挨揍。   妇女们此时都在说,李秀刚才磕的那几个响头,磕的她们在一旁听着头都疼。   关键是,人家马老娘不让她跪,让她麻溜跟着去烤炉房开会,她却非跪下,还让大伙给见证,说这辈子要是忘本,大伙就可以给她撵走。   李秀家儿子小宝子,才多大点呀,弄得也跑过来哭着噗通一跪,跪在雪里,抱着马大娘的腿,给马老娘都气着了,说你要再这样,不用你了,你别给我整这一套感谢,本分干活比什么不强。   就因为这样,他们大伙才晓得,马老太竟然接受李秀进烤炉房,不是出去卖点心,是做点心呀。   没错,马老太考虑再三,决定给李秀一个机会。   关于李秀、赵富贵、春花、春花娘,包括赵婆子硬是给儿子的原配媳妇撵走,非要留下李秀给赵家传宗接代,李秀真就有大错吗?李秀那时候为活命只想有个落脚点,换谁可能都选对自己好的。错误更大的是不是赵婆子?春花是不是更应该恨她奶?赵富贵也被女儿搅合的,吃着盆里的惦记锅里的,李秀也就更恨春花。   这中间的种种对错,马老太认为,都和她无关。   对啊错啊,真就不是一个人造成的,通过这方面定人品,还真没法定。   也就是说,使得马老太决定用不用李秀,无关那些,而是她有了恻隐之心。   她也是年纪轻轻拉拔孩子,她那时候也是不想再找男人了,即使自个带孩子们过日子会很辛苦,那也不想让自个的孩子有后爹,然后还得去给新找的男人生孩子。   老太太首先是出于这点考虑,她才对李秀说:“你要是真有志气,就想一个人把孩子带好,不想再走一家了,给娃将来带成才将来娶妻,我就拉拔你一把。”   老太太说完这话后,当时心里还想着:你说她怎么就没这种好命,当年怎么就没人拉她一把。   第二点,马老太也是考虑到实际情况,准确地讲,是想帮她三儿解决难题。   因为那天李秀自个分析的话,确实是想在了前面。   要是赶明开春盖房,或者种地挣工分,反正是只要集体出资,家家户户都得拿出来一部分钱,李秀真够呛拿得出。   就拿上次按工分分钱举例。   一大家子加在一起,基本十四户人家每户都能平均分得差不多四五两银钱,李秀,马老太心算了下,也就是半两多,不能再多了,就她一人干活呀,还拿的是女人的四工分。   长此以往下去,几个月下来到了开春要盖房,李秀掏不出银钱,而且这十四户家,谁家也不可能让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孩子住自个家,哪怕偏房仓房也不行,没那么过日子的。   大伙更不可能帮李秀白盖房,帮分担这钱。   盖不起,搬不进去,你说大伙眼瞅着吧,到时候就给李秀一个女人带着两岁孩子扔在这要倒塌的小屋,哪哪都不安全,于心不忍。也就是说,帮扶一把不是,不帮扶也不是。   除非李秀自个挣钱,不拖后腿。   马老太就想着,她眼下只卖个小蛋糕,还没管理上几个人呢,就难处很多,更何况是她三儿呢,管那么多人,她能帮着解决一个难题就解决一个吧。   虽说大伙的难题,并不是她三儿子的义务,但是已经当头目了,还是要尽力做好。   因为咱不冲大伙别的,什么人多帮着挣银钱多啥的,咱冲的是,一路上,两次,大伙先保她儿子。   幽州城,大家集资让宋福生不当军户,马老太其实比宋福生还记着这情,只是她不说罢了。还有武泉县,和人起争执,关键时刻,大伙又是保她儿子。   所以,第二点,马老太纯是为了宋福生,别将来因为李秀再犯难,不想让她儿子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犯愁。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马老太对李秀说,她更是冲宝子。   因为孩子摊上咱这种寡母,活着也累。   就像她的福财、福喜,和她的福生。   当年小小年纪,大儿福财就知道要跟她下地干活,要当家里的顶梁柱,福喜帮她挑水砍柴,银凤当姑娘那阵就去各村给人做饭,挣三五个铜板,从会拿针开始,就接过了给弟弟们缝缝补补的活。   她的福生,活着更累。   那时候,别人家小子只要好好读书就中,念好了,吃喝拉撒恨不得家里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她儿子,尤其是那年,瘦的皮包骨,在外抄书挣钱往家买粮。   她三儿可是书生啊,书生之间,她虽是个农妇不懂,但是也明白儿子在同窗眼里会是寒酸的,指定会有瞧不起她儿的。   所以马老太认为,她不是在给李秀机会,是在给宝子机会。   她对李秀说,如果我是你,年轻的时候,我有你这种机会,我会寻思着,我眼下挺不起腰板,或许一辈子都要弯腰过活,但我不怕,我为的是让我儿,将来能挺起腰板。   就是这个话,让李秀哭成了泪人,不让跪也非要跪。 第二百五十八章 你个渣男(二三合一,为月票2900+)   此时,蛋糕房里。   马队长正在一边踱步,一边背手训话。   这个形象,是她偷窥三儿学来的。   “人都说,事不过三,我只给你们六个蛋糕师傅两次机会。   要是做坏两锅后,还给我做坏,一锅成本八九十文钱,就从你们往后挣的工钱里面扣。   两锅,我都不想给你们这些笨蛋承担,晓得一锅我得搭进去多少银钱不?   也别跟老娘我说,你做不会,你不干了,我这里,想进不容易,想出更不易,不信你们就可以试试。   天下也没有这样的好事,你想怎样就怎样,所以,你们眼下只剩一条路,睁大眼睛学,白日黑夜学,哪不会常向总监请教。”   宋茯苓站在领导位置上,也就是最前面的位置微笑着,可心里却在吐槽:   奶啊,怎么教你的只能记住半段,我不是这么教你的。   你这也太夸张了,一锅才卖96文钱,你整个一锅成本八九十文,撒谎怎得都撒不匀呼,谁信呐。   “都听明白没有?”   “队长,听明白了。”   马老太很满意,对,回话之前先喊队长,才嘱咐完就记住了,看来还不算太笨。   她眼神一扫,又扫向送糕队伍:“你们也别偷摸捡乐,这回也不用羡慕她们那一伙一锅挣八文比你们多一文钱了吧?”   七个老太太立即摇头,不羡慕了。   “你们同样如此,该教的我都已经教了,剩下的就靠你们俩人一组自个研究怎的出去卖了。丑话说到前,你们虽然没有试、试?”   “试用,试用锅,”宋茯苓提醒。   “对,虽然没有试用锅,但是你们在推车送货时,要是翻车了,或者是哪块给掂掇碎了、冻了,人家要是因为这些不收货,回头也从你们工钱里扣,算你们自个买的,拿回去给你们孙子吃吧。”   嗳呦我去,俺们孙子长那金贵嘴了嘛,七个老太太赶紧在心里想:死活不能翻车,不能让蛋糕冻了。   “当然了,你们也不要听我这么严就紧张。咱为么要如此严格,因为咱卖的是富贵东西,富贵东西卖给富贵人,咱就必须多加小心,咱卖那么多钱呢对不对?你得让人买得值。同样的,你们为么又比外面扒眼瞧的那些人挣得多,你挣得多,你就得付出得多。”   “咳咳,”在马老太差点又忘词时,宋茯苓咳嗽提醒。   马老太:啊,对。   “下面,我宣布,马老太,蛋糕房,正式成立。”   宋茯苓立即带头鼓掌。   “下面,我还宣布,请你们记住今天,今日是十二月的第一日。   为么一定要记住,因为每年的这一日,马老太我,都会评选出第一名。   蛋糕师傅第一名,按照一年里,谁做的锅多,谁胜出。   送糕师傅第一名,按照一年里,谁卖出的锅多,谁胜出。   我将除了工钱外,单独奖励给她银钱。”   提到银钱,马老太一咬牙,脸都憋红了道:“甭管是蛋糕师傅还是送糕师傅,我都将给第一名胜出的,每年这一天,单独奖励三两银。”说完这大话,她都冒汗了。   冒汗的可不止她。   三、三、三两银?!   带着惊呼的雷鸣般掌声,瞬时响起。   沸腾了,掌声持续不断,马老太用手压压示意停下都停不下。   主要是宋茯苓在马老太身后,一直挥舞着两手,示意大家掌声不要停。   外面趴窗户的汉子们也被震住了,离窗户最近的仨人听清了,后面的都听不清,着急啊,就晓得里面可热闹了,“怎的了怎的了?”   “除工钱外,大娘说了,每年要单独给最能干的发三两银。”   完了,这话,让汉子们都唏嘘了,他们都想跟大娘后面干活了,三两银,我的天。   “大娘又说了。”   “说么了说么了。”   “要比照着咱们,只要福生兄弟那头给咱们开大会分工钱,她也立马就给屋里这些人发工钱。”   这话让正好路过的宋福生也听见了,宋福生:“……”   “嗳?里头又在喊什么呐。”   “她们在挂牌,写的么俺也不识字啊。至于喊的么,喊家有?是家有吧?”郭老二用胳膊捅捅旁边的宋富贵,宋富贵看的津津有味,“是,挣那些钱,家指定有。”   是个么啊,人家俺们喊的是,“加油,加油,加油。”   每喊一次,鼓掌两下,每喊一次,鼓掌两下。   而且里面的人还商量好了,每次开例会都要如此,十五个人,要为彼此加油,十五个人,是生产和售卖的团体,她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人。   例会的最后,牌挂上了,话训完了,总监该上场了。   毕竟光说不练假把式不是?   总监宋茯苓又娇笑了起来,她唰的一下,两手举起六个用铁丝网做的打蛋器。   一见到打蛋器,马老太恨不得再次提醒这些笨蛋们:你们晓得就这几个玩意花了她多少钱不?别给她用坏,老费劲了,珍惜些。“告诉你们哈,每次用完,要家去前,先沾一点点油擦擦它,别给用生锈了。”   用油简单擦拭铁,不上锈,就是家里大铁锅的原理。   大铁锅之所以不上锈,就是买回时,先一顿蹭,给蹭锃亮的,基本上就蹭出来了,就会很少上锈。如果想小心保养,使用后用油擦一下更不会上锈了。   就这一个小物件,现代淘宝两块钱一个的手动打蛋器,在这里一人配备一个真是费了大劲弄的,宋茯苓又是画图纸又是比划,她奶又是和打铁的磨叽,也是连说带比划的,就差急得在打铁匠面前跳舞了,确实要仔细使用。   宋茯苓又端出她事先准备好的蛋液。   她用电动打蛋器呜呜一转,眨眼间就能将蛋液打发成像奶油状态,可这些人不行啊。   宋茯苓笑着说,来吧,今日就先学这个,用你们的手打器将蛋液搅动细腻,细腻成什么样呢,就她手里的样本。   六个蛋糕师傅看傻了眼,做了这么多年饭,头回发现,蛋液竟然能打成这种程度。   “打不到就继续练,今晚不睡也得练到这种程度,打到了就去我家喊我,可以了才能休息。”   多狠,小丫头一脸笑,比板脸爱训人的马老太可狠多了,竟没想到是个笑面虎,几个老太太心想。   散会了,几个老太太俩人一组,四散着去各自家研究明日咱小组,出去卖时,该怎么说。   屋里六个师傅自然是唰唰唰在卖力搅动。   马老太顾不上被外面的大侄子们起哄,那些臭小子一口一句大娘,带俺一个呗,她带着宋茯苓赶紧去找宋福生。   “干啥呀,娘。”宋福生进屋摘掉棉帽子问道。他在和宋阿爷忙乎警示牌呢,在挖坑的地方摆个大叹号的牌子。   “有个柳叶姑娘,订蛋糕了,你给整首诗,夸她长得带劲那种。”   宋茯苓在旁边补充,爹,你得写下来,我照葫芦画瓢写蛋糕上。   谁让她眼下是文盲呢,不过她已经会几个字了,比如:马老太。   夸大姑娘的诗歌?宋福生心想:那不是张嘴就来。   “柳叶,是吧?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   马老太心想,反正一次拜托儿子了,再问几个,先预备着:“有个叫宝华的。”   “宝鬓松松挽起,铅华淡淡妆成。”   “秋菊呢。”   “荣曜秋菊,华茂青松。”   “秋月。”   宋福生摸着胡须:“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芸姑娘。”   “芸芸众神赞,飘飘仙子舞。”   “凝香姑娘啊,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白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宋福生还在摇头晃脑笑着白话呢,钱佩英眼神已经变了,马老太也从刚开始笑着看自个出息的儿子,变成眯着眼。   钱佩英心想:哎呀,你个渣男。等会儿的,等没人的,我非得问问你,你这个古代身体还干净不。   马老太心想:儿呀,当年,你真的有很尽力很尽力的念书吗?   钱米寿忽然扑到了宋茯苓怀里,“姐姐姐姐,你才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完了,忘了家里有个隐形小学霸了,别还没等开学呢,先会夸大姑娘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奔前程(一更二更)   宋茯苓:哈哈哈哈哈,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老爸。   拿着宋福生的字,领着欢腾的弟弟出了门。   马老太跟着撤了,她要忙的事多着呢。   宋福生也戴好棉帽子,本想出去继续忙来着。   “站住。”   “怎的了?”   只看钱佩英忽然凑到他近前,盯着他眼睛叽咕了几句后,宋福生就不停讨饶,一边讨饶一边躲:“哎呀,媳妇,你别掐我啊。”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是吧?哪个位置是花盛处,还云雨巫山。”   “啊?”宋福生装作一脸傻愣,“你咋大白天的跟我唠黄磕,别着急啊,媳妇,影响不好,你等下黑的。”   钱佩英笑骂:“滚蛋。”   宋福生都跑出去了,钱佩英在屋里还能听到,“马队长,等等我。”   听不清马老太骂了宋福生什么,不过也看到老太太轻拍了宋福生后背一巴掌了。   钱佩英摇摇头,这爷们,最近总不正经,吃饱饭了就开始得瑟,天天咬着牙说要盖房。   宋福生在媳妇和老娘面前是一个样子,在闺女面前又是另一个样子。   晚上安排完后半夜割新鲜蒜黄的人手,去辣椒基地也看完秧苗后,他特意溜达到闺女单独所在的蛋糕房里查看一番,这不是第一次做大号的生日蛋糕嘛,而且还是往外卖的那种,得来瞅瞅。   瞧瞧,闺女这小工作间,让他拾掇的非常不错。   四个壁炉,外面四个大烟筒呼呼往外冒黑烟,屋里却暖和的,一点也不抢人。   三个新搭的烤炉,也瞧上去板板正正,不像以前那屋子的烤炉,盖的没啥经验,而且那屋眼下十五个烤炉,那么点个小屋挤这些炉子,再加上两排长桌,挤得满满登登。   哪像这个屋,操作台是操作台,放成品的桌子也特意让二哥打成有柜子的,还给女儿配个高凳,这都是他设计的。   不过,“闺女,你这样不行啊,别人做生日蛋糕的,下面都有个底座转盘,转动蛋糕。你可倒好,围着桌子绕着蛋糕转悠。”   想了想,总那么弯腰,只点蛋糕店就得忙好一会儿,赶明再腰肌劳损:“等着,这趟出去,我给你解决吧,弄个像螺丝那样的铁,扎在圆桌面上。”   宋茯苓正往蛋糕坯子上抹平奶油呢,闻言很是开心:   “太好了,爹,你快帮我想想,用什么颜色能给奶油搅和变绿,我这不能只有花,不能连个绿叶也没有啊,而且现在只有紫红、橘黄和鸡蛋黄三种颜色,颜色太少。”   “绿色蔬菜,菠菜,用石捣,捣些汁就能给染绿。”   “可咱没有啊,大冬天,去哪找菠菜。你那辣椒也不行,和奶油搅合,那得是什么味,我娘栽在花盆里的大葱,倒是长出新绿叶子了,也没用不是?总不能蛋糕花是一股子大葱味。”   也是,古代冬天绿叶菜太难得,宋福生将女儿的难题放在心里,“那屋,练一下午了,有明日就能成手的吗?”   “有。”宋茯苓始终在做生日蛋糕。   她今晚必须得做出来,明日就得让负责童谣镇得郭奶奶给推去了。   而且童谣镇那面不止二十多锅古早,两锅她昨日烤好的蛋卷拿去试卖,一个十六寸生日蛋糕,还有模型。一层模型和三层模型,都很重,毕竟是木头做的大圆墩子,要将模型摆酒楼陈列。   这也是宋福生都跟着着急的原因,希望赶紧有成手站出来,要不然要给他闺女累死了,这两天又做模型又做蛋糕,他昨天都进来帮忙了:“谁?”   “二丫姐。”   “再就没了?”   “再都有点笨,相对不笨的,李秀和桃花姐,她俩是能记住沙漏时辰,记性好。但是二丫明显明日就能当成手了,她是做的好,估计她应该是第一个往后离开沙漏也能做好蛋糕的。”   宋福生意外。   以为拔得头筹的是心细的桃花或者大丫,没想到是看起来大大咧咧爱傻笑的二丫。   “我跟你说,爹,贪吃的一般都比不爱吃的有厨艺天分,不服不行。”   二丫就属于贪吃的,只是一直压抑着,家里也没那条件。可见二丫和宋金宝是亲姐弟。   ——   第二日凌晨,还是上回那个时间,凌晨两点多。   二十多个种地老把式,同时下地窝子,没一会儿他们就割完了剩下三个地窝子里的头茬蒜黄。   这头割完,那面妇女们就开始摘蒜黄,给菜拾掇得干净的,冲地窝子口喊一嗓子:搬筐。   外面的立即有人往里面递土篮子、递筐,最后下来几个人抱着家里的棉被。   因为天更冷了,进入十二月了,土篮子和筐更需要像上次似的,一层油纸,一层棉被,在棉被里面再放一层油纸,菜放里面,麻绳系紧封口,给筐外面再再捂一层棉被,最后再用草席子盖上才算完。   这次也相比上次卖的多,上次只卖一个地窝子里的蒜黄,这回简单秤了秤,刨出棉被、草席和筐的重量,是三个地窝子共产了一千斤左右,一千斤出头那样,装车。   与此同时,烤炉房门前,也火把闪动。   老太太们也在装车,尤其是去童谣镇的那台车,人家本身就有订货,又有模型,不像其他车,这次只是试试水,一伙才带出四蒸笼古早。   凌晨三点多,出发。   老太太们跟在自个儿子、侄子后面。   这次也能享享福,男人们推车,她们给举火把。   记路,一定要记好路线,四伙老太太纷纷在心里默念道。   宋茯苓今早也特意起来,第一天,得有些仪式感。   她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双眼睛,带着蛋糕师傅们齐声冲老太太们身后喊道:“一路平安。”   童谣镇,青楼。   郭婆子和齐婆子一组,俩人第一天上任,还是顶的马老太,为了不给马老太丢人,她们特意不让自个小家子气,不左瞅右瞅的。   可她们发现,为么这老鸨子在见到生日蛋糕露出那一刻,脸上怎的露出了小家子气呢,那老鸨子嘴都张圆了,这就对了。   只看,十六寸生日蛋糕,边缘只是金黄色的花瓣,只在“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的字体旁边,围绕着几朵从上至下的红色蛋糕花。   “真能吃?”   郭婆子和齐婆子对视一笑,才点头对老鸨子说:“能吃。”   老鸨子也满意地笑了。   云中县。   宋福生大伯母葛二妞,在等完侄子们算完蒜黄钱后,这才和宋二婆子和老板介绍起“鼓捣”。   要知道她们可是被马老太培训过的,虽然先头被掌柜的皱眉盯着有点紧张,但是随着越说越流利。   葛二妞在老板尝过后,她说,掌柜的晓得童谣镇吧,那里卖火了,全是订的我家鼓捣。   “噢?”   葛二妞说她没撒谎,宋二婆子也急忙补充,将童谣镇的酒楼名、茶馆名,包括青楼名都报上去了。   两个老婆子像说相声似的,你一句,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她一句,俺们是统一的,俺们都是马老太蛋糕铺的,看看我们这小花巾,我们是扩大经营,才发展到你们这面的。   童谣镇都订了?   掌柜的犹豫了一下,那他也订些,确实是和外面卖的那种蒸的点心不一样。   就是怎么说呢,稍微有一些不满意的是,味儿虽然好,但是不像老手艺做出的点心形状好看,他们酒楼里采买的点心,中间都带红点。这俩人卖的可好,让切开直接就吃。   葛二妞一脸惊叹,你竟然嫌俺们点心不好看?掌柜的啊,俺们有好看的没法的,有一种蛋糕,好看到你连见都没见过。   宋二婆子也拍了下大腿:俺们家那种蛋糕要是不好看,我用人头给你做保,那这世间就没有好看的了。   掌柜的:“带来没?”   瞧瞧,橄榄枝都递过来了,俩婆子立刻开始和人商谈“生日蛋糕”。   今日,她们组的初步打算就是,给云中县酒楼先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宋二婆子的四儿子,头回发现她老娘是真能说啊。   葭县。   本来一起出来卖蒜黄的几个汉子,想继续陪王婆子和宋阿爷家大儿媳一起出去卖蛋糕来着,但是两位老太太没让。说带你们麻烦,瞧你们这形象吧。   王忠玉:母不是不该嫌子丑吗?老娘那话啥意思。再说他们一个卖蒜黄的,放下菜算完银钱就走,谁还能凌晨出来特意打扮打扮啊。   所以,几个汉子就没跟着。   却没想到,贪心的王婆子今日不仅想搞定酒楼,她实在是眼热青楼,她认为那里藏着大商机,能不能挣大钱很是关键,就非要进青楼推销,被几个打手给一巴掌推了出来。   还让她们滚。   当这地方什么人都能进?富贵人进的,你们也配。   也就是说,不仅没推销出去,还连推带搡被骂了一顿,说她们两个老婆子总探头探脑,一看就不是好鸟。   俩老太太坐在青楼门前的地上,顾不上旁的,急忙去捡掉落在雪里的蛋糕。   几块“鼓捣”,本是想攀关系让门口人尝尝,试吃,再唠两句拜年磕给她们引荐放进去,没想到此时全废了,掉雪里了。   王婆子用冻得伸不直的手,扑落蛋糕上的雪,一脸心疼:唉,回头拿家给蒜苗子吃吧。   宋阿爷大儿媳刚才被推搡的不轻,她是一屁股坐地上那种,揉了下好像磕青了的屁股,吸溜吸溜鼻涕心想:他娘滴,打俺们就打俺们呗,毁俺们蛋糕作甚,这得亏多少钱啊。   回头,俩出师不利的老太太,在见到自家的小子们,却一句话也没敢露。   王忠玉问王婆子:“娘,你后腰怎的都是雪?摔啦?”   “啊,没事儿,蹭哪了吧,扑落扑落就中。”   奉天城。   有三儿子宋福生在身边的马老太,气质更从容了,   马老太的表情,实在是不太像第一次来最大的城。   尤其是和旁边的田婆子比。   田婆子表情是无助和不知往哪走的茫然,马老太望着城楼只有稀奇,和眼里带笑,她就像看到了银子在从城楼上往下掉似的。   酒楼。   宋福生卖完蒜黄,收好银钱在旁边瞅了一会儿,他就喊大郎和郭老大跟他走,因为他们得赶去买牛的地方,今日都赶不回家,明日晚上能到家都算快的,着急赶路。   大郎问三叔:“这里只剩我奶和田奶奶能行吗?”   宋福生站在街上,回头望了眼酒楼里面笑道:“能行。”   心想:哪是能行,是行的都不能再行。   那老太太比他还能忽悠,跟人家谈起来的那种自信啊,也不知茯苓怎么给她奶洗脑的,真是让他都刮目相看。   知道老太太和人家酒楼说啥吗?眼不眨地说,确实在奉天城是新吃食,但在在下面却不是新吃食,是已经风靡了三个县、童谣镇、葭县、云中县的蛋糕,高高兴兴的寓意。   可今早,不是才向云中县和葭县推销吗?   还和人掌柜的瞎白话,大概意思是,铺子的经营理念是从下面包围上面的理念,从农村走向城市的意思。   宋福生离开前,听到马老太跟人订完古早块数后,也已经说到生日蛋糕了。   说马老太铺子不仅经常接宴会、花会、诗会的点心大单子,让主人家更有面子,一个月里在外县常出99大块的单子,还接生辰点心,且生辰蛋糕一经出现,震惊四座。   并且这个三层蛋糕啊,也完全可以用在宴会、花会、诗会等场面上,主人现场切开……   你说都这样了,他宋福生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他个现代人亲自卖蛋糕,也就这程度了呗。   快要出奉天城时,宋福生叫住大郎和郭老大,说咱们得买些吃的路上带着,因为走到卖奶牛那个地方,不定得啥时辰。   有时候捎脚的车,它只走一半,人家就拐了,往旁处去了,不一定恰好去卖牛的那个村。   而且这回,由于郭老大和大郎跟着,虽然能省力也安全,但是不能进空间取女儿给的热乎饭吃了,真得身上备些干粮。   找了家城边小店,小店啥都卖,包子面条馒头。   宋福生让包起来十个馒头,又甩了甩水囊问店家:“哪有热水,我想装些热乎水。”   店家人挺热情,说去后面,新烧的。   小店后院,宋福生瞅着冻芹菜在心里呀了一声。   因冻芹菜拿屋里缓缓霜,捣碎了不就仨绿的嘛。能给闺女整出绿色汁,做蛋糕花。   他还想到,等明年的,上秋收芹菜时,一定要多多留些芹菜根。   因为,眼下冻芹菜就不要提了,已经没有挽救机会了,就是给它吃云南白药治疗也长不出新的。   但是明年上秋,留下些新鲜的芹菜根后,就可以栽土里了。   芹菜还好伺候呐,那个根栽土里后,它自己就往外长。也不用扣大棚什么的,就各家各户多做些木槽子,木槽子里放些有劲的土就行。多种些,一冬天又有个新鲜菜卖了。   这里的古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   转身宋福生就出去了问,店家,能否卖我些冻芹菜?   “你要它干啥啊,我这留着一冬天包包子用的,冬至过年包饺子用的。”   宋福生带着大郎和郭老大离开后,店家乐颠颠的拿着六十文钱倒空去灶房里找老伴,都不招呼前面的客了,实在是激动的想和老伴唠两句:   “你瞅瞅,那仨人脑子好像有毛病,非要买咱冻芹菜,你看看,给了这么些钱,我就留了点冬至用的,剩下全卖与了他。” 第二百六十章 差点被抓(一更)   宋福生这趟出去,可不止是买了头奶牛。   他还滞留在卖奶牛的那个村还要往前的地方,在那里停留了两天。   干啥去了?   买家伙什去了。   因为听奶牛村的当地人唠嗑说,再往前走,有个小镇。那个镇附近也不知是有个铁矿啊还是怎的,每三年都有新徭役去那干活,会途径他们这里。据说这些人是去那个镇的深山处干活,有甚多的兵丁看守。   而且当地,铁价也比别的地方便宜,他们村里人添置大铁锅斧头什么的都是去那里买,打铁的铺子也很多。   宋福生一听,瞅了瞅郭老大和大郎,说,走,家里正好缺东西,上那置办齐,走一趟。   到了地方,冻得胡子都上霜了。   打铁的问:“要添置啥呀。”   宋福生说三十把铁耙子,二十把锄头,还要继续比划,给他闺女做的,一根那种像螺丝似的,能扎在桌子里,然后用螺丝纽固定住,上端是个铁圆盘,能来回转啊转啊转的铁。   还没等比划完呢,打铁的就急忙制止住:“你等会儿。”   停下手里的活,用怀疑的眼神巡视宋福生、郭老大和大郎:“你们买这些要干啥?”   “家里种地用。”   “谁家有这么多口人?有,也要去掉女人孩子,至多买十把八把的。”   宋福生说,好好好,那你这里至多能卖多少。   没想到买个东西还受限制,花钱也费劲。   打铁的告诉,官府有规定,大户人家采买大量铁制品,都需要具结(一种保证书),要是下面的,就得乡绅和里正给做担保。   宋福生和郭老大对视,郭老大没反应过来,倒是大郎先反应过来了,三叔的意思是,那咱就分三家买呗,得亏来仨人了。   总之,最后,三家铁匠铺子,宋福生是一顿大采购。   便宜啊,这里的铁比童谣镇便宜一大截。   他还给自个家和马老太家,买了铁锅。   自个家目前只有一口铁锅用,通四壮和牛掌柜那屋的灶上,放的是泥锅。   也给老娘家买一口大黑锅,那屋人多,免得一口锅煮饭,要想着急吃饭,还得等饭舀出来才能炖菜。   都置办齐吧。   宋福生给马老太买东西,历来钱不钱的,他就没打算要,白给。而且他主动给,从不心疼,心里很有数。但谁要是明示暗示总主动管他要,他就打心眼里膈应,一向就是这个脾气。   郭老大也和宋福生打招呼,说想要挪用些银钱,也给家里买了口铁锅。   后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三个男人站在街上一商量,来一趟确实太费劲,愣是买了十口锅,想着万一家里那些人都缺呢,一趟就带回去吧,指定剩不下。   最后,三人分别回到三个铁匠铺子里,又提出来了,让打铁的给他们做“尖尖”,草帘子递过去,意思是,弄那种很是尖锐的铁尖,回头要将这些铁尖尖,布满草帘子上。   你看看吧,就这个帘子,需要打多少尖尖,不要省,俺们不差钱,最好密密麻麻。   宋福生要买这个,是因为家里大门那,总不能门口也刨坑吧,那来回推车怎办,来回走人也不行。   可怎么瞅那个门,怎么觉得那个地方是个大漏洞。   别哪天大型牲口溜溜达达的就凑巧从门进来,尤其是他家屋门正好斜对着大门方向。   大半夜的再睡的呼呼的,听不着动静,完了牲口再上炕是吧?再叼走茯苓和小米寿是吧?再啃他媳妇一口是吧?到时候他护这个护不住那个,干又干不过,可不中。   要知道人过日子,玩命挣钱就为吃饱、穿暖、活的好好。   在宋福生心里,为了安全起见,宁可花大价钱,宁可这钱白扔,没用上,他也要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   总之,总共这些家伙什,外加铁圆盘,十口大黑锅,以及装了三大袋子的铁尖尖,给宋福生身上的钱花的是干干净净,兜比脸都干净。   他仨人带着这一大堆走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差点被官府逮起来,逮与不逮,就在仨打铁匠一念之间。   仨打铁的凑在一起,蹲在街边,对话如下:   “嗳?咱们要不要报官哪?”   “差你银钱啦?”   “那倒没。”   “没差你银钱,报什么官。这年月,外面兵荒马乱的,出个吧山大王还算啥了不得的事儿。”   谢谢你善良啊,谢谢最后一个打铁匠。   家里着急啊。   也没个电话,走之前说的,两日就回来,可这都四天了。   宋阿爷和宋金宝眼下干同一个活,就是站河边望。   其实宋福生努力过,他在空间里给钱佩英和宋茯苓留过字条。   可他的超能力是只能往外拿,不能往里面放。   还真考虑到这点了,特意去女儿书房,用空间里的纸笔写的字条。   但没用。   他前脚一出空间,后脚空间就给他写的字条扔出来。   气的宋福生跳脚骂,咋就这么小气,又没往里面放别的,留几个字都不行吗?   要不说,宋福生一直就认为家里最聪明的是他闺女呢。   当他再一次怕家里人着急,趁着上厕所的空挡想进空间想办法时,就看见了茶几上摆着一张字条。   他闺女的超能力是能往里面放东西,人家就能留字条。   上面写着:   老爸,你是不是拐哪里买别的去了?你是否平安呀?你要是平安,也是去买东西了,你就拿走一粒木糖醇。   你要是被别的事耽误了,不是买东西,但平安,什么事也没有,就拿走两粒。   你要是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要到家了,就拿走三粒。   你要是很不好,不平安,需要我们去营救,就将这些木糖醇全部拿走。   茯苓留。   宋福生就拿走了三粒。   与此同时,宋茯苓心里有底了,先告诉钱佩英,然后安抚米寿,也跑到河边劝太爷爷了,但老爷子不听不听,非要在河边望。   还有个人更担忧,那就是马老太。   儿行千里母担忧,还是去给她买奶牛。   但马老太忙呀,心里的焦灼硬生生压下。   这几日自从开拓了奉天城,马老太已经不是原来的老太太了。   晚上回来咣当往炕上一躺,累的她寻思寻思三儿就稀里糊涂的睡过去,累的胳膊抬不起,凌晨三点半再准时和田婆子出发。   心里本来因为三儿还不回来,挺烦躁的,但是只要她进城,见到谁,她都一脸笑。   宋福生回来这天,途径奉天城,特意在酒楼门外的街上等老娘。   他眼中的老娘,也不知是因为他回来了太高兴,还是因为见到了奶牛,总之,笑得一脸花,跑得非常快,举着订单就冲他跑了过来。   “儿呀,娘的儿啊。” 第二百六十一章 四面开花(二更)   “娘啊,你先别儿了。”   “嗳呦我的牛啊,”一巴掌给宋福生扒拉到一边:“我的大奶牛,大奶牛?大奶牛,你瞅瞅我,”太真实了,确认完儿子孙子平安后,见到老牛就比见儿子孙子还激动了。   马老太一把就抱住了牛脖子,差点激动地掉泪。   能不激动嘛。   这可不是祖产留下来的,再也不用没志气的和大嫂因为一头牛,吵几十年的嘴。这可是她老太太自个的牛,靠的是劳动人民的双手买下的。   “娘啊,你也先别牛了,”宋福生叹气:“我饿,俺几个也没钱吃饭。”   “恩?”马老太松开了牛脖子,随后一拍巴掌:   早说呀,没钱,娘有啊,我可是你亲娘。   走走走走走,娘请你们吃饭。   马老太说着话,回身就望着酒楼,给大郎吓一跳:“奶啊,可别寻思进这里吃饭,这里吃食多贵哪。再说人家也不让牛和骡子在这条街上停留,只让路过。”   是啊,眼下确实请不起,明明酒楼就在身后就是不敢进。   蒜黄卖这里,蛋糕也是卖这里,一盘菜指定得挺贵。   马老太扭过身,晃了晃头,抛开脑子里有那么一瞬冒出的“我一定要有一天,想请我儿我孙进这里吃饭,就进去,”又喜笑颜开张罗着,让宋福生和她走,说她晓得哪里既能吃口好的,店家又让牲口停门口的。   很凑巧,去的小摊子,正是宋福生之前带米寿和妻女去过的小店。在那家店里没吃上馄饨,还惹了一肚子气,总瞧不起他们问加多少面片子。   这小二也不知怎的,今儿又问,可今儿他遇上了马老太。   老太太啪的一声就拍桌子上了,震得头上戴得小花巾都颤了颤。   说你耳朵有毛病是怎的,还是脑子出问题了,去叫店家来,就你这种要肉馄饨非要让俺们加面汤子的,辞了也罢。几个钱啊,你就狗眼看人低,以为俺们吃不起?上六大碗,纯肉的。   嗓门才亮呢。   给小二吓的,也跟着冲灶房喊,六大碗肉馄饨。   马老太却不放过他:“你要敢往外端时,往里面吐吐沫,”嗓门才亮呢,其他几桌腾的一下全抬头了。   小二看了看大家反应,都快哭了说,谁吐吐沫啦?   马老太没空搭理他,她也腾得一下站起身,像会变脸似的,满脸是笑:“邢捕头,巡街哪?”   人家邢捕头离挺远呢,她就和人打招呼。   也挺给面子,邢捕头带着四个手下,冲老太太点了点头。   “这都是我儿子,我孙子,您慢着哈。”甭管人家注没注意瞅,寻思想介绍介绍,在邢捕头那里混个面熟。   宋福生:“……”   只是没在家几日,老娘怎么哪哪都知道,捕头也认识上了。   想到一种可能:“发生啥事啦?丢东西了?”   老太太说没呀,她还挺疑惑。   啊,反应过来说,胖丫教的,宁可搭俩钱,也要认识些有用的人。常出入城里,免得往后遇事费口舌,现用现交也不中,最好开头就认识上,混个面熟也成啊。   然后在酒楼里头,凑巧就见过那位邢捕头,后来打街边路过,也遇见过,就将送城南酒楼的蛋糕匀出大半块,送与了人家。   嘴上说是卖剩下的,让人别嫌弃,说你们当官差辛苦了。其实这年月,在外面常走动的,都不是傻子,人家心里有数,也有数咱蛋糕挺贵。就这么的,认识了。   宋福生:“……”拿过老娘手里始终攥的纸看了看,好吧,放弃了,看不懂。   画的圈啊叉啊的,带点的。   也没问,瞧老娘这样,就知接大单子了,正巧六大碗馄饨端了上来,宋福生饿坏了,一人俩碗,仨人呼噜噜就吃了起来。   田婆子像看自家儿子孙子似的,说慢些吃,又拿着水囊去官小二要开水。   这回小二可不敢难为了,心想:难怪那老太太说话底气那个足,竟然还认识捕头。主动带着田婆子去给灌水囊。   马老太细瞅瞅大郎,问大孙子,冷不冷,话说的可大方了,等你这回发工钱的,奶一文不攒,给你做新棉袄。又问宋福生:“三儿啊,你们买的这都是么。”指着一车被帘子盖上的东西。满满一车。   宋福生简略的解释下,郭老大也跟着小声说了几句。   却看马老太腾的站起身,仨人以为她又瞧见认识人了呢,老太太说:“坏了,我都忘后脑勺去了,我钱可是交了的。你们搁这吃哈,我去去就来。”   真是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就隔两条街。   还是用破筐盖着个破帘子背回来的,放在桌边。   大郎一边吃馄饨,一边好信地掀开瞅了一眼,啥玩意啊,他奶说差点忘了,钱都交了还得提前定的。   掀开那一瞬,“咳咳咳,”宋福生当即呛住。   郭老大端着饭碗正要喝汤呢,也傻住了。   只看筐里面,明晃晃,四把大片刀。   老太太还说呢,说你们买那些铁家伙,这就对啦。   因为她小孙女有句话,她觉得格外有理。   那就是:甭管咋地,你得先平平安安活着,为了活着,花多少钱都应当。要是人都死了,还什么钱不钱的,你就是再能干又能怎样。所以这银钱不能省。   瞧见没,她也给送糕小组,每组准确把大片刀,防身用的。咱不去争啊抢啊别人,但要是路上出些么事儿,遇上坏人也不怕事,先准备好了,到时候最起码不麻爪,抽刀就干。   听话听音,可见老太太思维真是不一样了。   这要是换作以前,别说她自个掏钱买不一定用得上的片刀了,就是宋福生买这些铁家伙,她都得嘟囔的不得了。   会说,这得花多少钱,你多余不多余?家里要用银钱的难处多着呐。你别跟我说,山上下来牲口。牲口不饿急眼了,你当人家愿意下山呐?要照你这么说,你姐夫从前住山边,谁家谁家也住山附近,都得死一百回。你个败家子。   可眼下,老太太不了,人都是越有钱,越是能挣钱的人,越惜命,她已经提前感知到了。会觉得:嗳呦,我这么能挣钱的人,万一要是出些什么事,那可怎么整,天该塌了。   家里,一片欢腾,“山大王”回来啦,男女老少齐出动。   宋福生对他们来讲,很不同。   是主心骨。   大伙都不敢想,如果有一天主心骨倒了,这日子还会这么有滋味吗?   宋福生一把举起米寿,在人堆里,亲亲抱抱举高高。   没办法,小娃见到他又哭了,哭着说:“姑父,下回出门带米寿好不好,惦记,都睡不好觉了。”   宋茯苓也快哭了,她说,奶,你、你说啥?   “九个,九个十六寸大蛋糕,催着咱们也快将三层模型送去。”   九,九个?后日必须送到,宋茯苓抬头望天,才望了一眼天,本该比马老太早回来的郭婆子,她在童谣镇她近啊,但她才回来喊道:“老妹子,一个一个?”   “啥?”   “蛋糕,三层的,最大的那个三层的。”   大伙都停下和宋福生说话了,就这一停下,就看葛二妞也从家里冲了出来,:“我也又订出去了二十锅鼓捣,也是明日。”   下桥口,王婆子说宋阿爷大儿媳,你推着哈。   然后九一路举着单子一路猫腰跑,边跑边喊:“老姐姐,你家来了没有啊?四个,四个生辰蛋糕。”   马老太站在新买的大奶牛旁边,放声大笑。   一副谁此时说啥,她也听不见的模样。   都别打扰,先让她飘。 第二百六十二章 闲不下的主角(三更,为浮冰1004打赏+)   “懒人”宋茯苓,双手叉腰看天:   老天爷,你是不是在和我作对?   怎么我做什么,什么订单就多呢。   而且她就不明白了,就是为了防这点,特意将生辰蛋糕定价很高,却仍挡不住。   这里的人,不是应该很穷吗?怎么会舍得相等于现代的千把百块钱,买蛋糕吃,不会觉得不值吗?   呜呜,她尽力了,卖那么贵,却还是挡不了量大。   确实卖的贵。   单说今日的单子。   马老太接单九个十六寸一层蛋糕,一个是699文钱。   郭婆子接单最大的三层蛋糕。   最大的三层,目前是底座16村,中层12寸,最上面8寸。   三层蛋糕,当时宋茯苓是一咬牙定了1999文钱。   那时候她还想着,狮子大开口,应该没几个傻蛋能豁出这么些钱买蛋糕。   毕竟就是做出花来,它也只是个吃食,叫价也摆在那,而且酒楼什么的,中间方还得挣差价呢,估计要价更得往上翻。   应该,应该三俩月都碰不上一回的是吧?却没想到……   是啊,没想到,青楼柳叶得了生辰蛋糕,芙蓉姑娘不高兴了,和作陪的哥哥一撒娇,哥哥香了她一口后就心肝肉的叫,“买,买,买就买最大最好的。”   再说王婆子今日接的单子,她也是四个十六寸一层的,其中一个十六寸是那个酒楼东家订下要送礼的。   另三个,那真得说王婆子和宋阿爷大儿媳命好,正遇上葭县下面一个地主去酒楼定大菜,全家老少盼着的喜添翎儿,添了。人家一瞅那模型,觉得挺稀奇就问了。   目前各县酒楼,除了童谣镇酒楼有三层模型,眼下都是一层模型。   也就是说,人家没看见三层,看见三层搞不好趁着一高兴就挥手说,来三个三层的了。没看见嘛,也就只说来一层的来三个,自家吃一个,招待亲朋一个,送岳母家报喜信一个。   当时给王婆子喜的呀,她能不高兴嘛,推销卖出去一个生日蛋糕,到手赚的银钱可和鼓捣不同。那是根据尺寸大小挣。   就比如她卖的这种十六寸一层的,晓得提成多少,高高兴兴卖出去,平平安安给送到,一个提50文呐,四个就是2钱银子啦。   喜得不得了,当时当即就冲人订蛋糕的脑子一热道:“胖小子一生,欢喜围绕。胖小子一闹,好运来到。胖小子一笑,笑?”   她咧嘴瞅宋阿爷大儿媳,一笑该怎的啦?完了,我编不下去了。   这位也是个人才,带着手势:“胖小子一笑,文曲星驾到!”   夸得爷太直白了,这大实话唠的,简直太挠人痒痒了,人家这位爷,随手一扔,一钱多赏银到手。   这不嘛,宋茯苓处于茫然望天状态,马老太处于哈哈大笑,王婆子是拽着马老太非要告诉:“老姐,你看,那东家还给了赏银。”   “赏你们的,拿着。”   “你不要?”   “不要啦。”   “嗳,谢老姐嘞。”王婆子像闹着玩似的,还冲马老太鞠了个躬,随后就和宋阿爷大儿媳一起对着你拍我,我拍你笑。   郭婆子也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说,老招笑了,我就在那等芙蓉姑娘准信儿,等到这时辰得。   大伙:“……”这是挣了多少钱啊,好像疯了好几个。   挣多少啊?说出来怕吓死你们。   一个十六寸,不是699文卖一个嘛,去掉本,去掉给这些婆子分得推销售卖费,一个纯挣550文。九个加4四个,十三个,纯挣7两多银钱。   知道三层的那个挣多少嘛。   多少?   1999文一个大三层,给郭婆子她们二人提100文钱,再去掉本,本钱零头都凑整那么算,纯挣一两半银钱。   只这些个蛋糕就今日挣了八两多快九两银钱,就这还没算四个地方,一日百十多锅鼓捣和十几锅蛋卷呢。   今天一下子挣了十几两银,你说能不能疯几个。   宋茯苓看着奶奶们笑,心想:她是多么可悲的主角,无处悲伤没人瞧。   “闺女,你能?”   没等宋福生说完,宋茯苓摆手,“我能,我很好。”直奔蛋糕房走去。   呜呜呜,不想活了都。   得亏这几日闲着就做淡奶油,闲着就做淡奶油。白攒了,这一拨全得用没。   而且她发现她不能存锅了,有没有觉得?存锅不像好兆头? 第二百六十三章 劳动人民的智慧(一更二更)   在宋福生眼中,他闺女弄些淡奶油之类的,攒一些原料不容易。   又物理分解弄,又有温度要求,屋里不敢烧太热。   奶油这东西它不怕凉,它怕热。   找凉屋子一会儿送过去,一会儿取过来,几十分钟一打,几十分钟一打。   反正孩子一天天是忙忙叨叨的。   他闺女还得做蛋糕坯子呢,榨汁,榨完浓蔬汁过滤,用小瓶子一点点装上攒,还得倒空做模型呢。   就打比方最简单的那个彩虹模型,那是一点一点剪碎彩纸往上沾啊,没有那个耐心干脆干不了那活,烦都得烦死。   尤其是,空间不是能保鲜嘛。   在外面拿进去什么样,在空间里一直就会保持什么样。   没有什么变坏变质的情况,就是放进空间里多少年,再取出来也和新做的一样。   所以宋福生是晓得的,他女儿很赶活,就想着眼下累些,以后能歇。   他没出发买第二头牛之前,茯苓就和他说过,当时喜滋滋地说:   “等我多攒一些原料,也多烤一些各种尺寸的戚风蛋糕胚子,我都给它放进空间里,又不怕放坏,又能随用随取。到时候一个月出不了几块蛋糕,我要用,您就帮我取出来,我拿出来一抹,裱几朵花就完事儿。很轻松。”   你看看,还轻松啥啊?   转头她奶,就给卖出去好些。   估计这几天攒的,也攒不下多少,这才过去几天,十几个蛋糕一出,攒的那些奶油都得用完。   宋福生越琢磨越愧疚。   他当初买什么奶牛,这不是没事找事,他竟然又给牵回了一头牛。   “闺女,你等等我。”宋福生一手拎着装冻芹菜的麻袋,又叫了声二哥,让宋福喜跟他去,转身就要走。   “嗳,嗳?”宋阿爷指着车。   “让郭哥和您老细说,大郎也晓得,我让我二哥给干点活。”   蛋糕房里,宋福喜和宋福生俩人将圆桌子抬走。   得去外面做工,别木屑子飞扬,这小屋虽然不咋地,那也是做吃食用的。   宋福生和二哥说明白了要怎么安装圆铁盘后,他又反身回了女儿这里。   “来,爹帮你,别苦着脸了。”   与此同时,钱佩英也在辣椒基地洗完了手,惦记回家给女儿做些好吃的。   今晚来顿红烧肉,大米饭。   她闺女最爱用红烧肉的菜汤泡饭,得吃些好的。   取过挂在火墙上的锁头,钱佩英锁好了辣椒基地的门。   转头回了自家,就发现家里又被占了,马老太正一边和面一边和米寿说话。   看见三儿媳回来了,马老太急忙问:“我先头买的肉还有剩没?”   “有剩,剩一小块。”   “那你快拿出来缓缓,我这就要剁馅子包饺子。”怕儿媳多想,好像给买块肉还往回要似的,马老太又解释句:   “我管你阿爷要了块野猪肉,但野猪肉啊,我怕它骚腥,胖丫吃不惯,和咱买那肉一起和馅子能强些。你等着,明个我家来,这回多买几斤,再放你这屋。”   钱佩英一边说着不用不用,她爹就知道往家买了,一边去给取肉,还顺便瞟了眼老太太手中的面团。   面团分两种,一种是一小块纯白面的,一种是混了好几样一大块的。   估计那种纯白面的面团,也就够她闺女一人吃,看来旁人又都是不准动。   唉,她可怜的米寿,总是眼巴巴地看着姐姐吃更好的。   钱佩英不知道的是,哪是面不一样,连馅子都不一样。   宋胖丫是纯肉馅和葱花搅拌的,旁人,别说米寿了,就是宋福生待会饺子煮好,吃的都是萝卜多、肉丝少的饺子。   总之,既然包饺子了,也就不能做红烧肉了,钱佩英也去了烤炉房,给女儿打下手。   米寿本来要跟着,马老太两手包饺子,倒不出手拽小娃,伸出一条腿给挡住:“嗳嗳嗳,听话,你掏奶这个棉袄兜。”   小小手从兜里掏出用纸包的饴糖。   “拿出去一块,再给我包好,装回兜里。”   “噢。”   “好吃不?”   钱米寿眨了眨大眼睛,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这是他长这么大,吃的最难吃的糖。   他要么不吃,吃也没吃过这种。姑父家来给他买的,都是包着核桃仁的糖,还有酥糖。   马老太冲钱米寿一笑,就知道你个小娃贪糖吃,吃上就会听话,“坐这,给奶拉风筒,烧水。”   “噢。”   “米寿啊,你说等你长大了,要是有出息,你能不能养你姑父啊?你瞅你姑父,对你又亲又啃滴。”   “养,”米寿扬起小脸,边烧火边笑呵呵对马老太道:   “我到时候要买个大大的房子,姑父、姑母,姐姐,我,住在一起,我还要给姑父洗头搓澡呢。姑父说,等他不乐意走道,也得我背他出去溜达,我得背他。”   发现马老太手不停包饺子还盯着他看,米寿分析不出那表情是么意思,犹豫了一下:“也有奶奶,完了奶也跟着住一起吧。”   马老太嗤了声,前面的话,都真假未知,但还容易靠谱些。带上她那句,一听就是假的。   这天晚上,送糕师傅们又早早睡了。   可做蛋糕的师傅们,却忙翻了天。   “鼓捣”那屋,六个人又都是新手,宋茯苓现在还完全不分摊那面的劳动,她们本就手忙搅乱,一日里平均一人要烤十几锅,今日,葛二妞虽然没卖出去生日蛋糕,但是她给揽回了多二十锅的古早,这一宿是不是就不能睡了?   才几天啊,何氏和大丫的胳膊都肿了,打蛋打的。   越是这样,几个人越是打心眼里佩服宋茯苓,认为胖丫是真能耐啊,以前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也咬牙坚持,人家一个年龄最小的孩子当初都能坚持下来,她们不能说苦。   她们哪知道,她们打半小时一小时,不敌宋茯苓呜呜电动一转,几分钟就完事,那还是需要几次加糖耽误时间,要不然会更块。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宋茯苓有法宝,但是裱花真是一个细致活。   老妈,钱佩英,比划一会说,不行,我手抖。我还是帮你和面或者榨汁去吧。   老爸,宋福生。明明用刀都能将萝卜雕出花的人,到了裱蛋糕花,嗳呦,宋茯苓几次都评价:“真愁人,不够给他找补耽误时间的。”   而且做的那花啊,“爹啊,红花配绿花呀?红配绿啊?你觉得好看嘛。”   宋茯苓扶额,她就一眼没看住,又不能给抹下去。看来又得在四周下功夫,给点上一圈蛋糕点吧,像珍珠项链似的那么往回找补,要不太丑。   宋福生不服,哪难看啦?都是新鲜色,多鲜艳。   发现闺女又过来补救了,他不让:“你别补了,那么讲究干啥,这么干下去就得累死。他们吃过是见过?就这,在那些屯老冒眼里,那都漂亮的没法没法的了,给做啥样就吃啥样得了。”   “那也是人家生孩子的蛋糕啊,给做漂亮些。”   “它是啥蛋糕,它最终也得吃肚里,也不能当艺术品摆在那,时间长了它也得馊。你就听我的吧。”   说完,宋福生在一堆红花绿花下面,写道:“彩褓凝祥”。   出自诗经。   瞧瞧这四个字,谁写的。   宋福生欣赏,心想:我咋这么有才呢,我可真有文化。   凌晨一点多快两点,宋茯苓才回去休息。   而早在这之前,她就给爸妈撵回去了。   另一个烤炉房,她也过去看了眼,还人影蹿动呢,问了声,出发前能做出来吧,屋里六个女人齐点头,放心。   凌晨三点多,马老太带着老太太们呼着冷哈气过来了。   先安排宋茯苓这屋的,这屋的贵啊。   用钥匙打开门,开始打包,准备装车。   只看,摆在桌上装奶油蛋糕的蒸笼,和装“鼓捣”的完全是两码事。   底部并没有蒸笼的框,仍是竹子编制,但底部是实心圆盘。   宋茯苓每次做时,也是直接将戚风蛋糕坯子放在圆竹底盘上裱花,这样就省了再移动的步骤。   做好后,再一个围边一个围边的往上套,其实和现代多层蛋糕盒是一个路子,都是底部是圆盘,然后往上套边圈。   单说郭婆子着急要的,今日就得给芙蓉姑娘送去的三层蛋糕。   不仅套的围边多,上面还配有竹子编的蒸笼顶盖,宋茯苓为了让三层蛋糕固定住,也很是费了心思。   先是为了让这三层蛋糕之间加固,她翻着眼皮想着,从上至下,垂直插进去三根东西是最好的。   其实插长竹签子应该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别说眼下了,就是在现代,也有很多蛋糕店为了固定是这样做的,然后在竹签子上弄个漂亮玩偶类。   但宋茯苓在现代时,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就吐槽过:“什么玩意。也不怕谁买蛋糕是为一巴掌烀脸上玩,那竹签子再是藏在蛋糕里,扎脸上怎么办。或者哪个贪吃的,一头扎蛋糕里吃,扎眼睛伤怎么办。”   她怎么会做自个吐槽过的呢。   可没有蛋糕架,还没来得及让二伯给做呢,这就卖出去一个大三层,情况摆在这,又不想用竹签子就得想招。   所以她从知道信儿,就开始忙,一方面是裱花很浪费时间,一方面她就是在忙活手指饼干来着。   将手指饼干做的都很长,垂直向下插进去,然后再抹平奶油,既能吃,蛋糕里面有三根手指饼干还固定。   费的第二个心思就是,装奶油蛋糕的蒸笼和蛋糕之间加固,底部油纸和底部圆蒸笼底托接触部分,抹一层奶油,这叫减少摩擦力。很多人都知道这点。另外也是因为这点,蛋糕每层之间都有奶油,它也是不易滑落的原因。   至于路上怎么运,能不能给运散怎么整,那就不归宋茯苓管了,而是马老太她们负责了。   当然了,早在之前,运“鼓捣”的时候,宋茯苓就见过她奶的办法,也就不怎么担心。   什么办法呢。   只看马老太她们,先将大份的,她和王婆子那伙要送的一层十六寸蛋糕,用特制的蛋糕盒子小心翼翼的一个一个的双手捧了出去。   玄机就在车上。   推车上,一个“L”型木板,一个是反着的“L”型木板,两个L对着,而中间的空隙量过一般准确,正好能容下十六寸。   “L”那条竖,就是挡住或者说是卡住蒸笼,一边卡一个高板,“L”下的这条横板子,它并没有在车上面,也不是靠蒸笼压着,而是穿过推车板,把这个车板子抬起来,靠的是钩住这个推车板,这样能更稳当些。   更稳定不行,用马老太的原话是,福喜,你得弄成最稳当,这一车点心多少钱呢,不能有任何闪失。   所以宋福喜就将他的“木匠专用胶”送与了老娘。   古代木匠用的胶水,其实就是鱼鳔胶。   古代又没有化学胶水,就用这个粘合家具,粘合乐器,粘合弓箭。   别小看这胶,虽然不起眼,但是古代木匠就是用这个,可以一根钉子都不用,将家具粘合的严丝合缝。   而且,它也比现代胶水强的一点就是,还能在不损坏木头的情况下,将已经沾上的木头打开。   你比如,谁家的凳子腿坏了,不用多费劲,用开水烫,烫一会儿,鳔胶受热熔化直接将破凳子腿拔下来就行。   唯一不好的一点是,买鱼鳔胶的原料虽稀烂贱,但“好汉子也捣不了二两鳔”。   啥意思呢,就是宋福喜弄这些胶水,累够呛。眼下又多个老娘,要随身佩戴胶水,让他多捣些,太累。   言归正传,马老太就是每次装车后,先用棉被,草席子,一层层将蛋糕都捂差不多了,然后用两个对着的“L”木板将蒸笼一卡住,她就弯腰到手推车底下检查那条“L”的横。   要是发现横板子在下面有些松,肋的不紧,她就抹点胶。这样“L”上的竖板子,卡住蒸笼后,它不就不来回前后左右晃了嘛。   每回,老太太都检查,让一摞摞蒸笼卡的死死的,她再上路。   宁可到了地方,往外拿蒸笼都拿不出,再管店家要热水给车板子下面的“横”烫开。鱼鳔胶是遇很热很热就自动融化。   最上面,再盖一个大破草帘子,让人看不出推的是啥。   可今天早上,即便她们这个推法,蛋糕从来就没乱过,郭婆子也不干,昨晚没睡好觉,就琢磨这事来着。   郭婆子觉得其他组都是一层蛋糕,就她这是三层的,太贵,万一呢,万一出啥问题,人家再不要了,1999文钱一个,她赔都赔不起。所以半夜让她大儿子去给削木枝子。   因为她要用大筐背三层蛋糕走,用几根木头条再给筐里的三层蒸笼卡住,木头条直插透筐底。   搬完贵重的奶油蛋糕了,马老太一边往外搬鼓捣,一边说她,你多不多余,你说万一你再摔个跟头。   “呸呸呸,你快跟我一起呸呸呸。” 第二百六十四章 陆三(为浮冰1004打赏+)   郭婆子僵直着腰板推车,齐婆子说,快拉倒吧,我自个一人推,你这都顺拐了。   是啊,顺拐了,紧张的。   就是担心马老太说的那种情况发生,再摔个跟头。自个摔十个跟头也没问题,别把蛋糕摔了就中。   “你推不动。”   “我能先推多一会儿就推多久吧,逃荒的时候,咱比这推的还多。”   王婆子那组,也是小心翼翼,一副让自个出事,也不能让蛋糕出事的模样。   就葛二妞那组还行,她们推的是鼓捣。   一起出发,走的都是中间道。   前段下雪也早压平了,再加上任家村再不好,也得说它地理位置不错,离城进,路还算不孬。   要是住大山里,哎呀妈呀,你就是有那个金刚钻,也爬山费劲啊。   就是尴尬了一点,尤其是马老太,她过了童谣镇,人家郭婆子还有大嫂都往左往右拐了,她还得往奉天城继续走挺远。   这时,天也亮了。   奉天城啊,这可是燕王所在的“京城”啊,总有从各县去往奉天城的车出现,有普通百姓,更有达官贵人。   道路两边又不好走,走中间道吧,后面过来台骡子车啥的,马老太和田婆子就得着急忙慌往路边推车,给人让道。   骡子和牛车还好些,最怕马车它速度快,有时候一回头,吓一跳,那马鞭子一甩,腾腾腾就奔她们过来了。   两次给马老太吓冒汗,心想:我这可推得是生日蛋糕,你再给我花吓掉了。   老太太咬牙:“亲家母。”   “恩?”   “咱俩买头老牛吧。”   怎又买牛,不是才买了头奶牛还欠福生银钱?   “不是奶牛,是拉脚的,到时候我赶车,你坐车上按着蒸笼。银钱哪来啊?”挣呗,挣得不够,欠三儿子的先不还呗。还有老大老二家,不是又要发工钱了?   合着老太太又想挪用了。   大概田婆子也越来越了解“队长”,她说你不用串用福财和福喜的,也说话算话还福生钱吧,咱俩不是一起嘛,一起凑,应该差不离,她又问:“你会赶车吗?”   “那有啥难。咯咯咯咯喂鸡的,噢吃噢吃喂猪的,嘚驾驭,就赶呗。”   田婆子:有句实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不如就这么推了,总觉得亲家母赶车,会翻车。   总之,为了平安送到,老太太们今日走的都慢了,一个个都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坚持坚持,稳稳当当,送到就挣钱,就差在心里将各路神佛也求了一遍。   赏吃的人,却是这样:   “哇,”芙蓉望着用一圈圈白边桃心装饰的蛋糕,最上面那层竟是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她冲姐姐妹妹们甩了下绢帕说,“你们快看,你们快看,这是冯员外爷送与我的,竟然是三层。”   “柳叶妹妹,你觉得好不好看?”   柳叶带着丫鬟,昂着脖子上楼,不打算捧场了。心想:不远的将来,她一定要订个四层的。   芙蓉冲上楼的柳叶,似笑非笑了下。   王婆子那份。   弄璋之喜,四处是恭贺声。   一家男主人,从上至下,一一抱拳还礼。   当蛋糕打开,有人眯眼,有人露出意外,有人在交头接耳,问这是啥呀,但最终都化作了齐声的恭喜恭喜,只因蛋糕上那四个字:“彩褓凝祥。”   “彩褓凝祥”竟然能吃进肚,真是稀奇,稀奇。   而马老太卖出去的那九块蛋糕,她是压根就不晓得卖与了谁。   人家酒楼直接就通知。   卖与了谁呢。   马老太她们前脚喜滋滋接过银钱离开,寻思去买些五花三层肉,再给小孙女买些管她要的花布条,说要绑蒸笼,或者缝花用,后脚,九块蛋糕就被运往奉天府府尹家,于府。   此时,于家女客极其多。   宋福生用极贵的特质纸,搭大棚,里面种的全是辣椒。   于家也有一个很大的大棚,用的也是这种纸搭的,但里面都是花,各种各样争奇斗艳的花,燃得也不是火墙,是一点不呛人还冒着香气的炭。   女客们正一边吃茶,一边闲聊。   只看,一名看起来很是干练的丫鬟进来后,先是给各位女客们行了个礼,然后急忙到于府当家主母跟前,小声地说了几句,这位当家主母当即拄着拐杖,笑呵呵站起。   女客们也跟着站了起来,往外走。   因为不用问就晓得,一定是来人了,来的还是正留守都督指挥使家的大少奶奶,同时也是国公府的陆三小姐。 第二百六十五章 么喜(一更)   正留守都督指挥使,正二品,专门管理奉天城治安的将军。   这位将军,是陆畔的三姐陆之婉的公公。   这也是奉天府府尹当家夫人,明明年纪已经到了拄拐杖了,却还要去亲迎陆之婉的原因。   当然了,主要也是因为陆之婉的娘家是国公府。她爷、她奶、她爹,都太厉害了。   这趟陆之婉来,也是有任务的,是婆婆给布置的,她又是大儿媳,这任务不接都不行。   她带表小姐出来,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赶紧给张罗一个,年纪到了,都十六了,准确准备十七就得嫁了。   这位表小姐沈天依,是陆之婉婆婆妹妹家的女儿。   之前,陆之婉给人带回娘家,不是看不透沈天依的小心思,也不是不晓得她婆母暗示的意思。其实挺烦的,当国公府什么地方,阿猫阿狗都想攀上她弟弟?   只是她们姐几个和娘亲是一个想法,太着急弟弟的亲事了。   存的是,万一弟弟哪根筋搭的不对呢,万一,一眼就能瞧上沈天依呢,万一,走的是这个思维路子。   毕竟沈天依长得还不错,毕竟谁能看上谁这事吧,说不准的,那就赶紧给张罗一个枕边人。   要知道,她们姐几个和娘亲,是真怕弟弟会一直不开窍,连个女人都不让近身,弟弟叠衣服叠被这事都不让女人碰,就像是有人碰他衣裳碰他被子,是被占了便宜似的,国公府可是单传啊单传。   要是能有个枕边人,这不就说明开窍了嘛,慢慢开窍了就好了呀,正经亲事就可以安排上了。   结果事实证明,弟弟发挥正常,并没有搭错那根筋,也没有看上任何人的迹象,依旧在他院里过着和尚生活,依旧懒得搭理她们姐几个,依旧很嫌弃她们姐几个总回娘家,甚至,她猜的,弟弟会更烦她这个三姐姐了。   烦去呗,反正又不能将她怎样。   “呦。”陆之婉凑到其中一个蛋糕前,用执着绢帕的手点了点蛋糕,真漂亮嘿。   可见,做什么不是很爱糊弄、也有点一根筋潜质的宋茯苓,她的特质和努力并没有白白付出。   虽然是赶工,但是每一个都尽量认认真真去做,尽最大能力给做漂亮些,此时得到了很大认可。   只看,陆之婉指的那个蛋糕,上面只有白色和鹅黄色玫瑰花,一层一层堆叠的,像一个花束似的。   就此款蛋糕。   钱佩英曾说,闺女啊,差不多些得了,多费事,一边说累,一边做花做得没完没了。   宋福生曾说,闺女啊,你放这些花,用掉这些奶油,这些奶油你攒得多不易。你不能只想着漂亮,能不能考虑考虑成本?他付高级订制钱了嘛。   那做起来,谁还能考虑那么多呀,考虑那么多,就不好看了,再说了,那么做蛋糕,做出的就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就没了乐趣。   “好看,恩,真的好看。”其他看的都是新鲜,陆之婉最喜欢的就是这款,白花黄花凑一起,看起来干干净净,抿嘴笑的露出俩梨涡。   她露出这表情,弄得于府也不能切开吃,算了,就和花圃里的花摆在一起吧。   “哪请来的?”   以为于府请来个新的点心师傅。   人家说是酒楼订的。最先就是那个干练的大丫鬟发现的,然后回来和夫人们闲聊天说起,又叫来管家去订的。   很多夫人们都想着:那她们赶明招待女客时也订些。   陆之婉却心想:她回头出了于府就订,多订些,送娘家。   一日后。   马老太才将货送到,掌柜的就说,老太太,给您道喜了。   么喜?   “东家有请,跟我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你说啥?(二更)   田婆子站在外面,发现没有小二盯着她了,凑近听。   实在是好奇里面说啥。   要知道自打送蛋糕以来,她和马老太一直是和掌柜的有接触,还从没见过东家。   要说这个酒楼的东家谁见过,钱米寿。   只他一人见过,这里的从东家、掌柜的,再到小二,小娃都见过。更准确地讲,是这些人都认识他。   因为这个酒楼就是一品轩,就是钱米寿长跪不起,伸着小手,非要白送小将军蘑菇的那个四层酒楼,后又被顺子亲自哄着抱下楼。   也是目前奉天城里,私房菜方面,排名数一数二的酒楼。   但大伙不知道啊,互相都不知道这茬,包括宋福生来这里送蒜黄。   他虽然清楚米寿在这地方见过小将军,那也没多想。   毕竟没啥大事,谁能提那个。   说俺家孩子,在这间酒楼见过国公府家的少爷?   越是贵重的人,越是不能轻易拿人家出来扯大旗,人家认识他们是谁啊,别得瑟大劲儿露馅。那样自个都嫌弃,太招人烦。   宋福生都没提这茬,其他人也就更不晓得了。   东家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钱米寿”的事,他就知道有伙卖蛋糕的和卖蒜黄的是一起的,农村乡下的。   卖蒜黄,东家压根就没当回事,因为有韭黄在前,不稀奇。   至于卖蛋糕的,掌柜的虽报给他,但他也只是过过耳罢了。   因为这里是奉天城,一年到头,四面八方来这里卖新鲜吃食的太多了,卖稀奇玩意的,都惦记来这里发发财,只为这里住着的才是真正的富贵人。   可有几个,又真正能成的呢。   又有几个,真正的能入了贵人眼,长长久久的干下去呢。   比如吃食方面。   能让他这个东家,亲自出面谈的,去给人挖过来的,或者出手买方子的,最起码也是要经过一段时间市场检验的,不是过不久就会被淘汰或者被取代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只需要冷眼旁观,挖掘市场潜力的活,得是那些人去干。当那些人,给张罗铺垫个差不多了,到时候他就看,是会一股风刮过去,新鲜一阵就完了,还是贵人们真挺喜欢,然后他才会出面。   到时候,如果能自家跟风,研究出别人的手艺,自然就自个研究。   毕竟做新鲜吃食的,你那里有,他这里还有,且一品轩客源、环境,一定会各方面都比你好。手艺要不是独家的,你就会被他彻底淘汰。   不能的,才会想法设法将方子买来,或是去挖人家的手艺人,给他的酒楼打工。   所以,在那些人置办不起铺面,只能来酒楼代为销售时,陈东家是很欢迎各地弄新鲜吃食到他这里来卖。   这样,既能靠别人的新鲜手艺拉住贵人们的眼球,又能挣到不用出力气、不用投一文的分成钱,行不行的风险也不归他。真正行的那天,才会彻底走进他的视线。   眼下,蛋糕,就已经真正的走进陈东家的视线了。   不过,此时却不是谈那些的时候,得先将眼前的过去。   陈东家和马老太之前说的,田婆子没听见,她只听见的是:   “老太太,你去求贵人?说句不客气的,你当你是谁。   别说你了,就是我,想跪上门,也得知道门冲哪开,也得是贵人让我跪。   咱们呐,在贵人眼里,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人家稀罕吃咱伺候的这一口,而已。”   “东家,可我真做不出来,咱们命贱不贱的,咱们也得有蛋糕给呀,你就是整死我,我两日内,手指头忙掉了,也凑不出。”   “必须整。”东家急了,没想到好事卡在老太太这了,成了烫手山芋。   得罪人,老太太他们这伙人倒无所谓了,他还想不想混了?   都不用人正主评价一二句,给那位“奶奶”跑腿的管家就得冲他哧笑一下。   人家是不会说什么,可回头?   啊,奉天府尹家,买就有,也就是三品官家有,二品官家想买就没有,更何况那位“奶奶”是一品国公府的嫡女。他这是转着弯的作死,给奉天城最牛逼的几家,一起得罪个透呗?   陈东家脑补的邪乎,被自个吓着了,胖胖的身体上前一步:   “老太太,我给你派车拉。”   “我得有东西让你拉。”   东家被顶的:“节省一切时辰,做,到这里来做,派车去接你,做好就送走。需要什么,你是做蛋糕的炉子蒸锅,以及米面糖油,酒楼提供。我再给你提供一间灶房,酒楼师傅夜都归你使唤。”   马老太拧眉看二傻子一样看陈东家,心想:都啥时候了,你还想挖我秘方呢你。我都告诉你炉子是啥样的得了呗,再手把手教酒楼师傅是不是?   田婆子在外面急坏了。怎的了这是?   怎的了,要知道古代都是一大家子住一起,婶娘伯娘的,又不分家,是真正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大家子那种。   所以陆之婉扒拉扒拉手指,买多少呢,自家,婆婆那房得送,婶娘那房得送,她当大嫂的,小姑子们院子得送,家里的孩子们也得吃。   她娘家,祖母那里,一定一定要订一个最壮观的送进院,让祖母离远就能看笑,也瞧着新鲜新鲜。   她娘亲那里,那就更得给好的,得比给婆母那里的还要好。   她弟弟,陆畔,得给订个最漂亮的。别一天天眼里就知道打打杀杀,多看看花花草草,再吃进肚,最好能做两首和打打杀杀没关系的诗,能和儿女情长有关系的。   还有,两个亲姐姐,一个亲妹妹家,以及外祖父家呢,外祖母格外喜甜,外祖家也好些个院子啊。其实还有几个亲近的姨家,算了算了,等赶明的。   然后陆之婉算了算,就让传话,那就订三十九个吧,其中三个,不要做于府那种,要比于家的大,越大越好。且还让传话的告诉一品轩东家,不要规定点心师傅做什么式样的,让师傅随便来,只要各个是精心的就成,两日后送到。   这一品轩东家嘴欠,他邀功似的喜滋滋对来人说,其实不用订太大号的,因为给于府送的是一层的,咱这里还有三层的。   来人问,还能加层?那来三个九层的。九,古代数字最大。   得亏陈东家脑子没热到一口应下,他说那够呛,他见过,摞太高好像就得塌了。   甭管九不九层,先说三十九个,就哪怕一层的,也做不出不是?   可是求饶,要推掉,那东家又说的贼邪乎,说你们不想在奉天城混啦?大官家,大官,大到你无法想象。   还吓唬马老太,你先卖与官职家低一些的,到官职高的府上,你给推掉,你自个代入一下,换你,你有没有想法?   马老太代入了一下:怎的,瞧不起我府啊?怕我们吃不起给不起银钱啊?   这买卖,做到如此程度,也真是没谁了。   伢行里。   不知为何,马老太来了这。   “那丫头咋卖?”   “她啊,她得十六两银钱,因为她胖,所以贵。”   算了算了,问这些干啥。   马老太说,老板我问你,就咱奉天城商铺子,都得多少钱。   “你问哪。”   “哪我都想打听打听。”   伢行老板就笑了。   主干街道,老太太啊,你就不要想了,就是家趁黄金万两,买不着,全是各府贵人的,全是赏给各府的,或者是贵子私产、贵女陪嫁。   “你问的是周边吧?几个出城口附近,像这么大的,”指了一间小屋:“三四百两吧。”   啥,三四,百两银?马老太望着指着那小破屋,才那么点小间。   老板又笑了,说老太太你晓不晓得这里是哪?   要知道咱这地儿,出门买个包子,都可能遇见五品官家的家眷。更不用说再往上的了。出门啊,不是金贵人的儿女,也是和富贵人沾亲带故。   那住宅呢。   住宅一个道理,好地方没人卖,就是普通人住的那几片,也极少有卖房的。毕竟守着奉天城,找活都好找。而本城穷人区,倒是有卖的,百十两银钱,就是房子小而破,要不要去看看?   伢行老板要喊伙计,让带着马老太去看。   马老太赔着笑脸说,不了不了,就是来问问。   家里。   马老太一进屋,宋茯苓就比划着手里的筷子张罗,“奶,正好,我娘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马老太看眼宋茯苓、钱米寿,一模一样的小油嘴,叹口气。   钱佩英用身上的围裙擦擦手,也赶紧端进来一碗饭。   她还没顾上吃呢,因为她闺女可会做好人了,让多做红烧肉汤给其他的小朋友们,说,娘,你不给口肉,还不给口汤啊,你也太抠了,那都是我的小伙伴。   就没见过做红烧肉,还得熬半锅汤的。   “胖丫呀。”   “怎么啦?”宋茯苓又夹一筷子肉放嘴里,扒了口犯:“奶,你是不是要买牛车啊?去伢行打听价钱了吧,是太贵吗?那你就别在奉天城买。笨琢磨吧,那里卖啥都贵。你这样,你把消息放给送糕小组,各地的物价往后就都能掌控。指定那几个县,有物价差。”   你咋晓得我心里想买牛,不,不是牛,马老太小声说了句。   钱米寿筷子上的肉忽然掉了,闪烁着大眼睛看姐姐。   心想:完了,姐姐,你摊上大活了。   宋茯苓是当即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进城(三更,为浮冰1004打赏+)   逼着让挣钱,逼着非要买咱蛋糕,不卖都不中。   这买卖,怎就做成了这样?   全反了,就恨不得拿小鞭子在后面催了。   马老太在宋茯苓和钱米寿面前,突如其来就掉下了五味杂陈的泪。   宋茯苓急忙放下筷子,伸出胳膊搂住老太太,用小手给马老太顺后背,“奶,别哭哈,你可是不喜哭的人。最近你不是常说嘛,往后一不和任何人哭穷,别假的常说成了真。二就是不哭,别把好福运再给哭没了。”   老太太说,我不是,我只是?   和小孙女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对视,她更难受。   她接单子,39锅,她是亲奶奶了不?   外面,忽然传来欢喜的声音:“老姐姐,你回来没有?”   宋阿爷家的大儿媳提醒王婆子:“叫队长。”   “队长,你回来了没有?”   马老太极快抹干净泪出去了。   “闭嘴,我不想听你又卖出多少。”   “恩?”王婆子一脸呆呆的,还有些余下的笑容挂在上面。   郭婆子一边带小跑爬坡,一边喊着:“嗳呦,嗳呦,你们都回来的挺快呀。我跟你们说哈。”   “闭嘴。”   王婆子也紧着给使眼色,快闭嘴吧,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   “可?”   别可是了,不听不听,第一次四面开花卖出了蛋糕有多高兴,马老太此时就有多忧伤。   她想掩耳盗铃,不想再听这些人给39锅往上加砝码。   也没再回三儿家,而是在几个老太太们的疑惑目光中,走进自家门。   大丫听到动静醒了,扒拉扒拉睡得呼呼的二丫。   二丫揉眼睛坐起。   奶都回来了,也不敢睡了,怕挨骂“奶,我这就起来。”   马老太无精打采摆摆手,睡你们的吧,昨一夜就没怎的睡。   二丫心想,哪是一夜啊,晌午之前还在搅合鸡蛋,她现在见鸡蛋就想吐,再累再困也得准确出明日的。   她哐当又躺了回去,真就睡了。   大丫心想:妹妹你个憨子,一会儿奶就得骂,盆里攒得脏衣裳还不洗,算了,她去洗吧。   炕上,马老太也没离二丫太远,直接躺下了。   闭眼睛之前想着:我今日怎的这么累呢,我就歇一会儿行吗?一会儿就起来告诉小孙女,没事儿,你就正常做,做出多少就推去多少,不够数,奶去给赔礼道歉,完了爱咋咋地。要蛋糕没有,要命一条。   老太太这头不吃饭,不安排她的送糕小组,直接睡觉了。   宋茯苓特意来了奶奶家,看了眼,发现睡着了,就悄声退了出去。   端着她的保温壶,壶里是新泡的枸杞大枣水,正要去烤炉房,送糕小组的老太太们喊:“总监总监?”   然后一边和面,一边听老太太们的汇报。   还得脸上带笑说,“真好,王奶奶,恭喜你除了酒楼外,又有茶馆合作了。”   宋福生从辣椒基地回来,回家吃饭问:“你姐呢,你姑母呢。”   “姑母去告诉,不能给我们喝奶了,两头牛的奶都得存。   姑父,你晓不晓得,姐姐好惨呀。”   钱米寿用小手还比划脸来着:“奶奶家来,哭啦。”   “为什么哭。”宋福生舀了一勺子红烧肉,泡饭。   “我瞧着是因为挺上火。”   “你姐怎么惨,你说重点。”   “啊,重点是39锅奶油大大大蛋糕,两日后,送到。”   宋福生噎住了。   “三叔,三叔,不好啦。”二丫急匆匆地跑来。   二丫是被滚在身边的马老太,不停在她耳边呼热气吹醒的:“奶她,她似是发热了,我叫她也不应啊。”   宋福生急忙放下饭碗,进了屋就翻药,翻出那瓶逃荒路上花六两银子买的伤风药,跟二丫去了。   屋里,只剩钱米寿一人了。   钱米寿拍了拍两手,自言自语道:“嗨呀,你瞅瞅你瞅瞅,真照我话来了吧,上火了这是。都怪那些没见识的城里人。”   然后小脚一跺:“姑父,等等我。”   别说钱米寿来了,好些人都来看马老太。   尤其是送糕小组的老太太们,一个个爬上炕,又给搓手又给搓脚,还有给顺心口窝的,小小声叫着,老姐姐啊,你别魇着啊,快醒醒。   外面也有烧水给煮米粥的。   宋福生大伯在窗根下问:怎得了这是。   宋阿爷也问宋福生,你娘先头还好好的,这怎么进屋就倒下了。   估计是一股火,再累再冷,说了39锅蛋糕的事。   大伙恍然大悟。   大人们纷纷叮嘱娃子,不准喝奶了,前几日你吃了多少点心,(都是新师傅做坏的),眼下攒奶阶段,你们不行就戒了吧。   宋金宝带头:“戒,戒”。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老太太醒了。   马老太醒了还问别人呢,你们在这闹哄哄干啥,我耳鸣。   宋福生和宋茯苓到了她近前。   老太太想笑,可嘴干,一咧开嘴又出血了:“太累了,寻思躺会儿。”   宋茯苓说,奶,什么都别想,也别想明日送糕点的事,好好睡。   宋福财是对何氏私下说,你能不能多做些点心,有啥活能用着我的,我和大郎二郎歇了工就能帮你干。可快供上量吧,娘都病了。   “他爹,帮我打鸡蛋吧。”   宋福喜是进屋转了一圈,本来快吃饭,他可以抽空歇着了,又转身出去蹲在木头跟前继续做活,给小侄女做那种插在蛋糕里面的三角架子,说是给三脚架包上油纸就能用。也得给做小捅,侄女着急要。   而宋福生,更是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   第二日,是他去送的“鼓捣”,也和陈东家谈了谈。宋福生可不是马老太,吓唬不住他。   家里这面,宋茯苓教了二丫做“戚风”。   二丫接过了做蛋糕坯子的活。   但是,差的不是蛋糕胚子,也不是每日每夜的做,两日做不出来39锅蛋糕,是差在奶油花会用到的淡奶油。   淡奶油是牛奶需要再物理加工的,它需要牛奶放置多少个小时以上,然后不停搅拌。   “就做一层的,最终能做出几个?”宋福生问。   “十一个。”   宋福生点点头,正要去帮女儿将冷屋子里的牛奶拎进来,宋茯苓叫住他,递过来一封信。   “爹,回家帮我把这个誊抄一遍,不,你得给我润润色,我想放在蛋糕盒里,希望人家能看见。”   信?给谁的,写的啥。   当宋茯苓的信展开,宋福生才明白女儿的意思。   女儿是希望订蛋糕的有缘人,能通过这封信,明白做蛋糕的步骤很复杂。   要想口味绵软,吃起来香甜,烤制是需要时间的,奶油花的原料更需要时间。   希望不要怪酒楼,因为这样酒楼就会对马老太有意见,她的奶奶还得送“鼓捣”。   也是表达歉意。   但女儿的笔墨,更多的是在描述做一个美味的蛋糕,比如胚子要金黄啊,要没有透气眼,一口咬下去像含在嘴里一样。   奶油更是让女儿形容的,似是从牛奶中提取了最有营养的那部分。好像牛奶中的精华都流淌在蛋糕上。   也是变相的在暗示,如果蛋糕师傅是急匆匆做出来的,品尝蛋糕的人也能吃出来,好像就不好吃了似的。   宋福生觉得,他不用给润色,淳朴,写的挺好。   只在落款处写,宋福生之女,宋茯苓,敬上。   这天半夜,两辆马车,驶进了任家村。   宋福生他们这伙人,也从桥上过来了。   几个半大小子抱的是蛋糕坯子。   还有几人拎着小桶,小桶里装的是宋茯苓已经搅合好的彩色奶油。   她这回,要跟着爹娘,一起去奉天城,去酒楼东家单独给安排的房间,现做蛋糕花。   “姑父,姑母,姐姐。”   钱米寿哭着跑来了,小小的人跑过了桥,追了上来。且还不傻呢,给自个捂得严严实实,穿的小靴子,一套蓝色小棉袄。   真是奇怪。   是啥时候发现他们三口人走的,明明之前看米寿,发现睡得挺熟啊。   “不要不要,我要和你们在一起。不要不要,带我去,我也要去城里长见识。”   你不是说城里人没见识嘛,就属他们眼皮子浅。   “我可以去其糟粕。”   哪学来的话,宋福生被气笑了,拍了孩子屁股一巴掌,只能无奈的给抱上车。 第二百六十八章 是我呀(一更二更)   宋福生不愿意带米寿进城。   不是玩去了,是干活去。   这么点儿孩子跟着,现在凌晨出发,马车再快,到那差不多也得后半夜两三点钟,正是人最困的时候。   也没地方给米寿睡觉,你说带个孩子可怎么整?   却没想到。   当钱米寿从宋福生的怀里抬起头,一品轩掌柜的举起油灯:“嗳?”   钱米寿也仔细瞧了瞧人家:“咦?”   掌柜的:“……”   变了,计划必须全部有变。   小二贴近掌柜的,小小声提醒说,“两个面案师傅已经藏好了,咱大师傅也跟着。只要引到后院,挪开墙里的砖就能看到。”   “还引个屁后院。前楼,就这酒楼里最好的雅间里请。”   “可东家说?”   “听我的吧,东家晓得,也会赞同我这么安排。”   掌柜的嘱咐完小二,就急忙赶过去问宋福生,“您缺什么,需要什么,就招呼一声,我派人给您送去,您只管去上间里做点心,其他都由我来张罗。”   且还给介绍说,一般能进上间的客人,通常都是晌午前后才会来吃酒,您放心在里面忙,等咱们忙完这一拨再收拾就行。   那里不仅隔音好,有暖火墙,而且还有休憩的长椅,可以让孩童躺下睡觉。   宋福生瞟了眼怀里在冲人笑的米寿,心下已经了然。   这简直是意外,“那就麻烦掌柜的了,感谢,只需要将马车里带过来的圆桌抬进屋里,其他,我们自己来就行。”   说着话时,钱佩英和宋茯苓已经拎着四个小奶油捅进来了。   几个小二也将蛋糕胚子双手捧了进来。   上间里。   屋里只油灯就点了六盏,就这还不包括蜡烛,专供贵客的蜡烛灯也全部燃起。   宋茯苓站在自家二伯给做的圆桌前,就是那个带能铁盘转动的圆桌前,在认认真真做蛋糕花。   宋福生在给女儿打下手,将白色奶油抹平在蛋糕胚子上。   钱佩英给已经熟睡过去的米寿,盖了盖被。   掌柜的口中的长椅,在钱佩英看来,其实就是现代的贵妃椅。   估计上间里预备着贵妃椅,可能是怕客人一时喝上头躺一会儿?   且屋里还配有乐器。   棉被,是掌柜的给送上来的。   钱佩英打了个哈欠,坐在椅子上,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抿了口热茶。   一小捏茶叶,一大壶水,也是掌柜的给亲自送上来的。   还告诉说,这上间的柜子里,有一直能温着茶水的器皿,也有自个能直接煮茶的茶具,因为有的贵客喜欢自己带茶叶,自己煮茶,你们可以取来用的,用这壶水煮就行。   然后,人家掌柜的就再没上来,这叫懂事。   帮你们把东西,该送上来的送上来,能想到的也帮你们准备好,再不打扰,懂得避嫌。   免得你们会觉得,一会儿一敲门,一会儿一上来,是想偷学什么。   瞧瞧,带着米寿来,竟有这样大的好处。   和来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   “爹,把那个紫色的奶油瓶拿出来吧。”宋茯苓瞟眼弟弟后,才小声说道。   不瞟不行啊,她弟现在太聪明,都会假装睡熟了骗他们,然后再跑过桥非要来奉天城,还有什么是钱米寿不敢干的。   宋福生点点头,走到钱佩英对面的椅子坐下,白眼一翻,进了空间。   紫色,在古代本就难得,更不用说大冬天了,瓜果梨桃很少。   当然了,他们家得到这点紫色也不容易。   是用葡萄皮,硬挤硬撵出来的汁。   他们三口人,之前天天偷着吃葡萄,反正不让空间闲着,得天天变。得亏空间原理认为,像苹果啊、车厘子啊、葡萄啊、小圣女果啊,包括他家那辣椒,属于核、皮、籽,果肉是一体的,要变就都得变出来,要不然啊,辣椒种不上,葡萄皮也攒不了。   而最初攒葡萄皮,扒下来留着,是给米寿的。   钱佩英想着,他们三口人,又能吃空间水果,又能吃各种维生素和钙片,只米寿啥也吃不着,闹心。   就想出这么个办法,葡萄皮都给我扒下来留着,蒸牛初乳啊,或者煮牛奶时,给米寿放些用皮榨的汁,搅合在里面,让孩子喝。   想着这个冬天,在没有太多瓜果梨桃时,米寿也能摄入好几样。   但半瓶子葡萄浆,得用葡萄皮,那可真是一日一日攒啊,他们三口人现在都到了见葡萄就机械的扒皮程度。   这回呢,宋茯苓要做蛋糕花,她就打算用些用葡萄皮硬撵出的原汁。   挺抱歉的,三十九个,只能给人送去十一个,就想要做的尽心些,更漂亮些。   天亮了。   支开上间的窗户,都能看到这条最热闹的中心街道,有好多人在走动了。   宋茯苓瘫坐在椅子上,喝口茶,吃手指饼干。   宋福生也用古代茶杯泡咖啡在喝呢。   他是进空间去取紫奶油时,溜溜达达给闺女的咖啡拿出来四小袋,媳妇两袋,他两袋。   指了指:“这封信放哪个蛋糕里。”问女儿。   宋茯苓说,放哪其实都是看缘分,因为她要放在蛋糕盖里。   总不能放在蛋糕底下,或者用根棍插着这封信,插在人家买的蛋糕里吧?那样就不讲究了。   毕竟人家看完信,要是不理解,其实也正常,人家没必要为你换位思考。理解呢,那就是人家有善心,是个善意人。   所以呢,咱也得讲究些。就粘在盖里吧。虽然在盖子里头,被看到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但是随缘吧。   “那也得指定一个呀,”钱佩英吸溜口咖啡,小声道:“你总不能让你爹,给你誊抄十一份信吧。”   “那哪能。”宋茯苓拍了拍手上的饼干渣子,站起身,巡视了一圈:   哎呀,说心里话,都太漂亮了,她怎么就这么有才华呢。看来她是天生的西点顶级大师啊。她上辈子在现代,是被父母给耽误了呀。   不过,还是放在“花团锦簇”这款蛋糕盖里吧。   紫色的花心,藏在蕊中,应该最漂亮的一款,最漂亮的,通常会落在女主人的手里。   女人嘛,总是感性的。   开始打包。   掌柜的,也是这时候来敲门了。   钱米寿也是这时候醒的。艾玛,一点没耽误小娃睡觉,头发滚的乱七八糟,睡得小脸通红。   掌柜的问,楼下一起吃口饭?说他们这些伙计,早饭都已经做好了。   宋福生说不不不,这就已经很感谢了,他们自己带了干粮。不过得麻烦掌柜的,让小二给送些水,他们要洗漱一番,因为妻儿好不容易来一次,想让妻儿出去溜达溜达,外面铺子都开门了。   意思就是,他和宋茯苓留下,继续做后续工作,钱佩英要带着米寿出去溜达。   掌柜的一听,也好。估摸人家妻儿出门,就是为给买吃的,也行。   噢,逛大街喽,米寿开心的直拍巴掌。   钱佩英伺候娃,洗脸,笑骂道:“看你偷跑出来,牙都刷不了吧?别扭身子了,咱得快些啊,咱俩还得回来找你姑父和姐姐呢。”   小脸给洗得白白净净的,也没带给米寿擦脸的面油,只能假装翻兜,给女儿的“小灯泡”挤出来些,抹娃的脸上。   米寿用小手指蹭了蹭脸,放在鼻尖闻了闻“我跟姐姐一个味儿了。”   “你小鼻子还挺灵。”   “我当然灵了,姐姐被窝里也是这个味儿。”   宋茯苓说,嗳呦我天,你什么时候进我被窝还闻了闻。   然后扔下了手里要扎蒸笼的彩布条,给弟弟抓到跟前来,“娘,木梳给我,我给他梳头。”   宋茯苓给钱米寿梳了个什么发型呢。   “小龙人”发型。   头上有两个小犄角。   “嗳呦,爹,娘,你们快看看,可真好玩。等赶明娘,你给他棉裤后面再弄个小尾巴。”   是挺好玩,不,是好看,像个俊俏的小闺女似的。   宋福生站在上间门口,一直笑望着钱佩英领着米寿下楼的背影,尤其是眼神落在米寿身上时,更是笑出声道:“那臭小子,还知道给他自个最稀罕的衣裳穿出来。”   是的,米寿格外喜欢这套棉袄。   它虽不是锦缎的,但是在米寿眼里,他认为自个比其他小孩子穿的都好。   也确实很有效果。   白天了,大街上都是人,真有好几份领着孩童的大人,眼神落在了米寿的身上,主要是那身打扮,说是看起来怪模怪样吧,可又真的挺好看,还挺方便,适合小孩子跑跑跳跳。   米寿穿的啥呢。   其实就是一套似现代款式的滑雪服。   棉花芯,天蓝色的面。   天蓝色的纯棉布,是钱佩英毁了空间里床单给做的。   棉裤腿脚,钱佩英是用绳串起,脱的时候给松开,穿好时给裤腿那里用绳系紧,不会往棉裤里灌风,再套上小鹿皮靴,这不就能更暖和了嘛。   上面的棉袄款式,就是现代的带帽羽绒服样式。   这套衣服,钱佩英那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阵线不行啊,就这都得几番偷学别得妇女做衣裳是怎么做的,一经做完,就成了米寿的心头宝。怎么让娃在家穿,娃都不舍得,说要等过年。要不然姑母还得给他做,累。   没想到,今日穿出来了。   钱米寿今日不仅穿了一套很是现代的棉袄棉裤,他还给口罩带了出来,要不说呢,小娃一点不傻。   口罩也奇特。   不是故意奇特的,是因为古代只能用棉花和棉布做口罩,不像现在选择多,但是用棉花做的,它容易戴着戴着棉花在里面乱蹿,又没有缝纫机能给砸缝住。   钱佩英就让宋福生给写下古代的“钱”,“米”,“寿”,最终她挑了个“米”字,因为钱、寿和现代一样,笔划太多。   就在口罩上,用彩色线,缝了个米字。   即好认,棉花又在里面不会乱窜。   就米寿此时的形象,走在街上,戴着“米”字口罩,一身天蓝色棉服,脚踩小靴子,还很是欢腾地扯着钱佩英的手,让配合他唱歌,“你却挥挥衣袖对我说?”   钱佩英知道,这又是少林英雄那首歌,米寿磨着姐姐学来的,是让她配合演师父呐,无奈道:   “赶紧练功去。”   “好嘞。英雄台下十年功,为战场即可中,艰难寂寞谁人懂,豪气挥拳于风中……”   他还戴着动作,挥了挥小拳头。   陆畔打马经过,想不注意都难。   古朴的街道,路边还存着皑皑白雪。   一身天蓝色的孩童,转头间,挥舞着小拳头,嘴上好像还在兴奋地嚷嚷着什么。精灵的双眸下,是写着米字的护面套。   陆畔示意牵马的,放慢速度。   马蹄声啪嗒啪嗒,似踱步般越来越近。   “呀!”米寿忽然站住脚,眼里迸发出惊愕、惊讶、随后是大大的惊喜,他急忙甩掉手套,用小手指向陆畔,本能地脱口喊出:“小将军哥哥。”   都告诉过了,不是小将军哥哥,可仍旧还叫这个称呼。   口罩太耽误事,米寿又赶紧摘掉,很是怕哥哥没认出他就离开,露出白净的小脸,伸着小手:“小将军哥哥,是我,是我,我是钱米寿哇。”   “认出来了,”陆畔在心里道。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在随行奴才们的诧异目光中,冲钱米寿点了点头,这才示意牵马的松开绳子,轻夹了下马肚离开。   “姑母姑母,小将军哥哥,他认出我来啦。”   “是啊,开心不?姑母也看到啦,他还冲你点头呢,都没冲我点头。”   “他不认识你,认识你也能冲你点头,小将军哥哥人很好的。”然后就像小话痨附身了似的,一路上和钱佩英嘀嘀咕咕,很是兴奋陆畔冲他点头。   到了糖铺子门口时,还说了句,“坏啦,我怎么就没喊住他呢,应该给哥哥一块蛋糕啊。”   钱佩英没搭理他,但转身间憋不住笑。还要白给蛋糕呢,你倒是大方,你姐和你姑父今日给人家已经交了定钱的都不够数。   “给我来五斤这个酥糖。”钱佩英冲店家道。   想着,多买些糖,拿回去给小娃子们分一分。咱都收了奶钱了,却总给娃子们断奶,买些糖,给孩子们甜甜嘴。   “姑母,你说,小将军哥哥吃过蛋糕吗?”   得,合着还惦记呢。   国公府。   今日顺子没跟在陆畔身后出去,是小全子跟着的。   陆畔才进了厅,就皱眉,指着桌上摆的花团锦簇的十六寸蛋糕:什么鬼。 第二百六十九章 字是你写的?(一更)   坏了坏了。   顺子一溜烟向厅堂跑。   少爷怎的提早回来了,他还没有收拾走,还没有规矩地摆放好呢。   要知道他家少爷,可是讲究吃饭的地方就是吃饭,生病时,都会带病去饭厅用食。   吃点心的时候就是该到了吃点心的时辰了,打比方卯时吃,绝不会辰时吃,不准随便打乱。   总之,他好像惹了祸。   可他刚才真不是故意的,才打开点心,欣赏了一下下,就被老夫人寻去问话来着。这不就耽误了。   “少爷。”   陆畔指了指“花团锦簇”,意思很明显:哪来的,什么鬼,谁让你放在这的。   趁着陆畔还没有说“去领十板子”,顺子急忙凑上前抢话道:   “少爷少爷,是三小姐使唤人给送来的。这叫蛋糕,糕,高高兴兴的意思,您听着高兴不?只送来了仨,老夫人、夫人、和少爷您。而且少爷,刚才小的去了老夫人那里,夫人也在,小的瞧见了老夫人和夫人的蛋糕。老夫人的是寿桃,瞧着格外喜人。夫人的是彩色条,虽也瞧着喜庆,但小的还是觉得少爷您这个糕才最讨人欢喜,您瞧瞧,这么多花骨朵,开的多热闹。”   陆畔:你在胡扯八道什么。   顺子:不知道,只要别让他去挨板子,他能胡说八道一天。   顺子咽了咽吐沫上前,硬着头皮继续告诉说:   三小姐今日对账,对那些陪嫁铺子的帐,有事回不来。   三小姐也是真惦记家,就将这最近最受欢迎的蛋糕送了回,是一品轩新出的。   您这款,听说也是三小姐最喜欢的样式,她就送与了少爷您,望少爷能多用些。   这蛋糕,从花到底都能吃,您就尝个鲜呗,我去叫木槿切来,少爷?   “一品轩来了新的点心师傅?”陆畔挥手让小全子退下,不用人伺候,自个脱掉了外衣。   “恩?”顺子翻了翻眼皮想了想说,没听说,好像那倒没吧。   那可真是尝了个鲜,呵。   恐怕又是一品轩在代卖所谓的“新品”。   这新品也真是敢乱卖。   一个敢卖,一个也真敢买。   他三姐就不想想,做糕之人家住何方,是哪里人,做糕之人又是存了个什么心思,就敢将不认不识之人做的吃食买回去,且还敢送回府里让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吃。   且……   他挑剔地扫了眼顺子没来得及收走的装蛋糕“盒子”。   陆畔哧笑了一声,随手拿起蒸笼盖子,“就用这个装,还城里最?”眼神忽的一变。   看到信在蒸笼盖里的第一反应,陆畔的心里阴谋论了。   觉得这是有心之人,想通过这个所谓的“新品”,送这封信。   甚至是,这封信有可能是另外那几个王爷使人送过来的,就不知是哪个王爷干的了。   通过分析他三姐性格,能大手大脚花钱,喜好一切新鲜事物,夫君又待她极好,以至于三姐还一直是女儿家性格,做什么都以开心玩乐为主。且心中娘家第一,婆家第二,买了什么新鲜的都会送往娘家。   然后就使了这么个计,以达到将信件送进国公府。   要是真那样,奉天城这不是成了筛子了?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就是带着这样的心理,陆畔打开了信件。   入目就想赞一声,说实话,字不错。   先看落款处。   顺子也控制不住自己凑了过去看信,主要是怕出什么事,蛋糕还是他给接进府的,可探头一看:“咦?宋福生。”   陆畔微疑惑瞟了眼顺子。   “就是那伙难民啊,宋福生,字子帧,农家倒是常说名。少爷,您看看,信里有没有提到任家村?”   恩,开头就是宋茯苓介绍自己说,她就是蛋糕师傅,并不是一品轩酒楼的,而是来自任家村。   陆畔又将目光移向落款处,宋福生之女,宋茯苓。   茯苓?   这字,是她写的? 第二百七十章 围捕一身蓝(二更)   宋福生之女。   看来宋茯苓就是那个,才问了一句,就白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的女孩。   要是真昏死过去,也就算了。   恩,也引不起他注意。   可当那几百口人哭哭啼啼、慌慌张张,为她跪地解释时,她昏着。   当什么事都没有时,她立马就醒了。   如果这还不叫假昏,陆畔实在是不道,那还有什么能是真的了。这是拿他当睁眼瞎,当傻子糊弄呢。   且之后,离很远就能感受到,那女孩清醒后,并没有关心大家刚刚发生了什么,倒是扯着她娘,背着人,别以为他没注意。眉飞色舞,很是兴奋的不知在说什么,连说带比划的。   当那小孩(钱米寿)为她讨回鸡蛋时,她一个当姐姐的,竟然抱起小拳头谢谢弟弟,没有一丝谦让就接过鸡蛋,扒皮就咬,吃的那叫一个眉开眼笑。   以及街上的那一眼。   当时只是想确认一下,已经逃完荒了,那张脏污的脸到底会不会洗洗,却有点意外于她五感挺敏锐,立刻就发现了有人在看她。   以上,就是陆畔对宋茯苓的印象。   陆畔此时,略显悠闲地靠坐在椅子上。   一边看信,一边瞟眼蛋糕。   一边看信,一边瞟眼蛋糕。   搞得顺子也来回瞟。   可他又瞧不到信,只能在心里不停猜测,信上写了什么呀?少爷还让将蛋糕放在身侧,这蛋糕里头难道有什么好东西?暗藏了玄机?是夹心的?   顺子马上就否定自己:快拉倒吧,那伙人能有什么玄机,也就是种了蒜黄,谁还能用蒜黄夹心是咋。   不过,想到蒜黄,顺子点了点头,心想:难怪他顺子爷瞅那伙人顺眼,也难怪少爷似乎高看那伙人一眼。   当初拉了宋子帧一把,估计少爷是存着认为读书人多,但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也多,会安排和管理人的读书人太少的心思。那个宋子帧,能给那二百多口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如今,事实也证明,那伙人是真争气嘿。   才到了这里,一个月头?   顺子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恩恩,也就那样。蒜黄种出来了。   要知道他们府里是有庄子的,庄子里到了冬日扣棚子种新鲜菜,再加上他本就是农家孩子,所以他是晓得的,你这菜从种到收,至少得过了大半旬到一个足月头。   这说明啥?说明那伙人一点没耽误,到了这里,就开始琢磨一心挣银钱,靠着自己的双手,想着法的白手起家,一点没闲着。   不像那有的投奔进来的难民,抱着救济粮混日子,唉,他都不悉得评价。   有的人是不惜福的,官府要是不给救济粮,不给吧,在他顺子看来,或许也就那么地了,可给了吧,竟然还有嫌少的呢。那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就前段,他跟在少爷身边,不是只听到了贪官的事,也听见过刁民。   再瞧瞧这伙他们少爷曾帮过的难民,瞧瞧人家是怎么做的。   看看,这又弄出蛋糕来了,点心能做到入了三小姐的眼,那可是三小姐啊,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人,点心又被送进了府。   多能折腾,多会折腾,呃,没词了,多么好的一伙人啊。   最关键是懂事。   蒜黄种出来,人家特意给送来了,多一句讨人嫌的话也没有。   估计就那小孩当初扒上少爷大腿,那都是在宋子帧一家子不晓得的情况下,跑出来的。毕竟他是亲眼所见,那一家子脸上丢孩子的表情不是假的,被吓得够呛。   而且那小孩,也并不是为抱大腿而死乞白赖,是死乞白赖非要给蘑菇。还阴差阳错立了功,让少爷早早就收拾那些蛀虫。   蛋糕更不是莫名其妙攀关系送礼才进府的。   那伙人所表现的,是压根没想过和国公府赶紧扯上关系,哪怕是给外面人看,让人误会有大粗腿,就冲这点,很难得。   要是他顺子,假如也是难民,他能不能做到才到了新地方,就有这份心气儿呢?   杂七杂八的,顺子伴在一边,一顿瞎琢磨。   不琢磨不行啊,他都习惯了,因为少爷平日里就这样,不搭理他,不瞎琢磨,拿什么打发时间?   不话痨也不行啊,因为少爷平日里,也不怎么爱说话,他很是憋得慌。所以但凡让他开口,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想多少几句。   陆畔依照原来叠的印,叠上了信件。   “切吧。”   “恩?”顺子一愣,愣完:“好嘞好嘞,少爷,您稍等,我这就让木槿取了碟碗来。”   出了厅堂,顺子:呦,今儿太阳是打哪升起呀,少爷竟然没到吃点心的时辰就要吃点心了。看来,喜欢花呀这是。   陆畔尝了一口后,用大手指蹭掉沾在嘴边的奶油,就这玩意,需要做的那么费劲吗?又放置、又过滤。写的倒是诱人的很,可好吃嘛这个?这也太甜了。   又用银勺舀了一口,放进嘴里,这才将信递给顺子,“送去齐府。”   齐府就是都督指挥使,陆之婉她家。   让他三姐看看,一次买那么多,过过嘴的事,却给人添了多少麻烦。   顺子有点懵时,还没在心里琢磨好,少爷让送回这封信,到底要和三小姐怎么回话时,陆畔又对他下了第二个指令。   第二个,让他更懵登。   “那小孩儿也来城里了,给他接来。”   小孩儿,哪个小孩儿?   顺子瞟了眼信,脑子一激灵:“少爷,您说的小孩儿,是钱米寿?”   陆畔轻点了下头:“一身蓝。”   一身蓝,是什么鬼。   不是,少爷,您要先告诉小的,您说的给接来,是指给接进府吗?   顺子离开时,厅堂里,只剩下陆畔一人。   没有下人们在,陆畔正试图用银勺,直接将蛋糕上的紫色“花芯”挖下来,他想着,吃完花芯,这蛋糕他就不吃了,太甜了,腻得慌。   府外。   十几个小厮同时上马。   小全子今早跟在陆畔身后,见着过钱米寿,那时候属他最震惊,少爷竟然对一个孩童点点头。原来,没有最震惊,只有更震惊。少爷要给接进府了。   总之,由于小全子见着了,顺子就安排小全子先带队,他得去齐府送信。   出发。   目标人:围捕一身蓝。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好啦(三更,为浮冰1004+)   第一站,自然是一品轩酒楼。   十几匹马一到,归属于国公府小厮专属腰牌一亮,来意一说,陈东家也是才到酒楼,从轿子里下来,本来身上挺凉的,可听完后,心里这一下子就变得忽冷忽热起来。   都有点冒汗了,主要是不知昨夜掌柜的有没有按照计划行事。   可别按照原计划进行啊,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给陈东家忙坏了,冲进酒楼,又想亲自去请宋福生出来见国公府派来的人,又很是着急想和掌柜的对一下眼色。   直到宋福生已经和小全子对上话了,胖胖的陈东家还在用袖子擦脑门上的汗。   主要是后怕啊。   要知道他再有钱,买卖就算做的再可以,他也就是个普通商人罢了,在国公府眼中,他算个屁。   我的天,得亏刚才掌柜的暗示他,没有那么做。   也得亏他昨夜宿在小妾屋里头,起身的有些晚,要不然,他的下一步就是今早来了酒楼和宋福生谈,出个他心理的合适价位买下方子,买不下,他就要强取豪夺啦。   所以说,差一点啊,就差一点,他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就要和国公府掰手腕了。   还用掰吗?咔嚓一下就得给他拧碎。   宋福生此时在门外正告诉着,钱米寿还没有回来,和他姑母出去了。   小全子拧眉,那都能去哪呢,怎么还没有回。   宋福生心想:可去的地方,那可就多了。   将钱佩英昨夜嘀嘀咕咕的打算告知一遍:   糖铺子里要买糖,干果铺子要买大枣买核桃仁,粮铺子里买些小米,买些黏米,卖布的铺子要买几块杂七杂八的布料和棉花,肉铺子里可能会买几斤精排骨,日杂铺子里可能会去买些牙粉,等等。   小全子:还等等呢,你们这可真是,来一次城里,不亏本。   宋福生:另外,她们娘俩还有可能乱晃,一边买,一边乱溜达,具体能晃悠到哪,那就更不好说了。   “你们几个,这条街。剩下的,跟我来。”去下两条商业街。   “是,”有一个小厮高声应道:“全大爷放心,一身蓝,小子记下了。”   宋福生微皱眉,寻思你们抓犯人呐?正要上前嘱咐,别吓着俺们孩子,只看远处又来一匹马:“宋福生?”   “呦,顺子爷。”宋福生赶紧抱拳。   顺子也没下马,一走一路过道,“放心,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会亲自送回钱米寿。”   “有劳啦。”   顺子咧嘴一笑,见外了不是。   陈东家看了眼马上的顺子,看了眼身侧的宋福生:“……”   急忙甩了下头,别感慨啦,赶紧套关系吧,“昨日谈话就能感觉出,宋老弟就不是池中之物,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望宋老弟?”   宋福生急忙拦住,说陈东家,此话怎讲,何来得罪,是在下要感谢。   两个人进了酒楼。   “姑母,快排到咱们了吧?”钱米寿翘脚望了望前面的人。   “馋啦?”   “没馋,是怕兜里的烧饼该不热了,姑父和姐姐就不能趁热乎吃啦。”   钱佩英假装接受了这理由,没拆穿。   没馋,你小鼻子一路闻着味就寻来了,非要让她领着走这条街。   到了这条街上,离远就能看到买烧鸡排队的,有买完的拎着油纸包从身边路过,米寿还问她:“姑母,他们买的么呀?好吃吗?”   你猜呢,不信你猜不出来。   这不嘛,想买的还没买上几样,就带着孩子来排队了。   “下一个。”   钱佩英一只胳膊挎包袱,一只手领着米寿往前去,正要说,给我们来半只烧鸡,再单独来两个鸡大腿,艾玛,就给她吓一跳。   青天白日里,就敢抢孩子啊。   钱米寿也被气的脚蹬手刨,干啥呀,好不容易排到我了。   给小全子的棉帽子都给干掉了。   “钱米寿。”顺子叫道,且对钱佩英也再不是目中无人了,而是下马后,抱了抱拳。   国公府。   各院管事以及管事婆子们,纷纷奔走相告:   少爷抱回一孩子。   少爷抱着一孩子。   松涛阁,就在松涛阁呢。   夫人呛茶了:“咳咳,”用帕子压,都压不住。   老夫人挥手让捶腿的丫鬟退下:“恩?你说谁?是珉瑞抱着一个四五岁孩童?”   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微笑地冲老夫人点了点头。 第二百七十二章 茯苓糕(一更)   陆畔的娘,过了最初的惊喜和惊讶劲儿,也止了咳,心算了一下陆畔十八岁的年纪。   又笑自己,刚刚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实属不该,还给自个的心口弄得怦怦跳。   不过,对于她儿子能抱着的孩子,她仍旧很感兴趣。   要知道几个外孙见到珉瑞,那都是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直往后躲。   于是,陆畔的娘、国公府夫人,对身边的大丫鬟嘱咐,再去仔细打听打听那孩子的来历,离府前,唤到咱们院儿来,我要瞧瞧。   却没想到,大丫鬟没一会儿就转回身笑着告诉说,听说老夫人已经去松涛阁了,还不准人通报少爷。   “噢?”陆畔的娘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那咱们也去瞧瞧?”   “公主,您慢着些,慢着些。”只有秦嬷嬷时而还叫老夫人公主,她伺候了公主一辈子。   老夫人下了步撵,过了假山,指向小亭子,“别再往前了,不要扰了他们,就坐在这里瞧瞧吧。”   她眯眼先望了望对面一身蓝的孩子,之后,她就将目光放在了孙儿身上,眼里是慈爱无比,像怎么瞅也瞅不够似的,仔细观察孙儿的表情。   此时,小亭子对面的松涛阁里。   钱米寿正站在陆畔面前,一一展示这段日子学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谁教的。”   钱米寿笑得眯起眼:“是姐姐呀。”   因为从小将军哥哥的脸上,发现了哥哥满意的表情,所以小人就更来劲儿了: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忙趁东风放纸鸢,纸鸢,呵,这是谁做的诗。”陆畔放下茶杯,认真地和孩子对视。   谁做的?不道啊:“反正是姐姐教的。”   如果宋茯苓此时在,会在听到陆畔问这话时,心里猛的一跳,没人提醒不注意,我天,怎么嘴一秃噜就给后朝的诗教了,光记着是小学课本上学来着。   不,清朝并不算是太往后,宋茯苓你还顺嘴秃噜出: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陆畔等啊等,想等下句,却没了音:“怎的不念了?”   钱米寿两手一摊:“可是没了呀,姐姐就念了这么一句,是来到这里下大雪的时候,她推开家门,张开两个胳膊伸懒腰时念的,让我听见了,我就记下了。”   小黑板,划重点,伸懒腰,恩,陆畔接过顺子递过来的热茶,抿了一口。   接着,米寿再开口读的诗,第一句就让他意外地挑挑眉。   没想到,宋茯苓竟教了这首诗。   只听,童音在抑扬顿挫道: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陆畔问钱米寿:“你懂这首诗的意思吗?”   钱米寿说:   “我懂一夜征人尽望乡。   姐姐说,这一夜,既是指时辰上过了一宿的意思,又可以理解为是整个夜色中的人,所以叫一夜。   而且不直接说他们想家了,而是说他们都往家的方向瞅。   夜里又黑漆漆的,看不到月亮什么的,更不用说能看清家了,就只能由笛子声勾起他们的思乡之情。   哥哥,我姐姐讲的对不对,好不好?”   陆畔沉默地回望钱米寿,脑海中是他第一次随父出征的场景。   那时候,他十四岁,也看到了很多和他当时一般年纪的士兵。   有很多兵士,在恶战后,哭了鼻子。   白日里,战斗越残酷,夜晚,想家的人就越多。   当时他在夜色里,也望向了家的方向。   第一次上战场浴血奋战,第一次杀人,想起的就是这首诗,一夜征人尽望乡。   “小将军哥哥,我坚持不住啦。”   给陆畔突然唤回了思绪,也给顺子吓了一跳,以为孩子是忽然憋不住尿啦,嗳呦。   却没想到,这小孩,竟然是唱歌,并且唱歌还带动作的,连唱带跳,唱的怪声怪调,跳的更是怪模怪样。   “我,心里一直有个梦,想和将军哥哥学武功,就像话本里神气的英雄,行侠仗义,飞檐走壁。   哥哥你,为何可以行如流水,枪扎一线,棍扫一片。   你却挥挥衣袖对我说。”   钱米寿停下了歌声:“哥哥,该到你了,你要说,赶紧练功去。”   顺子刚要拦,什么呀你这是。   陆畔:“赶紧练功去。”说完,耳朵微红。   顺子:咳咳咳咳咳咳。   “好嘞!”   钱米寿扬起大大的笑脸,跳起了宋茯苓当初逗孩子玩,在她家炕头教的几个街舞动作,边扭着小身子边继续唱道:   “练功必须顶大太阳,晚上还要借月亮光,一日不练十日空。   习武先习得,学艺先学礼,我也心中牢记。   英雄台下十年功,为战场几刻钟,艰难寂寞谁会懂。   豪气挥拳于风中,身进退似游龙,传承一代英雄梦。   武德比山重,名利草芥轻。”   收。   钱米寿顶着跳的红彤彤的小脸,一身蓝棉袄歪头瞅陆畔。   陆畔冲钱米寿挑了下眉,嘴角控制不住弯起,“也是你姐姐教的?”   先不分析这词是谁写的。   教念诗,教唱歌,教动手制作小东西,那个叫宋茯苓的小丫头还真挺忙。   原来那个丑不拉几装蛋糕的蒸笼,蒸笼上拴的一个太阳脸,就是出自小孩子们之手。原来那个蒸笼,他们的姐姐也意识到蒸笼太过丑不拉几了,并不是不想给弄好看些,是从早忙到晚。   并且,陆畔这次通过和钱米寿对话,知道了好多。   眼前这孩子还懂点算学,说也是姐姐教的,直接用铜板教。   “是,哥哥,姐姐不仅教了我,也教了很多哥哥和弟弟妹妹的,只是他们都没有我记性好。”   恩,陆畔心想:你是很不错。   到了该吃点心的时辰了。   今日,大丫鬟木槿,也不知少爷还吃不吃点心了,因为之前,少爷真是吃了不少蛋糕,她去取回蛋糕时,那花都让少爷给吃了,被挖的乱七八糟。   但是不敢坏了规矩,照常引领着其他几个丫鬟,端上了几样平日陆畔爱吃的点心。   木槿又伺候着钱米寿洗手。   钱米寿躲了躲说不用,谢谢大姐姐,我姐姐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木槿偷瞄了眼陆畔。   陆畔却一直在观察米寿洗手,发现洗的真的挺干净。   “哥哥,这个是什么点心呀,”钱米寿举了举自个咬了口小牙印的点心。   “茯苓糕。”说完,陆畔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第二百七十三章 礼物(二更)   此次国公府之行,钱米寿收获了好些样礼物。   第一样,自然是陆畔赠与的,弩。   顺子见少爷竟赠此物,意外的不得了,杵在旁边不停添旁白,当然了,是搁心里添的旁白,他哪有资格说话:   钱米寿啊钱米寿,你晓得不晓得,此弩是谁的?   这可是你眼前的“小将军哥哥”,小时候贴身佩戴的。   也是当年,国公爷亲自将此弩,挂在了六岁的少爷身上,为少爷亲自打造。   你更牛,你五岁得此弩,从今往后,谁不服就能干谁了。   陆畔赠与钱米寿此物,是觉得男孩子,就一定要有尚武精神。更何况钱米寿不是唱了嘛,心里一直有个梦,想和他学武功。   陆畔两手把住钱米寿小小的肩膀:   “将来,我要你,文武双全。”   这话弄得顺子又在旁边划重点,不停在心里添旁白:   听见没?没听见的快来听听啊,重点是,我要你。   哎呀小啊人,你到底懂不懂少爷这句他要你,是个啥意思?你只要不长歪,他会一直护你。你成了他的自己人啦,往后,将来,托着你上青云。   这小孩,这小孩福运也太大了。   不过话说回来,合来人有福,得说,小钱米寿,是真聪慧啊,他都稀罕瞅,瞅不够,顺子在心里最后又补了句。   钱米寿的第二样和第三样礼物,就是他在离府前,被引来跪见陆畔的祖母和陆畔的娘亲赠与的。   暖阁里一片笑声,里面夹杂着稚童的请安声,以及被问及问题时的回答声。   陆畔的祖母,望着顺子手中双手托举的盒子,很是感慨。   因为她看到那盒子就知道,孙儿是将小时候佩戴的弩赠与了眼前这孩子。那盒子,还是国公爷当年亲自雕刻的。   看此物,孙儿珉瑞六岁的样子也似浮现在眼前,再望一望下方跪的钱米寿,陆畔的祖母笑得更是慈祥。   唤米寿到了近前,说她要仔细瞧瞧。   然后并没有像平日里赏赐其他府家里的孩子,那些孩子来请安,她会赏赐一些小金鱼之类的,而是赏了米寿一个金锁。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老祖宗竟然亲自给米寿佩戴上了金锁。   长辈所赐,愿你平平安安。   顺子看到这一幕又在心里添旁白道:   小人啊小人,你晓不晓得到底是谁在给你佩戴金锁?   你到底知不知道外头那些人家,有多少高门大户的当家夫人希望老祖宗给孩童佩戴金锁不?老祖宗一出手,得让多少人家羡慕不?   这可不是普通长辈所赐,不是普通人在愿你平平安安,钱米寿。   而陆畔的娘亲,是赠与了钱米寿“笔锭如意”。   用金子铸成的如意形状,上面是根金笔,取谐音:必定如意。   陆畔的娘亲,也是在看到陆畔赠与钱米寿小时佩戴的弩时,很是感慨。   她倒是没像婆母似的,感慨时光一晃匆匆而过。   她是在听了米寿讲,陆畔有亲自嘱咐,这个弩是有杀伤力的武器。   由于是当年公公给儿子单独打造的,所以这个弩,只要上拴后,按下按钮,就会射出。   一经射出,别看弩不大,却能立时穿透一个人的身体。   听说儿子有特意给眼前这孩子讲,要如何小心使用,要在什么情况下使用,遇到任何事不要怕,但也不要乱用等等嘱咐,陆畔的娘亲就只剩下一个感慨,那就是:我儿,日后当了父亲,也一定是个极好的父亲。   极好极好。   她的珉瑞,从小到大,就没有不优秀的地方,怎么就能优秀到这种程度呢,今日又发现了儿子心很细。   陆畔的娘亲就对钱米寿也很是和颜悦色,眼里是不做假的欢喜。   钱米寿眼中,他靠平日里的小机敏,也能真切地感觉到,哥哥的奶奶好像很喜欢他,哥哥的母亲好漂亮,不像母亲的样子,像哥哥的姐姐,且和哥哥说了一样的话,在赠与他“笔锭如意”时说,愿他文武双全。   后来,在钱米寿拜别一番,要离府时,本来秦嬷嬷都已经跟出来了,想要亲自安排轿子。毕竟那么点的孩子,天又冷,还是坐轿比较好。   是顺子恭敬地告诉秦嬷嬷说,少爷离府前已经特意嘱咐过,没错,陆畔在钱米寿之前就走了。   说陆畔要钱米寿骑马。   这么点儿孩子,马鞍子都踩不到,让骑马?   没错,就让骑马,必须骑马。   枣红色的小马驹牵出。   顺子在旁侧给牵马,一身蓝的钱米寿,神奇地不得了坐在上面,带着口罩的小脸,“米”字口罩,高高扬起。   小将军哥哥说,好男儿就要在马背上驰骋疆场,五岁怎么了,哥哥四岁就敢对马喊:驾。   这一行队伍太特殊了,太引人注目了。   国公府未来掌舵人陆畔身边最得脸的小厮,顺子给一孩童牵马。   小全子双手捧着一个看上去极其贵重的礼盒。   后面还有十二人小厮队伍,抬着三口大箱子。   三口大箱子里,是陆畔让开了库,赠与钱米寿嘴中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的纸墨笔砚。   只为钱米寿的那句话,“姑父带着所有的伯伯叔叔在挣钱,要么下地窝子铲地烧火墙,要么就是进大棚伺候菜,天不亮就起,夜深了才睡。”   挣钱干嘛使呢。   “要给我们买笔墨纸砚,让我们念书。小呀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陆畔又一想,米寿嘴里的姐姐宋茯苓,没算盘教这些孩子算学,就用铜板教,还听说曾用树枝在雪里给孩子们写字。   那个童生,宋福生,更是用自制炭笔,他就让开了库。   可以说,陆畔也没有想到,他能在见了米寿后,心情会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本来之前让顺子给接来,可能是蛋糕作祟,也很可能是在街上的那一眼,他看着那孩子对他不停招手,却打马走了,那个小眼神,有点忘不掉。   “小少爷回来啦。”一品轩的店小二,假装在门外扫雪,其实是被掌柜的安排,一直要守在外面。   看到顺子和钱米寿一行人,赶紧向里面通报。   陈东家今日压根儿就没离开酒楼。多大个事呢,他怎可能走。   麻溜引着宋福生一家人,也跟在后面出去了。   而顺子这次再见到宋福生,态度又不一样了,不仅是咱俩之间的关系不见外了,还带着敬重。   因为连陆畔都知道,米寿是有钱的。   米寿也告诉他们了,祖父留下了银票,留下了金饼子。   但宋福生假装没有,不要,不动那笔银钱。   且在挣钱后,给米寿买了一头奶牛,为的是让孩子喝奶长高高。然后宋茯苓用多余的牛奶鼓捣,这才鼓捣出的蛋糕。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之蜜糖(一更)   宋福生问顺子,孩子去了那,可是有扰了贵人?可是有失礼之处?   这是他第一关心的。   从孩子被接走,就没心思吃饭,提心吊胆。   毕竟米寿再聪慧,也才五岁。   又被接走的很突然,想嘱咐都嘱咐不成。   毕竟老丈人家之前也只是个小商人,担心米寿没见过大场面,进了国公府,说话再失了分寸。   顺子指了指钱佩英怀中的米寿,说没有,这话也不是客套话。   真没和你客气,不信你看。   证明来源一,你家孩子脖子上挂的是,老夫人亲手给戴上的金锁。   陈东家心忽悠一颤:“嗳呦天,可不得了!”   顺子瞟了眼陈东家,随后点头,是不得了。   所以,宋福生,你懂我眼神里的意思不?   长公主给戴的金锁,盼着米寿平平安安,谁要是敢转头就让米寿不平安,那就是在打他家老夫人长公主的脸,那就是作死。谁要敢在米寿跟前造次,威胁到娃的平安,有事你吱声。   顺子又示意钱米寿将“笔锭如意”拿出。   “嗳呦,嗳呦这是祝将来金榜题名啊。”陈东家凑近瞅了一眼笔锭如意后,就抱拳冲宋福生表示由衷的祝贺。   心想:国公府都祝你家孩子金榜题名了,将来,谁敢不给题名?   要知道国公爷可不止是国公爷,那可是内阁首辅,所有当官的都归他管。   宋老弟啊,你家这是要板上钉钉将来有人要上青云了。   至少在陈东家看来,就是这么回事。或许在小老百姓眼中,也是这么思考问题的。大官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宋福生尴尬地回了回礼,抱了下拳。   心想:陈东家,你能不能稳当些。我家孩子才五岁,你弄这出,瞧那激动劲儿,就像孩子现在就中了状元了似的,让人国公府来的咋想。   没咋想,没空。   顺子回身示意小全子上前,打开了盒子,给介绍说,这是我家少爷以前随身佩戴的,如今,赠与米寿了。   “嗝,”不是有意打嗝的,是陈东家心里太过震惊。   见过此物后,他发现之前所想,还是有些太简单了。   要知道像国公府少爷,陆公子那样的人物,他的贴身之物,不是通常要留给陆公子自个的孩子吗?却赠与了一个,一个?一个之前甭管是什么身份眼下都不重要了,反正是赠与了宋老弟家的孩子。   只听,顺子此时还在继续告诉宋福生呢,说这东西威力无比,栓上,按钮,啪一声,就能给人撩倒。   所以,宋福生你该懂这东西的重要性是吧?你也该懂这东西什么时候才能用,什么时候不能随便用的是吧?   宋福生懂不懂,自个都不知。   陈东家却一副比宋福生还懂的表情。   陈东家懂:寻常人,不能佩戴此物。赠与,就是让你有了佩戴的资格。你看看那弩上面,似乎还带着陆公子的名讳,以及铸造出处,搞不好,那都是皇宫出处。   陈东家懂:其实都不用射箭啊,宋老弟你就拿出来给人瞧一瞧看一看,满奉天城你问问,谁还敢得罪。   陈东家懂:要是非有那不长眼的,陆公子的意思就是,拿着这东西,不用找官府,就可以提前干你了。谁不服干谁。   他更懂的是:他服,他长眼,绝对绝对以后和宋老弟一家当亲兄弟处,他这一品轩,往后就是宋老弟的落脚点,谁敢背后坏宋老弟,先过了他这关。   他要和宋老弟长长久久,结百年之好,他儿子孙子将来也能受益。这不还有个“金榜题名”眼下才五岁嘛,正好和他大孙子年龄相当。可比他一年年东钻营西钻营,四处给那些小官撒银钱上供强。   “嗳呦,这可真是,万望顺子爷回头和陆公子转告,很是感谢啊。”陈东家一脸感恩戴德道。   给顺子说的一愣。心想:你谢啥啊?   给宋福生也逗笑了。其实没想笑来着,主要是闺女垂着小脑瓜,偷摸笑得肩膀直抖,让他瞧见了。   顺子又示意宋福生看那几口大箱子,说这里面啥东西都有,都是学习用的,拿回去给米寿嘴里提到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分一分,让这些有心气的孩子们都好好学,不要白瞎了俺们少爷的心,这可是特意开库取的。具体的,你问米寿吧。   最后,顺子实在着急,少爷身边没跟着亲近的小厮就走了,他要赶过去,说着话就要走。   是米寿提醒喊道:“顺子哥哥,小马驹。”   给顺子叫的一激灵,在门口站住脚:“米寿啊,顺子当不得你叫哥哥,你就叫我顺子吧?啊?就这么定了。”   心想:你管我们家少爷叫哥哥,你管我也叫哥哥,这不是害我哪日搞不好会挨板子嘛。   “对,小马驹。”顺子示意宋福生跟他来酒楼外面。   宋福生望着扬着头,一排傲娇的枣红色小马驹,听着顺子唤过来的小厮一顿讲该怎么喂马。   心想:这不就等于是现代,别人白送他一台玛莎拉蒂,完了他兜里没钱加不起油嘛,完了白赠送他的人,还要求让他好好开,没啥事就要开车出去。一脚油门,就得轰出去好些钱。   听听,那人说,小马驹喜欢吃米糊糊、面糊糊,里面加点油、加点新鲜菜、加点盐,弄些胡萝卜,宋福生真想捂额说:给加这么多,他拌一拌也喜欢吃啊。   那人还说,为防止小马驹大便干燥,尤其是换了新地方,担心上火,要时常给喂点蜂蜜水,可他大便干燥都喝不上蜂蜜水。   还要给勤打理,洗澡,顺毛,他都没人给洗澡搓后背。   这不是没事找事嘛,宋福生听的嘴发苦,又多了一样白花他钱的,他还得养马。   真想揍米寿。   此时单间。   宋茯苓也想揍孩子:“你说什么?他问你,你总提我干什么呀。”   米寿就笑:“也不是故意提的呀,可是姐姐日日和我在一起。”   钱佩英听着也后怕,这怎么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都出来了,得亏闺女没在米寿面前念过英语,要不然鼓捣猫也出来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宝马”(二更)   宋茯苓想打弟弟,倒不是因为“北国风光,千里冰封啥的”,主要是因为那首歌。   她好后悔呀。   当时,为什么要偷懒,将歌词给改成了“小将军哥哥”。   虽然米寿学会了那首歌后,见到她爸,就将歌词自动给改成了姑父,见到她妈,就一会儿叫姑母,一会儿叫师父,让配合他唱歌。   可最初她教的原版,确实是小将军哥哥。   当时想着,米寿不是崇拜和惦记小将军嘛,那就往他身上安呗,再说也符合,就那人看起来能枪扎一线、棍扫一片,得树立孩子向那个人看齐的心劲,找那种优秀的当榜样。   可?   早知道,不如教孩子唱四壮了,四壮的武功其实也能对付用。   这回妥了,米寿见着“原版真人”了,米寿还告诉那位,说歌词是姐姐编的,是姐姐编的小将军哥哥。   宋茯苓端起茶杯,希望将这一幕就着茶水喝进肚,赶紧忘掉,就当啥也不道。   “姐姐,小将军哥哥还问了你呢。”   “问我什么。”   “问你字,我说我姐姐都是蛋糕上写字的,写的可好了,也在雪里写字,写的也可好了,就是我不认识。”   “咳咳咳。”钱佩英急忙给女儿顺后背,说话时不要喝水,怎么就不长记性。   宋茯苓用手抹了下嘴角的水渍:“米寿,我不会写太多字的,你不知道吗?”   目前会的字,全是祝福语,就是那些得写在蛋糕上的“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风中”一类的。   你怎么就给我包装成了“才女”,我明明是“睁眼瞎”呀。   钱米寿:姐姐,你太过谦虚不好。   “姐姐,我今儿个还吃到茯苓糕了呢。”一提到吃,米寿着急了,仰着头,扒着钱佩英大腿:“姑母,对了,你后头到底买了那鸡没?”   “你等会儿,”宋茯苓扯过弟弟,你吃茯苓糕时,有没有乱说什么。   “恩?我就说,姐姐你就叫茯苓,问哥哥是茯苓糕的茯苓吗,哥哥说是。”   “然后呢。”   “然后我就说,那咱俩这不是等于吃我姐姐呢嘛,哥哥就和你刚刚一样,呛住了。”米寿回答完,就扭头:“姑母,鸡?”   也是在这时候,宋福生推开了包间门,边往里进,边问:“去了人家那大宅子,那宅子好不好啊。”   钱米寿捂着肚子:“好是好,老大了,仔细瞅,瞧不过来,也走不动道,得靠轿子抬。我还被哥哥抱过桥。就是不管饭啊,我暗示了下,也没管,姑父,我想吃鸡。”   陈东家才到门口就转身。   听话听音,小金贵人这是饿了,怎能饿着这么金贵的娃,那必须不能够啊。   那什么,娃想吃鸡对不对?   清蒸鸡,黄焖鸡,大炒鸡,熘碎鸡,香酥鸡,炒鸡丁儿,熘鸡块儿。   再配上三鲜丁儿,八宝丁儿,清蒸玉兰片,走着嘞。   宋福生拦都拦不住,说吃不了,陈东家说,啧,外道,跟哥外道了是不是?   钱米寿在包间里,啃鸡腿啃得满嘴流油。   宋茯苓也鼓动腮颊,大吃大嚼。之前让她有点小纠结的弟弟瞎说八道,此刻忘了。更准确地讲,也不是忘了,是:反正也见不着小将军,他爱怎么想怎么想,没得为没有用的事多寻思。   钱佩英也在跟俩孩子吃饭,她还起身给自个又添了一碗大米饭。   她早就饿了,之前太惦记米寿没心思,眼下孩子回来了,也没啥错,就吃饭呗。   也就是说,只有宋福生是忙的,没在屋里。   他在和陈东家推让呢。   “拿着,宋老弟,叫你一声宋老弟行吧?哥哥托大一回。”   宋福生说,行,本就应该叫声陈哥。   只是已经添了许多麻烦了。   你看,之前蛋糕没给做够数,让陈哥夹在其中为难,也跟着担惊受怕,即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算,可老娘眼下生病,接下来两三日,又不能像之前约好的给送点心,本是说好的事,得耽误酒楼卖。   然后上午,陈哥还陪着我,去了城南酒楼,帮忙出面给解释,又陪着去茶馆,也是靠人情解释,这都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米寿回来,这又一顿丰盛的饭。   怎能在这里连吃带喝,还带拿的,没那样的道理。   陈哥,快使唤人都送回去,老弟不能要。   “啧,”陈东家胖胖的脸蛋一颤,胖脸一板,说老弟你,我发现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总跟哥客气。   要哥哥是干嘛用的?叫一声哥,哥哥就是这时候用的。   而且:   “我家喂马的草料真不值钱,那点不好的面粉和碎米也没几个钱。我家马是啥马?好饭就是麸皮甘草,吃点酒楼剩的,孬饭就是啃各种秸秆,扛造的狠。   可国公府给你的马,又是啥马?你去外头瞅瞅人家那小眼神,人家能吃那个嘛,你别委屈了人家。听我的,别磨叽。”   陈东家说完就指挥小厮,让将从家里特意运来的上好的喂马甘草,面粉大米,酒楼存的冻菠菜、冻芹菜、各种冻菜倭瓜等等,往车上搬。可给他忙够呛,就怕张罗晚了,宋福生一家子就提前走了。   最后,接过掌柜的递来的一大罐蜂蜜,陈东家抱着就往宋福生怀里塞,他将酒楼存的做吃食用的蜂蜜全给了,还想着,等下回的,这回着急,准备不足,下回多弄些送与宋福生。   “不行,这个可贵。”   “拿着,又不是给你的,给小马的,你快点。”   正下楼的宋茯苓,又憋不住闷头笑了。   这一幕很像现代过年时,叔叔阿姨给压岁钱,父母说不要,叔叔阿姨说又不是给你的,给孩子的,快着些。   “走哇,米寿?”   宋福生一家坐在马车里,宋福生小声提醒米寿:“探头,去和伯伯打声招呼。”   钱米寿探头到车外,冲陈东家和掌柜的摆手:“伯伯,下回见,你帮我们将蒸笼收好。”   “嗳嗳,放心。”可给陈东家乐坏了,那孩子不仅和他说话了,竟然还要特意见他,大声嚷道:“慢着些,慢着些赶车。”   有顾客不解问,这是谁啊?   谁呀,不告诉你。   他老陈日日和富贵人打招呼,但仅限人家是客人,他是个开饭馆的,和富贵人之间,多一点越界的可能都没有。这是头回,或许能和真正的富贵人扯上人情的。   而宋福生他们,来时两台车,回去可壮观了。   拉三口大箱子的,拉马“饲料”的,再加上自个家采买的,旁边还跟头傲娇小马。   宋茯苓掀开车帘,探头瞅小宝马,她也好奇啊。   可小宝马却斜睨一眼她后,就发出了嗤的一声将头扭一边。   “切,我还不愿意搭理你呢。”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人在囧途(一更)   米寿劝宋茯苓,小手摸着姐姐的胳膊劝。   担心家里的几个重要成员之间出现感情破裂,苦口婆心调解道:   “姐姐,你别这样,小马驹可有灵性了,你就对它好些呗。   就先头,它对我也这样,我离近了,它就扭过身子不看我。   顺子哥哥喊它,八俊,这是你往后的小主子了,它更是用屁股对着我,明显是不想跟我。   可等我硬凑过去,冲它说了些打心里的软和话,说我才五岁,我眼下虽然不起眼,但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呢,你不会跟错人的,我一定一定会对你好的,它就慢慢让我摸了,后头还让我骑,都没有不乐意过。”   米寿说完,还建议道:“姐姐,等到家的,你也这样和它说说呗,就说你才十三岁,还是个女的,你会对它很好的,不过你得说的是心里话哈,你骗它,我觉得它能感觉到,它会不高兴的。”   宋茯苓:“……”   她不。   “八俊,这是它的名?嗤,”宋茯苓撩起车帘又看了眼小马驹:“哪俊啦?绕口又不好记,既然来了咱家,有了新主人,名也跟着改了吧,往后就叫,小红,怎么样?”   “小红?”   “不好听吗?”   米寿挠挠头,请教宋福生:“姑父,你听着呢,这名中吗?”   “中,挺中,贱名好养活,你看蒜苗子狗剩子长的多壮实。”   恩,钱米寿一听有理。因为他不求小红将来有多大的出息,只求它平平安安,健康快乐的长大就行。   “小红?小红。”撩起车帘,米寿就招手兴奋叫道。   八俊扭头看了眼四周:你在叫谁?   “小红?以后你就叫小红了,稀罕这名不?”   你觉得呢,从八俊到小红,欺负它不会说话是怎的。   在路上时,宋福生也有小声问过米寿,你怎么就觉得人家小将军的娘和奶奶是真稀罕你呢,还说人家欢迎你再去,万一是客套呢。   这也是第一次,米寿告诉了大家他是怎么观察表情的,用表情来看人是否存有善意。   虽然小娃的语言能力不足以表达,但他会表演。   钱米寿学了几种。第一种就是学姑母姑母姐姐,看到他时,脸上的表情。   逗得宋福生说,你别自作多情,谁稀罕你。   米寿就笑,心想:你们瞒不了我,他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姑父姑母姐姐对他打心眼里的好。   学的第二种,是陈东家脸上的表情。米寿学起来是眯着眼笑,然后他说,细瞅,会觉得眼里好像有什么,说不出来。   第三种,就是陆畔的奶奶表情。米寿端着老夫人端坐的样子,学他才进了暖房时,老夫人一挑眉抬眼,给宋茯苓逗得噗嗤一下就笑出声。   钱佩英打了下茯苓,让别给捣乱,正表演呢。   米寿也不满姐姐,太影响他发挥,接着表演老夫人看到顺子哥哥抱的盒子,脑袋后仰,下巴微抬,双眼眯起,随后一口气叹出,嘴咧开笑了。   米寿说,打那之后,哥哥的奶奶就真笑了。哥哥的娘,他没有观察,因为坐在侧面,瞅不着。   一提盒子,宋茯苓想起了给打开了,先借她玩玩吧。   制止住宋福生让她别乱动危险之类的,宋茯苓将弩拿在手里,一边研究一边吐槽弟弟,“你都这么会观察了,你怎么没要来饭。”   “我那不是拐弯抹角来着,哥哥没听懂。”   姐俩闲聊天似的,脑瓜凑一起,一起研究弩,一边对话:“那你是怎么暗示的,竟不给口饭。”   “我就说,哥哥,你不饿吗?”   “不饿。”   “哥哥,你平日里什么时辰食饭呀。”   “戌时。”   “那要是提前饿了呢,会什么时辰食?”   “不会。”   三口人听完都笑了,真是难为我们米寿了。   与此同时,生病在家的马老太,吸溜着鼻涕已经跑河边瞧好几回了,这次又跑过来瞧,是第五次。   惦记,也不知进城后,那面情况怎么样,人家是不是跟他们不乐意了。   抬眼望了眼天,马老太两手插暖袖子里回去了。   给三儿家灶坑该添把柴火了,炕烧热热的。   干粮也已经蒸好了,等家来,掐把葱,切点葱花,蒸鸡蛋羹,一会儿就能做好。   在外面,甭管发生么,让回来就有口热乎饭,吃饱了再说。   “婶子,是去会议室打鸡蛋吗?”   郭老三甩着手上的水珠子,一句话给马老太拉回了思绪。   “对,是会议室,都搁那呢,你去吧。”   咋回事呢,是何氏今儿先使唤她男人、她俩儿子帮忙打蛋液。利用午休那半个多时辰,让别休息了,都给她干活,胳膊都肿了。   宋福财就带着俩儿子打鸡蛋。   宋富贵瞧见了,也要了做一锅蛋糕会用到的鸡蛋,帮忙打液,没休息。   何氏就说,富贵呀,等嫂子开工钱的,嫂子给你买肉吃。要不嫂子就给你算工钱,不让你白打,真的,不开玩笑,我有这功夫多做几锅就出来了,哪出不来这钱。而且,瞧瞧,他爹,你看看人家富贵打的比你好,多细发。   这话,好些个人听见。   李秀就出来了,她用袖子掩住已经出筋包的右手腕,一咬牙,曾经的泼劲,她爷们活着前的泼劲又冒出来了,大声道:“谁帮我打蛋液,打一锅点心需要的蛋液,我给他提二文钱,能记账,也能给现钱,俺说到做到。”   在李秀看来,不雇人不行了,因为她不止要打蛋液,和面、搅拌、烤,她自从进了大间蛋糕房,这屋里所用的牛奶都是她去挤、她去拎,柴火不够,她去抱,别人就用现成的。   不过,李秀很想得开,这屋里都是人家马大娘的儿媳孙女,就她一个外人,她多干些应该。   其实早在之前,总监宋茯苓就发现了,但是她假装不知道,也没和她奶提,就想看看李秀能坚持多久。   李秀这话,又一副好像忽然敢抬头看大家了,给大伙造一愣,发钱?就在这时,宋银凤和桃花也一边搅着鸡蛋一边说,我们也能给二文。   田喜发也笑呵呵说,虎子他娘累的下晚直说胡话,闺女也苦,他还得忙着闲下来就做弓箭,没空帮忙。要是真有晌午不歇着帮忙干的,真给发银钱,不让白干。   宋阿爷叼着烟袋锅子就出来了。   宋阿爷今儿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你有银钱在前面吊着,就还能榨出这些人的剩余价值。   明明之前,一个个都直嚷嚷着,中午得歇口气。眼下一听打几个鸡蛋就能得二文钱,也不歇口气了。   尤其是宋富贵第一个报名,嘴还絮叨说,他午间不休,下晌那顿饭吃完也不休,吃完就去干活。一日里倒空,怎么也能打出二三锅蛋液,一日就是最少四五个铜板,一个月下来不少呢。一钱多银子,都买肉,能吃四五回,躺炕上歇着,不如吃肉补。   就这么的,这一天,好些人就不歇了,宋阿爷赞助一块胰子皂,说洗洗手啊洗洗手。   放哨小将宋金宝:报告!三叔回来啦! 第二百七十七章 撩橛子(二更)   放哨小将又补充:“来外人啦!”   以为三叔能下车呢,没想到带人竟过桥了。   这一嗓子过后,只看,大伙瞬间就像练过似的。   辣椒基地附近,迅速出现一拨人。   几个人踩着梯子,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爬上了房顶,一拽绳子,扑簌簌棉被草帘子落了下去,掩住了房顶。   与此同时,下面的几个人,也将小木工宋福喜做的围子扯开了,从辣椒房的房东头扯到房西头,下面也给围住了,大锁头一锁,只剩下个辣椒基地的门,在外头就啥也瞧不见。   各个地窝子里的老头们更是探出头,将几土篮子的雪倒在了下地窝子的入口。   这是宋福生大伯想的,宋福生拦也不听。   大伯认为,别说俺们小心眼,俺们就是不想让人瞅,下地道口都是雪,一看就是下面没啥,都没脚印嘛。反正一丁点儿也不喜别人晓得。   就连蛋糕房外,窗户纸外面也落下了草帘子。   最夸张的是,二丫是在宋茯苓的蛋糕房里烤奶油蛋糕坯子,此时就她一人在,她都出来了。   将屋里油灯燃起,壁炉火捅得更亮,然后听到有人敲门提醒说来外人了,就去将草帘子放下了。   其实窗纸又不是透明的,谁能瞅到?那也不中。   大伙认为,这都是俺们的,谁也不行看,最好你们谁也别来,咋就那么烦人呢,俺们这伙人自个过得挺好,不要打扰。   被陈东家安排的几个酒楼伙计,跟着赶车来的,到了近前,都看傻眼了。   这些人住的房子,竟然这么破?比他们这些伙计自家还不如。   这是他们万万也没想到的。   要知道宋福生一家人,在这些跟来的伙计眼中,那是很有本事的。   不仅认识大贵人,而且还自个也卖贵东西,蒜黄、蛋糕,哪一样不是富贵人吃的,卖那么贵,能不挣钱吗?   可?竟然是这样。   宋福生不知这几个伙计心中的震惊,要是知道,或许他会一笑道:   啥叫白手起家。   从吃到穿,从一根葱到缝衣服的一根线,他们这伙人都要靠自己挣。   别人家再穷苦,最起码最基本的东西会有,他们没有。   所以,想彻底脱贫,真不是短时间卖点反季节蔬菜和几锅蛋糕就能解决的,那除非唯有暴富。他们这已经发展的很快啦,再快就逆天啦。   宋阿爷听明来意,原来是给送东西的,嘴里的豁牙笑的都露出来了,胡子笑得也一颤一颤,用烟袋锅子指挥着:“都辛苦了,快进屋喝口热乎水,别客套。”   几个伙计连忙摆手说,不了,身上戴着水囊,也得趁天没黑头赶紧回城,别回头城门不让进。   这些人赶车,前脚一走,后脚大伙就围上了宋福生一家人。   问啥的都有,还有给米寿举高高的,就是高屠户给一把托起来的。   他们现在已经快习惯了,米寿就是米寿,无可替代,是惊喜的代言人。   宋茯苓简单和奶汇报了几句,卖了多少,钱多少,没不乐意,就问奶奶你想没想我啊?她奶说,你别废话,再说些重点。重点是啥事没有,你快病好吧。   马老太说,那她的重点就是:你们吃饭了没有啊?   “吃了,都吃撑了,后来是硬往下吃。”   马老太心想:都快要吃吐了,那你怎就那么不会过日子呢,你倒是打包回来些啊,给她尝尝。   宋茯苓哪顾得上和她奶唠家常。   听太爷爷说,那些好笔好纸,不能现在用,都搁着,娃子们啥时候字写差不多了,什么使唤再用。还是得挣钱给买便宜毛的笔,先都搬福生家去,她就凑上去了,也跟着这伙抬箱子的人回家了。   她想瞅瞅,里面都装了什么呀。在酒楼没开箱,这回都搬进她家了,可得好好翻翻。   “啊。”吓钱佩英一跳,“喊啥呢。”   “娘?”宋茯苓喊了声娘,觉得喊娘没用,她娘也是睁眼瞎,就举着模板出去找她爹,正好宋福生也和阿爷简单说完话回来了,“怎的了。”   “爹,啊,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宋茯苓如获至宝。   描红板,也就是练字板,凸出来的,上面放上描红纸,就可以按照下面字板的字体练字了。   宋茯苓猜,这应该是陆畔小时候用的。   她高兴于,她可以练字了。   拽着宋福生,非让她爹给再仔细看看箱子里的东西。   蹲在箱子前,宋茯苓将算盘子给扒拉到一边去了,举着书:“爹,这些是启蒙书吧,”又拣起箱子里的其中一本:“这些是?”觉得自个音调有些高,降低音调用气息说:“你快给我看看,这些是古代诗词书吧?”   宋福生接过来翻了翻,点头。   宋茯苓立刻将书放在心口窝处,太好了,她能自学了。   早她就想自学来着,可是要书没书,练毛笔字也像狗爬,她爹还忙。   “这是给米寿启蒙用的吧?”宋福生道。   “我不管,我先借来用。”宋茯苓第一次彻头彻尾觉得,小将军那人真是杠杠的。   宋福生和媳妇对视一眼后,就双手叉腰瞅闺女,看闺女那一脸欢腾劲儿,之前在车里还说,困啦,回屋就睡觉,可眼下瞅那样,跃跃欲试要描字。   他心想:至不至于,有啥用。   可见,宋福生虽继承了原身的才华、原身的一笔好字,原身时不时往外冒诗,但是他思维里还是那个现代不喜读书的,见书本不亲呐。   出了家门,宋福生看到米寿带着一堆娃子,也不嫌冷,正围着小马驹欢天喜地:“小红,小红。”心想,这更是个没用的。   请回来个小祖宗。   你给它饿瘦了,弄得病死了,过后米寿伤心不说,人家万一问了,确实不太好。   可你要是顺着?嗳呦,宋福生认命地走上前,牵过小红,抱怨再多也得安顿。得先开个房间。   两头相安无事的“奶牛房”里,人家两头奶牛可憨厚了,还瞪眼瞅小红呢,小红却耍起脾气了,站在门口死活不进去。   “这是你家。”   你家才这样呢,它家不是这样的,小红又往后退了退,头扭一边。   “不是你?”宋福生双手叉腰。   “姑父,让小红去个好点儿的房子吧,”米寿抱姑父大腿。   米寿一顿商量,宋福生都不知道,他为啥给马牵家来了。   钱佩英也看傻了,让住哪?灶房。   “姑母,求求你了,小红确实受不住。米寿是亲眼瞧见的,它的马棚子确实比咱家好。”   马老太抱着颗白菜,进屋正好听见,心想:合着,让住进咱家屋里头,都是对付一宿呗?   就这,小红喝完了蜂蜜水,又撂起了橛子,折腾着。   谁也不道它是啥意思,米寿都有点慌了,一脸关心又无从下手的表情。   啥意思?到点了,该吃苹果了。   每日这个时辰,它要准时吃苹果。   宋茯苓拎着条毛巾出来了,小腰一掐:“欠揍是不是。”   很神奇,马蹄子闻声忽然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撩橛子。 第二百七十八章 强马压不过地头丫(一更)   这是马老太第一次瞧见,小孙女生气了。   她记忆中,恩?不回想不注意,一回想才猛的发现,并没有关于生气的记忆。   小孙女要么无精打采,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要么就是一脸笑眯眯。   也是头回发现,孙女要是真生气了,三儿两口子竟然不吱声。   马老太抱着大白菜,心想:三儿,你杵一边,寻思啥呢。你家到底谁当家呀。   宋福生:你行你上啊。   此时宋茯苓指着马,训米寿道:“你再喜欢它,人和牲口能住一屋吗?它身上要是有跳蚤呢,有虱子呢,有别的虫子呢,你知不知道姐姐为了去虱子,费了多大的劲儿?”   米寿才要张嘴。   宋茯苓就打断:“别和我解释没有,也不准再商量你姑父姑母,谁让它进来住也没用,我不准。即便它身上没寄生虫也不行。马要拉粪,米寿,咱家都只能半夜在屋里上小号,不能蹲大号,挨着冻,咱们都要出去。你让马在屋里拉粪?”   钱佩英给钱米寿揽怀里,冲米寿摇摇头,让别顶嘴。   宋福生在旁边,像是感冒了似的,咳嗽了一声,蹲灶坑前,添了把柴火,装没听见。   马老太抱着颗大白菜,也扭身找盆。三儿家盆,放哪呢。   宋茯苓走到门口喊:“四壮?四壮,你来一下。”   没一会儿,四壮就一身灰,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家来了。   宋茯苓指挥,让加大力气给马拽出去,拽到奶牛呆的那屋里。   她认为,已经对小红很好了。   别看是和两头牛在一起。   之前就怕小红受委屈,她爹给重新弄出一块地方,又铺的是陈东家给的好干草,怕马冷,给两头牛特意挪了位,让牛躺在有点漏风的地方,给马倒出好位置,没想到还竟事。   小红被重新拽到了这里,它自然依旧不肯进去。   四壮也不敢使劲硬拽。   因为他知道,这马应该极贵,身上的鬃毛一丁点杂色也没有。   宋茯苓先进了棚子,拍着以前拴牛的木头桩子说:“麻烦四壮,再加大点劲儿,然后给它绑紧了,绑的它不能转圈溜达,我看它还怎么尥蹶子。”   就这样,小红是被硬生生带进了新窝。   晚上,天彻底黑了,大伙也已经将木大门关上了,“铁尖尖”铺满了门口。   宋福生拎着小半桶充满香气的米糊糊,里面有切成长条丁的胡萝卜,有烫过的冻芹菜,用芝麻油和盐拌的,又给拎回家了。   钱佩英瞟眼大屋门,才小声问道:“它不吃?”   “不吃,连瞅我都不瞅。”   “这可真是难驯服。”   宋福生说,可不是,听说越是高贵血统的,越难低头。仔细想想跟人似的,有那种想不开的人,宁可被杀头,他都不会低头,甚至被杀头前,他都能昂着头。   大屋门口,草席子门帘,被掀起了一点点小缝隙,米寿小小的手偷偷揪着门帘,正要出去,姐姐回来了,他小小的脚又顿住。   米寿亲耳听见姐姐说,不吃是吧?还是不饿。然后姐姐就拎着桶出去了。   米寿本想跟着出去瞧瞧,姐姐拎桶干嘛啊?   但宋福生给他拽住了。   不拽住不行,一猜就知道,闺女指定去“虐”马了。   马不要紧啊马,愿意虐就虐去,可别刺激俺米寿。   “听话,吃苹果,你这一天没吃水果了。”   宋福生假装去外面取苹果,去房后地窖附近转悠一圈,就赶紧回来。   因为地窖里有苹果和鸭梨,是云中县的员外爷,就是逃荒路上熟识的那位,有他之前给买的,也有自个买的。放在地窖里能保鲜。   但是地窖再保鲜也没有空间保鲜。而且宋福生才到这里时,那几回出去,那真是只要出去就一筐一筐的买,买完留出一部分放地窖存着,大部分放空间。   就是怕错过了十一月初最后卖苹果和秋梨的,到时候想买都买不着,这一冬天,米寿该没水果吃了,没少存。   “你听姑父话,外头冷。再说小靴子,你姑母也得给鞋垫拿出来放炕上晾了,你就坐这吃苹果吧,姑父去瞅瞅,看看你小马咋样,中不中?”   小马能咋样,正受虐呢呗。   火把燃起,让小红你,看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排小孩子在吃米糊糊。   宋金宝打头,蹲在马屋门口抱木碗吃。   蒜苗子还问宋茯苓:“胖丫姐姐,我能再盛一碗吗?”   宋茯苓摸了摸水桶外面,还行,还温乎着,“当然了,”怕凉了小孩吃闹肚子。   丫丫说:“真好吃。”也挺关心米寿:“米寿有吃吗?”   宋福生偷听到这,就可以了,就走了。   晚上八点多,米寿趁着宋福生和钱佩英去辣椒基地了,姐姐也去蛋糕房了,他拿着苹果套上鞋,拎着油灯跳下炕。   可惜,宋茯苓第一时间就跟了过去。   “小红,小红,你怎么样啊?姐姐不是故意的,你别生她气呀。   姐姐说,她是为了让你更快适应这个家。   可你为什么不食饭呀,马无夜草不肥,不吃怎么能长高高。   对啦,我给你带苹果了,你看。”   油灯下,只看枣红色的小马,在米寿从兜兜里掏出苹果的那一瞬,它腾的一下眼里有了亮色,一下子就抬起了头。   可惜,“米寿,你在干嘛?”   “姐姐,我,”米寿被宋茯苓教的,宁可不回答,回避问题,不开口,也不找借口。   “你苹果没吃,是来给它送苹果?”   米寿抬起大眼睛,点了点头:“是。”   宋茯苓冲小马一挑眉:“可是,它不喜吃苹果的。”   “啊?”米寿惊讶地回头瞅小马:“你竟然不喜吃苹果。”   不喜吃就怪了。   钱米寿被宋茯苓送回家里,给弟弟脱了鞋后,她就去辣椒基地,管呆滴要苹果去了。   宋福生给闺女从空间里取出了俩。   所以,此时宋茯苓站在小马前,她是吃一个,把玩一个,“原来你是想吃这个,想吃啊?”   小红不看她。   “行,”宋茯苓点头,有种。   “小红,知道姐姐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吗,那真是能开车绝不走路,可逃荒我走一路,脚下现在也有厚厚的一层茧子。剩饭剩菜让我扔的,没数。算了,说太多,怕吓死你。   连我这样的,都识时务,你,一个小动物,就别太把自个还当你们少爷的心肝小马驹了,这里是宋府。   我们这里的孩子,都吃不上苹果,你还想闹脾气吃苹果,我喂你几块茯苓糕得了呗。   没得惯你毛病。   不改?”   小红又将头扭到另一侧。   宋茯苓凑上前:“不改,赶明我成立个马戏团,让你走钢索,让你跳火圈。”   说完,宋茯苓就站在枣红色小马的正前方,一副你不瞅我都不行的样子,往哪躲,拴着你呢:   “瞧见没,俩苹果,我吃不了,不吃了,扔了都不给你。”   唰唰两下,挥手间就在小马面前,将苹果扔进空间。变没了,摊牌了。   小马:“……”   两头奶牛:“嗳?主人的果呢。”   “不道哇,都给我吓回奶啦。” 第二百七十九章 矛,苗,猫(二更)   宋茯苓训完小马就回了家。   先拎着油灯,看了眼熟睡中的米寿,摸了摸弟弟被窝里热乎不。   又转身去了灶房。   拉动她的吹风筒,将灶坑里的火,引大些。   烧炕,烧热水,想洗脸洗脚洗头发。又回身,顺便给牛掌柜和四壮的灶坑也添了柴,也给他们烧了些水,回来洗洗能松快松快。   直折腾的,宋茯苓将家里存的水,都倒动到锅里成了热水,她也又洗又涮用了大半,这才进屋坐在炕上。   摸黑,翻包找出维生素和钙片吃了,给爹妈的“吃药”份量也用纸包好,放在窗台上,又擦起了护肤品。   唇膏抹唇,绵羊油抹脚,去虱子油抹头发。   其实宋茯苓头上早就没有了,钱佩英明确告诉过她,可她想着,恩,再抹两天。用篦子梳头,一遍遍通顺,也当活血了。   躺在炕上,宋茯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昨天白天虽然补了觉,但是后半夜为做蛋糕没睡,今天白天又赶路,回来也没歇着,可给她累完了。   被窝里很暖和,没一会儿,宋茯苓就熟睡了过去。   最先回家的是牛掌柜和四壮。   俩人一看锅里的热水,水桶里的水全使没了,就一齐拎着空水桶去了水房。   一个压,一个拎水。   牛掌柜嘱咐四壮:   “一会儿回去,咱俩回自个那屋,你也好好洗洗,夜夜洗洗脚。我知晓你不乐意洗涮。可四壮,真不中,你看小姐和小小姐就该明白,喜干净着呢。   咱当下人的,不能招人烦,懂不?   姑爷对咱们,哪像是对下人的样,可姑爷一家越不拿咱当外人,咱们就更得自个注意,别让人为难。”   四壮憨厚地点点头。   他确实不耐烦洗,别家也不这么洗,都是干完活倒头就睡,能简单拾掇两下的,都算是讲究人。   所以,有时候,四壮也不是故意的,是没习惯,就给忘了。   十几户人家,相继熄灯。   做蛋糕的今夜都早早的回去了。   倒是辣椒房里的宋福生和钱佩英,他俩还没回家呢。   宋福生此时蹲在火墙旁,正在用鱼鳔胶粘桌子腿。   桌子腿,宋福生是找了四根差不多粗的圆木,这四根圆木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属于当初劈木头,没给劈的太碎,还是个圆柱体,高低,他找找平,就能当桌子腿用了。   桌面,就是块板子,还是旧门板。   刚到这里时,好些门不是不能用吗?就全给换了新门。   然后拆下来的破门没舍得扔,长条块的,拼一拼凑一凑给地窝子当门去了,剩下的小块也不舍得丢,就这么的,去那里面挑了一块板子。   宋福生要做一个小炕桌。   因为瞧闺女下晚见到书本那个亲啊,就知闺女着急认字写字,想要用毛笔真正的开始写。   总不能让孩子趴在炕上写吧,做个炕桌,坐在炕上写去呗,暖和不冷,还能用炕桌吃饭。   另外,宋福生也是实在不愿意麻烦别人了,这才亲自动手。   他家插队干的活已经太多了。   远的不说,只家里的水桶、大号小号各种型号牛奶桶,和蛋糕房里用的和面木盆等,耽误了公家不少活。   “这个字,念什么?”钱佩英拿着书问道。书就是,陆畔给的小孩子启蒙识字书。   “矛,矛盾的矛。摸一嗷,矛。”   摸一,mi,钱佩英在这个字后面,写上注解:“miao,矛”。   完了她写完瞅瞅,就觉得哪不对劲,反应过来后,钱佩英瞪宋福生,“问你,你再说,没问你的别吱声。什么摸一嗷矛啊,摸一嗷,不是苗嘛,喵,苗,秒,秒。我真是和你上不起火。”   宋福生不服,一边沾凳子腿,一边犟嘴,他说,摸一嗷,是矛。苗是,摸嗷苗。   钱佩英纠错:“摸嗷,加一起是猫。m,ao,猫,也是你说的那个矛盾的矛,摸嗷对。”   “是吗?”宋福生挠挠头。   钱佩英都懒得搭理他。   一边用铅笔头上的橡皮,蹭掉错误标注,一边心想:   当年,他爹,你在小学到底是怎么学的?难怪发微信你都是用语音,以前发短信你都是错别字。   且在心里越发觉得:简直是没天理了。   家里学习最不好的,到了古代,成了最有文化的人。   可苦了她和闺女了,没有原身的记忆。   古代和汉代的字不一样。   尤其是这个王朝的字,很奇特,真是等于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头学起。   这不是嘛,就觉得闺女会着急认字,怕孩子拿到书本更着急了,怕发现学不会再上火。也是,让一个以前会看书会写字的人,拿起笔就得去请教哪个字该怎么写,闺女她能不难受嘛。   钱佩英就想着,她先用铅笔,问完宋福生哪个字念啥后,给书上这些字,都标上拼音。像刚才矛盾的矛,再给组上词,写上矛盾,这样闺女认起来就能快些了。   顺便着,她也在写拼音时,跟着认几个字。   当睁眼瞎,没当时,不觉得,真不认字时,才能知晓,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你看这个字又念啥?”   宋福生瞟了眼:“赦,大赦天下的赦。”   “呵呵呵,嗳呦,她爹,真难得。古代的你会写,现代的赦会写不?我都怀疑你得郝和赦不分。”   宋福生啧一声,这怎么还带埋汰人的呢:“我现代的不行,我这里的行啊,我都能出口成章。媳妇,这叫啥你知道不?这叫命好。”   两口子一边干活,一边认字,一边嘻嘻笑笑打个嘴架。   最后俩人,一个用腋下夹着书,锁门,一个抱着新鲜出炉的炕桌在一边等媳妇。俩人一起回家,摸黑洗脸烫脚,摸黑上炕,摸黑喝水,一起吃钙片。   被窝里,宋福生用脚丫踢了踢媳妇,不愿意让媳妇背对他睡。   与此同时,奉天城里,有一对比宋福生和钱佩英感情还好的夫妻,正在夜话。   可见,决定夫妻感情的决定因素,或许不是封建的古代人感情就不好,平等的现代人感情就好。   齐府。   齐东铭问:“老三家的又嚼舌头啦?我发现老三真是欠收拾,连个女人家都管不好。老三家的也是,她自个院子乱遭事不少,手还伸的挺长。”   齐东铭,陆畔的三姐夫,现任职务:负责抄家的总兵。哪个大臣也不欢迎他冷不丁出现在自家。   陆之婉坐起身,“咱们院子这么大,总会被传出去一些消息。我见了那几个陪嫁铺子和庄子的管事,她们指定是又晓得我赔了银钱。应该也去婆母的面前说了什么。夫君,我是不是真的不擅经营啊?”   “胡扯,你是时候未到,还没到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再说赔了又咋,咱俩乐意,又没赔她们的银钱。”   陆之婉说,你只懂其一,确实不是银钱的事,可夫君不懂其二,我忍不了的是,没面子啊没面子。   就好像她不擅长经营,她又是大儿媳,将来成了当家夫人能给齐府败了似的。   所以,不差钱是不差钱的,被人背后笑话这点,做什么亏什么,也是心里真不舒服。   连身边的碧桃都说,小姐啊,铺子都租出去吧,别自个做生意啦,做一样亏一样,收租多稳妥。   要是最初就是收租,也就那么地儿了。   可如今,她倒海货,海货沉了船。倒陶瓷,多漂亮的陶瓷瓶和碗碟啊,怎么就没人买呢,她还真就不信那个邪了。 第二百八十章 别坑人家行嘛(一更)   齐东铭都睡了,陆之婉还在瞪着眼睛。   想起今天,她才一进婆母的屋里,老三家的就呛了茶,婆母也表情不自然,她就觉得这俩人又是在背地里说她,心里就很烦。   一烦婆母,又没败你家的钱,那都是她的陪嫁好吗。婆母你凭什么给脸色看,她看的着嘛她。当她是别人家的儿媳那么好拿捏?当她是二姐姐那种好脾性的?想得美。   二烦三弟妹。   偌大的齐府,只有她夫君和老三是婆母生的,老二老四老五都是庶弟。   而三弟妹呢,又是婆母那边的外甥女。   没错,又是外甥女,她婆母是小户女出身,总往府里弄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娘家侄女和外甥女,总惦记拉拔娘家。   三弟妹就总想着,仗着和婆母是亲戚,和婆母更亲近呗,好像背地里笑话她,就能抢了掌家权似的。   也是,难为三弟妹了,没什么陪嫁,娘家也没什么本事,齐府就是弟妹井底之蛙头顶上的那片天,眼睛可不就盯着管家权。   切,就好像当她陆之婉愿意管似的,麻烦着呢。   可惜,外面的人可不止认公公的官职,也认她陆之婉。   婆母当初心心念念,姿态低的不得了求人去提亲,别以为她不晓得,不也是冲她姓陆嘛。   哎呀,烦。   陆之婉再次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姐”,一夜过后,贴身大丫鬟扶起陆之婉,脸上有些着急,小姐又起来晚了。   在房里时,四大丫鬟也从不叫大少奶奶,而是叫小姐,是陆之婉要求的。   不情不愿地坐在梳妆台前。   陆之婉心想:大清早的,为什么要起来这么早啊,还得去婆母院里站着伺候吃饭。她夫君疼她,夫君都不用她伺候。你看,她夫君自个就去院子里练功去了,醒了也没扰她。   可婆婆就是不行。   而且越是她婆婆那种人,她发现越瞎讲究。   你说婆母是大家夫人吧,可又是小户女出身,可能这点也是婆母的短处?不愿意让人提起?所以就越发讲究大家规矩,规矩极其多。   有几回她都想说,齐府再大,能大过国公府?   她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真不是这样的。   别人也以为国公府里,那么大,祖母又是公主,猜测会是什么样什么样。   实际上,她祖母常说的是,不耐烦被请安,打小就被人请安,烦,不需要。你们爱睡几点就睡几点。睡醒了再来院里玩,陪着说说话。   所以嫁人都已经五年了,五年时光匆匆而过,陆之婉仍是总惦记回娘家,也是因为她留恋当姑娘的幸福时光。   留恋国公府,不需要靠立规矩而让谁敬着,真没这么多规矩。   就在这时,一个三岁多不到四岁的男童,跑了进来,“娘,娘,我要吃糕糕。”   “才什么时辰呀,你就吃糕。”   “什么时辰也想吃糕。”   “那蛋糕就那么好吃?”   “好吃。”   陆之婉搂着儿子开了小差,忽然问几个丫鬟:“嗳?我那陶瓷铺子,开蛋糕铺子怎么样?”   几个贴身丫鬟:“……”   小姐,就不能租出去嘛,非要给人好好的蛋糕生意也搅合的卖不出去?   要知道,哪个生意到了小姐手里,哪个生意赔呀。   昨日,顺子可是特意说了,少爷和蛋糕这伙人认识。别坑人家行嘛。   陆之婉却觉得,就是因为认识她弟,所以才要做蛋糕嘛。   一,能认识上她弟,说明写信做蛋糕的那伙人,运气应该不错。   要不然,只是一般运气,能认识上她弟弟?   她弟,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人跟踪都不一定能见着。   二,珉瑞能使唤顺子特意送信,说明这伙人已经得到了珉瑞的认可。应该是品性都很不错的人。   她弟都能相中的人,那人品能差喽?   和这样的人,合作做蛋糕,她是不是就不用费心管啦?多省事。   三,见过往外推销生意的,恨不得让大伙全都买买买。头回见,写信,解释说,卖不了卖不了的。   其实不是卖不了,是价格不对,晓得伐?不晓得,她来教啊。   陆之婉越想越觉得,这事太可行了,还挺有意思。   所以去婆母院子之前,她安排大丫鬟说,去给她联络,她明日就要见那个蛋糕师傅。   大丫鬟很意外:“您亲自见,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她弟都见过那些人,她又有什么可不能见的。   一品轩酒楼陈东家,乐淘淘的上了马车,这回他要亲自去任家村给送信。   完了也能亲眼瞧一瞧,小二们回来说的,那些房子到底是怎么惨的,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他福生兄弟受苦了呀他兄弟。   必须亲自到场看看。   眼下要是没招,最晚开春的,开春也务必调动起自个所有的社会关系,拉兄弟一把,共同度过难关。人在患难中见真情,到时候也让宋老弟知道知道,老哥哥结交他的真心可比日月明。   掌柜的使唤人,抱出四大坛子蜂蜜放在车上,陈东家挥挥手,出发啦。   而马车没到之前,宋福生他们都已经干了好些活。   就连宋茯苓也是,这一上午,就没消停。   起来,宋茯苓先感动于家里多了“书桌”,带拼音的书,坐在炕上,假装没睡醒垂着头,实际是在往外憋感动。   然后就温情脉脉的去奶奶家,先商量她奶过来吃饭。   马老太重感冒,头重脚轻,但是除了没恢复送蛋糕,其他活并不耽误,也不把自个生病当回事。   还很是着急,嘴都起了个燎泡,觉得自个真是完蛋,这一天耽误下来,少挣了多少钱。   所以凌晨三点多,马老太仍旧爬了起来,给那三个小组分银钱,让小粉头巾们回来时,别空车,一组最好能推回三百斤鸡蛋。   帮着装古早,装车,今日又比昨日和前几日冷很多,小粉头巾们给孙子们盖的棉被都抱走了,盖蛋糕用,她们的小孙子凌晨就瑟瑟发抖蜷缩在炕头,没被啊。   这一折腾,马老太也跟着忙活,回头送走了姐妹们,到家就吐了。   所以宋茯苓去喊她奶,赶紧来自己家吃饭,商哄要强的奶奶快去她家躺一天吧,她守着,啥也别干了。   钱佩英给老太太熬的糯糯的粥,让喝两碗。   宋茯苓又给马老太熬了些红姜糖,让口渴就泡着喝。   直等马老太躺宋福生家炕上重新睡着,宋茯苓这才去蛋糕房,指导二丫做蛋卷,又去大烤炉房,瞧了眼那几个人怎么样。   转回身,她还得观察,她放置储存的几桶牛奶,分层了没有。所谓分层,就像是煮牛奶最上面的奶皮子似的,最浓最有营养的部分,只有分层了,才能做淡奶油和黄油用。   见到奶油,就想起奶牛,想起奶牛,小马驹的傲娇马脸就似在宋茯苓眼前晃悠。   坏啦。   宋茯苓大眼睛闪了闪,忘记给小红做饭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找我作甚啊(二更)   本来一早上起来,钱佩英负责给一家子和马老太做饭,宋福生是负责给小马驹煮面糊糊来着,是宋茯苓给拦住的。   因为宋茯苓知道她爹忙。   一方面是辣椒长出来了,一旦长出来,十天半个月就长成,更得精心伺候。   另一方面是,她爹每天中午之前都是最忙的,得给人安排活。   听说爬犁已经做出十几个了。   今早,她爹要带着几十人去山边,捡大石头,小孩子们终于有大人陪着能出院子了,也跟着疯跑着去了。   外面不是上冻了嘛,又是雪又是冰的,大石头虽沉,但是盖房子的大石头,最好就是在冬日里往回运,因为能用爬犁给拽回来,不费劲。   她爹说,要多攒些石头。   石头房其实是很保暖的,当然了,倒不是盖自家住的房子,是留作盖围墙或者仓房用。   总不能围墙和仓房也买青砖吧,到时候用量多,盖的墙得老大一块面积了,他们哪有那些钱。   所以宋茯苓就让宋福生去忙,她说她负责給小红做饭。   可是,家里冷不丁多个成员,忘啦。   宋茯苓急忙回家给小马驹准备饭。   嘴上说得再狠,也不舍得真给饿死。   宋茯苓心想:一天活还没给她干呢,指望往后拉她进城呢。再说米寿回来,要知道她饿了小红,就得和她真生气了。   面糊糊,胡萝卜,宋茯苓才拎着小红的食桶出了家门,就听到外面有人喊。   今日宋金宝也跟着宋福生出去放风去了,是二蔫巴当哨兵,此时二蔫巴扯脖子喊:“来人啦,收起来啊。”   立刻,从各个屋子里钻出好些男女老少,迅速将晌午才掀起的棉被草席子,又蹬梯子给放下了,下面的给围上。各个地窝子门口哗哗倒出几土篮子雪。   “谁呀,”宋茯苓和在家的宋阿爷,一起探头瞅。   嗳?好像是一品轩酒楼的马车。   嗳?好像是陈东家亲自来了呢。   陈东家来,就代表着和蛋糕有关。   马老太目前病着,宋福生不在家,钱佩英在辣椒基地,太爷爷不认识陈东家,宋茯苓就走出这片房,迎了过去。   所以,小红的“食桶”又在灶房里,静静地放着。   牲口棚子里。   两头奶牛瞅小红,对话如下:   这也忒可怜了。   咱俩今个都吃完两顿饭了,它从昨日到现在还一顿没顿呢。   唉,可不是。但可怜也是它自己作的,牛掌柜之前有试图喂它,喂草不吃,喂水不喝。怎的,等蜂蜜水哪?你等吧。   枣红色的小马驹无视两头奶牛,卧在那。   它不想卧着的,它想一直一直站着,就是死,也要站着不低头。   但实力不允许啊,饿的渴得腿软。   送走了陈东家的宋茯苓,拎着食桶匆匆忙忙过来。   她以为小马驹饿了这么久,应该会服输呢。   可是当食桶盖打开,她都看见小红流口水了,小红却扭头看一边,不吃,但也没发脾气尥蹶子,表情深沉得很。   这一瞬,不知为何,倒让宋茯苓心软了。   真汉子。   “小红,不给你吃苹果是真的,你要是不听话,赶明让你走钢索跳火圈,也是真的,”宋茯苓蹲在小马驹跟前,继续道:“但今日,又再次饿你,真不是故意的。冷不丁多个你,我是给忙忘了。你吃吧,行吗?以后不会忘了你。”   枣红色小马驹,似是想了好半天才接受,低头吃了起来。   宋茯苓又给它倒了些水,让喝水。   ……   闺女要去见齐府大少奶奶了?   齐府的大少奶奶,是陆小将军的亲三姐姐?   陈东家还来过啦?留下几坛子蜂蜜,听说他没在家,没呆多一会儿就走啦?   宋福生拽着爬犁,爬犁上都是大石头,才到家就听说了。   米寿已经带着小伙伴们,欢呼着去看小红了,可给他惦记坏了。   今日,米寿本来想一直陪小红来着,才到新家,怕小红不适应。   可耐不住蒜苗子他们都商量他出去,说是只有他商量姑父想跟着去,小伙伴们才能离开被圈了很久的院子,和大人们去山边运石头,顺便能溜出去玩玩,打出溜滑啥的。米寿这才出去。   宋福生推门进屋,只看老娘已经起来了,坐在炕头,正在缝鞋,媳妇手中也拿着针线,似乎在做衣裳。   “为啥要见你?”宋福生问女儿。   宋茯苓摇头,她也不太明白。   主要是陈东家没说太多,估计是也不知道太多。只笑呵呵说明日晌午,齐府大少奶奶,就是那个定蛋糕多的,约她见面。到时候马车来接。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位定蛋糕的,竟然是陆小将军的姐姐。   宋福生:“是不是因为写那封信?她想要知道点啥?”   宋茯苓:“爹,我也觉得是那封信,难道是看我写的挺诱人可口,想学做蛋糕?”   马老太:啥时候写了一封信?作为马老太蛋糕房创始人之一,这么重要的事,她咋不道:“能不能是让咱胖丫进府给她当厨子啊?那可不中,不中。”   一日进府当了丫头,终身都脱不开丫头身份。   她三儿是读书人,她老太太眼下也在挣钱,比起从前强百套。凭啥让她小孙女给人当丫头。就是小将军人再好,他们欠了再多情,也不中。   “不能吧,”钱佩英用牙咬掉线,“估摸是好奇问问?”   在钱佩英看来,反正甭管是为什么,她都得认真对待这次闺女见大家小姐,得给闺女穿利索的。   别再穿奇装异服了。裙子必须得套上。   下面是百褶棉裙,里面穿棉裤也没人发现。   然后让闺女上面穿对襟宽袖窄腰上衣,外面也得学衣裳铺子卖的那种斗篷,给闺女也弄一个戴帽子的斗篷。   要不然,只穿里面这点,她闺女还没等说话呢,就得被冻得抖啊抖,嘴就得冻紫了。   所以眼下最庆幸的就是,她拿米寿的衣服,宋福生的衣服已经裁剪、缝制,练手个差不多了。这次进城也买了不少新棉和布料,其中有一块鸦青色的,就能缝斗篷。   就是时间紧,任务重啊,必须赶在明天,她一人要是不行,得带着这些,让别的妇人帮帮忙。   马老太拦住钱佩英:“还找别人作甚,就让你二嫂缝,就说是我说的。下黑不睡觉,也让她缝出来。”   宋茯苓坐在炕上,一边翻书一边劝:“不要那么麻烦。”只要让她里面穿保暖裤保暖衣,外头穿啥不是穿。 第二百八十二章 做男人好难(一更)   眼下马老太家,不到半夜,屋里没啥人。   马老太就不提了,比谁都忙。   这两天即便在家养病,也是闲下来就去宋福生家,比在自己家呆的时间都长。就差搬她三儿子家去睡了。   何氏、大丫二丫,做蛋糕,也是恨不得争分夺秒,日日泡在蛋糕房里不回家。   烤出一锅,就是一锅钱啊。   再眼馋二丫表现好,最近被提拔,太刺激人了,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的,凭啥啊?何氏和大丫就更卖力,也想着多学几样,多做复杂的,这不就能挣的更多嘛,做复杂的提成不一样。   忙到宋福财一家换下的脏衣服,有时候何氏实在忙不过来,都是二郎一个半大小子给洗。   在古代,男孩子给洗涮啊,可见是实在没招了。   而宋福财、宋福喜,大郎,这都属于壮劳力了。   壮劳力的活计,那就是哪里有重活累活去哪里。   今日伐树劈木头,明日运石头,宋阿爷就没有让壮劳力闲下来的时候。他看见壮劳力闲下来就难受。吃那么多,不干活,白瞎粮食了。   即便壮劳力们稍微得空些,老大宋福财也会有时候去帮弟弟做木工活,有时候帮儿子编筐,这回又多个给媳妇打鸡蛋。   所以说,也是一天到晚不招家,回家就是倒头睡觉。   包括宋金宝也是。   宋金宝得和另外两个半大孩子,比他大几岁的,三班倒,放哨。   人家年纪再小,人家也属于挣工分的,有正式工作的。   离河边不远还给他们特意搭了一个小草棚子,里面燃着木炭,一般情况下,不能离岗。   即便换班了,人家宋金宝还得玩呢,还得围着胖丫姐姐玩命表现求表扬,混些好吃好喝的。也没空回家,洗头发都在三叔家洗。   所以说,家里自然而然的,朱氏竟成了闲人。   相比较大家而言,她闲。   可她不服,朱氏也不想闲着。   都快要气死她了,心理极其不平衡。   别人忙,能多挣钱,可她呢,真闲着躺炕上了吗?并没有。   上完工回来,家里喝的水得拎回来吧,几铺炕得烧吧,屋里擦洗,都归了她。   婆婆的衣服也她一人洗。   最近马老太还特废水,洗头发勤,洗脚勤,换衣服勤,还总挑剔屋里有灰,炕席得擦。   在朱氏看来,她干这么多活,就没人说一句好,也一文钱没有,白干。   真的,真不如抽空就打鸡蛋。   瞅瞅,这又给她送来,让她给胖丫做衣裳。   此时,朱氏盘腿坐在炕上,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边做宋茯苓的斗篷,一边自言自语道:   “那钱氏,不是会一手好绣活吗?   城里人,往常回老家,针线不离手,做那些花样,身上裹的穿的,稀罕死个人,她和大嫂连见都没见过。   这怎的,又说针线活不行了哪?   扯谎都不会扯,就说你不乐意做得了,欺负我得了。   再说了,当初老三不是还说,钱氏不参与挣工分,是为了绣荷包多挣银钱吗?   眼下钱氏连衣裳都懒得做了,能绣荷包挣银钱?   你糊弄鬼哪。   别和她说,那回右手伤了,然后就针线活不行了,怎的,伤着骨头啦?不就是留个疤嘛。”   朱氏用针挠挠头发,挠完继续缝衣裳,也继续吐槽道:   “我看不是伤着手了,是伤着头了吧,你咋不把吃饭也忘啦?”   总之,在朱氏眼中,钱氏说手艺不行,手伤了后,做活就不中用,属于是懒得找借口的行为,都不尊重她这个二嫂了。   可她抱怨再多又能咋,钱氏只要能说服老太太,就等于她头顶上压着一座大山。   “嗳呦,”朱氏急忙小心翼翼放下针,用手抚了抚面料。坏啦,她这双手太糙,给人好料子都刮得能看出来了。   不行啊,得下地,找点油抹抹手再做。   要是这样做完送去,别再费力不讨好。别婆婆再骂她不安好心肠,钱氏也得背地里和婆婆嚼舌根,说她坏话,说她是故意的啥的。   她倒是真想故意,都恨不得一剪子下去,给你做个屁,凭啥给你做衣裳,抽空打鸡蛋都能挣二文。   可她敢吗?她男人就得捶死她。   金宝也得说,娘,你怎恁坏。大丫二丫也做不成蛋糕了。   好命苦呦。   朱氏下地转悠一大圈,也没翻着宋茯苓给大丫和大丫的面油,又不能抹芝麻油,只能拧开老太太抹头发的虱子油,抹手上些。   回头爬炕上又继续做宋茯苓的斗篷。   辣椒基地。   钱佩英并没有像朱氏想的那样闲着,把活都推出去。   她坐在火墙边,正笨笨咔咔给闺女明日里面穿的衣服,领口袖口,缝毛呢。   毛是狐狸毛。   是她在空间里羊绒大衣上拆下来的。   其实她古代的衣服,也有一件是带毛的,逃荒时一路带着,本来想拆来着,是宋福生劝她,说留个纪念吧。   那是古代的钱老爷子给买的。   给买的挺多,逃荒之前,就带出来这么一件,留着吧。   就这么的,拆的是空间里的羊绒大衣领子。   没舍得祸害貂皮,要不然她家都有貂毛。   她闺女都能穿带貂毛的衣裳去见小将军他三姐,都能戴她三金去,耳环项链大金镯子,别说三金了,脚链、钻石戒指,那都有。   可是,还是那句话,咱啥身份啊?眼下不成。   行啊,先狐狸毛对付吧。   就狐狸毛,宋茯苓都劝,别整那没用的,穿那个就能是高档人嘛?不能。   这里比现代讲究阶级多了,让人高不高看一眼,得看爹。   得她爹,先是高档人,然后她即便穿成要饭的,人家也能夸句是时尚。   她爹现在,就是个种辣椒的,就?   宋福生瞪眼,“你是在嫌弃我?”   “没,没有。”   “没有就别说那些没用的,来,跟我学。最起码的礼数要有。穿好衣服,给人规矩行礼,这都属于对人尊重。”   宋茯苓点头,好,一定认真学,你教吧。   只看宋福生捏着他粗糙的手指,两手搅在一起放在身侧,然后蹲了一下身,道:“农女宋茯苓,请大少奶奶安。”   “噗。”   “哈哈哈哈哈哈。”   娘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着笑。   让你教,可没让你捏嗓子说话啊。   宋福生望着笑得似二傻子的娘俩,心累。   真跟她俩上不起火。   一点记忆也没有,完了他一点点教吧,还总笑话他。 第二百八十三章 卖牛奶(二更)   头发是桃花给梳的。   一套符合古代女孩子打扮的衣裳,宋茯苓也换上了。   转身间,钱佩英看着女儿就笑。   看着高兴啊。   这么点岁数不打扮,啥时候打扮。   甭管古代现代,在钱佩英看来,你等到了她这个岁数,穿啥效果也一般了。   女孩子的青春,一晃就过,有那条件,那就得美。不使劲美,过后会后悔。   她也下定决心,多做衣裳。   古代咋了,得让闺女衣服多多,照样美起来。会花钱多?钱不怕啊,有孩子她爹呢。   钱米寿跑进屋,看见姐姐也是一愣。   他眼中的姐姐,就从来没这样过。   打一照面,姐姐身上的衣服就永远是乱七八糟。逃荒不提,都脏乱差。可到了这里,姐姐也是裹得一层一层又一层。   “怎么啦?”宋茯苓问米寿。   米寿脱口而出,喃喃道:“好羡慕。”   宋茯苓以为弟弟会说好漂亮,嘴都咧开了等着夸奖,结果好羡慕是个什么鬼?   宋福生笑骂米寿:“你羡慕个啥,羡慕赶明也给你打扮成小闺女。”   听到三儿这么说,马老太望着米寿都露出了笑。   一堆娃子们喊:“胖丫姐姐真好看,胖丫姐姐最带劲。”   宋茯苓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登上了马车。   她也不道酒楼驾车的小二会怎么想。   她更不知道她爹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上来啦?”   “我不放心。”   “不是说好的嘛,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走了,就剩我娘一人干活了。”   “没事,还有你奶呢。”   宋福生不听那个,让赶车的赶紧走。   虽然昨日说好了,他不跟着去,但是商量好后,他都没睡好觉。   虽然也能猜到小将军他姐,不至于难为人,难为他们小老百姓干啥,但是?不行。   “我不露面,我露面好像咋回事似的,也不方便。我去见陈东家,俺俩就躲楼下唠嗑。你就假装我没跟着去。”   宋茯苓拿出纸笔和书,瞟她爹一眼,算了,愿意去就去吧。   然后赶车的小二,支起耳朵听一路,车厢里面却一直是在问:“这个字念什么,那个字念什么”,他是啥内部消息也没听着。   本来东家吃过甜头,就前个,这一家人在车里说的话,他们回去都汇报了。   今儿他也是带着任务的。   可?   怎么听着,这俩人不像是等会儿要见富贵人的样子,倒像是去见哪个教书的先生,怕被先生考似的。   没错,宋茯苓不仅利用宋福生在身边的机会,抓紧时间认字,而且她还在寻找识字窍门。   什么三小姐不三小姐的,什么齐府大少奶奶,从拿出书后,她就忘了。   宋茯苓先找出象形字。能象出形的都给圈出来。   接着用肢解字形的方式识字。能肢解完成后,还单念字的,她也三角打出来。   接着用部件识字法。   比如通过加一加、减一减、换一换,加一笔念什么,减一笔念什么,换掉古字的偏旁又念什么。   一一请教宋福生,让她爹多教些。   最后用比较识字法。凡是长的像的,写上序号,列出组别,这样认字,不会记混。   别说赶车的小二听懵了,这在里面唠啥呢,就是宋福生都差点被闺女问懵,“等会儿,你能一下子记住这些嘛。不是着急的事,不?”   书递过去,“你考我。”   宋福生一噎。   “这个。”   “清。”   “这个。”   “念鸡。”然后宋茯苓拿过书,小手一顿翻页点,还告诉她爹:“和鸡能组成的词,我都认识了。鸡块的块,鸡翅的翅,鸡柳,鸡排,鸡腿,鸡脖,鸡胸,鸡爪,鸡屁股。”   就在这时,小二喊,到了,宋茯苓才合上书。   不知为何,宋福生也松了口气。   一品轩酒楼,最好的雅间里。   大丫鬟碧萝打开了包间门,宋茯苓走了进来。   在该站的位置站好:“农女宋茯苓,请大少奶奶安。”   陆之婉闻言回眸。   多少年后,她都记得这一幕,她当年应该是意外的挑了下眉。   此时,陆之婉挑了下眉,本是侧身坐着,却因好奇而转过身。   她上下打量着宋茯苓。   “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十三岁了。”   十三岁的农家女,见她没有手足无措,没有紧张,没有语无伦次。   一双大眼睛,黑眼仁格外的透亮。   让陆之婉十分怀疑,或许离近了,都能从这小姑娘的黑眼仁里寻到自个的影子。美目流盼,里面盛着笑意。   有些瘦,若是能再胖一些,都能想象得到,要是见的再是熟人,带着些狡黠,能比此刻更显娇憨。   漂亮的姑娘,陆之婉见多了。   故作镇定的漂亮姑娘,也瞧过不少。   去别人家做客,有一些下面得脸官员的女儿,会被主人家引着来见她,给她行礼。   她都能看出来,有些是真紧张呀,有些是假装不紧张,装作落落大方。其实比起前者,后者假装的那种,她瞧着更闹心。   但是,如果眼前的女孩,假如也是在假装镇定,那一定是她所见过的姑娘们中,装作落落大方最像的,最好的。   一个农女啊。   “你紧张吗?”陆之婉说完才意识到,自个怎的问出口了。   宋茯苓说,我不紧张啊。   瞧瞧,那小表情也太真了。   第二点让陆之婉很是疑惑的是:“你上前来,伸出手来我瞧瞧。”   她就不信了,一个农家女孩的皮肤,竟挺细腻,白净,脸上别说被风吹红了,连个黑点都没有,不长痦子的呀?   那脸上能下得了功夫,手上总藏不住吧。   宋茯苓将两双小手伸出。   陆之婉:“……”   陆之婉的四大丫鬟,有的低头还偷偷看了眼自个的手。   宋茯苓终于明白这为美少妇是什么意思了:“可能我总做蛋糕吧,用牛奶,两手总泡在牛奶和蛋清里。”   陆之婉:嗳?离近了,真能从这姑娘的眼仁里看到自己嘿。这姑娘的黑眼仁,好像比旁人大。   而且,离近了发现,小嘴也比别人嫩。   宋茯苓望着近前的陆之婉,从眼神里又看明白什么意思了,主动道:“可能我总喝红枣杏仁牛奶。”   四大丫鬟扶额:乱了。   一个像推销卖牛奶的。   一个像咨询喝牛奶有什么好处的。   我全家都是穿来的   我全家都是穿来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比她还像穷疯了(一更)   楼下。   宋福生和陈东家也是,并没有马上进入话题。   俩人在掌柜的休息间里,正吃着瓜子喝着茶。   宋福生才到,有点担心楼上雅间里的闺女。   但是随着和陈东家一问一答,话题聊开了,他也就慢慢稳了下来。   也似天意,和她闺女同步进行,聊的很多话题都一样,甚至节奏都一样。   陈东家问,“这可真是命运捉弄啊,完了你们这伙人,就一起逃难啦?”   宋福生点了下头。   楼上,宋茯苓也回答陆之婉道:“一路上,大伙几次护我爹,人在患难之中见真情。我爹也就决定,无论顺境逆境,都在一起。我们大伙现在也住在一起。”   陈东家:“原来宋老弟,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陆公子?”   宋福生说:“是啊,当初差点被充了军户。”   楼上,宋茯苓也回答陆之婉说:   她,她爹,她们那伙人,每个人都很感谢国公府的少爷。   而且,国公府的少爷,在他们这伙人的心里,是有另外一个名字的。   他叫,小将军。   小将军两次从天而降。   一次存在饥饿的孩子们心里,小将军哥哥给了鸡蛋和点心。   另一次是他们这伙人眼中的希望。那时,拿着凑的银钱,担心被充作军户想送礼,大伙却闻听小将军身边的顺子,已经打过招呼,让他们有了大红牌。   所以,小将军这个称呼,对于他们这伙人来讲,有着别样的意义。   陆之婉:原来是这么认识她弟弟的。   陈东家问宋福生:“那米寿呢,怎么米寿就入了陆公子的眼?”   宋福生就笑,开玩笑说,是米寿硬赖上去的。   而且,还不是啥人都能让俺米寿主动耍赖的呢:   “俺家米寿吧,跟旁的孩子不太一样。   可能是刚开始投奔我和他姑,就学会了看人脸色?怕俺们不要他还是怎的?   他是极其聪慧,又极其会看人。   谁挑剔他,谁心里对他有意见,谁是真好人,谁是假的有私心,那孩子好像会看。”   说的陈东家微微有点紧张。他没有太假吧?他可是真心的。   宋福生喝口茶水,继续道:   “就打比方,我娘,最开头不喜他,米寿都溜边。   然后还会挑人处呢。   跟我说,姑父,有种人甭管看见谁,看见么,先皱眉,然后眼神还那样,就说明他事多,看什么干什么都爱挑刺,看到的先是不好的东西,得离远些。和这样的人,不好打商量。   有的人,稳妥地坐在那,底气足,看人敢直来直去。哪怕他穿的不好,俩眼旁边有褶子,说明他常笑,看到的都是好东西,大约会是个大方人。   老陈,最初我拿五岁孩子的话,真当笑话听。   以为他是听我岳父说的,我岳父走南闯北啊,让娃记住了,瞎白话呗。   可三次事实,摆在我眼前。   一次,阴差阳错,误入松树林,路上打了好些松子,俺家米寿就能卖出大份。   就有一份,听我闺女说,那人穿的就不好,米寿就直盯着人家,卖出去了。   一次是,这不逃难嘛,不怕你笑话,路上有些施恩点,得讨些吃喝啊。米寿就能找到最心善的大贵人。   那位老夫人,是一路上,我们遇到所有的好人中,给物什给的最多的。现在我们那伙人里,还有几家用着那位老夫人给的棉被。这老夫人,就是米寿挑的。他谁都不跪,就跪那位老夫人。   然后,就是陆公子。”   没错,陆畔在米寿的眼中,是个正直、心很善、值得信赖向往的大哥哥。   米寿用他五岁的眼力,判断大哥哥各种。   陆畔对他皱眉,米寿不怕。   陆畔喜冷脸,米寿认为那是哥哥的保护色。   在米寿眼中,陆畔的心,一定是滚烫滚烫的。   此时宋茯苓也在对陆之婉说:“我弟弟,可能是很喜欢他的小将军哥哥。”   陆之婉听完就笑。   说实话,听到这,她就觉得,有些事真是说不清。   缘,妙不可言。   她儿子快四岁了,还在淘气、玩。   那个去她娘家的钱米寿,才五岁,却像个小大人。   她儿子和她回国公府,一旦耍驴,提一声舅舅进院了,立马老实。见舅舅跟老鼠见猫似的。   那个叫钱米寿的孩子,却觉得她弟弟珉瑞,脾气很好。然后这伙人通过这个孩子,也可以说,是她弟通过这个孩子,对这伙人很善待。   大致的,是怎么认识的,陆之婉已经了解到了。   当然,她的询问,并不是调查。   因为陆畔,足够强大。   强大到,在家人眼中,就没干过一件不靠谱的事。   外面有那么多人惦记,男的女的都有,陆畔从来没掉过别人的圈里。脑子连抽都没抽过。   陆畔是官三代,却在军中,没人不服他的实力。   他破例给美言、助提携的,有和他一起长大玩得好的大家子,更有寒门出身的,他看人看的是能力。总之受他出手助力的,目前,都个顶个出息,个顶个坚定的追随他。   所以,陆珉瑞从小到大,过于优秀。   优秀到,甭管他做了什么事,他的家里人,从不是担忧他被人骗,更不会先调查去掌控,只是会好奇。   就像,他忽然将钱米寿叫进府里,他的公主奶奶和娘亲不会使唤人去调查米寿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她们只会好奇,这个孩子身上有什么特质呢,能让他们家珉瑞高看一眼。   就像此时的陆之婉,问这些,更是出于好奇,并不是想通过谈话,而再次考察这伙人的品性。   她弟弟如果都看不明白,她就能看明白吗?   不要把她弟想的太弱,也不要把自己想的太强。   她们姐几个,打小就懂这个道理。   “往后别叫我大少奶奶了,就叫我三小姐吧,你应该晓得,我和你们心里的那个小将军哥哥,是亲姐弟吧?”   宋茯苓眼睛弯了起来:“是。”   四个丫鬟这回也不意外小姐,让宋茯苓称作三小姐了。   要知道只有亲近的人,小姐才会特意通知,你别叫我大少奶奶。   四个丫鬟还给宋茯苓搬了座,上了茶。   听完整个来龙去脉后,她们也对宋茯苓有很好的印象。   恩,准确地讲,也是因为少爷占大部分。其次才是这伙少爷曾帮助过的人,很要强。   看起来相对干练的大丫鬟碧娥,在陆之婉的授意下,冲宋茯苓说:“小姐这次叫你来,是想和你合作开蛋糕铺子。”   恩?大家小姐,开铺子?   碧娥心想:   是,我们小姐,和别家小姐不一样,可喜欢开铺子了。   外面的庄子,外地的铺子,那些掌柜的,给干的都可好了。   就唯独奉天城的,离得近啊,好折腾。   我们小姐就非要自个上,以彰显眼光独到。   干一个黄一个,做一样赔一样。   小姐来之前就说了,你这个蛋糕,要是让她再干黄,她就从此金盆洗手。   嗳呦,对不住了,茯苓妹妹。   想到这,碧娥态度更好了:“你放心,我们不参与管这管那,只是给你提供间铺子。需要什么和我说。你还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碧娥说完看陆之婉,用眼神示意,是这样吧,小姐?   不是这样的,在家是怎么教你的。   碧娥:真说啊?   好吧:“最大的,就我们小姐之前订的蛋糕,你卖多少。”   “之前订的,一个是699文钱。”   神马,嘿,一品轩挺黑呀,碧娥怒。   小姐不晓得花多少银钱,她是知道的,她花了两倍半价格买回来的。   陆之婉一看丫鬟的表情就晓得:看看,她就说嘛她就说嘛,问题在于太便宜。碧娥钱多买回来的也便宜。   碧娥:“小姐这面的要求就是,往后那么大的,你卖十两银子。”   宋茯苓:“……”   “还能做更大的吗?”   “目前不能,但是能做带层的,加层。”宋茯苓给简单介绍了下。   碧娥说:“那往后你就999文钱三层的,卖二十两一个,1599文钱三层的,卖三十两银钱一个。1999文钱三层的,卖五十两银一个。”   碧娥还建议宋茯苓,你应该做个更大的,或者层数更多的,然后:“百两一个。”   硬着头皮说完这些,碧娥就退后一步,假装之前这些,不是她说的。   也真不是她想说的,是小姐非让这样讲。   感觉在茯苓妹妹的黑眼仁里,好丢脸。   宋茯苓:“……”   百两?   大小姐,你们知不知道外面百两的购买力?   真的,就是知根知底,知道陆畔他三姐姐是大家小姐,且嫁的婆家也是高门。   要是不知道这些,以为眼前这几个人,好像比她还穷疯了,怎么不出去抢钱庄啊你们。   掌柜的推开休息间门。   宋福生立刻扭头看过去。   掌柜的瞥眼一地瓜子皮,就猜到东家和宋福生相谈甚欢,“您闺女跟着齐府大少奶奶走了。”   “什么?去哪啦。”   去干黄的陶瓷铺子转转。   在古代,这就算古香古色很高档的装修了。   多漂亮的碗碟瓶啊,尤其是杯子,怎么就放在这接灰呢。   噢,宋茯苓懂:卖太贵了。   大户人家,基本都不缺这些,一家有很多套。真正的高门,或许又会特别定制,更是有很多。   小康家庭,即便喜欢这里的东西,也觉得漂亮,但恐怕一年到头也舍不得添几件吧。而普通家庭,是压根不敢进这里闲逛。   这铺子里的东西,没有目标消费群体,不黄往哪跑?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二更)   一个半时辰后。   一品轩门前。   陈东家、宋福生,宋茯苓,以及两头牛拉着车厢,几个人在冷风中,有些凌乱。   起风了,要下雪了。   赶牛车的小厮,跳下车,对宋茯苓恭敬地抱了下拳才离开。   他人走了,牛车却留下了。   陈东家反应最快,请宋茯苓进酒楼来。   宋茯苓拒绝,示意她爹,走吧,过来呀。   “这?”宋福生指着牛车。   陈东家急忙问:“宋老弟可会赶车?如怕不妥,可安排我酒楼伙计。”   宋福生终于稍显正常些,说不麻烦了,应是没问题。   然后在女儿的眼神示意下,扶闺女先上牛车,明白这是不方便多说。   随后自个也坐在赶车的位置上,宋福生找了找放在一边的鞭子,拿起来抽了一下车辕:“驾!”   直到出了城门,即便大嗓门说话,路上也没什么人能听见了,宋福生才扭头,冲车厢里的女儿喊道:   “咋回事啊茯苓,哪来的车。”   帘子立即掀开:“别提了,爹,我不要车,非得给我。”   一把钥匙又递过去:“也非得给我铺子,你瞧,这是钥匙。”   “谁呀,小将军他姐呀,她为么。”   “要和我合伙开蛋糕店,为么?我哪晓得她是为什么。我就知道,就没见过她那么不靠谱的人。也没见过,合伙,不问问别人愿不愿意和她合伙,直接安排的。”   宋福生听的更是猫爪挠,“你快和我细说说。”   “到家再说,看雪花飘嘴里,我自个也得好好捋捋。”   “不没吃亏吗?”   “没,就是有些糊涂。”   事实证明,陆之婉一出手,不仅能给宋茯苓整迷糊,就是宋福生、钱佩英,和此时盘腿坐炕上的马老太,也都被弄糊涂了。   “你说她出店,店铺还是两层楼的,位置极好,竟要开卖蛋糕的铺子?”宋福生问。   “是,里面现在放着很多陶瓷品,只博古架就有好多。这么说吧,她干黄了,已经关门了好些日子。”   “开蛋糕店,那些陶瓷品,她给搬走吗?”   “她没说。”   宋福生点头,好,这不是重点:   “她提供铺子,提供那两头牛拉的车,只生辰蛋糕的价格必须听她的,卖的极贵就行。   就这些要求,其他不管?   然后和你对半。   铺子名,卖什么,怎么卖,收银钱的,她那面不出管事的?”   宋茯苓点头:“是,我还好心提了一嘴,提醒你们那面不出个人吗?结果可倒好,她给误会了,说回头咱们要是人手不够用,可从府中调去个丫头供我使唤。”   钱佩英问女儿:“那你没跟她细说,咱们就是小打小闹,干不起大的?即便非要合伙,二层楼也真用不上。闺女,咱冲小将军,咱也得和人实话实说。别人家投入二层楼,你就给人拢共一月挣不上十两八两的,那都不如租出去。”   “我说了,娘,我其实也不想和她合伙的,又不是什么大买卖。我还说运输不方便了,然后,就给我牛车了,是陶瓷铺子以前拉货的。”   钱佩英:“……”她家最近要养得牲口真是越来越多。   马老太瞅瞅儿子,瞅瞅儿媳,已经糊涂的不行,不过,最让老太太纠结的是:   “那个小将军她三姐,怎不像她弟很聪慧的样子。真是亲姐弟不,你们打听清了没?”   老太太怀疑脑子有点问题。   没问题不能说那话。   卖699文钱的蛋糕,往后卖十两。   卖1999文钱的蛋糕,定价更邪乎,让卖五十两。   晓得五十两能干啥不?能在村里盖套不错的大瓦房了。   就之前,她孙女卖那么贵,卖1999文钱,她都觉得够呛有人买。   和这样说话做事不靠谱的合作?   “娘,依我看,倒是好事。”宋福生倒是想了想乐了。   他怎么就碰不上这样“淳朴”的人,他闺女就能遇到:   “今日,陈东家和我说,有人正惦记咱们呢。”   马老太很吃惊,够低调了,没开铺子没怎地,只往酒楼和茶馆鸟悄推销:“谁?”   “奉天城老字号点心铺子胡家的长子,和陈东家聊过。   胡家,各地都有铺子。   就你们跑那几个县,胡家都有店。   咱们要是没个强硬靠山啊,估计人家都不会花贵价钱买方子,只要你干不下去,消失了,胡家不就还是响当当第一号点心铺子。容易祸害咱。   入口的东西,最怕的就是让人背地里祸害。   哪有千日防贼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第二百八十六章 自有小算盘(一更)   所有人乍一听说都认为,陆之婉的定价是异想天开。   马老太甚至都觉得,这大家小姐,或许是太大家了,大家到已经不知人间疾苦了,会耽误到她挣钱。   敢要那么贵,这不是成心要给她细水长流的小生意搅合黄嘛?是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只陆之婉的夫君齐东铭,此时夸奖道:“娘子好生聪慧。”   真心诚意地夸赞。   “是吧?”陆之婉被夸更兴奋了,穿着亵衣披散着头发,就坐起身,想要看着她夫君说话。   齐东铭赶紧用被子给她裹了裹,别冻着。   他娘子,是他打小就稀罕的。   那时候爹还只是个四品官,他就远远地望着,他就做梦想娶陆之婉。   后来老爹,得亏老天保佑升的快,武将靠军功,他也拖啊拖,终于将自个的亲事拖到有资格去陆家提亲了,美梦成真了,娘子还给他生个虎头虎脑的儿子。   生儿子那年,他有要职在身,不在身边,每每想起,总觉愧疚。   也是从生了儿之后,娘子的身体就不如在陆家好了,不耐寒。   望着陆之婉唇边的小梨涡,齐东铭心思有些飘,说你躺我胳膊上呗,咱俩被窝里说,恩?被窝里不耽误说话,真的。   “别闹,夫君,你听我说完呀。”   “好好好,洗耳恭听。”齐东铭将胳膊枕在脑后,笑呵呵地望着陆之婉。   “你看,夫君,只咱这城里,只四品以上的文官有多少家?   咱们不去算所有人都会庆生辰,也不去算各个庆生辰都会买蛋糕。   咱们只算每府当家的,一家之主和夫人或是老夫人,有了咱奉天城最新流行的生辰蛋糕,做儿女的,或者是像我这种掌家的儿媳听说后,会给他们订吧?   再退一步,打比方说,每个四品以上的文官家里,一年只能给家里的一位,订咱铺子里最便宜的十两那款蛋糕。   一家只在咱们铺子里,一年只花上十两银,夫君,四品以上文官总共有多少家啊?夫君应是比我清楚。”   不细算不觉得,齐东铭挑了下眉,搞不好,他娘子,一年下来,只这个蛋糕铺子,真就能给海货和陶瓷品的亏空赚回来:   “娘子,一家花十两,那你的陪嫁铺子,一年收入至少一两千两是没有问题啊。   再说哪个府一年到头,只会买一个生辰蛋糕?只会在你这里花十两银?   他要么不买,像我这种,如果不是娘子提,我压根不道。要是买,就会给爹买完给娘买。   而且你还没算那些有品阶的武将家,更没算外面那些大户商户,和周边的一些地主家。   我告诉你,娘子,那些才是真正舍得花银钱的人家。   就前儿,下面几个人还议论说,万花楼捧出一个花魁少一个,捧一个少一个,人都哪去了?全让那些商户猛砸银票给买走了呗,哪个花魁都得花上三两千真金白银,再送与各府套关系使唤。   要我说,咱们这些高门大户,和那些大商户比起来,还真就是个表面光。”   齐东铭想了想,既然这样:“你这么的,依我看,定价还是要贵一些,再贵一些,即便各府不晓得,那些富商就得买了往里送。其他表示不算,生辰蛋糕是带着寓意的,你不是说上面能写字?而你这里要是卖的不贵,他们都不好意思买了送。”   陆之婉就觉得吧,跟谁都没有共同话题,就和她夫君最有话聊。   陆之婉手心拍着手背:对吧对吧,夫君,我步子已经迈的很小了。我这人,唉,就是有个毛病,做事总求稳。太稳重了。   齐东铭说是,娘子,你再考虑考虑,太稳真不好,这里面一算,利润还挺大。   “可我又不能难为她,我对她印象还挺好。”   “谁?点心师傅?怎得呢。”   “她说做不出。给死契的丫鬟也做不出。要我说,还是她家里的那些点心师傅不中用,连点心花都不会做,全靠她一人呢,得一点一点带,不是人多就能成的。算了,我还是稳一稳吧,看看情况再说。最起码得先把咱奉天城过生辰吃蛋糕的风气搅合起来。”   齐东铭问,对了,那个点心师傅真是个小姑娘?是祖传的手艺?你问过没有。   陆之婉躺下身说,真是,还是个挺养眼的小姑娘家。你猜我看重她人品哪?   “你不是说,因为珉瑞见过那些人吗?”   陆之婉摇了下头,之前是,现在不是了。   她说让她更加信任和看重的是,宋茯苓的父母是顶好的。   一个普通人家,父母只得一女。   那个姑娘的父亲,没有像大多数男子一样,着急纳妾生儿,对女儿不重视。相反,却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如若珍宝。   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能被当宝,她听着都高兴。   在陆之婉的心里,宋茯苓受父母宠爱的证据有两点。   一点是那皮肤,那双小手啊,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农家女,别说像普通百姓家一样做活了,甚至比个别大家小姐养的还嫩。   第二点就是,宋茯苓会做蛋糕的原因。   没听那姑娘说嘛,最初就是搭烤炉,想着烤肉吃,烤饼吃,饼卷肉。   这得是一个在什么样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才逃难来,就想着吃这些好的?   普通人家的女孩,得惦记家里有没有余粮,有没有银钱,就算她身边这几个大丫鬟回了家,敢想这些嘛?   而更难得的是,那姑娘的父母不但没拦着,让女儿敢想了,还又给买奶牛,原因是怕闺女长不高,所以那小姑娘就又想着,烤些加牛奶的点心。   那小姑娘是为了吃,操碎了心。   蛋糕就是这么慢慢琢磨来的。   而这中间琢磨的过程,可见那姑娘得吃了多少,得废多少粮糖鸡蛋奶?人父母也没说她。   然后就越做越多,越做越好。奶奶给推出来卖。   陆之婉笑,说:   “夫君,我要是和别人合伙做这个蛋糕,不,只要是吃食方面的,说实话,我都会有些不放心。   我怕他们,不敢用好的、贵的,最终让我丢了脸面。   我宁可不赚这份银钱。   好些府里的夫人,丢脸就是这么丢的。下面的人做事不精心,动手脚,外人却只会说是哪个府、谁的,铺子,庄子。   和这个小姑娘合作,我倒是满放心。   这就是和她的爹娘疼她有关。听她说话就能听出来,虽然那小姑娘话不多。”   说白了,陆之婉就是觉得,宋茯苓不考虑成本,不考虑节省成本会赚更多,只求做好,哪怕做慢一些,或者干脆不挣那份钱,这点就特别对她脾气,也是最难得。   “你瞧着吧,夫君,这个蛋糕铺子我不查账,三个月后,账本交上来,却会比任何一本帐都干净。”   齐东铭扭头看娘子:“你对她评价真挺高。”   那当然了,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那姑娘,剔透,不世故。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二更三更(为浮冰1004打赏+)   “不世故”的宋茯苓,此时正趴在炕上,左手是本书,右手在纸上写写画画。   马老太之前嘴上就有火泡,被这消息整的,嗓子又跟着疼。   在炕下面犯愁道:“胖丫啊,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书。   都发生这么大事了,你就不想和奶唠唠嘛,接下来怎么整。”   在马老太心里:   咱要是听人家的,背靠大树好乘凉,牛车也拉回来了,咱也就认了。冲小将军,咱都得认,不能拒绝,并且还得说到做到,赶明就得挣钱给人分一半。   可是,那就得让那个铺子,想方设法的多挣钱,必须给那铺子安排的明明白白,一点不能浪费。   要不然,还是推那几锅蛋糕,还挣这点钱,跟没开铺子一样,完了还得分人家一半钱是不是?   孙女啊,那个铺子,你都要卖啥呀,总不会摆几个模型,你就等着鱼上钩吧你。   “奶,稍安勿躁。你别急嘛。你看谁家铺子头一日说好,第二日就开张的呀?关键是,我也没闲着呀,你看,我在忙呀。”   在忙着画设计图。   大到“马老太蛋糕店”牌匾,屋里简单的装修,还不能将陆之婉的那些博古架搬走。万一,人家不搬呢,没地儿放,就得给它设计进去,留出几桌。看起来好看,还得规矩。   小到炉灶、蛋糕的价签牌。   没价签牌,卖那么贵,宋茯苓怕她奶都没有勇气对客人说价。   而且有价签牌,明码标价放在蛋糕模型前,也会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最让宋茯苓头疼的是,展示柜。   展示柜是很重要的。   一天里,新鲜出炉的蛋糕都有什么呀,你都卖哪些样。别人家的糕点铺子,注意卫生的,会在糕点上铺上油纸当帘子盖上。   她家古早、戚风、蛋卷,以后做的甜甜圈什么的,也行,不考虑美观,也能那样对付用。   但是奶油蛋糕小块,或者是奶包上面,凡是带奶油的,怎么往上面盖油纸?   那就只能放在密封的柜里,必须保证卫生干净。   最好像现代似的,展示柜是玻璃柜子,买家在外面相中了,一瞅一指,你拿出来就是。   但是这里,哪有透明玻璃?都是那种低熔点的玻璃涂料,附在陶瓷制品上。还是不透明呀。   宋茯苓挠头。   当然了,再不透明,宋茯苓也从没打算自己制造玻璃。   因为在她的眼里,这种想法,压根就是天方夜谭。至少目前是。   她知道玻璃需要的那几样。   可那几样,以为是去城里或是镇上的铺子,买买原料就能寻到的吗?铺子又不是淘宝。   石英砂,是石英石破碎加沙的石英颗粒,得找石英矿。   长石,地表岩石最重要的造岩矿物,她连见都没见过。   就即便寻,也得先坐船去制造陶瓷的那些地方,才能找到。   制造玻璃,这里面还有个纯碱,碳酸钠。   天然纯碱在盐湖中,产量是有限的。别说草木灰制碱,草木灰里面的碱汁,那就不是碳酸钠,是碳酸钾。   而且,以上这几样,她就算非得发玻璃财,让她爹飘洋过海玩命出去寻一年二年的,凑齐了,会吹玻璃吗?谁有那技术。   所以,没有透明玻璃的存在,宋茯苓:我太难了我,这里要啥没啥,运输也费劲,连展示柜都犯愁。怎么设计呀?   与此同时,辣椒基地。   “咱闺女命也太好了。”宋福生一边猫腰检查辣椒种的生长情况,一边说道。   辣椒种,通常就是秧苗最下面长出的辣椒,不摘、留着,让它自然长红,熟透了晾干就能当辣椒种,是目前宋福生心窝窝里的大宝贝。   为啥这么看重呢。   因为,眼下就靠这个大棚种辣椒,想发财,那是扯淡。   大棚的地方有限,几次采摘,即便秧苗长的好,一直能留到三四月份,拢共全加一起,最后能收个三千多斤都算是出息了。   所以,得指望辣椒种子,更得多留辣椒种子。   等开了春,天暖和了,能大面积种植辣椒了,到时候你再看,那才叫真正的大丰收。明年这时候,你再看,那他宋福生才叫真脱贫了呢。   所以说,种子,宋福生看的比这些新鲜辣椒还重要,且赶明红了,熟透了,更是得守住,务必保证一个种子都不能丢。   钱佩英此时在烧火墙。   这两日明显的,气温更低了,以往一日里,得压一压火,不用烧太旺。这两日是,不间断的烧柴。   闻言道:   “怎么个命好法,我看老太太可挺上火。   我也稀里糊涂,谁合伙做生意,给台车,给铺子钥匙,完了就打发走,连个合同都不写的?她还不如正规些,咱们心里也踏实。   而且,我天,十两银子一个生日蛋糕,这不是扯?”   宋福生此时早已经彻底想通了,随着边干活边琢磨,越琢磨脑子越灵光:   “你呀你,和咱闺女,这都属于陷入了一个重大误区。   你们只想着,十两白银,核算成人民币是多少钱,又计算着这里的人均收入是多少,十两银子能买好些家伙什,然后就得出结论,没人买,贵的离谱。”   钱佩英疑惑:“不该是这么算嘛?”   “不该。   媳妇,你忘了,就是在现代,蛋糕也卖得不便宜。   它不便宜,还是在满大街都有蛋糕店的情况下,各个牌子都有,竞争多激烈,走几条街就是个蛋糕店。   然后家里有烤箱的,像咱闺女似的,自个在家动手做,很少出去吃外面卖的,这样的还占一部分呢。家里有娃的,有多少小媳妇自个就在家买黄油有做饼干。   最关键,在现代,蛋糕它不是独门手艺。   你想想,这几样前提,加在一起,在现代,它还能卖那么贵。   而这里呢,就咱一家。”   钱佩英被说的,脑子清明不少:“还真是,就咱一家。我总还想着现代的那些,用那里的思维考虑事。”   “你不该那么想了。”   宋福生拎着葫芦瓢,从地拢沟里站起身,直直腰,继续道:   “而且,只咱一家不说,咱卖东西,从松子到蒜黄,将来辣椒蛋糕也罢,咱也从来没卖给过小老百姓啊?   压根目标群体不是他们。   你和闺女,总考虑小老百姓买不买得起干啥?   这里可不是现代,这里小老百姓穷的能饿死,富的那真是能淌油。   你就看那个,红楼梦吧,是红楼梦吧?”   钱佩英点头。   “你看看,那一顿席面下来,那得多少钱,那就是个铺张,就是个浪费。   流水般端盘子往上摆,他们只吃几口?   买个蛋糕,花个几十两银钱咋啦?   对于那富人家,真不算啥。   而且你以为他们不买蛋糕,就能省下钱啦?媳妇你错了。   他们会做大寿桃。   用蒸的呀,越大越不能吃,里面黏乎乎的根本蒸不熟,就是图个吉利。   最费钱的是,提前几日,要么去外面点心铺子订购,要么就是府里点心师傅加班加点干,提前几日做喜饼。   这里过寿,寿桃不是没法吃嘛,真正吃的是寿喜饼。要么做,要么买,一张罗就是几十上百斤,分给客人食用。   不包括席面,只点心这块,你算算,如果自家做,得费多少面、糖、油,拢共得核多少钱。   你再算算,他们要是买特制喜饼,又得花多少钱。   要不老陈说呢,点心铺子胡家,自从入了那些贵人眼,胡家有独门手艺,山楂锅盔,红豆糕,牛扎果子,真是挣了好些钱,各地开连锁店。幽州城都有胡家点心铺子。   你要知道,这里的人,他两顿饭。   咱们穷吃两顿饭是无奈,人家富人两顿饭,下午是吃茶点。”   钱佩英都有点被说的兴奋了,站起身:“她爹,那照你这么一分析,咱闺女真能挣些好钱,关键是还不累。只她生日蛋糕这块,要么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宋福生摇头:   “累不累的,眼下还真不好说。   要不我咋劝她呢,赶紧给二丫带出手,能带出一个是一个,最好二丫就能单独做蛋糕,桃花什么的,这些孩子都得往上冲,别可着咱闺女一人折腾。   你看咱现代,钻石和婚姻捆一起了,什么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我那时候就想说,破石头跟婚姻有啥关系。   这就是广告的效应。   我怕陆公子他三姐啊,也有那个广告效应。会订单更多。   不是不可能的。   你看她那个身份,没听咱闺女说嘛,也长的可好看了,她在富人家,那都是座上宾,那都得是常客。   你别看她搞陶瓷失败了,谁家冲她面子买几套,一用能用好些年。她也不可能硬往外推销。   但吃的可不一样,家家都需要。高门也贪新鲜,一尝,挺好,不贵,蛋糕还好看,寓意更好,最关键,比起卖她面子买陶瓷,买蛋糕能花几个钱。   一旦,在这里,将生辰和蛋糕捆绑在一起,给高门大户养成过生日就买蛋糕的毛病,让她掀起这股妖风,啧。”   宋福生羡慕,这就是他说的,他闺女命好。   因为搞不好,阴差阳错,陆公子他三姐,闺女、咱家老太太,她仨,得挣老多钱了。   他舀了一瓢水,半葫芦瓢倒给辣椒苗,半瓢自个咕咚咚喝了。   这给他说的,渴坏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算你狠(一更大章)   宋福生这伙人都以为,陆三小姐那头不靠谱,就不能再管了。   人家可以不管,啥事到了大小姐那,两句话完事,你能咋整,剩下的就得靠自个张罗。   宋福生寻思,那他上吧,往里投钱吧。   把手里这两个钱,都扔里面,给闺女那摊子先张罗起来。   所以凌晨,他闺女和米寿还睡着,他就走了。   带着去童谣镇送“鼓捣”的郭老太那组,也带着二十多锅“鼓捣”,载着非要跟着去的马老太。   宋福生也没怎么拦着马老太。   老太太愿意去就去吧,正好领着去号号脉,要不然特意让她去看病,她指定不去。   风热到现在还没好,瞅这样不但没好利索,而且还有要严重的迹象,都不敢去烤炉房了,总打喷嚏,嗓子说话也哑。不行给抓点草药回来熬药汤子喝喝。   马老太不知她三儿的打算,她就想着:今日要给蛋糕模型撤回来,往后还得涨好些钱,别让酒楼和青楼听说后,对咱不乐意。   那是她打下的江山,她想亲自和人去解释解释。   最后甭管结果是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她都想出面,这是个诚意。   就像三儿教她说的那些,就跟人家实话实说呗。   老板不全是她了,做不了太多主。价格等方方面面的,归了奉天城,往后跟人合伙在那开店啦。大老板不方便透露是谁,不过你可以去打听铺子是谁的。   而且关于生辰蛋糕这一块,往后就只能零售啦。   反正,以前花一两二两的就能买个十六寸蛋糕,酒楼和青楼能挣很大的差价,往后你这就不要想了,得十两啦。   宋福生还带着牛掌柜,将陆三小姐给的两头牛拉一台车,改成了两台车,一头牛拉一个车厢。   因为他这回去童谣镇,不仅要将模型撤回来,要寻一寻手艺好的老师傅,商量一下做牌匾,看看能不能做展示柜,桌子椅子预定做几套又得多少天,拢共多少钱。   要是价格太贵的话,他还得去别的县,奉天城就不要考虑了,奉天城物价高。   总之,货比三家嘛,兜里钱不多,就得省些用。   而且回头不能空车,想买蒜。   地窝子里的蒜黄,再出一茬就不行了,卖那么贵,不能对付。   富人买东西就是这样。   他可以买贵的,但你东西必须得好。你说我便宜卖你还不行嘛,人家不买便宜的。能吃的起这么贵的,人家用你便宜?就图个好。   所以宋福生不打算糊弄,蒜黄再长一茬,他就打算拔了重种。   “蒜涨价也得买,涨多钱都买,哪怕咱就挣个辛苦跑腿钱,也不能闲着,听着没?”宋阿爷喊道。   “晓得勒,回去吧,您老再眯会儿。”   老爷子没回去,倒举着火把又上前几步,他是操碎了心:“慢些啊,福生,昨儿你都赶壕沟里,差些给胖丫摔啦。天黑,更得注意。”   “晓得啦,这回有牛掌柜跟着,放心吧。”   宋福生哪知道,这叫有福之人不用忙,没福之人跑断肠。   他载着老娘走了,人家陆三小姐派的人就来了。   许家小娘子,以前是陆之婉身边的大丫鬟,年纪到了放出去,许配给了陆之婉很重用的管事。   小娘子带车进村,也就是上午八点多钟左右。   这时候,在村里走动的人,自然就发现了。   大白胖娘们双手插棉袄袖子里迎上前,眼含羡慕问:“你找谁呀。”瞧瞧这气派,还带着丫鬟呢。   小娘子身边的丫鬟,掀开帘子露面,说她要找任家村的宋福生。   “宋福生?”大白胖娘们皱眉,宋福生是谁呀。   “刚落户到你们村里的那伙人。”   “啊,你是说他们哪。嗳?你们找他啥事啊?是亲戚是咋地,怎最近总有车过来找他。”   那伙人才来,这都是打哪认识的富贵人?   小丫鬟挺厉害,面露不耐烦。问路,你就说在哪得了,怎废话如此多,“你晓不晓得?”   大胖娘们脸上陪着笑,本能的不敢得罪富贵人。但心里却,切,瞧你那德行,狗仗人势的东西,“呵呵,我就寻思顺口打听打听,没别的意思。那什么,就在河对岸。”   “来人啦,过河啦。”晌午阳光没出来时,都是比宋金宝大几岁的二蔫巴执勤。怕阳光没出来,金宝小同志冻着,也可以睡懒觉。   今日大伙,听到通报声,可比往常要淡定得多。   来人就来人呗,大棚棉帘子还没掀起来呢,没阳光掀它干啥。   倒是许家小娘子坐在车上,路过放哨的草棚子,有点意外,竟然还有放哨的。   见到宋阿爷,许家小娘子以及她带的小丫鬟,没了在大胖娘们面前的高高在上,没摆谱,态度极好。   并且在第一次瞧见这些破房子时,脸上也没有显露一丝惊讶,就像这些房子很正常似的。   其实许家小娘子从下了车,进了院,就已经用余光注意到攒的一堆盖房子石头了,嗅嗅鼻子,也大概知道烤炉房的方位了。   只是面上不动声色,向宋阿爷介绍自己。   许小娘子说,她们是打奉天城来,受主子之命,想见宋福生之女,宋茯苓宋姑娘。   人家穿的怪好,说话怪客气,弄得宋阿爷还有点不大自然。咱就是个乡下泥腿子老汉,人家却和他说官话。   宋福生之女,不就是胖丫嘛。啊,对,那时福生就说过,娃有名啦,叫福玲啦:“胖丫呀?”   阿爷一喊,好几个一直在偷偷瞟来人的妇女们,也跟着喊:“胖丫,快着些,胖丫。”   宋茯苓此时才起来,此时才给自个和弟弟喂饱了。   俩小东西今早也没和大伙一起吃饭,吃的是饼干泡牛奶,饼干是自个做的料很足的黄油曲奇,特舍得放黄油的那种。   带着弟弟,喂饱自己后,正在给小红做饭呢,切胡萝卜,熬米糊糊。   听到好些人喊她,站起身,拿帕子擦擦手出去,心想:不会是陆三小姐派人来了吧。   其实今早起来,宋茯苓得知她爹走了时就说,她觉得吧,陆三小姐可能会派人来,爹怎么性子这么急。   气的钱佩英当场甩了屉布,替丈夫委屈。说不给闺女做饭了,你感觉你怎么不早说,你爹冻够呛,起大早赶牛车走的,走时外头还黑着。   宋茯苓:感觉这事,能瞎说嘛。   钱米寿:我感觉我姐姐的感觉,一向都是对的。   钱佩英:“你俩就一唱一和吧,你俩爱吃啥吃啥。让你们瞎感觉。”   宋茯苓在一堆妇女直冲她挤咕眼的目光中,将许小娘子和丫鬟迎进了自家。   车夫是由宋阿爷招呼。   她也不明白,伯娘婶子直冲她挤咕眼睛是啥意思。   能是啥意思,希望胖丫你好好招待,好好跟人说话呗。   小将军的亲姐姐,那人品指定杠杠滴,不能亏了咱们庄稼人。   和这种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富贵人合伙开铺子,往后咱大伙就不怕事啦。   胖丫你要惜福,胖丫,你得把陆三小姐抓死死的,别让她溜了。对陆三小姐派来的人,胖丫你得热情些,所以才直挤咕眼睛。怕孩子岁数小,这些妇女挤咕眼是想提醒提醒。   许小娘子接过杯,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茶杯,对宋茯苓道了声谢,抿了一口茶。   尝出来了,是暖姜茶。   红糖、姜、茶,重点在于这个茶。   这样的人家,喝茶。   许小娘子心想:即便家里用的是最低等的茶沫子做暖姜茶,一月到头,也是要花些许银钱的。   而且可以看出来,这姑娘应是常喝,因为不是特意给她煮的。   是她进屋后,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了,说明家里常备着。   “宋姑娘,受小姐之命来见您,是有几个事想和您定一下。”   “您说。”   “是这样的,小姐已经派了人手去寻奶牛了,回头就会给您送了来。大概明日吧。不知您这面再添四头奶牛,可否够用?”   宋茯苓……:“够用了。”   就在这时,钱米寿冲许小娘子抱了下小拳头,行了下礼,然后才对宋茯苓说,姐姐,弟弟还有事,先出去了,不扰你们说话。   宋茯苓……真不太习惯米寿这样:“去吧。”   米寿倒退着,有礼的走了几步后,才转回身腾腾腾跑走。   家里来人了,需注重礼节。   但跑出去就不是他了,米寿直奔牲口棚,“小红呀,可怎么办呀,又要来四头牛。你睡得地方会更小了。”   小红心想:你别和我说那些没用的,我饭呢。   “唉,小红,我也知你愁。四壮啊,你来。”米寿冲四壮招手:“牵小红出去溜溜,散散心,我怕它上火。”   小红:我不是上火的事,到你家,是要我命的事。我的饭!   “宋姑娘,小姐让我转告您,她也已经派了管事去寻店面了。”   “什么店面,是不用那个二层楼的门面了嘛?”   “不,是您昨日提过,在葭县、童谣镇、云中县,你们也都向外卖过点心,小姐就想着,不如一步到位,都买了铺子。”   宋茯苓:“……”   “只是,宋姑娘,寻得急,恐会没有奉天城的铺子体面。”   钱佩英听墙角听到这里,就默默地转身走了。   看来这个才像是正经谈事的。   原来在古代,不是当事人直接谈啊?   我天,又买四个店。   那位陆小姐,算她狠。 第二百八十九章 你疯了嘛(二更)   许小娘子坐在下方,两手捧着碧娥递给她的热茶,向陆之婉汇报道:   “前头,宋姑娘许是误会了,听了小姐又着人寻铺子,眼睛瞪得溜圆,我瞧着,她是怕得很。”   陆之婉也听乐了。   许小娘子继续道:   “我一瞧她那模样,紧忙向她解释,小姐看过了她的信,对这新式点心的做法也知一二,又怎会强求她多做。   置办铺子,送与其他,不过是为了宋姑娘罢了。   她倒不是个糊涂人,一句话点过去,也就通透了。”   陆之婉轻点了下头。   对宋茯苓上道,很是满意。   为什么又要在下面买三个铺子。   原因有三。   其一,在陆之婉看来,还真就是冲宋茯苓,冲她嘴里提到的那伙人。   因为听那丫头讲,那伙人不分开,她的奶奶手下还有六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两人一组,在推蛋糕向各县卖。   怎么卖?   用推车和挑担子的方式。   也就是说,天冷,那些人,连个卖的能歇脚的地方也没有。   送货上门,人家要是留,那是订点心蛋糕的酒楼讲信用。人家要是哪天不留了,忽然改了主意,或是推回去,或是去集市试试。   但事实上,集市不大可能。价贵,不好卖。   寻常百姓家,用她身边丫鬟碧娥的原话就是:   小姐,要是一月里回老子娘家,遇到卖这么贵的点心摊贩,至多会买两块拿回家尝尝,至多。再多了,不敢想,不如带些油面、或是给老子娘银子实在。怎会买如此贵的糕点。   听听,连她的碧娥都不会买。   所以说,这伙人,往后要是真遇到被人反悔的情况,就得推回去,或是满大家嚷嚷着叫卖。   陆之婉就想着,那不行啊,多坠她铺子名头啊。   啊,奉天城的蛋糕铺子,卖那么贵,给弄的那么体面。下面的,同一家出的点心,却卖不出,沦落到去集市了,连个铺面都没有。   怎么想怎么别扭。   其三,源于齐东铭。陆之婉想着:她夫君这次对她可看好了,还开玩笑说,将来娘子的蛋糕店面,遍布范围一定会比那几家老字号多。   多不多的先不提,下面的铺子能不能赚来银钱,值不值得她又添置铺子又置办这些,得砸进去几张银票,也先不提。   只提,还别说,那几家老字号,在下面真的有很多店。就感觉吧,比她的规模大,比她铺的摊子大,就很有面子啊。   她就一家店,听起来也不体面不是?   甚至分店能给她挣来多少利润,多久能回她置办铺子的本钱,这都不在陆之婉的考虑范围内。   陆之婉的理由很充足:没做的事,那谁能知道。去年,她还觉得各府爱吃海货,至少她爱吃,特意费了劲包了船出去呢,结果货都没运回来,翻啦。   此时,许小娘子拿出几张纸,又笑呵呵继续道:“宋姑娘完全懂了小姐的意思,知道小姐只是让她什么也别缺,放心做好点心,购置铺子也是让她们那伙人有个地儿可卖,一切都有咱们这面给安排着,就喜滋滋地递与我这些,让我置办。”   “什么呀,”陆之婉示意碧娥,拿过来,她要瞧瞧。   入目就是牌匾设计,“带着画像?”   “是,她说几家店,牌匾要一样,牌匾和她祖母的画像是放在一起的,醒目,要异于其他点心铺。”   “这?从没听说过。”陆之婉心想:也不知你祖母长什么样,竟要上牌匾。挂上了,会什么样啊。   “这又是?”   “小姐,这也是宋姑娘让去寻画师,想画的点心画。且让我明日再去一趟,取了她会在开张时卖的几款点心样子,让拿了送去画,然后按照这个大小,做大画框。说是到时,挂在店铺外面,既让咱们铺面的墙好看,别人也好认。选哪款点心,指画,选定了进店看实物,进店取。”   陆之婉指着宋茯苓在纸上画的大白兔,惊奇得不行,还会画画,画得怎么这么憨:“这个,又是何意,总不会也是让画师画吧?我瞧着她画得就挺好,无需画师吧。”   “是不需要画师,是要印。”   许小娘子指着大白兔告诉陆之婉,这个大白兔,宋姑娘说了,是她要做一款大白兔卷,就是蛋卷的一种。只是蛋卷黄,宋姑娘做的都是白的,夹心也是奶油,所以叫大白兔卷。   让印刷师傅照着这兔子样,制印刷模板,然后在能包装吃食的白纸上,印上这兔子。   到时,要用这种带兔子样的纸,卷这种糕点。一卷一卷往外卖,每卷大小就是拿到手里煎饼那么大。   接下来,陆之婉就陷进了眼花缭乱中。   宋茯苓还要做红豆毛巾卷,卷成毛巾样的蛋糕,但上面写的是帕子卷。   碧娥拿起帕子卷起来,“小姐,您瞧,就是卷成这样的糕点。”   带颜色的甜甜圈,蛋黄骗,团圆奶包,玛格利特等等,十余样,除了生辰蛋糕外,几家店会同时上架的小糕点。   “这是柜子?”   许小娘子点头:“小姐,宋姑娘说这叫展示柜。说咱们的糕点也和其他点心铺子的不同。眼下冬日不怕,但糕点上面的奶油,到了夏日就不成了,需要按照她想的这款柜子定制,下面留出,放冰盆的。另外?”   你不用另外了,也不用犯难,陆之婉已经看明白宋茯苓想在柜子上安什么了。   她也看出来了,要是安上那个,展示柜会马上高端大气上档次不少。   想象一下,再从里面拿出一块块带花朵的小蛋糕。   嗳呦,要是没有脑中想象的美好场面,也就不闹心了。   陆之婉瞟了眼放梳妆台的内室。   管她要纸盒,要卷点心的纸,要包装蛋糕盒子的布匹绢纱,这些她都有。   唯独这个。   她哪有啊。   她弟倒是有,且还没啥用。   没成家,留那些琉璃干什么使呀,给她一两块就成。她可是他亲姐啊。   “碧娥呀。”   “小姐,我?”主仆太多年了,一猜小姐你就是让我回国公府。   小姐心想:万一呢,万一她弟大方一回,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行。   陆畔要上马前,扭身看顺子,一脸我三姐是疯了嘛的表情。没有。   顺子:“少爷,我我,我就是个传话的。小的这就滚上马。” 第二百九十章 以德报诚(一更)   陆畔这次出门,是要去趟边防军营,到那里去试试新研发的火炮。   必须得去人烟罕至的城郊,别咣的一声,再给百姓吓着。   预计冬至前,才能赶回来。   这次出行,陆畔一切从简,带的家仆很少,身边只带了顺子随行伺候。其他人,都不耐烦带着。   打马来到中街,心里正好也在吐槽他三姐:   想一出是一出。   转头开点心铺子了。   要用琉璃装蛋糕,你怎么不用黄金盏。   也不想想,回头贼会拼着掉脑袋,也要入室窃。   会将点心踩的稀巴烂,拼了命将整个柜子抱走。   给三姐姐琉璃,才是给她找事,到时可出了大乐子。   一抬头,正好行驶到他三姐店铺前,铺子此时正关门大吉,隔着的就是他的书肆。   陆家有海上运输的产业,造纸这一块,更是有不少的份额。   所以,陆畔的私产方面,各城池也有很多书屋。   他停下马,让顺子进去给他取两本书,对顺子说与书名后,这才拽着缰绳,控制着马速,以踱步的方式,慢慢离开中街。   这条街,是中心街道,人流很多,严禁在这里纵马。   无论是马,还是马车,到了这里,都必须降速。   其他牲口类,更是不可停留。   这条规定,目前有的人在遵守,有的人或许是觉得自个家世太行了,就不遵守。   认为规定是限制别人的,不是限制他们的。   他们要是不表现的特殊些,怎么证明他们高人一等。   所以即便规定在那,也能偶尔看到快速骑马经过的。   但国公府的所有人,上到国公夫人出行,下到管事采买,都将规定视为准则,默默遵守。   陆家的几个孩子,就是在国公爷和国公奶奶这样的教育下长大的。   这样环境下,培养出来的独苗陆畔,不但从不纵马,而且也从不和置百姓于危险中的那些纵马者玩。还几次找那些高门的茬。   他祖父多次劝他,控制些,给他分析燕王眼下的用人之道。有些人,目前是得用之人,还缺不得。不要太过锋芒毕露,凡事要留几分。   他父亲也多次骂他,你眼里能不能揉进些沙子?   可陆畔依然是陆畔。   出了城门,陆畔才呵了一声:“驾”,身上的狐裘立即飞扬了起来,他的大骏载着他,奔腾在官道上。   是的,他的宝马叫大骏。   不是俊俏的俊。   “少爷,等等我。”顺子将缝有“顺”字的口罩急忙戴好。   自从见了米寿的口罩,顺子就觉得这个玩意太好用了,他也让老子娘给缝了一个。还让大丫鬟木槿给少爷也缝了一个绣着枝叶的,可惜少爷不戴,还瞪他。   “少爷,驾,驾!”顺子一顿追赶。   他家少爷可喜欢去城郊了,尤其和普通士兵在一起,那里都是直来直往的汉子。   ——   许小娘子离开后,大伙可乐坏了。   宋阿爷高兴,又要有四头牛了。   且这回来人说的话,相等于是给吃了定心丸,不像早上起来懵懵的。这是彻底要开铺子了,一开还要开好几间。   老爷子张罗着,赶紧再倒出个空屋子吧,安置牲口。   人可以挤挤,不能挤着小将军姐姐的牛,小将军给的小红。   好些个妇女也开心的不得了。   不仅是宋福生家能开那么多间铺子了,而且胖丫说啦,伯娘婶子们,其实这段日子,你们的意思,不说我也懂。   但都别急,等这批蛋糕师傅,她们成手了的,让她们也能带起来你们的,咱们确实还需要一些人手。   如果到时,你们回家商议完,也像她们似的不打算挣工分了,要来点心房帮工,那你们且放心,我指定先可着大伙来,不会用小将军他姐家的丫鬟。刚才都拒绝了收丫鬟。   听听,胖丫怎就那么耐人亲呐,这丫头真是好丫,她们的福丫,知道里外拐,“这就对了,外人用着,咱能放心嘛,死契也不行啊。”   “丫呀,什么工钱不工钱的,咱大伙都一起的,就这段日子,你需要俺们作甚就言语一声。”   心齐的王婆子家,她的几个儿媳就更是高兴了。   老娘这些天的辛苦,她们是看在眼里的。   累的躺在炕上,睡着了都直哼哼,脚冻得,更是肿得跟大馒头似的。   但这并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老娘有心病,日日睡觉前盘腿坐在炕上,又跪又磕祷告:“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保佑我明日送鼓捣,他们都留下,别给我退回来。要不然我白跑一趟,你疼疼我,疼疼我。”   王婆子担心呀,怕送货的日子越久,时间一长,人家再吃腻了,担心酒楼转头就告诉她,今日不要了,停几日之类的。   这有了店铺,最起码的,就不那么害怕了。   打开店门迎四面客,这面不要,或许别家又要呢。总比推着鼓捣,不知往哪去强。   离老远就听到汉子们喊着一二三,几十人用爬犁拉着二十几爬犁大石头回来了。石头是绕着山边捡,全是山上自然脱落的石头。   妇女们听到动静跑出院子,脸上带笑迎出来,有的实在心疼男人,硬抢过爬犁绳,六七个女人一起向院里拖拽,足可见爬犁上的石头得多沉。   “你们在笑么。”打石头的汉子们接过饭碗,咕咚咕咚喝水。这么冷的天,额头竟然带汗。   赶紧的将这喜事说了。   呵,算上奉天城的四家店?附近几个县也都给开店啦?那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往后出去卖蒜黄卖辣椒,各县也有落脚的地儿啦?再不是蹲人家门口了?   要说,最高兴的,莫过于蛋糕房里的师傅们。   因为宋茯苓说:   “人家投入这么多银钱,怎么做点心,甚至做多少点心,人家都没强求咱们。   对方越这样,咱们就越要好好干。   得让人家的投的银钱值。   得用营业额,也就是卖出的钱,向人家证明,咱们也值得对方那么对待。   所以,我要教你们新的,你们一定要好好学。   学好了,你们还要再带人。往后,你们就是这点心房里,第一批的大师傅。”   因为宋茯苓还说:   “打蛋这方面,包括给点心上色榨汁这方面,我知道,大伙感觉累。   目前确实也只能先手动打。   但是你们放心,并不会让你们一直这样下去。   你们再忍一段时日,容我和我奶再攒攒银钱的,订制那个东西太贵了。我就去找手艺极好的铁匠,工匠,手艺精巧的匠师,给咱们做不用这么麻烦的打蛋器、榨汁器。”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二更三更(为浮冰1004打赏+)   宋茯苓说做机器,没糊弄大伙。   她手里早就握着也不知做出能啥样的打蛋器图纸,和榨汁机图纸。   是她自个瞎研究设计的。   为了设计。   电动打蛋器,她没敢拆,怕拆废了空间死抠死抠的,不给变回来,那可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空间里自家的榨汁机,她给全拆吧了,一顿研究,安不回去了。当时她捂着眼心想:果然,空间不给她变出台新的。   机器有共通性,就是齿轮、叶片、水平转轴、插接杆,打蛋器和榨汁机有不同的地方。   应是这样的吧,是吧?   好吧,她其实也挺含糊,又不是干这个的。   每每这时,宋茯苓就会觉得,上辈子爸妈又耽误她了,她应该学机械制造。   所以,图纸都画出来了,本该先将做打蛋器这事,提上日程,要不然师傅们太累了。别看有用铁丝做的简易打蛋器。   但那个做三锅两锅的没事,做个十锅八锅的,一天下来,铁丝到了晚上变形。   最近这几日有男的帮忙,有大力气人帮忙也不是长远之计。   因为在做西点的过程中,是需要分几次搅动,加一次糖、加一次奶都需要搅拌。总不能每次搅拌都喊人进来吧。   但是,明知道着急,也没给提上日程,理由是缺钱啊。   她爹一文钱没动米寿的银票,她要是拿出图纸,她爹指定会为了她,借用那笔钱。   不想因为这个事,让她爹为难。   也同样的,确实是打心眼里,不想动米寿的银票。   没有原因,就是不想用。   她们三口人,虽然没讨论过关于米寿银钱的话题,但是宋茯苓觉得,一定会很一致的想到一起去,会很默契的宁可手紧也不用。   甚至将来给米寿买房子的钱,如果她们一家三口有那个能力的话,都不想动那两张银票。就觉得,动了,就不是钱老爷子给的原来的那两张了,她们会给米寿掏钱,给米寿买房买地。   宋茯苓觉得,她爹要是真那么做,心里一定是想着:当老子的,养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老子将来得给儿子娶儿媳妇,不得给买套房嘛。   而她自己是:那是她弟弟呀,家里要是有钱的话,给她买套房,再给她弟买套房,给老爸的钱平分一下,这很正常。不会觉得舍不得。   那么,不动米寿的银票,机器就做不出了吗?那她自己挣得呢。   这不攒着呢嘛,不够。   最近这阵,宋茯苓和她奶,真挣了不少,几十两银应该是有的,细帐在马老太的心里。   但是并不足够。   要知道在这里,其一,铁很贵。当然了,也很想用别的材料替代铁,可惜没有。所以必须是铁。   然后宋茯苓又根据她爹买大铁锅的价格,估算了下自个要做的这东西。得出的结论是:妈呀,做不起。   要知道县里那些打铁的,只做口大黑锅,没啥技术含量,还卖那么贵呢,贵到给她爹都吓着了,吓到上回买老牛顺便批发回来十几口大铁锅的程度。回来一顿分发,大伙通通笑得像占了好大便宜的样子。   而她这个,还并不是批量生产,没啥技术含量的大黑锅啊。   她这个,需要手艺非常精巧的技师,单独设计壳体、支撑板、弧形刀片、打蛋器叶片、包括凹进卡槽等等,都要单独做。   一个齿轮,连上摇把就能转动,那是扯,笨琢磨最起码也要有转轴固定架。   总之,任何一个器械,都是由各种小部件组成的。   让人家师傅单独给做这些器件,再组装起来,给铁按照要求能打制成功的师傅,那能是简单人嘛?   估计铁钱,在师傅的手艺面前,都已经不值一提了,贵就贵在人家的那一身本事上,手工费一定贼贵,不得要她一大笔钱啊?   宋茯苓:没钱啊。   至今,刨出本,刨出前期一头大奶牛和小十两银的投资,和她奶绑在一起,也没挣上几十两银钱呢。   拿啥付给人家机器的钱?   她太难了她。   然后这事吧,如今也不好意思和陆之婉提。   别问她有啥可不好意思的,她就是不好意思嘛。   她跟人平均分成的资本就是做蛋糕,做蛋糕的机器却让人家给买?   最起码也要等到铺子开起来,已经给人家挣一些钱,让陆之婉投资过后,见到回头钱了,然后再提这茬。   而且到了那时,宋茯苓觉得她自己也能有底气在陆之婉面前说,比方说:给介绍个手艺好的工匠就行,这个机器钱,她出。提这件事,不过是希望帮帮忙,寻到好手艺人。   所以说,得等等。   因为要是让她现在就说这话,你给找个好工匠,那钱,你放心,我掏了,这不是吹牛呢嘛。满兜里也没几个钢镚。爸爸妈妈又教育她,不让她在外面吹牛。   “再坚持坚持,手使些劲,已经起泡了,这个时候打发,手腕就需要快速些了。快,再快。”   二丫咬牙咔咔一顿搅。   看的大丫在旁边咽了咽吐沫。往常不服二妹,她当姐姐的,怎么就又比不上二丫了,但是此时亲眼间,终于明白哪不如了。总监让高速就玩命打奶油,让中速,二丫马上就能将手腕调节成中速,不服不行。   大伯母何氏问道:“胖丫,不是,总监,做蛋糕胚子,你不是说都不用这样嘛。怎么这个,得使这么大劲搅拌?”   “它叫大白兔卷,中间芯卷的是奶油。打开包装油纸,你们要做到,假如故意压一压它,从卷芯处,立即就能慢慢地流淌出奶油。看起来是液体,像有水份似的,所以你打发到这一步,窍门就是必须得快速。   包括一会儿我会教你们的另一款,叫白胖子,白胖子是小圆形的,整个肚子里装的全是奶油。要做的一口咬下去,伸出舌尖,舌尖上的奶油呈水滴状,将落不落的,口感才是最细腻的。“宋茯苓一边亲自用铁丝做的打蛋器给示范,一边回道。   这就是她前一阵,迟迟不愿意教别人的原因。   马老太以为她小孙女是终于长心了,还挺有心眼呢。   而实际上是,她又不能当着大家面前用电动打蛋器,就得也跟着手打,手打教一回,能要她半条命。   眼下是实在躲不了啦,只能硬着头皮,虔诚祷告着:希望这些人别是笨蛋,最好教一回就会。   “大家啊,不要总以为,做什么不是吃,做差不多就行了吧,他们又没吃过之类的,你们有这种想法就不对。   你要知道,你的客人,最差的是家里至少有一年余粮,有几十两银钱存项,最好的或许是,他们恨不得连宫里的点心都尝过。府里也养着专门的糕点师傅。   那人家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买你的,他们吃的是什么?吃的就是味觉、嗅觉、视觉,三种感觉都觉得值的钱。”   说的几人,差点怀疑出了内贼。咋回事呢。   要知道总监是很少来大蛋糕房的,胖丫是怎的晓得她们省了鸡蛋和糖的呢。   这几个人学会了古早、戚风,蛋卷,说白了就是成了老油子,发现少放些糖、或者哪锅少放一个鸡蛋,出来的蛋糕长的是一样的,照样焦黄、漂亮、软糯。   她们就想着,给马老太和宋胖丫节省些成本。有省出的鸡蛋和糖,留着做下锅不好吗?挺贵的。   唉,看来是她们想岔了。   宋茯苓:她不来这里是不来的,但是别以为能糊弄她。每筐鸡蛋多少个,放这屋里有多少斤白糖,拎进来几桶牛奶,最后一日下来又出了多少锅古早,这些加加减减,乘乘除除,一切尽在掌握。谁让她数学好。   烤炉房里,宋茯苓又重新教起了另一样:玛格丽特。   辣椒基地,钱佩英填完柴火,给瞧起来缺水的辣椒浇了些水,就坐在小板凳上,接着做手里的衣服。   她不关心陆三小姐派来的人说啥,因为:没事儿,她姑娘比她心里有数,比她聪明。有大变故就过来找她了。   她也不是很惦记在外面的宋福生,因为:没事儿,她男人走南闯北的,啥没见过,还带着牛掌柜赶车,只要车不翻,没啥惦记的。   她就惦记手里的衣裳能不能做完。想给女儿再做一套新衣裳,再做双靴子配衣服。   上回那套,陆三小姐都见过了,那些丫鬟也见过了。   总不能赶明开张去城里,开张那天总得去吧?她闺女还穿那套衣服。不好看。该让人丫鬟都低看了。   以及,“姑母。”   “嗳。”   “我饿了,小红也饿了。”   “来啦来啦,我这就家去煮饭。”   与此同时,牛车在路上,宋福生甩着鞭子,载着马老太也往家奔呢。   “娘啊,你可别磨叽了,给你抓药了,你就吃。好起来比啥不强。   我告诉你,吃药,才说明你身体么事没有。   要是郎中连药都不给你抓了,让你赶紧回家,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吧,那才是要命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 我想美个颜(一更)   马老太在郭婆子和齐婆子的羡慕眼神中,翻棉裤腰。   她把大钱都藏在这了:“那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哪?你说个数,我这有,娘给你。”   宋福生被磨叽的,烦的不行了。   一边扬鞭子催促牛快些走,一边扭头瞪老娘,“消停坐你的车得了。你仨互相把着些,别从蒜袋子上掉下来。”   郭婆子急忙挎住马老太的胳膊。   齐婆子用戴棉手套的手,抹了把脸,脸上沾头发了,刺挠。抹完脸就冲马老太笑。   这种情况下,被儿子说几句,哪怕是被骂几句呢,也听着心里乐呵。瞧瞧马姐,这才叫真的养儿防老,不去医馆都不行,不让花钱都不中。   马老太却没太多感动,她也没注意到两位老姐妹的眼神,满心想着:   她得好好吃这些药啊,靠排到时辰就喝药汤子,这回一准忘不了。   别再病不好,她儿还得花钱接着买药。   那可真是几日活又白干了,就得全让医馆黑心肠老汉挣去了。   两台牛车要过桥时,马老太忽然说,三儿,快停下吧,可不坐车了,坐蒜袋子上被掂掇的腰疼,腿蜷的也麻了,就这几步路了,要下去走。   然后马老太就和郭婆子她们下车了,让三儿子和牛掌柜赶车先过去,不用管她们。   放哨小将宋金宝,往前迎了几百米,眯着眼望,发现是三叔他们回来了,过桥了,扯脖子打了声招呼:“三叔辛苦了。”   宋福生赶车路过草棚子时说,“你也辛苦了,快回棚子里呆着吧,别冻着。”   “好嘞。”宋金宝就回他执勤的棚子里去了。   蹲下身,给火盆子里添了些木炭,用烧火棍捅了捅火苗子。   宋金宝接着刚才三叔没回来前的祷告:   “保佑我三个姐姐,今日的点心再做坏,做的坏到不能再坏。   保佑我三个姐姐,做坏的点心不打算卖,就是想对付卖也卖不出。   谢谢了,谢谢各方神仙了,小子金宝……”   宋金宝叨咕叨咕忽然停住,感觉后背被人盯上了,第六感作祟,觉得不安,果然,回眸一眼就被吓破胆。   没一会儿。   大伙就听到哨兵金宝,边跑边喊:“救命呀。”都被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啥事,招了贼啦?   马老太在后面,举着烧火棍追小孙子:“我打死你个小瘪犊子。”   大伙纷纷只动口不动手拦架,没手可拦,往下卸蒜袋子呢,朱氏倒是想护着儿子,但她不想为儿子舍命,只来回转圈。   大伙笑哈哈说:“咦,别打了,俺们跟你讲,咱家胖妮儿今恁是排场得狠。”   “啥?城里来人啦?”宋福生和拎着烧火棍的马老太愣住。   “啥?给俺们也置办铺子啦?”郭婆子齐婆子,以及陆续赶回来的小粉花们,吃惊得不了。   “什么,这是冰皮的?”宋福生拿着做白胖子的皮,和钱佩英站在烤炉房外,望着里面忙忙碌碌的女儿问道。   钱佩英笑得自豪:“是啊,她买的那些蒸笼,眼下也派上用场了,用锅蒸的。她爹,你瞧,你觉不觉得你闺女有时候做蛋糕,脸上带着笑。”   “你说么,”马老太瞪眼望着小孙女,让她明日去画像?   “是的,奶,我没想到咱们步子迈的这么快。但最初我就设想过那个场面,让你成为老字号,看见你,就能想到蛋糕。”   这天晚上。   马老太的大儿子宋福财问媳妇:“娘总翻身,都这时辰了,还没睡着,是不是心疼药钱啦?这回又是三弟给花钱。”   马老太的二儿子宋福喜,也在心里犯嘀咕:   老娘这是在干啥呢,怎得还不睡。   难道是跟他和大哥不乐意了吗?   是,他们不会说话,听说三弟给买药了,就晓得傻笑,没啥别的表示。   可是,真冤枉啊,他们真没必要嘴甜,银钱就那些,都在老娘手里呢,愿意买啥就买啥呗,还非得说出来吗?   马老太再次起来了,小心翼翼拎着油灯,下了炕。   儿子儿媳都以为她上厕所去了呢。   实际上,老太太是手里攥着小粉头巾,去了灶房。   她摸黑舀水,用肥皂将小粉花巾搓洗出来,然后又放轻脚步回了屋,将小粉花巾晾在炕上,铺的平整的,别弄出褶子。   躺下身,老太太吹灭了灯,但却没闭眼。   瞪眼望着棚顶心想:我明日到底要穿哪件衣裳呢。   这天晚上,宋福生也和钱佩英说,“别提了,今日去童谣镇,倒是寻着手艺好的木匠了,但你猜怎么着?”   “怎的。”   “这里地主老财纳妾,地主老财的儿子,也都是在这时候娶妻。也是,冬日闲着也是闲着。   手艺好的木工,人家说手里有活,打家具呢。   手艺不好的吧,我还瞧不上。   回来路上我还犯愁,明日就得去别的县寻寻手艺好的师傅,没想到,唉,咱闺女啊,命是比我好。   这回有了那位大小姐可妥了,连老牛都送到眼前。你说这是不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钱佩英说:“那你也得跟着些,明日跟着陆家派来的人,一块去看看,和阿爷也打声招呼,这几日,就别算你工分了。辣椒和蒜黄,你放心,有我呢,他们哪不会,我告诉。你跟着去看看那铺子,该咱伸手的,也别躲。毕竟合伙。啊?”   第二日,大伙才吃完饭。   他们这伙人的早饭,和旁人家比,就算是开饭很早的了,没想到,才放下饭碗,城里就来人了。   马老太终于见到了许小娘子。   马老太也终于感受到,和大家小姐合伙的好处。   四头大奶牛,齐刷刷站在那。   粮袋子、红糖、砂糖、鸡蛋、红豆、绿豆,一袋子又一袋子的在宋福生的指示下搬进去。   许小娘子拿出纸单子给宋茯苓,上面清清楚楚的标明都有多少斤,一式三份,她这里一份,陆之婉一份,宋茯苓一份。   宋茯苓说你放心,会将这些成本记账,出多少点心,用多少食材,将来去掉本钱,净利润是多少,一定会写上的。   然后许小娘子拿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带着陆之婉派出的几位男管家,还有宋福生和马老太,这伙人就出发了。   几位男管家和宋福生是去各县看铺子,相中的几间,今日要最后定下来。   宋福生这回跟着去,作用可大了。   也得亏他跟着去了,让买小不买大。因为下面几个县的铺子,只是代售点,最多屋里摆几张桌,不要像奉天城的总店似的。他就差劝说:我看那卖猪肉的窗口铺子就挺好。   马老太是跟着许小娘子,去了画舫。   许小娘子一到了这里就被邀请到里面谈,谈牌匾,谈外墙挂的画,谈每张桌子上,将摆放的画册。   戴着粉头巾的马老太,是被邀请到另一间屋子了。   画师让她坐好。   她紧张的不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才画个半张脸,马老太起来活动活动身子过来看,当即就不乐意了。   她就长成这样吗?那一脸老褶子的人,是她?   那就算是她,你这也画的太逼真了,你画这么逼真干么?恶心别人,不让进店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古代网红店(二更)   以往,马老太觉得自个长的挺好看的。   谁还没当过少女呢。   真的,用水面瞧过。   年轻时,打河边洗衣裳的时候,对着水面总瞅自个。   这张脸,被娃他爹,也深深地迷恋过。临死前,都摸着她脸说,没和她处够,就可想而知了。   那真是,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口,她大闺女就是随了她的模样,谁见了都乐意瞅。   再瞧瞧,这画,太打击她了。   那可真是,额上有三道横纹,鼻子两边的法令纹像夹着两条小溪河,眼皮耷拉着,眼角也全是褶。   这日子过的,也不晓得是究竟先有额上的沟,还是先有鼻翼两边的河。   就晓得,春夏秋冬,忙忙活活,推撵子拉磨,还没等细琢磨,就长成老太婆,长得也太着急了她。   蚊子苍蝇从她脸上爬过去,都得深一脚浅一脚的。   许小娘子听完是怎么一回事后,拦住:“宋姑娘说了,老字号老字号,”灵机一动:“不老些,不真实,压不住场子,她特意说了,求真实。”   这败类孩子,马老太对许小娘子和画师挥手:“别求真实了,再真就真的没人来了,你们就听我的吧,我说的算,你给我画白些,这嘴啊,给抹点红呀倒是。”   后来,都各退了一步,只画头像,且画的是侧脸,侧着戴粉色小头巾的老太太。   别看这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但眼神望着远处,却充满着精明和坚定。   恩,马老太怕自个乱动,坐不住,画师该画的更磨叽了,那几时才能回家啊?她还得回去吃药呢。   特意在眼神落到的地方,放了些银子,是从棉裤腰里现掏出来的。   她怕放那,钱丢,这样就能盯住不乱动了。   与此同时。   不止画室在忙,不仅要画各种蛋糕图,画人像马老太,画大号油纸伞,伞上是红梅花儿开,六名画师同时进行。   不止宋福生跟着几位管事在看铺子,今日要付银去衙门过后了,奔波在各县往返的路上。随着这些管事,他也着实认识了不少人。远了不说,跟在管事的后面,当人家腰牌一亮,县衙办过户的官差,以及听到消息的官爷,都亲自给送出门,恭敬至极。还主动向他介绍自己。   奉天城中街,以前的陶瓷铺子,今日大门,也敞开了。   几十名力工,在几名工匠的指挥下,肩扛木板,往返其间。   要装修了,且要用最快的速度装修。   其中一名工匠的小徒弟问师傅:“地上全铺木板我理解,楼梯铺地板也可。为何棚上也要用打了蜡油的木板?从没听说过。”   他师傅看了看手中的图,与徒弟解释道,看到她这个棚顶木板下,画的全是挂灯了嘛?为的就是从棚上面吊下来许多小灯笼。   到时,棚顶和地上的木板遥相呼应,中间又挂了这许多灯笼,打了蜡油的木板会发光发亮,比照平日里的屋子要亮堂甚多。   这个师傅猜中了宋茯苓的用意。   展示柜的上方棚顶,是打了蜡的木地板,像吊棚一样。   然后从上面竖下来一排排小灯笼,或是油灯,总之,灯的数量会很多,这样就能照射展示柜了。   包括吧台也是如此设计,还有几个地方,都是这样的设计。   木板数量足够了,屋里十几个木工立即带着各自徒弟,忙碌了起来。   这是店铺里面。   二层楼后院,陆之婉派来的监工管事,此时也手拿一张图,正在指挥另一伙人,造“车库”。   中街门前,不能长久停车。   任何主子都是下车后,车子就要被车夫赶到店家后院。   为了让看起来更规矩些,也为将来少很多不必要的口角,宋茯苓建议陆之婉,后院“车库”隔开,各家马车不要乱停。一号库二号库标明。   此时前门,又一名管事监工,正在喊话道:“快些卸车,动作快些,这里不能久停。”   只看,门前来了好些乡下汉子,汉子们正往下抱一丛丛松树苗。   所谓松树苗,其实就是一米左右高的小松树。   这种树,冬天也常青。   宋茯苓想让店门前有绿色。   所以她在图纸上设计的是,用木头框架,栽种、围起这些小松树,在店门口围一圈。围成一个长方形,这样就规矩多了。   并且门前围起的部分,也就都归了他们了。   春夏里,就可以在小松树围起的这个范围里,左右两面各支起一个大油伞,油伞下面放藤椅,放圆桌,圆桌上面用瓷瓶插上一朵小野花。   到时微风阵阵,坐在外面,可以吃些点心,也可以摇着扇喝喝茶,还能看到这条最热闹街上的人间百态。围起来的两面外墙可以挂画,挂各种蛋糕图。   不止楼上,二楼处,宋茯苓也在靠近街面的这侧阳台上,设计支起画着腊梅的两柄大油伞。   只是二楼的伞下,放的是四把躺椅。躺椅上是可拆卸的棉花靠垫。   当大小姐陆之婉看完整个设计后,她小手一挥,开库,座位靠垫,躺椅靠垫,全部为棕色黑色锦缎,正好那些锦缎,她穿不上,放那也是落灰和赏人。   且还一挑眉,将拼起来的四大块白兔子皮毛,放与店中。   她寻思着,大冬天,如果非要躺在二楼躺椅上,即便有从上到下四层一米高的火盆,身上也得盖着些啊。   这里不得不提,要说这火盆,也是宋茯苓费了心思设计的。   烤羊肉串的那种长条烤炉知道吧,宋茯苓设计了四层高,每层之间都有距离,最后用铁丝网从上到下合在一起,用网罩住外面,这样既不会炭着了后,向外蹦火花,又看起来干净。   最关键的是,这种“烤暖气”,底座是带着滑轮,能推着走的。谁需要,推到谁身边去。   以上种种,从门帘前面“松树花坛”到楼梯,每步楼梯一盏油灯,再到厨房、吧台、展示柜、座椅,用以前放陶瓷品的博古架当隔断,甚至卫生间和后院车库,整个设计看完后,说实话,陆之婉都已经摩拳擦掌了。   她都不敢想象,全部完工是什么样。   她也没去想,步步听宋茯苓的,这次投入这么多钱,得多久回本。   她只满心满眼惦记着:假如做出来和她联想的一样,她的店,将是奉天城最漂亮的,独一无二的。   她对碧娥说:   去寻个古筝弹的极好的姑娘,开业当天,让那姑娘给我在二楼腊梅油纸伞下,弹个曲。   碧娥呀,你说,那天,能不能下雪?   要是外面再飘着雪花,就更美啦。 第二百九十四章 等你画画(一更)   装修。   每日天不亮就开工凿,天黑透,工匠们才撤走。   最先影响的,不是别人,是旁边陆畔的书肆。   要知道书肆可不止是卖书、卖笔墨纸砚,还有很多读书人,在这里看书,抄书。   买不起书的书生们,很喜欢泡在这里,一泡就泡一日。   可隔壁总叮咣的,这谁受得了?   有时候写入迷了,正下笔时,外面哐一声,给吓的一激灵,笔一歪,回过神再一瞧,墨污了纸。   其次被影响的,就是老字号点心铺,干出些名堂的那种。   几家掌舵者们,心都乱了。   以往竞争就大,传统点心那是很废料的,利润已经压得不能再低,这又来一个。   而且面对这位行业“新人”。   你想像往年似的,看好了,买下人家的方子,你买不了。   收购,也收购不了。   想偷偷干一些埋汰事,坏竞争对手吧,又没胆动手。   想让官府那面,管各铺子的官爷,为他们出头,出来为难为难,最起码凭啥啊,你门前就能围起一大块地方。   没等舔脸说呢,官爷就一副:你是在开玩笑吗?你是想让我丢了乌纱帽吗?   所以说,黑道白道,都走不通。   那个即将要开张的新点心店,以一副欠揍的模样,正在嚣张的准备着。   似是在对他们喊话说:   你们几家店,全都一起上吧,我根本没在怕。   干不过我吧,背后是陆三小姐,就是这么强大。   比不过我吧,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这里面,最闹心的要数行业老大,胡家。   胡家在各地开连锁店了。   胡家大老爷,眼下都没心思搂新纳的小妾了,一脸严阵以待:“你们几个,怎么说?”   二老爷:“说啥呀说,大哥,早我就知会你了,童谣镇那面的掌柜的,早就给我送信了,是你说的,不成气候。”   没错,不成气候。   那时候胡家大老爷,真拿马老太这伙人当游击队了。   还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那种。   他寻思着,推着小车贩卖的“游击队”,能抵得过他这种“正规队”嘛。就那伙人,想要买下一个店面,都得够他们折腾半年的。赶趟。收拾他们来得及,等他倒出空的。   三老爷:   “大哥,这事不怪二哥说你,你真是决定错了。   二哥那时候都使唤人,跟上去了,摸上他们家住哪里,跟着那几个老太太都找到地方了。   你却说,那村里的里正背后,来头不小,让我们再等等。   等吧,等来一个来头更大的。   要我说,那时候明着暗着就该动手,他们要真跟那位里正关系不错,怎会没住在村里?”   那时候,大老爷听完就是过过耳,说白了,还是没将那伙人当回事,满心惦记着,钻花八百两白银买的小妾房里。   胡家大老爷,被二弟三弟呲了一顿,掰开桌上摆的一盘“鼓捣”,尝了尝:“过去了,还说那些做甚。昨儿,你们和一品轩老陈吃酒,他就没说说那伙人是怎么搭上齐府的?”   二老爷:“没说,滴水不漏。”   三老爷:“倒是他店里的小二传出来,不是搭上齐府。”   “噢?”   “是陆府。”   “嗝。”这什么破点心,噎人。   做料如此不实在。   虽然不晓得做法,但别以为他吃不出来,稀松绵软,不费细面,全靠蓬松涨起来。那些高门,怎么就能让这伙人给糊弄了呢,做糕点这么不实在,可见人品也不怎么着。   但大老爷开口说的却是:   “同行不一定非要谁行谁不行嘛,做法不同,必要时,完全可以合作嘛。   吃够了咱们这种点心,再吃吃他们的。   吃腻了他们的,回头又会来找咱们的,对不对?   这就像,咱们房里的那些女人,老有老的好,新有新的妙,对不对?”   对个屁,二老爷和三老爷心想:大哥现在就晓得女人,和最开头创业那阵,完全像两个人,越老越不好好挣钱了。   但仨人在会议的最后,在某一件事上却达成了一致,那就是:开业还得送点礼呢。   三天后,宋福生赶着牛车,拉回了三块牌匾。   本来是四块一样的,其中一块,直接留在了奉天城。   这三块,是要拉到各县挂上的。   “快瞅瞅啊,这是谁呀。”大伙叽叽喳喳都围了上来。   两岁的宝子,李秀的儿子,小人奶声奶气指着牌匾道:“是宋奶奶。”   大伙立即笑开了。   小孩不骗人。   说明这画,画的真,画的好,别看只是侧脸,连宝子都认出是马老太了。   大伙像看新鲜物似的,围着牌匾,你一句我一句的,纷纷议论,竟是牌匾上还能带画。   只有富贵人,这一生才能得一副画啊,还不一定是所有的富贵人。   穷苦人就更不用提了。   宋金宝兴奋地嚷嚷:“啥时也能给俺画一张啊,俺都不知自个的模样。”   他爹骂他:“咋啥好事你都惦记,别做梦了,这辈子不可能了。”   “我奶都画上了,我才多大,我怎么这辈子就不可能了。”   还别说,真有可能。   宋金宝这个要求,甚至都不用等以后,眼下就有可能。   不过,能不能梦想成真,全看他胖丫姐成不成全。   因为宋福生这趟出去取牌匾,在画舫顺便给女儿买了蜡笔染料。   他当时倒是没寻思,买回来,让闺女抽空给大伙画个画啥的。   只是想着去一趟画舫,空手回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没占着便宜等于白去。   而且宋福生已经养成习惯了,在他心里:   家是啥?家就是,你人在外,看见外面有啥好的,你就往家买,往家带。不是一天两天列上单子置办齐,是一点点积攒的。就这么的,天长日久,才有了那么句话叫:破家值万贯。   所以他习惯见啥买啥,他就顺口问问画师,有没有那种便宜的,比如你们做坏的染料,卖与他些,想给闺女买家去,画着玩用。   人家还寻思他闺女不大,是几岁的娃呢,就便宜卖与了他。   经宋金宝提醒,宋福生望着烤炉房女儿忙碌的身影想:等闺女忙完这阵的,彻底歇过来的,抽空真得让茯苓给大伙画幅“全家福”。   最好,在这些房子没被扒掉前,大伙就站在这些房子前,画上一幅。   将来,裱好,挂在他们的会议室。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最后一哆嗦了(二更)   宋福生想的多美好。   给女儿买的染料、蜡笔,都放在屋里了,就等着宋茯苓闲下来,好提议一番,画下他们这伙白手起家的人。   将来过了多少年,又添了多少人口,都比不过此时他们绑在一起,很平凡却有温暖。   到时候一看画,就忘不了最初在这里扎根的日子。   可惜,好不容易浪漫一把的想法,泡汤了。   “砰!”   不同于二踢脚子声,且在室内炸的,爆炸声突然响起。   六头奶牛都被吓毛楞了,被吓得齐齐捂胸口,吓回奶了都。   小红立即腾的一下直起身,玩命的拽绳子,想离开棚子:怎么啦,外面怎么啦,他的小主人怎么啦。   帮奶干活的宋金宝,端着奶洗完头发的水,正要出去倒水呢,被吓得手一抖,全扬在了要进门的宋福喜身上。   宋金宝:“……”   宋富贵和高屠户,才铺完大门口的铁尖尖,打宋福生家门前过要回家呢,被冷不丁的爆炸声吓得脚一滑,宋富贵一屁股坐地上了,牵累着高屠户也摔在他身上。   钱佩英从辣椒基地,冲回了家里。   和宋福生脚前脚后,俩人一起,一把拽开了房门。   入眼看到的就是,俩五彩孩儿。   头发上,脸上,身上,手上,全是彩色以及黑道道,就两双眼睛干净了,也在直愣愣地瞅他们。   宋福生瞟眼锅,泥锅被炸成几瓣,四壮他们那屋的灶台都要炸塌了。   “怎么回事儿。”   钱佩英也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拄着门框。心噗通噗通跳的极快,虽然见到俩孩子站在她面前,但还是后怕到她腿都发软。   她也问:“怎么回事儿。”   米寿松开姐姐的手。   五彩埋汰孩儿,往前上了一步,本来想像以往似的,懂事地说,姑父姑母,别害怕,别生气之类的。米寿和姐姐没事儿。   可是,米寿大概也是被吓得不轻,真被吓坏了,有那么一瞬,以为要给他甭跑了呢,开口就成了:“嗝,呜呜呜,哇,要吓死我了。”   伸出两只小手,就奔宋福生去了。   宋茯苓听到弟弟哭,连忙瞪着大眼睛,咽了咽口水,向父母解释:   “没有事儿,没有事儿,真的,爹、娘,就是做了个小实验。   寻思开业放的炮不好看,就只听个响,我就寻思给改装改装。   实验的过程当中,出了点儿小差错,然后就……”   “我让你实验,”场面立即混乱。   钱佩英抬起胳膊就追女儿,宋茯苓赶紧往屋里跑。   “什么你都敢实验,你爹买的那可是炮仗,那里面一点就着,一点就炸,你也敢试手?”   “不是,娘,你听我说呀,”宋茯苓跳上炕,“我都说出去了,说我能让它蹿出五彩烟雾,我不能在弟弟面前没面子不是。他那么相信我,我也能觉得能成。真试成功了,就是有几个,应是配量有些多,完了它炸了。”   钱佩英四处找扫炕笤帚,不行,今儿非得揍她,这是没出事,出事了,俩孩子哪块被炸坏了呢,必须让长记性。   “他没深浅,忽悠你两句,你也没深浅?   你还说累,教一天蛋糕了,这么累,那么累,恨不得吃饭都让你弟弟喂。   就错眼间,你就鼓捣起炮仗了,大晚上的,你是不是闲出屁来了,不睡觉,我看你还是不累。”   “不是,我?”宋茯苓一跺脚:“爹呀,你就不管管她呀。”   宋福生没管,管不起,俩都是祖宗。   他已经抱着哭完后更显得脏兮兮的米寿,拿着女儿新做成的“鞭炮”出去了。   罪魁祸首鞭炮,是他买回来的。   寻思奉天城那面,即便开张有管事和许小娘子张罗着,放的炮不用他管,其他几家店呢,开业那得有个响。在古代,出行一趟太费劲,不像现代,想起啥出门就买了,就一趟车顺手捎回来了。   没想到,这俩孩子,在家作上了妖。   “怎的啦福生?”大伙都出来了,还有在那现系裤子绳的,一看就是刚才都脱下躺被窝里了。   马老太顶着一头湿发,也急火火地要去看看她小孙女。   被宋福生一把给拽住了,“怎的?来,都一起看看吧,看看他们作妖成什么样了。”   将女儿做的新成品,摆在中间空地上。   点着了。   小孩子们立即瞪大眼:“哇!”   丫丫:“哇,娘,你快瞅,好漂亮。”   钱米寿也一只小手搂着宋福生的脖子,一只小手揉揉没擦干泪的眼睛,破涕为笑了,骄傲地大声道:“我姐姐做的。”   屋里,钱佩英举着笤帚的动作顿住,在窗纸的另一边望着。   小花猫般的宋茯苓,笑得眼睛弯起,嫩葱般的手指向外面:“娘,你看,好看吧?不比听个响强?”   “好看也不准再弄,再弄我准揍你,多大也揍。好好的泥锅,给小红做饭的锅,没了,你咋不把炕甭塌了呢你”回这话时,钱佩英眼睛却始终不离外面。   大呲花,这不就是大呲花嘛。   宋福生望着冒着绿烟、红烟的炮仗,捂住米寿的耳朵,只听砰的一声,这才灭了。   就用那破蜡笔,融化了,和糖炒吧炒吧,也不知还放了些啥,然后就能这效果。   心想:要是再给他闺女研发研发,备不住真能干上天。也得亏他闺女是女孩,要是小子,就得淘没边。   这事的后遗症就是,钱佩英在这之后,有点看着宋茯苓和钱米寿。   白天不管,她闺女忙。   一到了晚上,她就问:“你们又在干什么。”   钱米寿笑嘻嘻举起两只沾满牛奶的小手:“做牛奶皂。”   得,不仅做蛋糕,还要为店里做牛奶皂。   听说店里,卫生间的设计都是椅子,给椅子掏个窟窿,掏的像马桶似的,下面接那什么的,是用大号的碧绿色瓷花瓶。   简直太腐败了。   洗手的是,成套的,碧绿色大海碗,这又给店里做牛奶香皂。   这一刻,钱佩英真觉得,闺女要不多挣些钱,都不够费劲的。   就差往卫生间里喷牛奶香水了。   确实,一分钱一分货,花钱多的地方,你就得让人享受到,一进来就得美。   现在,连马老太都有这种意识了。   所以,老太太为了更好的为贵妇们服务,决定去学习一下,来个开店突击指导,钻童谣镇的青楼里了。   “这是几块新样式点心,特意拿与你尝尝,还没对外卖呢。”   老鸨子心想:少来这套,你指定有事。   马老太:和聪明人打交道,不费劲。   她说,她来,是想学学这里的丫鬟们,是怎么将那些男客伺候的跟祖宗似的,伺候的脑子一热,时不时还能打赏银钱。   别误会,不是学勾引那一套,就普通丫鬟端茶倒水的那些就中。   她打算虚心学,认真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榨干青楼里伺候人的绝招。   然后她学好了,好回去教家里扩招的那些笨蛋。   “来,看我,见人进来,你最先干的就是乐。”   马老太组织着:高屠户家大儿媳、王婆子家小儿媳、宋富贵他媳妇。   这仨都是要和她进城的,当服务员的。   “你别这么乐呀,笑得那个假。”   “你也别这么乐呀,笑得跟二傻子似的,乐大劲了招人烦。”   三位小媳妇:大娘,那到底该怎么笑呀。笑半辈子了,让你训的都不会了。   “注意,你们一定要找到这种感觉。   前面是火红火红的高粱地呀,丰收啦。   今年不但不饿肚子了,伺候好她们,把这一茬卖掉,还能换好些银子。   来,对,打心眼里的乐呵,来,看我手,弯腰。”   三位小媳妇,一起俯身。 第二百九十六章 身兼数职(一更)   这次扩招人手,不止招了三位服务员,还新招了四位蛋糕师傅。   这回可真算是,家家都有进蛋糕房工作的人了。   三位服务人员。   高屠户大儿媳,宋富贵媳妇,王婆子小儿媳。   她们仨将跟着马老太和田婆子,日日往返奉天城。   她们仨,不仅学会了做奶茶。   只奶茶就分红枣奶茶、蛋糕奶花茶、相思红豆奶茶、日月潭奶茶。   用雪水煮茶。凡下大雪时,就要出去搜集最干净的雪。   苹果蜂蜜汁,苹果奶昔,水果沙拉。   而且她们将来还要陆续学会做三明治、汉堡包、披萨饼,以及红辣椒种出后,炸鸡柳、鸡块、鸡翅、鸡腿等一些小吃,用辣椒面洒在上面。   也就是说,当牛掌柜将米酒酿出,有男客进店后,这仨人有可能会更忙。   田婆子也依然跟着马老太。   田婆子以后除了送蛋糕外,这回她还要到店就和马老太打水、收拾卫生。   当马老太坐在收银台,记账,收银时,田婆子是负责看守厕所。   每一次客人使用过后,她都要负责打扫、涮洗,将里外擦拭的干干净净。以及时常要在后灶,备着洗手的热水。   客人一来,就要将热水茶壶,双手捧与随行的丫鬟或小厮手中。   这几日,山边也总能响起,马老太带头吆喝的赶车声:“驾!”   几个人撞着胆轮番赶车。这是她们必须要学会的。   就不信了,男人能会的,女人就不能会。   以上是去奉天城的队伍。   烤炉房里,同时也迎来了新的四位蛋糕师傅。   经马老太敲定,蛋糕师傅必须得是小媳妇,不能再找以后会嫁出去的姑娘了。且这回,家家都有了代表。   四位蛋糕师傅,郑重给马老太行礼,递茶。   茶喝完后,大丫二丫就带徒弟了,桃花带徒弟了,李秀带徒弟了,进了蛋糕房,就要被尊称一句师傅了,这叫规矩。   倒是两个岁数大的大伯母和姑母宋银凤,一边害臊一边心想:和年轻人比起来,不服不行,她们学的慢。别说带徒弟了,自个都没整明白。   宋茯苓给这四位新师傅,发了工装,蓝色碎花小头巾。   至此。   小小的点心房,从最初,只有马老太和宋茯苓,祖孙俩扒别人家墙头买砖,推着蛋糕去酒楼、茶馆、蹲在青楼外面推销古早那一刻开始,一直截至到目前,手下已经有了除她俩人外,二十位正式员工。   打算这二十位都算是有编制的,那临时工还有很多呢。   比方说,这次宋福生的大伯母,就推荐自个姑娘进蛋糕房,但马老太不喜。   不过,马老太已经不是从前的马老太了,不会指着任何人鼻子说,你闺女不好之类的了。   她想了想还建议道:“给我们缝包装吧。”   大小拎兜纸袋,用麻绳当拎带。   别小看这拎兜,上面不仅要卡戳“马老太”仨字,还需要往上面贴黄色笑脸。   以及小蛋糕的盒底,大蛋糕外面用各种颜色布条缝制的包装,和一些小的装饰品。   这样在家里的姑娘们,那些没被选进蛋糕房的,就能贪黑额外再挣一些家用了。做成一个,给提一文两文钱,还不耽误白日挣工分。   马老太也对她二儿媳说:“你要想挣,就挣去。你也不用在心里骂我偏心眼。你怎么就不想想,大房就你大嫂进蛋糕房,你家是两个丫头全进去。该骂我偏心眼的是你大嫂,你别不知足。”   说的朱氏梗着脖子发誓:“我冤枉啊,娘,我从没骂过你偏心眼,真的,不信我该怎地的。”   马老太心想:你该怎地啊?连个变猪变狗的保证都不敢下,我信了你的鬼。   所以说,编外还有很多人。   用宋阿爷的话就是:“咱们啥都缺,就是不缺人。”   另外,陆之婉那面也给人了。   “宝珠给宋姑娘请安。”   同样是十三岁的女孩,宝珠却不同于宋茯苓的文静。   没错,宋茯苓要是不说话,真的瞧上去很温柔,一双灵动的大眼也是水一般的柔情,她长的再白净,看起来就很文弱。   宝珠个头不高,骨架很小,但却瞧上去很胖呼,脸上也有着婴儿肥。笑起来,苹果脸发红,两眼也弯成了月牙型,一看就很活泼。   “四壮,你干么的,堵住了,我这?”   宋富贵的大嗓门忽然停住,没想到院里来了人。陆三小姐那头又派人来了。   可是,四壮啊,他这拽满满一爬犁大石头呢,你别堵门口啊。   四壮略显慌乱地急忙将爬犁拽进院。   屋里,宋茯苓已经听许小娘子介绍完宝珠了,她问:“你识字吗?”   “回宋姑娘,粗识些的。”   宋茯苓乐了,她们这草台班子,干活的不缺,就缺这识字的,怎么能让宝珠打扫卫生呢。   当晚,米寿两手支着下巴,望着在油灯下奋笔疾书的姐姐。   “姐姐,你在写什么话本子呀。”   在写?   宋茯苓咬着笔头,当然是在架空背景下,宠妾灭妻的故事了。   不行就往金钱鼠尾发型的朝代上写。   要把小妾的手段,让夫人生不出孩子,下药,栽赃陷害,艰难万险中,终于生出来了,还陷害人家嫡子,往河里推啥的,在马上做手脚啥的。   包括子家里乱的不行,丈夫竟然心里还有一帘幽梦,那就是小叔子的媳妇,成婚前,就喜欢人家。成婚后,不仅频繁纳妾,还和隔房弟妹情深深雨蒙蒙。   总之,要通过她后世看那么多电视剧总结出的,甭管是清宫剧还是宅斗剧,怎么狗血怎么来,让人听完咬牙切齿的片段,不停地往上写。   最好笔力能给听客们气到鼓鼓的程度,一个个听完都在暗骂嫁错了人,丈夫是糊涂虫,女主人公实在是窝囊死时,她咔一下,笔一转,让女主人公重生,重生到最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时。   当然了,这里不能说重生,就写重新投胎,但有记忆。   然后从这里开始,报复起来,爽起来。   “噗嗤”,宋茯苓还没写几个字呢,先给自个逗笑了。   往后她要每日更新四千字。   基本上写完一本,字就都会写了。   然后再接着编,肚里老多故事了。   其实最长的一个故事就是,关于现代女性的。   真不知道,当她有一天写出,现代女性想出门就出门,不用站一边伺候婆婆吃饭,有的婆婆甚至还得给儿媳做好饭等着。婆婆敢态度不好,回头媳妇就敢拍桌子对丈夫叫嚣:“我不和你过了。”   当男人犯了错时,他们自个就得扇嘴巴子,乖乖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当那一天到来,这里的女人,会不会当成玄幻听?   ……   开业前两日。   陆之婉出现在店里。   当她笑吟吟离开店,坐进马车时。   碧娥正对几个管事的喊:“赏。”   第二日,宋茯苓也来了奉天城,为开业做最后的准备。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开业大吉(二更)   说是宋茯苓来最后验工一遍,实际上,不如说她是来玩来了。   她也没怎么干正事呀。   当她在楼上,喝着茶,靠在椅子上,给琴师打着拍子,让人琴师给谱曲时,她爹、她奶却操碎了心。   她奶和几个服务员一边熟悉环境,一边想起一样,嘱咐一样:   “油灯太多呀,万万要记得随时查看,一走一路过就要看,养成习惯。   来了店再点,离店时,要一盏不落吹灭。你们可要提醒我。”   “这个灶房,咱们几人不能用,这都是给客人用的。   晌午咱们吃饭,就去后院。   后院有烧水的灶房,井也在那里,咱们在那里吃,记得要轮番吃,店里一次只能少一人。”   “老田哪。”   “嗳,店长,你说。”   没错,马队长改店长了,田亲家母也改成老田了。   因为宋茯苓说,在外面,称呼不要太啰嗦。   虽然古代爱称呼宋家的,田家的,夫姓家的,但咱们这里不要。更不要当外人面前叫亲家母,会显得很不规矩。像是关系户。   田婆子,老田。   高屠户大儿媳,小高,宋富贵婆娘,小宋,王婆子小儿媳,小王。   既是夫家姓,没有不尊重,又很简略。   而马老太回了他们那里,统领四店,自然依旧是队长。但到了店里,就要改口被叫店长。不要叫掌柜的之类的。   “老田,你呀,来回拎水打水,一个是自个要走路加小心,一个是打完水后,马上就要用抹布擦地板,不能让它有水渍。这脚下踩的都是打了油的,给客人滑倒可如何是好。”   “是,店长,我晓得了。”   “还有你那几块抹布,弄干净白净的。你别以为是擦地的,用埋汰些的就不打紧。谁一走一路过,看到你手里乌漆嘛黑的抹布,再犯恶心。也投洗的香喷的再擦地板,别擦过地板后泛着腥味。”   “晓得了,店长。”   就这样,看见什么,马老太就嘱咐什么。   大到咱们要怎样防火防盗,小到忽然说,小高小宋小王,把那个手指甲啊,都给我好好剪一剪。   你端盘子,你戴手套拿蛋糕,那也不中啊。   细节,方方面面的,是不是?都得注意。   她在青楼都瞧了,那里就是很看重这些。那老鸨子还说呢,奉天城的,那就更得注意。   这是马老太。   宋福生带着四壮,是直接将牛车赶到了后院。   卸大小水桶,卸闺女做的五彩大呲花,五个呲花筒。   就这事,宋福生都挨骂了,因为后来吧,他和闺女一起做了,又干碎了一口大泥锅。   卸粮食。   将来这几个人,晌午或者是在回家前,得在这吃口饭啊。天长日久,总不能买着吃,也不可能吃蛋糕。   又将各种自制蛋糕花的笔,放进一楼灶房。   负责看守“车库”,引领车马入库,以及看院子扫院子的小厮上前,拱手叫道:“老爷。”   “叫大德子是吧?”   “是。”   宋福生已经在女儿那里晓得大德子和宝珠了。   这是一对兄妹。   与其说,这对兄妹是齐府来的,不如说是陆府。   因为这对兄妹的父亲,以前是在陆府当值,出公差的时候,马受惊了,头着地,出的事,没啦。   这对兄妹的娘亲,身体本来就不好,没过两年也没了。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这对兄妹还很小。家里来亲戚,保证的可好了,会照顾好,但结果是家产都让亲戚给分抢没了。   那时候岁数也不大的大德子,在和亲叔叔家抗争时,伤了腿,差点一命呜呼。   是宝珠凭着幼年记忆,跑到陆府求助。   得亏遇到守门当值的,认识宝珠她父亲,还有一些印象,就将这件烂事传给了主家。   陆家听说后,出手了。   据茯苓绘声绘色瞎编道,人家陆家都不需要说什么,只用鼻子哼了一声,大德子和宝珠爹娘留下的钱、房,就回来了。   宝珠的亲叔叔,被扔进大狱吃带眼的窝窝头去了,吃了很久。   宝珠和大德子就被接进了陆府。   宝珠进了陆之婉的院子,在那里长大。和一些家生子,将来预备役要成为大丫鬟的那些人,一起识字。   只是可惜了大德子的腿,这孩子犟,气性大,当年和叔叔抗争时,用的是自残的方式,腿被自个用刀子扎烂了,瘸了。   眼下,他妹妹被陆之婉派到了这里,他也请求了一番跟着来了。在大德子心里,父母没了,他就要守好妹妹。   本来,他是在陆府养马的。   而宝珠呢,其实这次求小姐放她出来,也是为了哥哥。   她想着不能再在小姐的院子里当值了,这里都是精养的大丫鬟姐姐,其他人,她也接触不上。而这些姐姐是一定不会嫁给瘸了腿的哥哥。   她就想着离府吧,多去市井中走走,最好能多接触一些婆子,帮忙给寻个嫂子。   他们家有房,她和哥哥又都挣银钱,这些年攒了不少,就想给哥哥寻个好好过日子的。爹娘不在了,和亲叔叔那面已经成了仇人,就得她当妹妹的给张罗。   宋福生正要对大德子说,好好干,有困难,不方面和楼里的那些女人家说,就和老爷我说,忽然发现四壮很突兀上前,竟然冲人家拱了拱手。   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变的有礼貌了。   “这是我家四壮,行了,我上楼转转,你俩给院子规整规整吧。”   卫生间在二楼。   宋福生站在男厕所里,第一反应就是:“嗳呦我去。”   这还能尿出来了吗?   兜里要是没银钱,不,是家里头要是不富足,没见过这场面,都得觉得这不是卫生间,尿尿就得紧张。   宋福生绕着尿盆一顿看,看完后,又走到洗手台,用手敲了敲碧青色的大海碗。   哎呀,太奢侈了,比特娘的现代圆形瓷洗手盆还高档,就是没有自来水不方便。   恩,一抬头,没有大镜子也不方便。   要不然是不是,站在这里还能照照自己。   瞅了瞅旁边的茶壶,难道是用这个倒水洗手?   最后眼神落在小碟上。   合着这里的尿盆、洗手盆、倒水壶、以及装香皂的小碟,都是一套的啊。   这是什么香皂啊这是。   这是一把牛奶香皂剑啊?   关好门,宋福生忽然觉得,男厕所的第一泡尿,应该由他来开张。完了他自个再刷洗呗。唉,这老爷当的,纯赝品,尿盆都得自个拾掇。   冬至,前一日。   从任家村里,出来好几伙人,分别奔赴各地。   这头出桥了,那头刚上桥。   葛二妞、宋二婆子,带着她们的儿子代表,扯落了云中县的牌匾红布。   郭婆子、齐婆子,扯落童谣镇销售窗口上方的牌匾红布。   王婆子和宋阿爷大儿媳,在她们儿子的欢呼下,扯落葭县马老太蛋糕分店的牌匾红布,引来很多百姓围观。   奉天城,巳时一到。   浅黄、洗绿、淡紫、青蓝、粉红,五个炮竹筒烟花呼呼向外冒烟,骤然绽放,蹿出老高,璀璨在马老太店门前。   身穿粉色碎花围裙,头戴粉色碎花小巾的马老太,站在牌匾下,在宋茯苓和许小娘子共同的点头示意下,用戴着白手套的手,一把扯落红布。   上面赫然露出“马老太糕糕兴兴总店。”   “砰”“砰砰”,五个炮竹筒,同时炸响。   这面围观群众还没反应过来呢,炮竹声刚停,二楼飘纱处,两柄红梅油伞下,传来古筝和笛声。   百姓们急忙又看向二楼,有的倒退几步,翘脚看。   一曲成龙的神话,古筝曲,送给古代的你们。   “解开我,最神秘的等待,星星坠落,风在吹动……” 第二百九十八章 爱你的人在陆上(一更二更加了一点点更)   当古筝和笛子齐奏起“让爱成为你我心中,那永远盛开的花”时,最先心潮涌动的,不是驻足瞧热闹的百姓,也不是附近几条街闻风而动的商家老板,而是隔壁。   隔壁,三层楼书肆。   有书生,站在书架前,忽然停住正翻书页的手。   有书生,坐在书桌前,落笔的手顿住,迟迟不下笔,侧耳倾听了起来。   三楼。   刑部尚书嫡幼子林守阳,问丁坚(陆之婉外祖家的表弟):“这是从三姐姐那小楼里传出来的吧?”   丁坚点头,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   笑着说:“珉瑞不在,那就我吧,我请你们吃一种叫做蛋糕的点心。”招招手,唤来小厮,让小厮看着买。   武安侯嫡子谢文宇,好奇地走到窗边,还问呐:“珉瑞今日能赶回来吗?明日可就是冬至节了。”   “不好说,别看城里没下雪,但据传,那面已经飘雪啦。”   丁坚也踱步到窗前。   小曲挺新鲜,从没听过。   三位高门之子,并肩而立。   这是三楼。   而一楼和二楼的窗前,有几位富家公子不淡定了。   有深沉型的,心眼多的,只私语小厮几句,让去隔壁探探情况。   看看里面都是卖什么的,有没有适合男人的。   那里面干什么呢,怎么引得这么多真正的贵女都来啦。   有那种爱咋呼的,爱显的,其中有一位瞧上去十五六岁的小胖子,趴在窗前,和几位好友报名头:   “那是都御史家嫡女的车,不知道来的是哪位嫡女。   那是中极殿大学士家的。   那是光禄大夫家的。   那是工部尚书府的。   呦,那是兵部尚书府的车。   嗳?那个是安宁侯府的。”   小胖子根据马车,不停爆料。   虽然看不到下来的夫人小姐长什么模样,人家是一下车,就会被几个丫鬟簇拥着立刻进店,马车也立即被引着停后院车库。   不过,感觉只爆料名号,也觉得过瘾。主要是凑的太齐了。   奉天城这些跺跺脚就会颤一颤的家属,都给引来了。   不怪人传,陆三小姐,出嫁前,出嫁后,在贵女圈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经这么一爆料,好几家公子的小厮也默默地下楼了,直奔隔壁,纷纷给自家少爷们探路。   先帮少爷们摸摸虚实:才子佳人啊,那屋干啥的啊,能不能让才子也进去啊?   不好意思,暂不接待男宾,只可以一楼外卖。   书肆的祁掌柜,望着进进出出的人,深深地在心里叹口气。   没一会儿,就刚才爆料的那个小胖子,他又指着楼下拐角处说:“快看,齐府大少爷也来了。”   齐府大少爷来,不是正常嘛?人家媳妇的铺子。   不正常。   因为齐东铭不瞅楼上弹古筝的,不凑近去看外墙上挂的蛋糕图,也不好信走进店瞧瞧。   他只盯着地上已经燃完的“黑科技”爆竹筒子。   眼下,那五个爆竹筒子,已经碎成了渣渣。   齐东铭望着渣渣心想:   他得向娘子好好打听打听,是哪家做出的这个。   因为这个,或许会对军队有用。   要知道,烟花只在晚上才能用,别看它绽放出来会很绚烂,五彩缤纷。但是在白天燃放,根本无法分辨颜色。   离远看,就是闪亮光,就是有声响,就是冒白烟。   目前,军队的信号弹,就是只能冒白烟,指挥后方长长的队伍。根据信号,前进、停下等。   有时候很不方便。   因为在任何情况下,它都是冒白烟,它只能是白色,不好区分,还得多点燃几个,一声响代表着什么,几声响,代表着什么。   而且这里面还存在一个情况,那就是,队伍一旦要长,后面的根本就听不清前面的放了几声响,就得靠传信兵。   传信兵快马,也是需要时辰的。   所以,要是信号弹能改良成带颜色的,白日里就能看清是什么颜色。红色代表着什么指令,绿色代表着什么,再比刚才放的蹿高一些,那么,将会省很多力气。   齐东铭越想越觉得很可行,使唤小厮,“去,寻你家奶奶的身边的丫鬟,就说我说的,让她给我问,那炮仗是哪来的。”   齐东铭的小厮进店时,店里正是最忙的时候。   能不忙吗?隔壁来那么多小厮,还有一些散客。   王婆子小儿媳小王,一身蓝色碎花围裙,蓝色碎花头巾,戴着白手套,正在一边给还没掏钱的顾客们介绍点心,一边给已经付了银钱的顾客装点心。   听到门响,连同正在收银的马老太,一起笑容满面道:“欢迎光临,”喊完这话,才会继续忙手里的活。这是店里的规矩。   齐东铭的小厮,从进来后,就有些不敢大声说话了。   很奇怪,一进来这个店,就感觉很暖和,鼻息处充斥甜滋滋的香味。   且一楼在这么多顾客的情况下,还有带孩子进来的,本该闹哄哄,却没有。   客人们似乎也和他一样,被这气氛烘托的,被这些灯照的,被这打了蜡的地板,和没见过的装修震的,自动降低音量。   他甚至站在门口,离得有些距离,还能听见那个捡点心装袋的女伙计,在介绍道:   “它叫抱抱四兄弟,就是四款颜色蛋糕放在一起,这样就都能尝一尝了。价钱上也能更便宜些,比买单块要合适甚多。   单块65文一块,抱抱一组四块却是2钱银。   这款啊,这款叫摇一摇饼干桶,里面有各色的饼干。什么口味的都能尝一尝。   如果你想蛋糕、饼干、面包、奶油棒、乳酪,都买回去尝一尝,不用每样捡几块,我们店里是有九宫格的。”   与此同时,马老太对照着小孙女给她画的价签表格,“共190文钱,承蒙惠顾。”   蓝头巾蓝围裙的小高,走过来弯腰问道:“客官,里面请。”示意你别上楼,至少今日不接待男客,你给我往一楼里面走。   “不,我找人,劳烦你……”齐东铭的小厮,也不道自个怎么就劳烦别人了。以前去哪,外头各铺子掌柜都得管他叫声爷,今儿却感觉,拜托女伙计给叫一声,是麻烦人家了。   当马老太掀开收银台身后的帘子,入目就是,宋茯苓带着小宋,正在做蛋糕奶花茶。还劝人家呢,不要紧张,不是每杯蛋糕花都要挤一样的形状,你随意一些。   这些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认真,拿着蛋糕笔,像握着手榴弹似的,唯恐做坏了。   本来在家学的很好,到真章就紧张了,害的她今日得亲自下场。   不过,今天也是顾客太多了,真不能当甩手掌柜的,忙不过来。   “总监啊?”马老太叫道。   宋茯苓凑过去,听完是怎么一回事后,“你告诉碧娥,使唤人去找我爹给写制作过程。”   说完,也没太当回事。   下午一点多钟左右,各家夫人小姐们散场,一台又一台马车接连停在门口。   这次,陆之婉叫来的都不是当家夫人,全是一些岁数小的媳妇,以及各府的一些小姐。   她认为,新鲜物什就得靠年轻人嘛。   并且,这些人还得和她有共同话题,能谈到一起去。   下午,也就两点多钟,当有人再推门进来,正在擦展示台的小高急忙鞠躬,抱歉了:“售罄一空。”   来人:“……”啥呀,这么抢手吗?外面牌子标着每日只营业到下午三点半就够过分了,眼下才几时,卖没了?   ……   “来,为我们自个鼓个掌。”   老马和老田的鼓掌声最大。   马老太开心哪,她今日收的钱,我的天哪,比起从前,简直是不敢想。   虽然今日这些女客,一人一套九宫格,又喝茶又吃这尝那的,都是陆三小姐结的账。   马老太望着宋茯苓,眼里满是:谢谢啦。   胖丫啊,今日奶奶心里所有的滋味,活的像场梦似的,都是来自你。   谢谢你,真的让我成了一名掌柜的,让我的画像真的挂外面了。   更谢谢你,相信奶能行。   我不识字,你说,奶,你能行。   你给我画表格,做价签,让我看图在下面画横道,就能收明白银钱。   马老太急转身,不能再煽情了,大喜的日子不能哭,假装赶紧的,说归说,唠归唠,再高兴也得将店里拾掇出来。   田婆子也笑得一脸褶子,跪地上擦地板都笑出了声。   心想:   往后谁说她刷厕所辛苦,她都会说,还能更好的为入厕之人服务。   如果入厕之人有需要,她甚至完全可以跪式服务嘛。   知道她今日得了多少小费嘛,艾玛,二两半啊。店长和总监都说了,这种钱,让她们自个收着。   这可不是小数,而且这里面只有几位年轻夫人说了赏,其他还没说呢。说明还有进步空间。   小高、小王、小宋,她们仨也一边忙着,一边脸上带笑还知道总结呢。   王婆子小儿媳欢快道,“赶明我得这么卖,我得站在这,今个我就发现了……”   高屠户大儿媳也拍着手说,“可不是,我也总结出来了,我往里迎人的时候,应该身子背对楼梯,也不用非得给客官送到咱店长跟前,送一半,一弯腰,示意再往前就中。”   宋富贵的婆娘,脾气极好,一边干活一边对马老太检讨,对宋茯苓检讨,说她今日手慢了,顾客一多,心就有些慌了。   ……   “宝珠啊,早些歇着,你也累坏了。大德子啊,和你妹子俩,前后锁好门。”   宝珠站在后院门口挥手,“你们慢着些赶车,明早见。”   回头,宝珠根本就没歇着。   她哥问她,“怎这么晚做活?”   “明日就是冬至节了,哥,咱既然来了这店,就要和人处的亲近些。我想着,贪黑给店长和田奶奶做双袜子。这店里,就数她俩岁数大。”   并且还嘱咐她哥:“哥,赶明你给打水吧,送进灶房。这店里就你一个有力气的,你提前打好。”   大德子点头应允,往后扫院子打水等重力气活都他来,年轻人,费些力气不当什么。   探头望了眼外面:“飘雪了,她们也是不易之人,也不知到家了没有。”   到家了到家了,就是路难走哇,越走,雪下的越大。   四只小分队,赶车的,推车的,奔家使劲。   好些“家人”都迎出来了,没等多说别的呢,先宣布:“阿爷说了,明日冬至,咱们包饺子,快,回家,进屋。”   马老太在屋里收完了其他三只小分队的银钱,也举着钱出来说:“富贵呀。”   “嗳!”   “给,俺请,明日,你们卖完椒回来,买十只大肥鸡,咱们大伙早上吃饺子,下晚炖小鸡。”   孩子们瞬间沸腾了。   各家各户,今晚也有好些媳妇和姑娘家在点灯熬油,包括大丫二丫桃花,在蛋糕房忙了一天了,却摸黑想给长辈们做袜子、做鞋。   外甥女桃花有心了,也给宋福生和钱佩英做了鞋,提起十天就开始准备,到现在还没收针。因为她还要给奶奶、给自个爹娘、给马老太做。   要说,今晚睡得最好的,就数宋福生家。   宋福生虽然知道古代冬至有这么个说法,晚辈要给长辈送些亲手做的什么,但是他累啊,心想:别整那套形式主义了。   他那小辣椒,由于没长的特别大,一直没卖。明日他还得起大早,摘辣椒,带人去开拓他的辣椒市场了。头茬摘不下多少斤,那也得出去啊。   他就没说。   宋茯苓是,她不道。   假如知道她也:呜呜呜,好累呀,就想睡个自然醒。   她今天甚至都没对账,钱全放她奶那里,回来吃口饭,也没参与大伙的热闹就躺炕上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马老太过来看她时,宋茯苓都已经从自个被窝,不知不觉滚到了米寿被窝里,弟弟暖和,弟弟的小身板可暖和了。   十五户人家,最后熄灯的李秀家,她这不是也想着给宋阿爷和马老太做袜子嘛。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又点炉子又烧炕的,活多,才收针。   李秀才躺下没一会儿,这时候就已经后半夜一点多钟了,她就听到有响动,好像有什么动物叫唤,腾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拍了拍身边的儿子,重新点着油灯下地,在灶房摸把菜刀,这才推开屋门,四处一瞅,嗳呦我的妈呀:“快来人哪!!!”   挨着她家的是宋富贵家。   宋富贵再次没穿好鞋就跑出来了,满脑子似梦似醒。   感觉脑子里还在寻思着,明个啃鸡大腿吃饺子啥的。   跑出来一瞧,梦立即醒了,激灵的不行,心也跟着一咯噔。   只看,好些双绿油油的眼睛站在院外,已经有两头狼踩到了铁尖尖上,受伤了还要往院子里冲呢。   此时,外面也正下着冒烟大雪。也就是说,平日外头爱燃着火堆,今日就没燃,下雪呢怎么燃啊,风也大。   宋富贵家和李秀立马二重唱起来,妈呀?妈呀,喊了好几嗓子,大伙才陆陆续续出来。   今儿累坏了,睡得死。   大伙立刻挥舞起早就准备好的铁杈子。   花这么多钱买的,有种就等着这一时刻到来的感觉。   最后一个镜头是宋茯苓惊恐地瞪大眼,耳边全是群狼在嗷嗷的叫,似是在向山上的狼们在发信号。   看到有一头狼直奔她爹来了:“起开!”   披头散发的宋茯苓,啪的一声,将弩射了出去。   早上四点多,官道。   童谣镇出动了两队衙役,匆匆赶往任家村。   其中领头的,是一位断了右小臂的二十多岁男子。   在岔道口时,该男子突然下马,郑重跪地。   他能在失了手臂的情况下,还能继续当差,还是个捕头,全仰仗他心中最敬重的:“将军。”   陆畔一脸风霜,狐裘大衣上沾满了雪。   他坐在马上,望着跪地的男子。   这人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每次看到这个人的胳膊,心里都是一阵可惜。   陆畔身后的顺子,戴着顺字口罩,睫毛上也都是霜。   可见,俩人才从近郊军营赶回来,今日是冬至节,也必须得赶回来,风雨兼程。   “作甚去。”   “回将军,任家村,发生恶狼下山伤人事件,已出现四死七伤。”   陆畔点了下头,赶马继续前行。   可马蹄子,才向前走出几十米远,向陆畔汇报的头领也才站起身,只看陆将军的马,突然掉头。   陆畔的裘皮大衣,逆着风雪,飞扬了起来。   “驾!”   顺子也急挥马鞭:任家村,小米寿在那里啊,而且听那小家伙说过,那伙逃难的人就住山边。 第二百九十九章 撞乱他心弦(一更)   狼,不是聚成一堆下山,是排成一排走。   后面的狼,会踩着前面的狼趟过的足印,说明它们生性十分谨慎。   狼,会互相合作。   谁攻击前,谁攻击后,哪几头负责包围,哪几头负责冲锋,每只狼有各自的分工,并且会为自己的分工,锲而不舍地完成它们的使命。   这说明,狼群要想攻击谁,成功率会较高。   狼,还有一个特性。   它们不经常袭击人类,但如果一旦动手,会变得非常凶残,不会因为遇到阻碍就放弃。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也就是说,根据它们的各种生性分析,当它们真的决定长途跋涉下山吃肉,一旦决定对人类动手,目标只有一个:要么被它吃,要么,它被消灭。   陆畔深知这些。   四死七伤。   所以他很不看好那伙人。   因为,那伙人,住在山边。   “驾!”   陆畔从没来过任家村,可他进村就知道没来错。   “一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给赶过来的。”   此时,任家村的好些村民聚集在桥边。   任里正虽然没在这里,但是任里正的二儿子任子玖和三儿子都在这里。   任子玖凑到被俩人搀扶的翟婆子身旁,小声劝道:“翟大娘,你就想开些吧,你去那面干啥呀,你找他们也没用。你看人家那里都那样了。”   哪样了?   任子玖示意翟家亲属一起瞧河对面,也示意沾亲带故的村里人都瞧一瞧啊看一看:那里都,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了。   说明啥?说明那头啥事没有,还烧火呢,烧火烧炕煮饭呐。   要是那里的人,都被狼给灭了,一堆死尸,能烟筒冒烟吗?   任子玖在大伙都望向对面的时候,接着啧啧两声,和他弟弟俩,一唱一和道:   “真不是我说啊,我现在看那头冒烟,我是真生气啊。   我都恨不得,给那些房子一把火烧了去。   那伙人是真不是东西啊,他们将狼赶了过来,他们不就能保平安了嘛。   完了就能让狼过来,吃咱们村里的人了。”   翟婆子从出事到现在,已经哭晕四回。   才挺着醒过来,住在西头的二叔子一家和住在村中间的小叔子一家就过来说,罪魁祸首是对面的那伙人,那伙新来的,那伙逃荒的。因为村里人都这么传。   是啊,一定是那伙人干的,一定是。   要不凭啥她家是住在村东头,狼放着山边的那几百口人不吃,特意跑到她家来吃她老头子,吃她大儿和儿媳,吃旁边邻居家没出了五服的叔伯哥哥。   今儿后半夜,她家差点被灭了门。   先是驴叫,被狼吃的只剩下四条腿,她老头子和大儿子听到动静就出去了,那时候还不晓得是狼来了。   可想而知,就再没回来。   大儿媳也是随着老头子他们脚前脚后出去了,估摸是想要拿油灯给照个亮,看看怎回事。   结果……   当她带着二儿子三儿子儿媳赶出去时,老头子和大儿子已经只剩血糊啦的骨头,早没了人形,内脏都被吃的干干净净。   大儿媳更是躺在牲口棚里,肚子被四只狼给掏了个大洞,还在那掏呢。   看到这一幕,她们立即又喊人又放火,干脆一把火烧了驴棚子,狼怕火。   闹出这么大动静,隔壁叔伯哥哥一家自然就过来帮忙了。   也不知怎的,四只狼就这么的被惊了,更是玩了命的要咬死她们所有人。   其中一只狼向外跑,正好和隔壁叔伯哥相遇了,扑上去一口就咬住脖子,血当即喷出老高,狼叼着叔伯哥就跑,她们就在后边追。   没想到,就在这时,剩下的那三只狼忽然不跑了,掉头又奔他们来了,像掩护那只逃跑的狼似的,回头就要咬他们。   吓的他们……   不是有意不救叔伯哥的,不是有意放弃不追的。   一个个都受了伤,眼下还有几个正躺在家里人事不省。   而她翟婆子,是家里唯一没被狼咬伤的,因为她当时正抱着老头子的骨头嚎啕大哭。   再一醒来,她听说是那伙人故意引狼进村,就来了这。   四条人命,她怎能不恨?   她拼着这最后一口气,也要为自家老头子,为自个儿子拼出个公道。   “抄家伙。”   “抄家伙问问他们去。”   “扒了他们房子去,一把火也烧死他们。”   任子玖看到翟家老老少少,几房人口加一起近百口子人,他在旁边唏嘘,煽风点火道:“老少爷们,今儿是翟家,下回狼下山,要是赶上咱们家,可怎么整啊?”   “我们也去。”有和翟家走动极近的,也义愤填膺喊道。   还有翟婆子的那位叔伯哥哥家。   他家的当家人,可以说是死的是最窝火最冤枉的。   那家老婆子昏死至今还没有醒,无法接受当家的竟被狼活活咬死,又被一口叼跑,给他们连块骨头都没剩的事实。   而跟出去帮忙的儿子,眼下也被任里正家里的牛车,拉到童谣镇的医馆了,半边脸被咬掉,能不能活是个未知数。   这家人也是一大家子,也是从事发后就无法接受,感觉天塌了一般。   去帮忙,却被咬死叼跑了。   想和翟家拼命,想拆了翟家的房子,可翟家一死就是三口,就在心里这口气进不去出不来,悲伤气愤到无法抑制时,听说是河对岸那伙人引来的狼,这口气终于知道要冲谁发泄了。   他们也举着锄头,一个个眼睛都红了。   再加上这两家的姻亲帮忙,村里其他人听完也怕这种遭遇下回落在自家身上,都纷纷拿着家伙什要去讨公道。   也有的是那种,纯被任子玖煽动的,压根是啥也没想,像是凑热闹似的,脑一热就拎家伙什,要跟着大伙一起去找河对岸的那伙人。   一个个都直嚷嚷着,一命抵一命,甭管那伙人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必须得再交出四条命。   族长任尤金,拄着拐杖,压都压不住。   他扯脖子喊,都给我站住,但是在一堆人的吵嚷声中,根本就没人听他的。   可族长是真怕,怕今儿真会又多出几条人命,还是人为的那种。   也是他使唤的人,赶紧去童谣镇告知一声衙役的。   因为指望不上任里正啊。任里正家里大门紧闭装死,压根就没出来过,振振有词,说病的起不来身。   “能不能听我说一句?我还是不是你们的族长!”任尤金用拐杖,拦着几百口子举着锄头菜刀的村民。   和宋富贵关系挺好的四嫂子,也小声在河边说公道话,“那头还不道是个啥样,他们住山边,没人去问问也就算了,一个村里住着,谁乐意让狼进村呐?”   被他爷们瞪眼睛,给硬瞪回家去了。   瞅那样,四嫂子要是再敢多说,就得挨揍。   四嫂子他男人也是没办法。   这种情况下,你总得让那几户死了人的人家出气吧。   他娘们站出来说这话,太得罪人。虽然他心里挺赞同的。   说白了,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大白胖娘们是没过脑子就嚷道:   “备不住河对岸死的更多,依我说,让族长爷领几个人先去瞅瞅。   妈呀,反正我是不敢去,别看那头烟筒冒烟了,我怕是一地死尸。   再说你们跟他们使啥劲?给人拿锄头刨死就得蹲大狱,还刨死四个给你们抵命。   依我看,你们别刨死他们了,你们就应该撵狼去,不是四头狼给咬死的吗?咬?”   啪的一个大嘴巴子,大白胖娘们的婆婆,抡圆了胳膊连打带骂道:“给我滚家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这话像是捅了马蜂窝。   翟婆子带着十几个女人,哭嚎着拍着大腿跳骂着:   “就该他们死!   他们必须给我老头子我儿抵命!   他们要是不放狼进村。   那些狼要是在他们那头吃饱了,就不会进村祸害。   他们二百多口人,不够那些狼吃嘛!”   不够那些狼吃吗?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就在这时突然前蹄朝天,被缰绳勒住长长的嘶鸣了一声,陆畔坐在马上,怒视着这群举着火把举着菜刀的人。   顺子也被气的一把扯掉口罩,急忙翻身下马,上前劝说道:“少爷,看来那伙人是住在桥对面。您先过桥,这里有我,也有齐捕头,齐捕头眼看就到。您别和这一群刁民动气。”   陆畔这才喉咙动了动,强压下起伏的情绪,呵了声:“驾。”   枣红色的大骏上了桥,驰骋在茫茫的白雪中。   上了桥后的陆畔,情绪更是复杂难言。   因为他发现,这座桥上,根本没有狼群的足迹,没有从那面咬过人再跑到村里会留下的血迹,附近的河面也没有。   这说明,或许是两伙狼群同时下山,一伙狼群从其他路线进了村,一伙狼群……   这说明,齐捕头齐鸣所掌握的四死七伤,只是上报的村里人伤亡情况。   而山边的那伙人,即使此时已经死了不少,也并没有人给他们上报。   纷纷扬扬的雪沫子,突然越下越大,大到能迷了人的眼。   宋阿爷佝偻着身体,听到吱呀吱呀地踩雪声,扭头看了过去。   看到一马一人时,老爷子急忙用手揉了揉眼。   忙活一宿,所以,是出了幻觉吧?要不然怎么会看到小将军呢。   恩,是小将军的模样,没穿盔甲也认得,因为是他们这伙人的恩人。   身穿黑色狐裘的陆畔,站在这片破房子前,同样的,也在回望正在打扫血迹的宋阿爷。 第三百章 我们很遗憾(二更)   四壮一手一个,拽着两头死狼,从后院过来。   身后还跟着带小跑的牛掌柜,想帮忙还插不上手,那小子一人就拽动了,只能嘴里嚷嚷着:“嗳呦跳骚啊四壮,到时候小小姐又?”   俩人看到小将军那一瞬,愣住。   郭老大推开会议室门:手里托举着两个罐子,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阿爷,哪个是野猪毛的烫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田喜发他们也从房后过来了。   宋富贵两手攥的全是带血的铁耙子。打完狼了,工具得收拾收拾,简单擦擦,不能让孩子们一会儿醒后又见到这么多血,本来就被吓得不轻。   边走还边白话着:   “那狼爪子一把抓我胸口,我以为昨就得见阎王爷了,得亏喜发兄你啊,一箭干到它胸口上。   不过,那我也后怕啊,你说你要是一箭射我身上可怎么整?又看不清,昨儿也没燃火堆。   真的,你要是眼神差那么一点儿……”   突然看到小将军,宋富贵张大嘴,身上的破棉袄,胸前那一块被狼抓碎了,就是他刚才说的,差点被狼掏了心。   胸前这一块棉袄,碎到不能再碎,一股风飘过,掀开了,露了点。   与此同时,宋二婆子的大儿媳,和几个妇女也从灶房出来了。宋二婆子大儿媳问道:“阿爷啊,咱还包饺……子吗?”   宋阿爷啪的一声,使劲拍了下大腿,又跺了下脚:“嗳呦天老爷,真是小将军啊,老小子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一把甩丢了手里的笤帚,笤帚飞出去两米远,几步就蹿了过去,“将军,你怎的来啦?将军,我们,我……对对对,”阿爷慌张打着招呼,说着话,就要跪。   阿爷这样,后面背景板的这些人,也跟着反应过来了,主要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怎么就出现了呢,搞得他们脑子直懵。   陆畔立即上前几步,两手拖住宋阿爷,不让跪:“不可,今日是冬至节。”   阿爷激动的不行,都不道冷不丁该说些啥了,“不是,不是,你怎的来了呢。”   陆畔笑了下,“路过,讨口水喝。”   实在人就是有一点不好,当真事儿听了,信了。   “嗳呦,你说这个不巧,你说俺们这地方埋汰的,平日里不这样,俺们昨下黑打狼来着,弄得这这这,满哪是血。”   “可有伤亡?”   “没,没啥大事儿,就是有些个人受伤。有的还是俺们自个人没看清,给误伤的。不要紧,不行今儿要是谁严重,就去医馆看看。将军啊,你不用惦记,俺们跟从前不一样了,俺们有银钱了。”宋阿爷骄傲的不行。   “来了多少。”   “十六只狼,是个狼群,前后夹击俺们。别提了,让跑了好些只。”   陆畔:……   “掉坑里扎死四头,俺们只干死了七只,剩下的都跑了,也撵不上啊,再说娃子们吓得哇哇哭,俺们就没撵。”   陆畔:……   高屠户听到动静也出来了,他手里还攥着药,正在王婆子家给王忠玉的屁股上药,王忠玉昨夜被狼爪子抓了一巴掌。   一瞧小将军竟然来了,提醒:“别在外面唠啊,快让将军进屋啊。”   宋阿爷这才一拍额头,岁数大就是不中,还有这些围观的笨蛋怎不提醒他呢,“对对对,进屋。快去,再去个人,去烤炉房给福生喊过来。”   福生,是他们这里面最体面的人。   眼下,正在糊窗户呢。   昨夜狼从后面包围冲进来,是踩着坑里同伴的身体飞扑进来的。蛋糕房又在最后面,窗纸都让狼给扒了,今日要卖的蛋糕摞在靠窗口那,也洒了一小半。福生正和马老太他们在规整呢。   那让小将军进哪屋啊?   来了会议室,屋里冷也就算了,可这屋也挺惨,窗台上贱的都是狼血。   得让小将军去最体面的屋子喝水,吃饭,啊对,吃饭,那些娘们在傻瞅啥呢,宋阿爷一脸喜庆:“煮饺子去。”   钱佩英急匆匆回家,赶紧推醒女儿。   干什么呀,又要干什么呀,才眯着还没有一个小时,一宿了,又吓又困,昨晚她用弩射死了两只狼后,腿都软了,都一屁股坐地上了。   不是说好了吗?今日蛋糕都碎了也不管了,爱咋咋滴,不卖了还不行嘛,让她缓一天,宋茯苓气愤地爬起身,瞪着眼睛。   钱佩英一脸讨好:“快着些,闺女,小将军来啦,眼瞅着就进咱家屋了,你爹让你快起来。”   说完,钱佩英又赶紧捞被窝里的米寿:“米寿哇,你小将军哥哥来啦。” 第三百零一章 十个菜(一更)   米寿肿着眼睛,在钱佩英怀里欢呼道:“快,姑母,我的棉裤呢。”   对于米寿来讲,小将军哥哥来家,简直是惊喜死了,比过年还高兴。   这回,他要像哥哥在国公府招待他一样,也要好好地招待哥哥。快些穿好衣裳,穿上鞋,他得去迎迎。   可这事,在宋茯苓眼中,小将军哥哥来家,却相等于鬼子就要进村了一样,比狼来了还突然,必须进入一级警戒。   宋茯苓冲钱佩英,眨了眨大眼睛。   恩?   钱佩英愣了几秒,随后在女儿的眼神示意下,瞟了眼屋里也反应了过来。   一手抄起米寿,一只胳膊下面夹着米寿的棉袄棉裤就朝外走:“姑母带你去四壮那屋穿衣裳,让你姐也赶紧地穿衣裳。”   钱佩英才掀起门帘子去西屋,宋茯苓就立即满炕爬了起来。   将“违制”的东西,通通扔进空间里。   什么她的毛巾水壶,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带着扩大镜的笔,窗台上摆的世界历史百科全书(民族宗教卷),以及穿越前没看完的二号首长,通通往空间里扔。   包括她家一直当窗帘的防潮垫,也一把扯落,扔了进去。   也多亏宋茯苓的金手指是向里面放东西。要是换成她爹,她得现出去喊。   叠被。“嗳呦我的天,”宋茯苓差点踩到自个的头发上,一手揉头皮,一手翻枕头下面的头绳,几下就给长发盘成了最利索的丸子头。   你说这发型,不符合这个朝代十几岁女孩的形象?   快拉倒吧,都什么时候了,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宋茯苓将被褥叠好,穿鞋下炕。穿鞋的时候,一秒钟掰八瓣花,将自个的衣服扣系上。   又慌慌张张跑到灶房,拾掇出几个“韩式饭碗”以及四双不符合“规制”的筷子抱回屋,转头就放进空间里,还有茶杯、茶壶等等。   也就是说,别人家里来了客,会将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用。   到了宋茯苓这,是将家里的好东西通通藏起来,就怕陆畔注意到她家的特别。   一顿划拉,四处检查,最后眼睛锁定在尿桶上,就是那个5L的农夫山泉矿泉水瓶改装的尿桶,宋茯苓一咬牙,也给送空间里去了。   “小将军哥哥。”   小小的人,从在家里就飞奔,结果差点刚出了家门就滑倒,打了个趔趄,来回晃了晃小身板,又单脚站住了。   陆畔本来已经上前迎出几步,以为孩子会摔,没想到又站住了。   他站在原地,等着那个小人,向他跑来。   “哥哥。”钱米寿边跑边张开了胳膊。   陆畔也在米寿跑到近前时,张开双臂,一把将米寿抱了起,且贴心的用外披衣摆,裹住没带帽子的小人。   钱佩英在后面也赶了过来,面对陆畔,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她没有古代记忆,不懂古代人寒暄时要怎么说话,就有些越不知不懂,越不敢轻易瞎说,很怕让人听出来,很是束手束脚。   要是她能出门,多接触一些场面人,慢慢学其实也没问题,可她一直在家干活,天天不是猫在辣椒基地伺候辣椒,就是做衣裳做饭。   本来她挺开朗的,愣是活生生给整压抑了,生活里,跟大伙台词都少。   “这不和规矩吧?”酝酿了好几秒,钱佩英才憋出这么句客套话。   她甚至都不习惯像大伙似的,一口一句恭敬地管陆畔叫将军。   因为?唉,你说这位小伙子,也就十七八岁,在她眼里其实就是个孩子,叫将军怎么就那么别扭。   叫陆公子啊?快拉倒吧,比叫将军还别扭。   倒是陆畔,极其从容的对钱佩英微点下了头,算是打招呼,才抱着米寿回答道:“无妨。”   这样的陆畔,连钱佩英都觉得,忽然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起码,和以前那几次照面不一样。   上次进城,给米寿唤到国公府那次,小将军坐在马上看她时,还不是这样的表情呢。还是一副?恩,有些高高在上。   这次,说句不恰当的,瞧上去越来越不像将军。   真的像是一个认识的人,来这里做客似的。   宋茯苓此时是打心眼里感谢她弟弟啊,米寿给陆畔绊住了腿脚,她就能得空刷个牙洗个脸。   其实宋茯苓不晓得的是,她该感谢的不是米寿,而是宋阿爷。   要依着她弟,小将军早就该被领家去了,米寿都得让哥哥上炕暖暖脚。   是宋阿爷,此时瞧上去智商好像没比米寿强多少,像个非要四处显摆的孩子,非要领着小将军先参观参观。   心想:既然小将军不想在会议室里坐着了,那他就不客气了。   各家娃子也都没起来,得容他们收拾收拾。人是衣裳马是鞍,一看长相二看穿,起码得让家里那些娃子穿上衣服,别光屁股冲人,也能让家里这些小子们将带血的衣裳换了去,然后才能让小将军进各家屋不是?   所以,宋阿爷决定,索性就让小将军先好好瞅瞅,咱每日冲到劳动第一线的活计。   咱们就是干活人,没啥新鲜可给将军看的,那就看看咱用双手种的、攒的,盖的。   “将军,你瞅瞅,这都是俺们攒的大石头。   从山脚那里,用爬犁一车车拽来,等赶明一开春,俺们就能盖院子。   不像眼下,来几头狼,就能给俺们篱笆撞翻,得亏福生让挖沟了,要不然就这木头篱笆,不中用的很。”   陆畔抱着米寿,目光没落在攒一堆的大石头上,倒是仔细地看向沟里。   虽看不太真亮,扑簌簌的雪不停下,但是也能瞧出,里面有这伙人自制的木尖,密密麻麻,应该很多,有的上面沾着血。   陆畔问:“这个就是昨夜狼群留下的?”   没等他说完,宋阿爷就说,不是,这是上回野猪留下的。   陆畔怀里的米寿:“对,哥哥,我们还打过野猪,”说完这么一句,就皱着小眉头探身问宋阿爷:“太爷爷,煮饭了没有?给哥哥煮些肉食。”   宋阿爷笑呵呵点头。   你姑父就去张罗那事去了。   今儿,他们这伙人哪怕啥也不干,也必须要让小将军在咱这吃顿饭。   倒是陆畔听完后:“……”这伙人,竟然还打过野猪。   一路走,大伙谁逮谁见到陆畔,不敢上前乱说话,却一个个都是打心眼里在笑。   下了地窝子。   宋福生的大伯,听到动静,急忙燃火,点好了火把。   在陆畔才下了地窝子时,就弯腰跟在后面,举着两根火把给照亮。   宋阿爷指给陆畔看:   “将军,这就是俺们种的蒜黄。   种了四个地窝子。   都是福生带着俺们干的。   今年先这样。   等过了年开春的,将军你要是还能路过俺们这里,再过来瞅瞅,最起码,俺们能挖出个二三十个地窝子。   明年冬日要是二三十个地窝子一起的话,能挣不少钱呢,卖60文呢。”   小米寿搂着陆畔的脖子也跟着补充道:“哥哥,这里平日是不能点火把的,连我都练出来了摸黑就能走直线。”   “走直线?”   钱米寿瞪大眼:“对啊,在这里,走歪啦,会踩苗啊。”   好吧,关于种地,陆畔实在是不太懂,不过他懂得:开春挖那么多地窝子,要注意间距。   别塌了。   从不对外人开放的宝贝辣椒基地,恨不得谁都别知道他们是怎么种辣椒的,那面放哨,这面就用棉被捂起来,今日,却迎进了贵客。   并且,还是大伙由衷地希望,小将军,你就进去瞅一瞅呗。   可见大伙对陆畔的心,就和大棚里的辣椒一样:火辣辣的心哪,火辣辣的情,火辣辣的小辣椒它透着芯里红。   宋阿爷笑着指向一排排辣椒秧子道:“它叫小辣椒,将军,你瞅瞅,长的稀罕人不?”   牛掌柜在烧火墙,宋福生正在摘辣椒。   看到阿爷给人家陆公子,竟然领到这里来了,宋福生笑着站起身:“阿爷,你看,你给将军领这作甚,快让屋里歇着。”   又手速极快的急忙扯掉几个辣椒后,端着盆,这才望着陆畔抱歉道:“实属招待不周。今儿,将军,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饭已经张罗差不多了,万望留下用个便饭。”   陆畔看了眼不认识的小辣椒,并没多问,点了下头。   这头一点下,宋福生急忙一手端着辣椒盆出了地拢沟,一手引着陆畔跟他出来,让跟着去他家。   这一早上,自从陆畔来,可给宋福生忙坏了。   忙到没时间相陪。   给他媳妇都派去做饭了。   钱佩英是螺丝钉,哪里需要拧哪里。   因为得安排大伙酸菜馅饺子包起来,血肠给他准备出来,一会儿他要过油炸,炸完蘸蒜酱吃。   切胡萝卜丝、切萝卜丝,剁肉馅,待会儿再炸个丸子。   炒个蒜黄鸡蛋,醋溜白菜。   红枣去核,南瓜切块,泡好百合,摆一盘。   几个菜啦?   再做个锅塌尖椒,做个糖醋虎皮尖椒,再做个他拿手好菜,尖椒酿肉,给肉沫都塞进辣椒里面,用油煎。   最后俩大菜是:红扒野猪蹄膀,红袍野猪肉。十个菜。 第三百零二章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二更)   宋福生对米寿说:“米寿,快下来,别让将军哥哥抱了,先去找你姐,看你姐是在家还是在烤炉房,要是在烤炉房,让她煮茶。”   米寿就下来了。   其实米寿有好些心里话想对陆畔讲,可是大人们说话,他又不能插嘴。而且确实嗳,哥哥还没吃饭呢。   米寿腾腾腾跑走。   陆畔瞟了眼那孩子没戴帽子,心想:下着雪,外头冷,怎么不知给戴个帽子,但他没说。   微弯腰进宋福生家时,屋里才摆好桌子凳子。   桌子是高屠户和田喜发他们,现从蛋糕房里搬出来的,搬出来好几个,是拼在一起凑出来的大桌,摆在宋福生家大屋中间,上面铺了块床单布。   是宋茯苓嘱咐的,将家里遮被褥的布,铺到桌子上就中。   要不然让人看见,连个好样的大桌子都没有,都是拼接的,太惨。   总不能让小将军上炕,盘腿坐炕桌吧。那大长腿,盘一会儿就得抽筋。   此时,宋茯苓端着茶壶,和弟弟正好走个顶头碰:“怎么光脑瓜就跑出来了呢,后院窗台和地上全是狼血,你又不怕了。快回去。”   钱米寿说,是姑父让来的:“姐姐,你有给哥哥煮茶吗?”   “有,这不就是嘛,才做好。”日月潭奶茶。   所谓日月潭,就是绿茶配着奶。   不敢给随便泡茶啊。   因为家里眼下只剩下空间的那些:金骏眉、大红袍、铁观音。   给小将军一泡,他一尝,恩,你们哪得来的?你们啥家庭啊,喝的比他还好。   给混些奶,加些糖,保准他尝不出是什么茶叶。   “是米寿不?米寿啊?”马老太忽然喊道。   “嗳,奶奶。”米寿腾腾腾又跑走了。   马老太喊米寿是去取些蛋糕,捡没掉地上的装盘。   唉,昨夜让狼真是祸害的不轻,装蛋糕的蒸笼都被扒窗台扒倒了。   真是,马老太再次叹气。   昨日才开业,今日就歇业。   先不能寻思那个了,小将军都来了,咱得好好款待,不行待会让牛掌柜赶车去告诉宝珠一声吧。   宋茯苓端着茶壶,进屋的时候,她是万万也没有想到,屋里怎么就只剩下小将军了呢。   请问,她爹呢,她爹娘做饭去了,那一直相陪的阿爷呢。   阿爷怕小将军说走就走,正在外面组织人手拔狼牙呢。   想给小将军带走几颗牙。   如果时间来得及,最好再给带几套狼皮。   不过,那玩意得现扒,还新鲜着呢。   他老人家,很是忙碌。   要知道,还得摘辣椒割蒜黄呢,对不?好不容易来一回,咱得给人家带几筐“土特产”,咱也没别的。   大伙也是这么个意思,能给带些啥就带些啥,总之是不能让人空手回去。   大伙对于小将军的恩情,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深寻思。要不然容易感动到,白天想,夜里哭,时刻想起小将军当初没让他们充军户,还给他们安排来了大首都。   陆畔听到动静,抬眼看了过去,眼神先落在宋茯苓奇怪的包包头上,不过,只这一眼,他就转过头。   男女有别。   宋茯苓拎着茶壶进去,表情上观察,她比陆畔要瞧起来从容。   面带waitress式微笑:“将军,您请喝茶。”   陆畔瞟了眼桌:“恩,放那吧。”   “将军,冷了吧,我捅捅炉子,烧起来就热乎了。”主要是不捅不中了,炉子要灭了。   陆畔声音略显僵硬:“不冷。”   像是为了证明自个真不冷,陆畔解开了狐裘大衣,但他脱下后,并不知道该将大衣放哪。   习惯性拿着外套,伸直胳膊就递了过去。   他递了有十几秒,发现宋茯苓并没有接,他疑惑地扭头看了过去。   宋茯苓才捅完炉子,蹲在炉前,也正在扭头疑惑地望着陆畔,一双像琉璃似的黑眼珠,好似在说:“你给我衣裳是什么意思?”   陆畔抿了下唇:“放与哪里。”   宋茯苓恍然大悟,啊,原来是不知道要将放哪:“放炕上就行。”   我全家都是穿来的   我全家都是穿来的 第三百零三章 你在笑什么(一更)   宋茯苓看着陆畔从她面前,拿起狐裘站起身。   这人一站起来,可真高。   比她爸高出大半头,比她,更是给她显没了,简直就是姚明和李玟站在一起啊。   宋茯苓眼神闪了闪,低头瞟了眼自个沾了炉灰的奶白小手。   一会儿要记着,等这人走后,吃钙片和维生素,她昨日就忘了吃药,让狼吓的,别再更长不了个头。   “将军,那我先出去了,”宋茯苓微笑着指了指茶杯:“您尝尝,这是新做的奶茶,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喝得惯。等会儿米寿就能回来,有事您让他出去喊我就行,阿爷也会忙完就过来。”   宋茯苓说完,冲陆畔礼貌的一点头,就扭身出去了。   陆畔微弯腰将外套放在炕上。   目送着宋茯苓梳着包包头的背影。   扭身就走,并不是倒退几步,再出门的那种。   一个人在屋里,陆畔也就没再坐下。   端起茶杯,喝着奶茶,连喝了两杯,还挺好喝。   扭头四处观察这个小小的屋子。   发现这家人,衣服并不是全部叠起来收起来,而是在墙上扎了棍,用一种木架做的像衣撑似的东西,撑着厚衣服,以免出褶,挂在墙上。   米寿姐姐的外披数量最多。   炕上,被褥叠的也并不是长条,而是四四方方。   被褥很干净,被套花花绿绿的。   窗台上,摆着几个泥盆子,里面栽着葱,旁边放着针线篓子。   陆畔的眼神,落在了靠近门口的炕上,那里摆着一张四方的小炕桌。   炕桌上,堆着笔、纸,能看出来上面应该还有他赠与米寿的书。   陆畔放下茶杯,踱步走了过去。   拿起最上面的一叠纸瞧了瞧,脸上立刻露出了欣慰。   因为陆畔能够看出来,写字之人有在认真的一笔一划描大字。   且随着一张张翻阅,厚厚的一沓,也能看出来应是每日会写上很多张字,进步很大。   他翻纸张的手,忽然顿住,拽出其中一张夹在里面的图纸。   就在此时:   “不用跺脚的,没事儿,进来吧,”宋茯苓客气的引着顺子进屋。   顺子依旧心不在焉地跺了跺脚上的雪。   心不在焉是因为,这位竟然是宋姑娘?刚才他都没敢认。   “少爷,小的我?”   陆畔摆手制止,眼睛盯着才进屋的宋茯苓,“这是谁写的?”   “什么。”宋茯苓几步上前,凑过去就要看。   冷风热风飘过来,陆畔鼻翼动了动,闻到了女孩身上的香,也不知是头发上的还是脸上的,香味还不太一样。   他不着痕迹的向后稍退了退。   为了说的更清楚,陆畔扬了扬手里的图纸道:“上面画着两个图,字,像是几岁稚童写的,你去给他叫来。”   宋茯苓已经看到了那张纸,她自己画的,大略扫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仰脖看向高大的陆畔,眉头微皱:   几岁?还稚童?   这人说话,怎么那么会埋汰人呢。   “是我写的。”   陆畔眉头微动了下,攥着纸张的手也微用力,回望着宋茯苓,沉默不语。   怎么可能,你的字,我见过。   顺子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又瞟了眼少爷手里的图纸。   他冷不丁才进来,请原谅他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更搞不清这俩人,在俩俩相望打的是什么哑谜。   顺子:“那个,”   “你写的?”   “是,怎么了?”   陆畔懂了,好吧,看来之前蛋糕盒里的那封信,是他误会了。   而米寿所说的姐姐会写一手好字,也……   “你先说说,你这画的是什么。”   宋茯苓接过纸,“这个是手摇式打蛋,我瞎琢磨的,这个是手摇式榨汁,是我做蛋糕,想着用它们?”   陆畔打断,往前上了一步,扯过纸,指向其中一行字:“你这写的是什么。”   宋茯苓说:“是打蛋器的两边辅助支撑杆,我想着,到时一手抓住手握端,将这个两边辅助支撑杆撑起,架在碗上摇动把手就能打蛋了。而且有了这个,打蛋能自行控制,打出的蛋液均匀,我这个齿轮是锥形齿轮组,写的是解释。”   陆畔脑里一下就明白了:“看来,那你旁边画得就是垂直转轴。”   “是,画得就是那个。”   宋茯苓也有种终于遇到行家的感觉,一说就明白。不像她爹,你和他说辅助支撑杆,他问你,那主要的支撑杆在哪。   陆畔往前上了半步,“这个是滑槽?”   宋茯苓冲陆畔直点头:“是,也不知想的对不对,我就想着,弄出多个弧形刀片后,转轴要设凹进卡槽,摇杆头上要设有与这个卡槽匹配的凹起卡进,头部卡件插进卡槽里。”   陆畔接下半句道:“那弧形刀片就要安装在转轴外部,且每个弧形刀片在转轴上的位置高度要不同。”   “得高度不同吗?”   “要这样。”   “啊?那我还真没想到,”宋茯苓笑:“当时只顾着画过滤凹槽网来着,榨汁嘛,得给渣滓滤出去。”   陆畔:“即使过滤网,也要做个锁扣,锁扣为环型套圈。”   “那让它扣住哪里呢,在哪打眼。”   “这里。”陆畔拿起炕桌上的笔。   宋茯苓急忙道:“我磨墨,”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还磨什么墨:“用炭笔行吗?”   “拿来。”   顺子全程目睹,全程没插上嘴,全程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俩人是在聊什么呢,都是黑话。   而且,你瞅瞅,你瞅瞅,那俩人,共同扯着一张纸,指指点点,俩人还凑到一起唠。   这又画上图了。   他们家少爷,什么时候和女子也有这么多话了?   “哥哥,”小米寿终于回来了,捧着盘子回来的,“哥哥,这是奶奶让我拿来的点心,你要是饿了快尝一些,垫垫肚。”   陆畔坐在炕边,用炭笔在纸上画着,闻言,头也没抬道:“你先垫肚,桌上有茶。”   他认为孩子一定饿了。   说完抬眼看宋茯苓:“在这个位置上打眼。”   宋茯苓点头。   “刀片要在转轴外部,摇杆要固定在转轴内。”   宋茯苓点头。   “你这个部分,正好弄反了。”   宋茯苓冲人笑了,太感谢了,要不然她容易花钱也白费劲。   陆畔望着宋茯苓笑颜如花的脸:“你,”   “哥哥,”米寿硬挤了过来。   和顺子一样的表情,仰头瞅瞅这个,扭身瞅瞅那个:   “哥哥和姐姐在说什么呀。”   “哥哥,你看姐姐笑什么呢。”   又歪了歪头,满脸疑惑,再次强调:“你俩在说什么好玩的事吗?”   在米寿心里,他姐是常笑的,不稀奇。可哥哥嘴角也带笑,可见是有高兴的事发生。   笑了吗?   陆畔和宋茯苓对视一眼,只一眼,他就匆匆将目光移向了旁处,立刻站起身,攥拳放在唇边:“咳,”咳完瞟了眼顺子。   顺子:“……”少爷,您这一眼是什么意思,此时此刻,是在暗示我应该说些什么吗?我是退下,还是该打个茬。   陆畔没指望上顺子,“你姑父呢,”抱起米寿就出了屋。   走了两步,掀开门帘子回来了,将那张纸抽走,又掀开门帘离开了。   宋茯苓惊讶地瞪大眼睛,瞪视着门帘:“嗳?”   嗳?你别给我拿走啊,我是拆了一个榨汁机好不容易画出来的。我那榨汁机,空间不给我变回来,我可没记住所有步骤。   没几秒钟,顺子又回来了。   宋茯苓以为他是来送图纸。   但顺子脸上陪着笑,只是指了指炕。   他家少爷衣裳都没穿就跑了。 第三百零四章 一起吃饭吧(二更)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米寿搂着陆畔的脖子:“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陆畔望着怀里的小人笑,对,还有这句,这句才是最恰当的。   高屠户推开辣椒基地的木门,正好看到了陆畔。笑得一脸褶子弯腰打招呼道:“将军,我这摘辣椒呐,想着给您带一些。”   “好,”陆畔冲高屠户点了点头,惹得高屠户高兴的不得了。   看来阿爷说的对,小将军不是那种会嫌弃他们的人。   顺子也有点意外。   少爷竟然真要收下?这可是头一回要从别人家往回拿东西,并且他们俩是骑马,怎么往回带啊,少爷出行连换洗的衣裳都懒怠。   烤炉房外,一个烤炉房的窗纸是新糊的,另一个还是破碎的,没来的及糊呢。   窗台上、窗台下,结着很多冰溜子,地上也是几大摊冰面。   米寿指着冰溜子说:“哥哥,昨夜,姑父他们顾得上前面,顾不上后面,夜没想到狼能踩着同伴的身体,过了挖的深沟,从后面过来了。然后奶奶她们,还有好些个伯娘婶子一起用石灰,烧热了水,烫那些狼。”   说到烫时,米寿攥了攥小拳头。   陆畔还没有说啥,   顺子先接话道:“对啊,忘了你们还会用生石灰烧水了。”   那玩意,没一会儿就能咕嘟咕嘟冒泡烧沸。   这些人,也真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护卫自己。   而此时马老太也在蛋糕房里,正在扒皮,扒下蛋糕上沾的灰,给外面的那层扒掉,卖是指定不能卖了,但可以给家里这些娃子们吃。   听到外面有说话声,老太太探头瞅了眼,“嗳呦,将军,来来,快进屋。”   陆畔说:“不了,您忙,我就是转转。”   马老太激动的,紧张的,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那个啥,得亏了将军他三姐,俺们一起开了几家店,也不知将军晓得不?是三小姐瞧得起俺们。您放心,俺们指定好好干,就是今儿?”   陆畔说:“不要紧,回头进城,我会告诉一声,好好歇一日。”说完就点了下头,然后才离开。   马老太半张着嘴,望着陆畔抱米寿离开的背影,满脸不可置信。   她以为自个耳朵出毛病了。   小将军刚说啥?那样身份的人,竟然要帮她捎口信儿。   再往后走,过了蛋糕房,就能看到被狼撞倒一片的栅栏了,也能看到转圈挖的深坑,比之前宋阿爷给介绍的深坑要震撼的多。   因为那时介绍,只是去地窝子看蒜黄一走一路过时介绍的。   “拽,拽,使劲拽。”   后院,这里。   好些个人正扒狼皮扒的热火朝天。   这些人的头上,已被雪染了白。   地上的雪,却被狼血染了红。   陆畔问米寿:“怕吗?”如果孩子怕,他就抱着回去。   米寿摇了摇头:   “不怕。   哥哥,昨夜,蒜苗子被一头恶狼扒了窗户吓到了,喏,那就是他家,他家离这里最近。   他还和那头恶狼对上了眼,就是我给他哄好的。   还有小蔫巴,他看到他爹差点被狼给掏了心,吓得哇哇大哭,也是我哄的他。   我哄他们到天蒙蒙亮呢,直给他们哄得都困了。”   陆畔用大拇指,蹭了蹭米寿冰凉的小脸。   所以,你的眼睛成了肿眼泡,双眼皮变成了三层双,你也跟那些小伙伴一起哭过是不是?   这么小的人,亲眼见到十几头狼进了院,怎会不怕。   亲眼见到家人和一群狼在恶斗,这头打退了,那头又冲上来,随时可能会撕咬他们最亲的人,怎会不急。   顺子听的心里也贼不是滋味。   陆畔扶起画有一个小人,上面打着叉的警示牌子。   仔细看了眼这副画。   这些人费劲在纸张上刷油,以防下雪下雨污了画,又费工夫特意做木架子沾上这幅画,应是在提醒,如果有从后面来的村民别掉进沟里。   别坏心,跳篱笆院,跳进来会有危险。   这伙人,连对待坏心跳篱笆院的人,都抱有一颗善心。   顺子撸胳膊挽袖子,笑着来到田喜发他们身边:“来,我给你们搭把手。”   不用问,这些人如此着急扒狼皮,定是要给他们家少爷带回去。   其实,国公府缺这东西吗?   别说狼皮了,用襄着金边盒子装的整条虎皮,都在库里摞的堆灰,好些个,也不当好东西。   但顺子知道,他家少爷却一定会收下这伙人扒下的血淋淋狼皮。   给田喜发吓得,“可不用,俺们这就整完了,几下就扒掉,真不用麻烦您,”一扭头瞧见陆畔,更是举着两只带血的手,上前打招呼,自个浑身上下又埋汰,不上前打招呼,也不好。   在后院的其他汉子也是,一个个脸上挂着憨厚的笑,但笑容里夹杂着敬重、拘谨,以及无所适从。   米寿倒欢快的给介绍:   “那个是姑父。”   “那个就是四壮。”   “那个是郭伯伯。”   “哥哥,那个就是蒜苗子的爹。昨下黑,王三叔的屁股被狼挠出了血印,王三叔,你怎不家躺着?”   王忠玉一脸抹不开,这孩子,和人家说那个干哈。   在陆畔眼里,王忠玉的伤,他看不到。大伙的伤,他也没看到。   但是他看到了宋富贵的破棉袄。   棉袄被恶狼抓的,胸前破布,风一刮,一荡一荡,却没有多余的衣裳换。   顺子也凑上前瞅大伙笑,嘴上说我们就是溜达溜达,其实,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和任家村里的人对比。   那面,四头狼进村,四死七伤。   这面,十六只狼,面对狼群。   那面,哭天抹泪,抄刀举着锄头,出事后嚎叫着,要找这个算账,要找那个抵命。   这面,别看没死没伤,说的轻松,但大大小小加起来的伤也不少,孩子妇女们也都被吓着了,却关上家门,在自个的这片天地里,老老实实,独自养伤。村里闹那么大动静,他们啥也不道。   当他和少爷来了后,一个个更是笑意迎面,没有抱怨,没有说,你看,我们这房子有多破,我们倒霉啊,住山边,下来狼,先可着我们祸害。   只说他们眼下的日子过的有多好,山边有山边的好,他们挣了多少钱。   被狼伤了没事,他们有钱,可以医治,他们感恩活着就是最幸运的事。   一个个也很是希望少爷在听完他们的田园生活后,能为他们高兴高兴。   似是忘了天亮前,还在与狼群恶斗。   顺子觉得他不能再想了,想太多,心太酸。   因为这伙老实巴交,脚踏实地过日子的人,要不是他和少爷来了,是不是此时就得让任家村那些刁民给围起来啊?几百口村民就得围着这伙人嚷嚷,让他们交出四条命,要点火烧他们的房子。   可事实上却是,要没有这伙人在山边和狼群恶斗,给狼干的差些灭了门,狼群就得进村,那任家村可就真不止是四条命了。   宋阿爷:“哎呀,将军,你怎的来这了,走走走,饭得了,”阿爷才洗完手,就四处找小将军。   到了宋福生家门口,顺子也已经给陆畔掀起了门帘,示意少爷进去吃饭。   陆畔却脚下一顿:“你们在哪吃。”   阿爷指了指会议室。   “一起吧,我也去那。”   阿爷:“啊?”   顺子:“啊?   宋茯苓正巧听到这话:“啊?”她才当完端盘小妹,才给菜端到这,合着还得端回去?   陆畔瞟她一眼,率先迈大步向会议室走:“你们平日里怎么吃饭,今日就怎么吃,一起。” 第三百零五章 一更   小红和大俊在牛棚里。   一边听雪落下的声音,一边共吃一份饭。   大骏望着外面扑簌簌的雪花,装作不经意间用马头碰到了小红的马头:“你就吃这个?”   小红像个在外面打工,只会和家里报喜不会报忧的孩子,也用马头亲昵地蹭蹭大骏:   “大哥,不用惦记,我在这吃的挺好。”   这话是假的,假的啊。   小红:可它不说。   因为,它相信,它一定能在这混到苹果,混到这伙人,给这些孩子们买得起苹果,也能给它买得起苹果的那天。   为口吃的,抱怨、低头,没范儿,皇冠会掉。   大骏其实心里也清楚,八骏说的是假的。   但是,只有吃了苦中苦,才能方为马上马嘛。   比起牛棚子略微有些感伤的气氛,“会议室”里,此时可是热闹极了。   哐哐哐剁饺子馅声连绵不绝。   本来吧,今日过节,就准备吃饺子的。   但是所谓的吃饺子,还是得蒸些粗粮饽饽的,不能每人管饱饺子,那得费多少细面,费多少酸菜和肉。吃不起。   一人十个八个饺子,一人再分个饽饽,这就不孬了,就当过节了。   可小将军进来就说,他要等大家,不着急,要吃就吃一样的,一起吃。   所以宋阿爷一拍大腿,满面笑容:“中。”   就这么的,不舍得用酸菜,大伙就又剁了些白菜馅和萝卜馅的。   今日,豁出来了,和小将军一起好好过节,彻底吃顿好的。   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妇女擀皮,手上的饺子皮翻飞,几十个人七手八脚包饺子。   还有好些个半大小子,一盖帘一盖帘的往外送包好的,带小跑的送到各家。   因为公共食堂的锅不够用了,得送去各家煮。   然后白胖胖冒着热气的饺子,再用木盆端回来。   门帘子一会儿被掀开,一会儿被放下。   支桌子的,挪凳子的,抱柴火的,送杯子和碗筷的。   而此时,特意给陆畔预备的大圆桌上,上面已经摆了几盆菜。   盆里垫张大油纸,油纸上面摆放着冒尖的干炸丸子。   丸子颜色金黄,一瞧就外焦里嫩,咬上去应会又酥又香。   另一盆是红烧野猪肉蹄膀,不知吃起来会怎样,但只看模样就会觉得香,色泽红润,盆最开头刚放在桌子上时,肉还颤了颤,且肉香味扑鼻,酱香四溢。   锅塌尖椒,在陆畔看来,就像是个圆鸡蛋饼。   关键是,这个“大鸡蛋饼”竟然没碎,从起锅到入盘,是一整张。   虎皮尖椒酿肉,也不知是那个叫小辣椒的,辣椒真的小到包不住肉,还是做饭之人太实在,想让他多吃肉的原因,辣椒竟是豁口的,里面包着实实惠惠的肉馅。   陆畔抱着米寿,以防碍事,让阿爷去忙,不用招待,坐在旮旯。   坐下后,或许是真饿了,主要是这屋里的味道太香,各种味给他勾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正在忙活的宋福生。   他瞧得很是稀奇。   只看,此刻宋福生正在拉丝。   一手大铁锅,里面是熬好的拔丝糖,一手攥着像刷锅用的小扫帚。   小扫帚蘸一下锅里的糖,变戏法一般就能瞬间拉出几十条丝,然后抡圆了胳膊,将丝拉到摆放好红枣倭瓜的盘上。。   眨眼的功夫,拉丝竟一层层错综复杂的堆叠起来,堆的老高,熬出的糖色,离远看都亮晶晶的。   给顺子惊讶的。   他已经不管少爷了,在宋福生身边来回晃悠,一口一句宋哥地问着:“你怎的会做饭,你这手艺不错啊,祖传的啊?”   “啥祖传,瞎琢磨。”   陆畔也在小声问米寿:“你姑父怎会?”   米寿嘿嘿笑着,不错眼看着宋福生,看的哈喇子都出来了:“因为我姐好吃,她总撺掇姑父给做肉。”   陆畔摸了摸腰,拽出一条帕子。   一边给怀里的娃擦哈喇子,一边想起宋茯苓了,抬眼找了一圈,正看见宋茯苓在傻笑,也不知和她娘在说什么,脸上的笑容,和米寿刚才憨憨的馋样十分相像:“她比你还喜吃?”   “恩恩,喜,比我喜多了,甚喜。   她烫白菜都要蘸芝麻酱,我姐姐可会吃了。   哥哥,姐姐一顿能吃两碗饭。”   米寿比了一个二。   陆畔心想:那她怎的还那么瘦。   “蒜苗子?蒜苗子你看,小将军哥哥,你不是要见吗?小蔫巴你也过来啊,你好没好些。”这给米寿操心的。   看到门帘子掀开,小伙伴们都进来了,他坐在陆畔的怀里,一顿招呼。   还给介绍,也不管陆畔认不认识:“哥哥,那是金宝哥哥。他放哨。”   比起小蔫巴他们不敢上前,怯懦懦的望着陆畔,丫丫那些小女娃,干脆跑到自家娘亲身边抱大腿,躲在娘的身后,一会儿冒出来偷摸歪头瞅瞅陆畔,一会儿又害羞的将自个藏在娘亲的身后,宋金宝真属于发挥好的那种,   宋金宝站在离陆畔一米多远的位置,吭哧了几秒:“将军哥哥,我都挣工分了,挣一工分。”   陆畔不懂工分是什么意思,是指银钱吗?   就在这时,宋福生洗完手过来了,示意小将军上桌,吃饭。   今天可给宋福生热懵了,这伙夫当的,在这么冷的天,愣是忙的满头大汗,后衣襟都湿了。   就怕没等炒完菜,陆公子就走。   咱还不能只端上一盘两盘菜,那多不好看。   “将军,入座。   人说,薄酒素菜。   可我们这里?”   宋福生坐在陆畔身边,憨厚笑道:“说句不怕让将军笑话的,连薄酒都没有,正酿着,才酿上。”   宋阿爷也说,“是,家也没别的,就是逮几头野猪,自家种的菜,也不知您能不能吃惯。”   陆畔怕大伙客气下去,率先拿起筷子:   “我是军人,风餐露宿,什么苦都吃过。   没酒,可以用汤。   今儿,我瞧着真挺好。   还能尝到你们亲手种的辣椒,是叫辣椒吧?   这可是你们说的稀奇物。”   说完,陆畔就端起饺子汤,和宋福生喝了一口,并且放下饭碗,忽然环视一圈对大伙说:   “这个桌上还有些空位,都别蹲着吃,围上来坐。   今儿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说了,一起吃,你们平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   只当我是过来,凑个热闹,过个节。” 第三百零六章 二更   宋茯苓才用木碗打好自个的饺子,听了这话,引得她侧目。   有种人,现代称之为傲娇。   有的男孩子,只傲了。   有的男孩子,只娇了。有的男人。   甚至认为傲娇是目中无人。   但实际上,她的理解,傲娇并不等于目下无尘。   倒是这个古代的小将军,将这个度,把握的很好。虽然抢走了她的设计图,也不给解释一下就拿走。   “怎么样,少爷?”顺子眼里带笑地看着陆畔。   少爷尝了第一口那个什么椒,小椒酿肉。   陆畔讶然,问宋福生:“辣的?像胡椒,又和胡椒不同。”不过,这个菜,他觉得配蒸饭较好。   宋福生点头道:“对,辣,辣味和胡椒不同,耐寒。”   宋福生一边示意顺子也动筷尝尝,一边编故事。   他编了一个非常跌宕起伏,迂回曲折,三回九转,峰回路转的凄美故事。   听的在另一桌的宋茯苓,一口饺子咬下去,就小声咳嗽了起来。她爹真有才。   她不知,陆畔在听到她咳嗽声时,装作不经意间摸米寿头,示意米寿多吃,瞅了她一眼。   听的马老太和大伙入了迷,头回听三儿细致的讲。   听的钱佩英真是在心里服了:   难怪闺女眼下也在写,还挺能写的,都是随了老宋瞎编的基因,谎话张嘴就来。   对了,她闺女没写宅斗文,让老宋给否了,说你要是写的那些恶心事,恰好是哪家的乱事怎么整?你写者无意,听者有心,不晓得的,再以为你是在埋汰哪家高门呢。   别给陆小姐惹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写玄幻吧。   就写现代社会,现代生活,飞机高铁大轮船,别人至多认为你写书是在做美梦,想象力独一无二。   宋福生对陆畔说,这个辣椒种子,是他岳父给的。   啥时候得的呢,岳父去大南面,靠海,倒动茶叶的时候得的。   他岳父这一生,三起三落,脑袋别裤腰上,啥都干过。   据岳父说,当时有个传教士,走着走着就忽然躺在海边了,他正巧在运货,岸上全是人,却只瞧热闹。   也理解,毕竟那位传教士,长得白,头发带色,眼睛冒绿光,跟狼似的,颧骨不高,鼻子却窄而高。一张嘴,还叽里咕噜的。   岸上好些人就说,是狼人吧,不说人话,长的狼样,反正说么的都有,就是没人给搭把手。   宋福生说到这,陆畔夹起丸子吃,他已经信了不少。   因为别说他们这里,就是这伙人以前所呆的城池,也根本接触不到传道士,得是非常靠南的地方。   他也是看过祖父的画册,才晓得番人的模样。   要是没有这番奇遇,回头没细说过,应是不能描述的如此准确。   宋福生心想:得亏现在是乱世。咋编也无法考证,几个王爷干的叮咣的。要不说呢,和这有能耐的人讲事情吧,就是费劲,有能耐的人,都太聪明了,不好糊弄。   宋福生就接着编,说那传道士让钱老爷子救了,原以为是热昏渴昏,是救起才发现,后背竟中了刀。   那人吧,说是遇到了歹人,钱老爷子并没有信。   当然了,也无所谓对方说的真假,一生仗义行走,只是伸把手。   却没想到,这人就留下了一些外番他们那个地方的东西,就走了。也没打声招呼。   宋福生说这部分时,特意留了个口,为他望远镜什么的预备着。怕万一。   顺子问:“他留下就是这个种子,那你们种过吗?”   “种过,要不我能知道它该怎么种嘛。之前,也没怎当回事,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给我闺女种了些,瞎琢磨哄她做了吃,但她不怎么喜吃,就放那了。”   宋福生说,这次逃荒前,拾掇家里的贵重东西,就给带来了,也才想起来。   不怎么喜吃?   好吧,陆畔听完,只在心里吐槽了这么一句,他就夹菜吃。   几个带辣椒的菜,他全尝了,吃饺子时,也听了宋福生的建议,蘸的是辣椒酱。   “咳,咳咳,”这怎么和煮菜不一样,那几个菜还没这么辣。   这个一筷头下去,他?   陆畔示意没事儿,强压下想咳嗽,端起木碗就咕咚咕咚喝了一碗饺子汤。   “噗,”宋茯苓边埋头吃油滋啦馅的饺子,边噗嗤一下笑了。   惹得钱佩英板着脸冲女儿:“啧。”   这孩子,人家没吃过,哪知道一筷头下去,该夹多少辣椒酱。   哪像你似的,不将辣椒当好东西,以前常吃。   “将军,吃饺子,顺子,你也吃。这是酸菜的,我们才到这里就腌了菜。这是油渍啦馅的,那是萝卜的,白菜的。”   “唔唔唔,”顺子也不管那事了,甩开胳膊夹菜。   也太好吃了叭。   宋哥那人简直了,不当厨子不开酒楼白瞎。   陆畔这顿饭,也真的吃了不少。   他等会回了家还得再吃一顿,过节嘛,估计现在家里人都在等着,本来想留点肚子的。   一片破房子前。   陆畔的行为,再次让宋茯苓侧目。   没有硝制过的两张狼皮,在她眼中,上面甚至带着跳蚤,太爷爷非要给,血糊啦的,吓人极了。   送菜没问题,可是这个就有点那什么了。   却没想到,陆畔竟会没用顺子,亲自双手接过。   不知道该将那两张皮放哪,不知该将一筐捂着棉被草席的菜绑哪,陆畔竟说,给他根绳子,绑与身上即可。他和顺子一人一个筐骑马。   宋茯苓看到陆畔真的背起菜筐那一刻,穿着狐裘背筐,她再没像刚才一样笑出来,没像刚才似的笑话人家不会吃辣椒酱,笑话人家咳嗽。   只觉,心里暖暖的。   不止宋茯苓,宋福生心里也很是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在涌动。   咱是啥,咱就是小老百姓。   人家又是啥,这里又是哪里,是不讲平等,等级森严,拿小老百姓恨不得当仆人看待的古代。   陆公子却没有。   宋福生站在马下,终于有勇气,掏出了狼牙。   之前,阿爷非让他给,他和闺女是一样的想法。   不能啥玩意都给,你当宝贝似的,人家不一定当宝。   可这一刻,宋福生双手递过狼牙和狼髀石道:“陆公子,《梦溪笔谈》中,有干蟹悬门首,驱病辟邪的说法。愿狼牙和髀石也能有此效用,望您收下。”   ……   天上还在下着鹅毛般的大雪。   陆畔背着筐,带着顺子,打马上了桥。   慢慢的,雪迷了大伙的眼,   慢慢的,也有些看不清小将军在河那面的背影了。   还是捕头齐鸣过来找,他才忙完任家村的事,从翟家出来。   宋阿爷才晓得:   啥?小将军不是路过?是不放心?   是特娘的,有人怀疑是俺们放狼进村?有人竟嚷嚷着要扒俺们的房子?   真是能吹牛,让他们过来呀!   阿爷只顾着生气,倒是宋福生仔细地问了一番。   一边听着,心里一边想着:行,我给你们把名单记下,你等着,等俺们行那天的,连买鸡买肉吃,都不去这些人家买。我就是这样小心眼的汉子。   齐鸣又告诉宋福生,他会回头就如实向县令汇报。   陆将军来过这里。   病了的人,也不能当好里正。   如实。 第三百零七章 骂街   齐鸣也在这里吃了一盘子萝卜馅饺子才走的。   饺子不够,还吃了几块扒了皮的蛋糕,是宋茯苓给送进来的。   没蒸饽饽啊。   眼瞅着一盘饺子,大小伙子几口就干下去了,面板上也没有生饺子了。   宋福生就掀开门帘子喊:“闺女啊,装些糕点,给都拿来。”   宋福生寻思,村里头还有那些小兵在,天没亮就出公差来了这里,又是冬至节,古代人重视。   任家村不是人是任家村的。   到了他这,虽然不能个个管饱,但是咱也得大大方方的,咱和这些童谣镇的小兵,都单处关系。   别让人说,河那面的人,和任家村是一个德行。   宋福生没喊老娘,而是喊女儿,也是怕老娘抠门。   老太太小心眼,别想不开这里面的事,再丢人就送进来几块,你还得和她废话,抠搜的。   当时,宋茯苓进来的时候,军人出身的齐鸣,正在用大葱蘸辣椒酱,咔嚓咔嚓地咬,吃的脑门冒汗,端起木碗又在呼噜呼噜喝饺子汤。   冷不丁,门帘子一掀开,出现个贼漂亮的姑娘送糕点,他就呛着了,直咳嗽。   这是农家女吗?怎不像。   宋福生又给他添了一碗饺子汤:“没事儿,不用外道,这是我闺女。”   原来还真是农家女。   齐鸣一嘴大葱味,略显害臊道:“宋姑娘。”   宋姑娘没说别的,一脸乖丫头样。放下一盘点心,又用眼神示意她爹,那个包里装的全是糕点,都拿来了,再别管她要了,就出去了。   后来齐鸣走了。   宋茯苓才从她爹那里知道,以前齐鸣应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马弓手。在战友眼中,也应该是一名响当当的人物。   在某场陆畔带队的战役中,齐鸣右臂中了毒箭,竟然还能给敌军的将领射下马。   之后,右前臂截肢。   离开了神机营。   神机营就是这里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队,独立枪炮部队。   目前,陆畔的官职就是那里的头。   陆畔可惜齐鸣,给齐鸣就硬安排了一个官身,并没有让齐鸣回老家种地。   这事其实挺难办的,像这种身有残疾的,别说古代不好安排,就是在现代,安排职位也很受限,也是很难办到的。尤其职位是捕头,没有右小臂的捕头,能抓人吗?   但事实证明,陆畔从不干不靠谱的事。   下了战场、失了右前臂的齐鸣,现在已经成了左撇子。   是硬生生练的,左手使刀使剑,即使独臂,一般人也干不过他。在外行走,从没给陆畔丢过脸。   附近几个县都知道,童谣镇的捕头少了一截胳膊。   宋茯苓听完这些,才第一次意识到:小将军应不是白拿她图纸去研究的人。你看看这品质。看人、做事。   虽然岁数小,但是很靠谱。   那么,将她图纸莫名其妙拿走,不会是要帮她做出来吧?   那要是帮她做出来,她不能白接着,她得给钱。   那得多少钱哪,她还没有攒出来。   而且陆公子要是出手,榨汁机和打蛋器应是会做的很快吧?人家要工匠有工匠,要什么有什么。   也就是说,很可能没几天就送来了。   宋茯苓都没了睡意。   妈呀,她得抓紧挣钱了。   总不能人家给送来,她说,能不能过几天再给你。   她可不好意思占人便宜,宁可给多,不能给少。   “干啥去。”钱佩英才将被子铺好。   纳闷闺女不是嚷嚷困吗?要睡回笼觉,还提前警告了她奶不准打扰。   这又穿鞋出去干什么?   米寿也在被窝里打了个哈欠,伸胳膊:“姐姐,进被窝啊。”   “我?”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吵嚷了起来。   宋阿爷嚷着:“小子们,抄家伙,跟我走。”   一打岔,钱佩英也就不关心女儿要干什么了,听这声,好像是要干仗去。   宋阿爷自从来了这里,一直带领大家干活,别说出村了,连那座新搭的桥都没踩过。   头回嚷嚷着要去村里,也是头一回表示,必须要和村里人说道说道。   当谁没当过里正是怎的?   宋福生拦他,刚才齐鸣和他私下边吃饭边唠的话,他还没完全转告给老爷子,这就要去骂街了。   “您老听我说,真没必要。   陆公子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人家能来了咱们这,这就是一种态度。   这有的人吧,地位到了一定的高度,根本无需说什么,不用表态,不用暗示,自然下面的人就会办,争着抢着给你办事。   何苦来去和村里生口角?   那个里正,得瑟不了几日了。您信我的,齐捕头都说了。   咱们一堆活,该收拾的都没收拾完,就别去了。”   宋阿爷不听那个,这是两码事。   瞪着眼睛道:   “福生,你是城里人,你不懂村里。   有些事,你不说,不稀罕和他们计较,他们心没数。他们都容易被人糊弄。   咱们村里人就得当面锣对面鼓讲出来。   你别管我,你不行跟着去,别对你名声有影响。   我不怕,我一个白丁。”   老爷子气哼哼的,带头拄着拐杖就走了。   谁劝也不听,可见被气得不轻。   憋气啊。   还要扒他们房子,让他们交出四条命,被人熊到家了。   别说没发生就可以拉倒。   怎不想想,小将军这是来了,要是没来呢。   更憋气的是,他们一直老实巴交的,不招灾不惹祸,恨不得躲着任家村里人走,却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骂好几回了。   回回他们都不出头,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真当他们好欺负啦?   “是谁要烧俺们房子,啊?不是孬货就站出来。我非打的他满地找牙!”   宋阿爷领着一帮小子站在河边,气势如虹,跺着手里的拐杖骂道。   就是拐杖有些惨,只是根木棍。   河边住的这些人家,听到骂声都出来了,有的即使没出来,也在门口探头探脑。   并且听见骂声,他们也不吱声。   因为那些衙役,先头竟怂恿他们去河对面烧房子。   一边上手使劲推着闹事的人,让快些去烧房子杀人,一边告诉他们:河对面那伙逃荒的人,正在招待一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人物,县令见到都得远远地跪下。   你们这些村民,竟比县太爷牛。   快去啊。   哭嚎的那么响,别在桥这面磨叽,我们给你数人头,不杀够四个,不点着房子,别回来。   可想而知,参与的全都想方设法躲着衙役们推他们的手,趁空一猫腰就向家跑,怕给抓走。   躲不开的就讨饶:“大人,俺们错了,俺们就是瞎嚷嚷几句,没想来真的。”   宋阿爷攥着拐杖的手,都打着哆嗦:   “里正里正,别以为我们是外来的就不晓得,我以前就是里正。   掌按比户口,课植农桑,催办赋役,参与推排户,编五等丁产薄,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监察非法之事。   他不但没监察,他还没安好心肠,怂恿你们欺我们,我等着他吊袋。   他眼下还眯着呢是吧?我看他还能躲到几时。   而你们,也是一群对外孬货,对牲口你们都是个孬种,就知和稀泥,心肠黑毒,起哄架秧子的一群完蛋货。   我们打退十几只恶狼,三十多个小子,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伤。   你们却打狼是孬货,让四只狼咬的,子哇乱叫恨不得像死了半村子人,但欺人,你们却一个顶仨。   就会欺人是不是?   一群黑心烂肝,连狼都不如的东西。   昨下黑,俺们就不应该给你们顶着,就该让恶狼过桥,咬死你们这群黑心烂肝,连狼都不如的东西。”   任族长匆匆赶来,这一宿加上一早上,他也没合眼。   不知他和宋阿爷谁岁数更大,只能先上前抱拳道:“都是一个村的。”   宋阿爷瞪着任族长:   “眼下又说是一个村的了,才闹事那阵,你们怎不想着是一个村的?”   “往后,我丑话说在前,谁要再敢不分青红皂白惹俺们,小子们。”   阿爷身后的一帮小子们,齐齐呵道:“在。”   “打上门,像打狼一样,打他们!打他们也白打,咱上面有人,怕他们个鸟。”   阿爷说完就一挥手,带着一群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子们上了桥,回去了。   心想:   没一个好饼。   气死了都要。   要没有小将军。这可真是水是有缘的,树是有根的,小将军路过喝水原来是有原因的。   要不是他们自个自力更生强了些,手里有些银钱了,买得起那些铁耙子,打了狼,他们一定是死在那面,都没人给收尸报官。   他们要是再不站出来,被这么冤枉还不出声,下回就得让那些人骑脖子上拉屎了。你说跟他们有啥关系,两伙狼。   别往后摸过去摘他们辣椒吃,还得以为他们是好脾气呢。   与此同时。   奉天城的几名守城兵,正在揉眼睛:背筐的那个是谁呀?   他们以为看茬了呢。   还是守城官几步蹿过来骂他们,几名小兵才反应过来,纷纷跟在守城官的后面,一起追赶陆畔:“将军,将军,您下马,我背筐吧。”   马老太糕糕兴兴店。   这回轮到陆畔以为自个走茬地方了。   只站在门口就微拧眉,围这一圈“绿”是松吗?那为何松只被修剪到腿弯的高度,且上面被剪得齐齐整整。   大德子出来,看到陆畔,吓了一大跳,当即就跪下了:“少爷。”   “今日打烊。”陆畔瞟了眼带“画”的牌匾,改天再来看。   啊?大德子等马走出去才反应过来,少爷这是帮着捎口信?   国公府二门处,从陆畔进来,就一排一排人见到他行礼。   而他归来的消息,也一道门又一道门的传向各院。   “珉瑞给祖母请安。”   “到近前来,可还好?”   陆畔还没等回答,外面通传,国公爷也来了。   可见,当祖父的一听孙儿回来了,也在书房坐不住了。   陆畔抽空对顺子道:“去做个辣椒酱,端上来。”   啥?少爷,我?   我只会吃啊。 第三百零八章 物资(二更)   顺子两手拿菜刀,一边剁辣椒,一边流眼泪。   小全子被呛得捂住眼睛,“啊啊啊,啊欠。”   “给我滚一边去,你口水喷到这上面,还怎么做。”   小全子怯懦地缩了缩脖,心想:我滚哪去,不是你叫我进来烧火的嘛。添了一把柴,往后站了站。   没一会儿,小全子又不得不上来提醒:   “师父,你油倒多了。”   “师父,嗳呦,您怎么不擦擦锅就放油。”   只听厨房里,水遇到油,立刻响起劈里啪啦的声。   顺子当即手忙脚乱,一手锅铲子,一手大锅盖,盖上不对,不盖也不对。   门外,被赶出小厨房的几个婆子,满脸无奈。   顺子那个死心眼的,非说少爷指名让他做,就不能换她们手。   而且还说她们:“你们又没吃过。”   是,她们是没吃过。   那她们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不就是炒个菜。   小全子又在里面喊上了:“师父,别再放盐了,这这这,你放几勺啦?放了酱好像不用放盐。”   顺子在烟熏火燎中骂道:“早你不提醒。滚滚滚滚,我瞧见你就来气,用不着你了。”脸上的泪没有擦干,辣椒下了锅更是刺鼻子。而且这手,擦完眼泪流得更欢。   其实辣椒这事,别说顺子了,就是宋福生都纳闷,他家辣椒咋就这么辣。   明明就是正常的小辣椒,还不是那种纯辣妹子。   空间里,红色的,干的,做鱼的时候,掰碎了放些借味用。   结果就很辣。   以为种出的绿辣椒,在没变红变干时,不会那么辣。   之前,宋福生还想着,种出绿辣椒,包饺子馅备不住也能对付用呢。但真正种出来才知道:不可能。放饺子馅里那得什么味啊。至多炒菜用。   小全子一听,不用他了,那就别往上凑找骂了,而且辣椒酱也要出锅了,就要转身出去。   顺子又忽然叫住他:“你等等。”   小全子背对顺子时,挤眉弄眼撇嘴,一脸嫌弃,但转过身就像会变脸似的,一脸喜笑道:“嗳,师父,您说。”   “找些旧衣服。你们这些小子,有旧棉袄不穿的,都给我收上来。问问那些当值的。”   “呦,师父,您这是?”   “我要送人。”   顺子替宋富贵心酸。   吃饭时,他问宋富贵,你这棉袄被狼抓坏了,怎的不换。   宋富贵说,没换的。   宋富贵还说:   “就身上这件被抓坏的,还是捡我福生兄弟的呢,害的我福生兄弟没了换洗棉衣。   之前我自个的那件,掉地窖里烧着些,一边袖子被烧的糊了半片。   后头,进村收大瓮,村里正的儿子非要揍我,一把给我扯起来,又给我领子和前大襟扯碎了,差点光膀子家来。”   听的顺子好生心酸。当场拍了拍宋富贵的肩膀说:“唉,你的衣裳应是太破遭了,要不然怎会一撕就碎”   这不嘛,顺子回头就打算要收一些旧棉衣,他们国公府这些小厮的棉衣也是挺好的,给那伙人送去。   “祖父,怎么样。”   真是难为死国公爷了,一把年纪,要被顺子的手艺齁死,又咸又辣,急忙喝茶。   “祖父,我想让那伙人多种一些,给精良部队配备。” 第三百零九章 一更   关于辣椒。   吃的国公爷嗓子都不舒服了,又齁又辣,直咳嗽。   本来想多问孙子几句的。   比如:那伙人机缘巧合得到的种子。   机缘巧合,是不是很有合理性?   这个世上,虽然有句话叫无巧不成书。但是一生的经验告诉他,其实没几个很“巧”的人,最终事实总会证明,“巧”里面带着猫腻。   比如,也想问:   如果辣椒这个东西,真的对王朝有帮助,能在北方军出征起到抗寒的作用,孙子你为何不叫他们上交种子,交与军户种植。   好,你说,眼下没有那么多种子。   那明年,让那伙人以适应点的方式种植后呢,之后总该有甚多种子能够大面积栽培了吧。   可珉瑞你为何在听到这个提议时,竟皱了下眉。   对王朝有利的事,为何要皱眉。   他怎么感觉孙子很护着那些人,很想问问孙子: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你瞧上了?   可最终国公爷什么也没说。   一是,嗓子眼发痒,说话会更想咳嗽。他手里也有公文要看。   二是,今日珉瑞归家时已很晚,今日是节,还没有去他外祖父那里看看。那头也在盼着。   先头下朝时,还特意等他,问了他:“珉瑞回了没?”   陆畔出了祖父祖母的院子,回了自个的院落。   内室里,四个小厮早已准备好换洗衣服等待,他匆匆换了件衣裳,又赶去母亲院落请安。   带着母亲提前给准备好的礼物,问母亲要不要一起去,母亲说,“不行,晚上有家宴,你父亲本就不在,我要陪你祖父祖母。给娘捎句话,就说我后日过去。我儿呀,你也早些回来。”   就这样,陆畔坐在马车里,又赶往外祖家,关府。   关府从二门就开始兴冲冲往里传,仆人们都一脸喜色:“珉瑞少爷到,珉瑞少爷到。”   一声声传进内院。   ……   这天,陆畔直忙到天黑透了,才回了自个的院落。   顺子以为,少爷应该会休息了,这些时日,本就没休息好。却没想到,陆畔换了衣裳后,竟去了书房。   坐在书桌前,拿出了那几张纸。   写写画画,誊抄宋茯苓的设计图。   将今早和宋茯苓讲的那些补充上。   这两个图,虽然画的还不错,但是在他眼中,很不专业。他认为,也就他能看懂。   半个时辰后,顺子在旁边偷摸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下来了。   就在顺子用手捂着嘴,哈欠还没完全收回去时,陆畔忽然站起身。   “少爷,是要歇了吗?”   呜呜呜,没一会儿,顺子差点哭了。   只看,后院某个屋子里,屋子的正中放个大火炉,炉边架一风箱,顺子正在拉风箱。   炉膛内,火光直蹿,里面有铁器正在火炉中烧红。   顺子累的满头大汗一边拉风箱,一边在心里不停吐槽陆畔:   我的少爷啊,我心口里祖宗一样的少爷啊。   旁人家那少爷,后院的房子里装的都是:一号小妾房、2号小妾房,3号小妾房。   您的后院,器械房,组装房,锻造房,火药房。   人家那些少爷,大半夜的,来了后院都是为钻热乎被窝,去各种各样的大美人房里,耳鬓厮磨。   您哪,带着我,大半夜的,来了后院,打铁。   此时,陆畔光着膀子,只下身着裤。   身上的肌肉一览无遗,在火光的照映下,身上泛着古铜色的光。   他正站在大铁墩前掌锤。   一锤又一锤砸下,挥汗如雨。   他对感兴趣的东西,喜欢自己制作,每当成品出来,总会有种满足感。   且他认为,只有亲自参与,自己伸手动手的过程中,才能有所启发,也能静下心思考。   直忙活到,顺子已经靠在墙上睡的哈喇子流下,半张着嘴睡的不知身在何处时,陆畔才用帕子擦身上的汗,招呼顺子回院。   一种用铁打造的,能起到比铆接还要结实的零件,被陆畔给打造出来了。他也是受宋茯苓那两幅图的启发。   陆畔躺在浴桶里,一边惬意地泡澡,一边将新打制的像螺丝纽一样的零件举了起来,他就看,脸上带笑的看。   看着看着,脑中忽然闪现今早宋茯苓和他说话的那一幕,以及:   嘴不大,却甚是能说。   眼睛总直勾勾瞅人。   那阵他都抱起米寿要出门了,她还瞅他。   一笑起来就……   恩,笑点很低。   也不知他咳嗽有什么好笑的。   陆畔顺手拿起皂角闻了闻:不是这个味儿。   他确定,也不是姐姐们往脸上头上抹的香味,不是母亲院子里,那些丫鬟们身上飘得乱香,那些人抹得香都杂了,熏人得很。   一向不喜欢洗澡有人伺候的陆畔,给自个打上皂角。   打了一身沫子后,他又重新仰躺在浴桶里,又重新举起手中的“螺丝钉”看,脑中已经去想别的了。   比如:这个东西,能改良在他哪个炮筒子上。   ——   “嗳呦,这天,可真是能冻伤人。”马老太带着几人进店。   宝珠急忙放下擦柜台的抹布,拿起笤帚迎上前,给马老太她们扫雪,扫身上雪,扫脚上的雪。   地板早就擦完了。弄得田婆子说:“你这孩子,等我来干啊,我就是干这个的,别给手弄糙了。”   大德子还有小高她们几个,也在后院忙上了。   大德子给拉脚的牛喂饲料,准备水。   高屠户大儿媳她们,稍微缓一缓冻透的脸,就去后院将牛奶桶和各种蛋糕一趟又一趟往店里搬。   宝珠说:“我以为你们今儿也不一定能来店呢。起早起来就瞧见,外头雪下的更大了,我都担心雪大封路。我哥出去扫了好些回雪了,可等会儿一瞧,又能踩出雪印子了。”   马老太说:“怎会不来。昨日就打烊,耽误挣多少钱,也影响老主顾订货不是?一次两次有事耽搁说的过去,只下雪就不来,这店就别开了。”   田婆子也告诉宝珠道:“俺们家里那几个队伍,比俺们出来还早。她们没有牛车,全靠手推。你还别说,半夜起来一瞧,这雪下的,半夜天竟是亮的,竟比晴日能看清路。”   半夜就出发,天哪。   之前,宝珠只觉得这伙人太幸运了,竟遇到了她们小姐,遇到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事,其他没啥感受。但越接触这些人越觉得,生活挺不容易的,别看挣得挺多。   小丫头一边将昨日一品轩和茶馆那几家老主顾订的外卖单子递给马老太,一边急忙扫听道:“昨日,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耽搁了。”   因为什么呀,给你看看,好东西。   马老太伸出胳膊,露出手链:“狼牙,搁家打狼来着。”   “嗝,”差点没给宝珠整吐了。   “你看你这孩子,就是不识货。你晓得不,一只狼只有四颗獠牙,我,一人就戴了一头狼的。”   马老太一脸,你瞧瞧我,是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了的模样。 第三百一十章 二更   以马老太为首,在大伙的心目中,狼牙和狼皮在他们百姓心里真是顶好的东西。   就比如狼皮,外面有多少土财主想花银钱买啊。   他们老百姓,虽然说不清狼皮为何会治病,但是老祖宗一辈一辈传下来的生活智慧,使得他们晓得:   狼皮治风痛。   尤其是腰、膝盖,风湿疼起来让人咬牙。   有了这个,铺上盖上,长期围上,御寒且治风湿。   另外,长期起不来身的老人,身下要是能垫上一整张的狼皮,免生褥疮。   那才怪呢,铺上这个,就不生疮。   这是狼皮治病的效果,其实御寒治病,在古代老百姓的眼中,倒成了其次,主要是辟邪。   是的,不止狼牙、狼髀骨辟邪,狼皮也辟邪。   镖局的人,就很是稀罕这种东西。   据传,走镖的那些人,晚上睡熟了以后,打比方有歹徒进来想伤他们,如果能拥有一整张狼皮在身上盖着或是铺着。   在他们有危险时,狼皮脖子上的毛,就会立起来。   刺熟睡之人的后颈或是脖子提醒。   此事,真假不知。   起码在宋茯苓心里,就觉得是以讹传讹。她认为:皮都从狼身上扒下来了,没有了意识,怎么会立起来,歹徒进来开门,一股风吹过,是风刮得毛立起来的吧?   不过,就因为有这个传说,大伙当宝贝似的,就非要给宋福生扒下来一整张带着狼头的皮,有眼睛、尾巴、耳朵的那种整张皮,看起来格外吓人,想让宋福生垫着。   吓得宋茯苓,私下瞪着大眼睛警告她爹:“爹,你要是敢将那东西铺在咱家,我就带米寿离家出走。”   宋福生当即表示:“放心吧,我不要那玩意儿,倒给我俩钱,我都不铺。”   瘆人,只听人讲故事,汗毛都竖起来了,做梦都是打狼片段。   当时宋福生说完这话,钱佩英莫名其妙眉开眼笑。   因为她了解自个的男人啊,心想:你瞅孩儿她爹那个怂样,怂得那个可爱样。   所以说,狼皮在大伙的心里,是好东西。   至于狼牙和狼髀石,后者也就是北方人俗称的噶啦哈,广大古代百姓,就更清楚辟邪的意义了。且他们深信不疑。   狼髀骨比狼牙还难得,自然得给孩子们。   比如,多灾多难的蒜苗子,身体瘦巴巴的小蔫巴,大富大贵的小米寿。   没错,米寿已经在逃荒这伙人的心中,正式成为金贵娃的代言人。能不金贵嘛,都得拿着当宝。你瞅小将军这趟来,走哪抱哪,吃饭也放一边让陪着。   得给这几个娃娃配上狼髀骨。   带上,小孩睡觉不毛楞。   宋阿爷特意用红线亲手给串上的。   其实也有宋茯苓的。   但是胖丫同志,反抗意识极其强烈,任由大伙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戴。   她说:“我本来睡觉就没毛楞过,一向沾枕头就着。”   这话,大伙信。   逃荒那时候睡露天地,胖丫都能睡的呼呼的,行啊,不要拉倒吧。   也就是说,分吧分吧,你一颗狼牙,他一颗髀骨的,马老太能拥有四颗牙的手串,怎会不骄傲。   别不识货,她独一份。   宝珠吓的,攥着手里的抹布,往后退了两步:“那牙,都裂了,还戴呀?”没听说过戴这种东西让人非说好看的。   马老太啧了一声,挥着手,坐进收银台里回道:   “咱人的牙不也得裂嘛。   裂的才好呢,说明它岁数大了。   我告诉你,越岁数大的狼牙,越能镇住邪性。   昨儿下黑,我这些年也没睡的那么香,她们几个婆子起来,我竟不晓得,睡得呼呼的。   行了,不戴了,放店里吧,好东西留店里,店好才叫真好。”   “啊?”宝珠瞪大眼。   马老太说:   “啊啥,你怎跟我小孙女一个样,竟不信这些呢。   要信的。   俗话说,好船怕风,好命怕冲,有些事,你不信邪能行嘛?   以往我命就没好过,这回妥了,能好好提提运气。   你瞅着吧,咱有了这一整只狼的四颗大獠牙,往后那就会:好来好去又好收,多财多宝不多忧。”   话音才落,一名管家模样的采买走进店问:“今儿个还打烊嘛?”   不打了,蛋糕还没摆完呢,有货,您这是?   “我是城东白家的,今日有客要招待,给多装些适口的。适合太太们和小少爷们小小姐们的,挑最甜嘴的装。对了,听说你们店里有种画兔子的点心?有多少?”   今日只有三十五个大白兔卷。   来者嫌弃道:“才那么些?这可不够,那你们还有什么啊,都装上吧。”   马老太一听,恨不得当即喜得拍大腿,听听,听听,狼牙才摆在她收钱这地方,就进来一位土豪。   本来还以为今日下大雪,买卖会一般呢。   像是该着马老太有这份财运似的,这位土豪没等送走,大伙都忙起来,给装货,又进来一位采买。   他问的是生辰蛋糕。   高屠户儿媳,以为来者是要抱抱四兄弟那种奶油蛋糕,还给推荐九宫格呢,人家说不是,就你们外面挂的画,要那个十两银子的。不是得提前预定嘛?他特意来的,后日就要。   马老太:哎呀娘,十两,你们都敢吃。十两,竟真的有人买。她以前才卖不到一两银。   王婆子小儿媳当即抄起画册就出来了,让人家看图说话。   宋富贵他婆娘,也立刻就进了厨房,给这两位采买热牛奶喝。   奶茶是不能奶茶的,茶贵。   奶是没问题的,白送。让人进店坐,一边喝口热奶一边等她们打包。   喜的田婆子,直在心里后悔:昨儿,就应该来,不该打烊。打完狼现烤几锅就来呗。能卖几锅也中啊。你看看今日这买卖,说明昨日少挣不少钱。   不止俩采买,后头又前前后后加一起来了六个人,不过后头是散客,进店还有些拘谨,怕将地板踩脏,脚上全是雪。   但满店里的人都是一副,欢迎光临,必须往里走的热情劲。   地板怕什么的呢,那东西就是让人踩的。又端热水,又让坐着,让喝着热水挑糕点。   一品轩的店小二,也来了。   说是掌柜的打发他来的,问问家里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昨日为何没开门。   茶馆的也过来了。   马老太一脸抹不开,真是抱歉,昨日给你们的鼓捣耽误了。   没错,马老太没给这些老主顾涨价,鼓捣以前多少钱,眼下卖那几家还是多少。   不过,就这几家是这价。   在店里,一小块古早,就卖18文了。   隔壁书肆也来了小二,说是帮忙给在书肆里的男客订的。到了晌午,那些书生要买糕点垫饥。   当送走了这一拨又一拨的人,得,又提前卖空了,展示柜里没了。   马老太数着钱,眼睛笑得也没了。   挣钱了挣钱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去花。   以前数铜板,现在数碎银子。   心情,莫名有些膨胀。   要知道今日卖出的可不是陆三小姐帮忙,都是纯纯的客人。   高兴的她摩挲着狼牙,直念叨:你好好的,给不好的东西都挡在外面,挡住小人,我这运气自然就提起来了。到明年,你表现好了,我给你们几颗镶边。   村里。   也有人为了这些狼,特意过了河。   任族长和他的几个儿子来了。   今儿,任族长也不是为村里事来的,是想求宋福生他们,卖给他狼心。 第三百一十一章 你跟我走一趟(一更)   别看昨日宋阿爷将任族长也捎带着骂了,但是大伙记得最初刚到这里落户时,任族长帮他们寻了打井的人。   在外面,也扫听过价格。   任族长帮他们找的那伙打井人,确实给便宜不少。   打井人当时还一脸不乐意的提过,要不是看在任族长的面子上,钱不钱倒是其次,主要是进入十一月井不好打了,要比其他季节多费力气。   不仅要给带来的那些小工多发银钱,而且一旦要是没打出水来,白忙,你们作为主家不会给结算工钱的,带头人却需要承担白发工钱的风险,不够费劲的,人家不愿意接活。   全是看在任族长的面子上。   所以说,大伙领这份情。   先头还曾商量过,过年要给任族长买四和礼送去,还还人情,走动走动,吃水不忘“挖井人”嘛。   眼下,人家来了,上门说要买狼心,说是买,咱能要钱吗?   狼心又不像是狼皮,那东西不值钱。   狼心狗肺嘛。   狼心也比其他动物的心脏发黑一些。   一般情况下,要不是家里实在困难到不行了,尽量都不吃狼心。   当然了,那是指一般人家,广大百姓。   像他们这伙人,自从有了逃荒的经历,当初就差没吃人了,管是什么肉也不舍得扔,拿什么都当宝,他们就没扔,想留着自个烀熟了吃。   掏出心,也就没冻上,放灶房盆里,就打算今日吃来着。   所以,任族长带着三个儿子来了,一提想买狼心。   新鲜的狼心,大家伙就给端了出来,在盆里还直颤悠,软呼的。   却没想到,任族长在见到一盆的狼心后,忽然伸手就抓,血糊啦的啊,放进嘴里啊呜一口就咬上了。   艾玛,给宋阿爷吓得倒退两步。   心想:俺们不要钱是不要钱的,可你别吓唬俺呀,最起码你得烀熟了吃,你也太生猛了。   摆摆手,使眼色,让人去辣椒基地唤宋福生来。   让最有本事的福生陪着他,壮壮阳气。   宋福生要是晓得阿爷存的是这种心思,死活也不会来,他虚着呢。   这不嘛,大伙忒实在,头茬辣椒都摘了送与小将军,秧苗够缓几天的,宋福生此时正心疼的在基地里数数。   数一数秧子最下面的种椒丢没丢。   当宋福生进了会议室,见到的就是任尤金眼神都不对劲了。   说句不恰当的,抬眼瞅他那一刻,也像是泛着狼光。   就像是现代的变态杀人犯,你给他抓了,他瞧你,你都猜不到他心里在琢磨啥。   眯眼透着虚影,眼里带着笑,笑得很诡异,心思泛着蔫坏。   “哎呀,您老这是要干什么。”宋福生急忙上前拦住。   任族长的几个儿子也在往下抢狼心,不让老爹吃了。   可不知为何,今日老爹的力气极大,往下抢很是费劲。   “别碰我,都滚!”   任族长一脸狰狰狞狞,满脸血污。   本身穿着一身黑袍子,见人抢他狼心,立即张牙舞爪了起来,给凳子撞翻,桌子也撞歪了,疯癫了起来。   他几个儿子按住他,有的干脆跪地上抱大腿哭道:“爹,您快回回神,买了不是为吃,您孙子?”   任族长的大儿子还没说完,任族长就几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再一抬眼时,脸上的血污混着泪,“后生,老夫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打死了那些狼,让我能在闭眼前,心里终于喘口顺当气了,”说着话,就作揖,像是要磕头。   可不敢,那么大岁数了,再说也不至于不是。   宋福生和宋阿爷对视一眼,俩人一起上前拦住。   任族长的几个儿子也哭着告诉道:   “你们不知,自打家里最出息的娃被狼毁了,俺爹好好的人,就日日睁眼起来骂狼,闭眼睡前骂狼。   日日,从没有一日不这样。   有时,你跟他正说着话,他忽然就咬牙切齿指着山的方向诅咒。   一年一年的,啥心思也没有,写着写着字也能给纸撕碎在家里跺脚摔东西,直给自个气的直挺挺摔在炕上才算拉倒。   都去医馆好些次了,就怕父亲,会活活给自个憋屈死。   谢谢你们,你们不知我们兄弟几个多感谢。   自从听说你们打跑了狼群,我爹好像才舒出去那口气。   为啥村里死了人的那家出事时,我爹并没有及时拦住他们,只是在河边匆匆给截住。   因为当时在家,老爹在笑,放声大笑,笑哭了都。”   听的宋阿爷,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搞半天,他们住的这片房子,竟是任族长他们以前住过的。   狼下山,竟给任族长最有出息的孙子咬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快别说那个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得往前看。唉,你不能总困在里面。”   宋阿爷心想:   就像他们这伙人。穷富,打心眼里也不愿意背井离乡,祖坟都在那面。   这回出来,谁家没丢几个人?   像福生他大伯家,以前最偏疼小儿子,眼下小儿子生死不知,又能咋,你还能不吃不喝天天骂娘?你得为眼下活着的人着想。   他们这十五户人家,在这点上,就非常坚强。   用福生劝他们的话就是:不是忘了,但不能折磨自己。   任族长被几个儿子搀着,端着用盆装的几颗狼心,走到门口忽然站住脚,甩开了儿子们的搀扶,回眸时,似头脑终于彻底清醒了般,先用衣裳袖子将嘴上的狼血擦净,才盯着宋福生说道:   “后生,我能看出来,你不是池中之物,你早晚会甩脱开泥潭。”   宋福生:……这你就错了,我压根就不是你们池子里的,我是穿越的,我全家都是穿来的。   任族长继续道:“任家村,不是任公信一人的。往后,你想作甚,直和我说,我虽比不过任公信,但再不济也是族长,老夫会给你撑着。”   说完这话,任族长才离开。   宋阿爷倒不乐意听了,指着那几人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急赤白脸道:“他说谁是泥潭子呢,他这不是里挑外撅嘛。福生啊,你可不行将我们扔下。”   “哎呀,阿爷,人家就是打个比方,我往哪走。”   “往哪走也得给俺们带着,我们得给你干活。”宋阿爷在后面笑道。   没想到,没过一会儿,河这面又迎来一大家子人。   就是挨着翟家的那户邻居。   来了这,哭的都像是要背过气似的。   先骂自个由于太伤心,就头脑发昏差些办了错事,误会了大伙。眼下也晓得了,要没有你们,村里不定会死多少人。   又哭嚎着说,求求你们给几颗狼心,想买了泄愤。   家里当家的,被狼背跑了,指定被吃的骨头也不剩,外面又下大雪,已经进山去寻过,啥也没寻着,连只鞋也没翻到。   这种死法,太惨,尸体都没有,棺材要盖不住,恨啊。   就这么的,宋阿爷又白给了这家人两颗狼心。   要啥钱啊?接这种钱也闹心。   之后,当死伤很多的翟家人,前后脚也来讨要狼心的时候,宋阿爷没等他们哭呢就往回撵。   一是,你们家虽然死人了,挺惨,但是别以为俺们忘了,就是你们家受里正家挑拨要打上门。   还是那句话,这是没成,要是让你们真讹上了,来这里一顿又扒房子又闹事的,眼下该哭的就成俺们了。所以俺们这伙人,对你们并不怎么特别同情。   俺们可以给任族长,也可以白送给你们邻居家,觉得那家死人最冤,就是不想给你们。   二是,也真没有了。   算算吧,任族长之前跟疯了似的,只生吃就造了仨,又拿走了六个。   因为不止是任族长的孙子,当年被狼活生生嚼吧了,当初住在这一片的村民,有的被咬伤,没挺过去就死了。   有的至今腿残疾,脚脖子当年被狼咬掉了。   古代人又讲究,祭祀也好什么也好,除了猪头不摆双份,其他都要成双成对。   这就九个没了。   又给了老翟家邻居俩。   所以说,十一个,真没啦。   你们老翟家,就是下跪,膝盖骨跪秃噜皮,俺们也拿不出。   而且顶反感这种又跪又哭嚎上门,难为别人的。   宋阿爷拎着扫帚,一边挥着一边撵:“快走吧走吧,真没有了。”   宋福生叹气,对阿爷说:“不行了,不能留了,赶紧将狼皮卖了吧,别留在手里头,凭白得罪小人。这个也来,那个也要的。”   又问阿爷:“您老留块狼皮吧?岁数大,垫上免得腰腿痛。”   阿爷呲牙,孩子是真孝顺。   但心想:他是啥身份啊,他铺狼皮。一块能卖不少银呢。   有那银钱,给他们这个大家庭,添置些家伙什。   他们一针一线一锄头都得买,明年种子也需要买,用钱的地方多着哪。别看眼下挣得多,吃饭的人也多啊。   怕提舍不得钱,福生会说,不差那几个钱,宋阿爷回道:“我不留,赶明下来狼,咱再打吧。”   宋福生:“……”   “三叔,家又来人啦!”宋金宝脸上带伤,跑过来喊道。   脸上的伤,是金宝在头天夜里,听说狼来了,抱着他奶给买的糖就要跑,没注意脚下,直接大头朝下从炕上摔下来的。   又谁呀,真是烦死,总是数一半种椒就来人,又白数了。   “啊呀,你怎的来了呢,快进屋喝口热乎水。那面的事,还没处理完呐?吃饭了没?”   齐鸣下了马,脸上带笑道:“宋哥,我就不进屋了,你跟我走一趟。”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口碑极好(二更)   宋福生猜到齐鸣来是为什么了。   他进屋脱下干活的破棉袄棉裤,换上了一套书生打扮的长袍。   给头发也重新整理了一番,扎起来盘上,用布包上。   换衣服时,宋阿爷和高屠户进来了。   没等这俩人关心地问:“为么要给你带走?”   宋福生就问阿爷道:“您老,想不想当里正啊。”   宋阿爷惊愕,瞪着宋福生带笑的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老爷子福至心灵。   但他却摇头道:“不当,我才不操那个心。”   “那您老不后悔?他这村,可比咱以前那村还大。”   “不后悔。就你们几个,都不听话呢。”老爷子说完,撇撇嘴就走了。   高屠户笑容满面望着老爷子背影道:“谁没听他话了?这不是胡说嘛。”   宋茯苓站在河边,又憋不住笑了,眼睛弯弯。   因为她爹笨笨咔咔上马,上了桥后,齐捕头一声“驾”,她爹登时就搂住人家腰了。   “来,娃子们,跟姐姐打出溜滑嘞。”   ——   童谣镇,县衙。   宋福生头一回来。   看什么都新鲜。   虽然记忆里有去县衙见过县令的镜头,但那不是“本人”呀,这不是他真身头一回嘛。   不过,在外人眼中,宋福生此人,在进入县衙后,并未东张西望,表现文质彬彬、极其得体。   县丞在拐角处,摸了摸胡须,心想:果然,清隽之姿,难怪能得贵人眼。   “宋子帧。”   “草民见过大人。”   大人一点也没有架子。   作为县丞,在宋福生眼中,也就相等于是现代的副县长或是办公室主任,在封建等级制度下,竟虚扶他一把,让他坐。   且县丞也一并坐在茶几的另一端,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前,还一口一句称呼他为子帧,叫的甚为熟稔。   半个时辰后。   宋福生出了县衙。   齐鸣迎上前道:“恭喜宋哥,这应不止是县丞的意思,我猜也是县令的意思。”   “恭喜啥,我给回了。”   “为何?”   宋福生一顿吹牛。   一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样子。   他说他不当里正是因为,等真正的稳定下来后,房子也盖完就要刻苦读书啦,不能分心。   他们那伙人里,阿爷倒是当过里正,对那套业务熟,可是他并没有推举。   因为咱毕竟是后来的,人生地不熟。远了不说,只那些人家叫什么名,咱就记不住。   宋福生谦虚的笑着,还说道:   其实将来如果真有那个能力,即便不当里正,也可以为村里多做一些事嘛。   为村为民,不一定自个非得是什么,每个人都可以。只要你有能力,只要你想做。   所以县丞问他,他推举的是,他眼中为村里更办实事的任族长。   这一番话说完。   齐鸣比之前更加敬佩宋福生。   齐鸣眼中的宋福生:既有读书人的高品,又带着淳朴人的至诚和脚踏实地。最难得的是那份心胸。难怪。   “宋哥,小弟佩服。”   “嗨。”宋福生一挥手,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其实心里在琢磨:   靠,他都拒绝当里正了,那为何两日后,打狼的部队要来了,竟是兵部出兵,竟要住他们那啊?还让他们务必配合。   这种任务,为何不是进村去住啊?村里头有公款。   唉,供那些大兵吃饭,得多花多少钱呐。 第三百一十三章 他,不差钱(一更)   宋福生好不容易来回童谣镇,指定是不能说完事就走。   他还有别的事要办。   拜别了非得要送他的齐鸣。   宋福生就进了药房。   他想着,家里要是有瘫炕上的老人,能舍得给老人买狼皮铺的,指定平日里也常会去药房给老人买药。   去那问问呗。   事实证明,是有,药房有它自个的销路。   你只看药房先生的反应,就知道没猜错。   “你有多少张,是整张不?带眼睛鼻子的?”   “有九张,是带眼睛鼻子的。”   “半吊钱一张。”   宋福生一摆手,快滚犊子吧,拿谁当屯老帽呢,以为他很缺钱吗?   账房先生站在门口吆喝:“你要是硝制好了,一两一张,不能再涨了,这是最实实惠惠的价。”   发现宋福生没有停顿一下的迹象,药房先生一咬牙,冲背影又喊道:   “一两半一张,你去谁家也不会给你这个价了。”   ——   “隋哥。”   皮货商老隋打开小木屋的窗户,探头一望:“嗳呦兄弟,多久没来啦,快进来进来。”   老隋急忙捅炉子,将压住的木炭火又给捅得旺旺的。   “你这不错啊,还弄个木屋卖货。我看旁边那几份也是,怎的,你们这木屋是官府统一发的啊?”   老隋切了一声:   “美死俺们。   只是允许冬日里,摆摊的搭屋。   凡是搭屋的,税银又得多交半吊钱,说咱占的位置大。   多交也得交啊,不搭不成,是不是兄弟?   你总不能让买货的连手都伸不出,一伸出来就冻犟,他还买个屁。”   老隋边说着,边将炉子上用泥锅烧的水,倒进小盆里,递给宋福生:“喝,暖和暖和。”   宋福生接过来放手里捂着:“那你这一日下来,费用真不少。”   老隋点头。虽说开张一次,利润能顶十天半个月,但是有时候也不好碰冤大头:   “可不是,日日撅在这小屋里,等啊等,恨不得每日睁眼就烧香拜佛求开张。   兄弟你别笑,老哥说的真是掏心窝子的话。   不信我给你算,每日的税银先不提,你再瞅瞅我这炭。   最便宜的炭还得六文钱一斤,一斤没几块,眨眼就烧没。   木屋又不是正经房子,你不熏着炭,一会儿就冻透。   卖柴火的冬日也不来了,再说你瞧瞧我这屋,屁大点地方,也没地儿放柴火,咱木屋加大,人家又得过来多征你税银。   为了省啊,过了头午,上面下来的采买该走的都走了,确定今日挣不了大钱,我就不烧了。   不舍得关门,我就在里头冻得抱膀。   火炉子一旺,我几文钱就没啦,一旺,几文钱就没。”   宋福生劝道:“冬日虽说费些炭钱,那也比旁的季节强,正是需要毛皮的时候。不提那些大户人家,就日子稍好些的也会给当家的买。隋哥何必让自个遭罪,要是冻出毛病,哪多哪少。听兄弟的,该烧就烧。对啦,炭怎的卖如此贵?是木炭?”   “是木炭,最次的。”   宋福生笑了:“不可能是最次的,我家那炭才是最次的。”   “你家也买了炭?兄弟,靠山不砍柴,你买炭作甚。”这么不会过日子呢。   “不是,哥,是俺们自个烧的。”   “啥?”   没一会儿,老隋就出了木屋,招唤其他几个木屋里的老板,他旁边有七家卖皮货的。   得说,老隋会做人。别看和他们是同行,同行是冤家啊,但是他和那几家老板都有面子情。   叫进来就说木炭的事。   老隋贼能忽悠,愣说他兄弟家是开木炭窑的。小窑,才起步的那种。   宋福生拦住,怕继续吹牛该兜不住了:“几位老哥,我家的木炭吧,就是自个造的。烧起来,指定是不如……”   宋福生瞟了眼老隋的泥炉子,此时彻底燃起来了,在呼呼往外冒黑烟。   一边顺手将小木窗打开,一边及时改口道:“应该是比这个炭,差不太多,都能对付用。”   “多少文钱?”几个人只关心价钱。   “隋哥在这,就冲隋哥,咱糊弄谁也不能糊弄几位老哥。你们买这种炭六文钱,我们自个造的,就别六文了,三文钱一斤,也没多少,卖没拉倒。”   哎呀,人实在。   其中一位立即道:“我二哥就在这县里开面汤馆,你多给送来些,我问问他,他备不住也得要。”   老隋也道:“老王,你常买包子,待会儿你也去问问包子铺要不要。”   古代没有暖气,盖大面积的火墙又占地方。   不像农村,可劲儿盖,城里寸土寸金,小饭馆恨不得屋里全摆上桌子支应客人。   但是到了冬日,外面天寒地冻,客人进来要是说冷,每家就需要准备些炭盆子。   小饭馆也得准备啊,给刚进门的客人暖暖手暖暖脚。小买卖又利润薄,也不可能用好炭。   宋福生送走了几位订木炭的老哥,让冷风一吹。   他不是来卖炭的呀。   “隋哥,我是来问问你,你手里有没有客人想要狼皮?”   “一张?”   “九张。”   “哪得来的?”   “山上下来干死的。”   “干干、干死九头狼?下来狼群啦?”   “不是,是干死十一头,送人两张。”   老隋:“……”   “硝了嘛?”   “硝了。我姐夫硝的。”   “不是,兄弟,你们这伙人咋啥都会呢。”   宋福生嘿嘿笑了。   老隋想了想:   “都给我送来吧。   我告诉你,卖这种皮子,不能着急,你得碰。   你卖镖局行商的,他们走南闯北。   山里那些傻汉子,丢半条命卖与他们,卖得甚是便宜。他们给不上价。   你卖药铺子,那就更不行了,那些人只会给个卖命钱。   这都挣不上好钱。   咱得寻那些稀罕这物什的地主老财。   狼皮不道,但虎皮,他们能出到一张至少二十两以上。还有人卖过五六十两呢,这都属于慢慢碰,遇上对的买家了。   我寻思着,咱狼皮怎么也得五两八两的吧,卖好了,运气不错,虽不如虎皮,搞好了一张也能十几两,信得过我不?”   宋福生说:“隋哥,你说的这是啥话。”   老隋也嘿嘿笑:   “哥先给你拿五十两揣着,啥时候狼皮卖没了,多卖了,人家给我银钱,我就给你补。少卖了,你退给哥。   就是别着急,九张,不是着急的事。   话说,咱真得卖上价,这都是玩命挣的。要是一张只卖三两二两的,你们好些人打狼,分吧分吧也没有多少了。再去掉被狼伤着的药钱。”   “说的就是这个理,卖少了还不如留着。” 第三百一十四章 像梦一样自由(二更)   不如留着。   这话,老隋以为宋福生是为男人面子才说的。   虽说宋兄不爱吹牛,但是哪个男人在外行走没吹过牛。   要知道,九张,不少钱呐。   可当他跟在宋福生身后,来到“马老太”门店前,老隋:“……”   马老太糕糕兴兴店,他还真晓得。   隔壁皮货商老王,给家里小儿买糕点,回头当稀奇事说过。   县里开了家新的点心店,牌匾竟然带个人像。   卖的也是那种稀奇古怪的,连瞧都没瞧过的,甚贵。   据传童谣镇的只是分店,主店在奉天城的中街上,中街啊,有二层楼的那种。   郭婆子眯眼瞅,认清了,挥着手里的白抹布:“嗳呦,福生你怎来啦?家里出么事啦。”   “没出事。”   宋福生指着郭婆子,给介绍道:“这是我大姨。”   老隋急忙叫人:“大姨。嗳呦,这是大姨开的店啊,了不得,我听说过。只是在一个县里,我竟不晓得。你瞅瞅这事办的,要早知道,开业我该来的。”   郭大姨指挥齐二姨去倒水,戴着花头巾,笑得一脸褶子道:   “您客气。也不是我开的,是俺家福生开的。俺们都是给他……”岁数大了,忘了那个词。   她学啥新鲜词,都跟熊瞎子掰苞米似的。   齐二姨端水过来补充道:“俺们都是打工的。”   “对,给俺福生打工的。”   老隋惊讶的瞪大眼,指着宋福生。   宋福生笑:“怎成给我打工的了,是我娘开的店。”   “奉天城,中街,二层楼那个,也是你家我大娘开的?”   宋福生点头:“是,不过是和人合伙的。”   在老隋心里,你别说合没合伙,他就知道宋福生你了不得。   才来了这里多久哇,还是个乡下人。   乡下人别说开店了,进城找卖力气的活都难找。   前一阵还在为买冬储菜忙活,眼下却开了店,一开开几家。   老隋震惊了好一会儿,忽然摇头,一脸无奈笑道:“兄弟,你再这么下去,让老哥哥只觉得,我以前几十年白活。”   宋福生谦虚极了:“坐坐坐,不过是运气罢了。”   又冲郭婆子道:“这是我隋哥,让你们认识认识是啥意思呢,往后隋哥收摊了,贵重的皮子,放他那木屋子不把握,存别的地方还得花钱。你给放咱店里,妥帖保管。回头他再来取。”   老隋一说麻烦了,二表示道:“大姨,我虽没啥本事,但要是店里有啥急事,您就去二道街那一排木屋里寻我。咱这都是实在关系。”   郭婆子说,实在关系,没毛病,她们早上来的也早,不用担心她们没开门,随时来取就中。   宋福生给简单地介绍完,该告诉的告诉了,人家老隋那面也着急回去,他就要走。   郭婆子和齐婆子舍不得大外甥。   心想:你等我们一会儿呗,然后你推车回去,俺们就不用推了。   宋福生:你俩想得美。   “福生,你回去也搭不着车了,怎么着也是腿着走,就和俺们一起呗?”大姨挥着抹布再次挽留道。   宋福生走的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拐进了铁匠铺子。   腿着回去?腿也要分怎么个走法。   童谣镇出城口,宋福生将脚滑子穿上了。   城门小兵探头望,还扒拉扒拉身旁的同僚:“你看那人?”   宋福生两手攥着雪仗,稍微一使劲,杆尖插到雪里,脚滑子就滑了起来,瞬间滑出几米远。   城门口,一个三个五个七个,纷纷侧目。   有人甚至一直稀奇地望着,直望的宋福生的身影模糊了。   脚滑子,是宋福生小时候的玩具。   每一个七八十年代的北方男孩子,基本上都玩过这个东西。   比赛,奔跑,疯闹。   后来,他长大了,成家了,当爸爸了,女儿也会滑雪了。宋福生见过女儿的滑雪板,也见过女儿滑过冰。但他每每望着,总觉得女儿那一代的孩子,比起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总是差些意思。   虽然他们小时候的装备差得很。   但爸爸小时候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今日,宋福生心血来潮,忽然又想在山野间滑一次。   不是在有距离限制的滑雪场,路上也没有速度极快的汽车。路上甚至都没有人。   只有天、地、他,疯一次。   宋福生一顿加速助跑起来,忽然举起雪仗,任由脚滑子恣意前行:   “呜——呜——”学起了狼叫。   路边树上的雪挂,似是被他吓着,雪在树杈上颤了颤掉落。   “呜——呜——”   就这么一路滑行,跑的冒汗了,宋福生竟看到前面空荡荡的路上出现了马车。   真是功力不减当年,竟差些超车。   宋福生猜测,前方马车停下,应是里面的人在尿急。   古代人出行,要想解决生理问题,基本上都是用桶在车里来一泼。   宋福生特意放轻动作,鬼鬼祟祟滑上前。   滑到了马车后面。   他听到车夫问:“老爷,可以了吗?”   “稳着些,走吧。”   没一会儿,车夫甩动起马鞭:“驾。”   马车腾腾腾出发了。   没人知道,车厢后面还拉拽着一个人。   宋福生把着对方车厢的边缘,藏在车身后面,任由马车带着他滑行。   这回更妥了,一点力气也不用使。   他扒人家马车,扒了好一会儿。   可惜的是,对方拐了,要是去他们村该多好,能给他带进村。   到达一个坡度极大的下坡时:   宋福生从上面举着雪仗冲了下来,脚滑子速度极快。   他张开双臂吼唱道:   “我要像梦一样自由,像大地一样宽容。   在这艰辛放逐的路上,点亮生命的光芒。   我要像梦一样自由,像天空一样坚强。   在这曲折蜿蜒的路上,体验生命的意……嗳?嗳嗳嗳?”   瞪着惊吓的眼睛冲到底,“啪”的一声,摔了。   宋福生滚了好几滚,从心里往外的心疼自己,长叹道:嗳呦,我的胯骨噢。   四处看了看,没人发现他这怂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起来扑落扑落身上的雪,摸摸头发:发型也乱了。   将脚滑子塞进包袱里,包袱皮往前胸一系,俩手拿着雪仗当拐杖,这才一瘸一拐的往任家村的方向走。   进村,宋福生就直奔任族长家。   心想:   你们不是恨狼吗?打狼部队要来了,你们不表示表示啊?   任族长,你要当里正了,你知道是谁举荐的你不?   他才不要白当好人。   他才不要像大地一样宽容,像天空一样坚强。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一更   宋福生来了任族长家,受到了族长家从上到下的热烈欢迎。   有问他吃没吃饭的,有急忙去泡茶的。   别小看那一声:“你吃没吃啊?”   在农村,家家粮食不富足的情况下,能实实惠惠的留你吃饭,这就是拿你没当外人的意思。   端茶水就更是了。   要知道在古代,茶叶甚是贵。   给倒茶,就相当于是座上宾的待遇。   宋福生让都别忙,说会话就走。   他和任族长在堂屋,俩人单独关上房门。   宋福生先将事情讲明白后,就提出自个的难处。   人吃马嚼。   那些人还非要住在他们那片,咱也不道是因为啥。   可能是离山边近,来回进山方便。   估摸也是不想进村打扰百姓。   任族长点着头,表示明白了:“要不,你们将房子空出来?你们搬出来,我给你们找地儿安排。”   宋福生摇头:“不瞒您说,我们和人合伙开了点心店,炉子在那面,得日日做活吧?也种了菜,一种新鲜菜,是城里贵人给的,极为难得,要日日伺弄,离不得人。”   任族长笑了。   这老头子自从生啃了仨狼心,就像是解了心病似的。   尤其是听说,任里正任公信那个王八蛋要下台了,眼前的后生又拒绝了里正的职位,竟要让他官复原职,还用了一个词比喻:完璧归赵。   完璧归赵,这四个字,让他莫名感动,舒坦。   当年丢了里正的位置,只因没有任公信的后台硬,被人硬抢走,对他来讲,像是一种耻辱。   如今,这座大山,也快要从他身上搬下去了。   所以,此时任族长的心态,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要以诚相待宋福生,而是要拿宋福生当自己人看待,当自家子侄看待。   “我就知道,你们在那面没轻了折腾。   往后不用防着我。   也甭怕,甭管做什么,我在,就不会让村里人给你们捣乱。   要是有那胆大包天,非要试试的,到时我可既是里正又是族长了,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将他逐出任家村。”   宋福生心想:怎么从这语气里,像是听出了期待?   任族长不会是期待着任公信犯这种错吧?   任公信还真就不能。   没看到他现在只敢蔫坏吗?   宋福生说:   “所以啊,我们离不开。天亮到天黑,要一直干活,累差不多倒头就睡。   过桥来这面住,去谁家也不近便。   住,其实倒不是大问题。   族长叔也在那面住过,你们以前盖的房子也尚算大,东西屋的炕,也早就拼拼凑凑搭上了。挤挤能倒出几间空屋。   主要是吃。   您老应该清楚,我们还在一个锅里搅饭,救济粮分到一起就没分开,也没法分。   这么多人一起吃,平日里吃的只能算是填饱肚,要说好,可谈不上。”   有些话,不用说透。   任尤金是谁,活了一把年纪了:   “是啊,万万不能给人吃那个。   咱任家村,在外面也算是个大村,不能丢这种丑。   还有马。   也不知他们会带多少马,马的嚼用。   以及铺盖。   我曾听友人讲过,如果前方有城池,一般补给都是当地管。   这次,他们是为咱们任家村造福,自然也要由咱们村里负责。”   宋福生点头:   “是啊,我听了信儿,考虑到这些,这不进村就直奔您这了,让您老帮忙给拿个主意。   另外,我想着,族长叔,免除任公信的告示,应会先于他们到。毕竟村里不可以一日无里正啊。   那么,他们这次来,也算是您老,接任里正之后的头等大事了。”   任族长立即眯起眼,可不就是这样。   经宋福生点透,任族长此时比刚才下的决心还大。   村里必须要让人吃好睡好住好,他这个又重新挤掉任公信的新里正,也必须要比任公信强。   任族长打算等宋福生走了,他就先召集族里亲近的几家商议。   等罢免告示一来,他更是要召开全村大会。   非得让任公信,以普通村民的身份参加。   非要让上面的人晓得晓得,他可比任公信要拎得清,宁可这次自家搭银钱了。   ——   宋福生指着狗,问族长家三儿媳:“你一人能拽住它吗?”   这要是换别的娘们就得翻白眼。   至少大白胖娘们,就得翻白眼,然后还得采访宋福生:“就你这胆子,狗都怕,请问你是怎么打狼的。”   任族长笑着挥了下手:“老三,过去帮忙按着,别吓着你福生兄弟。”   他三儿子畅快地笑着:“没事儿,老弟,走吧。”   宋福生这才溜边走出族长家。   就先头,他敲门进院,忽然蹿出一条大狗,差些没给他吓懵喽。   任族长还没有开会呢,河这面先开上了会。   “开会呢,你剔牙?下晌是不是造了六个饽饽?别以为我不道,明儿你们几个只准吃仨。”   宋阿爷挥手就打这些半大小子,又笑骂着:“一堆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高铁头嚷嚷:“太爷爷,你是不是就盼着俺们最好别吃饭,只干活?”   “是啊。”   “太爷,你不能这样啊。”   宋福生坐在会议室的最前面,摆了摆手。   干啥呢,快赶上自由市场了。   “咳,静一静,静一静。”   才静下来,马老太哐当推门进来:“么事啊三儿,给俺烤炉房都停啦。”   忽然想起啥,一拍大腿:“你要发钱啦?那俺们也发。那个谁,嗳?胖丫呢。”   宋福生心想:他好不容易让安静了,老娘进来一顿捣乱:“发么钱。胖丫领娃子们在外面做冰盆呢,我特意没让她们进来,免的捣乱。”   马老太啧了一声。   这孩子,挺大个丫头,总玩冰玩雪。听说晌午还打雪仗了,衣裳都湿透。   依她看,就即便不想干活,也进屋躺着呗。做些个小闺女绣个花绣个草的活计。就这么摸凉的,往后冰的沥沥尿可怎么整。   “你不发钱啊?那你闹这么大动静做么,我还以为你要动真格的呢。”马老太坐在王婆子倒出的空位子上,坐下后,她又对老姐妹们讲:“我寻思他发,咱也发,好刺激刺激他们。”   王婆子一听,眼睛都亮了:“姐,我到目前,挣了有多少了?”   马老太说了个数。   她大嫂也扒拉马老太问:“弟妹,我呢我呢。”   马老太又比了数。   这可真是上面开大会,下面开小会。   “今日叫大伙来,是为了……”   “嗳呦是真的啊?老姐,你是我亲姐,我都想啃你一口。”   “你是我亲弟妹,啊哈哈哈哈哈啊哈。”   这些个老婆子们,忽然拍着巴掌大笑了起来,就差互相击掌。   宋福生坐在上面,都快要被气笑了。   “娘。”   马老太急忙摆手。   让姐妹们收一收,控制控制,别给三儿惹毛喽。 第三百一十六章 咋的啦(二更)   宋福生也没想到,上面来的打狼队,非要吃住在他们这里,是因为陆畔对副尉说:到了那里,找一个叫宋福生的,他就会安排明白。尽快办完归队。   这得是多相信宋福生的统筹能力。   可宋福生此时只觉得,哎呀,烦透了。   点着桌子道:   “上面提了,这个打狼队,要来咱们这里住。   来一百人左右。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说完,示意举手的二哥讲话。   宋福喜:“来一百人,我得打多少洗脸盆和水桶?”   宋福生摆摆手,示意知道了,一会儿就告诉你。   又指向郭老大,示意可以讲话。   郭老大:“福生,他们来多少匹马?小红的屋子还没拾掇出来,咱们的东西太多,几头牛就占了一屋子。”   宋福生点头,告诉大家:   “所以,我才给存的炭卖了些。   剩下的,再好好堆一堆,放的规整些。   将以前存炭和存柴火的屋子倒出来吧。   柴火就用油纸布盖上,先放在外面。   他们应是呆不了几日,等他们走了,再挪回来。”   二哥宋福喜,真想再次举手。合着,不光水桶,他还需要做马槽子?听听,那些人竟带着马来。   高屠户举手问:“福生,要是给他们再搭一个茅厕,是刨深坑还是浅坑,搭在哪?”   就在这时,宋阿爷也忽然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宋福生扭头看一眼阿爷,又扭头看一眼:“您老先说吧。”   “福生,咱大家伙也没想打狼啊。”   马老太也在下面撇嘴,心想:谁道了?一个个好像脑袋不好使。又没咬咱们的人,咱们费劲招待什么打狼队呢。   宋阿爷继续道:“他们过来给狼打没了,往后就没有狼来了,那咱们去哪弄狼皮啊?”   说这话时,摸了摸腰间藏的五十两银票。   大伙也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是啊,往后就没有卖狼皮的收入了。   咱卖那么些蒜黄,也没挣多少,狼皮可是一笔不小的钱,不能舍喽。   他们给狼都打死了,往后咱们打啥呀?”   宋福生扶额,这帮人才是真真正正地诠释了:耗子给猫当三陪,挣钱不要命了。   宋福生拍了拍桌子,无奈道:   “打什么狼啊,打狼。   开水没给你们烫熟了?屁股没给你们咬掉了?心没给你们掏出来嚼吧?是不是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看你们是又忘了咱们是什么人啦。   怎么逃个荒,就给大家逃成这样了。   咱们以前,可是正经过日子人家,眼下也要过正经人家该过的日子,怎么能时不时就想用命搏钱?”   大伙不吱声了:那倒是,他们是正经人。   宋福生语重心长,又特意和阿爷说:   “甭管咱们乐不乐意,这是上面交给咱们的任务。   而且,咱们接待好了,不一定能得夸。   咱们要是接待不好,就不是里正不里正的事了,他那个官算个么,是县令和县丞会对咱们很不满。”   宋阿爷一脸疑惑:“我寻思咱都认识上小将军了,他们算个鸟。”   “阿爷,你以为县令和县丞不晓得这事吗?   陆公子来,前脚一走,后脚就传遍。   也正因为咱们认识陆公子,才要更好地做这个事儿。   因为咱们不能让陆公子丢脸。   别人说咱们啥也不是,不要紧,但是会先讲究他,会说他认识的这是啥人啊。”   宋阿爷立刻郑重了起来,对着桌子敲烟袋锅:“都给我仔细听着福生讲话,不行嬉皮笑脸。咱们可以不要脸,但绝对不能让小将军丢脸。”   马老太也在下面变了脸色道:“你们这些挣工分的,听明白没有?让干么就干么,别丢了丑,我还得跟你们吃挂唠。”   大郎无奈道:“奶。”   王忠玉也说:“大娘,你看你这话唠的。”   齐婆子她老头子嘀咕说:“就是,咱大伙不是一家人嘛。怎的就分你们俺们了。”   齐婆子先翻脸:“谁和你是一家人?俺们是烤炉房这头的,别影响俺们买卖。”   “嗳?你这婆娘,你和我不是一家人?”老头子摘棉鞋要吓唬婆娘。   齐婆子:“嗳?你个老头子,我一把岁数了,像毛驴子似的日日雪里走,你敢打我?回头开春我自个起房子,我还不和你过了呢。”   大伙立即哄笑了起来。   有人笑着说:“挣钱的老太太就是不一样。”   也有老头子嘲笑齐婆子男人:“老哥,你这不行啊,婆娘要管不住了。”   齐婆子几个儿子说:“爹,娘,别闹了,说的跟真事似的,咱家眼下起一栋房子都费劲。”   宋阿爷叼着烟袋锅子瞧热闹:“呵呵,呵呵。”   宋福生听着身旁阿爷的憨笑声,更心累:   “听我说,听我说,开会哪。   从西头开始数,我念到名字的,必须给屋子空出来。   你们这些家,房子大,先借人住住。   东西能堆到别人家的,尽量拿到别人家。   郭家,阿爷您家,大伯您家,娘,你家,以及宋二伯娘家。”   一听从西面要把头开始数,没等念到名字,其实这几家心里就有数了。   纷纷点头:“中中中。”   “搬走了不代表不烧炕,你们几家还得给烧热乎喽。”   “中中中。”   “至于你们最近几日要住到谁家,我不管,也安排不起。都私下商量去,去各家挤挤。挺几日,他们走了就好了,好不好?”   “中中中。”   “三儿,我就去你家了。”马老太道。   宋福财宋福喜哥俩:“娘,那我们呢。”   “我哪晓得你们去哪,爱去哪去哪。”   总之,各家塞一塞。   李秀家塞的全是蛋糕房的同事,外加一个朱氏,一屋子女人。   王婆子家是塞了好些个孩子。   宋福生大伯一家,去田喜发家挤一挤,   郭老大家两个半大小子,加上大郎二郎,去和四壮牛掌柜挤。   宋富贵家负责安顿宋二伯娘一家,挤不下的,又去别家,女的一铺炕,男的一铺炕。   马老太和钱佩英、宋茯苓、米寿、宋金宝,是挤在宋茯苓的那铺炕上。   钱佩英和宋福生的那铺炕,有宋阿爷,宋阿爷的大儿子、宋福财、宋福喜、以及郭老大和郭老二。   挤一挤,将就着,倒是全塞下了。   第二日,就在高屠户给大兵们刨茅坑、搭茅房,宋福喜带着几人在做脸盆,几个妇女在做欢迎横幅时,从村口开始就响起了锣声。   只看两名官差,一路走,一路敲,直敲到任家村祠堂门口,啪的一声,将告示贴上了。   且喊话,让全村人,务必都过来。   任族长的三儿子,喜滋滋地跑到河这边通知。   宋阿爷拄着棍,一脸期待:“走,我也得去瞧瞧热闹。”   此时大白胖娘们瞪着告示,吐掉嘴里的黄豆皮,好信儿凑上前问:“官爷,那上面写的啥呀?”   写的什么啊。   一句话总结,你们村以前的里正,任公信,下来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有意思极了(一更)   锣声响,有大事发生。   村民们听到锣声,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三五一串纷纷赶往祠堂。   有的妇女,身上系着喂猪的油布就跑来了。   有的大老爷们,出家门时,还在急火火往身上套大棉袄。   有的老婆子,两手插在暖袖子里,胳膊被俩儿媳一左一右搀着。   反正是什么形象的都有。   而且越往祠堂的方向走,人数凑的也越多。   大伙边走边打听:“咋的啦?”   “听前头人说,好像是咱村里正,被撸下来啦,来官爷贴告示。”   村民们心里登时一松。   以为是征兵、征徭役或是征粮呢,心都吓的直扑腾。   没看家里躺的,刚会跑的,都被背着抱着带出来了嘛,以为是攸关他们的大事件。   心里一松,又不撸他们,爱瞧热闹的就八卦开了。   直八卦到祠堂门口,望着俩官差,也没挡住大伙七嘴八舌。   来都来了,不说两句,白来了。   “下来了?”   “他咋下来了呢,拥护(因为)啥呀。”   “是不是咱村被狼咬死了人的事儿,死这些个呢。”   “不能,又不是他咬死的,撸下他也没用啊?”   有那种爱装明白人的说道:“那也不行,他是里正。狼来了,他就得带头上。”   “他上,也得挨咬。都不是我说他,白扔的货。”   “哎呀呀,你们说的都不对,我晓得了,他是真贪了粮吧?”   这一句,像是给八卦点燃到了极点。   即便大伙碍于任公信能帮着村里人挣钱,没有大声地议论纷纷,也控制不住自个小声讲几句:   “把他胆肥的。”   “可不是?你说他家又不缺粮,何苦来的。”   “能省点是点吧,你还不道咱村里正是个啥样人?”   “是,他收鸡都扣掉鸡毛的斤两呢。”   “嗳?就他大儿子大儿媳,不管他吗?那么牛气,那不是什么侯府嘛。就即便他贪了,不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儿。怎还给撸掉?”   又有那喜欢装明白人的人站出来,用胳膊肘碰碰身边人,小声告诉道:   “指定是递过话了,这才只撸掉他,没让丢脑袋。要是换作旁人,”   此人边说话,边做了一个抹脖子动作,“就得一刀下去,脖颈子呲呲往外冒血。”   任公信才被二儿子搀扶前来,就听到这话。   当即,差点给他气个倒仰。   他老脸通红,一把扯掉头上的抹额。   戴抹额出来,这不是想告诉大伙,他病了嘛。   一手捂着脖子,“你?苏老三,你说的是人话不!”   “欠揍是不是,”任子玖将说“呲呲冒血”的苏老三一把推个跟头。   两个衙役立即抽刀:“干什么,当我们是摆设。”   任公信气的呼哧带喘,一把拽住衙役的胳膊:“敢问官爷,我犯了什么大错,我病着,一直在家病着,我什么也没干啊!”   气的直跺脚,头上的鬓也跺乱了。   任尤金的大儿子抢过话:“公信叔,别难为官差啊,你不会是又要拿你那个出息的大儿子压官差吧?为啥,这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就因为你啥也没干,才换了我爹。”   “我说狗剩子,”一名老者也忽然插话道。   狗剩子?   才到位的宋福生和宋阿爷,面面相觑。   四嫂子她男人,极其小小声道:“听说公信叔的小名叫狗剩子。”   “你当不当里正,我不管,头年的鸡钱,你是不是得给村里人结算了?”   任公信脸红脖子粗:“三叔,你是我亲三叔,告示贴在那,我下来了,你能得了什么好?眼下,在大伙瞧热闹的时候,你和我提银钱?”   老者也一脸不耐烦,驼着背,冻得直吸鼻涕道:   “狗剩子,我是你亲三叔,你都欠我钱,一欠欠半年。   你住着阔亮的大房子,我家外墙盖一半,那一半盖不起。   你当大伙没瞅过我热闹?   侄子是里正,亲叔叔外墙砖头买不起。   你也别和我扯那没用的,你要是不拿钱也行,打明儿开始,都去你家吃饭。   我不是你三叔嘛,咱是实在亲属,你养我也是该着的。”   又有一人站出来道:“狗剩子。”   宋福生抹了把脸,假装看旁处,嘴角却抑制不住弯起,实在是太逗。   不是里正了,就变成了狗剩子。   这里面,要没有任族长动手脚,打死他也不信。就是在埋汰人呢。让人多的时候喊狗剩子。   “狗剩子,别以为我们几个岁数大,就糊涂了。   官家能欠村里人钱吗?人家至于废这劲?   要想白拿,征收多近便,咱村里人谁敢说不?   可官家说的是买。   银钱早就给与了你,你给银钱放出去了是不是?邻屯的赵二喜在你这用田换银,你用我们的汗水钱,利上加利,向外借银,你以为俺们傻,没听到风声?   我和你三叔一样,你下不下来,俺们不管,先将银钱结了。”   任子玖扶住被气到打哆嗦的老爹,大声呵道:   “这些年,我爹给你们当里正,没功劳还有苦劳,眼下你们一个个逼问他要钱,往死里踩呼我们。   我告诉你们,明年,俺家就不收你们鸡了。   今日,谁讲究了我爹,我爹岁数大,记不住,我却记下了,回头还要告诉我大哥。”   好些人立即不敢吱声了,这就是他们被拿捏的点。   但有一老婆子站出来嚷道:   “全家老老少少几十口,辛辛苦苦喂一年鸡,没见着个铜板。   上门去讨要,别问,一问就是官家还没结算。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没信义。   吓唬谁?明年俺们还不卖与你们了呢。   我都杀了按个放血还能听个响,吃肉也不算白挨累。”   任公信气疯了呵道:“都别吵吵了,我能黄了你们的钱?我大儿是谁,你们不晓得?差你们那几个仨瓜俩枣。官差还没走,你们就敢如此放肆,你们……”   “你放肆。”   任族长撩了一下长袍,站在任公信的面前。   今日,宋福生真是涨了见识,讲道理就是不如破口大骂来的爽快。   什么秀才不秀才,什么有辱斯文,逼急眼了,瞧瞧,任族长竟像老小孩一样,十分没派的显摆道:   “你说谁放肆?你已经不是里正了。   应是我说你,放肆。   念告示,不用给他留老脸,就告诉告诉大伙,他是怎么下来的,我又是因何上去的。”   ……   “噗,”宋阿爷没等过河呢,就一手拄拐,一手捂住掉牙的嘴,憋不住笑出了声。   宋福生问他:“有意思吧?”   “有意思极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见风使舵了(二更)   宋阿爷之所以觉得有意思极了,是因为后头,任公信差些气撅过去,他看了一出好玩的闹剧。   怎么回事呢。   任公信大概是太愤怒了,认为大伙围攻他要鸡钱,不就是因为他的里正被撸了嘛,竟恼羞至极要揭告示。   给大伙都瞧懵了。   这人不是疯了是啥?告示也敢随便揭?   而衙役,又怎会眼睁睁瞅着让他揭。   俩衙役认为,没有大声念出上面的内容,就够给任公信面子,够顾虑任公信的大儿子任子苼了,他俩不想凭白得罪人。   简略地告知一声换里正就得了。   可你竟还来劲了是吧?   其实俩衙役心里也有些后悔。   本该贴完告示就走,但这不是有人下来了,就会有人上去吗?   天寒地冻的,他俩就想着:不能白来,想磨蹭着,希望任族长一会儿请他们家去喝口热汤子,新任里正能给几个报喜钱。   没想到多留一会儿,闹剧是一出接一出。   任公信疯魔了似的要揭告示,他俩又没走成,村民们又瞧着呢。不管,指定是说不过去的,得罪人也得上,要不然面上不好看。   俩人就上去拦。   任子玖一瞧,两个人扒拉他爹一个,给他爹都扒拉懵了,他爹那么大岁数,也就冲了上去。   衙役一把就给任子玖的胳膊拧住了。   就在这时,任公信的小婆娘也是好心,听人说,男人不仅下来了,而且还被村民围攻要鸡钱,就急忙赶过来解围。   被小丫鬟扶着,挺着肚子,摸着肚子,很怕别人不晓得她怀娃娃似的,拧拧哒哒来了祠堂门口。   一看这里闹得正欢,任公信好像疯了似的,头发都疯散开了,别再被衙役绑走,就挥着帕子大声道:“他爹,快家去,我肚子不得劲儿了。”   俩衙役一听,压制住任子玖的衙役就松了手。   借坡下驴嘛,压根就没想来一趟得罪人,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也打算借着撵走任子玖,扶走任公信,大伙就散了吧,他们也能赶紧离开,对任子玖呵道:“快些随你婆娘家去吧。”   衙役话音才落,大白胖娘们就被黄豆粒卡了嗓。   大白胖娘们边咳嗽边笑,笑得直往外喷嘴里没嚼碎的炒黄豆,一笑还跟要抽过去似的:“噗,哈哈哈哈,嗳呦,嗝,嗝嗝,哈哈哈。”   笑得或许是太过渲染气氛,周围的窃笑声,也跟着连绵不绝起来。   大白胖娘们的婆婆,急忙过来要掐缺心眼的儿媳。   可这位婆婆还没等上手掐,自个竟也板不住脸,憋不住露了笑。   大白胖娘们一瞧婆婆笑了,更来劲,还问婆婆:“娘,你说招笑不招笑。”   总之,全体都有,就像忽然被人点了笑点。   笑得俩衙役,一脸莫名其妙。   听跟前村民提点,才晓得,啊,原来那位小娘子竟不是任子玖的婆娘,怀的也不是任子玖的娃子,竟是?   俩衙役,齐齐看向任公信。   眼神从任公信的脸,一直扫到某个部位,表情不言而喻:   这么大岁数了,平日吃的什么呀,竟还好使?   任公信更是气疯,死命跺脚:有什么可笑的,啊啊啊,啊?!   后来,当日。   任公信回家就真的病了。   童谣镇的郎中被请来了,任公信家的长工,也驾着牛车出村了,一看就是去奉天城报信去。   但任子苼并没有回来,来的是谢文慧派的管家。   管家到时,任公信的亲三叔,以及村里另两家养鸡的都在。   就听见那位管家牛气冲天道:“我家夫人说了,病了就好好将养着吧,免得当里正劳心又费神。”   谢文慧派来的管家离开后,也不知打哪传出,明年订鸡的事,黄了。   一家传一家,村里凡是养鸡得人家都有些慌神。   因为传的有鼻子有眼。   外面传,不敢要任公信这样的人帮城防军采购食材,怕任公信贪了粮后,再贪鸡。   村里家家都这样传。   传完了,还会互相帮忙分析道:   “他是让人家彻底信不着了。   也是,军老爷哪耐烦点数,多一只少一只的,人家忙着呢,都懒得和你废话。   但是你总给人家差几只,日久天长下来,也是个大数。   像这样的好事,外面且有的是人伸长脖子老老实实帮军老爷采购,军老爷就大手一挥换掉他呗。换掉他更省心。”   “军老爷是省心了,那咱们完啦,咱们眼下养的鸡,明年卖给谁去?”   “还明年呢。我眼下,只怕咱们头年的鸡钱也别再黄了。他一向一年压一年的钱,明年断了这好事,他要是真不给咱们结算可怎么整。”   “他敢,咱找他去。”   就这样,呼呼啦啦去了好些人,围堵在任公信家门口。   任子玖焦头烂额,气得不行。   大哥没回来。   三弟这几日也去外面收租子去了,他一人难敌十只手。   “我爹眼下病着,郎中都来了,你们没瞧见?别欺人太甚!”   有人就接话道:“你爹哪日不病着,你爹天天抱病。他乐意的事,他就活蹦乱跳,不乐意,他就学娘们头上绑个布条子装病。”   任子玖撸胳膊挽袖子:“你骂谁是娘们呢,你再说一句试试。”   “哎呀,你还想打人是咋。你以为俺还怕你家啊?   既然你爹都已经下来了,咱都是白丁了,俺也就不怕你了。   乡亲们,今日我就要当大家伙面前,好好说道说道这二年。   这二年,就为了让里正,呸,他已经不是里正了。   我为了让他能多收俺家鸡,来他家都低三下四,跟个奴才似的。   这家伙,有一回,家里银钱实在是不凑手,没招了,俺两口子硬着头皮上门,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就怕要不出银钱,回头还不收俺家鸡。   后来拿是拿到了,但是让俺两口子顺手给门外的雪扫喽,你们听听。”   这样的声讨,立即换来了大家的响应:“我们是拿自个钱,你不让进院?你说上面没发银钱,哪个上面没发的?族长叔说了,让给写个字据,他去帮忙打听。今儿,要么拿鸡钱,要么拿字据。甭想像以前似的糊弄俺大伙。”   任公信坐在堂屋里,满面愁容。   主要是心焦大儿子。他都病了,儿子都不回。   这说明啥?不要他这个爹了。   “爹,外头都是人,关大门没用,咱家几个长工竟顶不住门,还有爬墙头的。没几个钱的事,要不今日,咱们就给他们结算了吧。”任子玖抹着头上的汗说道。   “钱钱钱,特娘滴,张嘴闭嘴就晓得钱。”啪的一声,才煮好的中药汤子,被任公信一把扫落掉地。   可发脾气又有何用,今日要是不给结算钱,就像是要过不去了似的。开箱。   任公信头缠布带,紧紧箍住,这样就能减轻些头痛。   望着以前堆满了铜板、眼下空荡荡的箱子,才要长叹一声,任族长带着六个人又来了。   任公信坐在炕上,仇视般瞪着任族长:“咋的,你也是来收鸡钱的?我可不欠你钱,我不稀罕收你家鸡。”   “我也不悉得卖与你。但你欠不欠我银钱还真不好说,交了里正的帐,才知。” 第三百一十九章 踩小人(一更)   任公信万万也没有想到,任族长能这么快就找来账房先生,还一找就找来了六个。   竟要立刻就对账,对他这些年,当里正的帐。   不给他喘口气的时间。   而且,那老家伙竟还花了银钱。   是特意从各县、童谣镇、奉天城雇来的账房先生。   就这种做法,就差明告诉他:不交账本,到时候传出去,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外面了。   是啊,他不怕丢脸。   但他怕万一传出去,让大儿子任子苼丢脸。   到时候,大儿又得嫌弃他。   大儿媳又得骂他在外败坏名声。   “好,我晓得了,可今日真不行,你们瞧瞧地上的药汤子。改日,改日好不好?”   任族长坐在椅子上:“为何要改日?也用不着你仔细回想这些年的帐,这几位,都是老账房,哪里不对,你就掏银钱补哪里。”   “任尤金!”   “任公信,你理应唤我一声族叔,不得当外人面前无礼。”   “你?!”   六位账房先生,拿出了六个算盘,稀奇地瞅着任公信。   听说,这位是侯爷的亲家,大儿子格外有出息,给高门当乘龙快婿。   听说,这位今日竟下来了,这得是犯了多大的错,背景这么硬,还能让人撸下来。   一会儿要好好查查帐,就晓得这位人品咋样了。   回头可得好好和人聊聊,侯爷的亲家是什么样。   任公信:非要查账是吧?好,查!   任族长指着一处:“这里的添项,为何是空白?”   “我没写,懒得写行了吧,可我也没差银钱。给,这不就是银钱。”   “这二两银呢,也是懒得写?”   “给,给你二两银,我就懒得写了,怎么着吧。”   任族长:“……”   转头,任族长从任公信家出来,就直奔村里养猪的屠户家。   “族长叔,您咋来了呢。”   村里的屠户姓王,招呼完就急忙拍了下自个的嘴:“瞧我这记性,叫错了。里正叔,是里正叔来啦,呵呵呵。妮她娘?快些倒水,让里正叔屋里坐。”   以前,任族长每次听到村里人叫任公信“里正叔”时,他都会恨得牙痒痒,心里嫉恨的似有小虫子在啃噬他。   明明,他才是里正叔不是吗?   那时候村里人却硬生生改了口,叫他一声族长叔,管任公信叫里正叔。   而眼下,终于又叫回来了。   他笑呵呵摆手道:“不入屋了,叫什么不是我,里正叔也好,族长叔也罢,我都是你叔。二小子,圈里最大头的猪能有多大,前面带路,我去瞅瞅。”   任族长想着:要是猪个头小,就买两头,要是个头大,先暂时杀一头。   可见,任族长在任公信那里,对账对的,真的咬下了对方的一大块肉。主要是对方太配合了。劳军的花销就有了。   当晚,任族长召开了全村大会。   他特意点名,上任里正、眼下是普通白丁的任公信,你必须参加。   任公信听说自个被点名了,拍着炕席破口大骂道:“老子是真病了。这一日下来,丢脸又丢钱,钱钱钱的,四处管我要钱!我特娘的能不病?”   任子玖不敢吱声,只能看着他爹在炕上蹬腿耍驴。   心里有些恨大哥任子苼,不给爹撑腰。   这一日下来,他也觉得像场噩梦。   可惜,天黑了,外面人还不放过他们,竟大晚上的要开会。   小婆娘一脸心疼道:   “老爷,我知你心里不痛快,但也不能不去啊。   听说,你要是不去,村里人就要来咱家了。   那个缺了大德的任尤金,特意嘱咐不让缺了你,还说咱家地方大,你要是不去,他们正愁没地儿呢。”   任公信瞪着眼睛。   好哇好哇,任尤金你个王八蛋,别以为他不晓得:   你个老东西,已经和河对岸的那伙人,就差好的穿一条裤子了。   今日发生的种种,里挑外撅让村里人来要鸡钱,包括还有外面传的那些话,要说没有你个老东西和河对面那伙人从中瞎搅合,打死他也不信。   一想到这,任公信更是攥起拳头,直捶胸口。   “老爷,你快别捶自个啊,我瞧着心疼,呜呜呜,”小婆娘拿着帕子沾眼泪。   沾着沾着,忽然眼前一亮道:   “老爷,您要是实在气不过,依我看,就写纸片踩他们,缝小人扎他们。   将他们踩在脚底下,你日日踩着,我也和你一起踩着,何愁他们不倒霉?   不是有那么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霉运缠身,他们还能有个好?喝口凉水,都让他们塞了牙。”   说完,小婆娘重新哭着抹起了泪:“总归是不能气坏了身子骨,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肚里的可怎么办呀,指望谁呀。”   听的任子玖牙疼,气哼哼出去了。   他走了,没想到他爹竟真信了,要写纸片,指挥着小婆娘:“速速给我取纸笔。”   ……   到了此刻,全村人也算是看明白了。   这回,任族长和任公信已经彻底撕破脸,且撕得很猛烈,什么里子面子也全不要了。   村里人猜的没错,任尤金这次重新上位,确实表现的和以前判若两人。   因为任族长彻底想开了。   他想着:自个还能活几年?什么名声,什么顾忌。以前,他就是活得太束缚。从今日起,他要活着痛快一日是一日。   这天晚上,村民大会。   就在村民们,还没完全消化完“任里正”事件时,任族长又通知:   打狼部队,要到了。   且严肃地要求村民们,一定要展现出最好的精气神,一定要竭尽全力去款待将士们。   款待需要用的银钱?不怕,他那里有,他掏。   村民们立即齐齐地松了口气,心想:你早说啊,瞅给俺们吓的,以为你要收钱呢。   任公信在下面跺脚,跺脚底板下踩的小人:那是我给的钱,我的钱!   任族长坐在上面,眯眼望着下面的任公信:你的钱,那你倒是说啊?告诉告诉村民们,你是怎么贪帐上的钱。今日一听查账,又是怎么吐出来的。   任公信:我不说。   任族长:你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也不告诉村民是帐上的钱,我就说是我自个掏的,让村民领我的情。   任公信咬牙,心想:我踩,踩小人。 第三百二十章 好厉害(二更)   今日,任家村村民,从早忙到下午。   到了下午,更是将长长的挂鞭,挂到了村口最高的树杈上。   可以想象,待会儿,只要打狼队进村,村里就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此时,村民们也已经换上了体面的衣裳,队形也站好了。   大郎他们几个小子,非得过来瞧热闹。   不让他们来,家里已经有推车的人选了,说不听,到底来了。   大郎一来,就站在宋福生身边,极其唏嘘地小声道:“三叔,没想到任家村一晚上加一个头午,竟将该准备的都准备齐了。”   宋阿爷的大重孙子也点头道:“三叔,说真的,在这个节骨眼换新里正可真不错,咱们管什么玩意也不用准备了。要还是原来那个,哼,他不难为咱们就不错了,是不三叔?”   高铁头忽然神经兮兮凑近宋福生:“三叔,我懂你了。”   “恩?”宋福生疑惑。   高铁头振振有词:   “难怪您说不用犯愁被褥,让福喜叔不用着急做木盆木碗,尽力就行。   您是已经都算计好了吧?任家村会准备。   三叔,真的,这回我真是看懂您的策略了。   您和阿爷都不当里正,一是不耐烦,二是扶起和任公信最不对付的任族长上去,这样您就能借刀杀人,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大郎抢过话:   “对,三叔,您看人看的可真准。   看准了这个村的族长,和任公信很是不对付,一旦族长要是上去,就会压制住任公信,也会趁火打劫。   您还看准了这个村的族长,很是恨狼,打狼队进村,他会比谁都出力。   这样的话,咱们就不用准备太多东西了,咱们这叫:就势取利。”   宋阿爷的大重孙子:“三叔,不止那些,您还用了一招,叫隔岸观火。”   高铁头和大郎立即点头:“对对对。”   对你们个头。   就前段日子,日日去山边捡大石头,一路走着去,闲着也是闲着,他就瞎白话了几句孙子兵法,你瞅瞅,这几个小子竟疯魔了。   竟以为他在用连环招呢。   其实,他有那脑子吗?   “去去去,都给我闭嘴,让村里人听去了会怎么想。”   仨小子立马做封嘴的动作,眼里还带着了然,意思是:三叔,我们如此懂你,又怎会乱说。   仨小子骚扰完宋福生,跑到了自家爹跟前。   高屠户他们,此时正站在推车后面,已经接手任家村给的东西了。   只是眼下还不能推走,得摆在这,迎接“打狼队”,让人瞅瞅后,才能跟在队伍后面推走。   只看,推车上,那可真是摆什么的都有。   一眼望过去,确实是老震人了。   百十条棉被、褥子。   全是新鲜的,各家凑的,啥花型都有。   不白凑,给银钱。   给钱就不怕凑不齐。   凑不齐那就是钱还没给到位。   新杀的猪肉,一整头猪,猪头都给熏好了。   二十只大肉鸡,早就杀好去了毛,鸡爪子用红绳绑起。   两车的细面,精米。   再加上你家倒点芝麻油,他家倒点玉米油,全村走完,竟无需去童谣镇采买油了,愣是凑了一大瓮。   另外,另几台车上,堆着新木盆,新木桶,马槽子。   可见,整个任家村,会木匠活的全部伸手了。   不止这些,还有宋福生为将士们专门设计的新木盘,会用到的筷子。   马草、马粮。   任族长是特意派人去外村买回的精马粮。   半车的大葱,半车的大酱。   一车的酸菜,一车的冻豆腐,冻豆腐都是论车推。   白菜萝卜倭瓜也用麻袋装了好几袋子。   以上,就是任家村全体都有,用一宿加一上午的时间,能置办得起,竭尽全力劳军的所有东西。   每台推车上,上面都有用红纸叠的大红花。   高铁头望着这些东西说:“咱们刚才忘说了一点。”   “啥?”   “三叔还有一招叫团结就是力量,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别说一天一宿凑这些了,哪怕给一个时辰也能凑出来,只要人多力量大。咱们当初逃荒是,如今也是。”   大郎:“恩恩,我三叔团结这方面是顶厉害的。”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动静,几个小子终于将崇拜的眼神从宋福生背影上移走,和村民们一起望向村口。   慢慢地,慢慢地,前方出现了队伍。   打狼队,终于来了,来了。   任族长的大儿子立刻打手势,让树下等着放鞭炮的准备就位,只要他一挥手就点燃。   也有人对夹道欢迎的村民们喊话道:“来啦,人来啦,都站直溜的。”   宋福生心想:谁说古代劳动人民不会整景?   任族长做出请的手势,示意宋福生打头去前面迎。   宋福生也作出邀请手势,示意任族长,您老先来,他在后面跟着就成。   俩人你让让我,我让让你,互相比划了好几个来回,任族长才率先向前走,宋福生在后面跟着。   就这一幕,可给任公信看的直咬牙。   寻思你俩互相装啥呀,一对虚伪人。   没错,任公信也在队伍里。   先头,他本来说病了,不来了。就不配合,不能给踩自个的人捧场,有能耐就给他抬村口去。   没想到任族长竟不难为他,且还像松了口气的样子。   任公信就觉得这里头有坑。   不让他去,他倒要去。   所以就来了,在夹道欢迎的队伍里,瞪着任族长和宋福生的背影咬牙切齿。   给你俩特殊的,还单独站在中间,就好像不站出来,显不出你俩似的。又让他瞧见了互相推让恶心的一幕。   不甘心,犹如猫爪挠。   任公信:理应他去迎。   “快看快看,全骑马。”   “穿的衣裳也一样,怎跟我以往见的兵士不同呢。我见过,不这样,穿的没这么好,来的不会全是军爷吧?”   “不能吧,不就打个狼?”   “你们快瞅,那后头拉的什么。”   大白胖娘们唏嘘:“不愧是从奉天城来的,真俊呐。”她的发现点永远和旁人不一样,又被婆婆剜了一眼。   大白胖娘们紧忙闭嘴,怎么嘴一秃噜说出心里话啦。   她再虎也晓得,作为一个女人家,不能随意评价男人,该显得她不庄重了。   总之,打狼队,好厉害的样子。 第三百二十一章 咋才来嘞(一更)   别说村民们觉得好厉害呀。   请原谅村民们词语匮乏,没见过什么世面,夸人就会说好厉害。   就是任族长和宋福生也意外极了。   任族长和宋福生对视一眼。   后者冲他微摇了头,似是回答:并不清楚。   大白胖娘们有句话说得没错,这些骑兵可真俊啊。   人靠衣服马靠鞍,啥东西就怕整齐划一。   穿得忒整齐。   骑的战马也一样。   在黑马上猜不准身高,但是怎么瞧都觉得,这些兵士们似乎连个头都差不多。   长相更是配得上相貌堂堂四个字。   一个个看起来,差不多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任族长心里直打鼓。   给他们派来打狼队,还是从奉天城派来的,就够他们任家村吹嘘一阵,够抬举他们的。   没想到,来的竟是这样的队伍。   正规军,绝对正规军。   离很远,就能感受到铁血严明,凛然有序。   坐在马上,腰板都是直直的,和那些被征上去的兵不一样。   这不会是在战场上淬炼过的队伍吧?   宋福生也在心里告诉自个:   从容一些,甭管来的是啥军,也要不紧张。   有啥可紧张的?   咱现代不是有那么首歌嘛,咋唱来着?   “咱当兵的人,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   都是青春的年华,都是热血儿郎。   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一样的足迹,留给山高水也长。”   听听,词多硬。   结论就是,你甭管现代古代,你是兵就一样,一样的使命,为国争光。   宋福生如此安抚完自己,就面带微笑,清隽之姿很是扎眼。   尤其是站在岁数大的任族长跟前,和任族长脸上的慌乱对比,就显得他太从容了。心态很是平和,相由心生,也体现在气质上,想不注意都难。   带队副尉耿良:恩,看来那位,应该就是参将提起的宋福生。   “头儿,这村里的人,是来迎咱们的吗?”   “应是。”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骤然响起。   一百人的队伍,也终于停下。   到了近处一瞧,不止夹道欢迎的百姓,就连推车也有两排。   上面摆着大口肥猪,米面粮油,一看就是给他们特意准备的。   耿良本想原计划,进村叫上宋福生,让领道,然后就走。   不耐烦和像乡绅里正废话。   要知道,他可是陆畔的手下。   陆畔的性格就是不乐意多讲话,极为厌恶虚头八脑的客套,认为那是在浪费时间。有那时间,打铁也比听人啰嗦强。   耿良又岂会是话多之人?   但是看到这些东西,看到那一双双眼睛在望着他,不得已就下了马。   耿良下了马,身后的一众士兵也训练有素跟着下了马。   任族长立即小跑上前,深吸一口气,才要张嘴。   耿良看了眼百姓,挥手打断。   村民们应是等他们至少有半个时辰了。尽快说完,赶紧让他们回去,别冻到。   “挑有用的说。”   任族长急忙换气,刚才提起的那口气差些噎到他。   重新组织语言,之前的腹稿不能用了。   也重新调动起感情,一脸真城道:   “好,大人,我长话短说。   我村村民,苦狼患久矣。   今王师,远征于此。   所到之处,必所向披靡。   皇恩浩荡,黎民感怀。   小可代表本村百姓,略备薄礼,请大人笑纳。”   在任族长讲这些的时候。   百姓队伍里的高屠户心想:   人家让你简略,你这也没简略啊?话还是忒多。   你就说呗,这些都是给你们的,大人快些拿着,赶紧家去吧,有啥事你吱声。   百姓队伍里的宋阿爷心想:   几步道啊,还远征?   小耗子啃尿盆,词还挺多。   要照这么说,他们家烤炉房的那些婆子们,那就是日日远征。   难道这就是福生讲的水平问题?   他同样也做过里正,却讲不出如此虚头八脑的话,让他编都编不出。怕害臊。   百姓队伍里的宋富贵,悄摸扭头看了眼翟婆子她们。   那两家被狼咬死人的,都在抹眼泪。   翟婆子更是在听到“狼患”二字时,哭的不能自已。   宋富贵心想:   大人,请看这里。   这面才叫真情流露。   大人,你知道她们在哭什么吗?   她们一定是在心里骂您呐:龟孙儿,咋才来嘞!   总之,任族长带领的任家村民,在声情并茂,发现耿良眼神扫过他们时,会很紧张。   而宋福生带领的九族,一个个却在心里开吐槽大会。发现耿良眼神扫向他们时,就冲人憨笑。   “宋福生?”   “是,草民在。”   “有劳,前方带路。”   耿良上马前,也冲任族长点了下头:费心了,东西收下,村民们就散了吧。   ——   宋金宝眼睛晶晶亮喊道:“来啦来啦,过河啦!”   耿良没想到,河这面,竟然也有个小型的欢迎仪式。   一堆娃子们,晃悠两手的红纸花,在欢迎他们。   士兵们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接娃子们送给他们的花了,郑重其事说谢谢,好像还太拘谨。   且抬头一瞅,倒出的几个空屋外面,挂着横幅,上面大红字写道:军民一心,鱼水深情。   要说心里不热乎,那是假的。   从进村鞭炮声响起,就很是出乎意料。   之前,他们只想着,打个狼嘛,参将说了,让他们上山活动活动,恰好休假,去哪休假不是休。   却没想到,村里的人,如此盼望着他们,如此热情。   宋福生看到耿良盯着“横幅”,面露异色了,他在心里笑。   就以前,他在街道可是拥军模范,这一套,熟练得狠,感动了吧。   耿良示意手下们帮老乡搬东西,一边比着手势,一边对宋阿爷和宋福生说道:“你们客气了。”   宋阿爷说:“是您客气了。王师远征于此,我村村民苦狼患久矣,我们一直就盼着大人们来。你们一来,到了山上,必所向披靡。皇恩浩荡啊,皇恩,俺们感怀极了。”   耿良:恩?这话为何耳熟?   宋福生也笑:“阿爷,您放松些,副尉大人要在这里停留几日呢,咱们该什么样就什么样,也免得大人不自在。您老好好说话就中,不必去学里正叔。”   耿良攥拳笑:“真不必紧张,说起来,咱们也算是熟人。”   “熟人?”   “我们是参将,噢,就是陆将军派来的。”   “陆,陆将军?”   宋阿爷一拍大腿,早说啊:   “嗳呦,这可真是亲近人来啦。   俺们之前只想着好好招待,不能让陆将军在外面丢了脸,才和村里一起准备的这些。   却没想到,你们竟是陆将军派来的。   俺们要是早些晓得,能准备的比这还好。   开饭,开饭!”   宋福生扶额:阿爷,不让你文邹邹,可也没让你漏大实话呀。 第三百二十二章 香一口啊?(二更)   百十多号人,排队走进宋阿爷口中的“会议室”。   耿良和士兵们开了眼界,竟然还能这样吃饭。   进屋就发现,一排大黑锅,大黑锅的后面,站着一排妇女。   妇女们岁数都挺大了。   话说,像宋茯苓这样的姑娘家,能躲就尽量躲开了。   基本上是在后面那趟偏房行走,也就是在蛋糕房附近。打算这几日也不露面了。   毕竟来的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军官。   宋茯苓心想:避不避嫌,对于她来讲,倒不要紧。咱是有自知之明的,咱就是个农女。   但是没听米寿说嘛,姐姐,虽然那些人比将军哥哥差好些,但是也都长得高高大大,穿的怪好,相貌堂堂。   人嘛,爱美之心是有的。   她一听,百十多号人,百里挑一,出现帅哥的可能性很大呀。   万一,她再不小心,好奇地多瞟两眼被人发现,该给她爹丢脸了。   要知道爱瞅帅哥,这是一种生理反应,那是发自内心本能的,谁知道她能不能控制得住眼神?不如不瞅,眼不见心不烦。   另外,也得管着姐姐们,以免见到兵哥哥们小鹿乱撞。别人家走了后,还想那些不切实际的。瞅一两眼不打紧,别往心里头去。   话题拐回来。   一排大黑锅。   宋阿爷极其热情的将木盘塞到耿良手中:“耿副尉,你就拿着这个盘,打饭吧。”   “没有碗?”   “你就打,听我的吧。”   第一口大黑锅前。   宋二婆子的大儿媳,先冲耿良一点头,随后才将木盘接过来,大锅盖一掀开,香味立即扑鼻而来。   士兵们已经在偷偷吞咽了。   他们其实早就闻到味儿了。   第一道菜,是小鸡炖蘑菇。小鸡炖的烂烂的,炖的太久了,细杆小薄伞的干磨都散发肉香,没了蘑菇的清香,肉味浓烈极了。   主要是也不晓得这些人啥时候到,就一直炖来着。   一勺子菜打进木盘里,宋二婆子的大儿媳比划手势示意,“大人,请去下一个锅前等待。”   下一口大黑锅,炖的是酸菜白肉。锅边摆着一碗蒜酱。   郭婆子二儿媳说:“大人,可以将蒜酱浇在酸菜白肉上,也可以不浇。”   耿良点点头,点完忽然想起自个那些手下,回眸道:“你们也拿盘子打饭吧。”   士兵们就等着这句话呢。   宋福生急忙给发盘子,发筷子,不忘嘱咐道:“哪个菜想多吃,就让多舀些。不够吃也可以回头再打饭,一定要吃饱。”   好些个士兵们,冲宋福生笑嘻嘻感谢的一拱手。   宋福生一边发盘子一边也乐:其实,这些小伙子岁数都不大,上过战场又咋,还都是孩子呢。你瞅瞅,一听吃饭,各个喜笑颜开,没了在马上的威风。当然了,也可能是到了他们这里,和在村民们面前不一样。毕竟他们是“熟人”嘛。   耿良已经自动自觉地来到第三口大黑锅前,没等打菜的妇女向他打招呼,他就说:“无须多礼。这又是什么菜。”   大锅盖掀开,一锅的酱豆腐。   “这个好,给我多来些。”   第四锅,没盖锅盖,是凉菜,冒尖的大拌菜。   也没什么好食材,大冬天的能有啥。   也别提做辣椒,再摘就要撸了杆,宋福生不舍得。   所以宋福生就让钱佩英教这些妇女们,像做山东大拌菜似的,拌个凉菜。   将白菜切成丝,胡萝卜切成丝,在大白胖娘们家买的干豆腐切成细丝,用盐、花椒油、醋、糖、一拌。上面撒些肉沫。尝一尝,酸溜的,挺爽口,这就得。   就这个菜,耿良拿着托盘坐下才吃了两口,他就明智地站起身又去添凉菜了,别等,等就会没有了。   耿良很意外,这伙人真挺会做菜。真香啊,比在营区吃的好。   一排排将士们坐在长桌长凳上,满屋里全是嚼饭的声。   宋阿爷叼着烟袋锅,笑看他们。   心想:俺们家,伙食不孬吧?   又瞅了眼宋福生,这招是挺好。   一人一个木盘,五个隔段,四菜一饭,免得东一个碗,西一个碗,刷不过来,打饭盛菜也得一趟趟走。   耿良大口吃完了,用手一抹嘴,问阿爷:“你们吃了没?”   阿爷说:“你们吃,你们吃。够不够?那个谁,给添饭。”   耿良急忙拦住,他已经添四回饭了:“是不是没有碗?我这就洗了盘,你们也吃吧。”又对士兵们说道:“吃完都自个刷洗。”   士兵们嘴里塞着饭:“恩恩恩。”   要不说呢,耿良越是没有官架子,这帮士兵们越是表现的像好孩子,一点都没有从奉天城来的瞧不起百姓的样子,老爷子越是爱往外说实话:   “不用,就我和福生没吃呢,剩下的都吃了,正吃着呢。   那什么,还是那句话,不道是你们来呀?早知道你们是陆将军的人,就蒸粘豆包嘞。   那玩意费事,俺们寻思来这么多人,吃么不是吃,就没蒸。   等明儿的,起早就蒸,再给你们炸些油饽饽(油条)。”   “别麻烦,我们看看情况住几日就走,要是太麻烦,倒是我们的不对了。”   宋茯苓要是听到这话,一定会挥着小手说,不麻烦,不麻烦。   因为她也能顺便解解馋,花的还不是他们的钱。   是村里掏钱给的猪、给的鸡、蘑菇、豆腐、油、盐。   总之,爸妈他们算过了,给那些人顿顿四菜一汤还有剩,他们自己人就是麻烦些,需要做而已。   而且,你瞅瞅,伙食直线上升,宋茯苓已经不让钱佩英单独开火了,她打算这些人在时,她就和大食堂一起吃饭,衷心期盼兵哥哥们多呆几日。   此时,宋茯苓就端着盆,是的,别人用碗吃饭,她用盆。   一边将小鸡炖蘑菇的浓鸡汤和米饭拌在一起,一边唱道:“香死个人滴兵哥哥。”   被钱佩英一巴掌抽后背上了。   钱佩英瞪闺女,使眼色让看米寿。   心想:这孩子,一点也不注意。当着米寿面,张嘴就来。   然后米寿吧,这个小玩意,小小年纪,记性可好啦。   要是不留神唱出的词,转头米寿就能记住,不定啥时候就能唱出来了。   打比方:   万一什么时候,米寿又见到陆公子,张嘴就来:“想死个人滴兵哥哥。”   万一,陆公子要是好奇问,你打哪听来的,姐姐唱的。   你说……唉,人家得怎么想咱,家里挺大个丫头,想兵哥哥?   “娘,你打我干啥,是你想多了。我唱的是香,香死个人滴兵哥哥。”   米寿抱着饭碗,眨着大眼睛。   果然,笑嘻嘻学姐姐唱道:“香一口啊兵哥哥。”   “咳咳,咳咳咳咳。”   “该,活该。”给钱佩英都逗乐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更   耿良他们这次来,确实是没带太多嚼用。   离奉天城很近,又不是外出打仗,需要粮草先行。   人吃的,只有一袋米。   想改善伙食,山上不是有吗?   带的比较多的是马粮。   战马是不能随便吃的。   虽然任族长也准备了很多精马粮,但是耿良他们并不打算用那个喂。   他问宋福生:“马匹安排在哪?”   看看,他其实也并不关心自个住的环境。   枕风宿雪多年,无所谓住宿条件,倒更关心战马。   宋福生说:   “您稍等,我先去将我家的小马牵出来,能倒出一间正儿八经的马圈,是新给它盖的。   我们还能倒出一间半以前装木炭和柴火的屋子。   你去看看,行不行。   不行的话,如果这几日,你们不骑马,我赶紧去河对面和里正商议,让村里人也给倒出几间屋子。”   小红被拽出来时,冷不丁就看到很多同类,先愣了愣。   不过,反应很快,只愣了一下下,就昂起头,用鼻子哼了一声,打了个响鼻。   同类们望着它:“……”   小红的出现,立马引起好些士兵们的注意,一个个都不搬粮草了,停下脚看它。   小红就相当于是现代,最拉风的那款车一样。   别看它长的小。   其他的那些战马,在它面前没法比。   它是很炫很耀眼型,其他的战马是经济实用型。   有几个士兵指着小红激动道:“你们怎会有这样的马?它和参将的坐骑很像,一点杂色也无。”   耿良笑着给解惑道:“你们认不出?这就是参将家的马,枣红色。宋哥,我说的对吧?”   耿良从来了这里,就管宋福生叫宋哥,对宋阿爷也尊称一声“老伯。”   他说,不要太生疏,只按年龄叫即可。   但是宋福生和宋阿爷,是不可能叫他一声小耿的,依旧一口一句耿副尉。   “耿副尉好眼力,正是。是陆将军赠与我家小儿的。”   “噢?让他出来我瞧瞧。”   “刚你们来时,小儿还献花来着,转头就跑没影。那小子,淘气的很。米寿啊,米寿?出来让副尉哥哥瞅瞅。”   米寿穿着平时在家的衣裳就出来了。   也就是说,没有像进城一样打扮的那么帅气。   但是小脸俊,白,让他姑母给拾掇的,干干净净。天天晚上用牛奶给抹把脸再擦面油,皮肤也比旁人家孩子强太多。   再有陆畔喜欢的加持,不止耿良觉得小家伙很激灵,就是一众士兵们也稀奇地看米寿:竟被参将赠与宝马?   米寿凑到小红跟前,摸了摸小红毛:“是要让它和牛挤挤吗?”   耿良蹲在米寿面前笑道:“怎会,让其他马挤一挤,也不会挤到它。你会骑吗?”   米寿摇了摇头:“只坐在上面溜达过几次,四壮会骑,可他不会说。”   耿良一把抱起米寿,“我教你。”   从这一刻起,米寿就混进了兵哥哥的队伍中。   他成了小小向导。   也让一众士兵们觉得很自在。   因为如果是宋福生和宋阿爷相陪,给介绍这里那里,即便士兵们表现的不客套,他们也会顾虑一些规矩。   但是米寿就不同了。   “喏,这叫冰盆,我姐姐做的。我和你们说哈,我姐姐好聪慧的。”   “这是玩的?”   “我们不是玩,姐姐说我们是为了长高高,练腿力。就是分几伙,坐在冰盆里,后面有人推,哪伙最快到达终点哪伙就赢。”   “喏,这是新茅房,高爷爷特意给你们盖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不来,别客气。”   米寿这话,给好些士兵逗笑。   心想:这种事,我们是不会客气的。   “嗯?这是什么呀?”   耿良抱着米寿告诉道:“这是炮。”一个小型炮。   “啥?它怎长的像炉筒子。啥是炮呀,能崩多远,我能摸摸吗?”   “当然。”几个小兵特意为米寿,掀开了扇着兵器的布。   只看,布下面不仅有一个小型火炮,还有长枪、短刀、马刀、特质网绳等等。   另外,他们身上还有几把火枪。   米寿张着嘴,瞪着大眼睛:“哇喔!”   回头就喊:“蒜苗子,小蔫巴,金宝哥哥呀,快过来开开眼界。”   别说小娃子们了,就是四壮、宋富贵、田喜发他们大人,外加高铁头他们几十个小子,也总想装路过,过去仔细瞧一瞧。   耿良摆手道:“来来来,都可以过来看。”   其中一名小兵问:“对了,是谁让狼差些掏了心?”   宋富贵本能地捂住心口:“回兵爷,是我。”   “来,那这些就是你的,顺子爷让捎的。”几位小兵指着另一个马车上的五个大包袱。   宋富贵瞪大眼:“给?给我的?顺子,爷?”   简直不可置信了。   原来他的长相也能得贵人眼啊?   这说明啥,说明他和米寿长得一样俊啊。   大概是太过欢喜了,着急去瞧五个大包袱,火炮都没兴趣瞅了,宋富贵一个急转身脚底打滑,一屁蹲就坐在了地上。   这一个大跟头摔的。   娃子们又蹦又拍手大笑,直嚷嚷着:“丢丢丢丢。”   兵将们跟着笑。   他们自己人也跟着傻笑,一个个发出“嘿嘿嘿”的声音。   反正就是没有人去扶一把。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   有小兵说:“马匹安顿好,粮草装好,咱帮老乡扫扫院子吧。我看来时的那条道都是雪,雪厚的很,来回进出不易。”   立刻就得到了响应。   宋阿爷紧着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们就这两日忙,没倒空扫雪,真不用,我们自己来。   兵将们不听。   当兵的就是这样,废话少。   拿起笤帚就干活。   宋福生也客气了,他是这么客气的:“怎么能让你们扫,来者是客。这两日确实是忙,倒动木炭,木炭卖了,要装袋,卖与童谣镇,然后就……”   然后就,立马又有几个士兵连忙说:“干完没有?来,我们搭把手。”   宋金宝忽然献宝一样:“大人,你穿过这个吗?这是我三叔的滑溜子鞋。”   宋福生一听,急忙扭头:个臭小子,什么时候给他鞋偷出来了,给人看那个作甚。   耿良稀奇地拿着滑溜子,瞥了一眼宋福生,带着孩子们就去河边了。   马老太赶回家时,没等过桥呢,就发现村里今儿怎这么热闹。   大晚上的,河边站着一堆人,都点着火把,不知在看啥。 第三百二十四章 瞅瞅怕什么的(二更)   平日里,马老太他们回来时,是碰不到村里人的。   都在家猫冬呢,谁能没事来河边冻得鼻青脸肿。   所以像她们有两头牛车这事,村里人大多都不晓得。   当然了,住河边的几家,偶尔出来倒水什么的,应是见过,比如和宋富贵关系挺好的四嫂子就见过。   但是不知为啥,没给他们往外传。   还有大白胖娘们,那娘们一天游手好闲的,她也见过。可让人纳闷的是,她也没往外传。有可能是她那个婆婆也是亲姑姑叮嘱过。   总之,马老太她们一出现,任家村里的好几家婆子,今日都主动带小跑过来打招呼了。   咱也不道是因为啥,就感觉一下子热情了,一下子就拿你当村里人看待了。   难道是因为任家村换了天?   任族长和宋福生的关系好?   宋福生渐渐突出的能力,让村里人已经发觉且承认,不是池中之物了?得和对岸那伙人交好?   反正是还喊着自家小子,张罗让过来帮忙推推车。   因为上桥的时候有个坡。   “嗳呦,是啥时候置办的呀,花多少银钱买的牛?”   “不是买的,是借的。”   你猜我们信不信。   撒那个谎干啥,谁还能管你们借银钱是咋?   马老太:你们信不信,我也是借的。这年月说实话可难了。   由于大多数人也不晓得马老太她们天天出去,还问呐:“你们去县里啦?买啥去了才回来,还非得今儿去,今儿村里可热闹了。”   马老太含糊道::“啊,是,才回来。”这是干啥呢,都围在这。”   还能听见冰面上,好些个孩子哈哈笑的声。   “打鱼呐。我跟你说哈,就没见过这么好样的官爷,真的,来咱村打狼的这些官爷真是顶顶好。带咱村民一块打鱼呐。村里的娃子和你们家里的娃子,也跟着玩呢。”   直到上了桥,马老太才借着河边那些人的火把瞅清。   只一个感受,嗳呦,这个热闹噢。   在河面上拉爬犁的。   下渔网的。   哐哐哐凿冰的,桥的两面分好几伙。   凿的一个窟窿接一个窟窿。   这可真是带着全村人在打鱼。   还有那些娃子们,简直疯的没边了。   看着吧,晚上指定得尿炕。   大晚上的,在冰面上玩小孙女教的“老鹰抓小鸡。”只要有一个娃滑倒,拽着衣裳就倒下一片。   那冰盆啊,让这些娃子们滑的,坐在里面的孩子都被甩出去了。   那个啪嚓一个大跟头摔倒的是谁呀?   宋富贵的婆娘眯眼看:“我瞧着是来的兵爷,瞅那穿的,应不是村里人。”   高屠户大儿媳:“怎瞅着那么笨呢,还兵爷呢,在冰上走,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的。”   田婆子说,“你看,他是不是穿咱家福生的滑溜子呢?”   那就对了,那指定是不如福生滑的好,那得这么笨。   没有几个人能赶上福生的。   多大的官,也赶不上。   但是,确实是很感动。   对这些士兵们来,确实是打心眼里不烦了。   不相信等下次的,提前告诉她们一声,指定比这次还欢迎。   因为过了桥就发现,不止大晚上凿河面帮大伙打鱼,而且从河边一直到通往她们房子那里,愣是扫雪给扫出一条道来。   道还挺宽。   连牛都乐意跑。   马老太挥了下牛鞭子,特意扭身又看了眼在打鱼的小伙子们。   心想:恩,不好意思,蛋糕又都卖没了,要不然她也会表示表示。面上人嘛。   目前,她也算这伙人里比较有出息的。   “站住,鬼鬼祟祟的,以为俺们没看着?”   马老太一声呵令,立即让十几个十四五岁的大姑娘停住了脚。   大姑娘们心想:完啦完啦,马老太可是奶奶们的总管,她要是知会一声极为好使,她们就得挨收拾。   桃花拽着棉袄边,硬着头皮扭身道:“姥,奶,你们家来啦。”   田婆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扭身一边望远处,一边问孙女桃花:“在看么呢。”   马老太瞪田婆子一眼。   你说看么呢,看那些小伙子们呢呗。   瞪着大丫二丫,其实马老太想都瞪一遍,她是有这个能力的:   “有么可瞧得,啊?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的。我看你们是又闲着了,那我明儿多接几锅活,挣点是点。”   王婆子小儿媳也板起脸训大伯哥家和二伯哥家的丫头,其实内心是理解的,但是她是当三舅母的,必须得板起脸来:   “你们家里活都干完了吗?就跑来瞧热闹。有这空,糊些装蛋糕的纸盒,你还能挣上几文,给自个买朵花戴戴好不好。”   十几个大姑娘,没怎么挨骂,却一个个快要哭了。   其实离这么远,她们在坡上,那些人在冰面上,黑呼呼的啥也看不清。   可就是好奇嘛。   听到一帮兵士们的说笑声,知道家里来了一帮相貌堂堂的人,外面也热闹极了,谁都能去瞧,就她们不成。   大概是压抑太久了,今晚活络的心就有些压抑不住。   有一个提议,就都壮胆来了。   再一个,从来了这里,别说出村了,连村里也没溜达过。   其中几个女孩子,支支吾吾就将想法说了。   马老太拧眉:“放放风?看来逃荒的时候,还是在外头停的日子少啦,就该让你们日日在外面溜达。都给我回去。”   田婆子也终于慢半拍明白丫头们在瞅啥呢,嘀咕道:   “要不就出来大方瞅,村里人也没那些讲究。你说偷摸的,让人发现了更难看,咋不知道害臊呢。”   给这十几个大姑娘家撵走。   转回头,马老太将牛车挺好,抱着空蒸笼,边往烤炉房方向走,就边夸道:“你们看看,胖丫就不在吧。你都说我偏心眼,胖丫她就?”   “你干么呢。”   “哎呀奶,给我吓一跳。”宋茯苓捂着心口。   马老太心想:你也给我吓得不轻。   大晚上的,你鬼头鬼脑的,偷拿人家刀是要作甚?   还扒人家车,在研究啥呢?   你还不如你的那些姐姐们呢,最起码,那些姑娘家正常。   你可倒好,不去看小伙子,蹲旮旯摸人家刀剑。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更   谁摸他们刀剑了?   冷兵器有什么可瞅的。   她是将长枪和马刀往旁边挪一挪,顺便瞟了几眼,想仔细去看看那个火炮筒。   因为这个火炮筒,咦?有些部位竟用的是螺丝。   难道是陆公子的手笔,是他做的?   那要是他做的,不会是受她画的螺丝启发,经过改良,这个火炮筒才会成这样的吧?变成了能拆卸的。   ……   马老太盘腿坐在炕上,手里端着饭盆。   她的饭盆里有鸡肉,有凉菜。   每日,她们这些婆子是吃的最晚的。   锅里需要给她们特意热着饭。   如果做好吃的,即便在大伙不够吃的情况下,宋阿爷也会让留出一份好的,先可着这些婆子们吃,别亏着她们。   不容易,这些老太太。   你说钱又没挣到大伙兜里?大伙凭啥呀?   宋阿爷一定会告诉你:   进谁的兜里不是进,是不是没进到外人兜里?   拢共十五家,有一户李秀家,其实那都不能算是一整户了,八个老太太在外做买卖,这就占八户,算计那么清作甚。   要是算计那么清楚,大伙不可能处到今天。   马老太此时瞪眼瞅宋茯苓,这么好的饭菜,已经顾不上吃了,放下饭盆拦住道:“好好的字,你给撕了干么?多不容易一笔一划写的。”   “不要了。”宋茯苓边说边将纸揉成团,扔在炕上。   她已经决定了,不写宅斗,同样也不听宋福生的,不先写现代生活,而是从诺曼底登陆开始写起。   写那场战役,写空陆海各种武器纷纷登场,写近三百万士兵,横渡英吉利海峡后,发生的故事。   为何要写。   宋茯苓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   刚才看完火炮筒后,就觉得哪怕这里是架空的朝代,也要让古人们开拓视野。   不要将目光只局限在冷兵器上。   眼下,虽然在拿一个炮筒子当宝,螺丝钉竟都想不出,但要一直研究下去,将来才有可能不会落后。   “那也别扔了呀,这好好的纸,背面还能写。”   马老太重新铺平整的,打算自个留着,她也在练字呢,用木炭笔写常用的数字,是三儿子特意给她写的,让她照着描。   活到老,学到老嘛。   但是年纪大了学的确实慢,目前还在用只有她懂的勾勾叉叉圈圈点点记账。   一般人看不懂蛋糕房的账本。   包括另外三个蛋糕店的婆子们也是,都在用圆圈小圆点之类的记账。   “你这是又要重新编话本子?”   “啊。”   “听奶的,别费那个劲了,我看店里没什么女客在楼上吃,宝珠都闲着,眼下在学着做奶茶呢。今日只有一桌,还是冻透了的,进店吃点心喝奶茶,暖和了一会儿就走,我看她更像是蹭火炉子的。”   宋茯苓说:“早想到了。”   所以才更要写打仗的故事嘛。   古代女人们不方便像现代似的在外溜达,男客总不会也有限制吧?   再一个,现在也是天冷,大家闺秀们就更不愿意出门。   马老太说:“不过,陆三小姐领去的那些闺秀,也不白花银钱领她们去。有府上的采买过来问,一看就是哪个府上的小姐想吃。可惜,采买来的晚,咱卖没了。”   “奶,等过几日,我和你一起进城。在这之前,你在灶房搭个烤炉,会搭了吧?我其实在等我爹的辣椒变红,想做一种酱,抹饼上,到时教富贵婶子她们做。”   “新吃食?好吃不。”   “应该能行吧,你想一下,饼上面抹上辣酱,铺满鸡肉丁。”   马老太只关心:“那别人能不能偷学了去?”   “不能,上次装修店里,我没让搭炉子,就是为这个。只要没人清楚烤炉的构造,就够呛能学会。而且不止酱和肉丁,还有别的。”   宋茯苓说的就是披萨。   但这里没有西红柿。   酱料方面就不能像现代似的。   她打算做甜辣酱。   以前她烤过甜辣味的,当玩似的做的,吃起来味道也不错。   就国产大饼呗。   宋茯苓一直有种理念,吃的东西随意,全看各人口味。   至于披萨拽开的拉丝,现代是用马苏里拉芝士,能拉出很长。她自制不出来那种效果,拉不出太长的丝。   但这里的人也没见过,所以也无所谓正宗不正宗。好吃就行。   “奶,咱们不能只有甜的,慢慢的也要有一些其他口味。最好适合男客的,试试看,看他们能不能经常去吃。不止这个,奶,你得再学会炸鸡之类的,撒上我爹的辣椒。”   她再加些爆浆。   爆浆大鸡排。   哎呀,好想吃。   至于买鸡,任家村是养鸡大村,她们甚至都不用往远走就能买到,很方便。   不过,自己养鸡就算了。   她爹说了,往后也不养那玩意。   养少了,不够他们自己人吃的,养多了得给它们搭鸡窝,鸡数多了,不能圈着也得放吧。   小鸡不老实,四处溜达,到处拉屎,脏不说,有放鸡的空地,还不如种辣椒,还不如多养猪。   最起码大肥猪,一头是一头,它们懒,不怎么溜达。盖个二百五十平方的猪圈,就能养一百头猪。   “对了,奶,去掉本,只咱俩,总共挣了有多少银钱了?”宋茯苓总觉得陆畔将螺丝都做出来了,她那打蛋器也快了。   要是哪天,忽然给她送来,像给富贵叔和大伙那些衣裳似的,拜托哪个管家之类的给捎来,别到时站在管家面前支支吾吾,再囊中羞涩。   马老太神秘兮兮一笑,趴在炕桌上,探身在孙女耳边说:“一百一十九两三钱了。”   说完重新坐回去,捂嘴笑:“你没想到吧。”   “啊?挣这么多了?奶,那你将银钱放我这吧。”   “干么。”   “你看,一提钱,你那表情就不像是我亲奶。”   马老太说,“你这孩子,你要啥,你说,奶没亏过你,回头就给回来。钱放你这,我能睡好觉嘛。”   “可你也不能日日装着走啊,一走道,叮叮当当的,不沉吗?就不怕被抢。”   马老太又笑了:“这你就不懂了吧,给你瞅一眼,开开眼。”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二更   老太太摸腰间,从里面掏啊掏,掏出个手绢。   打开一层,又一层破布,打开,又一层破布,又一层破布。   宋茯苓问:“是银票吗?你这么包着,就不怕磋磨碎。”   “咦,”马老太嫌弃:“那一张纸,飘轻的,再让水污了字,我可信不着。”说着话,也打开了最后一层。   宋茯苓惊愕的瞪着眼,竟是俩金元宝。   这老太太,去换了金元宝。   “奶,快给我一个。”   “你到底要干么,哎呀,敢抢我,抢我是不是?我看你是要欠揍。”   宋茯苓实在没招了,这才实话实说。   说有一张纸,让人拿走了。   做出的那个东西,或许会很贵。   不过,奶你也别心疼,咱俩不是对半分吗?正好你有俩元宝,你给我一个,我自个花这钱。   另外,那东西真不白做,能用的长久,为咱烤炉房广大群众好,会很省事。   “这也太贵,胖丫啊,你太不会过日子,唉。”   马老太叹气:   “你的元宝,我的元宝,它都是钱。   我说过那话吧?咱们这些人,不怕累,就怕挨累还挣不着钱。   你说,为了让她们省劲,花钱整那东西干啥呀?”   抱怨完,想了想,马老太真将一个金元宝递过去。   那个大方劲,让宋茯苓都觉得,真的,现代见过世面的老太太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份敞亮。   “给你,不是让你真给的,是让你充面子的。   到时候,你就比划比划。人家不要,你就说快拿着吧,人家说真不要,你就、你就揣好。   这样来回推让一番,面子上确实能更好看些。”   宋茯苓:打脸不?真打脸,收回她奶比现代老太太强的话。   马老太啧一声:“你那么瞅我作甚,我说的不对吗?不信咱俩打个赌,陆公子不带要的。别忘了啊,回头还我,我给你放着。将来得给你留着用。”   “奶,你觉得自个的话对吗?人家凭啥不要?”   “就不带要的,你没和富人打过交道,你还太嫩,不懂。”   宋茯苓用手指着自己:她没和富人打过交道?   奶,你现在要不要这么膨胀啊。   “行了行了,打鱼的快回来啦,要不要的也先收好。我告诉你哈,别告诉你娘咱俩有这些银钱。跟谁也不行说。”   老人家总是有种错觉:认为孙女能和她好到,比和亲娘还亲。   这怎么可能呢。   这天晚上。   将士们帮忙打了好些鱼回馈给村里。   也给宋福生他们拎回来小一百斤。   洗洗涮涮,嘻嘻笑笑,没想到老乡们竟连热水烧好,被窝也给铺好了,钻进去就是热乎的,也就和宋福生他们越来越熟,很是家常,都能聊鞋底子问题了。   耿良说:“回头,我也做一双鞋滑子,给参将他们瞅瞅,看看能用在什么情况下。宋哥,行吗?”   宋福生说,这有啥行不行的,跟爬犁是一个意思。   宋富贵也在问鞋,指着一个兵将的鞋底子,“你这个就不滑吧?”   “恩,不滑。”   “是自个家人做的?”   “不是,我们这种靴都是发的。”   宋富贵就眼巴巴瞅宋福生,眼里意思很明显:我也想要。我的头儿,你能给我也发一双嘛。你看看人家。   ……   当晚,宋茯苓趴在温暖的被窝,右手边是米寿和钱佩英,左手边是宋金宝和马老太。   宋金宝被强制洗头,正将头发全部放在脸前,演鬼片呢。   让马老太给了两巴掌,他也不老实睡觉。像是换了新地方兴奋似的。   而宋茯苓是借着油灯的亮光,在给米寿讲她想写的故事。   有时候和人讲一讲,也是缕清思路的一种。   她也不管小娃能不能听懂,就说道:   “有这么一个地方,它叫地球,它是圆形的。   地球很大,比咱们王朝还要大无数倍。   所以,在圆形的地球上,能同时存在许许多多的国家。   噢,国家就是,像咱们这样的王朝,有很多个王朝,同时存在。   都有哪些呢,有叫星国的、米旗国、斯大国、老鹰国、扶桑国、波欧国……   这些王朝有关系好的,有关系不好的。   每个国家人口也很多。”   “姐姐,那个什么球是圆形的,人怎么能站得住,不得往下掉哇?”   宋茯苓:这个可说来话长。   “你就先记住,它不往下掉。”   唉,回头话本子里,要不要提地球是圆的呢。可是不提地球是圆的,路线也不对劲啊。当时打起来,只有是圆的,才能抄近道。   先不管了,不管了。   “老鹰国,在第一次战役中,吃了亏。   就是在第一次和人打仗时,他败了。   败了,你就得听人家的,对吧?   你要是不听,人家还得接着揍你。他打不起了,被打跪下了,就得接受人家的惩罚。   当时打他的这几个国家呢,就是赢的这一方呢,就和他说:可以不继续揍你,但是有几个前提条件。   一,你们老鹰国将失去大量的土地,要给我们。   二,你们老鹰国不准生产这,不准生产那。反正就是老鹰国以前卖的好的,比方像咱家的蛋糕,人家就不让你干了。人家就是不想让你家变富的意思,你敢干,就算撕毁契约,接着揍你。   三,就是赔银两,金子万万两。”   米寿倒吸一口气:“要那么多?”   “对,银子更是万万万万万万两。   老鹰国就觉得简直是欺人太甚。   因为他们王朝的人,都被打成了这样,还让赔那么多银两,哪有钱啊。本身自个王朝有一万个奉天城的人加在一起,这些人都挨了揍,去药堂看病也没钱,还让赔?   但是没办法,怕让更多的人挨揍,他们就接受了。   只能想办法赚银钱。赚得的银两,也不能先治自个国家受伤的人,需要还人家钱。   就这样,老鹰国是一点一点的攒,一点一点的琢磨挣钱。   过了好多好多年后,他们的日子过的是越来越好,却始终耿耿于怀当初被人欺负的太惨,始终惦记着要复仇。   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宋茯苓接着开始讲:“闪电战”。   给宋福生讲的,越听越熟悉,好像是看过这个电影。   给米寿讲的,大半夜又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姐姐,什么叫坦克车,长什么样的,有多厉害。大铁皮给他们包在里面,能喘过气吗?”   给宋金宝讲得眼睛晶晶亮,还问呐:“姐,姐,你讲的是真的吗?真有这个大家伙?”   “是真能编啊。”马老太翻身说道。小孙女不干好事,瞅瞅,给大伙讲精神了,大半夜都不睡觉了。   隔壁炕上,中间隔着火墙。   这不是给兵将们倒出空屋子,宋福生那铺炕上也挤了不少人。   宋茯苓讲了有一会儿就停下,先是在黑暗里摸杯喝水,然后躺回被窝就没动静了。   宋阿爷等啊等,没想到那丫头突然不吱声了:“胖丫啊,怎不说啦,接着呢。”   钱佩英无奈道:“阿爷,您怎得还没睡,胖丫一翻身就睡了。”   给宋阿爷气坏了。   那铺炕上的人,也都恨不得给宋胖丫扒拉醒。   听不清是谁,在抱怨道:   “这孩子,说话说一半,听着这个闹心。   那个么,叫啥来着?   啊,对,叫跳伞。   那些人从鸟机上跳下来,还没落地呢。”   宋福生笑着摸黑下炕,要出去上厕所。还没掀门帘子就被吓一跳:“你们几个小子怎不睡觉,蹲这干啥。”西屋除了牛掌柜没来,挤在那屋的小子们也没睡,看来是一直蹲门口听故事来着。 第三百二十七章 你在帮倒忙(一更)   第二日,天还没亮。   按照现代时间算,应是早上五点多钟了。   但是北方早上的五点多钟,就哪怕是早上六点多,外面的天也是黑的。   无论是起来叠被,还是洗脸,都需要点油灯照亮。   士兵们就起来了。   昨日睡前,耿良就给他们训话了,尽量别麻烦老乡。   所以他们起来抱柴火、烧炕、烧热水,拎水桶去压水。   不但将住的那几个屋子空水桶打满水,还抢过妇女们手里的水桶,帮着打井水,帮着给拎屋去,帮着将公共食堂的大缸填满。   小兵将热水舀进盆里,示意耿良可以洗脸了,又递过皂角、帕子。   指着皂角说:“头儿,你看,那皂角竟是把剑,也不知是哪买的?一闻还奶香奶香的。”   耿良笑着挽起衣袖:“应是他们自个做的。”   “他们还会做这个?”   是啊,这伙人,很有意思。   耿良洗过脸,就推开房门出去了。   遇到大家,甭管是见到谁,他都会先笑着点下头。   溜溜达达先去了趟马圈。   第一眼先看了看小红,摸了摸小红的头,给挠挠背,又检查了一番他们带来的马。   转身,出了马圈就看到牛掌柜在挤牛奶。   耿良像闲聊天似的,问牛掌柜:“一日能挤出几桶奶?都用来做点心?”   牛掌柜很实在,就告诉人家,一日能挤出不少,因为这几头牛都是产奶最多的时候。   点心房,目前用不了这么多。但是,也剩不下。   因为俺家小小姐,啊,就是宋福生的独苗苗,她还得做奶酪、芝士、还有一种酸呼呼的奶,那些都需要提前很久就放置,一存存好些日,然后才能做出来。   像是有一种叫黄油的,一大桶奶,最后也就能出那么一小块。   所以,旁人只晓得马老太的店,卖的点心贵,却不知很费事,也是真舍得放好材料,糖都是姑爷去买的最好的砂糖。   耿良问:“啥是奶酪,黄油?”   牛掌柜憨笑道:“我也说不清。都是小小姐自个研究。先头也瞎了不少奶,白瞎了,她没做成,都让俺们蒸饽饽吃了,给娃子们吃。”   “啊,”耿良点头:“怎么是独苗苗,陆参将赠与小马的娃是?”   牛掌柜说,“那是我家小小少爷,姓钱,逃难时来的,就剩那一个了,也是个独苗苗。我家姑爷其实是他的姑父,但一直在当亲儿养,我以前也是钱家的家仆。”   耿良懂了。   有些意外。   他一点也没瞧出来不是亲的。   耿良溜溜达达的想去后院看看。   中间途经辣椒基地。   耿良望着整个大棚被像屏风一般的木栅栏围住,带着锁,房顶盖着几层厚厚的棉被和草席子,侧墙的大烟筒在呼呼冒烟,说明里面在烧火、正在烧火墙,但是包着破被子的门却关的紧紧的。   耿良就笑。   心想:就差直白告诉别人这里面有宝贝了。也是告诉别人,别进啊,谁来也不好使,外人不得擅自入内。   他猜,这里面种的应该就是参将提到的辣椒。   没错,他来之前就晓得辣椒。   与其说他是神机营的副尉,不如说,他是陆家军的亲兵,一直跟随陆畔身边。   参将这次派他来,一方面是为村民的安全,一方面也是让他带兵多打狼、虎、豹子、熊等,总之,尽量让山上的危险度降低。   因为参将想大面积的种植辣椒,但是附近的土地是有限的。   包括任家村以及周边村的田地也是有限的。   参将查阅了一番,这伙人在籍本上登记,十五户人家,已分得124亩地,而附近的荒地有多少呢,再往前是别的村管辖,但是绕着山边的荒地,还有五百亩。   参将想将这些荒地,都分与这伙人种辣椒。但算了算,还是不够。   所以,就希望他多打一些猛兽,尽量不要让这些人进山有危险。   到了明年夏季,让这伙人在山边、山坳坳里,也能大量种植辣椒,尤其是山里有小溪水的位置。将这些地方也利用起来。   其实,这个,才是他带队来的目的。   耿良又溜溜达达的来到了后院。   猜测:看来这就是烤炉房。   也就是宋福生和他主动说的,和参将家三小姐在合伙做点心生意。   几间房,窗纸透过光亮,能感觉到里面的人影很是忙碌。   这些忙着的人,应是比他们起来的还早。   据说,在外张罗生意的,是几个老太太。   那些老太太更是要每日鸡叫前就走。推着头一日做好的新鲜点心,赶往各个地方。   拉脚的只有两台牛车,两台车却都是去往奉天城,其他县是靠手推车。   耿良心想:   希望这回能多打一些猛兽,最起码兽皮值些银钱。   到时,将打来的都扔下,让这伙人卖了换银钱,多置办一些老黄牛。   陆参将没种过地不知,家里有老黄牛,不仅平日能拉脚送货,到时候种七八百亩地,是需要很多牲口帮干活的。只人力种几百亩,那做不到,忙不过来。   耿良没在烤炉房附近站脚。   他也有些猜到了,在这里干活的应是些大姑娘。   从昨日来,就没瞧见过大姑娘家,应是特意在避嫌。那他就更需要注意了。   宋福生大伯在地窝子里,听到响动声还纳闷呢,稀稀碎碎的,谁呀?在他门口干啥呢。   推开门一瞅:“嗳呦,这不是大人嘛。”   耿良笑了下,拿着笤帚一边扫一边说:“叫我耿副尉就行。”   宋福生大伯心想,叫啥,眼下不是那么很重要,重要的是,你咋帮我扫雪呢:“不是,大人,你咋能干这活呢。”   “不用,我来,几下就扫完,你们这出出进进的,往下去的台阶上全是雪,容易滑倒。”   宋福生大伯在心里流着泪:   哎呀,俺是特意的。   你给俺扫了干么呀。   这两日,你们在这,任族长和村里人会总来,俺们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地窝子里种蒜黄。   才将雪扬在台阶上,做出一种假象,像是没人走。可你给扫了,回头他还得重新扬。   还不好找到雪了呐。   这帮当兵的忒勤快,将院子扫的那叫一个干干净净。   宋福生大伯:得,一会儿拿土篮子出院,舀回些雪吧。 第三百二十八章 没啦(二更)   宋阿爷起来晚了。   就赖胖丫那个败家丫头,大晚上的讲话本子。   听着那叫一个新鲜。   寻思半宿,就寻思那些人从鸟机上跳下来会不会摔死。   别没等战呢,就败了。死因:摔死的。   受高屠户指引,老爷子一路带小跑跑到后院。   “嗳呦,坏啦,耿副尉,你咋掉坑里了?快来人啊,来人。”   老爷子怕耿副尉被扎伤。   要知道,当初,他们刨坑时,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的,是集大伙的损主意于一体挖的坑。   耿良急忙拦住,“不要紧,我脚底悬空,没扎到,”说着话两手一撑就上来了。   他只是想试试这个坑而已。   宋阿爷一脸抹不开:“我睡昏头了,才醒,副尉海涵哈。那个啥,走,油果子,炸好了,咱吃饭去。”   话音才落,前院宋福生就喊道:“耿副尉,阿爷,里正来了。”   任族长起大早,就带着三十几个壮劳力来了。   他想着,让这些汉子们待会儿进山领路。   毕竟他们再不济,也是土生土长的人。   耿良挑剔地将任族长推荐的人,扒拉到一边,“你。”   四壮回眸。   宋阿爷急忙笑道:“这是俺们的人。”   “我晓得。我点到的,一会儿和我们一起进山。”   在任族长带来的三十多个汉子里,耿良只挑出来五位,就让任族长带人回去吧。   但是却选出了二十个人,也就是说,剩下的十五个,全是宋福生这伙人里的。   这一刻,宋福生真觉得:年纪轻轻的,这小伙子挺有眼力。   因为,耿良没挑中他们这伙人里长得最壮的,比如高屠户的大儿子,他没要。   也没挑个头最高的,比如他大哥宋福财,还有大伯家的大哥。   他们老宋家人,哥几个数他最矮。剩下的,都挺高挺壮。   挑的都是什么样的呢。   四壮就不用说了,最起码也很高很壮,看外型也会选他,不意外。   田喜发,也不那么意外,猎户出身嘛。   但这里面有几个,个头矮的,精瘦精瘦的。   而这几个人里,就有当初在山上往下抢水时,敢和四壮一起,用棒子给人脑浆子削出来的。也有在逃荒路上,和小偷动手那次,拿菜刀往上冲的,要跺掉人头的。   也有宋富贵。   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宋富贵,像是一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傻样,但是连宋福生都觉得,到了危险关头,这小子真敢杀人。又蔫坏又敢下死手。   而耿副尉昨晚才到,也没和大伙怎么接触,就能眼毒到给他们这伙人里的“能人”,全挑出来了。   你说,这小子,年纪轻轻的,难怪当副尉,能是简单人吗?   起早的这段饭,又给一众士兵吃的,很是嫌弃营区里的饭。将来回去,可怎么下口呦。   油果子,粘豆包。   油果子,这面吃,那面现炸。从油锅里用筷子捡出来,放在铺着油纸的大盆里。   粘豆包里的红小豆,更是烀的面面的,包在里头,一咬,红豆沙馅儿。   而且粘性极大,用筷子夹起,一个沾着一个。   粘豆包的最下面铺的还是玉米外皮,带着玉米的清香味,都不用蘸白糖。   稀饭,熬的糯糯的,各种小豆、糙米、还有些精米一起熬的。   小咸菜是自个腌制的萝卜条。以及,昨日做白肉酸菜剩下的酸菜芯。酸菜芯用了点粗盐粒和芝麻油拌了拌,和葱花搅拌在一起。   老乡不舍得多放芝麻油,也是,挺贵的。   但是那也香,将这酸菜芯的小咸菜,放在粥里,呼噜噜就能喝进去半大碗。   为了这顿饭,妇女是凌晨就起来做,很怕耽误兵将们上山。   都说士兵们给扫雪,对待宋福生他们这伙人也很是客气礼貌。   士兵们真心觉得:你看看这吃的,就知道老乡们用没用心。一样的食材,糊弄做出来的,和用心做的,他们能感觉不出来吗?   就这,宋阿爷还喜滋滋和耿良说呢:“俺们不是有俩烤炉房嘛,那的管事是你宋哥他老子娘。昨日她回来的晚,今早走的也早,你没瞅着,是个大方人。”   说的几位正在捡油条的妇女都笑了。   “刚我听说,她起早走时,特意嘱咐了,让现烤的,叫啥来着?啊,叫面包,让那些烤炉房的先别赶明日的点心,先给你们烤十几锅面包,上山带着。已经出炉啦,正给你们装袋子呢。你宋哥给你们正在那面张罗呢。”   耿良这回可真是不好意思了,点心卖的贵,怎么能带点心?尤其今早还听到牛掌柜介绍了那些。   他们上山带什么不是吃,甚至都不用带。   一小天就下来了,天黑前能赶回来吃饭。   “不要如此,那是卖银钱的。”   宋阿爷叼着烟袋锅说:“我打听了,和卖的还不一样。是那种扛压,扛饿,还不怕放凉,就这么个干粮,它叫面包。有油水,香,比带大饼子上山强。就听俺们的吧。”   还笑着小声说:   “不费啥,都是村里给的粮,怕啥的。等会儿你们上山走了,我就将烤炉房用的粮和油给补回去。就是费些力气呗,但俺们炉子很是多,一气就能烤出十几锅。”   耿良都被逗笑了。   心想:宋哥不在,老伯又开始往外漏大实话。   可想而知,平日里,宋哥得多操心。   感觉这伙人的所有心眼,都长在宋福生的身上。   士兵们开始分:白斗篷。   宋福生将两袋子面包送过来时,一瞅:这不就是林海雪原嘛。   宋阿爷一跺脚,跑没影了。转头出来,手里拿着几块大白布,甚至还有屉布。   也分给跟上山的小子们。   宋富贵嫌弃地接过屉布:“阿爷,人家披的那白斗篷,趴雪地里瞧不着。你给我们的是啥,一人就这么一小块,我们捂脑袋上吗?捂住脑袋,顾不上腚。”   耿良冲手下喊:“有多余的给他们也分一分。”   出发。   爬山的路上,带着武器、背着干粮、拽着爬犁,耿良以及耿良附近的人还听了个故事。   是大郎给讲的。   因为宋二婆子家大孙子,昨晚就住在宋福生家西屋,他就显摆似的,讲昨夜听来的“话本子”。   可是他表达能力不行,这孩子有点磕巴。   要不然挺能干的,但是为什么逃荒一路包括到了这里,总是听不着他说啥呢,就是因为有点磕巴。   越着急越磕巴。   大郎没招了,听的磕磕巴巴实在费劲,就接过话头讲了起来。   “鸟机?”   “对,在天上飞的,长的像大鸟一样,烧一种燃油,就能飞起来,我妹子编的。”   有士兵稀奇得不行:“挺会编啊。”   当大郎讲到降落伞时,更是有好些个小子一起问:“身上背包跳下去?”   “啊,我妹子编的。”   耿良走了好一会儿了,就打算仔细听这些人跳下去后,降落伞打开会变成什么样,结果大郎不说了,他回眸:“接着讲。”   大郎:“没啦。” 第三百二十九章 就是这么怪(一更)   直忙到晌午,宋茯苓才从蛋糕房回来。   她奶最近接了单生日蛋糕活。   这种活,不是二丫姐她们能干的,必须她亲自来。   但话说回来,二丫姐在做蛋糕方面,其实挺有天赋的。教几次就会,带徒弟方面也比别人有窍门。   只是在裱花的时候,二丫会手抖。   也可以这么讲,烤炉房里有一个算一个,多多少少都手抖。   宋茯苓一度怀疑,是因为这些人,打小就干糙活、重活,看凸出的手指节就能看出来,手长的很不符合年龄。   或许当年干活使的力气,也超过了身体的承受极限。   所以现在干特别细致的活,就会手打哆嗦。手抖属于后遗症。   这个是没办法的。   不止做生日蛋糕裱花,包括做衣服荷包绣花,农家女的手艺怎么练也不会比闺秀的手艺强。   眼界审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人家闺秀打小就练拿针,会保护手,农家女孩子哪可能做到。   宋茯苓挺为二丫可惜的。   当然了,也很为自己可惜。   要不然她是不是就不用干活了。   钱佩英身上系着围裙,两手湿湿的,正跪在炕上,铺新洗的衣服呢。   用炕晾干。   有米寿的外衣外裤、小裤头,有宋茯苓的,还有宋福生滑雪摔倒的那身长袍和换下的袜子。   一上午,钱佩英啥也没干成,就洗这几件衣服来着。   这里用水烧水打水倒水太不方便,没有洗衣机,洗衣服太费劲。   再收拾收拾屋子。这几日家里住的人又多,擦擦炕席、窗台,抖一抖那些人盖的棉被,更是一上午就过去了。   听到闺女回来的动静,钱佩英跪在炕上,接着铺手里的湿衣服。   衣服才晾到炕上时,会冒着热气。   钱佩英头也没回道:“做完啦?明天卖的点心,活也安排完啦?”   “恩。我爹呢,怎么没看着他。”   “你爹去新里正家报帐去了。   将昨个,还有今儿、明儿,看这样,谁知道后儿个他们能不能走啊?   将这几日一顿要做什么菜,做几个菜,用多少米面粮油,都给写个帐送去。   别让人觉得,咱们这伙人,好像给做饭是占了村里人大便宜似的。有没有剩,告诉告诉他们,咱可没占。   至多就是说那些当兵的能吃呗,多做出些量,咱这些人舀勺汤,呵呵,顺便夹块肉,也能解解馋。”   “那辣椒房谁在呢。”   “牛掌柜。”   宋茯苓急忙问:“喂小红了吗?”   “喂了,那帮当兵的,早上起,脸没洗,就去喂马。   给小红那份也带出来了。   牛掌柜说,吃得怪好的呢,吃完被当兵的牵出去还溜了溜,说那些人可稀罕它了,拿它当宝,就咱们拿它不当宝。”   宋茯苓笑的眼睛弯弯,探头看了眼后院:“米寿呢,不会是和太爷爷他们又去捡石头了吧。”   钱佩英哼了一声:   “捡啥石头,他现在就惦记玩。   你前脚去蛋糕房,没人看着他练字了,只描了四页纸,就像屁股长草似的,给笔一扔,趁我不注意一刺溜就没影子,又出去玩啦。   你说,这孩子怕你,怕你爹,怎就不怕我呢。   我还在家呢,他就不好好学习。   这回妥,冰面上不止咱们这伙人的小娃子了,村里的孩子也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听说一大早上,冰面上就叽叽喳喳。他可有的野了。”   听到拖鞋声,钱佩英这才扭头看女儿:“你不去跟着玩啊?”   没错,钱佩英都给闺女出去玩的衣服找出来了,就放在炕边。   出去玩,多冷呀,不能穿普通棉袄,得穿厚实些。   另外,钱佩英还给屁股垫都准备好了。   她知道闺女喜欢坐在冰盆里,让金宝和米寿他们推着打出溜滑。她想着直接坐冰上可不行,垫个屁股垫呗。   要是有人问钱佩英,为何这么支持女儿出去野,你看看谁家古代的大姑娘让没事就出去玩,不干活。   她一定会说:   我们不是古代的,你别和我讲古代的事,我没那记忆。   她就知道,她和老宋不介意,闺女这身体才十三,不玩干哈呀?又不着急找对象,现在也不上学。   而且老宋那个有古代记忆的,也明确说过:   什么狗屁名声,又没偷东西又没和小伙子成天混一起,只玩玩冰球子就名声不好啦?快拉倒吧。   闺女以后的名声,完全取决于当爹的。   当爹的行,闺女就不愁名声。   当爹的要是窝窝囔囔啥也不是,闺女能下的了田、能绣的了花,再贤惠、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屁用。你家穷啊,人家照样拿你不识数,往后还会照样嫁个破落户。   所以,老宋特意嘱咐过,像这种名声之类的负担,万万不要往他女儿宋茯苓身上压,都要往他的身上压。   钱佩英就觉得,老宋说的简直是太对了。   不像在现代,那时候女儿都二十五了,还有些压力,她得催着找对象。   现在才十三岁,不玩干啥?   再说了,这里没电视没电脑,交通也不发达,也不能像以前似的没事就开车出去溜达溜达,她都怕孩子圈出火。   真的,她对女儿眼下很满意。   还知道帮家里挣钱呢。   之前为挣钱累的那个样,还想让她闺女咋地。   “棉袄棉裤都给你找出来了,换上这厚的,去河边找米寿吧,上炕干啥呀,要睡午觉?那我给你铺被。”   “不睡,娘,你先别走,在家守着些哈,我进空间翻书看看,写故事用。”   宋茯苓神秘兮兮说完,一翻白眼就进去了。   半个时辰后,正正好好半个时辰,钱佩英守着翻白眼的女儿,正躺在炕梢直直腰,就听到从山上传来,猛烈的“哐”的一声,给她吓的,一下子就坐起身,也立即看向女儿。   只看宋茯苓也忽然间坐了起来。   宋茯苓这个反应,比山上传来炮声还吓人。   钱佩英急忙问:“怎的,在空间里能听见?你是被嘣出来的?”   宋茯苓在炕上爬,爬到窗纸处瞅了一眼,才转身坐下对钱佩英道:   “娘,我又发现咱家一条空间使用规则。不让在里面超过一个小时。差不多一个小时吧?我进去时,瞅了眼表,你觉得呢。”   钱佩英叹息:“唉,那完了。你爹还指望着,等赶明盖完房,米寿也有自个的房间,咱仨冷啊热啊的,就进空间睡觉,睡睡咱的大床。那里恒温暖和,夏天也不热,看来,他白惦记了。”   这是最近发现的第二条。   第一条空间使用规则是:时间。   是前一阵发现的。   发现将手机拿出来,时间照走,可以当手表用。   当然了,手表时钟自然也可以。   但是,宋茯苓、宋福生、钱佩英发现,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永远是他们三口人穿越的那一天。   将手机放在外面,特意观察过。   即便过了两天后,手机上的日期还是那一天。   你说它拿到外面不好使,可它确实能用。   但你要是说它好使,日期怎么不往前走呢。 第三百三十章 天上飘着呢(二更)   山顶。   耿良他们已经干死了一头熊,三头虎。   打的野鸡、套的野兔没数,装三袋子了。   其中有一头老虎白瞎了,让炮轰的不能要了。   这座山,真是,真是宝啊。   此时,耿良正在打手势,让大家先埋伏,炮架起来。   因为在远处树上的四壮,以及另两名在树挂上的侦察兵,同时在向他比划动作,意思是前方有狼群。   还用胳膊悄悄画了个圆,传信:不远处,有很多很多只狼的意思。   田喜发和一众士兵,呼哧带喘卧在雪上,一动不动。   这么冷的天,田喜发脑门却见汗,手上紧攥着耿良给的弓箭。   宋富贵带着大郎他们,正握着自家打狼时用的铁耙子,也屏息静气,靠在树后,眼睛盯着耿良等命令。   耿良先看了眼炮,又将火硝放轻动作摆好,然后才对左上方趴在雪地里的小分队,摆了摆手。   只看,他手才挥出去,十几名士兵立即拎着马刀蹿了出去。   这十几个人,是负责引狼的。   这叫引狼入室。   眨眼间,这十几个小子就往回跑了,跑得那叫一个全情投入,不仅白斗篷帽子被迎风吹落,里面戴的棉帽子也掉了。   可顾不上捡,真顾不上。   卧槽,初步估计,后屁股有四十多只狼正在撵他们,都不敢回头瞅。   可别说这些个士兵们胆小。   要知道四十多只,是什么概念。   狡猾的狼只要成群结队,攻击力就会成倍的往上翻,更不用说,是四十多只的大群了。   这样的大群,攻击起人类,几爪子扑上来就能给十几人扑倒,眨眼间就能对着大脖颈啊呜一口给人咬断脖。   就这,四十多只,可能还是据不完全统计。   要是完全统计,在这座山上,应该还有其他狼家族存活在另几片区域,难怪这里闹狼灾。   耿良吼道:“放。”   “哐!”一个炮飞了出去,炸向了疯狂撵人的狼群里。   狼四散着,有些吓懵,调头往山顶跑。   耿亮拿着火硝,在炮烟中,率先冲了上去。   眯眼才看清一只,搭枪就射。   他身边的弓箭手、弓弩手,更是边跑边频繁地向狼群发动攻击。   一时间,林子里的剑,嗖嗖嗖乱飞。   连续十几二十几只狼,发出痛苦的嚎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嚎的那叫一个惨。   传闻,其实当狼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它的嚎叫声并不是在叫疼,也并不完全是在召唤同类们来帮忙。   而是在向外传递。   告诉那些有可能会活着的同伴,它的巢穴、它发现的河水都在哪里。让它们好好活下去。   耿良他们先干死了十几只猛烈的狼,这里面应该是有头狼的。   宋富贵他们,这才挥舞着铁耙子冲上去。   任家村派来的五名壮汉也冲了上去。   任家村的五人叫嚣着:“砍死它,砍死它。”   宋富贵他们几人是魔障般叫嚷着:“别太破坏皮,别太破坏皮。”   就在打狼队,在山上疯狂剿野兽时。   宋茯苓正坐在炕桌前,写下:   什么叫飞机,什么叫坦克,外号铁皮子。   什么叫MP冲锋枪,什么叫大容量弹匣。   这里的枪,是一发发往外零射,偶尔可能还会炸膛。   没等干别人呢,先给自个炸伤。   而她故事里的士兵,已经从天而降,收好了降落伞,迅速集结,黑压压一片,奇袭突击,赶往战场。   端上了会突突突一顿扫射的机关枪。   射速每分钟可达一千发,射程可达1000米远。   什么叫作一分钟。   宋茯苓在话本上注释道:请听故事的人,在心里面自行数数,自行脑补。不行就自个拍巴掌吧。   此种枪,外号:“电锯”。   电锯登场,威力无比。   没等打,敌军就闻风丧胆,不敢面对面硬刚。   因为只有拥有了这样的武器,才能机动的边跑,边用枪扫射,会给敌军进攻的步兵带来极大的杀伤。   且她今日,也不打算多写故事的。   在介绍完这几样武器后,在写下“闪电战”一触即发时,停了剧情。   然后以旁白的角度,详细介绍老鹰国国内,焊接工艺的发达程度,她今天进空间就是去查这方面的书籍。   只部件,就会有很多工厂进行分别生产,再统一组装。   写老鹰国,整个国家,各行各业会为这场战役的努力。   她想通过故事,变相的说明一个问题,一场战役,其实打的是全方位、立体式。   你国家不仅要有钱,要有粮,你各方面的生产更是要跟上。   跟不上,啥也生产不出来,一切都是白搭。   无论你是木工铁匠打井人,包括挖坑挖石油,都要全方面的发展。   感觉上,有些方面好像是和打仗无关,但实际上,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比如,最简单的例子,像她做蛋糕。   她也不想用动物奶油做蛋糕,多贵啊,也费劲。   在现代的蛋糕店,要是用动物牛奶提纯做蛋糕,简直不敢想,成本得贵死,赔死。   她也想用植物奶油,一生产就一大堆,成本会降低很多很多,可这里有工厂吗?   她爹,她爹也想有大辣椒小辣椒,让各种椒都有。做什么菜,用什么椒。   但是可能吗?这里怎么可能会做到像现代那么讲究。没有种子。   所以,一切的一切,需要各行各业的生产力跟上。要全面发展。   宋茯苓希望,听故事的人,将来哪怕只有一个有心人思考,哪怕只得到一点点启发,她的“玄幻故事”就不算白写。   “胖丫啊,搁家没?”宋阿爷回来了,在窗户根底下问道。   “太爷爷,在家呢,您要是累了,就进屋躺着吧。”   怕太爷爷不好意思进屋。   这不是没屋歇着了,太爷家的房子空出来给那些兵将们。   没想到,老爷子竟然问:“你写字呢。”   “是啊。”   “好,好,接着编,好好编啊,快写。”老爷子说完就扭头走了。   一堆活,进屋躺啥,又得张罗让女人们拾掇饭了。   他就是好信儿过来问问。   昨夜听的猫爪挠,怕今儿胖丫不接着编话本子,断了顿,那多闹心。   宋茯苓不知道,她的“玄幻本子”,对于真正的古代人来讲,有多大的冲击。   他们冷不丁听人讲连想都不敢想的故事,说人能去天上飞,满天空飘,听的都一愣一愣的。   关键是还飘着呢,摔没摔死不道。   得听今晚胖丫开讲。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更   宋茯苓现在会写的字,越来越多了。   她从天光大亮,一直写到天黑,就没有挪过地方。   中间,有听到他爹的说话声,带着米寿一起给小红做饭,爷俩又一起结伴出去喂马。   听到她娘回来煮梨水的动静。   米寿不爱吃梨。   钱佩英每日下午,就会炖梨熬成汁,给米寿喝。   慢慢的,宋茯苓听到院子里,开始有人打招呼了:“回来啦。”   率先回来的,是童谣镇的郭老太和齐婆子:“回来啦。”   “今日卖的咋样。”   “卖的挺好,老主顾早早就去取点心,他们就搬走一半。”   半个时辰后,王婆子和宋阿爷家的大儿媳也回来了。   宋阿爷家大儿媳,带着鼻音打招呼道:“爹,俺回来啦。树墩子他爷呢。”回家就想找老伴诉诉苦。   宋阿爷没有先告诉大儿子在哪,而是拧眉望着大儿媳。   瞅那样,好像哭过:   “怎的啦,在外头让人熊啦?”   王婆子将推车停好,指着车上带回来的破蛋糕,抢过话道:“俺俩推去的路上,摔碎了六锅点心。打个大趔趄,车就歪了,怎么也把不住,就从上面翻下去好几锅。”   面对宋阿爷,王婆子当奶奶的人,说完一时也有点委屈。   怎摔的不是她呢,摔点心干啥,不够赔钱的,最近几日她俩人会白忙。   “人不是没摔坏吗?摔坏骨头没?”   “那倒没。”   “唉,那就是多挣银钱和少银钱的事呗,出息。”   宋阿爷想了想,说道:   “眼下,后进炉房的那些媳妇们还没学成手,离开二丫她们就不中,胖丫也要时不时教她们。   总不能让那些丫头,跟你们日日往外走吧。   看看吧,也就再难俩月头,不行去你们那县里搭炉子,让后进烤炉房的媳妇们分几组,到时候她们也学成手了,跟你们去县里烤,现烤。   这回赔点就赔点,没啥,想开些。   你俩就寻思着,要是点心没摔碎,备不住人就摔坏了,哪多哪少。”   老爷子的大儿媳和王婆子齐齐点头。   宋茯苓在屋里,这才松了口气。   本来她还想劝来着。   过一会儿,马老太也回来了。   马老太,宋阿爷就不担心了,没多问,转身走了。   一是:人家有两台牛车,这个小分队人头也多。   要是哪日真遇到不长眼的,就奉天城这支小分队,用手就能给人挠成纸片。车里还有大片刀,给劫匪别吓尿裤子就不错了。   二是,你看看那几张脸,又是秧歌又是戏的。今日回来的早,就能猜到又卖光了,备不住也有人又订货。   你再看看这些娃子们,跟着车后面,恨不得扒住车板子往上爬:“马奶奶,马奶奶。”   马奶奶能不受欢迎吗?   她是扛着糖葫芦的草木架子回来的。   给人卖糖葫芦的包圆了。   她说她全买,不过,卖货的架子也得送她。   “别急,别急,吃完饭的,下黑一人分一根,躺被窝里吃。”   然后就叫着先回来的两个小分队,去对账,将每日的营业额收回来。   也听了王婆子她们的事。   马老太的意见是:“将来,就是蛋糕师傅跟你们去那边烤,那个小店也住不了人。你们那店是最小的,在屋里搭火炕,让买货的瞧见多难看。家不家,店不店的,你们还是得来回折腾。要依我说,葭县离咱们这不近,你俩买牛吧。”   王婆子:“啊?”   “你俩挣的银钱够。要不,我眼下就给你俩发银钱,你们这组先发着,要不就先给你们将牛钱支出来,到时候和大伙一起算。让福喜给你们打个大些的车厢。有车,人也不遭罪,看看你俩手上那冻疮。伸手给人捡糕点,记得戴手套,不好看。”   “戴着呢,没忘,一直戴着。”   宋阿爷大儿媳低头瞅了瞅自个手,一咬牙:“中,我这就家去和俺老头子商量。”   王婆子啧一声,使个大劲,还得和人商量。   像她没有老头子的,也挺好:“我这没说,买。”   郭婆子和齐婆子都有点动心了。   三个小组坐在炕头,说好一会儿话了,外头才传来葛二妞的动静。   葛二妞和宋二婆子这组,店也不错,路也相对近,而且一路上,总有人来回走,也尚算太平。不像王婆子那组,有一段路,基本上没人走。   总之,云中县是啥都不错,就是卖的不好。   拿货比别组少,天天还最晚收摊。   这就能看出来,各县对比,云中县的收入水平很一般。   不过,有一点好,那边卖糖,卖大枣,卖啥都便宜。   “回来啦?”   葛二妞解下脸上带霜的棉口罩,上面都结冰了。又摘下棉手套。   手指却仍旧伸不直,早冻僵了。   冻得直跺脚,一边跺脚一边解开裤腰处缠的钱袋:“给,弟妹,今日卖的。不中了,我得烤烤火去。”   马老太抬眼皮,看了眼和葛二妞同组的宋二婆子。   你说一样回来的,走的道都是一样远,宋二婆子就没冻成那样,只拖鞋上炕搓搓脚。   这说明啥,人家棉袄棉裤,手套,管啥玩应都暖和,棉花多。   她大嫂,唉,妯娌这么些年,都不知道该咋评价这人。   这辈子跟谁都算计,爱使占小便宜的心眼,但其实跟她自个最算计。   省下的银钱舍得给儿子,给闺女,给老头子花,就是不舍得给自个。   福生他大伯,就以前那么难的日子,那还能有酒喝呢。   倒是葛二妞,两身破衣裳。逃荒路上捡贵人的衣裳,这就是这辈子穿的最好的,但是马老太怀疑,葛二妞指定是将棉袄里的棉花掏出来些又给闺女翠兰了。   翠兰,奸懒谗猾,浮心可大了,马老太极其看不上。   就她眼下成了大方人,她也瞧不上侄女翠兰。   哪个娃子能生下来就奸懒谗猾?纯是葛二妞给惯的。   不过,马老太憋回了“你挣的不少,买些棉花”的话。   一人一个活法。   人家乐意没招,她才不费那个话。   就在这时,听到院子里有人打招呼:“族长来啦,进屋啊?”   任族长恨不得一天跑八趟,总惦记来看看:“他们还没下山?”   天彻底黑了,怎还没回来。   太黑就有危险了,该看不清路。   宋福生从马圈里出来,不能只喂小红,也得喂喂这些战马。   刚要开口,他耳朵一动,隐隐约约好像听见:“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宋富贵此时扛着铁耙子,笑得露出牙花子,咧嘴嚎着宋福生以前唱的妹妹大胆往前走。   心情有种丰收的美。   还和同行的兵士们白话道:“我们那时候过坟圈子打松子,就嚎的这小曲壮胆。我告诉你,那坟多的,进去都迷糊,一个包挨一个包的。”   院门打开,迎进将士们,凯旋而归。   真是凯旋,连宋福生都惊讶地半张着嘴,这是打了多少野兽。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二更   将士们一回来,院里登时就沸腾。   几个小兵慌忙去看马。   而更多的人是将各种大小爬犁拽进院。   将死透的野兽,纷纷往地上翻,院子里沾了许多血。   一麻袋的野兔子,倒出来的时候,麻袋已被血染透。   从袋子里倒出的野鸡,冻得杠杠的。   宋福生他们顾不上瞧这些“小玩意”,围着一只野熊、两只很壮硕的老虎转悠,品头论足,只一个感受:当兵的就是不一样,我的个亲娘老子,太能耐。   至于野狼,宋福生这伙人已经不愿意瞅了,只有任族长又瞅狼瞅直眼。   耿良没想到任族长也在。   看到任族长露出那种表情,联想到村里被狼咬死的人家,以及这趟来,村里的花销,耿良说:“这四十多头狼,赠予村里。”   任尤金忽然看向耿良,俩眼通红,一脸“到关键时刻,还得是指望当兵的表情。”   他猛吸了下鼻子,又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压下心口的酸楚。   因为此时的心情,还有一种宋富贵曾吐槽的那句“龟孙儿,咋才来嘞。”   要是这些能为百姓出头的将士早些来。   他最出息的孙子不会死。   眼下,他大概会啥心思也没有,在一心一意教他念书。盼着王朝早日统一,恢复科举。   他也不会在村里生活。   那时候他多孤傲啊,那时候要是有人告诉他,将来,有一日他会和任公信打嘴架,他会觉得说话之人病的不轻。   他是谁,秀才老爷,不屑和粗鄙之人为伍。   估计,他可能会带着那些一直相信他的部分村民,像宋福生这伙人一样,一直在河这面住。   其实每次来这面,任族长心里也都很复杂。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他们亲手搭的。   “大人,您的好意,小可心领了。我已经想开,能看到今日,打下这些狼,就够了。”   宋阿爷叼住烟袋锅子,心想:人家不是只给你,是给村里的,你心领啥呀,还够了。   宋富贵卡巴卡巴眼睛:打下这些就够了?你是在撵耿副尉他们走吗?要走,你走,这些狼给了你,俺们明日还想上山呐。你够什么够。   宋福生说:“里正叔,去叫人过来抬吧,狼皮也值些许银钱。大人既然赠与村里,自然要收下的。”   一听能卖银钱,任族长就更不想要了。   他其实一直想找机会感谢宋福生的。   这个里正之位,他应该表示表示。   可他这人,看起来似乎改了骨子里的有些东西,但有些方面,还是觉得做的太明显,如果特意送礼的话,会难为情。   任族长推辞道:“听我的,你们留下,就当是村里给你们补房子。当初,你们落户在本村,村里本该给你们张罗几间栖身的房屋,却分到了这里。”   耿良打断,他还没吃饭呢,怪饿的,不想听这老头磨叽:   “他们的,这不有虎有熊?而且明日上山还会有。你速去喊人过来抬走。”   宋阿爷一听,高兴的呦,两只老虎和一直野熊竟给了他们,他再傻也晓得这玩意更贵。   要知道他们这伙人除了做饭,可是一文钱也没花,却白白得了熊和虎,真真是占了大便宜。   烟袋锅子往腰间一别,急忙乐乐呵呵嚷道:“不用不用,还回村喊么人,那个谁,小子们!”   “在!”   小子们甭管此时手头在忙啥,听到阿爷和宋福生的召唤都要大声应。这是他们这伙人的规矩。   “帮里正,将狼抬回村,都给他们,都给他们。”   所以,这一晚,不仅是河这面喜笑颜开,就是任家村也一片欢腾。   因为族长叔,不,呸,眼下已经是里正叔了。   里正叔说了,挑出几头整狼,给那几家死了人的。你是吃是蒸是用刀剁碎解气,不管。然后你们几家单独再卖了狼皮,给家里被咬伤的治病用,就当是村里人的心意。卖多少钱,村里也不要。   这番话,让翟婆子和另一家婆子差些没哭晕。   差些跪地上给任族长当即磕头,还想跑河对岸给兵将们磕头。   可不是,死了的,要先压住伤心,因为还有半死不活的在等着,需要花银钱治病。   这几日,这两家都要张罗卖地了。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治吧,不治,家里就会又死人。   村里人也瞧的甚是唏嘘、感同身受。   狼跑到这两家了,也是该着这两家倒霉。   大伙会想:假如要是跑到自个家呢。或许会比翟家还惨。翟家还算是村里的富户呢。   连大白胖娘们,也不偷吃手里的豆皮了,觉得这时候嘴里嚼东西好像不太好。   任族长示意跟前的人,扶起那两家要给他磕头的。   大声道:   “我不需要谁去记我情。   但我有些话,想和你们说。   咱村啊,祖祖辈辈在这,往后儿子孙子也都在这,得活的有些人情味啊。   知道河那面外来的,为何短短日子就置办起近十头牲口不?   那时候他们才来村里,是什么样。   推着十几台要散架子的破车,鞋露着脚趾头,各个瘦的皮包骨,你们还记得不?   你们再看看他们眼下。   一个个壮实到上得了山,打得了群狼。娃子们各个有新棉衣穿,有护耳戴,比咱村里娃穿的还厚实。   为啥,你们就没想过。   那伙人,比咱强就强在拧成一股绳上。   一根筷子,一掰就断。   一把筷子抱成团,你再掰着试试。   咱们这些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家家沾亲带故的,却比不上那伙人?啊?”   任尤金这话,让大伙听着很是动容。   村里的几十名老者也附和道:“家家的小子,都是他们看大的。咱也不道是咋的了,大了后,没人味的可多了。”   年纪轻轻的不吱声。   当听到任族长宣布,剩下的三十几只狼皮,全部卖了后,给大伙发下来,一文不留时,村民们就更动容了。   哪怕一家只得几个铜板呢,也是白得。   每个村民,都在扫射任公信的二儿子任子玖,用眼神嫌弃着,似乎在说:还得是族长叔,人品和你爹就是不一样,就是比你爹强!   而河这面的人,又开饭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你还不想走了是咋(三更)   今日,这些兵士们真是饿坏了。   不提袭击那些猛兽有多费劲,就是从山上往下拽,也着实费力气。   所以说,眼下吃饭,是士兵们一天中最高兴的事儿。   没下山时就饿了。   一个个不用宋阿爷领着去会议室了,也不用宋福生发盘子,自个就洗了手,结伴成群热热闹闹向会议室进发。   一个挨着一个,自己拿盘子、捡筷子。   没等打饭的妇女们冲他们微笑点头,他们就主动的乐呵呵先冲妇女们点头。   今日的菜有,酱小鱼。   鱼是昨日士兵们凿冰捞网打出来的。   鱼的个头,有大有小,但多数都不大。   不过,挡不住宋茯苓会吃,点餐,士兵们就借光了。   宋茯苓让钱佩英将鱼这么做:稍微煎一煎,倒些醋、放一点糖,最后用酱焖。这么做,绝对香。   钱佩英:“是,用油煎能不香嘛,煎一百多斤鱼,油哪来?”   宋茯苓:“村里不是给头大肥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能熬出荤油,就用那个煎。”   “糖呢,村里可没给糖。”   宋茯苓小手一挥:“我们蛋糕房出了,没几个钱的事。”   钱佩英说:“等你奶回头发现骂你吧。”   就这么的,油煎糖醋酱焖小鱼出锅了。   这是第一个菜。   引得排号打饭的士兵,没等吃到嘴,口水就掉下来。   第二个菜是,蛋葱护心肉。   用护心肉、鸡蛋、大葱,一起翻炒的。   接着是凉菜。   凉菜今晚也硬啊凉菜。   是拌猪头肉、猪耳朵。   给蒜拍碎,和这两样一起拌。   宋茯苓晚上吃这道菜时,小声评价过:“要是能放些黄瓜和香菜会更好吃。”   可这里哪有黄瓜和香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第四个菜,锅盖才掀起来,就着热气探头一瞅,会议室里的士兵们就一起吸鼻子,恨不得将香味都吸进肚里:红焖肉。   得承认,家猪就是比野猪香,肉烂。   宋福生他们这伙人,在这个菜出锅时,也偷吃了几块。   五花三层的猪肉、肥而不腻,很是好嚼头,软嫩好吃,入口即化。   关键宋福生还让人往里面放了点花椒。   这是他大厨的经验。   做这种红焖肉,放一味花椒,能提味。   打比方说,别人家做这个也就是香味扑鼻的程度,但放了花椒后,会比没放的更肉香四溢。   晚上蒸的是干粮。   但宋茯苓一看有红焖肉,非得让钱佩英单独给她焖米饭。   她说这个菜,不吃米饭白瞎了。   今日红焖肉好吃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米寿才多大个孩子,竟用红焖肉的汤泡米饭,足足吃了两碗。   不过,兵将们是没有米饭吃的。   主食是三和面的开花大饽饽。   耿副尉平日里,真是不缺吃不缺喝,此时却在边吃饭边琢磨:   过段日子,如果参将来安排辣椒事宜,他想跟在参将身边一起来。   不冲别的,冲伙食,哪怕是自个带肉呢。   耿良都这样,就更不用提士兵们了。   有几个小兵,此时正拿着饽饽站在大黑锅前,掰开干粮蘸菜汤吃。   你问他怎么不打菜?他们会告诉你,哪有菜了。   有那种滑头的,第一次打饭少,几口吃完就过来打第二拨。   而他们几个蘸菜汤的,全赖为人太实在。   头回打饭菜多,等吃完了再来添,只剩菜汤了。   ——   按现代时间算,晚上八点多钟。   士兵们帮着扒兽皮,帮着拾掇院子,没一会儿就干完,人多力量大。   阿爷安排完明日早饭的事宜后,就一反常态的挥手说:“都累的不行了,快早些歇着,明日还得起早上山。散了吧,散喽。”   然后就去了宋福生家。   而阿爷已经算是来的晚的。   大郎和高铁头好,就和高铁头说了,胖丫妹子晚上讲话本子的事。   高铁头也有哥有弟,他再告诉一圈儿。   他哥他弟也有好兄弟呀。   就这么的,眼下在不在宋福生家住的,想听话本子的都跑来了,连高屠户也来了。   高屠户在等待开讲前,不停地说:“胖丫就是有才。俩才都有,有才,有财。”   屋里面,炕上盘腿坐的,墙根蹲的,自个带板凳来的,满屋子孩子疯跑的,这个热闹。   宋阿爷用烟袋锅,敲了敲炕沿,维持秩序:“行啦,都别吵吵了,早些讲完,早些眯觉,明日还不少活。”又一挥手:“胖丫啊,开讲。”   “好的,太爷爷。”   宋茯苓爽快地应好,听的阿爷心里贼高兴。   因为这说明,胖丫没少编,能多听一会儿。   再听听那小嗓音,这丫头像是吃糖长大似的,宋阿爷一脸可稀罕了的模样。   这丫头才好呢,比她爹还招人稀罕。   这丫头……   “没啦?”   高铁头和大郎他们也问:“完啦?”   与此同时,宋福生家窗户外面。   耿良瞪着窗户纸,他是真的很希望讲话本子的小丫头回的是“没讲完,喝口水。”   可惜,宋茯苓回答的是:“啊,今日就到这里吧,我写这点儿就写了一整日呢。该睡觉啦,我奶还得起早卖点心。”   阿爷无奈道:“散啦散啦。”   给耿良气的。   耿良回了自个屋,有小兵问他洗脸不,他拧眉莫名烦躁道:“洗什么脸,睡觉。”   躺在炕上,瞪着棚顶。   耿良在心里琢磨:   像油纸伞形状的跳伞?   跳伞没打开时,是个包,打开时是伞状。   有绳拽着,风力就会让伞带着人飞?   飞,飞机。   啊,原来那小丫头讲的叫飞机,不叫鸟机。   只是形状像大鸟,能上天。   还有突突突机关枪,还是连发的。   耿良一个猛子爬起身,划开了火折子。   将火硝特意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瞅。   不可能啊,他们这都是挂一下,放一下,怎么可能会连发?   等回去的,应该问问参将,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过了一会儿,耿良躺在炕上,又摇头笑自己:   这不扯呢嘛,还回头问参将。   本就是假的,是话本子。   是宋福生的闺女天马行空瞎编的。   他要是真问了参将,参将会不会以为他得了癔症,让他离开神机营。   不过,得承认,那丫头真会胡编乱造,真敢想,讲的真吸引人。   嗳?他马上就要走了,这不就听不成了嘛。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丰收啦(一更)   第二日,宋福生给这些上山的人,准备的吃食里终于有辣椒了。   不是他抠。   是需要让秧子缓缓,也让他缓缓。   唉,舍不得。   虽然从辣椒长出来后,每日都能摘上些许。   但是这么多人,就是做辣椒酱,也得好些斤。   他终于攒足一大筐,单拿出十几斤,让钱佩英带着妇女们做辣椒酱。   妇女们从灶房出来,一个个眼睛通红,都哭了。   哭得心里贼痛快,给辣的。   尤其是用负责剁辣椒的妇女,出来时,一边使劲挤咕眼睛一边吸溜鼻子。   也不敢用手擦,用手碰哪里,哪里辣的邪乎。   一坛子酱。   耿良心里明白这是啥。   但士兵们不晓得啊,看是酱,也没当回事儿。   可是到了半山腰,晌午歇口气,坐在冰天雪地里,喝着水囊里冰冰凉的水,吃凉面包时,才知道辣椒酱有多好。   一大口辣酱下肚,肚里立马热乎起来。   有的脸被辣的发红,有的直咳嗽。   那真是,就着一大口辣椒酱,就能造进去一个大面包。   耿良吃完的感受就是:难怪参将要种,可比胡椒霸道极了。这是掺了酱,如果要是干吃呢,那会不会更过瘾?   士兵们:嗳呦我的个娘呀,这是啥呀这是。   有小兵问跟着上山的宋富贵。   得承认,跟山上来的不少,但是士兵们最愿意和宋富贵说话。   因为他最能白话,一整还嚎两嗓子。   很是对士兵们的脾气。   宋富贵吃凉饽饽也没耽误瞎说八道,“这是俺们汗水掉地摔八瓣,一点点种的。种子逃荒带一路,真的,俺们这伙人丢命都不能让它丢,你们就知道这玩意多难得了吧。”   变相的告诉大家:看看,这么难得的东西,俺们都舍得摘下给你们吃。   “从哪得的种子,你们那里产的?没听说过呀。”   “切,我们那里哪有,”然后宋富贵就编了一个,比宋福生当时讲的还邪乎的故事。说他们屯里的人,就没有不佩服钱老爷子的。故事里的钱老爷子,让他美化的:行侠仗义,飞檐走壁。   田喜发一脸憨厚,摆手:“你快中了吧,瞎白话,”转头又对士兵们道:“不过,他讲的有些方面倒是真的。”   士兵们本还觉得,宋富贵在夸大其词,正要取笑他。可是让田喜发这么一打岔,田喜发还一脸老实样,得,更信了。   头天,狼已经让他们收拾的快差不多了。   今日直爬到山顶,才碰到了一个小狼群,十六只的狼群。   也没放炮,也没用火硝,都不够分的,蜂拥着就围了上去。   另外,今日又打了三只东北虎,很遗憾的是,没再碰到棕熊。   熊在冬日会藏起来,很难遇见。   四壮还眼尖地看见了一大三小四只狐狸,他箭都举起来了,想了想又放下,寻思:让它们跑着玩去吧。   带头的狐狸,竟边跑边回头瞅了四壮一眼。   传说,黄鼠狼感谢人类,是能做出抱拳头行礼的动作。   而狐狸感谢人类,正是回头瞅你一眼。   谢谢了小伙子,谢谢不杀之恩。   士兵们以为,满载而归,这就下山了呗,却在下山前碰到了七头野猪。   而且,这几头野猪的体型,是不同于上次宋福生他们那伙人追赶的野猪群。   可以说,这伙特别吓人。   打头的公野猪,竟有上千斤。   往那一站,那大獠牙,一看那体型就知道爆发力超强。   旁边跟着的几头野猪也得有七八百斤,用头顶一下,就能给人顶飞老远。   北方有句俗语叫,一猪二熊三老虎,可见战斗力是何等的爆表。   当在原始森林里碰到这种体型极其硕大的野猪时,有时比碰见熊和虎还危险。   四壮都慌了一下,闪了下神。   耿良反应极快道:   “架炮,”   “放。”   野猪群被炮声吓乱阵脚,跑起来时,感觉山都颤。   宋富贵先是躲在最后面,一看前方有一只野猪被炮轰倒,立刻抄起铁耙子就冲锋,那可都是肉啊,肉。   只看,百十多人立即对野猪们又是放炮,又是开火硝,又是用剑又是用弩的,一路围追堵截。   耿良心里清楚,这东西绝不能让它活。   它败类起来比狼还恶。   参将让他来是干什么的,就是将危险降到最低。   要是让这些体型硕大的逃跑,早晚就是个祸害。   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跟我上。”   林子里,一时刀光剑影,兵将们玩命起来,更是生与死一切成空。   耿良他们身上的白斗篷,都被溅染了血。   骑在一只野母猪上的六七名士兵,被壮硕野猪抖的蹦颠的,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野母猪像疯了似的一顿晃身体,也不看路,咣咣就往树上撞,蹦颠骑在猪上的几人也齐齐叫着:“啊啊啊啊啊。”   宋富贵扔了铁耙,捡起不知是谁掉的刀。   他叫的比野猪身上几人的嗓门还阔亮,举着刀跑来:“啊!!!”   啪唧一下,向前出溜几米远。   宋富贵:鞋太滑,他就说鞋滑吧。完了,今儿就是他的死期了,他就知道自个不是好得瑟。正好打出溜滑,出溜到野猪跟前,和野猪的黑豆眼对上。   就在宋富贵认命时,田喜发和四壮齐齐出手。   田喜发一箭射中猪头,四壮是狠狠的一刀捅进去,白刀子进,红刀子、红刀子拔都拔不出,你就说这野母猪皮得多厚、肉得多肥吧。   与此同时,大郎和宋阿爷家的大孙子,也一把给宋富贵拽了出来。   才拽出去,野母猪就轰然倒地。   多亏及时拽出,要不然不被顶死也会被压死。   嗳呦我的天,一个个累的脸上全是汗。   接下来,问题来了。   加上先头的,这老些,咋拽下去。   别说不要了,扔这,不可能,不舍得。   宋富贵用胳膊蹭了把头上的汗:“我带几个人手先下去喊人。”   ……   “呀!”宋福生爆发十足的喊了一声,用两肩拽着绳,绳后面拉着爬犁,上面只放着几只死透了的狼,他就拉不动。   咬牙也拉不动。   回头瞅了眼后面像小溪一样蜿蜒的拽兽队伍,心想:原始森林,果然原始。得亏没人强求他上山。 第三百三十五章 离开(二更)   外面,一院子死透了的野兽。   宋福生家里,一炕的孩子。   不敢让娃子们出去。   因为昨日就有不听话的小娃,特意嘱咐不准出去瞅,非得好奇,躲着大人到底偷偷摸摸瞅死兽,结果捂着脸,哭的昏天暗地跑回家。吓着了。   所以,今儿,野兽还没运回来时,宋福生就让闺女赶紧给这些孩子组织到一起,别出房门。   外面,大人们在齐心协力,将各个重达七八百斤的野猪从爬犁上拖下来。   屋里,娃子们扭着小身体,举着小拳头齐齐叫喊着:“动次,动次,动动次,动次动次动动次,我们又有猪肉吃。”   宋茯苓惹得祸,眼下却有些制止不住,局面太混乱:“嗳嗳?别蹦,炕要塌。蒜苗子不许拽被呀,树墩子不能摇晃扫炕笤帚,看打到人。”   小娃子疯起来哪管那个,一个个那都扭冒汗了,扭陶醉了,怎么澎湃怎么闹。   丫丫觉得自个好美啊,晃悠着两只小手,和另几个小女娃蹦颠儿着小身体,屁股一撅一撅的,小嘴叫着:“动次动次。”   淘小子们不仅嚷嚷着又有肉吃,互相还顶起了头,就看谁能顶过谁,最后谁又能给谁顶的一屁股坐在炕上。   外面的大人,累的,喘着气,扭头看向宋福生家窗户。   耿良甩着手上的水,才洗完手,身上全是血。   听见宋福生家屋里那叫一个热闹,他也站下脚瞅了瞅。   屋里传出宋茯苓喊道:“都给我停下!我的天呐,我要疯了,谁来救救我。”   “姐姐,金宝小将来也!”   耿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叫宋金宝的小男孩,一股风从他面前刮过。   哐当一声推开门时,还鬼喊鬼叫道:“为何让我姐姐陷与此地,看我祥龙十八掌。”   炕上的钱米寿,大声回应:“我钱米寿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解释。看我小钱飞刀,biubiu。”   耿良听的一愣一愣的。   宋福生头痛。   闺女一天天的,到底给这些孩子们都讲了啥。   有外人在,这些娃子怎么就不知念几首文邹邹的诗呢,那多涨脸。   这可倒好,外人一来,怎么淘气怎么来。   “耿副尉,我先,先那什么。”宋福生回了家。   进屋就是一顿低呵。   有外人在,大声骂孩子不好看。   手里攥着扫炕笤帚。   屋里的小娃子们,顶着一张张红彤彤的小脸,玩冒汗了都。   瞅了瞅三叔手里的笤帚,眼神闪烁低下了头。   宋金宝感觉很冤枉:他才来呀。   宋福生出家门心想:等人走的,都给他学认字去。正好桌子也都凑出来了。   却没想到,耿良他们真的这么快就要走。   任族长一脸百思不得其解:“大人,这都天黑了,明早再离开,岂不是更好?为何如此着急?”   耿良安排一众兵士去牵马。   “不了,”看了眼任族长,又特意看了眼宋阿爷和宋福生,以及听说他们要走,都停下手里活的大伙。   耿良一一掠过:宋富贵,四壮,田喜发,大郎,高铁头,那些给他们做饭的婶子嫂子们。   还有马老太。   今晚家来,才和马老太正经说上话,给他们提供了那么多上山吃的面包。   他记下了,叫面包,干巴巴的不咋好吃,中间的芯还有点黏糊的,像没做熟。   “我们这就走了,扰了你们多日。   这野猪啊,七头,四头给村里,三头给这边。   其中有一头,块头大,就留在这面吧,也算是两面一样。   我就作主了。   留下这些野猪,让乡亲们别舍不得吃,算是我们的心意。”   在耿良说话时,宋福生急忙冲郭老大和田喜发使眼色,俩人悄悄退出人群,去拿准备好的东西。   别误会,不是辣椒。   给不起啦,你得允许辣椒有生长周期。   给得起的是“拿着,快拿着。”宋阿爷用烟袋锅指着,让自己人抬着,将熊掌、熊胆、虎鞭,以及虎膝,通通装在耿良他们拉火炮的车上。   这里面,虎膝其实就是老虎的髌骨,属于虎骨里最好部位。   好些人杀虎取髌,就是取的虎膝髌,没两块,为泡酒用,顶级虎骨酒的原料。   宋阿爷他们,只知熊掌虎皮值钱,其实不太懂这些细节,但是宋福生知道啊。   他就提出给这几样。   宋福生也猜到了,耿良他们打下来的野兽,不会带走。瞅那样也能感觉出他们嫌麻烦。   但是咱不能那么办事。   既然嫌麻烦,不可能将整头熊和虎拉走,那就给人家带一些真正的好东西。   一方面,方便耿良他们回去后交差。   另一方面,其实好东西也落不到别人的手,指定是给陆畔。   给陆畔不心疼,阿爷恨不得又扒下来血淋淋的毛皮给陆畔带着。   是宋福生拦着,让快拉倒,这才拉倒的。   耿良拒绝:“不,别。”   宋阿爷:“别不不的,听俺们的,拿回去,没多少。要依照我,就该拉整头的。”   大伙也都笑嘻嘻说:“不能光你们对我们表示,我们也得表示表示心意。”   “就是,你们要是不收,俺们也不收了。”   说着话时,大家伙还和几个混的熟的兵士,互相对视一笑。   宋富贵大嗓门传来,喊他婆娘:“让你快点,怎这么慢。”   他媳妇也不是故意的,不得收针吗?哪想到这么快就走。   白日里,她还需要去奉天城的蛋糕店,这都是贪了两宿黑才能做出的。   宋富贵接过婆娘递过来的包裹,递给耿良:   “耿副尉,麻烦你,将这两个耳包替我送给顺子爷。   他给那么多件棉袄,俺们大伙穿在身上,身上暖和心更暖和。   不过,这里面包着的是四个,耿副尉要是不嫌弃,也留下两个换着戴。   我看家里的小娃子们就戴这个,在冰面上怎么野,从早野到晚,也不冻耳朵。就让家里的那口子给做几个耳包。”   是的,耳包。   上面连着两个耳包的,是用铁丝做的。   宋富贵在第一天收到顺子给的衣裳时,就惦记着要给顺子回些什么礼物。   咱还不是富裕人,想半宿也没想好送啥。总不能拿大伙的东西往外送吧。关键是,大伙也没有啥呀。   宋富贵在下炕撒尿时,不小心给小蔫巴的耳包碰掉地上,灵机一动,就想着送些实惠的。日日骑马,不冻耳朵,送耳包。   当晚给他婆娘扒拉醒,嘱咐媳妇从奉天城回来时,买几根铁丝,买一些好棉花,买男人能戴出去扛脏耐磨的素布。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你俩谁喝(一更)   宋富贵从得了工分钱,已经好久没花银钱了。   这回为了顺子,花了好些好些铜板。   耿良心想:   这就是这伙人。   终于明白,为什么连顺子也惦记给捎些旧衣物了。   笑道:“好,一定转交,我也会戴,谢了。”   “谢啥,就是我婆娘的手艺不咋地,你别嫌弃就中。你能戴她缝的,都算她命好。”   宋富贵说完,就转头看身边的几名士兵,还用胳膊碰了碰几人的肩膀:“这就走啦?啥时候还能再来?”   田喜发也嘱咐:“不用非得有事再过来,路过就来呗。”   高屠户:“对,有没有家是附近村的?家去的时候,往俺们这里拐一拐,顺便的事。喝口水,吃口饭,唠唠嗑么的再走。”   士兵们脸上都露着憨笑,内心想着:老乡们,其实我们也不想走,其实我们想留下再吃两天饭的。   任族长站在一边,望着这温馨的一幕,尴尬极了。   刚才正琢磨怎么拒绝四头野猪,怎么得完了狼又得猪,脑子还没等转过劲儿,人家福生这伙人已经拿出好东西送与大人了,这让他可如何是好,没准备呀。   压根就没想到大人们要这么快离开。   任族长匆匆抱下拳,急忙回村。   宋阿爷本想冲任族长喊:“给你们四口大野猪抬走,甭指望我们再帮忙送河对岸,你要累死俺们呐。”   可是见耿良忽然给宋福生叫到一边,说借一步说话,老爷子一打岔就忘了冲任族长喊话,只惦记着,和福生说啥呢,还得背着人。   宋福生半张着嘴,瞪眼瞅耿良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不瞒你说,我女儿正练字。她那个字吧,她有点儿……”   耿良头回脸上露出了不自然:“宋哥,我唐突了,是我想的不周。”   闺秀的字怎么能给外男看。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能提出这个请求。   可是那个故事吧,它?他?唉。   “不是,耿副尉,我的意思是,嗳?你这么的吧。她写话本子,一是为练字,二是为店里生意。你晓得我们和陆三小姐合伙开的店在哪不?旁边有个三层楼书肆,就在中街上。”   “应是能找到。”   宋福生说,那你等几日的,等她再写写的,就会找人讲了。   到时候你午休去那里,正好去尝尝其他点心,我老娘在,她就会招待:“娘?娘你过来一下。”   马老太笑得一脸慈爱,满嘴答应着,让耿良务必去。   能不能带同僚啊?当然能了,咱开店就是迎四面八方客的。   但听完后,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妈呀,这小子是啥时候听到她孙女讲的故事。   妈呀,这话本子还没等传出去呢,副尉大人竟就听上了瘾。   副尉大人可是见多识广,还提出要带同僚,看来这事可行啊。   这是不是意味着,糕糕兴兴店,往后不但吸引喜甜的女人,而且用这话本子也能拴住不少男人的心呐?   ……   听闻“打狼队”要走拉。   村里霎时间热闹了起来。   大晚上的,火把如星。   家家出动。   村民们舍不得这些兵将们走啊。   别看没来几日。   他们是发自肺腑的,真心挽留。备不住多住几日,还能又得狼、又得猪。   “那啥,大人,在这再住一宿呗。”   “就是,就算明儿不上山,也在这里再呆一日。来村里,也让俺们给你们准备准备饭食。端端我们村里人的饭碗。”   “没啥别的,这是我们家自个产的鸡蛋,挑大个拿的,大人一定要带着。”   “这是些才杀的鸡,刚才逮住,按个放血,还新鲜着,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求大人带着。你们给我们留下那些肉,可我们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万望别嫌弃。”   大白胖娘们指着婆婆和嫂子们手里的瓮,冲一名小兵热情道:“这是俺们家自个下的酱,是村里一绝。”   兵士寻思:我拿你大酱干什么,我这骑马呢,往哪放。   嗓门过于大,任族长也听见了,气坏了。   让各家赶紧准备些拿的出手的,挺着急的情况下,他也就没多嘱咐,可这怎么大酱还拿出来了。   大白胖娘们冲一众士兵们的背影喊道:“别的不拿,大酱还不能拿一些吗?蘸大葱吃,可香啦。”   ……   顺子喜滋滋将新耳包挂在脖颈上,进来通报道:“少爷,耿副尉回来了,正在门外等。”   耿良进屋就吓了一跳:“将军,您这脸是怎么了?”   陆畔抹了下脸,一手的梨汁,接过顺子递过的帕子,随便抹了两下:“不碍事。”就又低头接着研究榨汁机。   耿良站在一旁汇报道:“两日来,共猎得狼58只,熊一头,虎六头,但其中一头虎被炮轰的血肉模糊不能要了,抬回去的只有五头虎。野猪七头。”   陆畔连恩都没恩一生。   是顺子冲耿良悄悄竖起大拇指。   “其中狼和四头野猪给与了村里,其他的都留给宋福生他们那伙人。不过,宋福生却将熊掌、熊胆、虎骨和虎鞭让我带了回。”   顺子接话道:“少爷,我已经让人去处理熊掌什么的了。”   陆畔忽然问:“为何要给与村里?”   耿良回道:“这次我们去,村里准备了不少肉蛋米粮。”   又告诉陆畔,从进村开始后,发生的一系列欢迎活动,包括他们走,也贼热情,很挽留。   说他猜测,是宋福生从中协调的。   看起来宋福生和他们那个村的里正,关系也走的很近。   顺子:“关系近?那是换新里正了吧,看来童谣镇的县令消息还挺灵通。”   顺子又问:“耿副尉这趟去,感觉如何?”   “饭是真香。”   “那你看,我没说错吧,小的我都惦记。那伙人,不开酒楼真是白瞎。”   耿良笑道:“是,回头那些小子们就得闹。路上就有人嚷嚷,赶明路过任家村,真要再去做做客,要去那里蹭饭。”   “哈哈,放心去,那伙人的人品,宋福生的为人,那是绝对这个的。”   这俩人旁若无人的就唠上了磕。   很突兀的,陆畔终于直起腰,手中端着新榨的梨汁问:“你俩谁喝?” 第三百三十七章 有点想见你(二更)   耿良和顺子一人端着一盆鸡蛋。   将鸡蛋放好后。   顺子一边往打蛋器里打鸡蛋,一边试探地问:“少爷,这打蛋器搅完的蛋液,您总不会也让我耿副尉喝吧?”   陆畔等顺子打完十个鸡蛋后,摇动把手。   只几下就出了蛋泡。   他又加快速度猛摇了几下。   笑了,成功了。   心情一好:“那倒不会,你俩过来看。”   陆畔指着打蛋器开始讲解。   讲这些部件,都是怎么往上安装的。   最重要的是,咔咔几下,还能拆掉。   而且他用油都已经蹭出来了,不会上锈。   也就是说:   “即使担心生锈,用完之后,用我另做的这个,拧开这里,就能完全拆卸。   拆开后,很是便于冲洗。   你们看,是不是,不错?”   耿良听完后:“……”   请原谅他没听懂到底要拧那里。   “真是不错,恩,不错。”   顺子竖起大拇指:“那必须不错,少爷是谁,少爷大才。”   心里想的却是:嗳呦我的天老爷,可下做完。   日日晚上拆了做,做了拆,一点一点捅咕这俩破玩意。   今早,更是给厨房婆子吓的不轻。   少爷竟神出鬼没进了灶房,取走了几大块猪皮。   然后就坐在松涛阁里,大清早的,不练武,不吃饭,改用猪皮蹭这些部件,那是一个一个蹭啊。   他感觉有那么一阵,少爷手劲大的,都要蹭出火星子了。   当时,他急忙遣散在松涛阁伺候的众人。   别人多嘴杂,传出去再走了样。   “少爷,既已做好,那么不如今日,小的这就遣人送去?”   “滚出去。”   顺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身将门关好,问耿良:“怎的了?耿副尉,我刚才在里面,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吗?少爷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耿良认真想了想,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毕竟是将军亲手做的,费了不少心血,怎么能舍得送与他人,应是不想送了吧。对了,你刚才说要派人送去,又是要送与谁。”   “宋福生他女儿啊。”   恩?   耿良很是意外。   意外过后,他认为将军骂顺子滚出去不冤了:   “顺子,难怪你挨骂。   将军得亏没送,要是送了,这等于是送给闺秀礼物。   一男人送一女的,你怎么说话不过脑。”   顺子啧了一声:   “我不过脑?本来就是要给人家的好嘛。什么闺秀,乡下哪那么多讲究,那就是个瘦巴巴的小丫头。你是不是没见着啊你?”   耿良摇头:“没见着。”只听过声。   “可人家俩人见过。   且还正正经经地说过好一会儿话呢,那又能说明啥?   耿副尉,不是我说你,是你想的忒多。   送俩冰凉铁块子,难道就能成了定情物?你看谁送定情物,送榨烂的和搅蛋的。   难怪你也没成亲。   就是你们这样的,才给我家少爷耽搁了。   笨寻思,日日身边围着你们,少爷能有个好?不带开窍的。”   “嗳你小子?站住,刚才是谁帮你喝的梨汁,那个难喝。”   屋里。   陆畔觉得跟那俩蠢蛋,一点共同话题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他们压根就有认真在听他讲零件。   陆畔用类似螺丝刀的工具,将部件全部拧开后,亲自冲洗,擦洗,又重新组装榨汁机和打蛋器,拧好螺丝后,盖上了绒布。   忙完这些。   他坐在临窗的书桌前,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愣神的表情。   不知为何,脑中闪过米寿的姐姐。   要是和她讲,应是能一说就懂吧,比那俩蠢蛋强多了。   那小丫头如果亲自上手拆卸一番,也应会觉得他,手艺是不是还不错?看他会眉眼弯弯吧。   陆畔眼神落在窗台的盆栽上。   送去?   最近很忙。   校场一堆事。   走不开。   要不然这次打狼他就去了,好久没去林子里过过瘾。   不送去?   可是那小丫头是不是和他说过?好像着急用。   遣人送去?   陆畔本能的第一反应是不喜别人送去。   所以在听了顺子提议后,脱口而出让滚出去。   且也没探究自个为何会不喜别人转交。   陆畔又难得地做出挠挠头的动作。   她能不能来一趟呢。   他去不了,她要是能来就好了。   晚上,陆畔下值后,在回家的途中,忽然将马调离方向。   顺子也急忙将马调头,跟紧喽。   “少,少爷,您怎的来了?”   宝珠拎着油灯,惊愕地瞪着俩眼珠,说完才发觉自个说了啥,急忙蹲下身低头。   在心里骂自己:   是不是疯啦?竟然有胆量问少爷来干啥。   就怪马奶奶她们人太好,才出府几日,说话就变得随便起来。   “起吧。”   陆畔旁若无人似的,走进马老太糕糕兴兴店。   这是他第一次来。   但此时,已经打烊。   大德子冲妹子使眼色,让赶紧去泡茶。   他自个也急匆匆将店里熄灭的灯,又挨个重新点燃。   陆畔看了眼展示柜,柜门是用细薄纱做的。又略弯腰打开下面的柜门:“这里打算放冰盆?”   大德子点头:“回少爷,是,眼下虽用不着,但到了夏日,牛奶做出的点心怕化,就留出了搁置冰盆的位置。”   “谁的主意?”   “好像是东家奶奶的孙女想的。”   顺子瞟眼陆畔脸色,问大德子:“那个孙女是叫茯苓吧,茯苓姑娘?”   没错,顺子记得宋茯苓的名字,茯苓糕嘛。   大德子一边不停歇燃灯,一边回道:“应是。”   吧台上方的油灯,慢慢的也全亮了。   陆畔绕着吧台转了一圈,很意外,这里的桌型和其他店铺不同。   尤其在绕过来的时候,他被吧台里面贴满的字条吸引。   仔细看了看字条上写的字:   有各种组合搭售的价格。   还有特别注明,注明写着:   关系极为好的,如果来买,价钱是多少。   关系稍微好的,要收多少银钱。   每款点心的价格,包括给关系户便宜后的价格,都写得清清楚楚。   宝珠端茶出来,正好看见陆畔在瞧那些字条,主动介绍道:“少爷,东家奶奶不识字,但凭着这些,从开店到现在,竟没收差过一文钱。”   顺子咂舌,接过话:“可见这些字条,真是用了心的。”   宝珠笑了笑:“是,很是用心,是东家奶奶的孙女写的。”   顺子心想:   你不用介绍,这字我们瞧过。   多么好认的字啊,丑的狠。 第三百三十八章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一更二更)   大德子发现少爷带着顺子竟然上楼了。   冲妹子急忙使眼色,让妹子接过点灯的活。   他得去将马安顿好。   本来以为少爷打个转就走,看这样,却是想呆会儿。   陆畔静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壶茶。   眼神随着顺子和宝珠一一燃起的灯盏,观察各处。   “移动暖气”推过来,陆畔用手试了试温度。   感觉身后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拿过来一瞧,是个靠垫。   比照府里常用的靠垫要软、要大。   桌面摆放的,那原本应该是小药瓶吧,但里面插的是一朵花。   拿出来一看,竟是假花。   用布做的,倒是很手巧。   陆畔环视一圈,发现每桌都有,每朵花颜色各不同。   “少爷,您口干了吧,喝茶,”顺子给陆畔倒茶,一看还是奶茶。咽了咽吐沫,其实他才渴了呢。   陆畔抿了一口,心想:差强人意,不及某人。   站起身,指了指茶壶。   顺子立即猫腰点头带笑容。   少爷一天也没给他啥好脸色,竟看出来他口渴,让他也喝水。   果然,少爷的心里有他。   陆畔望着原本大敞四开的二楼,眼下已经隔成两片区域。   中间隔断,是用瓷器和书籍穿插着摆放。   正要拿起书籍,看看是关于哪方面的,喝了半壶奶茶的顺子,从厕所出来道:“少爷,您瞧,这茅房可比神机营的强多了。”   陆畔此时很想反问自己:   是打什么时候开始,竟将顺子放在了身边。   瞧那一脸的没见识样,怎么瞧怎么不像是他的人。   顺子委屈:不是他大惊小怪,是她们竟用大花瓶当尿壶,青瓷海碗当洗手池子。   顺子嘀咕着,问才上楼的大德子,指了指茅房:“是谁的主意?”   大德子瞅了眼妹子,经提醒,“应是宋姑娘吧。”   “少爷,您听听,宋姑娘多败家。”   顺子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不是一惊一乍没见识。   是十分纳闷一个农家女,行,不完全算农家女。   咱尚算宋福生家里以前也富足,那也不应该,对吧?   是怎么想的,怎么舍得、怎敢,用那么贵的大花瓶当尿壶的。   他顺子爷什么东西没见过,可他都拿好东西当好东西呀。   一个撒尿的,嗳呦。   得,也算是明白了,难怪三小姐能和茯苓糕合作,将这小楼拾掇的,你瞅瞅只这灯就有多少盏,也不嫌麻烦。   俩人倒是一对儿,不拿好东西当好东西的人。   可让他疑惑的还是那句话:三小姐是谁,是国公府的姑娘。宋茯苓又是谁。   就在这时,陆畔忽然问宝珠:“宋姑娘,她,常来吗。”   “恩?”   顺子也立马极快地眨巴眨巴眼睛。   妈呀,怎么心口莫名的有点跳,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不对。   顺子顾不上分析那种让他心跳的感觉,冲宝珠挤了下眼。   个大傻妮子,少爷在问你话呢,你恩是什么反应。   “回少爷,不常来。不,是只来过两次。还是在开业前和开业当日。”   “那她……”陆畔迟疑了下。   顺子可一直在小心翼翼观察陆畔表情,认真分析着呢,一看少爷像想问又不想张嘴的样,急忙接过话:“那宋姑娘最近有没有可能来呀?”   宝珠摇了下头,不道啊。   顺子一边继续观察陆畔表情,一边问:“你怎么会不晓得。你成天和她们在一起,就没有听她祖母提起哪日会来?”   “没听说过。”   “她就不可能来嘛,什么情况下能来?”   顺子发现陆畔匆匆下楼了,气的他再次在心里骂宝珠:个傻妮子。   急忙小小声嘱咐道:   “明儿,你就侧面打听打听,别说是我们问的。   不,是压根就别提我们来过店里,尤其不要提少爷来过。   打听后,要是听说宋姑娘最近会来,你就遣?你遣了他去府里侧门寻我。记得啊,“指了下大德子。   顺子这才下楼去追赶陆畔:“少爷,少爷,您等等我。”   宝珠和大德子站在店门口,目送陆畔和顺子骑马的背影。   直到看不见,宝珠才用小手给自个顺了顺心口。一脸惊讶地问大德子:   “哥,我刚才表现的是不是很愣?可我真不是有意的。   那可是少爷,少爷啊,他竟然能打听一个姑娘家。   嗳?别说我愣了,哥,就这事,我传给三小姐,三小姐都得愣神你信不信?   三小姐恐怕也会觉得,谁家的公子能干出这种事,咱家少爷也做不出。   可少爷,他确实是真问了呀。”   大德子也满脸疑惑。问的还是马奶奶的孙女宋姑娘。   打听宋姑娘是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直接想见人家姑娘,是不是也不妥当?   “妹子,你可别传给三小姐,好多麻烦都是从嘴上来的。不过,恩,明日你也别和马奶奶提这茬,就听顺子爷的,当他们没来过店里。”   “哥,你说什么呐,我怎么可能传,就是打个比方。不对呀,哥,那要是宋姑娘最近真来了,咱到底要不要送信?我要不要明日侧面帮忙打听?”   是啊。   大德子一脸为难:感觉怎么做都不对。   可难为死两位在外讨生活的十几岁孩子了。   “这么的,该打听还是要打听,然后咱俩再琢磨送不送信。   或许,是咱们想复杂了也说不定。   要知道,少爷的为人,很是不错。   我看这奉天城的各府公子,都捆在一起也不敌他一个。   应是我们想多了。”   ……   “我是不是想多了?”顺子在浴室外,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在心里细品,就品那句话:“宋姑娘,她,常来吗?”   当时那语气,啧。   他伴在少爷身边多年,确定以及肯定,没听过少爷用那种语气说话。   该怎么形容呢。   语气里似带着一种:迟疑,不确定,头回亲口问大姑娘的羞赧?   咳咳,顺子急忙摇了摇头。   羞赧?少爷不会这个吧。   少爷就会冷着脸:这事可行,那事不行,滚,可,闭嘴,出去。   对的,没错,他一定是昏了头了,才会认为少爷语气里有迟疑和羞赧。   不过,顺子又回想起宋茯苓的长相。   心想:   虽然瘦巴巴的,没长开,但是得承认,上回就他去,一见面也意外极了。   没想到,洗干净了拾掇拾掇还挺标致。   那哪像是逃过荒的,日日藏在闺阁里的也没她水灵吧。   那么,有没有种可能,少爷是看中了人家的长相?   呸。   顺子轻轻地扇了一下自个的嘴巴子。   恨自个将少爷想成什么人了。   少爷要是真喜美人的人,松涛阁眼下就得挤,坐两桌子也坐不下。莺莺燕燕的会好不热闹。   可惜,少爷压根就不是那种人。   莺莺燕燕给倒酒,就得将桌子掀了。   可是吧,顺子脑中又情不自禁转悠,上回那俩人笑着对话的模样。   是啊,少爷那次笑了。   还被米寿捅破后,问你为什么要笑,没穿狐裘就走,外面当时可在下冒烟雪。   下那么大雪,外面没人喊你、没人叫你、也没事,着急出去要干嘛啊?   想到这,顺子就觉得自个这个忠仆做的不到位。   那么不对劲,你说他,当时怎么就没注意观察少爷耳朵热没热呢,就顾着想吃饭来着。   要是耳朵热了,那就说明是不好意思才跑,那就说明……   “师父,您在干嘛呢,嘀嘀咕咕的。”小全子疑惑得不行。   “滚滚滚,我想到哪啦?眼瞅着要出结论,打乱我思绪。”踢了小全子一脚。   “不是,师父,少爷在喊你,该换水了。”   “嗳呦,你特娘的,你小子怎么不早说。”又踢了小全子一脚。   小全子捂着屁股:为什么挨踢的总是他。   陆畔换了里衣,拿着书,坐在桌前,任由顺子给他通发。   顺子用帕子给他擦了好一会儿,又用梳子梳,偷瞄了一眼一直没翻页的书,想了想,没话找话道:   “少爷,那个榨烂的和搅蛋的终于做完,您就不用去后院打铁了。   今晚,您能早些歇一歇。   最近几日,您是日日打铁,夫人都过问了。   以为您要在府里又要做火炮,特意嘱咐,那可不成。   不过,小的也没说您在忙什么。”   “恩。”陆畔将书翻了一页。   “少爷,您说,就米寿他姐,不,是茯苓姑娘。   她要是见了这搅蛋的,应是能挺乐呵吧,您给她可是解决了大难题。   听说,点心那东西,块块离不得搅蛋。”   陆畔放下了书,端杯抿了口清茶。   顺子:“……”你看看,你就品,细品,一提茯苓姑娘是不是?都看不进去书了。   “要依小的说,少爷,咱就应该直接遣人让茯苓姑娘来一趟,还必须得是她来。”   陆畔:“为何。”   顺子咽了咽吐沫,现编道:   “您都给做好了,她还不得来取?   再说了,别人来取,他听得懂嘛。那可是您和茯苓姑娘一起商量的。   图是她画的,您和她一讲,总比告诉别人省事不是?   而且您是从她手里拿走的画,也得亲手还给她吧。   另外,少爷,小的觉得吧,真见了面,您也该和茯苓姑娘好好讲讲咱有多费事做出来的。   一而再再而三拆卸重装,您改了四回呐。”   陆畔说,“那倒不用。”   “要得要得,不是说让她领情,而是以防赶明这两个不够用,她又去寻其他手艺人给做,万一那人不懂装懂,说很好做,再糊弄她。少爷,是有这种可能的,点心房多少人呐。所以您得将这里面的,细细的讲给她听,细细的。”   陆畔忽然扭头问顺子:“这么大,会不够用?”   顺子:“……”有一种给自己挖了坑的感觉。   果然。   陆畔站起身,将里衣整理了下:“那就再去做几套。”   顺子一脸欲哭无泪。   他为什么要欠嘴,他想睡觉。   “少爷,明早您要起早呢。”   到了后院,顺子进了打铁房还在争取:   “其实吧,少爷,您觉不觉得,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就是比方说帮人家呢,能扶上马就已经很可以了,不需要给全都安排好。如果安排特别周到的话,对方只会觉得,恩,那个……”   “去拉风箱。”   陆畔开始脱衣裳了。   ——   “你这孩子,干什么非得讲究个全乎,哪有那么四眼叫齐的。这毛病不好,真的,闺女,你得改。”钱佩英一边给宋茯苓垫厚鞋垫,一边磨叽着。   怎么一回事呢。   她闺女宋茯苓,这不是写话本子啦?   里头关于哪国打哪国,当时那不是好几个国家一起干吗?打乱套了嘛。   用文字表述嫌费劲。   因为各国从自己的领土起飞,四面八方那么飞。   最后落在哪,怎么打的路线,这就说不明白了,她闺女写着写着将笔一扔,都写生气啦。   也是,这个大洲,那个英吉利海峡的,确实是讲不明白怎么抄的近道。   然后,然后小手一拍挠门,闺女竟决定要自制沙盘。   还掐着小腰,振振有词:“写不出来,我弄个沙盘,直接模型演示。我就不信了,这点事整不明白。”   所以,这不就起大早非要跟她奶一起进城,要去逛街,选能替代“美纹纸”的一种纸。   她奶问要什么样的,闺女说,不用你们帮忙,要自个逛街买去,还要买燃料,买草粉,寻草皮。   为了些草粉,昨夜给小红的马粮都倒了出来。   那马粮是耿副尉走时,特意给小红留的两袋子。精马粮是配好的,里面配的正正好好。闺女可倒好,将马粮里的干草都给扒拉出来了,小红在旁边眼巴巴地瞅着。   而这不是最作妖的,最让钱佩英无语的是,自制沙盘需要用一些石膏粉。   要知道古代虽然有石膏粉,但是这里的人并不常用这种东西。   笨琢磨,石膏像,是从西方传过来的,可见西方常用这个东西,咱老祖宗们却没将这个东西当回事。   它就不好寻。   闺女就说:“既然有,就不信买不到。表演胸口碎大石不就是用的这个吗?不行去街头寻卖艺的问问。”   吓得老宋急忙说:“你可别去寻卖艺的,那不等于是明告诉你晓得那些小把戏吗?去药堂吧。药堂会用到。”   马老太一听:“药堂那地方,心黑呀。我听这一会儿也算是听懂你要买么了,我晓得个地儿。”   “啥地儿?”   马老太:“棺材铺。”   宋茯苓眼睛一亮。   可能性很大,那东西防潮,古代人下葬,也许真会用到。   钱佩英头疼。   写个,没等写多少呢,先要做沙盘,这又要去棺材铺。   就为了让人能听懂,至于不,啊?   “至于。”   宋阿爷笑呵呵喊道:“慢些赶车。”   回头劝钱佩英:“孩子玩嘛。听说外头,讲不明白那都连比划带唱的,咱就做个小桌子,你管她作甚。”   钱佩英心话儿:这可真是给你们听上瘾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小伙子俊滴很呐(一更)   “奶?”   “嗳。”   “我将砖也买回来啦。”   马老太急忙从吧台站起身,“哎呀,你这孩子,我不是说了嘛,砖我去买。花了多少银钱啊?别让人糊弄喽,搁哪买的,竟能买到砖。我就说嘛,咋干等你也不家来,原是买砖去了,个操心命。”   马老太有一堆问题想问宋茯苓。   早上到了店里,小孙女就带着坐地户宝珠去逛街。   其实她也想跟着去来着。   可大清早的,一品轩酒楼和城东茶馆就来人取鼓捣,又加了些红枣的和蛋卷,她收钱、记账,大早上还得摆柜台,忙忙活活的就没跟着去,给了小孙女一把银钱。   等啊等,卖货收银都提着心,不放心。   可下回来了,竟还连不好寻的砖也给买回来啦。   孙女懂事,太懂事。   出去转悠一上午,除了买些早就说好想要的,没买朵花戴,也没买个油擦,明明这次她咬牙大方来着,给了不少钱,却一见着她,就将剩下的银钱还了回。   “奶,你将这些抱回屋吧,”将买来的东西递给马老太,宋茯苓转头就去指挥雇来的几辆推车,让将砖都推去后院。   旁边书肆小厮,探头瞅了瞅,紧忙转身回去。   没一会儿,书肆祁掌柜站在三楼,眯眼望着旁边蛋糕店的后院,摆了摆手道:“去府里给顺子送信儿,就说宋姑娘来了。”   今早,顺子才特意告诉祁掌柜,让注意些旁边。   顺子信不着大德子,做事还是两手准备的好。   ——   “少爷。”顺子递过帕子。   陆畔接过,擦了擦脸和脖子上的汗,解开在校场穿的作训服,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顺子不当值,不用随陆畔去衙门在身边伺候。   顺子一边展开衣裳让陆畔穿,一边笑呵呵回道:“要依小子看,咱府里压根就不需要小全子他们,多余,只小的我一人就够用。”   小全子收拾水盆帕子,心想:师父,你捧自个行,能不能别总踩我们。   “我家去,也没事干,还不如留在少爷身边伺候。”   小全子跪在陆畔脚边,整理腰带,心想:师父,你可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对了,少爷,刚我路过书肆,没什么事就进去瞅了一眼。祁掌柜说新到了些书,还向我打听您来着,问您要不要去瞧瞧。”   “什么书。”   “呦,那小的可记不住。”顺子和小全子一起伺候陆畔换靴。   陆畔瞟了眼刻漏。   这个时辰,大伙忙完都去吃饭了,想了想,他去书肆转转也好。   小全子立即收拾才打开的食盒,将食盒重新装好带着,然后急匆匆跟在顺子身边,一起伺候陆畔上马。   祁掌柜迎着陆畔向里走。   “到了什么书?”   “恩?”   顺子急忙冲祁掌柜挤了挤眼。   小全子瞅了眼顺子,想了想,需和师父同步,也向祁掌柜挤了挤眼。   祁掌柜心下了然,滴水不漏道:“回少爷,《尉缭子》丢失的那卷已被寻回。”   “噢?”陆畔来了兴趣。   顺子急忙挤上前,先于祁掌柜领路,给陆畔往楼上领。   祁掌柜:在一楼啊,书在一楼。好吧,他先去倒茶。   三楼。   顺子突然指向旁边院子,一脸惊讶道:“少爷,您瞧,那院子里的是宋姑娘吧,呀,她还真来了。”   顺子假装惊讶完,就用眼角余光赶紧观察陆畔。   果然,站住脚了吧。   “少爷,这可真是芝麻落在针眼里,好巧啊。”继续表现一脸惊讶。   陆畔出书肆时,可给顺子忙坏了。   祁掌柜双手捧着书,顺子:“你还书什么呀,收起来。回头再说。”   又冲小全子一瞪眼:“你还傻瞅什么,回府,将少爷那套宝贝抱来。”   “嗳嗳。嗳?不对,师父,少爷的哪个宝贝?”   “就那榨烂的和搅碎的,你是榆木脑袋吗?”   顺子走了几步不放心,转身叮嘱小全子:“切记慢着些,别给摔了,摔喽就摘掉你的榆木脑袋。对了,带些苹果梨和鸡蛋。”   再抱来发现是零碎的,不能用,少爷在宋姑娘面前出了丑,那多难堪。   宋茯苓在后院。   马老太正制止道:“不让你搬,不让你搬的,你那小手干不了这重活,去,进屋盯着,俺们几个就中。”   宋茯苓举着两只脏手,被马老太扒拉着转了一圈。   就可想而知,马老太平日里的手劲多大,宋茯苓有多瘦,又是多么的不扛扒拉。   才转过身,宋茯苓一抬眼,就看到了陆畔。   她挑了下眉,微歪着头:   咦?   小将军怎么来啦?   是什么时候到的?   怎么竟是从后院进来的?   陆畔在宋茯苓看向他的那一瞬,眉毛也不由一动。   只一眼,就将宋茯苓的面庞瞧的清清楚楚,眼神最终落在宋茯苓举着的两只脏手上。   盯着宋茯苓的手,陆畔拽开外披绳,将狐裘披风解开,随手递给顺子,走上前。   一声没吭就开始搬砖。   马老太一抬头,吓一跳。   大德子、宝珠,吓一跳。   至于小高小宋小王和田婆子,她们都在小楼里呢,店里有客人,不能都离开。   要是在,也会吓一跳。   马老太反应了几秒,急忙上前拦道:“哎呀,这不是小将军嘛,贵客上门,这可是真真的贵客呀,快进屋。”   大德子也望着陆畔一脸为难,他都被震惊得不会干活了。   宝珠脸通红,望着在搬砖的陆畔:   我的天,她和哥还没有送信儿呢。   因为她和哥哥深思熟虑,端宋家的饭碗,最好不要给送信。   少爷眼下晓得了,会不会怪她们呀?   而且,宝珠心想:   就眼下这一幕,她要是说给三小姐听,她敢确定,三小姐这回就不止是愣神啦。   不要问她为什么确定少爷是在为宋姑娘才搬砖,宝珠就是确定:一定是为宋姑娘。   不是为宋姑娘,难不成还能是为马奶奶?   马奶奶此时倒是认为,这就是为她来的啊。   认识人,自家店,路过就进来瞅瞅呗。   一看她这么大岁数都在搬砖,解了衣裳就过来帮忙。   你说这小伙子可真是,哎呀,不提身份那一层,咋就那么好呢。   要样有样,要个头有个头,瞧着话少,心却甚是软和和。   打着灯笼难寻的顶顶大善人。   关键这大善人,长的还俊,她都爱瞅。 第三百四十章 陆一手(二更)   “搬到哪,”陆畔扭头问宋茯苓。   “啊?”宋茯苓指向楼。   等反应过来,宋茯苓急忙追上背着筐往楼里走的陆畔:“那个,将筐给我吧,怎么能让您背砖。”   “去前面引路,卸到哪。”   宋茯苓只能又跑到陆畔前面走,给引道。   陆畔背着一筐满满的砖,眼神落在宋茯苓单薄的肩膀上。   一楼后灶。   宋富贵的婆娘小宋,见到陆畔时,惊讶到以为是自个眼花了,指着陆畔,问宋茯苓:“他,他?”   马老太空手就跑过来了,可见有多着急。上手去拦,一伸出来,手脏。   “陆公子,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您怎么能帮俺们干这个,不着急,俺们买了,给堆在这,抽空再搭炉子。”   陆畔没听,将砖卸完,转身又出去了。   马老太和小孙女对视,习惯性遇到难题,寻求孙女给拿主意。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咋整,咱拦了,他不听,非要给咱家干活,怎办?   宋茯苓哪知道怎么办,只能和奶奶对视一眼后,又急匆匆去追陆畔。   至于追他干啥,其实宋茯苓也不清楚。就知道人家再干活,咱不能在旁边瞅着吧。   顺子也加入了。   他来晚了,不得将少爷的狐裘找个地方放好嘛。   “不用,宋姑娘,这活小的来。”   又去拦陆畔:“不用,少爷,您那个什么,进去让宋姑娘给您倒杯茶,这活小的全能干完,您放心,我准保全背屋去。”   宋茯苓听到顺子解围,也赶紧放下砖头,不再往陆畔的筐里加砖:“对,我去给你倒杯茶喝吧。”   陆畔扫了眼那张说话的嘴,“接着放砖,干完再说。”   宋茯苓:我奶都不用我干活了,之前,让我进屋了都。你一来,我还得干活。   大概是因为开小差,所以大手小手握到了同一块砖上,还发生了擦碰。   两人微微一怔,又同时反应极快,不着痕迹地让给对方,去取旁边的砖。   就又碰到一起了。   就又发生了擦碰。   陆畔憋了一秒道:“给你吧。”   宋茯苓笑着冲他点头,谢谢哈,脸上是一派客气,可心里却想:这是什么好吃的不成?还推来让去的。   因为发生过擦碰,知道那双小手不仅脏,而且也冰凉。   所以陆畔在第二次运砖时,对总是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的宋茯苓主动道:“你在屋吧。”   “啊,好。”宋茯苓心想:嗳呦我去,终于解脱了。   转身间,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   陆畔个高,自然也瞧见了,嘴角情不自禁向上挑了挑。   顺子在后院,正在全心全意地干活。   就之前发生的小插曲,他通通没注意到。   顺子一门心思想着:   抓紧干完,干完,少爷就不用干了,少爷就能进屋了,两个家伙什一到,就能对宋姑娘显摆显摆手艺了。   昨晚来这里,打听宋姑娘能不能来,少爷那副欲语还休的样子,闹心不就闹心在想和宋姑娘显摆嘛,那么他作为最贴心的忠仆,必须急少爷所急,想少爷所想。   “怎么搭。”   马老太一听,吓得急忙摆手。   说实在的,见着陆畔的第一反应是真高兴,见到陆畔非要帮干活,第二反应是这小伙子也真是好的没法。   但是等彻彻底底反应过来,老太太就发现,国公府少爷给她干活这事儿,这份福气她享不了。   就这么一会儿,她从来没收差过银钱,刚才差点多收客人钱。   “俺们自个来。陆公子,今日您贵客登门,快上楼,点心已摆好,您头回来这里,尝尝看。”   就在这时,小全子带着一众小厮,抬着少爷的“俩宝贝”,也终于到了。   还是从正门进来的。   “那是么?”马老太小声问顺子。   顺子拽着老太太一顿解释,告诉道:来回改了四次呢。   马老太没想到竟是她们的东西,孙女提过的那俩玩应真做出来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听顺子说,竟是小将军亲手做的。   二楼。   小全子使唤小厮们,将“俩宝贝”摆好,就带着一众小厮弓着腰下去了。   宋茯苓摆好九宫格。   又接过宝珠给她的托盘,将托盘里其他的各式小点心,一一摆在桌上,对陆畔做了请的手势。   打算等陆畔坐下,她再倒茶。   陆畔却忽然对她道:“你来。”   这一瞬,宋茯苓才反应过来。   猜到了。   既然让她过去,又特意叫她,看来那两个扇着金边黑缎的东西,应是要给她的。   恩,看来榨汁机和打蛋器,应是做出来了。   陆畔望着宋茯苓道:“你猜这是何物。”   宋茯苓:“……”   “是我画的那两个东西做出来了吗?”   陆畔微扬了扬下巴:“恩。”   宋茯苓心想:噢,可为什么要在上面扇着缎子?   只听一声,似卡扣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畔手放在腰部,竟刷的一下,很突然的就抽出了随身佩剑。   宋茯苓只觉眼前一道银光略过,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心里噗通了一下,心想:怎么还动上家伙了呢。   再望过去,就发现陆畔正用剑尖,在缓缓地挑起扇在上面的黑缎。   当第一块缎子落地那一瞬,整个榨汁机,展示在了宋茯苓的眼前。   当又一块缎子落地,锃亮的打蛋器,也闪亮登场。   与此同时,陆畔看向了宋茯苓。   宋茯苓看了眼榨汁机,看了眼打蛋器,然后才看向陆畔。   心里是不解的。   她其实不是很明白:这个缎子,就不能用手揭下去吗?这什么毛病啊,取块布还要用剑。   陆畔没有从宋茯苓的眼中看到惊喜。   他看的清,第一反应是疑惑。   说不失望是假的。   将剑收好,沉默地来到桌边,开始拆卸榨汁机。   宋茯苓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也认真地看了起来。   没注意到自个是什么时候凑上去的,真心诚意夸道:“这人手艺可真好。”   陆畔的手一顿,刚才很是失落的心,霎时又欢快的跳跃。   “他还给蹭出来了,这样就不会上锈了吧,这位手艺人心也细。”   宋茯苓随着陆畔手上不停加快的动作,又惊讶道:“这些竟都能拆?他可真厉害。”   陆畔嘴角微微翘起,头也没抬道:“恩,都能拆。” 第三百四十一章 送米寿吧(一更)   宝珠一直在二楼。   因为最初就是她端上来的点心和奶茶。   所以,从开头用剑挑布到眼下,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倒是没看的明明白白。   她在降低自个的存在感,低着头,看手里的托盘来着,没敢抬头瞅。   宝珠听到,少爷对茯苓姑娘说:   “你试试。”   “不用使力摇。”   “对,就这样,榨出来了吧。”   茯苓姑娘开心道:“还真是省力气,这个手艺人,真是不得了。我尝尝,看看榨出来的细腻不。”   宋姑娘似乎是抿了口苹果汁,别问宝珠为何确定是苹果汁,她闻出来了,她可稀罕吃苹果了。   “唔,不错,口感没那么多渣子,就是只这么榨,不太好喝。”   然后少爷竟然问,是少爷问啊:“加些什么能好喝。”   “加些糖,或是蜂蜜。但我觉得果汁这个东西,榨了还不如直接吃苹果。”   “那你为何要做榨汁器。”   “我是想将苹果榨成泥,放点乳、黄油,糖,做成苹果馅,像包包子似的用面团将其包在里面,烤出来做苹果点心吃,苹果派。”   “何为派?”   “呃。”   “黄油是什么油。”   “呃,我想想,我该怎么和你形容呢。”   宝珠听到少爷建议茯苓姑娘道:“那你就边打蛋边想,来试试这个。”   茯苓姑娘说:“嗳?你不用给那么多,我就是试试,能搅拌均匀就行。这里的烤炉没有搭好,打这么多蛋没处用。”   宝珠实在好奇,悄悄抬起了眼。   发现少爷竟将一篮子鸡蛋都拎到近前。   不顾茯苓姑娘阻拦,一气连打了几十个鸡蛋,通通打进那个叫什么打蛋器的家伙里。   少爷说:“打的多,也不成问题。”   茯苓姑娘见到打了那么多蛋,竟真的搅合起来一点也不费劲,脸上露出了更加欢喜的表情,望着少爷,满眼真城道:   “所以说啊,这个手艺人,可真厉害。”   “嗳呦,陆公子,我才听顺子讲了,怎么是您亲手做的呢,这话可怎么说呢。”马老太端着一壶清茶,爬上楼道。   啊?   宋茯苓:“……”   陆畔在第一时间望向宋茯苓的脸,他想在那张白净的脸上,寻到蛛丝马迹。   寻到了吗?   寻到了。   他看到宋茯苓脸上满是诧异,不相信他能做出来,不相信他会亲手做,这一瞬,感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嘴角微微翘起:没想到吧。   宋茯苓此时确实是满脸意外,在愣了几秒后,也本能的想去看陆畔的表情。   心想:让她最意外的是,这人怎么那么爱听夸奖,她刚才一顿夸,这人愣是不告诉她一声。   顺子上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俩人又在俩俩相望。   和当初在任家村,俩人说图纸的表情是一样一样的。   顺子再次问自己:   真的是他多想了吗?   其实,他今天撺掇少爷来,就是为了确定自己多没多想。   他也真的很想问问别人:嗳?就你们?众位兄弟姐妹们,假如你们在很了解少爷的情况下,你们觉得这种状况正常吗?   “您尝尝,喝不惯奶茶,这还有清茶。”马老太一边示意陆畔快坐下吃点心,一边冲孙女使眼色,示意宋茯苓随她下楼一趟。   楼下,旮旯。   祖孙俩在嘀嘀咕咕着。   老太太的意思是:   既然小将军为了她的店,都已经亲手制作了。   那这两个东西,它就不是值多少钱的事啦,是人家的心意。   咱就不能去干那种,拿三五两小金元宝去比比划划的事儿。   给钱,那叫买卖。   而咱这叫啥?   这已经和钱无关了,这属于是礼物。   所以,收了礼,咱们是需要回礼的。   且回礼,同样也要用心思,拿出贵重的,同时人家收了也能欢喜的,最好回的礼能送到人家的心坎上。   要知道,在古代,连农家,旁人给你送一碗酱,咱都得给人回把葱,或是摘篮子菜。要不然转头就被讲究这家人没礼数。   这是农家。   像城里人,都不要去提小将军那样的人家,不敢想象。   就只说普通富足人家,回礼都得更讲究心思。   马老太寻思,问问孙女呗,小孙女脑瓜好使。   可这事,还真难为住宋茯苓了。   她家空间里,倒是有一堆好东西,但送谁也不敢送陆畔。   那人没法糊弄。   她送小镜子?送香水?送本书?送皮尺圆规钢笔大橡皮?快拉倒吧,就是送盒酸奶,她都解释不清酸奶盒是什么材料做的。   就压根不能考虑空间里的东西。   那人,属于古代人里,见识很广的,心眼很多的。   可送古代现有的吧,狼皮狼牙给过,熊胆熊掌摘了也早就送了。老虎,连虎鞭都给了,还能给人家什么?而且也都是陆畔派手下猎的。   “奶,我想来想去,同时符合你两个条件,既是咱家贵重的,又要他收下能欢喜的,那就只能是送米寿了。”   这孩子,说话这个有劲。   米寿能送吗?真送了,没等你娘哭嚎,你爹就会不认我这个娘,别以为我不晓得。   “在说什么。”   “啊,在说回啥礼呗,”马老太回完话才发觉不对劲。急忙和宋茯苓一起从旮旯出来,看向楼梯。   陆畔正带着顺子和小全子下楼。   “无须多礼。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陆畔特意冲马老太点了下头,这才转身出了店。   坐在马上,陆畔眼神略过宋茯苓的头顶,再次强调:“无须多礼。”   顺子也坐在马上,冲马老太她们笑了笑,嘴咧的大大的。   小全子一看师父笑成那样,他也冲马老太她们笑得憨憨的。   望着几人骑马渐行渐远的背影。   “奶,您怎么顺嘴给秃噜出来了。”   “我没听到下楼声,我以为是大德子问话。这不是寻思事儿呢嘛,给我还吓一跳。”   马老太回话完,转身间发现隔壁书肆掌柜的在看她。   她礼节性的先对祁掌柜点了点头。   却没想到,祁掌柜竟冲她很是郑重的拱了拱手。   老太太并不知道旁边是陆畔的私产。   她一直认为自个属于典型的鸡犬升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那一人就是指陆三小姐。   从开业到现在,出来进去遇见别的铺子掌柜,都和她客客气气说话。   她都习惯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二更   姐姐,怎么才回来?“冰面上,米寿带头,和一帮小娃子们喊道。   米寿也不玩了,扔了手里的雪球子,一路在冰面上就跟车跑,往家的方向跑。   宋福生在后院听到动静,唤来别人帮他大哥把住梯子,急走几步,也从后院过来,帮老娘和闺女卸东西。   “回来啦,到底买着了不闹心啦?”钱佩英推开辣椒房的门,拎着烧火棍也过来了。   宋茯苓一天没在家,头一回离开父母眼前,没用他们跟着,宋福生和钱佩英就惦记了一整天。   城里有店,亲奶奶也跟在身边,那也不放心。   就可想而知,宋茯苓要是有一天提议想多做点心,去现场制作,去奉天城里住几日,她爹娘会头一个站出来反对。   在宋福生和钱佩英心里:   茯苓在家怎么折腾都行,就是不能离开他们。   孩子岁数小。   这里是古代,人生地不熟。   这里的人不讲法律。   出点啥事,也没有电话能及时告诉。   尤其是没有手机这事,特别让人没有安全感。   总觉得孩子在外面一旦要是出什么事,他们当父母的,等知道消息时,黄瓜菜就得凉啦。   所以,当爹娘的要比在现代时,恐慌的多得多,守宋茯苓守的也紧。   毕竟在古代这里,赶牛车翻车的可能性大,走夜路遇到抢劫的和眼冒绿光的狼的可能性大。   在街上万一遇见地痞流氓那更惨,别说有衙门管理,痞子小流氓只要身份够高,衙门才不管呢。   甚至被调戏过后,反过头还得让人反咬一口,说被谁谁家小子看上,是你家闺女的福气。   都不敢想象,他俩的闺女万一要是遇到那种事,气都得气死。那就得想办法整死那些人去。   “我没用我奶陪,她那时候忙着呢,告诉我去哪买染料,我就和宝珠出去了。”   “就你俩?你说说胆子多大,在家那么嘱咐也不听。”钱佩英给闺女倒热水。   宋茯苓接过水杯:“就出去溜达溜达,有什么胆大胆小的,我还去宝珠家了呢。她非让我去。还别说,咱家那个宝珠小丫头,她和她哥的房子挺大的,多数时候都空着,他俩也不回去住。”   四壮抱着榨汁机进来时,正好听到宋茯苓讲这句。   宋福生跺了跺脚上的雪,这才进屋。   问闺女:“石膏买着啦,去棺材铺买的?”   “啊,我自个进的铺子,宝珠没敢进。”   钱佩英指着宋茯苓和老公告状:“你听听,多厉害,宝珠不敢进,她就敢,就没有她不敢干的,这就是你闺女。”   宋茯苓发现宋福生也不赞同看她,急忙道:“就你俩爱瞎想,人家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哪那么多坑,再说我带着家伙呢。”   宋茯苓将米寿的弩拿了出来,打开陆畔送给他们装纸笔的箱子,妥帖放好。   “姐姐?你进城有见到哥哥嘛。”   “我还真见到了。”   米寿立即学马老太平日里一惊一乍的动作,一拍巴掌:“你看,照我话来了吧,你能见到哥哥,那时候你怎么答我的?你说你不信。你就是不想带我进城。”   “不是,弟弟,那么大个城,哪那么好见,是凑巧。我要知道能见到他一定带你去。他是给咱店里送打蛋器,对啦,你们都看见了嘛,我的榨汁机和打蛋器?他做的可好啦。”   ——   今晚讲故事,宋茯苓又给人讲卡住了。   瞧那样,要是换个人讲,阿爷就得骂骂咧咧离去。   是胖丫讲的,又不收他银钱,只能忍。   宋福生送走了来听故事的人,关好房门,给俩灶坑填了些柴。敲了敲四壮那屋的门:“早些睡。”   端着一盆热水,这才进了屋。   将袜子随手扔进盆里。   宋福生将两脚插在热水里,每天这个时候,才是他最舒坦的时候。   “俩孩子睡了?”   “睡了,那俩玩意睡觉才不用人惦记呢,沾枕头就着。”   钱佩英一边铺被,一边又小小声和宋福生闲聊天道:   “嗳?老宋,就你们听故事时,她奶和我在厨房还嘀咕呢。   说又欠小将军人情了,没想到是人家亲手做的。   说咱没回礼,跟我默叨是不是不太好。   我发现她奶,还挺要面子的呢。   人情往来方面,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差劲。”   宋福生闻言点点头:   “老太太以前也要面子,只是那时候不这么明显。   但你看她咬牙供我读书,供大哥二哥当初去学木工,这就很说明事。   大哥那时候,没学两天就回来了,也不怨老太太。   在这里学工,给人白干活,一学就要学两三年。家里有田地,大哥想得多,惦记家里活就死活不学了。   一般的老太太,谁能寻思送儿子学手艺?”   钱佩英说:“那她奶还挺有远见。”   宋福生告诉道:   “当初也没少让人讲究。   村里人讲啥远见,只爱攀比谁家田多。   那时候家穷,老太太出门,别人就讲究她,家里都穷啥样了,几亩地不够填饱肚,咋那么虚荣,还能咬牙供念书和白做工的。   老太太就说,忍几年,我三儿就能是正经读书人了,我二儿是正经手艺人,我就苦眼前,你们懂个屁。   反正,背后甭管别人说啥,她就用这话顶人家。   眼下,这手里有点钱,更得胭粉擦脸上要面子了。   咱娘是个要强人。   这蛋糕店开的,我看啊,也彻底成全了她。   你看,她现在不骂二嫂了吧,也不骂大丫二丫,一门心思去外面挣钱,没空像以前似的管东管西。”   钱佩英听完就笑道:“我瞧着,她还是付出型呢,挺愿意挣些钱,给这个孙女买点啥,给那个孙子买点啥。我听米寿讲,老太太偷摸给他好几回糖了,就是糖不好,他都给了金宝。嗳?你猜,她和咱闺女挣多少钱了?”   宋福生拿帕子擦脚,看老娘这个“大方”劲儿,那应该是:“一百多两吧。”   钱佩英稀奇:“你咋知道的?猜得可真准。闺女和我私下说,她奶换了两个五两的小金元宝啦,可不就是一百多两银钱,她俩挺能挣啊她俩。还不让告诉咱。你瞅啥?不只我,也有你,老太太嘱咐茯苓,也不让告诉你。”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更   宋福生光着两脚,踩着棉鞋,端起水盆,放在旮旯。   别俩孩子起夜,一脚踩水盆里,得放在旁边。   他们家的洗脚水也不能倒,需要留着明早刷尿桶用。   在这里,用水很不方便。   十几户用一口井,吃水都得早起排号,还得一桶桶抬回家。   别看眼下不用交水费,但是家家户户也会省些用,因为打井水不够费劲的。   躺在炕上,宋福生忽然叹了口气。   钱佩英吃完“药”,就是那些维生素和钙片,捻灭了油灯,躺进被窝里问他:“怎么还叹上了气?”   “我就寻思小将军呗。”   钱佩英疑惑,这话是从何而来呀。   “寻思他叹啥气。”   宋福生将双手枕在头上道:   “寻思总借人家光。   从来了这里,落户先不提。   就说发生这些桩桩件件的事。   讨救济粮,要是没他,你当任子笙的爹是那么好收拾的?别人冲任子苼的面子就会给咱下绊子。   更何况,任公信那个死老头子很能折腾。   你忘啦?咱才来时,村里就告诉,河面冻住也不准打鱼,说那是属于村里的。敢打鱼就收咱钱。   就冲那些人的嘴脸,笨寻思要是没有小将军拉拽咱们一把,救济粮能不能要回来先不说,咱大棚勉强盖起来也得被祸害。   唉,那时候咱们底子多薄,卖松子得的百十两银子,听着多,但十五户安家,分一分,都不够填饱肚的。   得亏任公信没轻了作妖,他们破破财,给咱买了脊瓦,倒成全了咱大伙。   要不然,还大棚呢,外面下大雪,自个住的房子就得塌。   至于打狼的那些耙子,我就更不可能买了。   有蒜黄的进项也不可能买,吃穿都顾不上,谁会寻思置办它们。   那狼来了,咱大伙会啥样,真不好说。”   钱佩英听的连连点头:“恩,确实。”   宋福生继续道:   “还有老太太和咱闺女那面,和小将军的三姐合伙开店,那也是借光。   最初,甭管咱乐不乐意合伙,也别说那话,什么不愿意,那是矫情,让外面人听见鼻子就能嫉妒歪。   挣多少钱倒是次要,但是有了店面,这些老太太们,最起码冰天雪地就有了落脚的地儿。   这些,不是借光是啥?   再加上这次打狼。   村里人不但没敢闹起事,转头县里找我,让我当里正。   我不当,还让推荐个人。   佩英,你是没瞧见那场面,那位县丞和我客客气气说话,也总惦记套我话,侧面打听我和小将军啥关系。   说句不好听的,县丞认识我大贵姓?   和我客气,冲谁面子?   你再看看最近耿良他们来,白得一堆牲口。   耿良有啥权力打完牲口说不要就不要了?指定是小将军来前嘱咐他,打完野兽直接扔给咱们的。   呵。   这可真是,先头给了人狼皮狼牙,回头就换来熊皮虎皮。   给小将军做顿饭,回头就得了三头大野猪。   这又给茯苓做出打蛋器和榨汁机。别说娘惦记想给回礼,就是我,也觉得还不起人情。将来,这人情可咋还哪。”   钱佩英听的也甚是感慨:“是啊,那小子人确实是,嗳?他是不是叫陆畔?”   在钱佩英心里,一口一句将军很是别扭。   小伙子岁数不大,就不能叫名字嘛。当然了,私下叫名。   “恩,大明湖畔的畔。”   钱佩英用气息小声道:   “看来陆畔真是咱们命里贵人。   我瞅着,他比咱空间都借力。   你也别寻思那些没用的,我算是看明白了,人情是还不上的。   陆家要啥有啥。   除非他家造反,然后咱们帮他脱逃,改名换姓啥的。”   宋福生被逗笑:“你是不是听闺女讲话本子不过瘾,打算自个也要编一个?”   “我就是打个比方。她爹,我劝你,心事别太重。要知道,再大的人情,桩桩件件也不是咱们硬贴上去的,这不都是机缘巧合嘛。他非要帮,谁让咱命好?你还能嫌弃自个运气好吗?”   宋福生说:“我叹气不是为那个,你不懂,也不是着急要还人情。就是觉得,咱们过日子还得靠自己。”   “艾玛,咱们还不够靠自己吗?   老宋,真的,你已经很厉害了,咱才落户多久?   大伙要是没有你,切,不是我瞧不起他们,眼下吃饭都得成问题。   难怪他们不愿意散伙,一提解散大锅饭,就跟天要塌了似的。你啥都帮他们操心到了,从吃到穿,还得拉拔他们挣钱干活。”   “别那么讲,都是大伙配合,我哪有那么厉害。”   钱佩英拍了下宋福生胳膊:   “你就是厉害,厉害死了都。   咱两手空空逃出来,闺女那时候小脸造得像花猫,那真是,要饭的啥样,她啥样。你再看看现在,就属她衣裳多。   米寿那时候瘦的更是像根刺。你再看看现在,小肚子圆溜溜。   你闺女,一天天竟嘴好,和她奶,这么挣钱,那么挣钱的,也没见往家拿过一文钱,吃穿不都是你这个爹给置办的?”   宋福生翻了个身,给钱佩英后背看。   才翻过身就咧嘴笑。   他家佩英,就这点,很不好,太能忽悠。   清了清嗓子,宋福生背对着冲媳妇道:   “说一千道一万,过日子还得是靠自己。   眼下不算是好日子,差得多。   吃饱和吃好,穿暖和穿美,那能一样吗?   我想让你们娘几个吃好、穿美。   咱家米缸里有一堆粮,住得房子,要轻易进不来坏人。   外面就是打得再乱套,哪怕乱世又来,外面再闹饥荒,咱们这伙人也要有粮、穿得暖和,手里有武器。谁敢冲进来就揍他,离这目标还远着。”   宋福生睡着前最后嘀咕道:“不过,可不能再逃荒,一回想就瘆得慌。”   钱佩英给他盖被,被这嘀咕的话逗笑了。   她家老宋,操心时可爱,不自信时可爱。   有时候胆小也透着股可爱。   这个招人稀罕劲儿。   吧嗒一下,钱佩英亲了宋福生老脸一口。   早上五点多钟。   宋茯苓和米寿还在梦中。   老太太们各分队,早早的就出发了。   宋福生带着几个汉子,在这时也出发了。   宋阿爷特意指着一堆皮子里的野猪皮嘱咐,说马老太稀罕虱子油,那三张野猪皮就接着换虱子油。 第三百四十四章 二更   这回要换虱子油,大伙不但没意见,而且还都很赞同。   因为耿良他们这回来,夸他们了。   好多士兵们表示说,你们真是难得的村里人。   住在这么破的房子,每家屋里拾掇的却很干净,看你们每次干完活,竟用皂角。   大伙听着骄傲极了。   谁还能不要个面子是咋。   大伙就显摆:   “俺们还三天一洗头呢。   你猜俺们洗完头抹啥?药房里的油,老贵啦。   为啥呀?那还用问为啥嘛,家里有点心房,点心是卖给富贵人的。入口的东西,那方方面面必须得注意。”   这话,又引得连耿良在内的赞同。   所以说,城里来的官兵,对大伙越是侧目,越是高看一眼,大伙越来劲。   阿爷提出仍用猪皮去换虱子油,一点也不突兀。   虽然他们以前几十年一直认为,熬皮冻吃更实在。   但是咱这不是走高端路线嘛,就不要总提以前。   以前还寻思,用没了拿啥买呢,正惦记着,你看看,又有了野猪皮送上门。   宋阿爷操心,跟在汉子们后面带小跑喊:“慢些拽,别给炭袋子拽掉喽。这回不比往常,不是推车推,是用爬犁拽。别一个个跟熊瞎子掰苞米似的,进了城回头一瞅,全丢路上了!”   “回吧回吧。”汉子们实在嫌烦,不得不回头摆手。   这趟去童谣镇。   宋福生几人不仅要去卖兽皮,而且也是为了送木炭。   昨日郭婆子家来就告诉,说老隋找宋福生有事说。   另外,郭婆子说,之前买炭的,一个传一个,又来了两家要买些便宜炭的,都找到了蛋糕店,应是老隋告诉的,让给送货。   这不嘛,就想着,一趟拉进城。   宋福生两肩上捆着麻绳,和郭老大一起拽身后的爬犁车,边走边说:“你们几个,真该练练滑溜子,这要是能滑起来,拽着爬犁滑着跑,咱们能省一半的时辰。”   高铁头说:“三叔,做滑溜子得买铁,咱们这些人都做,要花不少银钱。”   “花钱不怕,铁丝子能值几个钱。置办正经家用不要省。记住,有时候,人为钱奔命。同样,有时候,钱也是为人服务的。服务就是为咱近便的意思,明白不?”   高铁头一顿死记硬背。   他眼下已经背下好些“三叔语录”。   三叔在铁头的心里,句句都带着人生道理。   汉子们正讨论滑溜子的事呢,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驾,驾”的声。   几个人急忙拉拽着爬犁往道边去,给人让路。   没一会儿,三台牛车出现了。   第一台赶牛车的老把式急忙拉缰绳:“吁。哎呀?这不那谁嘛?咱村里人呀。你们也进城?”   宋福生只觉得看起来面熟,指定是见过,但叫不上名。   宋富贵上前一步喊话道:“这不是村东头老王家二大爷嘛,你们也进城啊?”   说完还给宋福生介绍:“赶车的叔,他儿子家养猪,村里有一家盖一大片猪圈的,你记得不。就这回耿副尉他们来,杀的那头老母猪,也是他儿家的。”   宋富贵,宋包打听,果然名不虚传。   任家村繁琐的亲属关系,在宋富贵那,一点也不难。   就在这时,后面两台车上的人也有下来的。   任尤金任族长的三儿子,还有另两个小伙子。   任尤金的三儿子问:“宋老弟,你们也是要进城卖皮子?”   宋福生说:“对,你们也是?狼皮收拾出来啦?”   “早收拾出了,我爹岁数大,不扛折腾,这不就派了我和村里这几个叔一起进城,去将这几十条狼皮卖啦。早卖了早省心。”   说话时,任尤金的三儿子,指了指坐在车上没动地方的几人。   宋福生一瞧:   有村里养鸡大户代表,人称七叔。   有村里小地主家代表。   所谓小地主,不过就是家有一百来亩不到二百亩地,其实要论富,照任子苼他爹,前任里正家条件差远了。   小地主的大儿子在车上坐着。   瞅那样,脸上还有点牛逼哄哄的。   另外还有村里几户壮劳力挺多,家境殷实的三名代表。   总之,跟着去卖狼皮的,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村里行走,会被人高看一眼的那种。   任尤金的三儿子拽着宋福生:“来,老弟,我给你介绍介绍,这都是咱村里人,你还不道叫啥吧。”   宋福生急忙推让:“这在路上,就先不了,我看你们也挺冷,等回头的。那个什么,那你们走吧?”   牛车上坐的养鸡大户,村里人都叫他“七叔”,忽然开口冲宋福生说道:“上来,你们这拉着去多费劲,匀一匀,就给你们的也装下了。”   赶牛车的王把式也张罗:“上来吧,一会儿我就赶到地方。天冷,你们靠走得走到啥时候去。”   村里两个小年轻的,就要过来帮忙拽爬犁。   宋福生他们几人急忙拦着:“不用,你们快走吧,也冻得够呛,我们走惯了,这几步路,不算啥。”   任尤金的三儿最后确定一遍:“真不用?”   “不用。”   “那你们这皮子要往哪卖?你们几人真能行吗?”   这话又引来任家村几人的一阵七嘴八舌。   “你们外地的不懂,别瞎卖,不要去药堂,那地方,卖不上价。”   “你们外地的不道,童谣镇也不让随便支摊子卖,别想着铺块破布,往地上一扔就卖,人家再给你收走。”   “你们晓不晓得县里卖皮子那条街?”   王把式是个热心老头,又劝了一遍:“就是,一个村的,你们别再找不着准地方。上来吧,那个谁,”指了指后车上坐的牛逼哄哄的小地主家代表:   “他二女婿的表姨家的大儿子的舅兄,认识县里的一个皮货商,不能哄弄咱,认识人也能给个实惠价。上来吧,卖这么多条狼皮,不差你们那几条虎皮,就捎句话的事儿。”   宋福生再次谢了好意。   “那俺们走啦?”任尤金的三儿子问道。   “走吧。”   “不成的话,就去卖皮子的街上寻俺们。”   宋福生满口答应:“行,慢些哈。”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更   三台牛车走了后。   高铁头嫌弃道:“就他们磨叽,我这走一身汗,谁坐他们破车,坐上才冷。”   郭老大说:“年纪轻轻的,说话别那样,他们也是好心。”   “好心我也看不惯,尤其是那个家里地多的,他还斜眼珠子瞅咱们。   用眼珠子上下涮我三叔,别以为我没看到。   怎的,家里有一百多亩地就了不起?等着咱们凑过去主动套近乎呢,想得美,咱家也有百十多亩地。”   “咱家那是荒地。”   “荒地也是地,种两年就熟。”   年轻人就是气盛。   不过,宋福生摸了摸耳朵,耳朵很热。   估计那三台牛车上的人,也没轻了在背后聊他们。   童谣镇进城口。   宋富贵忽然咧开大嘴笑道:“嗳?你们发现没?这回守门的竟没拦我。”   他高兴啊,换上了顺子爷给的衣裳是不一样。   以前,虽然没来过城里几回,但是他每次进城每次被查。   而且那才倒霉呢。   即便是抽查,不抽查别人,也会查他。   就好像他进城能扰乱治安会沿街讨饭似的。   “铁头,你和大郎拽我爬犁。”   “你干啥去。”   “我再出下城门,再进来一下,试试他们到底查不查我。”   不爱笑的大郎都笑了,“富贵叔,可别耍了啊,干正事吧。”   药堂门口。   汉子们一趟又一趟从篱笆上卸下虎骨,虎骨泡酒大补,药堂收。   既然药堂收,他们就不吃啦。   卸下熊骨、熊肉,脂、做保鲜处理的熊血块,脑髓,以上均可入药。   既然药堂收,他们就不吃啦。   卸下三头完整的野猪皮,在药童的带领下,上秤。   既然药堂收,能给换虱子油,他们就不熬皮冻吃啦。   药堂掌柜的,正一边使唤另一名药童取药,一边劈里啪啦扒拉在打算盘。   这回帐有些复杂。   像野猪皮换虱子油,其他要换风寒药,换伤药,主要是换伤药多。   几种兑换,各种价位不同,兑换的斤数也不可能是正正好好的,所以常年打算盘的掌柜,也要仔细地算。   宋福生干等算不完,他瞧着实在费劲。   借根毛笔,借了张纸,将几项一列,后面多少钱,用多少斤兑换的,每样该给多少,刷刷刷眨眼书写完成。   双手递过去:“这些药配完,您再找我一钱七十文即成。”   掌柜的有点不信,心想:   你一没用算盘,二也没看你怎么用心算账。店里的药价,你也是刚晓得的,不存在提前算好。那么,你怎么可能会算对?他这拿算盘的还没算完呢。   终于扒拉完算盘后,掌柜的双手取过宋福生扔在柜台上的那张记账纸,才看一眼,就赞一声:“好字。”   随后,瞅了瞅算盘,又瞅了眼纸上写的所剩银钱,忽然冲宋福生,竖起了大拇指。   宋福生脸上是一派从容,高铁头他们却咧嘴笑得贼开心。   出药堂时,几个小子将装药的布包,全部捆在胸前,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拽爬犁。   三叔就是牛,谁见了都会赞一句。   ——   马老太糕糕兴兴分店门前。   郭老大没进屋就喊:“娘。”   “嗳呦?来了,呵呵,客官您走好哈。”   郭老太将收好的银钱急忙塞进腰间,带小跑迎出来:   “我大侄子们都来啦,快进屋暖和。我刚还说呢,你们也快来送炭。我就说吧,让你们跟俺俩一块出来,正好还能给俺们推推车,你们非不干。”   一袋子又一袋子木炭堆在外面旮旯的地方。   郭老大问:“娘,他们定炭的今日能来取吗?”   “能,说好的。”   “你收银钱能收明白不?”   郭老太太:“真有意思,瞧不起谁。你们那些破炭拢共能值几文钱,我这一日下来手里又过多少钱。我要是算不明白,就没有能算明白的。有事走你们的吧。”   几个小子将水杯放好,刚才郭老太还给他们冲了些姜糖水。   姜和糖,是郭老太太自个掏腰包买的。   大侄子们没来之前,她特意出去买的。   糖就买了一个小纸包,姜也只买了两小块。   寻思等会儿家里孩子们来,来店里没饭吃,喝些姜糖水垫垫肚。回去走一道也能暖和。   “隋大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亲戚。   他们是从下面村里来的,不远,任家村。   这是他们打的狼,弄得狼皮。   你看看,手里有没有人要,能不能给帮忙张罗张罗。”   狼皮?   任家村?   老隋望着这几个一个劲儿冲他点头的村民,放下手里的炉钩子,示意大伙坐。   “任家村的?还别说,那里我有个兄弟在,我兄弟他叫?”   “我说大兄弟,多少日子没见,怎不知道过来溜达溜达,近日在发哪方面的财。”老隋摊子旁边的皮货商,和宋福生打招呼道。   说话时还瞄了眼几个爬犁上的皮子。   “王哥,出去吃饭啊,我这一天,发啥财,家里一堆活计。”   听到宋福生的动静,老隋笑了,不扛嘀咕呀,说曹操曹操就到。   急忙带小跑推开木屋门,“老弟,正提你呐。”   “提我啥,隋哥,这几个是我家里的兄弟,那几个小子也不知你还有印象没。”   “有印象,尤其那俩,大高个,”指向大郎和铁头。   老隋不停摆手:“都进来,进屋喝水唠。都几日没来了,还非得我捎信才来,你呀你。”   宋福生就笑,正要弯腰拿皮子,宋富贵心细,拽了拽他衣角,让看旁边停的三台牛车。   宋福生微挑了挑眉:这么巧吗?   任家村那几个人寻的皮货商是老隋?   所以在进屋的时候,任家村的几名代表,脸上的表情要比宋福生他们惊讶,也比宋福生他们精彩。   老隋还问呐:“认识不,说是你们村的,对了,这就是我兄弟,宋福生。”   后来,也不知怎么整的,谈着谈着,小地主家的二女婿表姨家大儿子的舅兄,说话没咋好使。   人家老隋说了,狼皮是好,但是你得遇到认这个东西的人。   他认,就值钱,不认,它就是块普通皮子罢了。   富贵人,人家穿狐裘。   狼皮不好就不好在沾些邪性,有的人不敢穿。   而且,你们是一气卖小五十张皮子,他这全收了,一时要是卖不出去,他不压银钱吗?你们去药堂,也就至多至多给你们二两半银信不信?他给三两已经很不错。   二女婿表姨家大儿子的舅兄:“隋哥,再给点添头。”   “添不了啥,我这都是看面子收这些。”   宋福生想了想,插话道:“隋哥,不瞒你说,他们也是在给村里办事。要是能添点就添点,大老远来的。”   隋哥咬了咬牙:“那就三两一钱。真的,我这纯是为我兄弟面子,头回跟我张嘴,看在你们和他是一个村的。”   任族长三儿子:“是是是,俺们不仅一个村的,关系也近,福生兄弟跟俺爹关系可好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二更   任家村的人先走了。   他们本来不想走,想等宋福生他们一起回来着。   因为实在是好奇虎皮和熊皮价格。   关于虎和熊,对于任家村人来讲,这里还有个插曲。   之前,村里人不是没讨论过。   甚至有个别村民说过那话:“咱们出肉出菜,出米出面,连咸盐大酱也是咱们出,打狼队打回的熊和虎凭啥给那伙人?还给他们三口大野猪,听说有一头恨不得上千斤。”   村里心里有数的人,听到这话就绕远走,装没听着。   你说凭啥。   打狼队,凭啥打回来五十多只近六十只狼给了村里?大野猪又给了村里四头,人家能不能全带走?   咱管不了那些贪心嚼不烂的,咱知足,不跟着瞎掺和。而且咱和河对岸那些人真得和气些,往后好好处。   但是一个大村里,它总会有些心里没数的,跟着起哄架秧子的,占小便宜没够的。   这种人会想着,要是熊皮和虎皮也归了村里,村里各家分得银钱能更多,要是那三口大野猪也给他们,村里各家分得肉也更多。   慢慢的,从耿良他们走了后,这种声音就冒出来了,从自家开始向外蔓延,三五一串,在村里两手插暖袖子互相嘀咕。   任族长第一时间听到的时候,就想去任公信家掐架。   他认为又是任公信在兴风作浪。   但是打听了一番后,听说任公信这回病的有些严重,他二儿子任子玖从耿副尉带兵进村之后,也一直眯着,似乎是又使唤人去给任子苼送信了,并没有出家门。三儿子任子傲更是压根就没在家。   所以,任公信、任子玖从中挑拨的说法,并不成立。   得到这个结论时,任族长有那么一瞬心很累。   这说明啥,说明之前他对村民们说的那一大堆话,说咱们要活的有人情味,对于有些人来讲,没用。   有些人就惦记眼前的那点东西。   他很失望。   失望过后,任族长选择镇压,且用大白话提点提点那些人。   不点透了,怕那些人智商不够。   任尤金当时有三问。   一问村民们:还记得在河畔出现的那位风神俊朗的大官人吗?   他指的就是陆畔。   二问:你当我又是怎么晓得奉天城将派兵打狼的?   他告知是宋福生最先得到消息的。   三问:打狼队头领耿副尉,副尉大人走之前就分好的给谁狼,给谁虎,也是你们能质疑和贪心的?   四嫂子在下面和她男人嘀咕:“还拿那伙人当普通人,一个个脑子不转轴。我早就说了,往后,那伙人会更了不得,能考举人的。”   她男人:“你别瞎说,哪有举人。”   “富贵兄弟说的,眼下没有举人,以后也没有举人?”   大白胖娘们也在下面和婆婆嘀咕:   “你看,我就说那伙人有银钱,他们能吃上好的吧,你们还不信,我能闻错?   这回里正叔透实底了吧,打狼队啥时来,那伙人比里正叔还能耐,能先知道信。   人家认识的可是大官人,那大官人长的穿的,嗳呦,过了桥,在那面呆半晌午,直往咱们这面飘香气。”   任尤金这番话之后,村里有些个别贪心人,才不惦记虎啊熊啊的。   也知道了宋福生他们这伙人有些不好惹,有背景,上面有人。   要不然七叔早上不会主动提出,让将皮子放车上挤一挤。   那就是任七叔在示好,想好好和宋福生他们处关系。   但是辈分在这,不能表现的太上杆子,他爱端架子。   像小地主的大儿子,也是这个心理。   小地主家在村里总被高看,任族长都得高看他家一眼,就希望宋福生他们能主动和他说话。用眼睛涮宋福生,不是故意挑剔,是牛惯了,就爱那么瞅人。   以上,就是村里人不会惦记宋福生他们得的毛皮,但是人嘛,总想知道别人能挣多少,好奇是控制不住的。   不过,老隋是谁,关了木屋门,带着任家村这些人去钱庄取了钱,在钱庄门口就笑着说:他要和兄弟吃饭去,你们?   村里来的都是要脸的人,没人好意思跟着去吃饭。   也就和宋福生一脸和气地说:“那俺们就先回去了。”   等任家村这些人走了,老隋也真张罗吃饭,但是宋福生死活不同意,他们就又回了小木屋。   老隋在宋福生面前没装假,一脸高兴样,三两一钱收一张狼皮,收了几十张,他能挣不少,能不高兴嘛。   将上回宋福生卖的十一张狼皮差价递了过去:“七两一张帮你卖的,这是剩下的钱。”   “你留些。”   “不留。不过,兄弟,这回你们的皮子,我得挣点,哥们这是大实话。”   宋福生笑:“那必须的。”   宋福生就愿意和老隋这样的合作,有些话,摆明面上说。   你比如:   既然咱说了是朋友,我不会以小人之心去想你是不是忽悠我,你也别像回复任家村那些人似的糊弄敷衍。   并且,你也别不赚钱,该赚就赚,你不赚,我还感觉占人情,有负担。   毕竟人家是靠这个吃饭的,这很正常。   你只要价位上是朋友价,比照别人更实实惠惠的就行,他就心暖,就可以了。   这种朋友关系,也是最稳固的。   他以前就是买卖人,很理解。   最后,老隋给宋福生五张虎皮,每张二十五两银钱的价位。   宋福生心里清楚:老隋往外卖的心理价位应是在三十两往上。   但还是那句话,别看人家一张至少挣五两朝上,但是确实要去寻合适的人买,很费事也压钱,不一定哪天能卖出去。   宋福生很是痛快的点头,成交。   跟着来的田喜发,听完后,心都疼。   当初,他就将老爹留下的唯一虎皮给卖了,才卖了十几两银钱。看这样是卖赔了。可当初,他竟觉得卖的挺高。心想:这就是眼皮子浅没见识造成的。   宋富贵在旁边都听冒汗了,他们有五张虎皮呢,二十五两一张,那是多少钱。   高铁头几个小子,在听完熊皮价格更是咧嘴傻乐,都笑出了声。   至于之后再谈的熊皮,老隋真是咬牙给的价,因为这个皮子更不好遇买家。   非常难得的熊皮,缺点是它挑人穿。   年轻人根本没法上身。   体态纯阳,毛质坚厚,只适合老体穿。   老体,你得家里既信这个,觉得穿熊皮比穿狐貂好,又得家里很是富裕。   所以,老隋要是收了,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是大挣,要么就是赔:“这张熊皮,四十两,真的,我都不晓得自个能不能卖出去。这玩意搞不好就成我隋氏传家宝了。”   给宋福生逗笑:“别说那丧气话,备不住一件就能卖百两银。你大赚。”   “哈哈,借你吉言,那到时你可别后悔。”   “我不眼气。”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人生要乐观(一更)   回村的路上。   郭老大他们唏嘘极了:“老隋挺有钱啊。你看那小木屋,瞅着不大,他穿的吃的用的也可节省了,还买咱便宜炭呢,看不出像富裕人,进钱庄却唰唰兑银。”   “是啊,这就是三叔说的人不可貌相吧。”   宋福生摇了摇头:   “不仅是人不可貌相。   是买卖哪有那么好做,必须要省吃俭用,要有流动的银钱。   钱要是不动起来,拿什么收好皮子?   总收不上来好的皮子,谁还来买,日渐就得黄。   他那个生意很需要本钱。   就他附近那几间破木屋,那几个皮货商手里都得握着至少二三百两的流动钱,要不然周转不开。”   高铁头和宋阿爷的大孙子又开始琢磨宋福生的话,将这些记进心里。   他们几个小子已经养成习惯,甭管宋福生说啥,他们都往心里去,不理解的就死记硬背。   一向沉稳的大郎,忽然问道:“三叔,加上皮子钱,这回够咱大伙盖房子了没?”   宋福生再次摇了摇头:“早着呢。别看有小三百两了。”   “啥,多少?”宋富贵瞪着眼睛,“三、三百两,听的我心直噗通,我是听差了吗?”   郭老大和田喜发也不拉爬犁了,在前面停下脚,俩人齐齐扭头问:“三百两,已经有那些钱啦?”   王忠玉他大哥,王忠玉还在家养伤嘞,他大哥最近跟在宋福生身边混,仰天长啸道:“我的个天王老子呦!”   宋福生无语。   一个个的,没听见他说盖房不够还差钱吗?   “三百够干啥的。”   宋福生才说完,那几个人就异口同声反驳道:“三百两还不够干啥的?!”一脸那你要干啥呀。   宋福生无奈:   “好,正好路上闲着,我给你们算算。三百两真不多,算完你们就知道了。”   宋福生说:   “咱们有124亩地。   十几亩地,至少就得有一头老黄牛帮干活吧?   那可是荒地,不好开垦,咱们还得倒出人手挖地窝子。   买十头黄牛,这就是一百五十多两银钱没了。   而咱攒的那些大石头,开春头一样,也不是要盖咱住的房,是要先盖猪圈。   养猪,四月份就得养,这样中秋前后,才能正好杀。   抓20斤的断奶仔猪,我打听了,一只就得至少三百六十文,咱要抓一百只猪仔,小四十两银钱又没了。   咱们家,盐,油,快吃没了。   干活全靠吃点油水,回头你们问问阿爷,大伙一日吃多少粮。用多少油、盐,菜,一顿只炒白菜就几十斤。   这些买不买?   油盐酱醋需要添置,这是必须品,加吧加吧是不是二百两没啦。”   其他几人:“可咱们有三百两呢。”   “好,剩下的那一百两,我再给你们算。   明年冬日要想种辣椒,就需要早些做准备。   虽说到时候,咱们会将眼下住的这些破房子空出来,框架当大棚用,但是上面的纸呢,那种纸,极贵。   任公信眼下不作了,谢府就不可能再白给咱们纸。   咱们明年冬日,要是想一气搭二十多栋的大棚,你们算算,只买那些纸,多少钱?   就这,我还没给你们算犁地的家伙什。   大伙种地的家伙什,需要添一些,不够用。   也没算,大伙眼下没勒紧肚皮这么吃,家里的那些粮,压根挺不到开春就会见底。   买不买粮?我也没提菜、也没提之后几个月的油盐酱醋。   就我叨咕的这些,还得是在不给你们发工分钱的情况下。   可是能不分些钱吗?   从现在一直到开春,咱十五户,即便啥也不往家里添,也要给你们发些针头线脑钱吧。”   几个人听完冷静了。   也是,其实不用算那么细,也该晓得的。   笨琢磨,三百两银钱,十五户分,家家才能分多少。   分到手后,打比方,就算各家过各家的,也得买牲口吧。   哪怕不买牲口帮种地,豁出来玩命干,也得买粮、买油盐酱醋和菜,添些种地的家伙什吧。   等过了年后,更是青黄不接。   那时候吃菜,连便宜的白菜萝卜都买不着。   因为大多数的人家,一冬早就吃完,一个个眼睛盯着山上去挖野菜就是这么来的。   郭老大:“福生,那咱们也有三百两银钱,挺好的嘞。”   好嘛,又拐回来啦。   宋富贵:   “是啊,好的都不敢想,我竟能有一日过上这样的富足日子,我不愧叫富贵。   有三百两呐。   家里目前还不缺粮,地窖里有菜,外头有冻倭瓜。   我家蔫巴能喝上奶,吃上糖。   尤其我,我家日子,以前属我最苦,真的,你们笑啥。   可眼下,我吃过好几顿肉了,那天,我还咬了一口俺蔫巴的苹果。   冬日里啊,竟能吃上一口苹果。   那滋味,脆甜,山里的野果子和苹果没法比。   而我以前过得又是啥日子,耗子都不稀罕去俺家。”   高铁头提醒:“三叔,咱家还有牲口呢,那几头大奶牛,它们是不是烤炉房的也是咱大伙的。咱还有小红,上回那些士兵们说,它老值钱啦,是不是米寿的也是咱大伙的。”   又有汉子附和道:   “娃子们写字的笔纸也有。   以前,不敢想我儿有一日能握笔,那天握笔打我眼前晃悠,给我稀罕坏了,抱起来就啃,他说是学米寿。   其实,我也不图他别的,就往后别当睁眼瞎。你瞅瞅,外头卖个皮货也得会写字呢,进钱庄,竟也得按手印签字。   嘿嘿,别往后有了好些银钱,他再兑不出现银,那可麻烦了。   对了,啥时候让他们正经坐屋念书啊?他三叔。”   大郎:“三叔,咱地窝子还有新种的蒜黄,辣椒也在日日嗖嗖见长,眼瞅着就能见钱。咱那辣椒,连小将军吃了都赞好,指定能卖得好。”   “就是,咱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什么往后,就眼下也不差呀。   眼下,要井有井,要炕有炕,要地有地,还有三百两。”   宋富贵突然壮志凌云嚎叫了起来:   “妹妹,你大胆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没一会儿,乡间小路上,歌声带着回音,震颤了路边树挂上的雪。   一帮汉子们齐齐唱道:   “妹妹,你大胆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通天的大路……” 第三百四十八章 二更   是啊,钱不够就再挣呗。   烤炉房。   宋茯苓穿着做蛋糕时的工作服,长发全部盘起,头戴粉色小布巾,将额前碎发裹的严严实实,摇起了固定在桌角的打蛋器。   才摇两下,蛋清就出现了鱼眼大泡。   二丫站在一侧,向打蛋器里加细砂糖。   宋茯苓接着又摇了几下打蛋器,泡沫开始变得细腻起来,二丫第二次加糖。   继续摇,继续打发,泡沫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变得越来越细腻,越来越有了“奶油”样。   直打到宋茯苓拿起桌边用来搅拌的木勺,舀起一勺,又故意将勺倾斜,似是想让“膏状奶油”甩下来,可是打发好的蛋清就是不掉。   “看见没,这东西就这么摇。”   烤炉房里的新老师傅们,互相你瞅我、我看你,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感叹这个东西真神奇。   又一起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   终于不用遭罪了,不用一见到鸡蛋就打怵了,为自己以后能省时省力而开心不已。   没一会儿,烤炉房里的各大炉子就火光大旺。   一盘又一盘面点,送进了“烤箱。”   二丫领着新师傅,细心指导怎样用擀面杖将新出锅的夹心蛋卷卷起来。   李秀在一片忙碌中问何氏:“大嫂,你那里出锅还需要多久。”   宋茯苓的大伯母瞄了一眼自个桌角摆放的沙漏,“马上。”   “那我打蛋给你带出来一份,好。”   桃花隔着几张桌喊道:“秀婶子,给我也带出两锅的,我这也马上就拌好。”说着话,急忙端盆去存放牛奶的地方,用葫芦水瓢,小心舀出两半瓢牛奶。   慢慢的,两间烤炉房的香气传了出去。   捡石头回来的汉子们,才走到家门口就能闻到。   房子破啊,透风,四处漏香味。   汉子们一边闻着香味,一边将一爬犁又一爬犁的石头堆放在院子的西南角。   他们眼下已经捡了四个小山那么高的石头了。   都是山上的大石头,长年累月,有泥土冲刷下来的,有自然脱落下来的。   捡到什么程度了呢。   再捡就得往更远的山边走了,附近的已经捡没了。   日日出去捡,捡了这么多,但却仍然不够。   因为他们需要盖好多好多间的石头房子。   要用石头和土坯子,赶明搭一间能养一百多头猪的猪圈,得建至少二百多平方到三百平方左右。   需要用大量的石头搭牛圈。   牛圈更需要大型的,将来要盖的比猪圈大的多。   别看他们目前多数是奶牛,以及马老太那两只拉车的牛。   王婆子和宋阿爷的大儿媳已经在葭县四处看牛了,不定哪天就推车换牛车。   她们的牛,将来需要安置吧。   等开春,他们大伙,更是要买很多很多头帮他们种地的牛。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将路上扔的那些攒了一辈子银钱才置办上的牲口,赶明再重新买回来。赶明争取家家户户都有下地能干活、出门能代步的牲口。   所以说,以上,他们大家伙需要攒大量的石头,闲下来就去捡,走多远的道也要一日日往回拽,一日日积攒起来,等到了开春时,就会省事得多。   “会议室”里。   负责煮饭的妇女,掀开门帘子,嗅嗅鼻子,回头笑道:   “看来那搅蛋的真好使,你们闻闻,才几时,香味就飘出来了,往常这时候烤炉房那些人还在打蛋呢。苦着脸打,早起遇见一个个都蔫头耷脑进去,这回可下不用费劲了。”   有妇女接话道:“依我说,马婶子是真仁义。就为了让那些人省事,竟买回那么大个家伙。那么两大块铁,只铁就得多少银钱?为了让那些人省力,也是操碎了心,宁可花那么多钱,去哪去她那样的仁义人。”   没错,马老太没说她没花钱。   也只有几个人晓得,是陆畔亲手做的。   在老太太看来,这些都是人情,将来不得她或者三儿还?   既然是她们家人还人情,凭啥不让蛋糕房里的“师傅们”领情。   她还给特意训话来着,说:“你瞅瞅,我为了你们,真是下了血本,你们不好好干活,对得起我不?”   一副你们必须要对我感天动地的样子。   当时,烤炉房里的一众人,确实真心诚意感谢来着:感谢马队长,感谢总监,感谢你俩人竟为了心疼俺们花大价钱。   要知道,有了打蛋器,不但省力,而且她们也能多做几锅。   多做就代表着往后每日能多挣银钱,咋会不感谢呢。   有妇女瞅了瞅陪在她身边干活的闺女:   “也不知赶明烤炉房再缺人,俺家妮子有没有那福气进去。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日日在里头干些细致活,小手都能变细发。还给发头巾子和围裙,瞧着都新鲜,到月给的银钱更是不少。”   “没听马婶子说嘛,不招大闺女啦,你没发现第二批进去的都是小媳妇?那里头除了她几个孙女和外孙女,你看哪有大闺女。”   刚才还在憧憬的婆娘,闻言长叹一声:“是啊,这没法挑人家,条件摆在那。可咱正经人家的闺女,总不能为了让妮子干轻巧活多挣银钱,将来就给招上门女婿吧。那不是坑了妮儿。那可不中。”   她闺女接过话:“娘,眼下也挺好,你看我们几个姐妹,忙完太爷爷安排的活,还要给马奶奶她家做纸袋、粘盒底,这又挖山楂,做糖葫芦。”   “还要做雪糕。”旁边的郭老大家丫头提醒道。   “对,我们几个还要做雪糕,一根一文钱,这些样加在一起,零零碎碎的也挣不少呢。”   一起在挖山楂核的妇女们,还有一遍遍洗山楂的妇女们听到这话就笑,纷纷七嘴八舌道:“就是,咱们呐,知足吧,真是借了大光。以前,咱们冬日里就晓得猫冬,最多喂喂鸡,在炕上缝点针线活,上哪去找不用离开家门挣钱的好活。”   ……   葭县、云中县、童谣镇,三家马老太分店。   此时,卖货窗口,外面摆的正是一盘子红彤彤的糖葫芦。   糖浆绕在红果子上,红果子上撒着芝麻,冬日的阳光照在有上面,亮晶晶的。   用王婆子卖货的原话就是:“买俺们马老太店的糖葫芦,你就放心咬。一咬,酸甜伴着芝麻香,还没籽。晓得这红果子俺们洗几遍不?至少三遍,一个一个拾掇干净的,你就咬,吃出一个带虫的,我这一盘都送与你。”   就是这么自信。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三更(为盟主笑晓打赏+1)   与此同时,云中县的葛二妞打开木箱,指着里面的雪糕正介绍道:   “你可别说贵,只井水做的倒是便宜,它是冰不是?它也不是雪糕呀。   俺们这个是啥,不信你咬一口,全是奶味。   是日日用最新鲜的奶做的,那上面都带着奶皮子呀。   而且就这雪糕杆,俺们都是用开水煮,一遍遍烫,只柴就烧好些,贵啥贵?   嗳?你别走啊。   你买一根拿家给娃、给你媳妇老子娘尝尝,你听他们说好不好就完了。   就这天,外面越冷,坐在炕头上或是坐在灶台前,一边烤火一边啃雪糕,那才去火呢,吸着哈气吃在嘴里甜滋滋的。   要的就是冬日里吃,比夏日还爽快,和咱冻梨是一个道理。”   路过的大哥被拽住袖子,无奈极了:“我好信瞅瞅,就引得你这么多话。那能不爽快吗?冬日里吃冰,别说去火了,就得被拔的透心凉,嘴都得冻哆嗦。婶子你快别拉我了,我真不买,兜里没带银钱,我就是打听打听。”   葛二妞一把松开对方衣服袖子:没带钱,你瞎打听啥。浪费她吐沫星子。   奉天城。   马老太糕糕兴兴店门前。   由于这个店,太阔气,没有窗口冲外,人家是不输“一品轩”酒楼的蛋糕店,自然是不能将糖葫芦和冰棍箱子直接摆在外面。   那怎么办呢。   马老太在家里时,曾绕着小孙女带着娃子们做的大雪人研究过。   所以,今日来了店里,她在不忙时,就带着宝珠和大德子在外堆雪人。   堆的还是大型的雪人呢。   正好店前面不是用松苗围起个小院嘛,就将两个大雪人一左一右堆在院两侧,一边一个。   老太太直忙活了小半天。   店里来人时,她就跺跺脚上的雪,跟着客人进去,卖点心,收银。   客人走,不忙了,她就出来接着堆雪人。   只看,堆成后的大肚雪人,眼睛是两颗黑扣,鼻子是胡萝卜,小红嘴唇是用红纸做的。   老太太还特意打发宝珠,出去买两块像她头上戴的这种粉色碎花布。   宝珠出去买了,不可能买到一样的花型,但是离远看,都是粉布,也差不离。   老太太认为她给雪人买花布不是浪费,因为她打算将这两块花布再发给送点心小分队,正好让那些婆子们换着戴,洗一洗啥的。   其实,老太太的第一反应是想将两块粉花布给宝珠,宝珠倒是没拒绝,和大伙打扮一样,戴块花巾,没啥。   可是当马老太眼神盯上大德子时,给宝珠吓一跳:她哥可不能戴花布啊她哥。   马老太:切,不要拉倒。你们晓得不?只有第一批骨干才配戴粉花,其他都是蓝花。   就这么的,老太太美滋滋解下自个头上的布,让田婆子也解下来,将两块新布戴在自个脑袋上。   有新的,谁要旧的。   新的自然要可人先来。   然后将两块旧的,围在了两个圆墩墩的雪人头上。   俩雪人围上头巾后,老带劲了,立即吸引人注目。   宝珠一边看雪人笑,一边将插着糖葫芦的草垛子,红彤彤一大串,放在右侧雪人手的旁边。将一根雪糕,插在左侧雪人的手里。   而关于糖葫芦和冰棍。   尤其是糖葫芦。   其实最初在打算要卖时,宋茯苓是不理解的。   她问她奶:能挣几个钱啊?去掉成本,做起来那么麻烦,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烤两锅点心。   马老太也问她:“那你为么要做,你会做,做的还挺好,不拿出去卖了换钱,我心里能不痒痒?”   宋茯苓振振有词,“我要吃呀,你买的糖葫芦不好吃,没芝麻。也不是啥大手艺,连我娘都会,我就自个做了呗。至于雪糕,那是我早就做了的,只是您不知道罢了。我和米寿坐在炕头,还有金宝,我们几个都吃过,你们大人不道。”   马老太无语,咋那么馋呢,一天在家竟琢磨吃。   随后,才说了心里话。   马老太告诉宋茯苓:   “去掉成本,挣不了几个铜板的事,都是辛苦钱,也就不麻烦你了。   你教会她们就中,不用你跟着干活。   你要是实在没空,就让你娘教。   我为了么呀?   丫呀,奶这不是想着,咱们有店,也不占什么地方,顺手的事儿。   你以为我在指望它挣大钱?   那能挣到大钱吗?   只是想着让家里的这些人,再多个进项,蚊子再小也是肉。挣一文是一文。   然后俺们这些人,拉货时就给带着。   卖货时,帮着张罗瞅两眼,跑跑腿,费费嘴皮子不当啥。   挣得钱,总归是没进别人的兜里。”   宋茯苓当时听完,很意外:   她奶已经到了这种思想高度了吗?   是啊,她们这伙人,不止奶奶会琢磨怎么帮大伙挣钱,说出了那句,总归是没挣到别人兜里。   太爷爷他们也经常说,要将好饭给老太太们留着,日日在冰天雪地里走,辛苦。挣多少钱,也没挣到外人兜里,别分的那么清,最终都会拿回来。   回头,宋茯苓和钱佩英就教大伙做雪糕、做带芝麻的糖葫芦了。   很用心的教。   她们娘俩纯义务,不收钱,一个铜板也没要,就只提出一个要求:   “从咱们这里拿出去的吃食,要尽自个最大的能力,舍得用好的,且干净。不准砸了陆三小姐和咱们合伙开蛋糕店的招牌。”   所以,从这一天起,马老太的各个店里就多了这类吃食。   且马老太在卖糖葫芦的第一天,不但全部卖完,雪糕没全部卖完,雪糕得慢慢靠口碑推销,而且又拉回家一套打蛋器和榨汁机。   是小全子送店里的。   顺子没空来。   顺子戴着耳包口罩,陪陆畔又再次去城郊,连耿良也跟着去了,这次是去练兵。   一走可能至少又是半个月一个月的。   有了两套榨汁机和打蛋器。   宋茯苓宣布:“明日第一组师傅,比照平日再早起半个时辰,学新品。”   ……   “慢些,被子捆好了吗?别给菜冻喽。”宋阿爷再次天没亮就站在河边喊道。   “回去吧。”宋福生回头冲他摆了摆手。   今日,他们第二次种的蒜黄,第一茬长出来了,要背出去卖。   同时,这回宋福生也带出去一百二十多斤辣椒,打算先试试水。 第三百五十章 四更(为盟主笑晓打赏+2)   蒜黄一到,掌柜的掀开筐一瞅,新种的出来了,就摆手叫小二们抬走秤一秤。   自个回到柜台,没多废话,结算银钱。   倒是咱们自己人挺操心,宋富贵他们还问人家:“不往下翻一翻啊?你们就不怕下面是烂的俺们糊弄你。”   童谣镇、云中县、葭县,几家合作过多次的酒楼掌柜的就笑:“我们即便信不过你们,还信不过马老太点心铺吗?”   没错,“马老太”在他们这几家眼里,很有诚信。   眼下,鼓捣和蛋卷等,在外面卖的很贵。   但是马老太点心铺为了信用,除了生辰蛋糕,其他竟一直给他们的是老价格。   也不是没听说过有别的酒楼去订货谈价钱的事。   据说,压根儿和他们就不是一个价。   也有人不服,真问为啥了。一样的酒楼茶馆,每日也不少出货。能给那几家低价,为何不能给他们那个价?   人家“马老太”那头的回复是:   不为啥,早谈好的事。   最初推着小板车,就是那几家老板先留下的。   最初就是和那几家老板说好了的,只会在米面粮鸡蛋涨价时,才会给他们调价格,不会看卖的好就给他们随意涨价,更不会拿店面成本当理由给加价。   所以,别和那几家早订货的相比,我们是为信用,不挣钱。   但也只有那几家,不会再多了。   你们也不用觉得心理不得劲,要知道,我们能和他们讲诚信,同样也会和你们讲。   就冲马老太点心铺能这样,这几家订蒜黄的酒楼掌柜,有什么可信不着的,日日打交道,天天见面。   不过,话说回来,这伙送蒜黄的人也挺好。   虽然不常见,但是合作过两次也能看出来,每次蒜黄都给摘的干干净净,一捆一捆打好的,中间芯没烂的。   在这么好的口碑前提下,宋富贵等几组小分队,却没想到在卖辣椒时受挫了。   宋富贵他们,在推广辣椒时,会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肉片,和辣椒一起炒,给现场表演一个,也让掌柜的尝了尝。   香,辣。   掌柜的们说出一堆味觉受了刺激的话,但是在听说想要八十文一斤售卖时,有的掌柜作主留下,也只留五斤十斤,不能再多。有的是干脆就没留。   这很出乎大家的意料。   奉天城,一品轩。   不是掌柜的在招待宋福生,而是陈东家亲自接待的。   陈东家对宋福生道出了难处:   “兄弟,我知道你想说,这是独一份。   也知道你想说,蒜黄都能卖上六十文,为何酒楼不敢收八十文一斤的辣椒,比起蒜黄,你这独一份的辣椒卖的并不贵。   这些,我都晓得。   但难,也难在你这是独一份上。   蒜黄,在这个季节吃,谁进酒楼都知道是贵菜。   就咱哥俩小声说,那些高门,甚至宫里,冬日又能吃上个啥?不也就是这个嘛。   但蒜黄,早就在大伙心里根深蒂固是富贵菜,冬日吃,比大鱼大肉还贵。   所以不用我们怎么废话,人家吃得起的就会点。   可你这辣椒,是新菜,除非谁来我都赠一盘,可我也赠不起啊。   毕竟咱这东西,又不是泡发的,一泡就能泡出一堆。   那么,不赠,你就得给人介绍你这玩意是啥,对不对?   可是,兄弟,老哥跟你说实话,真正吃得起蒜黄和新鲜菜的那拨富贵人,他们是不需要我在旁边陪的。   我都进不去包间。   我与人说不上话,打不上交道,我怎么介绍?   就比方说,对,我就拿陆公子给你打比方吧,你和他熟。   比方说陆公子带人来我这里,压根儿就不是他点菜,他是直接就上楼了。   无事,我不能随便进。   是他身边的顺子爷会来知会我们,点什么什么菜。   你看,我没机会介绍新菜不是?   即便我和点菜的顺子爷苦口婆心推荐,这些富贵人身边的小厮又贼尖,他们不会为新菜去和主子废话的,更何况着急安排饭菜,怕挨主子骂,哪会听我啰嗦。   你甭觉得主子进来一句随便上些好菜,我们就真敢随便,小厮会跟着嘱咐的。   将人家主子平日里,喜欢的不喜欢的,忌口的,他们会给我们一顿安排。”   宋福生懂了,就是没推广起来,别人不认呗。   “行,陈哥,我知道了。”   “兄弟,我留三十斤。”   宋福生急忙拦住:“你别,要是冲我面子留,真没必要。”   陈东家笑道:“在商言商,谁冲你面子了,我是留下十来斤自个吃,我吃的是挺好,够味儿。剩下的十几斤我打算送人。”   给宋福生逗笑了,看了眼陈东家胖胖的身体:   “你是真舍得吃,八十文一斤呐。   不过,陈哥,我也与你说实话,我这个虽然是独一份,但不会一直是八十文。   现在是大冬天,种植极为费心血,扣棚子成本太高,我才卖这么贵。和蒜黄是一个道理,卖的就是物以稀。没办法,得将成本算进去。   但是等大地能种菜的,价钱虽不会稀烂贱,会比照其他的青菜贵一些,可也不会贵到这么离谱。   也和蒜黄是一个道理,这季节能卖这么贵,到了夏天,再卖那么贵,谁买啊对不对?   将来,我还是会走量大,条件差不多的老百姓家也能吃得起的这条路。”   陈东家一听,使劲拍了下宋福生肩膀:“兄弟,你要是这么想,那老哥觉得你早晚能成,早晚是这个,”竖了竖大拇指。   “我还以为,你会掐着独一份这点,一直卖这么贵呢。   你要是真那样,那就,啧,真的,吃的人是有数的。   可你要是能放平心态,将来大面积的种植,价格也下来啦,我告诉你,一旦要是让大伙都认了,你这个独一份才真正的起作用,得老有优势了。   笨寻思,大伙都吃得起,想买,还只能去你那里买,你又不多挣,但是积少成多,量大的话,你照样会挣的,哎呀呀,不敢想,独一份。   你再给他们吃上瘾,到了明年冬日你再试试,八十文就不难卖了,嘿嘿。   我有点琢磨明白你了,你是在铺路啊,难怪你就带几十斤来,你压根就没打算多挣。   老哥在这先预祝你,定会马到成功。”   陈东家说着说着,还抱了下拳。   宋福生也笑着回礼道:“那就借老哥吉言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五更(为盟主笑晓打赏+3)   怎么了?”   “不摘了,留的它长红。”   钱佩英扑落扑落身上的土,辣椒房里是有小泥锅的。   从泥锅里舀出一瓢水,递给宋福生,关心道:“不好卖,没卖出去?”   宋福生喝了口热水,咽下去后才说:“四个地方才卖出去几十斤,前期靠蒜黄铺垫过也没用,那几家老板不敢留。不像在现代,你摆出去卖,大伙就知道是啥,也不用废话。这里的人不认识。”   “你教他们做了吃也不行?”   宋福生没解释太多。   放下水瓢,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搓了搓脸道:   “没事儿,养红了就好了。   养红了,做麻辣面,麻辣烫,涮火锅子,水煮鱼,烤羊肉串上面撒辣椒面,到时我香死他们。   他们不认识,等赶明我亲自给他们普及,就不信了,我非得让他们排号来我这里买。”   说完就出去了。   心疼他那些已经摘下来的新鲜辣椒。   指挥灶房负责做饭的婆子们,将那些辣椒都做成辣椒酱,一坛一坛做好放凉,储存好。   给宋富贵钱,让宋富贵进村买一些大酱。   按理,大酱应该是自己下酱,不用花钱,吃着也放心。   但是他们这伙人,来时已经是十一月头了,他们能腌酸菜,能储备萝卜咸菜,就是不能下酱。   因为过了那个时候,没法下,没有酱块子,大酱得是收了豆子,将它炒完烀熟碾碎了做成块,放屋里日常风干几月后,第二年四月才能做,一做就做一整年的。   也就是说,他们这伙人想吃自个下的酱,今年不成,明年或许也不成,因为家里没有酱块子,总不能直接买酱块子吧,那还不如直接买现成的酱,费那劲儿去。   所以说,这也是宋福生和宋阿爷挣多少钱,也总觉得不够用的原因。   生活里,方方面面,要花银钱的地方太多了。   破家值万贯,万贯就是这么来的。   背井离乡,吃酱都得靠买。   这要是在老家,家再破,家里最起码这些东西是有的。   宋富贵拿着银钱,拽着溜爬犁,打算去四嫂子家买酱。   宋富贵都打算好了,以后他们这伙人有啥好事,能让人家挣挣钱的,他就先可四嫂子家来。   “金宝啊,跟富贵叔溜达去啊?”   “我还得站岗呢。”   “别站了,谁敢来啊?村里人现在哪有敢惹咱们的。”   阿爷在后面骂宋富贵,“你没正溜,少拐哒娃子,自个走。”   宋福生站在房前听着这些,回眸间,正好看到宋茯苓拿着一沓子大白兔纸,要送去烤炉房。   “卖没啦?”   “啊,大白兔可好卖了。爹,你站这瞅什么呢。”   “没什么,去吧。”   宋福生望着女儿的背影,心想:   之前,他没觉得老太太和女儿开蛋糕房有多了不起。   眼下再一想,一个新食物,别人没见过的,一点一点推广出去,也挺不容易。   先是用推车卖,才卖多久啊,就四处开花,各县接单。   后头,这又开店。   甭管是不是借陆畔他三姐光,首先你得自个能立起来。极短的时间内,要同时支起四家店铺的销售。   从只有古早,生辰蛋糕,到眼下,她闺女和老娘的烤炉房已经品种几十样,其中只饼干卖的慢一些,剩下的日日出祸,一天天烤炉不停火。   从大白兔卷、甜甜圈、毛巾圈、团圆奶面包,到目前有了榨汁机,又要做戚风苹果蛋糕。老太太四处张罗在各县收苹果,在戚风蛋糕里面放苹果泥,还要做苹果派。   剩下的小点心,他都记不住,什么香葱牛扎酥,什么喝的,听说闺女过几日还要进城。   在评书联播正式开讲前,要教会店里的员工做汉堡、做披萨、做三明治、做炸鸡类,闺女那店就差啤酒和咖啡了,要不然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简餐厅。   “唉。”   宋茯苓没走远就听见叹气声了,边走边回头看她爹。   寻思这怎么了?   她哪猜得到,她爹正在感慨她挺厉害的。   她要是知道,一定会告诉她爹:是运气啊运气,爹。   有时候,你不服运气也不行,就像她和她奶的最开始,一路是稀里糊涂的。   从没有像她爹还晓得在卖蒜黄时就给辣椒铺路,会算计一些之后的事,她们祖孙俩没有,啥也没想。   缺人就先找人,缺送货的,还没等犯愁呢,老太太们就甩了抹布,说不做大锅饭了,想要跟她们干。   甚至最初缺搭炉子的砖头,也是扒别人家墙头不小心遇见的。   直到今天,开了三小一大店,也是像有人在后面推她们似的,一步步是被架在那,一路跌跌撞撞到了今天。   要真有人有一天采访宋茯苓和马老太,你当初猜到古代贵人们会买你们的点心吗?答案是:不知道。那谁能猜到人家喜不喜欢吃。   传统点心店里的山楂锅盔和梨花糕挺好吃,但他们好吃他们的,咱们也试试呗,万一呢,就一路试到了今天。   所以说,宋茯苓比起她爹,目前还属于做买卖没什么经验的。   她如果晓得她爹的苦恼,唯一能帮她爹的经验就是:“要不然,爹,你带我或者米寿,再出去卖一圈辣椒试试?万一有我俩跟着,你就能卖出去了呢。”   人生,运气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   晚上,宋阿爷特意提前来了宋福生家。   进屋就问宋福生:“咋的了,上火啦?别上火,么大不了事儿。咱们不止有三百两银子,别听外头那些小子瞎说八道,他们不晓得,你还不晓得吗?”   宋福生:外头那些小子,就是他告诉的。   宋阿爷强调:“是三百一十九两。三百一十九哇,福生,就是咱那一屋子辣椒全留着不卖,咱这一冬也能过得挺好。他们不认辣椒,他们得认蒜黄吧?地窝子里还有那么些蒜黄呢。”   “阿爷,我没上火,就是躺着想想事。”   “没上?”   “真没上火。”   “胖丫啊,今晚啥时候开讲?”宋阿爷叼着烟袋锅,一脸笑容扔下宋福生,直奔里屋炕的胖丫去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六更(为盟主笑晓打赏+4)   宋茯苓那边炕上,到了吃完晚饭后,眼下是一炕的孩子,这几日正在做手工品。   小娃子们帮她做最基础的沙盘底,像过家家一样玩。   不过,宋茯苓在教他们玩的过程中数数,将干草扎进去一小点,就要数一,二,三。   一晚上下来,哪个小娃扎得多,干的好,数的数最多,第二日就奖给谁几颗糖葫芦球。   排名第一的,奖励一串,排名第二的奖励三颗,排名第三的奖励一颗。   雪糕也是。一根雪糕用刀切开,谁厉害谁吃的块大。   偶尔也用点心奖励。   总之,宋茯苓用好吃的吊着这些孩子们。   一是为教他们从小懂得,不能不劳而获,你只有付出了,才会得到想吃的。   你想吃,也绝不是能靠打滚撒娇耍驴就行的。   这方面,进步最大的就是宋金宝。   金宝现在帮他爹干活都问,我帮你把住木头,你会给点啥吗。   就昨天的事,让他爹拎着笤帚撵半个院子,宋福喜:“我奖你一顿揍。”   二是为教他们的动手能力。主要是小娃子们精力太旺盛,玩啥不是玩,帮着干活就当玩了,沙盘的制成能快不少。   三是为了让小娃子们别白玩,锻炼坐的住的奈心,有竞争感,且顺嘴能教的数数,一些朗朗上口的诗歌,宋茯苓都带着教。   宋阿爷:“哎呀,真带劲呀,正在做的这是么?”   宋茯苓告诉他道:“在做英吉利海峡,太爷爷还记得我讲的不?”   “记得记得,英霞。你这真得做,要是想靠话本子拉客只讲是听不明白的,就像我,你那个名,简直太多,我得多听两遍,要不都记混,全靠跟前认提醒才能想起来哪是哪。”   “那以后我起名简单些,您的意见我接受了。太爷爷,你跟他们一起沾啊?”   “中,我也做做英霞,这玩意咋做呀,这个细致劲儿。”   没一会儿,中间隔着火墙的另一半炕上就响起笑声。   小娃子们在叽叽喳喳笑着说:“太爷爷,你又记错了,哈哈哈。”   “太爷爷,不是粘这的。”   “太爷爷,你手怎么抖。”   太爷爷笑哈哈道:“别总盯我手,越盯我越抖。”   宋茯苓在炕下,正站在二伯新给做的沙盘桌前,弯腰黏贴,回头冲米寿喊道:“米寿,去帮姐将灶台上的糨糊拿来,先摸摸晾凉没。”   米寿踩着棉鞋,小鹿皮靴子,鞋帮已经让他总这么趿拉着踩堆帮了。   端着一小盆糨糊进屋,米寿瞅了瞅正好从炕头起身的宋福生,很是敏感地歪头问道:“姑父,你怎的啦?”   披散着小头发,上面的小辩早就疯的散开,小脸红扑扑,歪着头的那张小脸,比丫丫个女孩子都娇俏。   宋福生心里稀罕米寿,面上不显:“没咋,站住。”   米寿站住,身上的皮子莫名跟着紧了紧。   “今个描了几张大字。”   米寿左手伸出四根手指,想了想,小心翼翼又缩回去一根,眼神闪烁着瞅姑父。   “阿爷,阿爷?”   钱米寿听到宋福生忽然叫宋太爷,直觉就感觉不好。真心希望太爷爷听不见。   但是挡不住他有一个傻狍子似的金宝哥哥,正扒拉着宋阿爷的肩膀大声提醒:“太爷爷,我三叔喊你嘞。”   “咋啦,福生?”   “正好最近等辣椒红,我也不常出门了,开始教他们认字吧,不能再这么让他们疯跑,明日就开始。”   米寿盘腿坐在炕上,学着姐姐教的一休哥样子,两手指放在太阳穴上:他想静静,冰面上的美好、要与他无关了。心情复杂。   米寿做完这个动作,其他的孩子见了像很好玩似的,也将手里的东西扔下,急忙盘腿坐好,也学米寿的样子打坐。   宋阿爷一回头,一炕的“一休哥”,笑呵呵摸了摸胡须,还不小心给粘纸的胶沾胡子上了,“中,要不白瞎这些娃子们的聪明劲儿了。”   就这样,宋九族的小娃子们,莫名其妙的就开课了。   不选个双日子什么的吉日吗?   不选。   不用买桂圆红枣什么的拜先生吗?   用不着,买了也是给他们吃。   第二日,也不给娃子们有个思想准备,大早上的,才放下饭碗,就被赶猪似的撵到会议室。   分班。   大班的,像铁头、大郎、虎子、宋阿爷的大孙子之类的,这些先跪地。   这次跪地,就意味着,这些半大小青年将来甭管是下地干活,还是出去卖货,就哪怕是明年就成家,也要每日利用一切碎片时间学习。再忙也要坚持。   他们学的不是四书五经,学的不为考功名,目的是不当睁眼瞎。   所以,宋福生决定给他们开三种课。   一种是他当老师,教常用字,上来就开始教这些。   以契约、出门和人谈事常见的字为主,可以写的不好看,没关系,反正也不为考功名,但一定要会写,尤其是一定要认识。   每日,忙完一天的工,在晚上吃完饭后,宋福生会在黑板上写下五个字,教他们读、认,这些小子们要记住。   什么时候练习写呢,冬天早六点开工,这些小子三点就得起来写。   苦吗?不苦,老太太们天天就是那个时候起来。   第二种课是,打拳,或是学习用棍子抽人。   这第二种课的师父是,四壮。   四壮不会说话,但是教这些小青年没问题。   毕竟这些小子们也挺大岁数了,还非得让人家废话告诉怎么摆动作吗?不会自个看着练?   而什么时候学打拳课呢,不是三点起来习字?写到四点半,坐一个半小时也该动一动了,四点半后就出去打拳,一直练习到全体成员早六点出工。   第三种课,是算学。   先生自然是牛掌柜。   牛掌柜教他们也选择直接来难的,毕竟这些小子们又不是小孩,理解能力差,出去也早就花过几次钱了。   牛掌柜会直接教打算盘,教复杂的怎么找钱,怎么算银钱。   具体教学时间是中午,但随时随地也教。这些小子们需要干活,碎片化教学嘛。   跪一地的小子们,三位先生上前,用毛笔蘸猪血,挨个脑门点红点。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七更(为盟主笑晓打赏+5)   其实红点应该是点朱莎的。   因为古人讲究,用朱砂开智。   讲究在学生的眉心处,点上像“痣”一样的红点,痣与智是谐音,取意“望你们能一点就通”的意思。   但是,朱砂不还得花钱买吗?整那个景干啥,买朱砂的钱买斤肉吃它不香吗?   所以,就用了猪血替代。   这拨小子们双膝跪地,在三叩首时,出现个小插曲。   先是宋福生,受学生们一拜。   然后武术指导先生四壮,受学生们一拜。   接着算盘先生牛掌柜,受学生们一拜。   小插曲就出现在四壮的身上。   四壮不会说话,却很忙碌地表达自个的想法。他一会儿站起身受学生们一拜,一会儿噗通跪地,冲宋福生和牛掌柜行礼。   所以说,作为老师的四壮,等他出会议室时,他的脑门上也有猪血印。   这批“大孩子”行礼完,才轮到小娃子们。   家长们偏心眼啊。   先头大儿子、大孙子跪地,一个个在旁边瞧着也没有眼冒精光。   但是当小儿子、小孙子们,从最大的二郎、金宝打头开始,一个个乖乖上前跪地时,会议室就差响起掌声了。   气氛都变得不一样。   有好几个汉子情不自禁地搓起了手,感觉这一幕,让他们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其实,就连宋福生也带着偏心眼,表情都不一样。   比起对待那些半大小青年,他要严肃得多。   因为,这些小娃子们,将要学的是四书五经。   他们小,他们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米寿跟着一众娃子们一起跪地,向自己的姑父,自己的第一任启蒙先生,认认真真地磕头行礼。   多少年后,米寿都记得他五岁这一年发生的所有事。   而在那些事中,一定不会少了今天。   就是在这个简易的屋子里,和城里的学堂完全不一样的屋子里,姑父宋福生,开启了他们读书的征程,让他们的未来有了不一样的人生。   姑父宋福生,用干活变粗了的大手掌,摸过他们每一个小娃的头,认认真真地给他们点上、猪血。   “好好读书。”   ……   “大拇指拨下珠上梁,中拇指拨动上珠靠梁,中拇指拨上珠离梁,二拇指拨下珠离梁……”   “一上一,二上二,三上三,四上四……”   牛掌柜教小娃子们可认真了,可比教大郎和铁头虎子他们耐心十足,先教指法。   要知道,指法一旦要是错了,开头错,一错可能就是一辈子。   教完指法,教最简单的拨珠子。   娃子们小,牛掌柜不怕教不会他们,也不着急一口让他们吃成个胖子。   可在算数课上,有一个孩子她着急吃成胖子,学完指法就向牛掌柜认真请教其他。   她已经自动略过什么一上一,二上二之类的,上来就打那种“一下五去四,四下五去一”算盘。   宋茯苓寻思,在现代,咱也没认真学过打算盘,直接就乘法口诀了,正好借着这机会好好跟着学一遍。   不止算盘,她想这回来了古代,来都来了,那就不能白来。   那么,将来有机会,就一定要好好的向这里的人,讨教学习咱们现代人不太会的,像书法、禅诗、骑射,反正就是关于六礼这方面,包括阴阳五行生克制化、包括四书五经等等,她都想学,这些都想研究研究。   不得不说,学习在宋茯苓眼中,有时候是相等于玩,是她的娱乐项目。   给牛掌柜震惊的呀,只点拨一二,小小姐就能说出三四,他家小小姐是有多聪慧。   “看前方,别瞅我,前面成一线没有?拉弓,拉住,手别抖。”   “师父,举不动了。”小蔫巴哆嗦着两条小细胳膊说道。   比起“武功”课,小蔫巴更喜欢打算盘。   田喜发皱眉,冲运石头才回来的宋富贵喊道:“富贵,该给你家娃弄些骨头汤喝了。”   “喝啦,回回喝汤,他都喝不少,也日日喝奶,但是打娘胎里带的身子骨弱。”   这是最弱的,还有最强的。   田喜发又皱眉:“金宝,松开些手劲儿,你给拉折了。”   “姑父,不是,师父,我也没怎的用劲儿啊?”   小娃子们不同于半大小青年们,小青年们是和四壮早起练习拳法,练基础下蹲,练出拳。   小娃子们的“武功师父”是田喜发,他是在上午阳光出来后,教导孩子们射箭。   宋茯苓又在这个队伍里出现了。   其实,宋茯苓更想去打拳那个队伍。   打拳多好啊,近身格斗,最好能学会四壮在松树间跳跃那一套。   将来,谁敢惹她,她就能一把揪住对方的脖领子,几下就能给对方制服,制服就用弩射他,想想就好帅。   可是,四壮见她就抿嘴,不开课。人家不会说话,表情却表现的很到位,一脸:“你走,我没法教你”的样子。   没办法,宋茯苓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了小孩子们中间。   小孩子们有小弓箭,统一生产、统一配发,没有她的,没想到她会来。   她的弓箭正在赶制中。   宋茯苓此时只能用一根树枝子比划。   田喜发走过来指导宋茯苓,也挨说了:“胖丫,你这只手一定要用力,不要摆花架子。”   “好的,姑父,不是,师父。”   ……   下午,拾掇完辣椒,干完活、处理完各种杂事的宋福生,终于出现在“会议室”里。   语文课开始了。   宋福生一边踱步一边教着: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教之道,贵以专……”   他读一句,小娃子们就齐声跟着读一句。   《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包括后期会用到的各种书籍,陆畔其实在上回赠与时,都有,都给带着了。   但是此时,宋福生手里却没拿书。   开玩笑,他的灵魂深处,别说正常背这些书了,他怀疑自个都能将字倒着背。   真的,他都能表演真正的“倒背如流”。   而且关于教这些孩子们,宋福生也打算采用记忆里的一些方式方法。   那就是,不会逐字逐句先去解释是什么意思。   因为记忆里,有句话叫:书读百遍,其意自见。   先给他熟读,然后背下来,再解释。   毕竟小孩子的理解能力差,但是记忆能力强,这叫由易渐难。 第三百五十四章 八更(为盟主笑晓打赏+6)   钱佩英特意来到会议室,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瞅。   别误会,她不是来看米寿上课老不老实的。   她是来看看她男人是怎么教书的。   她家老宋,在教孩子们正经读书。   这事儿虽然千万遍的告诉自个,人家是童生,有记忆,很正常,但是每回细琢磨都觉得,咋透着那么股玄幻呢。   所以,钱佩英特意来瞅瞅,她老公变“文化人”,啥样。   “娘,你干什么呢。”   “嗳呦,吓我一跳,从哪蹿出来的?”   “你还吓我一跳呢,你手指头戳窗纸干嘛,想看我爹?那你也不能破坏公共财产呀,一张挺贵的,戳破了还得重糊。”   钱佩英被女儿识破,有点不好意思。   这不是窗纸不透明,瞧不着,要是像现代的玻璃似的,谁乐意戳纸。   “娘,你要想瞅他,我有办法。来,你跟我过来,我记得门板子有一块松动了,一挪能露条缝。”   在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中,钱佩英一边扒门板子往里瞅,一边头也没回小声道:“你也是来瞧你爹的?”   “啊,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他教书什么样。”   什么样呢。   在钱佩英的眼中:   妈呀,你还别说,她家老宋不白进屋特意换衣裳。   那时候刚干完活,进屋一顿洗,特意换上长袍。   她不理解还问呢,换它干啥呀,一会儿上完课还得接着干活。脱了换,换了脱,赶上不是你费劲洗了。   老宋说:“需要换的,教书育人,要有仪式感。最起码不能让米寿觉得我还是他姑父,那能教好吗?他能听话吗?”   此时,你再看,老宋一身青色长袍,头上戴着方巾,站在孩子们的书桌边,手中拿着戒尺,正用磁性的声音领读,浑身上下,书生气十足,你还别说,和平时真不太一样。   嘿嘿,还挺帅的呢。   “给我看看,娘,”宋茯苓挤上前,才看了一眼就捂嘴憋不住笑:好违和啊,不像她爹了都。   这是下午课。   宋福生教的课都安排在下午接近傍晚时分,甚至时间上要机动起来,都没个一定,因为他忙。   他不在的时候,他都想好了,孩子们就描字,念诗,背诵,临时小老师会由宋茯苓顶替。   这也是宋茯苓没法和米寿他们在一起读书的原因。   当然了,启蒙类的书籍,宋茯苓就不用听了吧,没必要不是?她都多大岁数了还启蒙?听米寿的小嘴念叨念叨就能记住。   那么,这里存在个问题。   那就是小娃子们早起吃完饭后,就要去和牛掌柜学习打算盘了,学算数。   阳光出来后,要在视力最好时,练习射箭。   中午又强制他们必须睡午觉,要不然就要扣他们的小红花,胖丫姐姐会利用写话本子的时间看着他们的,不敢不听话。   下午,才睡醒,又要去上“语文课”,上完就该到了吃两顿饭的时辰了。   晚饭到马奶奶她们粉花小分队全部回来之前,要帮胖丫姐姐做沙盘,这叫手工课。   说是手工课,往后也不停,即便将来沙盘做完,也要长期的上下去。   只不过,以后可能是帮着叠蛋糕盒纸,帮着开春上山采蘑菇、采摘带颜色的野果子晾干之类的。   那么问题来了,啥时候玩呀?   起早,或者是晚上。   宋阿爷告诉小娃子们:   “你们不是惦记去冰面上野吗?可以。   大清早或是晚上,咱们家每日都会有叔叔伯伯和你们爹,去冰面上起早贪黑砸冰窟窿捞鱼,你们可以跟着去,放放风。   还免得你们疯起来顾头不顾腚,在冰面上摔着脑袋俺们都不晓得。”   有小娃就提出:“早上起不来呀,冷。”   宋阿爷:“那就没招了,那你只能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温书,背头一天学的,这么的也中。”   小娃们被顶的,他们不中的:“……”   钱米寿不气馁,发现同伴们都不吱声了,他再接再厉道:“早上不中,晚上也不中啊。晚上黑,玩,也看不着啊?就不能换别的时辰吗?挤一挤,就有了。”   宋阿爷:“怎么看不着?有火把照亮,不耽误玩,正好你姑父还有他们的爹都在旁边守着。”   “有姑父守着,我能玩好吗?”   宋阿爷笑眯眯道:“玩不好就对了,你们还想怎么玩好?”   这些个淘小子,竟拐带着村里的孩子,近日沿着冰面能走出去老远,错个眼珠滚着冰球子就没影了。   这是啥地方,山边。   你说揍吧,不舍得。   跟后屁股管吧,哪有空。   ……   事实证明,宋福生对自己不能尽职尽责当老师,判断的很准确。   才没过几天,小娃子们就被他脱手甩给了闺女。   变成了宋茯苓在拿着书本领读。   变成了宋茯苓在拿着教鞭,考这些小娃子们背诵。   变成了宋茯苓在黑板前写字,让下面的娃子们跟着描字。   一笔一横一划。   宋茯苓坐在前方书桌,一边写,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下方的“学生们”,有孩子不老实要坐不住时,她就:“咳咳。”   宋福生近几日在忙啥?   他是带着宋富贵他们,在各县各村的瞎溜达。   认识了好些个朋友,最起码下回见面都到了面熟的程度。   也去了那个在逃荒路上结识的员外爷家,登门了。   宋福生几个人,特意带着用虎骨泡的酒,虎骨没全卖,留了些,带了两坛子,带了一脚子野猪肉,又带了块宋茯苓给做的六寸大小的蛋糕去的。   员外爷的老伴,打宋福生一出现,就面露高兴至极。   老太太对外面的村里人特意介绍说,这是我家的亲戚,实在亲戚。   等坐在堂屋寒暄一番后,老太太才一脸愁容,拜托宋福生道:“快帮我劝劝。”   “怎的了?”   “病了,要不然早就去你们那啦,咱上回分开时还说好了的,过几日就去。结果转回头,这不嘛,就摔了。去买田时,摔到人家地头了。地也没买成,怎么想怎么不吉利。”   宋福生被员外爷的儿子和老太太一起引着,来到了里屋。   瞧了眼眼窝瘦塌陷的员外爷,不用掀被看就能猜到,应是摔得挺严重。   而且人一旦摔了,尤其是这么大岁数了,至少需要三两个月在炕上躺着,出不去家门。   员外爷家又因为也面临着才落户到这里,面临着“白手起家”的局面,着急挣钱,老爷子心里着急,一股火就变得更严重了,头疼脑热也跟着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 九更(为盟主笑晓打赏+7)   宋福生自然先问候病情,随后才和员外爷唠起了家常。   唠他们最近在忙啥。   说开点心铺了,一天在胡忙,要不然早就会登门。   而且,本应该冬至节来拜访,可冬至节那日,家里还发生点儿事,遭了狼,和狼一顿恶战,外面又下着冒烟大雪就没来成。   又怕过段日子有别的事,也是挺久没见了,很是惦念。   一想,得,趁着眼下有空,赶紧来看看您老。   多久没见了,却没想到您老摔了。早知,应该早些来的。   员外爷也和宋福生一顿唠,关系亲近了不老少。   拍着宋福生的手,重复了两遍:“你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的那些同乡们有你,是他们最大的福分。”   这个老乡,这个后生,往后一定会错不了。   宋福生也能看出来员外爷着急挣钱,总是叹气嘛,劝道:   “您老别上火,伤了骨头不是一日两日能养好的,你先把病养好。回头等您么事没有,我这头要是听说有哪种营生尚算不错,定知会您。”   宋福生拒绝了留饭,带着宋富贵几人,拜访过后就离开了。   员外爷的儿子亲自给送到村外,还冲宋福生郑重施了一礼:“宋兄,能感觉到,家父受您开解后,心情畅快了不少。”   与此同时,老太太正和员外爷坐在炕上感慨道:   “之前,我还寻思着,他们那伙人靠上贵人了。   我以为,这么久没联系,他们往后和咱们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见过太多,当初咱们帮他们行,转回头等人家行了,可不一定会惦记咱。   毕竟,说是老乡,都是逃难一起来的,但是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猜的那么准?谁晓得他们能不能记得当初咱们的善意?   却没想到,老爷你摔了,咱们没去他们村瞧瞧,他们竟特意打听了一路,鞋让雪湿透,找咱村里来。   而且还很知礼,带着物什登门拜访,还看出了老爷心急想早日再置家底,说帮咱们打听打听。   看来,这个后生,确实是像老爷说的那样,将来总会错不了。   说句实在的,那时候,老爷和我唠这话,他们又认识贵人,我心下虽然承认他们往后会错不了,却只觉是搭上贵人才会错不了。   可今儿,我不那么想了,那位后生,就算即使眼下不认识贵人,但冲这品性,冲他说话办事,将来也总是会遇到贵人的。”   员外爷笑着点点头道:   “起初,我瞧上他的,就是世事洞明皆学问的那股子透彻劲儿。   那时候,投奔来这里的路上,这一队人,要将他们那伙人独独扔下,这个后生却表现极为得体,毫无意外之色,说明早已参透。   这才叫,人情练达皆文章啊,心镜眼静。   童生又怎的?我见过太多举人老爷是个糊涂虫,即便将来考中进士,哼,也是个白给的货,不及这个年纪轻轻的童生。”   老太太认同的点点头,想起一事,忽然问道:“对了,老爷,您和他提老家那面的事没?”   员外爷收敛了笑容:“没,他倒是问了,我回的是没信儿。”   老太太想了想:“也是,告诉又能如何,还不如一心一意琢磨怎么在这里站稳脚跟。连咱们听了也只剩下闹心,除了闹心,又不能做别的。”   老家那头。   员外爷托人打听回来的消息是:   因为老家那面的城池,离燕王这面管辖的城池近,所以两面都封城了。   必经之路,有重兵把守。   两面都有重兵把守。   据传,老家那里,有钱有本事的,当初没逃出来的也要在里面被圈着,是不准以任何借口再出城寻亲或投亲。   不准有任何书信往来。   不过,家有余银,有一点好,允许他们可以交重银,买下不被征兵的名额。   只是很贵,真不是啥样人家都能买得起的。   有的没跑出城的大富大贵之家,都未必能花得起银钱免除全家所有男丁不被征兵的命运。   而以前在齐王手底下当股肱之臣的人家,想交银钱买不被征兵的名额,人家都不收。   因为吴王在攻进齐王的领地后,也就是攻进他们的老家时,就下命令将这些肱骨之臣圈禁起来,让这些人亲手写下齐王的十宗罪。作为曾经的下属,亲自揭发,好昭告天下。   有不写的大臣,还忠于齐王的大臣,家里的儿郎立马就被抓走送去战场。   要知道,眼下虽然没有大战,但是北面燕王和吴王新占的城池是很近的,经常有摩擦,这些大臣家的儿郎,就是打开城门被推出去迎战的第一批炮灰。   据传,已经死了好多原齐王手下大臣家的子孙了,被圈禁受不了侮辱上吊的大臣也甚是多。   这就是换了“天”的代价。   而他们老家以前的“天”,那位齐王,曾信誓旦旦说不投降,与子民一起迎战,城在,他在。   但事实上,员外爷听到的消息是,在城破之前,他们以前的“天”就提早带着几队人马先逃跑了,跑哪不道。   以上,这还都是关于大户人家的传说。   普通百姓就更可想而知。   没逃出来的那些百姓,别说用重银去抵人头,都没有粮食去抵人头。   因为粮食,早就被搜刮的差不多。   在吴王占城时,那时候正好赶上秋收,第一件事就是下来老多兵,也有抢匪,在四处搜刮各村,逼迫百姓交粮。   收完,据传当时只留下一小部分粮食,为留给吴王手下驻守的正规军。   然后连夜,将大部分粮食,立马运往吴王以前的领地。   或许,在吴王眼中,他以前的城池百姓,才是人。   而他攻破占领的城池百姓,不过是给他们干活的工具罢了。死活,他是不顾及的。   再加上天灾,可想而知,当初没逃出来的那些老家人会什么样。   据传听到征兵,能一日换得一个长霉的饽饽,已经不是硬性规定十二岁以上必须去当兵役,而是百姓们主动的蜂拥着就要报名。   八九岁的男孩子都恨不得哭着喊着求着,收下他们去战场。   只为那一日一个长霉的饽饽。   只为在闭眼前,甭管是被哪个王爷手下的兵干死,吃个饱肚再死就中。   这是男的,还能留着为盖城楼上战场用,女人估计比起有用的男人会更惨。   以上,就是员外爷花了大银钱,太惦念老家了,托行商的队伍打听回来的消息。   行商队伍还告诉他,你们早进幽州的难民,真是命好,因为你们进来后,就封了城。   怕再往里面放人,混进来吴王派来的探子。   而且早就不让行商的向南面走了,只准在燕王管辖的几十座城池里倒卖。   并且,这些消息奉天城是没有的。   幽州城,也就是难民逃荒最先入的城,倒是有点消息,但是也把控,不让随意乱传,违者割掉舌头。 第三百五十六章 十更(为盟主笑晓打赏+8)   员外爷就寻思:这种消息,就别告诉那个后生了。   说那些作甚,听完了心堵。   咱就是个小老百姓,无能为力。   至多在心里祈求:   燕王,你是个有担当的,你可万万别干出像齐王那种一顿作死,跟人一顿往死里干,给人干出恨不得想“屠城”的愁来,然后你跑了,遭殃的是百姓的事。   员外爷还是有点敏感度的。   所以他在心里,不止祈求燕王人品兵力方面的事,也祈求老皇上你可别死啊。   只要老皇上在,吴王离这里再近,其他王爷再虎视眈眈,也不敢来。   不过,老员外爷想着,倒是可以在下次见到宋福生时,稍微点一点,甭管咱们眼下过的好与不好,也要存粮。给藏起来,存起来也别告诉旁人你藏粮了。   这也是他着急想挣银钱的原因。   这一路上,撒了太多的银,安顿落户花了不少。   “嗳?”   老太太扭头看员外爷,以为是想要起炕如厕,正要起身去扶。   没想到老员外爷一拍大腿道:“我真得赶紧好起来,豁出去再撒些银钱,看能不能给咱们家想办法调到任家村,离那个后生近一些。”   “老爷?”   老爷自顾自陷进思考中:“没错,要离那个后生近一些,在这里,他比任何人都可靠、仁义。”   ——   仁义的宋福生,在外行走,口碑极好。   这不嘛,宋福生他们为何都溜达到员外爷这个村子了?   又为何认识好些个新朋友,就是因为他在大采购。   等辣椒红,能干等吗?得想想红了后推广的事,将它变成银钱。   宋福生就带着家里的几个壮汉,奔附近各县各地收米面粮油、收菜、收小鸡、收花生来了。   哪里便宜去哪里,差三五文,差不少事儿呢。   并且眼下收菜,压根儿买不着,市面上已经没有卖的了。   只能去各个村,谁家秋冬那阵,储存的菜多,想换现银的,他就买。   老百姓过日子就是这样,能卖钱的,宁可勒紧自个的裤腰带,天天抱着窝窝头啃,也会将能从嘴里省出的东西拿出来换钱。   更何况这还是上门收购,现场给铜板,不用考虑当初去县里摆摊交税银和托人家牛车骡子车的运输钱。   凡是家里地窖存菜多的人家,都会拿出来一些,卖与宋福生他们。   而宋福生图的就是一个,你家三斤,我家五斤,他家八斤的收购方式。   一家省出几斤拿出来卖,他多走几个村,不就成全他啦?   毕竟,入大冬了,哪有大份卖菜的。   这次出来,宋福生还拿着像“介绍信”的函件,去各个村行走很是近便。   是任族长任尤金给他写的,以任家村名义写的,也有以他私人名义写的,书信的大概内容,在宋福生的眼里,啰里啰唆一大堆,翻译过来无非就是:   老哥哥老弟们,写信之人是那个任秀才,任里正,任族长。任家村的村民宋福生,即将要到你们那里收些农副产品,望你们看在几分薄面上,给张罗张罗。   别小看这几封“介绍信”,要知道任尤金可比前任里正更受人敬重,毕竟人家是秀才老爷出身,打铁还需自身硬,以前的里正任公信是个啥,靠儿子上来的。   所以,任族长在外头的名声,很是管用。   进了别的村,不被欺生,不会像审犯人似的问你们是来干啥的,也很是放心敢卖与你。外面天寒地冻,借你屋子让你在有炉子能烤火的地方收购。   有些别村里正,和任族长私下有点交情的,甚至还给帮忙张罗张罗让村民们给便宜些,让村里的小子们给领道,走哪个近道能去下一个村。   还有更热心的给出主意,哪哪哪产这个,或是哪个村里这个东西多,他都会很热心肠的告诉。   也是因为这几封信,宋福生认识了好多村官,即便不是村官,也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所以,这段时日,他今儿去这,明儿去那,一日不闲,一车车往家推,宋福生也很是摸透了附近一些县里的物价,包括县下面有些村都有啥,   通过聊天,哪里田好,哪里田收成差一些,他都晓得。   别说他了,就是他带在身边的宋富贵和王忠玉几人也都晓得。   转回头,等宋福生彻底不往外走时,日日在家呆着了,忽然发现,家里有了很多细微的变化。   大班小班的孩子们,变化挺大呀。   清早。   四壮已经不直接带大班学生高铁头他们打拳了,不着急教了。   也不再嫌弃的一脚给宋阿爷的大孙子踹翻,一脚给这个那个踹翻,嫌这些小子们腿没劲儿。   而是给拉练出去,先绕着河边跑。   跑完做俯卧撑。   几十个小子,齐刷刷撑在院子里,唰唰唰就是做。   接着,满头是汗起来,四壮还不放过他们,鸭子步练习。   所谓鸭子步,就是像鸭子一样蹲在地上走,极为练腿力,腿要是没劲儿,蹲都蹲不住。   宋福生在旁边当看客都腿酸。   他以为,这就完事了呗,没想到四壮一摆手,这些小子们跟在四壮后面又出了院子。   宋福生好信儿也跟着去瞅,这时候天都没有彻底大亮,四壮手里点着火把,他也是靠点着火把才能看清。   哎呀,宋福生纳闷:这是啥时候用雪在西南坡那里,搭了十几个用雪做的“桌”?   离远看,高度,其实挺高的。毕竟是为撑着雪堆,用手一撑、两腿一劈从上面跳过去用的。像是过去他玩的跳山羊。前面有个人呈九十度弯腰撅在那,后面的人撑一下撅腚之人的腰劈腿跳过去。   只不过,这里不是撑住前方人的腰,而是撑住扎扎实实的雪堆 宋福生眼睁睁瞅着这些小子们,一个挨一个,撑一个雪堆跳跃一个,不停地腾跃。   他举着火把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那些小子们,腿劈开那么大,能不能扯到蛋。”   到了上午阳光出来的时候,宋福生发现小班的小朋友们,和田喜发学射箭也有了变化。   小娃子们已经不仅学瞄准搭弓,还被田喜发训练蛙跳、跳远。   他看懂了,估计也是为锻炼腿力。   更看懂了,得,一瞧就知,都是他闺女的主意。   眼神落在不参与蛙跳,正在一旁比划射箭的女儿身上。   “闺女?”   “爹,你能不能给我做个大圆盘,厚一些的木墩也行。”   “干啥用。”   “我绑在哪颗树上,对着它扔斧头。”   宋福生:“……” 第三百五十七章 十一更(为盟主笑晓打赏+9)   “下面我们来背,知某数,识某文。”   钱米寿忽然举起小手。   宋福生:“说。”   “姑父,这里背完啦。”   背完啦?宋福生有点不相信,“你读读。   “知某数,识某文,一而十,十而百。   百而千,千而万,三才者,天地人。”   “米寿坐下,金宝读。”   “三光者,日月星。”   宋福生故意问道:“恩?”   宋金宝挠挠头,这招胖丫姐姐经常玩:“三叔,您在恩什么?”   “对吗?”   “对呀。”   好吧。   宋福生说:“坐下,下面学念百家姓,孔曹……你为何不坐下?”   “三叔,孔曹也学完了,俺们该学到伍余元卜。”   宋福生:“……”   出了会议室。   宋福生忽然觉得自个好像没什么用了,抽查差生宋金宝,宋金宝都能解释出贵以专是什么意思。   合着他闺女,不仅让这些娃子们熟读了,进度教的极快,而且已经逐句开始往下讲了。   想检查作业吧,每个人描的字,还给打分了。一看就是他闺女批的。   包括大班那些小子们的作业。   也不知那些大小子们,服不服他闺女给打的分。   毕竟眼下茯苓的字,还有带练。   他这笔好字,可是一练就是二十几年啊,且曾经遇到过好的先生指导过。   “唉。”   “爹,怎么了?”   “你们在家玩的挺好,看来不需要我了。”   宋茯苓忽然笑得有些讨好道:“怎么会?那什么,爹,你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当当当当当。”宋茯苓学陆畔故作神秘,之前在沙盘桌上扇了块床单子,此时一把掀开。   宋福生很意外:“做完啦?”   “啊,再复杂的,我也不会。爹呀?”   “干啥。”   “那个,恩,你看哈,家里,我娘已经用不着你管辣椒了。   米寿他们那些娃子呢,暂时我也有实力能教好。   然后你让大家包小饺子、做鸡丸、串羊肉串,让大家起早贪黑凿冰窟窿打小鱼,等等这些呢,包括收菜,您也都安排好了,将该买完的也都买回家了。   连太爷爷都说,其他也不用你干,去外面捡石头你又拽不动,不如让你好好歇一歇。   那么,你可不可以帮我去城里讲几日评书啊?”   “什么玩意儿?”   “哎呀,爹,就讲几日嘛。”   ……   最近,奉天城的马老太糕糕兴兴店,总是在午休时间,大德子会在门口迎进一批小将领。   有神机营的,有内卫京师队的,也有在国公府当值的巡逻家将。   这些人,都是来自于耿良的宣传。   也就是说,耿良虽然随陆畔离开了,去了城郊练兵,但是他的影响却留下了。   因为再之前,耿良相约过朋友,告诉朋友要带他们去听哪种话本子。   他走了后,没听成,他的朋友中午换职就好信儿过来瞅瞅,这一瞧可了不得,他们又带了自己的朋友,一个传一个,就成全了马老太糕糕兴兴店。   醒木一拍。   只看前方,一三十多岁男子,一身清隽之资,在点心店的二楼最前方朗声讲道:   “上回书,我们说到,掌中枪神鬼怕见,铁皮子车能掀起一路尘烟,刮起的风沙迷了人眼。   今日,我们将分解故事中常提到的那个,比鸟飞的远,比云飘的高的,飞机。”   下面的人,齐齐拍巴掌叫了声:“好,飞鸡!”   “……螺旋桨,在上方发出了嗒嗒嗒哒哒的声响。   人未走近,衣摆就被风浪卷起……   话说当日,在飞机启动之时,李天霸的身体整个向后倾斜。   他往窗外那么一瞧,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你快说呀。   你瞅我们都啥造型了,你还不快些讲。   当宋福生说飞机启动,身体会向后倾斜,他们的造型是,坐在椅子上,跟着情不自禁地向后倾斜,饭也不吃了。   就仿佛空姐在广播中说道:请您系好安全带,打开遮光板,收起小桌板……   别说这些人了,就是宋富贵这个已经听过一遭的,再听宋福生讲,仍旧津津有味。   因为胖丫以前在家讲这一段时,讲的干巴巴。   笨寻思,讲干巴巴的都能听上瘾,一天不听,都像是少点儿啥似的。   就可想而知,福生兄弟绘声绘色的样子讲完的效果。   福生兄弟讲话本子,那可都是带着表情动作的,时而一拍腿,时而一撩长袍,带着嗒嗒嗒、唰唰唰、哇哈哈的配音。   即使是讲里面人物的穿着,也不像胖丫那么糊弄。   那都是讲穿着从胸前佩戴到肋下腰间别何种武器,军靴能走海登山等等,细致到各方面。让人脑中像有景似的。   尤其是,前几日福生兄弟讲第三篇里的“决定出征”时,让他去将沙盘车推过来。   福生兄弟当时站在沙盘前,就像是话本子里的人物被附身了般,手里拿着指挥棍,一顿指,从哪里出发,从哪里降落,从哪里突破,同时几路进发。   说话时,那浑身上下透着的气势,那场面,就感觉哎呀妈呀,好像是真事似的,好像福生兄弟就是老古(古德里安),给那些听话本子的将领们认真的,通通围了过来,仔细听讲,似是好像他们要带兵出征的模样。   宋富贵:你就说吧,他福生兄弟,厉不厉害?   来这里听书的,就没有不晓得福生兄弟是读书人的。   而且厉害到,不需要显摆,完全不需要刻意去和人讲自个是童生。   人家一听,和茶馆讲书的甩词不同,咱这可都是时不时就带着几句诗,到什么时候用什么词,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好些人只要听完一场就能猜出:讲书的人,绝对正经地读过书。   此时,楼下。   比起楼上的时不时出现稀奇声和叫好声,楼下是一片忙碌。   马老太看着托盘里画的字条数字,“这是一号桌的拌饭,辣肉汤,麻辣花生米,一壶米酒,来,端上去。”   高屠户大儿媳立马接过来,端着托盘送与楼上一号桌。   马老太转身掀开后灶小窗帘,“小宋,皮皮饼好了没有?” 第三百五十八章 十二更(为盟主笑晓打赏+10)   马老太口中的皮皮饼,其实就是披萨。   但是从起头,老太太就又叫错。   老太太管披萨叫皮皮大饼子,使得其他人也跟着这么叫。   宋茯苓不是没纠正过,但是,好吧,纠正不过来,无非就是个名字,叫啥不是叫。   皮皮饼总比她爹要做麻辣烫,她奶说“马老烫”要强得多。   王忠玉站在吧台前提醒:“大娘,快些,五号桌等挺久了。”   门口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你家是不是有种红豆的点心,还有不?”   王婆子的小儿媳急忙迎上前:“欢迎光临,有的有的,客官您坐,红豆蛋糕几块?”   “两块。”   “好的,您先喝点热水,我这就戴手套给您拿。”   马老太坐在吧台里喊道:“汉包子好了,忠玉,一起带上楼,七号桌的客人,四个汉包。”   进来买蛋糕的客官,嗅了嗅香味,太浓郁了,摘下棉帽子问王婆子的小儿媳:“啥是汉包子?你们店里还卖包子?”   汉堡,两块面包夹块肉。   王婆子小儿媳一边打包红豆蛋糕,一边满脸笑容给介绍,还冲端盘的王忠玉使眼色,示意给客官顺便瞅一眼啥叫汉包。   客官一瞅,挺香:“这能带走不?给我也来一个。”   马老太闻言,扭身就冲后面喊道:“外卖汉包子一个。”   直忙到过了饭点,宋福生也醒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才算是过了忙劲儿。   大德子站在后院门口,牵出客人的马,有的客人当值的地方远,是骑马来的。   宋富贵也站在前面店门口,不停弯腰,笑容满面:“明日见,明日见。”   宋福生在二楼,换下讲书的长袍,换上干活穿的棉袄棉裤,袖子一卷,直接从说书先生变成了店小二,开始收拾脏碗筷。   宋福生挨桌收拾,将客人使用过的碗碟全部放在大盆里,等会儿大德子就会端到后院,用井水直接刷洗。   至于王忠玉为何来了店里帮忙,是因为他在家里不能干重活。   当初他不是被狼给伤了,目前属于慢慢养伤阶段,家里的那些活计,像捡石头打鱼啥的,他不敢吃力,就随宋福生来了这里,跟他婆娘小王一起干活,给马老太帮帮忙,端端盘子,收拾收拾厕所啥的。   眼下,客人们一走,王忠玉在卫生间就收拾尿盆,涮洗,里外擦。   田婆子也拿着抹布一顿收拾。   偌大的二楼,田老太太竟不用墩布,跪地上擦。   大冬天,外头有雪,咱这地面又是地板做的,上面全是脚印,必须得给抹出来。   宋富贵在楼下送完客人后,也帮着马老太他们拾掇,扫地拖地。   时不时有进店买蛋糕的,他就接待。   而马老太每到这时,需要去灶房记账。   和宝珠、宋富贵他媳妇,一起清点今日用了多少米面粮油,记下出了多少汉包子,汉堡用了多少斤鸡肉,还有猪肉。辣肉汤今儿用了多少肉,以及在她三儿子那里上货,拿的辣椒本钱。   这些都需要扣除,还要做到心中有数需不需要补货。   每日饭口时间一过,老太太都需要记的明明白白的,成本多少,今日又收了多少钱,净利润是多少。   宋福生坐在一楼圆桌前,终于能歇口气了,端茶杯吸溜口茶水。   茶叶是客人茶壶里剩的,将凉的茶水滤出去,往里面添开水一泡还有味,别浪费,他们这伙人就捡剩,接着泡着喝。   “娘,这么下去,可不行。”   马老太挨个检查展示柜里的点心,各类加一起还剩下二十几块点心没卖出去,寻思再等会儿,说会儿话,卖卖再走。   闻言也叹口气,坐在宋福生面前,给自个也倒了杯茶水,握着水杯道:   “是啊,这才哪到哪,就忙的脚打后脑勺。宝珠给许小娘子送信儿了,让送来两个踏实的伙计,别人咱也信不着,大不了咱给开钱呗。可许小娘子却让咱们自个看着办。咱也不明白,那头咋就不管了呢。”   老太太哪晓得,陆之婉眼下已经不关心蛋糕店了,连问都不问,齐府的掌家权也给了出去,因为她怀了二胎,反应极大,哪有精力想这些,齐东铭出差又走了很久。   齐东铭出差那日,就是蛋糕店开业那日。   那天,齐东铭本来还想找人研究研究七彩烟来着,结果才回了府就被召走。   一道圣旨,让他领队去外地收拾一个大臣。   从那个大臣家里,发现了和吴王互通的信件。   那个大臣又是负责海防的,事关重大,必须连夜出发。   齐东铭连跟陆之婉都没怎么单独说上话,拜别父母就走了。   宋福生示意宋富贵和王忠玉也坐下,喝点茶水,又冲楼上喊:“大德子,等会儿再收拾,过来歇会儿再干,不着急。”   大德子在楼上喊:“东家,你们聊,我等会儿再下来,先给茅厕水桶里的水添满,要不等会井水下去了,还得再引一遍水。”   宋福生也就没强求,给几个杯里都倒了茶水,示意王忠玉和宋富贵喝,这才继续道:“那咱自个雇人。”   这话,没等马老太反对,宋富贵先摆手说道:   “阿爷不让,阿爷说外来的,不知底细,你知道他是个啥心思。   做吃的,入口的东西,万一背后坏咱们呢。   阿爷说了,别雇伙计,花那个钱浪费,家里谁闲着,每日就跟着来,当给俺们歇歇了。   再说忠玉老弟,眼下干活吃不上力,就让他在这先支应着呗,雇人干啥。”   王忠玉一口干了茶水,抹了抹嘴也道:“就是,我不能干重活,家里那头你们也没扣我工分。来这里,活计轻巧,我倒是能干得了。我早就想好,得的赏银,回头交上去,让阿爷收着,到时分工分钱就一起分给大伙,也不算占了大家便宜。”   “你今儿又得了赏银?”宋富贵眼冒光问王忠玉。   “啊,前后加一起有个三四钱银吧,转头就给了大娘了,我没细瞅。”   马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半两啦,哪是三四钱,我都收着呢,回头就给老爷子。确实不能让人觉得忠玉在这是白忙。”   宋富贵搓搓手:“看来守茅房这活挺好哇。” 第三百五十九章 十三更(为盟主笑晓打赏+11)   田婆子正在擦台阶,闻言也跟着十分认可的点点头。   她也稀罕茅房活,可想伺候人如厕,就是眼下女客来的太少,好久没得赏银了。   别和他们这伙人说伺候人拉撒脏,再脏能有沤肥种地脏吗?   能有出去捡马粪脏吗?白花花的银子它不香吗?   王婆子的小儿媳,也就是王忠玉他媳妇说:   “他三叔,我猜,其实大伙,没人多寻思啥。   咱家里那么多人,换着来呗,一个足月都排不到头。来这里干活就等于是歇着,这里就是忙叨,并不累。   你不知道,大伙还乐意来呢。来城里能涨涨见识,雇伙计真多余。”   高屠户大儿媳也在灶房,爽快地大嗓门喊道:   “就是,咱可不雇人,花那钱呢。   谁要是不乐意,回头我倒要问问他们,外头卖的糖葫芦和雪糕,俺们又是为了啥呀?   去掉本,都不怎么挣钱,谁愿意挣那半文一文的,还不够操心的呢。   日日给推来,外头有买的麻溜就得出去。   不就是为了大伙吗?谁能像俺们似的这么白给大伙张罗营生?”   马老太啧了一声,但脸上却带着笑,可见这话说进了她心:“拾掇你的灶台去吧,这不是只唠嗑?还没人挑理呢,你这就不乐意了。”   宋福生心想:扯哪去了,他才开个头,这几人就能一堆话。   死活不雇人。   他们这伙人,有个明显的毛病。   自打逃荒完之后,这个毛病尤为明显,那就是很不希望有外人插进他们这里。   不喜欢别人去家。谁要是去串门,脸上欢迎,背后一个个嘀咕着:烦人。   不喜欢跟别人走的近。就他前几日,和任族长这不是有些往来嘛,阿爷都有点吃醋呢。   拿小话点他:你忘啦?才来村里的时候,他们那副嘴脸?人心隔肚皮,咱们才是最亲的人。有事儿,生娃子你和我商量,少和那个任老头子说话。   宋福生都怀疑,将来等小子们找对象成亲,嫁进来个外人,大伙会不会防着。   反正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像逃荒完的后遗症似的,谁也信不着,就自个这伙人能信着。   “并不是什么占不占便宜。我是琢磨,辣椒眼瞅着就红,像富贵这种劳力,就得跟着出去摆摊,不能过来帮忙。家里的那些人也闲不下来。还有我,我不能日日在这里讲……”   宋福生的话还没说完,门被人推开。   马老太急忙站起身,惊讶道:“哎呀,佟掌柜,稀客啊,来来来,里面请。”   来人是城东茶馆老板。   马老太赶紧给宋福生介绍,说这位可是咱们的老主顾,从推车卖鼓捣开始,就给予大力支持,那时候就和咱们合作了。很是感谢。   又给佟掌柜介绍:“这是我三儿子,宋福生。”   “久仰,久仰大名。”佟掌柜抱了抱拳。   和马老太合作,最初是机缘巧合。   现在是不敢托大。   要知道这个点心店的背后,可是齐府,在城里有点门道的人都知道这个。   所以,有问题只能亲自登门商量,还得是由他开口商量,提出来容人家考虑。人家要是拒绝,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不是双方互相商量的那种,想想就嘴苦。   一看佟掌柜就是有事,宋福生,马老太,佟掌柜,三人就上了二楼谈话。   宋福生听明佟掌柜的来意,在心里笑了。   这可真是想啥来啥。   他正犯愁自个不想给闺女打工了,这一天快赶上“单田芳”了,可不能再讲下去,也没想涉足曲艺圈啊,这就有人送上门。   最后,结果很是出乎佟掌柜的心理预期,没想到马老太和宋福生如此好说话。   三人谈定:佟掌柜的茶馆,免费出一个大手子说书先生,必须得是识字讲得好的那种,中午来马老太糕糕兴兴店给讲最新更新,工资由佟掌柜出。   然后呢,话本子由咱们另准备一份,允许佟掌柜的茶馆有重播权。   茶馆一日下来,愿意讲几场都行,不管。   但是,茶馆派来的说书先生,要是来这里讲最新更新,不卖力,留一手之类的,咱们就随时断了茶馆的重播权,再另寻其他家说书先生合作,话本子也不再给茶馆了。   开茶馆的最怕断更,那是能砸了招牌的。   笨琢磨,讲一半不讲了,茶客们能干嘛,那不得往上面扔臭鸡蛋啊?   宋福生拿捏的就是这点。   话本子出自他闺女之手,茶馆派来的说书先生要是敢不卖力,他就敢不再提供话本子。别人接着往下编都不会编。然后不需要咱们出面,茶客们就会闹事儿,就问你怕不怕吧。   佟掌柜自然晓得这里面的事,一听就晓得重点在哪:   “放心,我那面,不会让说书先生觉得来这里没有银钱拿,就不卖力之类的,不存在。他来你们这里讲,我单独给开银钱,一场多少,这钱都会提前说清。”   合作愉快。   佟掌柜心下欢喜。   他是万万也没想到,竟轻松谈下了“重播权”,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   而且用人家的话本子挣钱,对方竟不要一文钱,只要个说书先生就成。这好事,简直比他来之前预想的好多了。   那时候,他以为,他想要这个最近在小众圈子里疯传的话本子,马老太会狮子大开口要不少“著作钱”呐。   为了表达诚意,双方这次谈的也确实愉快。   佟掌柜表示,他们将与白家点心铺终止合作,一点也不合作了。   本来茶馆以前有马老太的点心,也有白家的几种点心,但以后,全部换成马老太店里的,加量,明日起就加量订货。   另外:“听说你们店里,有一种吃完会麻嘴的花生?”   宋富贵很是机灵,没等宋福生告诉,立即就去了后灶,舀出了一碟麻辣花生米端来。   “它叫宋九族麻辣花生米,您尝尝。”   佟掌柜尝了后,“香,不过,这价位,呵呵。”   依旧是宋福生不用出面,马老太也不用废话,因为他们有宋富贵。   那小子一天天的,就像是寻找一切机会说话似的,极为话痨。 第三百六十章 十四更(为盟主笑晓打赏+12)   宋富贵一顿白话道:   “二十文一斤,贵吗?   是,小二十文,就能买一斤肉吃了,听着它比肉贵。   但是,您瞧瞧这里有啥?胡椒,自不用多介绍它的价格,您心里门清。   咱就说说,这里还有独一味的辣椒。   独家,只要俺们家有。   你想买这种花生,也只有俺们家卖。俺们在家炒,又费力各村收花生,你算算这个帐?   而且掌柜的,您是不是不晓得俺们这里的辣椒,只青时就能卖多少文钱一斤?八十文呐。   更不用说红的了。   十斤青,才能得一斤干红辣椒,你看看这里有多少片干红的?   你这二十文一斤,要的真不多,俺们啊,良心价。   一品轩酒楼您晓得吧,也是这价在我们这里订,那还是老熟人呢,咱们都是熟人价。说句实在的,我们就挣个辛苦钱。”   宋富贵是句句说到了宋福生的心坎上。   他就是这么想的。   其实,二十文一斤,宋福生都不想卖,也就是为了闺女的店,客人们喜欢停评书吃花生米,才这个价格给的。   要知道,现代黄飞鸿麻辣花生米,还多少钱一袋呢?七八块钱,八九块钱吧。   可这里有个帐,现代收花生成本多低,花生产量多大呢,现代胡椒也多,成本自然就便宜。   哪像这里,一亩地收不了多少花生。   他的辣椒眼下又是大棚扣的,不是撒把种子家里后园子种的。   去掉本,去掉废力忙活伺候的,二十文,真是良心价。   倒是明年,比方说大面积种植,大夏天的就留出老多干辣椒了,价格往下降一降还行。目前甭管卖什么,必须要将大棚成本出产量低算进去。   茶馆佟掌柜,想到去他那的客人提到麻辣花生时的表情,再一次问道:“你确定只你们家有这个?”眼神看向马老太。   马老太骄傲:“那必须的啊。”   佟掌柜就纳闷了,以前确实没听说过辣椒,但是为何就只有你家有啊?你们又是哪来的?   不过对方敢如此肯定,压下心里的疑惑:“那,暂定明日先送去三十斤,如能卖的好,咱们再加定。”   送走了佟掌柜。   马老太去吧台拿纸笔记录,今晚得回去嘱咐家里的师傅们多做喽。茶馆要多加几锅点心。还要订三十斤花生喽。   啥东西就怕吃上瘾。   马老太为三儿高兴。   眼下是三十斤,时间一长,口口相传,要是都晓得她这里有麻辣花生卖。   这么偌大个城,离一日一二百斤、二三百斤还远吗?   更何况,她们要摆摊子卖好多吃食啦。   这日子呀,越过越有了滋味儿。   回家的路上。   牛车才走了五分之一,宋福生就甩着马鞭子让调转头,下了路,往道路左边的荒地赶。   这也是宋富贵跟着宋福生来奉天城的原因。   就为了在回去时,上货,赶车。   宋福生和宋富贵,一人扯着一辆牛车,走没什么人行走的荒地。   地面除了干草就是雪,雪长时间的堆积,到小腿肚那么高。   牛已经跑不起来了。   他们是来买羊的。   不能走大道,太绕远。这么虽然费劲,但是抄近路,能节省两个时辰。   “羊杀好没?”   “杀好了,就等你们来呢。”   “给,银钱,您数数。”   养羊的老汉,双手合十:“谢谢啦,谢谢啦。”   宋福生将四只羊扔在车上,又费劲拽着牛车往回走。   等重新到了能赶车的路上,他和宋富贵脚上的棉鞋全湿透,棉鞋里进去了雪。   脚脖子冰凉。   半个月后。   宋茯苓的两台榨汁机被搬走了。   需要借给大伙用。   被温水清洗浸泡过的:桂皮、八角、去籽的草果、小茴香、白扣,正在两台榨汁里哗啦啦搅碎。   钱佩英又端进屋小半盆干辣椒皮。   辣椒里面的籽,都被钱佩英和宋福生亲自抠出来的,抠完用纸包装好,转手就让闺女送进空间。留作种子用。   只将辣椒皮留下。   必须要这么小心的。   因为青辣椒不怕人拿籽,拿出去没用,当不了种子去种地,青辣椒里的籽种不出来辣椒。   但是红辣椒一出,钱佩英和宋福生就得守住了。   因为红辣椒里的籽,就是种子。   别人只要留下一根,都不用多留,来年就能种不少。   所以摘辣椒、剪辣椒、将籽抠出来的活,钱佩英和宋福生亲自干。   差点没辣死他们两口子。   一边用剪子剪,一边抹眼泪,一会儿就能给他们两口子熏够呛。   此时,钱佩英就在榨过香料后,又将干辣椒皮扔进榨汁机了。   只看,铰刀在里面哗哗的将干辣椒搅碎,钱佩英摇着把手,戴着口罩仰脖看棚顶哭。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   宋阿爷正带着几个老头,端着这些榨好的辣椒面,香料面,一一摆在桌上。   四壮他们这些小子,也成串似的往屋里抱瓮。   有的瓮里装的是酱,有的瓮里装的是酒糟,有的瓮里装的是清油。   妇女们也掀开门帘子,端进来剁碎的葱姜。   材料齐全了。   没一会儿,大厨宋福生,就带着他大哥宋福财和郭老大等四人出现。   四个大老爷们,系着围裙,戴着口罩,站在锅前开始准确上灶。   男人们上灶,女人们以及闲杂人等都出去。   女人们寻思:当谁愿意在这里看是怎的?呛都要呛死了。   四个灶上,大铁锅前。   四个汉子在会议室里,正满脸是汗的翻炒。   烟熏火燎中,他们一会儿大声呵道,火苗子变小。小火一炒就是一刻钟,一会又呵道:“火苗子大些”,胳膊一抡起来就是半个时辰朝上。   灶边负责烧火的四个老头,拉着吹风筒:“咳咳咳,咳咳咳。”呛的阿爷他们呦,哎呀妈呀。   不知道的以为几个老人家是在拉二胡讨饭呢,一边抽拉吹风筒,一边用衣袖子抹眼泪,哭的那叫一个惨。   直忙到下午,宋福生他们才将火锅底料,也可以当麻辣烫的底料,全部炒出来,给小娃子倒出会议室读书念三字经。   宋茯苓提问钱米寿:“有连山,有归藏,下一句是?”   钱米寿:“有周易,三、三易,啊切!”鼻涕泡都喷出来了。   瞧瞧,娃子们都不能正常上课了。   明明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这屋子竟还飘着辣味。 第三百六十一章 十五更(为盟主笑晓打赏+13)   一桶又一桶用野猪骨熬的汤放在推车上。   一筐又一筐的小冻饺子放在推车上。   一袋子又一袋子,这一个多月以来,起早贪黑凿冰面攒的小冻鱼放在推车上。   面盆,木碗筷,木盘子,串好的鸡丸、羊肉串,串好的大白菜、萝卜片、调料,铁架子,大铁锅、木炭等等也全摆在了车上。   宋福生举着火把,挨台车检查:“有没用落下的?”   “没有,都检查过了。”   “各样都记得价了吧?”   “记得啦。”   “走啦。”   再一次,壮劳力们,将家里的所有手推车都推了出去。   他们将奔往一城三县。   ……   童谣镇。   宋九族的小吃摊子,就摆在了几间皮货商的木屋旁边。   老隋离老远看见郭老大带的队伍就迎上前,帮着一起卸东西,支棚子,帮忙给张罗张罗。   临时的屋棚子,是用几大块油布拼缝的,不过支起来也挺大,围着锅边能坐十几个人,单独的小桌子也能摆下四个。   炭火盆点起来,让棚子里有点儿热乎气。   大铁锅座上,倒一桶大骨头汤,炒好的火锅底料放进锅里。   宋福生早就在储存前就给他们分好了块,一小块底料是能顶一天的。   郭老大他们,又去蛋糕店里,用扁担挑水。   各县自家有店,就是方便,用水就去压井挑来,长条凳和桌子水桶之类的也有地方存放,支摊子取来,收摊了再送过去。   而且早在多少天之前,他们就像蚂蚁搬家似的,既能帮老娘推点心车,让她们省一天力气是一天,又能将这些必需品一趟趟运来。   长条凳,桌子,筷子碗摆好。   带来的野猪骨头高汤,在这时也烧开了,锅里咕嘟咕嘟的开始冒泡。   没一会儿,这条街上,就弥漫着火锅香,辣香味传出去老远。   引得上午才几点啊,也就是按现代时间算,上午才十点多钟,就有好几个人在旁边酒楼探头问:“这是什么香?”本来是打算在酒楼吃饭的,却被外面的香味勾住了魂。   摆摆手,让随身小厮去看看。   要是有什么新鲜吃的,买些回来尝尝。   郭婆子抽空从蛋糕店跑来,惦记啊,不放心。   到了这里看到的就是,她大儿还有家里的这些侄子们,已经忙的热火朝天了。   她大儿子,大冬天露着半截胳膊,正在面板上揉面,现抻的面条,面条抻出老长,正打在面板上啪啪作响。   一边抻面,一边笑容满面应道:“听见了,客官您稍等,四两麻辣面汤这就来喽。”   齐婆子家二小子更忙,主要是嘴皮子厉害,接过煮好的小饺子,调完料端上去,不忘给介绍道:“客官,这就是龙抄手,你尝尝,和咱自个家煮的饺子,那真的不一样,您尝完就晓得了,保您想下顿。”   “唉?你这一串多少钱啊?这又是什么?”   “鸡丸,涮着吃的,老香啦,咬一口全是肉味,你插锅里就行,一会儿就咕嘟开,”   同样的景象,也出现在云中县和葭县。   云中县,可给宋福生的大伯娘操心坏了。   葛二妞的大儿子宋福禄,第一日带人出摊,她一会儿跑来一趟,一会儿跑来一趟。   帮着拿这,帮着干那,看见有捡下来的脏碗也卷起衣袖帮着刷。   老太太还一遍遍嘱咐,别收差银钱。   你说儿子都三十多岁了,给宋福禄都整烦了,挺忙的,老娘这是要干啥。   “您快回去卖点心吧,您那一摊子不管啦?俺们这棚子本来就转不开身,快别在这添乱了。”   葭县。   王婆子家是大小子和二小子带队出来卖吃食。   “这叫水煮鱼,客官,您尝尝,俺们都将鱼收拾好嘞。”   大伙最乐意往外卖的就是水煮鱼,因为鱼,没花钱买。   以前,刚到任家村时,就是任公信在当里正时,冰面河里不让打鱼。   不止针对他们,任公信也不让村里人打鱼。   说那是属于公家的,打上来就要往村里交钱。   不知道咋想的,就像是四处为彰显权威似的,河里有鱼也不让人打了吃。大冬天的,你说大伙本来就没啥吃头。你说那老头缺不缺德。   但任家村的村民,竟然听了,你说那些村民是不是够怂。   然后他们这伙后去的,倒是想当刺头,不打算听,老早就惦记鱼。你说不让打就不打啊?你家的啊?你把河搬炕头得了呗。   但是宋阿爷说,没必要因为那点鱼和他们起口角,别再背后坏咱们,咱们可是有烤炉房和地窝子的人。不让捞就算了。   那时候,他们的腰板确实也是不够硬实。   后来,小将军来了,里正换了人,耿良还亲自带着士兵们打鱼,这个河面才彻底对大伙敞开怀抱。   新任里正任尤金说了:“谁有本事,谁就捞,能打上来多少都算是各家的。注意些,别掉进冰窟窿里出人命就行。”   得,有这句话,大伙就疯了。   谁能有他们这伙人有本事啊?   他们又守着河边住。   全村加一起恨不得都没有他们能耐。   河里鱼不要钱,他们就早也打来,晚也打。一切不花钱的,像是捡石头、捞河里鱼,他们一根筋着呢,那就都得划拉家来。哪日没多往家划拉些,那都躺炕上闹心。   所以,各组小分队,都愿意向食客们介绍水煮鱼,没成本啊。   那么,此时端上去的水煮鱼和现代的一样吗?   不一样。   宋茯苓在家里尝过,尝过后是这么和她娘吐槽的:“我爹真能糊弄,就是给鱼烫熟了,给加点火锅底料煮。照正经的水煮鱼味道差远了,那能叫水煮鱼?他啥玩意都加火锅料,欺负这里的人没见过。”   钱佩英一点也不乐意听这个,她男人够有本事的,“你爹这就不错不错的了。我告诉你,就这个,就能香坏他们,吃过嘛他们?不信你看着。再说你爹也不是为了做菜啊,他是为了推广底料。”   没错,为了推广。   与此同时,奉天城。   在出城的这条街上。   今日也出现了,用油布搭的大排档。 第三百六十二章 十六更(为盟主笑晓打赏+14)   宋福生亲自带的奉天城队伍更忙。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大城市的消费能力就是高。   人多,收入高的人,比例自然会比其他县里多。   打比方,最最普通不过的小厮,在各个高门里有点灰色收入的小厮就比其他县里多。   而这奉天城里,又经常来一些卖稀奇古怪的,那些商家都想来这里淘金,所以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在见到新鲜物什时,接受度也比其他地方的人高得多。   听到是独一份的辣椒,也没表现的多么大惊小怪。   宋福生又特意选在出城这条街上,交通很便利。   当然了,他倒是想去中街摆摊,那里属于城里的商业中心,离老娘近一些,可人家也不能让他摆一溜长摊啊。   在这里,他可没有官府方面的熟人能说上话,不敢乱摆摊,甚至还没有马老太认识的官差多呢。   这话倒是真的。   宋福生目前对下面各县,并不惧怕。   像童谣镇,有老隋离得那么近,老隋就算狗屁不是,照顾不到,还有当捕头的齐鸣呢。   云中县,葭县,出什么事,宋福生也不怕。   他上次跟着陆三派去的管家买铺子,借光认识不少官差。即便再见面,官差叫不出他的名字,也一定会瞅他面熟。   说句不好听的,真有什么事,借着面熟再拉陆三背景稍微扯扯大旗,要是真出现敢去他们几个分摊子闹事的,那些个官差指定会给他作主。   所以说,就是在奉天城,有些像是现代的首都似的,一个砖头子扔下去,连小厮都不敢怎么瞎得罪的地方,宋福生每次来这里都会多注意自己的言行。   但是话说回来,咱是正经买卖人,咱又不干啥,没啥怕的。   只是需要让交多少税银就交多少,不敢有异议,不能乱摆摊子需听官差的话罢了。   高铁头在烟熏火燎中,一边往羊肉串上撒盐,给翻个面,抓一小捏辣椒面均匀地撒在上面,肉立即发出滋滋滋的声音,香味四溢,传出老远。   一边半眯着眼,吆喝道:   “羊肉串嘞,烤羊肉串嘞,上等的羊肉,独家的料,保你吃一串想两串,来五串要十串,不好吃不要钱啊。”   高铁头这个烤羊肉串的,差点在肉烤好时先淌下哈喇子。   在心里想着,吃不起,真是吃不起。   要是能吃起,他真想先给自个来上一把串,不用多,哪怕十串呢,就中。   然后站在路边,吸着冷气,吃才烤好的油滋滋的肉串,那才叫一个香嘞。   最好再舍得多撒点辣椒面,再来一杯冰凉的米酒下肚,抖着腿,一口肉一口酒。会美死他的。   可是,这是个梦。   他们大伙做的再好吃,自个也不舍得,羊肉贵。   还得攒钱买粮、攒钱盖房、攒钱娶桃花嘞。   桃花?   桃花眼下挣得比他多,你说这事整的,多闹心。   本来田喜发就拿桃花当眼珠子。   桃花家往后要是比他家有钱了,桃花会不会更看不上他?   高铁头瞅了眼虎子:“虎子,你过来烤,换换手,我抻面去。”   高铁头寻思走曲线救国路线吧,虎子是桃花的哥,溜须好了也管用。   他哪知道,他对虎子格外好,都给桃花弄糊涂过。   因为高铁头在家里房前屋后见到桃花时,是屁都不敢放的。   至多冲人呵呵傻笑两声,就绕着桃花急忙离开。   所以桃花有时觉得铁头看她眼神不对,胖丫妹子也用语言暗示过她。觉得那是看上自己了。其实铁头哥真挺好的,主要桃花越来越不想离开大伙,不想外嫁。那么要是不嫁出去,就不如在矮子里面拔大个,挑铁头哥呢,她还真在夜晚悄悄琢磨过。   只是,有时候又深深地觉得,是不是自个想多了?   铁头哥会不会是因为和她哥关系极好,才对她不太一样的。   你瞅瞅,一见到他哥就眉开眼笑。   他哥手里有啥重活,高铁头也会在第一时间冲出来帮忙。见到她时,倒是急忙先跑。   虎子此时咔咔就是抻面啊,面条瞬间变成细丝,这些小子们全让宋福生给教成了厨子。闻言头也没抬道:“不用,你别总和我说话,我这好几碗排着呢,该记不住哪桌是哪桌了。”   一碗碗细丝面,下进骨头汤里,煮熟了捞出,舀点火锅汤,得,这就是一碗麻辣面啦。   要想要酸辣面,再给客官您兑点醋,酸辣面好了。   担担面?   巴蜀小面?   有!俺们啥没有啊!   多加点火锅底料汤,使碗里的红汤溢满,不像麻辣面只给舀一点。那不就是担担面了嘛。   这就是宋茯苓吐槽她爹的原因:啥玩意儿啊?咋模仿模的都那么不用心呢,管啥吃的都放火锅底料啊?爹,你不是大厨吗?就是这么糊弄古代劳动人民的?   宋福生此时正在笑呵呵的收钱,将银钱都塞进媳妇给缝的挎包里。   脑中正好也想起闺女吐槽他的那些话,心想:糊弄?开玩笑,你瞧瞧他们造的多香。是他啊,他的出现,解放了古代人民的味蕾。   棚子前,有台牛车停了下来。   两名中年汉子,本来想出城赶路回家吃饭的,可是这个味道也太香了,离老远就闻到。   俩人一商量,下车进去瞅瞅,卖啥吃的。   指着钵钵鸡问:“这是啥?”   指着外面摆的鸡丸、串好的一串串大白菜还有萝卜:“这怎么吃?”   放锅里煮呗,您就吃吧,别小瞧大白菜萝卜串,辣汤上浮的油能全粘在菜上,捞出来一吃,有滋有味又有油水,香的很,不比肉差。   不比肉差,这句话纯扯淡,到啥时候它也是肉香。   这两名中年汉子贼馋,一顿打听过后,忽然指向高铁头手里的羊肉串,一人一把,没地儿坐,坐在自个的牛车上吃。给签子送进来时还评价道:“你家酒也好喝。”   “您是真识货,自个酿的米酒。我岳父的酿酒手艺那是远近闻名,他就是开酒铺子的。”   “您家酒铺子叫啥名,城里哪家是?”   “这城里,哪家也不是。”   得,宋福生头一回被人认为是吹牛的人。   他也没多解释,因为油棚子里又喊结账了。   “嗳嗳?你先别走,这里的酒往外卖不?”   宋福生闻言回眸,摆手道:“不卖不卖,望您理解,没酿多少,棚子里的都不够喝。等您下回路过的,看看那时候能不能多。有多的我再卖。” 第三百六十三章 十七更(为盟主笑晓打赏+15)   到了中午该垫饥的时辰了。   各个衙门,各个地方当值的,都到了午休时间,人家古代也午休。   别说各个岗位的都休息,就是进宫的大臣,这个时候也散朝了。   奉天城中心街的马老太店里忙,宋福生他们这小吃摊更是忙到不行,比马老太那里带讲评书的还热闹。   对了,由于换了评书先生,有好些老听众老书友甚是想念宋福生。   马老太给哪桌摆饭,哪桌客人就会问一句以前那位呢。   有后来的,新加入的听众,这回新加入的听众可不止是兵将们了,还有隔壁书肆来的贵公子们。   这面二层楼总是出现叫好声,他们能不好奇吗?   也有从佟掌柜茶馆里来的,明明在那边还没有听完前面几篇,但是听说这面更新的快,讲的是最新篇章,好奇就来了。   这是马老太没有想到的,佟掌柜那面竟会给她带来生意,   就是这两类新来的顾客,每当听到有人打听以前的,不明就里会问一句:“你们在打听谁呢?”   “这里有个读书人,出口成章,他讲的极其的好,比这个讲的好。”   “那他人呢。”   马老太就笑,告诉道:在走马街开食肆呢,对,没错,和这个店一样,都是卖一些新鲜吃食的,只是他那里样式更多,各位客官,有空可以去尝尝。   说完,忽然想到来她店里的人,那都是有身份的,备不住会嫌弃坐在棚子里吃。   开玩笑,她的店能是一般人进的吗,马老太又补了句:“跑腿小二,还能给做好送去。”   是的,俺们还自带外卖小哥。   ——   要说第一天开张,就能达到不断往里进客人的效果,那绝对是因为宋福生会选位置。。   就比如,童谣镇的大排档。   宋福生将地点选在老隋附近。   老隋自作多情,以为兄弟不在,来的是郭老大他们,是让他多多照顾的意思。   其实,宋福生是早就看中了那个地方。   那附近有好几家酒楼。   他要达到的目的就是,大冬天,小冷风一吹,你窗户又不是玻璃的,一个破窗户纸,四处漏风的玩意,火锅底料炒出的那个香味,他就不信飘不进酒楼,飘不进里面吃饭人的鼻子里。   常去酒楼的人,都不差钱,都馋,都能为没吃过的新鲜物掏钱。   宋福生正好犯愁不知去哪拉这些客人呢,正好借着那几家酒楼的地儿,给他吸引客人,还不用花钱宣传,纯用味道勾引。   就不信了,整个王朝他独一份的辣椒,勾不来人。   这里又是北方,吃完了辣呼的,暖和,和胡椒又不是一个味。   胡椒多难吃啊,多放些都苦,咱辣椒可不一样。   这是童谣镇。   像他自个选的奉天城的位置,那就更有讲究了。   出城的走马街。   听听这名,南来的北往的,你不让去中街摆摊子污贵人的眼,可贵人们想出城,也只能从这条街上走。   确实,贵人们要是按照平日里的做派,这条街上就算开酒楼,甭管有多少小吃摊,也不会停下马车,不会多留意。   但是,别忘了,咱卖的可是辣的。   还是那句话,火锅底料多香啊,贵人们不下车,可是他们鼻子又不是失灵了,马车窗户又不是封闭的。闻到从没有闻过的香味,不得好奇问问嘛。   啥东西一旦好奇,它就有了流量。   你看那现代微薄,稍微整点事,大伙都去瞅。你点一下,他点一下,流量就起来了。   和微薄是一个道理,对不?   只要流量上来了,路过的贵人多了,这里面就一定有花钱的。   一天路过百八十台车,咱能留下十台车,咱能让十台车里的人好奇问问,下来尝尝,咱就妥了。   再说了,这是个吃食,又不是贵的跟吃金子似的,买个辣椒酱还至于让贵人们下不定决心吗?   当第一台马车停下,宋福生就知道,生意来啦,备不住能直接买火锅底料块、或是直接买辣椒面的那种生意。   来人还真不是什么大贵人。   看穿衣打扮,也就是路过的地主乡绅类。   指着羊肉串问,这是什么肉。   羊肉。   “用木炭烤制?”   “对,烤羊肉串,用木炭烤,弄个铁架子自个在家就能烤。”   宋福生是一点也不怕别人学去创意,烤羊肉串的架子,怎么烤的,就大大方方的摆在外面,让高铁头和大郎烤。   他甚至真城地希望:走过路过的都来学,最好有聪明人马上就支起烧烤摊学他,你瞅瞅,这一天多挣钱,还寻思啥呢,不赶紧动手。   为何如此,他不怕啊,你们有辣椒吗?   那烤羊肉串,没有辣椒能好吃吗?它烤出来指定差点火候差点味儿,你得来我这里买辣椒面不是。   来人又指着红彤彤的锅底问,这又是什么。   宋福生亲自接待,告诉人家这是什么。   一顿介绍有了这锅底,你就涮吧,在家涮,贼好吃。   你再蘸点芝麻酱倒点醋,涮熟的羊肉卷或是猪肉卷往芝麻酱里那么一蘸,香。   大冬天,家里要是有小亭子的,那就更美了。招待三五好友,坐在小亭子里,看外面的冬景,外面飘雪花就更美了,吃这热乎乎的马老烫,真的,感觉会特别好。   “那你这个,我怎么买走?”来人闻着浓郁的香味,彻底被说动。   可是很犯愁怎么带走。   总不能将人锅抬走吧,而且都有人坐在这里吃了,棚子里啥人都有,他嫌弃。   宋福生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们卖火锅底料啊。   一小块够一顿的。   买回家底料,你们也不用费事,熬锅汤,或是干脆烧开水就行,小料块往里面一扔,汤开下肉下菜就好。   这位客人一听,冲小厮扬了扬下巴,当即买走了一大块火锅底料。   就他买的那一大块,十几口人,够煮个五六顿的。   当然了,底料这个东西,能吃辣就多放些,味道浓郁些。不能吃辣,就少放些,那就不一定会煮多少顿了,能吃上十几回也没问题,全靠自个拿捏。   宋福生一两半银钱到手。比他忙活半天,又是抻面又是烤肉串挣得多,也省事不是。   大郎、高铁头、宋阿爷家得大孙子,望着马车离去,心想:   果然是三叔。   三叔在家时就说了,摆大排档纯属是没办法,他们不认识辣椒,得教教他们怎么吃。   但是要想挣钱,挣省心的钱,快钱,必须想办法往外卖底料。   最好摆一阵摊子,都晓得只有他这里有火锅底料还有辣椒面卖,给他们普及完,咱们就可以在家消停呆着了。   等着酒楼的,或者想学咱们开食铺子的,自个就能送上门去进货。那样的钱挣得多舒心。   三叔牛逼。   才送走了马车。   棚子里还有人在吃饭呢,还有实在被香味勾的馋得慌的,在三根两根的要羊肉串,坐在里头正等着烤好的顾客,陈东家就来了。   陈东家以为,上次他和宋福生谈起关于辣椒经营,那时候他认为自个已经对宋福生的评价很高了。   因为他所能想到的是,宋福生将来大面积种植,而且是像种菜似的,前园子后园子那么种。种植成本下来后,卖的再不贵,向外推广,又是独一份的菜,即便比别的人稍微贵上几文,也简直不敢想象,一家的买卖,想买这个菜的银钱,往后通通进了宋老弟的腰包,那得挣多少。   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很了不起啦。   却没想到,他还是小看了宋福生。   “这是什么?”   “钵钵鸡。”   “饽饽?”   “家里的娃随便瞎起的,其实叫啥都中,陈哥,坐。”   “不坐,我挨个看看。”   陈东家又研究了烤羊肉串,烤鸡丸涮鸡丸,水煮鱼,宋福生在一旁陪着,像无意间闲唠嗑似的说:   “我这是小本经营,做的不精。   不瞒陈哥,我这里做肉做鱼,直接就是舀一勺底料汤,往里面一加就说是菜。   其实,再精心些做,比这好吃得多。”   “噢?”   “不信?我这鱼多小,你瞅瞅冻鱼啊。新鲜的鱼你再试试。而且也没进去味道。你要是起初就炝锅炒,让辣料全部浸里面你再试试,味道绝对不一样。”   陈东家眼神闪烁了一下,瞅了眼辣汤锅后,又特意踱步到高铁头跟前儿,看着这小子烤羊肉串。   陈东家忽然问道:“能否给我烤两串?”   三叔的朋友,那绝对没问题啊,两串够嘛?   两串就好。   没一会儿,高铁头就烤好,正要往上面撒辣椒面时,陈东家笑着摆手:“不用加,我先尝尝。”   宋福生在旁边坐着,闻言挑了挑眉。   第二串,陈东家说,你加吧,加点辣椒。   两串吃完,陈东家坐在宋福生面前,抱拳笑道:“老弟,哥想和你谈谈。”   宋福生笑了,心想:我就知道你会和我谈。   你能开奉天城比较有名的酒楼,你能是傻子嘛,你能不买料嘛。   宋福生欢迎一切来他这里定料的商家。   甚至,那些人不会做,他都可以给出主意,帮忙想菜。   只为常年合作,长期合作,最好往后各个酒楼的辣菜都日日大卖,日日离不开他的辣椒。   那他就离坐在家里收钱不远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十八更(为盟主笑晓打赏+16)   宋福生和陈东家走了,去商谈订底料的事。   估么也撸胳膊挽袖子,做几个菜。   宋福生前脚走,后脚油棚子里就走进来一位老头。   老爷子挺敢花钱。   点了二十串羊肉串,二十个烤面筋,下一碗麻辣面,煮一碗龙抄手,来一份钵钵鸡。   又让给锅里下五串鸡丸、煮五个猪肉丸、大白菜萝卜十串,涮两条小鱼。   瞅了眼摆放在长条桌上的袋子:“是花生米?”   宋富贵说:“对,麻辣的,吃起来很是香脆爽快,辣乎乎,油炸的。”   “给我来一碟。”   宋富贵拿着鬼画符的本子,他也照猫画虎学马老太记账。十个就画圈,二十个就画两个圈,一份就画一条横杠,一边记一边问:   “您老能吃下这么多不?不用点那么多,俺们最近都会来摆摊,您可以今儿吃这样,明儿吃那样。”   老者笑道:“你这味儿啊,都飘出二里地了,我就是顺着味儿来的。每样不尝尝,也心痒痒不是?”   宋富贵笑得点头:“您老还真说对了,就晌午最忙那阵,谁来谁说味儿香的很,进棚子第一句就是这话。全是顺着味找来的。”   “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甚在等开锅时,风一吹刮过来会呛人鼻子?”   宋富贵下单子,让大郎和宋阿爷的大孙子忙起来,让高铁头肉串烤起来。   看了眼宋二婆子的四儿子和虎子在收脏碗筷,又点头哈腰送走抹抹嘴吃完走的顾客。   此时,早就过了饭口,棚子里也没啥人了。   宋富贵这才一脸抱歉说刚才忙,让您久等了。   反正也没客人了,就坐在老者跟前,给人将烤火的木炭盆往跟前踢了踢,才回答道:   “这叫辣椒。   俺们家的辣椒,您老吃上就晓得了,跟咱以往吃的胡椒那客是两码事儿。   俺们咋有的辣椒啊?   哎呀,那话说来可长了,瞧您老面善,与您说大实话,俺们其实不是本地人,你听我口音也能听出来是不?   俺们的辣椒,那可是独一份……”   开始跟人讲故事了。   宋富贵可能说了,老者要的面条好了,也一边吃,一边十分感兴趣地听他说。   老头只偶尔插几句,会问道:“那你这个辣椒,一定要做熟才能吃吗?”   “不用,俺们这个辣椒吧,生吃一点问题也没有。你绿的红的,直接吃都没问题。你蘸酱,就是不蘸酱,直接洗干净了入口那么吃,我告诉你,一咬,嘴里头也,辣呀……”   老者听完后,又指向通红的锅问:“那生吃的话,也会像你锅里冒出的味儿不?离挺远就能闻出来?”   宋富贵啧一声,摆摆手:   “那哪能,跟菜一样,摘下来生吃哪有味儿。   就像自家园子里刚摘的菜一样,洗干净了,咔嚓咔嚓就咬呗,那哪能有这香味,啥味没有。   俺们这是啥?为么香的很?   为么今儿好些人说,哎呀你家香是香,你家贵啊,比别的面汤摊子贵。   那能不贵吗?老爷子,这汤,是俺们熬的骨头汤。   不提汤,就俺们这料,这料虽然不能跟你老细讲,属于密法,但是我这么告诉你吧,俺们家油是一桶一桶往里倒啊,做好了这辣块,再放到外面置凉。   凉你还不道吗?一缩缩,缩的没多少了,都凝在一起,一小块,全是油。   您老想想,我们这一锅里就放了一块自个的密料,里头有多少好东西?再加上俺们这大骨头汤,对不?能不香?”   “后生,也就是说,生吃也能吃,生吃还没味,生吃照样如此辣嘴,是不是就这个意思?”   “对,没错,您老总结的太对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十九更(为盟主笑晓打赏+17)   宋富贵和老头聊的可好了。   好到老者听的一脸笑意,又要了一壶米酒。   邀请宋富贵和虎子他们一起喝。   还说:“你们这口音,我爱听,多说两句,就当是陪我吃饭了。要不然我一人坐在这里,也怪没意思。”   宋富贵寻思这老头好啊,虽然咱不会喝客人花钱买的酒,但是听的心里暖和。   人家都那么实在了,咱也做人实在些。   不舍得给其他顾客多放辣椒,给这位老爷子得多放点,点这么多样。   特意嘱咐做饭的几个小子:   “铁头,给老爷子烤肉串多撒点辣椒面。那个谁,虎子啊,给老爷子饽饽鸡也多放些料,别不舍得。”   老者一串钵钵鸡入口。   这一口咬的,当即就咳嗽的不停。   心想:我谢谢你了,我都后悔刚才说出要请你们喝酒的话了,你们这不是瞎热情吗?放这么多辣椒作甚:“咳咳咳,咳咳咳。”   老头攥拳头摆手,嗓子眼辣到说不出话,眼泪都下来了。   宋富贵急忙给人倒酒:“那么辣吗?嗳呦,您不能吃辣呀?”   老者离开时大排档时,还在用帕子堵着嘴,边走边时不时就咳嗽一声,咳的都驼背了。   连句再会也讲不出。   辣椒面好像呛到了嗓子眼里,只来得及摆摆手掏出块碎银子就离开。   高铁头指着盘里,肉串剩下啦,那位老爷子没吃:“那咱们吃啊?”   大郎指着瓦罐:“他钵钵鸡也没吃完。”   宋阿爷的大孙子:“这锅里下的也没咋捞,好几串哪,他就吃了两个小饺子,吃了几口面条。”   虎子急忙将剩下的小酒坛抱回去,再添些,又能当新的卖了。   宋富贵瞅了瞅手心里的银子,竟是银子。   而且给多了不少,竟给小一两呢。   出手也太阔绰了,这是为点儿啥呀。   他唠的好?   “你们几个吃吧,剩都剩下了,趁热乎。”   宋富贵才说完,几个小子就连忙笑嘻嘻坐下,大手齐齐去抓肉串,一人两串,还知道给别人留点呢。   “三叔也不道啥时回来,咱们给他留两串,正好炭还有火,放上面热着。”   高铁头一边吃着手里的肉串,一边取出两串放回在烤炉子上。   回头喊宋富贵:“富贵叔,你寻思么呢,过来垫垫肚呀。”   宋富贵站在棚子前,忽然问:“就刚才那老头,你们觉不觉得,他可能是位官爷?”   “怎会,穿的不像。”高铁头他们几个一边吃一边回答道。   不,宋富贵却越回想,越觉得自个没猜错。   因为那老头咳嗽,从怀里掏出的帕子,面料极好。   还有,那老头在咳嗽时,不小心给筷子弄掉地上了,他弯腰捡时,正好看见那老头迈步走的鞋底。   看的虽恍惚,不那么真亮。   但是,怎么回想怎么觉得,那不就是他羡慕耿良那帮人的鞋底吗?   鞋纹吧,很深,很特别。   宋富贵抬脚瞅了瞅自个的鞋底。   据说是上面发的。   宋富贵有点惴惴不安。   宋福生一回来,他就主动承认错误。   至于错在哪,不知道。   但他自个就是觉得,以后说话真需要注意了,不能再那么多话了。   尤其是当不知道旁人底细时,谁知道会不会惹祸。   虽然那老头,他直觉认为挺面善,给的银钱也多,不像是坏心眼找茬的。   “鞋?”   “啊,你忘啦,我还问过耿良手底下那些兵呢,哪来的鞋底,咋就怎么跑都不滑,他们说是上面发的,鞋纹很一样。   还说只有他们兵将才会发。   可是那老头,瞧上去挺大岁数了,他能是军营的?那他这个岁数,要是军营的得是官了吧?   他问了我好些辣椒的事儿,我嘴一秃噜,我?往后我改。”   宋富贵说着说着,还轻拍了下自个的脸。   高铁头一脸无语,将给三叔留的两串羊肉串递过来:   “富贵叔,我觉得是你想多了,俺们几个也在,人家说话啥的,一点儿不像官爷。一听就是小老百姓。或许是哪个小兵的爹呢,不舍得穿的鞋给了老子。”   又告诉宋福生道:“从那老爷子走,富贵叔就心里不安。咱又没偷没抢,也不知他有什么可小心的,他想的可多了。”   宋福生瞟了一眼高铁头,“哼,我看是你想的少,这点你应该和你富贵叔学,凡事多留意总比心粗好。”   “噢,知道了。”   反过来,宋福生也劝宋富贵,一边吃肉串,一边含糊说道:“没事儿,别瞎寻思,不就是问了能不能生吃吗?即使他有目的,也应该不会是太坏的目的。看看他之后再来不来吧。”   看了看日头,“走,回店里,大郎端锅撤摊子,到你奶那,将剩下的面都抻啦,咱们用剩下的锅底一起涮着吃。吃饱了再回家,回头就不用吃了,也省的锅底倒了白瞎。”   大郎一边拾掇一边打听:“三叔,陈东家那面订啦?订多少?”   “小块,暂定一百块。”   棚子里的几人当即咧嘴乐:“怎订那么多?一百块,咱们能收回二十五六两银钱了吧?”   宋福生吸了吸鼻涕,他有点要感冒,回头得吃几片药:   “恩,收他二十五两,去了个零头。   我劝他别多定,他不干。   他说能放住,也怕咱棚子里种的辣椒有数,别等他几样新菜推出去了,火锅也支起来,忙活一溜十三招,咱这里再供不上。   估计是担心各县酒楼都来咱们这买底料,再卖没了。   说一百个都是少的,看看卖的怎么样,要是好,他再多订。咱这几日,抽空要再炒些料。”   几人一听,更是高兴极了,手上加快速度收拾,撤棚子,擦面板,搬桌子凳子,碗筷全部放在桶里,装炭炉子。   满满五推车的东西,堆的高高的,一路推着去了马老太店里。   今儿是第一天出来摆摊,带的东西多。   以后就好啦。   他们这些人,包括另几个县的那几个摊子,以后将东西放在蛋糕店里就成。食材上,再从家里缺什么带什么。   “马奶奶,他们家来了。”大德子在后院喊道。   马老太坐在吧台里,支起耳朵一听,急忙将正在数的银钱严严实实包好,塞进裤腰里,这才带小跑迎出去。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二十更(为盟主bearbaby打赏+1)   蛋糕店后院。   马老太一边帮着卸东西,一边着急打听道:   “挣着钱没?咋样,人多不?我们也没倒出空去瞅瞅。   晌午忙得狠,脚打后脑勺。   刚还说呢,让大德子给水桶装满就去寻你们。   你们怎的才收摊?   行了,先别说话了,跺跺脚上雪进屋,后灶蒸了饽饽。   铁头,快让你大嫂端出来,现蒸的,正热乎着,垫一口。”   就属老太太话多,她还让大伙别说了。   不过,新挣的馒头,这可真是为宋福生他们特意准备的。   因为往常,马老太他们在下午三四点钟关门前,是不做吃的。一路赶车回家吃。   店里的宝珠和大德子,他俩是单独做。   偶尔人家兄妹俩还回家做饭呢。   人家城里有房子啊,回去得烧烧屋子,时不常太晚了就在家住,店里门就锁了。   今儿马老太他们是头回在这吃晚上饭,吃饱再回家的那种。   前门锁上,不再接待客。   大伙都来了后院小灶房。   一大帮人,围在大锅前,坐在小板凳上夹锅里的面条。   宋福生是真饿了,烫嘴也几口就下去半碗面条,示意大德子,怕那孩子不好意思多吃:“锅里还有,都挑了吃,吃完了,剩下的汤就不能要了,一起倒了。”   马老太端着饭碗,一口馒头,一口沾着火锅料的面条,也问宝珠:“好吃不?”   “好吃,难怪好卖的狠。”宝珠吃的都有点冒汗, 第一回 吃辣椒,第一回吃下在辣汤锅里的面条,真是又辣又香。   马老太放心饭碗,抹了抹嘴:“对了,你们卖了多少钱,数了没?”   宋福生没先回答,站起身,极其自然的抢过大德子的饭碗。   那孩子,抱着半碗面条,吃了好一会儿,让夹也不夹,只能上手了。   头回和他们这帮人吃饭,能看出来大德子有些放不开。   倒是宝珠小女孩,胖呼的,比她哥强,一直没停嘴。   盛乐满满一碗递给大德子,宋福生这才回答道:“没数,又没卖丢,家去再数吧。”   宋富贵笑得露出牙花子,拍了拍身上绑的兜子,冲马老太和田婆子道:“大娘,你俩听听,这声脆响不。”   一拍,哗啦哗啦作响,里头全是铜板。   蛋糕店的几人一起笑出声。   开心,打心眼里的为、俺们自个开心:“你们啥时候铜板变成银子,那就中喽。跟俺们似的就妥喽。晓得俺们今儿订出去几个蛋糕不?大的,我说的是大蛋糕,十两银子朝上的,还有俺们订出去多少锅小点心,知道不?”   王忠玉跟着一起神神秘秘的笑。   他现在有点拿自个当蛋糕店的人了。   宋富贵:“多少个?”   “这么说吧,俺们订了一百七十三两七钱的货,全是年前年后要来取的,定钱都交了。”   “嗝,”宋富贵被饽饽噎住。   很能吃辣的高铁头被辣汤呛住。   其他几个小子,是跟着点心店的娘子军们一起傻笑,还夸人家:“你们可真厉害,比俺们还厉害。”   宋福生也挺高兴的,笑着说道:   “是啊,快过年了,一晃真快。   我就忘了,过年前后,你们点心店的生意指定会比往常好得多。   有些店,就指望这段时日挣钱呐,甚至这段日子挣的能顶半年进项。   加把劲,你们多挣些。   娘,忠玉在这,他一个人要是不够用,回头,我就让阿爷再给你派来俩人。中午帮着忙活。   工不工钱就不提了,只过年时,你别忘了给大伙表示表示。”   “那没问题啊,表示那都是小事儿,哈哈哈。”   马老太坐在小板凳上,畅快地笑着,嘴里的馒头还没完全咽下去。   老太太只要一想到快过年了,那些真正的高门就要放假了,她就从心里往外开花似的高兴。   到时,休沐七日,闲得那些人有事没事就会互相走动。   送礼收礼,设宴。   设宴就离不开招待人的糕点,她有四个店呢四个店,她就像看到了大把的银子向她飞来了似的。   而且,这回再做点心,甭管出多少锅,甭管人家正月里订多少,哪怕大年初一就预订好些呢,咱也不怕了。   因为她有两套榨汁的和捣蛋的。   接下来的一周。   也真像宋福生和马老太猜的那样。   宋福生他们摆大排档虽然挣了不少钱,但是却被马老太她们给显没了。   越离过年日子近了,四家蛋糕店越是全面开花。   蛋糕店的生意如此好,主要是因为高门各府的管家他们怕啊。   怕蛋糕店正月里关门不营业了,或者即便不关门的话,接的单子多,别再排不上他们。   是有这种可能的。   别看马老太糕糕兴兴店没开多些时日,那各府采买也知道,那个店,它“懒”。   每日懒到,带不多的点心就开张,中午只忙一阵,下午又早早关门,卖没就关。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你说说,就是这样的店,一点也不像那几家老字号的点心铺勤勉。   家里主子们又点名非要那种稀奇的蛋糕,因为齐府大少奶奶都请了夫人小姐们尝过,过年想要弄些新鲜的款待,能不提早去定吗?不提早定,买不到,主子们不得埋怨他们这些下面干活的?   所以各府负责采购的管家纷纷来。   马老太手里的“鬼画符”小纸条是越来越多,只有她能记的清哪个府定了啥,一般人都看不懂。   再加上,下面的各县,粉头巾小分队们接的各县单子,订货真是从大年初二,一直排到了正月十五。不提前做,绝对忙不过来。   订什么点心的都有。   就连青楼姑娘们也来凑热闹。   童谣镇的郭婆子,笑得露出一口豁牙子,激动的跺脚攥着纸单子喊道:   “马队长,胖丫总监,姑娘们又定货啦,十两的蛋糕一个,还有个更呢性的呢(厉害),三十两的她都敢要哇,她那张嘴可真是金贵。青楼的鼓捣和蛋卷也加锅,翻番加。”   宋茯苓听到动静从烤炉房出来,望着郭婆子,心想:天啊,她还想过年七天乐呢。   可是?   唉,是啊,那些男人们要放假了,就可想而知,青楼里能不忙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二十一更(为盟主bearbaby打赏+2)   马老太没意外。   据说,他们奉天城里的青楼更热闹。   听那些去听评书的男客聊的,青楼老鸨子特意从外地弄了一批水灵灵的大姑娘,就等着过年前后捞一票呢。   也是,过年前后,甭管是走南闯北的商贾,还是当官的休假,闲出屁来,男人们凑到一起就会惦记去那种地方。   马老太猜测:   到时姑娘们再撒个娇,说过年没人陪,赶上你们回府陪媳妇了,还说人家是你们的小心肝,抹抹心酸的小眼泪。   一年到头的,这些傻老爷们被忽悠着,要是挣了不少钱,能不舍得往投怀送抱的姑娘们身上砸吗?   别说三五十两银钱的蛋糕了,被灌进去马尿都得道一声:“好酒,再来一壶。”   宋茯苓掐着单子,盘腿坐在炕头上就算啊:   七天乐,看来是不行了,她要做那么多一层和三层的蛋糕。   要是提前干完呢?   对,提前干完,算算能剩下几日。   恩,算完了,也就是能大歇三天吧,躺在炕上吃吃喝喝一天。   骑着小红,带着米寿,再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城里溜达两天。   到时看耍杂技的,对着火把噗一吹就冒火焰的,跳圈的,逗猴的,听唱大鼓的,逛逛书店,买买字帖,去河边放放纸鸢。和姐姐们逛逛铺子,给老娘买根银簪。   可得好好看看古代的城里是怎么过年。   可惜,没过两日,马老太家来又递给宋茯苓两个单子。   宋茯苓瞪着大眼睛看向鬼画符的订单,一脸不乐意道:“干哈呀?我不用过年的吗?”   “过啥年啊胖丫,你听话,别耍驴,好好挣钱。等伺候好这些给咱们送钱的,咱祖孙俩趁机挣个百八十两,奶给你钱,给你?”   瞅瞅宋茯苓的脸色,一咬牙:“给你二两,我都不带过问的那种。就让你花,你爱买啥就买啥,回头也不用和我报帐,那还不中吗?”   宋茯苓欲哭无泪:“你看我像是差钱的人吗?我就是不想干活。”   将订单一扔,两张纸飘出去老远,落在炕上,蹬了蹬腿道:“为啥又这么多呀,烦人。”   是啊,为啥又这么多。   因为各县本来就有几家大户,他们已经养成习惯,时不时就派人去买马老太店里出的点心。   马老太店里出产的,上面有奶油,不像其他点心铺的只干巴巴的。不买,家里小公子小小姐就会隔一阵就嚷嚷要。   这回,离年近了,只会订的更多,不会减少。   到了年节也跟着翻番订。   而小康朝上,一般富足的那种家庭呢,会想着忙一年了,给孩子老人买些好的糕点,平时不舍得吃,这回买一些吧。   另外,走亲串友,送四合礼用。   马老太店里出的点心,独一份,别家没有卖的,过年那几日亲戚来家,端出来好看,谁还不要个面子呢?   拎出去呢,更有面子。   因为介绍时有说的啊。   主店在奉天城中街上,很是阔气,二层楼。   分店在咱们县里头,听说,在城里卖的很好,虽贵了些,但是咱们也尝尝城里富贵人爱吃的是啥味儿。   是不是?这么一说,收下点心的亲属,都会觉得被对方高看一眼。   再加上,读书人也喜欢在年节预定点心。   学生到了年节要拜访先生,拎得东西里有糕点有酒有肉有布,这四样是大多数读书人爱送与先生的。   而且这四样,不止学生们喜欢拎着这四样礼上门,下面各县包括奉天城里的一些清贫小官给领导送礼,送别的没有,可过年不去看领导更不好看,他们也喜欢买这四样。   四样礼物里的糕点,好些人就选择了今年新出的以前从没吃过的:马老太店里出的点心。   价格虽贵点,但一年到头送一回,贵点就贵点吧。   其实也不止是口味上想买来送人尝尝鲜,得说让这些人率先选择马老太,也是因为点心包装占了优势。   比起其他点心铺子的普通油纸一包,封口盖住块红纸,写个黑字,用麻绳一系,马老太家的包装,又是盒又是兜,上面还戳着各种卡通图案,高低立见。   由于以上原因。   两天后,马老太坐在炕沿边,又默默的将两张鬼画符订单,轻轻地推给了宋茯苓。   宋茯苓手里握着笔,斜睨她奶。   她奶扭头看向灶房:“……”假装感觉不到小孙女正冲她后脑勺瞪眼睛。   唉,最近啊,她受的冷眼太多。   不止看胖丫的脸色,现在大丫二丫她们也要上天,竟然也给她脸色看过,说要罢工。   说是胖丫撺掇的,想初三那日,她们这些姑娘家和虎子金宝他们一起进城看杂耍。初三那日,就不想挣工钱了。   仨孙女咋不上天呐?放着钱都不想挣了,还想看杂耍?敢给她罢工,她就先耍一个。   等着的,等她倒出空的,再收拾这些个不惜福的臭丫头们。   给两天好脸色,就要开大染坊。   “静一静。”   马老太临时征用会议室,两手把着讲台桌子,提前宣布道:   “今年过年不休息,休息就休大年初一。   三十那日,烤炉房都不能停,记住没?存的住的先做出来。   大年初二,就正式开门。”   下面的人,几个大姑娘都没鼓掌,包括带头闹事的总监。   可她们几个不鼓掌,并没有让气氛变得低迷,因为粉花小分队的婆子们,将巴掌拍的那叫一个响。   蛋糕师傅里,那一帮当了媳妇的,也鼓掌鼓的欢快极了。   婆子们是和马老太一样的心理:苦日子里趟过来的,见到钱都恨不得一个跳跃奋力扑过去。休息啥啊?过年能有挣钱重要?没钱过啥年。   媳妇们呢,她们是想着:   烤炉房不停真挺好,要不然大年三十和正月里,她们这么年轻,闲下来又不能在炕上躺着,不得帮大家做饭包粘豆包蒸干粮?   不得从二十七八开始,就要没日没夜洗被子做衣服收拾屋子?   嗳呦我的天,那还不如在烤炉房里继续干活呢,最起码做一锅是一锅的钱。婆婆和妯娌们也不会挑她们的理。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二十二更(为盟主bearbaby打赏+3)   既然要做这么多点心,就需要大采购。   并且要将最近以及正月里会用到的米面粮油糖鸡蛋,总之会用到的,包括山楂大枣花生红豆绿豆等等,需要全部买回家。   而且这回不能再现用现买,缩手缩脚不敢压银钱买食材了。   这回宁可买多,不能买少。   毕竟咱们点心铺决定大年初二就正常开门,方便订货的买家去取货,但是正月里的粮铺子和油坊,以及其他那些小店可不一定。   就是卖鸡蛋的,正月里都不好找。   马老太开始唰唰往外掏银钱了,只眨眼间就掏出来五六十两的碎银子。   嘱咐她大嫂,也就是宋福生她大伯娘:   “福生和福禄讲好了,福禄不是带队去你们那里摆食摊吗?你晌午抽空,就去你们那县里的粮铺子买米面,买糖、大枣。咱买的量多,让铺子里的小二给便宜些,最好能送到店里。等家来,让你家福禄他们那几个小子给推回来。”   “那些都晓得嘞,我也买过,可怎的米还买呢。难不成你那头说书的不停?他不回家过年吗?二楼不停呀。”   马老太摇头道:   “停啥停,说书先生那头也讲好了。我本是打算停来着,谁正月里还能晌午去吃饭?一心一意忙活这点心就得。   可这几日有好几伙人打听了,问咱们话本子停不停,他说他们还来,就盼着正月里多听些呢,抽个空就过来听。   那不得辣肉汤和米饭准备着?行了,反正是肉和米又不会坏,早晚也得买,就多买些吧。”   “中,晓得了。”葛二妞负责的云中县,粮价比别的地方便宜些。百十斤的米能差三五十个铜板。三五十个铜板能买不少东西呢。   提到肉,马老太一咬牙,将两块大银子递过王婆子:“去你那个县里买两头猪回来。”   “整头的?咱不是就要五花三层的肉吗?”   马老太也心痛,可咱不能只玩嘴。上回冬至要买鸡给大伙做了吃,没买上,狼来啦。   这回店里人手不够用,宋阿爷派去俩人给帮忙,她也不用给开工钱,纯是白帮忙给跑堂。   年前和正月里就先这么地儿了。   年后才能好好唠唠人手的事。   要是许小娘子彻底不管她们的店啦,那么她就从家里选两个小子,去二楼专门伺候男客。   到时,工钱再由她来给。   所以说,最近这段时日相等于是占了大伙便宜,因为人家拿着这头的工钱,却给她干活。   咱不能差事。   咱挣这些钱,大伙也瞅着呢,烤炉房也是家里目前发展最好的,没错,在马老太心中,她三儿带领的队伍根本就挣不过她。   那么,作为这里最大最挣钱的掌柜,她决定:   “就买两整头,挑肥头大耳的猪来。   咱们留下店里用的肉,剩下的猪头猪尾巴都给了大伙过年吃。   骨头扔给我三儿他们熬锅底汤用,嗳呦,他们挣点钱,我瞧着太费劲。”   宋茯苓在旁边听着无语,她奶现在太膨胀了。   马老太继续道:“这钱,就咱烤炉房掏啦。就当是给大伙过年吃个乐呵了,图个齐齐整整,别买那杀的四分八瓣的猪,明年多挣些有了。”   王婆子笑得一拍巴掌:“对,咱不差那两个。说句实在的,队长,我就佩服你这个劲儿。”   郭婆子她们也可捧着马老太,“我也佩服,而且咱们也能吃着,补补。我看队长其实就是想让咱几个补补,是不是队长?”   宋二婆子:“咱几个谢谢队长了。”   葛二妞嘴更好,睁着眼扒瞎道:“我早就说,我弟妹这个人,真的,她要是有,她都惦记,手松,大方,心眼那才好使呢。看来这老天爷也不瞎,要不然她咋就能当队长呢。”   “哈哈哈哈,”完了,会议彻底终止,聊不下去了。   所有人连大姑娘带婆子一起哈哈笑。   郭婆子揭短道:“你这也太能忽悠了。你忽悠外人行,你忽悠俺们干啥,谁不知道谁啊。你啥时候说过那话。”   葛二妞急得脸都红了,这些臭老太太,老揭她以前的底干啥。就不能当她说过那话吗?   马老太也跟着笑,望着这些老婆子们,有的笑起来没牙,有的是满脸褶子,褶子多的比她还邪乎。   下定决心,心想:   等哪日抽空的,她也真的大方一把,去逛逛街,置办置办年货。   给几个儿子和孙子孙女们添置些里衣料子,也给这些最知根知底一个村里出来的婆子们买点啥。   买点啥呢?   她早就想好了,买面油。主要是,她想擦。   这辈子就没咋擦过,身上就没香过。打年轻就挑猪屎捡牛粪的,天天臭过来的。   谁还不是个女人咋。   谁不想像小孙女身上有那股味似的?   正好给这些老脸们,也一人买一小盒,一个是卖嫩蛋糕,别一张张鞋拔子老脸抽抽巴巴对买家,不好看。人家一瞅你就够了。一方面送与她们,就能和她作伴一起擦了。   要不然只自个早起抹油,怪不好意思的。   别让几个儿媳再寻思,这个老妖精。   老太太在心里吐槽自己:瞅着没?她真是变了,变得这个吓人。竟连面油那种东西,都敢悄悄地惦记上。   主要是上回画像,太刺激人了。   ——   接下来的一周,宋福生他们这伙人,忙得更是昏天暗地。   在村里有心人的眼中,比如大白胖娘们的眼中,就是里出外进。   一会儿一辆辆推车,盖着油布推出去。   一走就走一帮汉子,身后跟着捂的只剩眼睛的老太太们。   一会儿一辆辆推车,又满满登登推回来,甚至推回来的东西瞧着比去时还多。   一回来又是回来一帮汉子,身后跟着老太太们。   河对岸那伙人置办的两台牛车,也日日早出晚归。   驾驾的,得亏是石板桥,要不然桥早就塌了,不够他们折腾的。   关键折腾他们就算了,大白胖娘们也觉得自个很苦,因为她总能闻到香味。   她问家里人能不能闻着,人家都说没闻到,她婆婆还骂她是馋货,但她就是觉得,那面日日飘香风。   有一次,她都走一半桥了,被她婆婆发现给骂了回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 二十三更(为盟主bearbaby打赏+4)   走马街上。   目前最受“争议”的,就是那个油棚子。   让一整条街的开小饭馆的商贩,都恨得咬牙切齿。   本来离年近了。   每年这个时候,应该是这条街上小饭馆最挣钱的时候。   牛车马车各种去外地省亲的,咬咬牙就先不提那一类人了。压根就是不是小饭馆的消费群体。   咱就只提下面那些外县的。   外县百姓,手头稍微松快的人家,每年到了这种时候,都会来城里溜达溜达,置办年货。   进城饿了,就会在走马街上的小饭馆,吃碗面汤、下碗馄饨之类的垫垫肚。垫完再去溜达。   眼下可倒好,全被香味引得去了那个棚子里。   那个油棚子里,明明都没位置坐了,竟排号等,然后他们这些家的屋子却没几个人,你说气人不气人。   最气人的是,不提那些马车上的富贵人家,竟然停在油棚子前面,以前从不吃他们这种小店的人,竟然也下车买了那伙人的调料,一买就买好些银钱的,他们都瞅着啦,掏钱买。   宋福生:不提那些人,你们还提两遍,可见你们的羡慕嫉妒恨。   只提最恨人的守城官爷,居然也在换班后,前脚下了值,后脚也坐进油棚子吃。   “我去找他们去,干啥玩意儿,咱们还干不干啦!”   这条街上开饭馆的暴脾气尤老四,大声冲其他几家开饭馆的老板说道。   说完,他就气势汹汹带着店里的跑堂走了,直奔宋福生他们的油棚子。   另几家先是面面相觑,随后急忙在尤老四身后喊道:   “老四,快回来,要过年了,别惹事儿。”   “老四,告诉他们,让他们消停撤了摊子就拉倒,都是出来讨生活不易,能不动手就别动手。”   “老四,别给人真打伤喽,吓唬吓唬得了。”   “老……”   老四,你这是去找事吗?你怎的转脸就和人笑嘻嘻。   “哎呀?老四怎么往外掏钱啦。”   开面馆的黄老头说:“嘿,真邪性嘿,我也去瞅瞅。”   过一会儿,黄老头也急匆匆回来,扯着他婆娘就进屋。   老两口商量了一番,没一会儿拎着两串钱也着急忙慌去了油棚子。   另几家问他:“你们啥意思啊?不是找茬吗?这像是找茬得样子嘛。”   黄老头驴唇不对马嘴回了句:“那伙人挺好,你们也快些去吧,要卖没啦。”   啥东西要卖没了?   辣椒面和底料。   宋福生坐在棚子里一角,面前放张小矮桌,桌上摆着本子,一边写字,一边头也没抬告诉尤老四道:   “没事儿,你要想支像我们这样的摊子,不用特意告诉我,该支就支起来。”   尤老四莫名的有点不好意思,他是不是有些欺负人啦。   本地户欺负人外来的:“大兄弟,那你们呢。”   “我们没空摆摊,明日就不来了。给,这是找你的铜板,这是十五块底料,今日就这些了,我便宜卖与你,就不卖那些赶车路过的了。”   宋福生起身时还问人家,“对了,你要不要烤羊肉串?我家那烤炉架子也能卖给你。”   尤老四着急了:“我要。不过,先说底料,十五块我不够啊,你家里还有木有?”   “没招,没有了,等吧。   调料铺子,城南两家酒楼,都在等。   不瞒你说。   下面各县,也有不少像你们这样的小食铺在等。   至于过半月你能不能买着?我想想,恩,差不多,差不多。   你要是实在着急,可以去任家村河边,寻山边住的一伙姓宋的。”   黄老头推了推尤老四让起开,唠半天怎没完了,一脸笑问道:“我要卖你这种辣面,都要买些啥。”   “老爷子,你买辣椒面就中。回去自个放油里炸,记得,多放些油,少放它,油里面就能有辣味儿了。等面好了,往上面放一点点辣椒油就成,要不然我这辣椒面卖这么贵,您要是勺里舀满辣椒给食客,你得卖多少文钱一碗啊对不?”   “对,你这小伙子,想的周到,心善,一看就是……”   黄老头没等忽悠完,宋福生已经冲外面拱手道:“王掌柜,您怎的来了?”   明明订的是后日,直接去马老太蛋糕店取酱料。   王掌柜心急啊。   近日,一品轩大卖几道菜,麻辣鱼还有一道叫什么水煮肉片的,反正都是些辣菜,吸引好些人去吃。   吃过的人都说过瘾。   这又推出“马老烫”,弄一桌子生的菜,蘑菇木耳大萝卜白菜的,再加些羊肉卷子,都不给人做熟就端上去,让客人小厮给煮菜,竟卖的很好,你说奇怪不奇怪。   他这不也是被东家催着,来问问酱料嘛,能不能给快点儿。   他好跟在一品轩的后头,也弄一桌子生的菜端上去卖,又省事又挣钱。   “你看哈,我晓得你和中街上的一品轩陈东家熟识,这个不能比。”   宋福生急忙接过话:“不不不,咱们是一样的。王掌柜,我娘最初推车来城里卖点心,那时候,中街上是一品轩留了,城南酒楼就是您家留。她家去和我提过好些回。”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远走。   再说啥,别人也听不清了。   无非就是对方想催货。   意思是,你不能厚此薄彼。   宋福生也承认,咱关系不一般,冲老娘面子,也必须给你货提供到位,一咬牙,今日贪黑,我们就给您酒楼的料块炒制出来。   瞧瞧,卖的就是这么火。   马老太的面子,都被人拿出来当人情用来催货了。   回过头,宋福生进了油棚子,抬头一瞅,尤老四还没走。   “不是要卖我烤炉子?对了,你这棚子卖不卖啊?”   “你不是有店?”   “支店门口。”   宋福生:“……”合着,还想让他整体出兑。   而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另几个县。   以前去卖过蒜黄的那几家酒楼,也订了锅底料块以及辣椒面。   这里面还有两个小插曲。   一个插曲发生在葭县。   葭县那家酒楼挺鸡贼。   羊肉串太香,酒楼掌柜就将厨子领去了,假装跟王婆子大儿子他们说话,厨子就在旁边偷学。   回头就烤啦,但是小小的调料辣椒面就是那么奇怪,不放好像缺点啥。   其实,他们更想知道辣锅底,以及做麻辣鱼和水煮肉片的辣油料是怎么做的。   那个才是大头。   可是,还是那句话,托人去外面打听了一番,真没有卖辣椒的。那伙人没吹牛,看来起头就没吹,竟真是独家。   所以,没有辣椒,即便知道怎么秘制的也没用不是?你得有原料啊。   第二个插曲,发生在云中县。   是个开几家调料铺子的老板,单独给宋福生的大堂哥宋福禄叫出去,隐秘地提了提能不能给提供辣椒种子。   宋福禄:“你到底想说么,俺们不卖种子。”   “不是,我是想说,不让你白忙,兄弟……”   然后宋二婆子家的大儿子就过来拉仗了,棚子里的食客都顾不上。   因为宋福禄差点跟人干起来,骂人家:“你什么玩意儿,不安好心肠子。俺家酱料从今往后不卖你,你想进货也没用,这个主,我倒是能做,给我滚!”   这个事,当晚就传到宋福生的耳朵里。   宋福生已经好久不叫宋福禄大哥了,那不是在逃荒前,和宋福禄掐过架嘛。   有时候管外人,路边那种不认识的人叫哥,都不叫宋福禄。   晚上贪黑去河里凿鱼的时候。   宋福生喊了声:“大哥,给拿个袋子。”河里的鱼是越来越少,都让他们捞没了。   宋福禄愣了一下,寻思这是叫谁呢,还举起火把,好奇地瞅瞅宋福生。   后来,知道堂弟是叫自己,嫌弃他反应慢又给他骂了,鱼都跑了。   宋福禄抽空去了地窝子和他爹学这事:“爹,福生堂弟又管俺叫哥了。”   宋大伯砸砸嘴,叹气一声,就会一句话:“一笔写不出个宋字。”   下定决心,往后,他这个大伯,要更关心三个侄子,福财、福喜、福生。   他的弟弟没啦,仨侄子没爹呀,多可怜的娃,他短命的弟弟啊,唉。   他这个大伯,往后就要像他们的亲爹似的,像对待福禄似的,多关心关心仨侄子。   宋大伯愣是在心里想像一番后,还没有付出行动,就先给自个感动,眼眶都红了。   画面太温馨。   大伯娘葛二妞听完倒是觉得:不是一笔能不能写出个宋字的事儿。   是经了这么多事儿,从逃荒差些渴死饿死,到眼下有吃有喝有钱挣。俩孙子也去学认字。   不得不承认,从上了路开始,他们一家一直就在借二房光。   很难想象,当初要是没一起走,他们一家目前能啥样。   每次,葛二妞控制不住犯了小心眼时,就如是劝自己:   或许,就不是少一个儿子的事儿了。   而且,在葛二妞心里,虽然背井离乡,需要白手起家,但是最近的日子,才觉得过的有了些意思。   她啊,眼下别说嫉妒马老太,羡慕都羡慕不过来。   毕竟当人比咱强一点或是差一点,还要分你家那么点可怜巴巴的祖产,自然会被气死,条件差不多也有可比性。   可是人家现在是比咱强太多,不但不分咱钱花,不抢她牛,还处处帮衬。   咱要是经了这么多事,还干挺不是人的事,对不对得起谁倒是次要,就说那不等于是自个作死嘛。   一旦那样,大伙就会让他们搬走。   不搬,她感觉去哪都不安全,和谁处都信不着。   别人是不晓得她们见过啥。   要是和她们有一样的见识,也会这样。   她们当初在逃荒路上,都见过卖婆娘换半块干粮、吃自个亲老娘孩子的。亲眼见吃亲人啊。 第三百七十章 二十四更(为盟主bearbaby打赏+5)   李秀一个,葛二妞一个。   一个是单身女人带孩子,属于容易出变故想嫁人的。   一个是以前和马老太不咋对付的,不对付了几十年的。   这俩“特殊”群体都这么想,不离开大伙。   别人给多少钱,也不要坏大家。   又不缺吃少喝的,她们眼下别看是白手起家,但是比起在老家吃的饱,过的有奔头。   以前自个过日子,又能有多好?   别说外头的人,压根不会给她们大把的银钱让坏大伙。   也不提,她们能不能坏成。能不能偷出种子,能不能将蛋糕房的手艺传出去。   就单说,那样的钱,就那么好花?下黑睡觉,闭上眼不翻来覆去吗?逃荒路上,一次次的大伙不抱团,能活下来?和彼此救对方的命有啥区别?   眼下一点点自个挣,花这样踏实有奔头的钱,睡觉它不香吗?和大伙在一起,遇到难处了,是不是能有人帮?   为了钱就要舍掉这些,不要。   又不是说困难的要死,离开那笔昧良心的黑心肝钱就活不了。   所以说,这俩人都能这么想事情,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就可见,逃荒来到这里后,大伙经过了一次次的事,感情和普通村民和亲属间有多么的不同。   且日子也越过越红火。   红火了,就更加抱团,恨一切破坏者。   他们能将日子在短期内就过的不用勒紧肚皮,能吃饱饭,一切的一切,就源自于团结就是力量。   可有人就是看不懂这点,老跟他们比比划划,总小看他们的团结精神。   宋福生带队归来。   今日他们回来的早,比其他几个县的大排档队伍回来的都要早。   也没等马老太他们,就先一步回家,要着急回来炒酱料。   催货的太多。   今日也是他们最后一天出摊。   往后炒了酱料往外卖就行了。   进了村,河边站着几个人,见着宋福生有点欲言又止。   宋福生瞟他们一眼,没吱声,也没当回事。   因为他以前就没和这几个人说过话。没打过交道。   这几家汉子,属于村里不爱管闲事的,不是那么多言多语的人,一般时候也见不到。   上了桥,也没察觉到不对劲。   才过了桥,隐隐约约就听见他们家房前屋后一片乱糟糟,吵什么听不太真亮。   宋福生带着几人就加快脚步,将推车卯足劲往家推。   都不用进院,入目瞧到的就是一大帮人正在他们家院子里。   那叫一个热闹。   任家村的村民也有好些人在这。劝仗的,拉架的,两面推搡的,不让往一起打的,喊着任族长快回来了,有啥事好好说。   任公信躺在地上,任子玖正在给掐人中。还在一片乱轰轰中吼着快些去请郎中。   而任公信的三儿子任子傲,此时嘴里全是骂人的话,祖宗八辈的骂,在人圈里,正带着一帮不知从哪找来的混子,在和宋福生他们这伙人撕吧。村民们就两边拉架。   宋福生还没冲进院,就听到他大伯喊“俺们还要找你赔钱呢,给俺们老爷子气昏了,你等着,等俺们家小子们都回来的。”   手推车不要了。   宋福生带着高铁头他们,像一股风似的冲了过去。   在村民们还没看清咋回事时,宋福生瞟了眼躺在地上的阿爷,从后面一把扯过任子傲的脖领子,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子甩了过去。   满心怒火打上门了是吧,趁我们不在。 。 第三百七十一章 二十五更(为盟主bearbaby打赏+6)   家里目前,真就呈现弱势,真正的壮汉们全都没在家。   之前,烤炉房的女人姑娘们,都着急的不烤蛋糕接连出来了。   钱佩英也拎着烧火棍,从辣椒基地出来,预备着看情况不好,她也上。   要知道,她可是大伙眼中公认的“小姐”,就可想而知。   要不是宋福生他们这几人及时赶到,真就会让人欺负到脑门上。   毕竟任子傲可是带来三十多个快四十个壮汉找上门,要不是有很多热心的村民在卖力拉架,任子傲他们锄头就要刨上房。   而家里的小子们为啥不在家。   因为这不是分两伙嘛。   壮劳力们,一伙分散在各县,一伙此时正喊着号子,从山边往回拽大石头呢。   今儿田喜发带人拽石头的同时,还带人上山挖了几个陷阱,回来的就有些晚,寻思套点兔子吃,明后天过去捡。   并且,宋茯苓也没在家。   她正带着娃子们,跟着这些去捡石头的伯伯叔叔出去玩了,美其名曰“室外课。”   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溜一溜小红。   宋茯苓骑在马上,一帮小娃子们嗷嗷疯叫着,兴奋的不行,在马前马后,边往家跑边打雪仗。   宋茯苓扭身喊:“都打我身上啦,谁干哒?”   就在这时,四壮拽着一车石头,耳朵动了动。   田喜发在最前面走,拽着爬犁绳也忽然停下脚,用袖子蹭了蹭头上的汗,喊小娃子们:“都别闹啦,闭嘴我听听,怎么像是家里那面在吵吵呢。”   然后没一会儿,就看宋茯苓他们这伙人,石头不要了,爬犁不要了。   宋茯苓不敢快骑马,下了马,小红她也不要了,争先恐后就往家跑。   任家村的村民眼中,看到景象是这样的:   先是宋福生冲进院子,二话不说就抽任子傲的大嘴巴子,还是左右开弓的那种抽法。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感觉眨眼间,他们之前就白劝了,白费了一刻钟的吐沫星子,两伙就干到了一起,打成了团。   任子傲带的那几十个小伙子,起初瞧上去还也有点懵,手握锄头木棒子,竟气势不如宋福生他们这伙人。   而且宋福生他们这伙刚回来的十几人,最开头手里也没拿家伙,对方拿着锄头呢,竟敢赤手空拳就往上冲。   没冲上去,有些吃亏,眼睛都红了,嗳呦,一看就像是要气疯,就跟那个野兽发了狂似的。   瞅那样,着急揍人,竟随手就抄起方便捡的东西,都没去寻厉害的家伙什,随手捡起烧火棍之类的就要和人拿锄头的干。   也不管会不会误伤他们这些拉架的人,抡圆了膀子甩,打着谁算谁,一路逼着任子傲那伙人往后退,手中的木棒挥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再然后,任家村的村民都要被吓哭了,这仗可不能拉了,别再伤着他们。   只看,一个错眼间,门口就呼啸着跑过来一帮壮汉。   而且这帮壮汉,竟是大砍刀举起,铁尖尖的叉子冲天,高举着怒吼着出现。   妈呀,要说大人们这么邪乎还有些理由,可是小孩子们咋也那么呢性(厉害)。   你听听,打头那小孩竟然在喊:“举箭。”   然后,眨眼间,唰唰唰,一排的小孩子,从身后拽过小箭,对着大伙就瞄准。   最小的过没过五岁呀。   大白胖娘们被吓得脸上的肉乱颤,一把扯过婆婆给藏在自个身后,在人群里头冲小孩子们不停摆手,瞪着眼睛吓磕巴了都:“别别别,别射俺们呀,俺们是来劝架的。”   真怕打头的那个小男孩一声“射,”下一秒唰唰唰箭就会往他们身上来了。   得亏呀,得亏着局面更乱了。   宋福生那伙人的女人们过来拦孩子,又过来抱起孩子就跑,因为从外面忽然冲进来一匹枣红色的小马,跑的那叫一个欢快纵情。   小红寻思:听说干架啦?快点儿,别落下它。   可下没人牵它骑它,再不让它尥蹶子就要被养成骡子了。   田喜发都顾不上和任子傲他们打架了,和牛掌柜、宋茯苓,仨人一起去拽小红,扯住缰绳按住。怕小红瞎了吧唧再撞到自家人身上。也怕小红太过激动一脑袋扎房子上,再给房子撞塌。   米寿比划着小箭,大叫着:“小红,上,干他们,别停!”   钱佩英一把抄起米寿,啪啪对着屁股轻拍两下,给夹走了。   宋金宝也被朱氏紧紧拽住,累的朱氏一脑门汗。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劲儿,而且看见干仗的怎么还兴奋上了。扯住金宝又去大伯子家的二郎,可给朱氏累坏了。   不敢让小孩子射箭,将人射坏了可怎么整。   与此同时,宋阿爷也彻底躺不下去了,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和一直在照顾他的宋福生的大伯对视。   俩老头挤眉弄眼,用眼神沟通:是起来呀?还是接着装啊?   没错,宋阿爷是装晕的。   怎么回事儿呢。   事情是这样的。   那任子傲,带一伙人忽然就来了,叫嚣着他可不是软蛋。   他不在家这段时日,亲爹竟被气的起不来身,当他是死的?今日必须给个说法。   然后就冲他们讨要任公信的治病钱。   口口声声说,是他们给气的,必须要他们给治。   要是不给银钱,就要见什么拿什么。   要是任公信有个三长两短,就要让他们偿命。   宋阿爷当时都听懵了。   咱不道,不道人家是咋想的。   怎么就能扯上是他们气的。   宋阿爷就带着人,和任子傲他们吵吵起来了。   家里小子们虽然都走个差不多,但是木工宋福喜他们几个壮劳力在,地窝子里的老头子们在,媳妇孙女们串糖葫芦做雪糕做饭的在。   说白了就是,咱也不怕那事儿。而且在心里算算时辰,外头的小子们也快回来啦。   宋阿爷就问任子傲:   你是脑子里有泡啊是怎的?你爹病了你找俺们作甚。   你这就属于沾包赖了,关键是你这也沾的太远了,俺们这伙人在河这边住,都见不着你爹,你往俺们身上泼脏水?   俺们怎的就气得他起不来炕啦?你不家去问问你哥是谁气的,你找俺们干啥,你就是想欺负人呗? 第三百七十二章 二十六更(为盟主bearbaby打赏+7)   宋阿爷说完这话,就被任子傲的手指头戳脸上了。   你说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年轻,你戳那么大岁数人的脸?   宋福喜和几个留家做木工活的汉子就不干了。   宋福喜骂了句你老母,就跳跃着冲了过来,被一脸凶相瞪着眼睛的任子傲,一脚给踢个趔趄。   宋福喜也不是吃素的,向后踉跄了几步,又利索的重新助跑上前和任子傲撕扯到一起。   任子傲身边有四五个壮小伙帮忙,咱自家留下的几个汉子就和那几个小伙支吧起来。   宋阿爷就近抓住任子傲的头发,帮宋福喜去扯任子傲的脖领子,又和几个从地窝子里赶过来的老头一起去挠任子傲。   扯头发、抓脸。   反正,任家村的村民们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捂捂扎扎,乱成一团,小范围的又踢又打,上面挥舞的全是手。   还有好些女人家正拿着长签子,转着圈地撵人扎人。   女人们也是感觉很突然啊。   好些妇女带着姑娘家正搁屋里串糖葫芦呢,就听到外面一阵吵,所以武器就成了签子。   拿签子要扎谁呢,扎任子傲带来的那些人,因为那些人要刨房子,反了天啦。   敢刨,就扎死你们。   还有做饭的女人家,手里挥着大木勺,四五个女人齐心协力扯过一个小伙,给人按倒在地,大勺子往人身上凿。   任子傲带来的那些小伙子,愣是躲着签子,躲着勺子,躲着扫帚烧火棍子,锄头竟下不去手,挥不开。   村民们一看不好,男女老少齐上阵,就急忙过去拉架。   拉架分两伙。   一伙男人和婆子去拦女人,说有俺们呢,别怕,也别乱扎啦,扎着人眼呢。   也有很实在的村民,直接去抢那些壮小伙手里的锄头,吼着不准在任家村撒野。   另一伙是去分开宋阿爷他们,给打红眼的任子傲和宋福喜硬生生分开,给宋阿爷他们也拽一边,隔开两方。   要说村民们能及时赶到,这里头有俩关键人物。   一个是大白胖娘们。   她出门倒水,瞧见任子傲气势汹汹带一大帮人上桥。   她连水桶也不要了,大嗓门嚷嚷开,“不好啦,村里要出大事啦,打起来啦,都出来呀。”   边喊边满村里跑,嗓门那叫一个亮。   村里住在靠河边的这些人家,听到动静就全出来了。   里面有热心肠的,也有打心眼里觉得宋福生那伙人真不错,踏踏实实过日子,想要跟着交好的,就三五成群率先往河对岸跑。   慢慢的,村里听到动静的人家就更多了,往河对岸跑的人也更多了。   男女老少全往河那面去,这里面也不妨有好信看热闹的。   第二个关键人物,就是也住在河边的四嫂子。   四嫂子一听大白嗷嗷叫唤说干起来啦,去河对面什么的,就想着去给任族长家送信儿。   当时四嫂子一边着急忙慌戴头巾,一边不忘嘱咐她男人,快些去河对岸瞅瞅,卖力的拉拉架,适当的帮帮忙。   因为四嫂子知道,宋福生他们那伙人好像不在家。   最近日日早出晚归,她瞧见过,一走就走很多人。   而且给她家大酱都买没了,就怕河对岸吃亏。   在四嫂子心里:那个任子傲虎了吧唧,比照他俩哥哥都能惹事儿。谁能晓得他干出啥虎事儿。   四嫂子就急忙往任族长家跑。可是很不巧,任族长不在。   任尤金这位老爷子,最近走出了孙子的阴霾,人家是老秀才,重新联络起老友,去拜访串门了。   不过,好在,任尤金的几个儿子都在。   迅速集结村里的壮劳力,火力前往河对岸拉架。   就这么的,村里人,才赶来的很及时。   并且,该咋是咋,这回村里好些人拉架时也说公道话了。   说任子傲,你们这不就是上门熊人吗?   也有的拽着任子傲小声劝:你给人打坏了,你以为这伙人是吃素的?不信你让男女老少们说说,那就不是个吃哑巴亏的,狼都能干过,还差人?快家去,消停的。   还有人说:你才回来,好些事你都不晓得,你要是不知道,就赶紧回家,去问问你爹你二哥,要实在想不开你爹为啥病了,就去城里找你大哥唠唠。   任族长的几个儿子更是怒道:任子傲,你当任家村是你家的?我告诉你,我爹不在,我们说的就算。不信你就试试。你敢刨房试试?   总之,村里人说啥的都有,就是不让干仗,站在中间拦着。给任子傲和宋阿爷两伙人隔开。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吵吵把火时,任子玖和任公信带着两名长工姗姗来迟。   这回好像还真不怨任公信。   并且听任公信说出的那些话,他都不晓得三儿子带一帮人来闹事儿。   任公信进院就喊:“你让我多活几年行不行!我整不过他们,我服了他们,老三啊,咱认啦,你让我省些心!就当咱家,咱家对这伙人彻底认栽了,彻底!”   在喊这话时,估摸任公信的心里并没有真服,没有完全认栽,还带着怒火呗。齁哧气喘扯脖子喊完这番话,嘎一下,很突然的就抽了,且是两眼皮翻着直挺挺倒地。   这一突然变故,可是吓坏了一众人。   任子傲红着眼,祖宗三代骂宋阿爷,骂宋阿爷老匹夫,说他爹今日要是有三长两短就要大家赔命。   然后宋福喜他们就又和任子傲干了起来。   村里人也顾不上拉架,纷纷看任公信咋样。   任子玖搂着任公信:“爹,爹,”一遍遍扯嗓门叫爹,一遍遍掐人中。   宋阿爷望着这乱套的一幕,当时紧张的咽了咽吐沫,心想:这可不中。   任公信要是死他们这里可真就说不清了,甭管之前多有理,大伙只会记得任公信是在他们家倒下的。   老爷子一心急,一咬牙,当机立断,也咣当倒地。   为啥要躺下,他是这么寻思的:   你们来俺家闹事,气抽一个,那我也躺下,就说也被你们气出了好歹。咱扯平啦。   宋福喜他们几个男的,一看阿爷倒地,连着家里的女人们更是一起嗷嗷的叫喊着:“阿爷,阿爷!”   宋福生的大伯被吓着了,噗通跪在老爷子身边,扑到老爷子身上。   不过马上就放下了心,老爷子闭着眼睛,趁机悄悄捏了捏他的手。   这不嘛,就因为一边倒下一个,谁也不让谁,村民们又紧急陷入拉架状态,扯着脖子喊:都冷静,先请郎中。   再之后的事,就是宋福生突然回来,突然挤进人群就扇任子傲大嘴巴子。   宋福生是谁,是河对岸这伙人的主心骨。   一看宋福生动手,高铁头和大郎他们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往上冲,最近和四壮学的拳法全使在这些人身上。   宋阿爷:大事不好,你说他是不是不能躺啦?   他家福生,别再真以为他已经有个三长两短,再给他报仇打出人命可怎办。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二十七更(为盟主bearbaby打赏+8)   “嗳呦,”老爷子装的那叫一个像,捂住心口慢慢睁开眼睛,一副好像才喘过这口气的模样。   “醒啦,快别打啦!”大白胖娘们和还有村里的几个婆娘此起彼伏喊道。   咱自个家的女人们也跟着报信喊。   因为除了宋福生的大伯知道真相,咱自个家的也不晓得阿爷是装晕的。   后院,村里七叔急得跺脚:“听见没?快松手,啥大不了的要往死里打,过去看看老人是正经!”   就可见,都打到了后院。   前院轱辘到后院。   而且从四壮他们回来,情况就往一边倒。   与此同时,村口云中县那一组也回来了。   村里有那嘴欠的告诉,你们家出事了。   宋福禄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十几个汉子连推车也不要了,只抽出菜刀,就冲刺般往家跑。   给嘴欠的那位村民看的小心肝直跳,没想到只告诉一声就抽刀。   这还只是云中县,只回来一伙。   葭县的还没回来呢,童谣镇的那伙人也没回来呢。   快了。   可别。   任族长任尤金本来喝的挺多回村,赶到时一看,立马醒酒,腿差些吓软,脖子粗脸红怒喝:“住手,都给我住手!”   此时,是什么景象呢。   任族长真不能昧良心骂村里人只看热闹不拉架。   村里人这回真是有齐心协力拉架。   要不是他们,现在就得完啦,脑浆子就得干出来几个。   有他们在,真是解决了很大问题。   一个个汉子是硬着头皮去中间拦,宋福生那伙人就能顾及顾及,怕伤到他们,就下不了死手,至少刀和棒子抡不起来。   可即便如此,此时的场面,也成了单方面的宋福生这伙人逼退着那些人,非让人跳进坑里去。   最邪乎的就是四壮手里的任子傲,已经被掐着脖子,逼退到坑跟前,再稍稍往后退一点,准保掉里头。   四周那坑,挖的可是吓人得狠。   一般人掉进去爬都爬不出。   更不用提里面还有倒刺,掉进去就会被扎的嗷嗷叫唤。   得,这回村里人,也彻底知道宋福生他们前后院的秘密。   看一眼就冒冷汗。   村里有些人,某一瞬甚至出现一种错觉,河对岸这伙人别说收拾几十人了,真动了怒,或许能干翻他们任家村。   “撒手,福生,你快让他们撒手,你听叔说,”任族长艰难地咽了咽吐沫:“叔给你们讨公道,啊?大侄子,咱们任家村万万不能再出事儿,快要过年啦,你们也想过个好年不是?”   宋福生怒道:   “趁我们不在家,打上门。   这可真是欺负到家门口了。   前段日子,就有人惦记要刨我们房子。   今儿,又要刨。   这个被狼咬死赖我们,那个爹要病死赖我们。   给我阿爷气倒,吓的我们家里女人哇哇叫。   是不是真当我们是软柿子捏?   今儿我就把话放这,耍无赖,耍错了地方。   凡是不经允许来我家敢撒野的,打死也活该!”   “是是是,他活该。福生,就是报官,你们也占理,你看叔这话说的公正吧。所以你要相信叔,叔准保能管好他们,他们再不会来,啊?”   任族长扯着宋福生的袖子,意思是我都把话给你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可别出事,他才上任。   被高铁头抓住的小子一听要报官,也急忙讨饶:“我早就说了,我们是外村的,不是你们村的。我们就是过年了手紧,想挣两个钱儿,没别的。”   被大郎踹倒的小伙子也嚷嚷道:“打我们干啥呀,我们真就是过来吓唬吓唬你们,没想伤人,你看,我们都没咋动手嘛。”   宋阿爷的大孙子,对着这人的脸呸的吐口吐沫。你们还想怎么动手,带锄头来的。   被吐不要紧,要紧的是让他们走就行,实在是没想到遇到了硬茬子:   “爷,我叫您爷还不成嘛。要怪真怪他任子傲,他说给我们一人三十个大钱,只说来仗腰,吓唬你们刨两下房子,连锄头都是他给的。放开我,我这就去家去,我立马滚家去行不行,往后见你们绕着走。我不能见官,我家就一个老母,可怜得很。”   这俩人一说,其他来帮忙的也跟着叫熊。这个说家困难极了,那个说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母会吃不下去饭。   甚至有那胆小的,都已经作势从趴着变成跪在地上了。   村里人也跟着劝,快拉倒吧,揍也揍了,白揍一顿解解气就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宋阿爷被大伯扶着,装上不来气,一句话歇三次说道:“不,不……”   那几十个壮小伙,心想:完了,特娘滴这么讨饶也没用,不同意撒开他们。   “不要管他们啦,让他们滚。”   几十个壮小伙:“……”   宋阿爷又急忙过来拉四壮。   难怪任子傲要被推坑里爷不吱声,被勒住脖了,脸已经煞白,可不中,别给人掐死。   “松开啊,四壮,你听爷话,不跟那虎了吧唧的一般见识,给他甩一边去,别脏了咱的手。”   就在这时,任子玖也跑了过来。   他急火火先瞅了眼弟弟后,就冲宋福生二话不说躬身到底。   任子玖是从他爹昏过去后,掐完人中看见任公信悠悠转醒,但还是嘴打哆嗦,怕他爹有个不好,就压根没管这面又发生啥,背起任公信就跑。又安排他家长工,一个去请郎中,一个赶紧进城去给大哥送信。   这才忙完跑过来,就看到他弟弟被人掐住脖。   任子玖给宋福生行礼,又转身冲宋阿爷躬身到底行礼,“对不住了,对不住。我晓得,我家那不争气的不占理,我替他给大伙赔礼。”   说着话,对着四周又是抱拳又是作揖,连对着村里人都表示歉意。   “可是,他再不争气,能不能也让他先回去。我爹醒了没瞅着我那不争气的三弟,又急昏了,瞧上去有些药不好。让他回去,让我爹看着他,缓缓老人心急,稍稍安安心,我谢谢大伙了,谢谢了。”   宋福生这才示意大伙该干啥就干啥去,也让这些人赶紧滚出去,别脏了他的地儿。   他家一堆活,其实谁愿意跟这些人浪费时间,谁愿意打架。   家里又是孩子又是女人的。   实在是欺人太甚。   眼下看阿爷好像也缓过来了,任尤金也不停地拽他衣袖暗示他收场,那伙人又让他们揍得不轻,村里人终于能知道知道他们不是好惹的就行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二十八更(为盟主bearbaby打赏+9)   最后一拨,村里人也都走了。   任族长摘下棉帽子,抹了把头上的汗,连跑带颠儿赶过来,可给他累完了。   任族长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宋福生的肩膀,又关切地询问宋阿爷怎么样,用不用请个郎中后,也跟在村民们的后面离开。   他还有事要做。   找来的那些小子们,就想那么地儿啦?   不可能。   已经让村里的壮劳力们给控制起来赶到祠堂。   他倒是要问问,都是哪个村的二流子,要好好和那些村的里正说道说道,务必管好那些不入流的东西。   另外,他也得去任公信家。   任子傲刚才随他二哥离开,屁都没敢放,灰头土脸的。   但不代表没发生过恶性事件。   村里是他任子傲想去闹就去哪闹的地方吗?   还当你爹是里正哪。   个欠收拾的。   倒是宋福生他们,在大家离开后,似乎眨眼间就恢复了正常似的。   明明在斗殴时,大伙也挂了小彩。   有的是手和胳膊见血,有的是脸被抓挠有血印子。   可是大家却像是没发生啥大事似的。   在纷纷询问完老爷子,听阿爷说,是装的,吓唬他们,怕他们讹咱们才躺地上时,更是一副没发生啥大事的模样,迅速的该忙啥忙啥。   互相擦药,上药的。   收拾院子,收拾门口推车的。   问孩子们今日有没有好好念书的。   高屠户取来药瓶,一边帮忙给抹红药,一边问道:“今儿都卖了没?最后一日出摊,有没有又订货的?”   这一问,田喜发忽然想起,拽回的石头还在外面扔着。   迅速叫上四壮他们,赶紧去给拽回来。   宋福禄也一拍脑门,车在河边。   顾不上回话,也带着人急忙过了河,去捡丢在村口的手推车。   到了河边。   那个欠嘴告诉他们家出事的村民,竟在原地没走,冻得直吸溜鼻涕,两手插在袖子里暖手。   问他怎不家去?   他说:“在给你们守着车哪,听说你们给他们干的服服的?快,快些推走车,我好赶去祠堂看热闹。”   “会议室”里,又开始炒新一波的辣料,呛人的很。   每个端盆进去的人,再从会议室出来时,都会站在门口又打喷嚏又流鼻涕,恨不得站在外面先不回屋,先吸几口冷空气去一去鼻子里的辣味。   没一会儿,葭县和童谣镇的两拨人也回来了。   王婆子指着宋富贵的脸问:“那脸怎的啦?还抹药。那红药你晓不晓得有多贵,树枝子剐蹭就不要抹了好伐。”   宋富贵捂着脸:“什么树枝子刮蹭,婶子,我是和人干架被挠的,不抹药留疤怎么整,我这张脸本来长的就磕碜。”   “啥玩意,你让谁挠的?你这是和村里哪个老娘们挠一堆去啦?”   宋福喜听不下去了,就给他们细细地解释了一番。   他可是全程都在,属于干第一炮的那种。   童谣镇和葭县的两伙人,听完当即气的骂娘。   汉子们更是很遗憾他们怎没赶上,要不然非将那些拿锄头上门的抽成猪头。   最后一伙回来的是马老太他们。   嗳呦,马老太忙呦。   快过年了,平日里吃不吃蛋糕的人家,舍不舍得买蛋糕的人家,眼下也都凑热闹买两块尝尝新鲜。   晚回也不是在等着卖光,早就卖没。   是在等着订货的去,记单子,定准了要多少锅,到底要啥,不交订金,不能给他们做。   有的那跑腿的,就得急忙跑回府去找主家确认。   就咱店里的那三个菜单?到了下午都被人借走了,让主家尽量看图说话,别整句看着办。啥叫看着办啊?店里不接这种业务,太随便,怎么出货。   老太太回来后,第一样,雷打不动,盘腿坐在炕上先收钱,将四个店今日的营业额收回来。   收的她是眉开眼笑:“卖的好。”   接下来,记单子。   最近比往日多了这么一样活,给老姐妹们开小会的时间也越来越拖延。因为那仨县,也会收到预定的单子不是?   还是那句话,离年越近,平日里买不买蛋糕的都买。也有自个不吃,打算年前年后走礼用。   “你画的这个乱圈是什么意思。”马老太抬头问道。   郭婆子瞅了一眼:“啊,一个圈是一锅,这里头画多少圈就是多少锅蛋卷,画在一起就是一家订的意思。”   明白了,马老太一边往自个本上记,一边头也不抬道:   “不是我说你啊老郭,你这个账记的,就不如老王和老葛好。总是乱糟糟,你回来对我说明白倒也中,但是我就担心你记不住客人的名字,再付错了货。”   “那不会,老齐帮我记呢,她那人,认人眼睛可毒。再一个,我这不是画了嘛。你像这份他姓邹,我就画个小人出门走,姓刘的,我就画个小人进屋,就留。”   “不够费劲的,老郭,学一学字吧,好不好?总画图多麻烦,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抽着空写一写,一个月里哪怕会写一个姓,日子一久,积少成多就不会是睁眼瞎。”   以上马老太教育老郭的话,都是宋茯苓常平日里训导马老太的原话。   其实老太太们不爱学习,几十年过去了,早习惯了,学习可苦呢。   但是宋茯苓经常这么说马老太:   奶,你这样可不中。   发展起来会受限的。   将来,你买得起大房子,成了当家老夫人,却看不明白下面采买写得帐,他不得糊弄你吗?   而且,你想写个书信,有个私语,比如你想悄悄告诉我,你又攒了多少钱,这种大事总不能让别人写吧。   老太太当时想象了一番那画面:说得对,可不是?   就这么的,她就硬着头皮学写字了。   这不嘛,才死记硬背学会写几个姓氏,这就开始嫌弃上别人。   不过,马老太最后记完老郭那面的单子后,还是笑了,对订单量很满意,翘大拇指:“不错。”   接着又扯过来葛二妞给的两张纸,往本子上记。   等都记完了,几个老太太坐在炕上,这才问马老太:“家来时,见着富贵那张脸没?”   “怎的。”   “就晓得你没瞅着,让人挠啦。你还不知道吧,咱家和人干仗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二十九更(为泡_沫打赏+1)   “饭好啦,干啥去?”宋富贵顶着红药水喊道。   留给他的,是几个老太太从从容容的背影。   这不嘛,下午干仗了,做饭就耽误了,饭才好。   得先炒酱料,酱料是需要晾凉的,并且要炒很多,明日就要付货。   所以大伙是硬挺着饿,先炒出头一拨酱料,准备出第二波第三波要用的先预备着,然后再做饭。   这饭可下要吃到嘴了,老太太们却忽然走了。   宋茯苓坐在炕上正挠头卡文呢。   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将笔一扔,一手拿帽子扣脑袋上,一手提棉鞋:“娘,走啊。”   钱佩英手里拿着新洗的抹布,有些懵:“干啥去啊。”   “跟我奶身后去看看,指定有热闹瞧,也免得万一她吃亏,腿脚慢,我好跑回来给送信。走走走,快些。”   宋茯苓拽她娘手,又一把扯过棉头套,套在钱佩英脑袋上,硬拉着往出走,边走还边说道:“正好咱俩还没往村里去过呢,进村里面瞧瞧啥样。”   宋阿爷站在家门口,望着远处的零星火把。   宋富贵在阿爷身后问:“阿爷,她们好像是去骂仗,用不用我去看看?”   阿爷苦着脸,压根就不关心老太太们去干啥,他只关心:   “胖丫又不搁家好好写话本子。晌午就出去玩,一点也不听话。刚坐那老实写写吧,这又出去了,指定是又没憋出几个字。下晚听么。”   还扭头质问宋富贵:“啊?听么?”   ……   任公信家门口。   几个老太太,啥姿势都有。   叉腰的。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任公信家大门的。   边骂边拍巴掌的。   “当谁是好欺负的?这是俺们家老爷子没被气死,小子们家来的也凑巧,要不然,怎的?要掀了俺们家房顶?   给几个破草房子,这个来刨那个来刨的,把你们能耐的,来来来,出来,我瞅瞅你们能不能骑俺们脖颈上拉屎?没天理了呢还。   还管俺们要钱,你爹死不死呢,管俺们要什么钱,还说是俺们气的,放你家大开门驴子狗臭屁,告诉你,熊错人了你。”   王婆子接过话,让马老太歇歇气:   “就是,一家子腌臜不要脸的东西,出门找事前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老的老的是狗仗人势的老匹夫,一桩桩一件件干的那事连人都不配当,就差去狗嘴里抢啦,也就是个牛屎渣,屎壳郎。   生出来的几个小的,更是老天照着鬼捏的撮鸟样。”   葛二妞深吸一口气:“呸,说他们是撮鸟都是抬举,俺们家老爷子那么大岁数,让你们家小狗东西祖宗三代的骂,俺们祖宗咋的你啦?抱你家后代跳过井?小小年纪,骂老人,你个嘴不积德的,嘴是你家膫子肏的?一窝子庸狗,啖狗粪吧你。”   宋茯苓和钱佩英赶到时,听到的就是最后一句。   娘俩躲在暗处。   钱佩英愣愣地问闺女:“啖狗粪啥意思?”   “吃屎吧你。”   宋茯苓回答完,心想:   我的妈呀,甭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一般人确实骂不过老太。   那真是脸一抹,腿一岔、腰一插,气势汹汹啥话都敢往外骂。   那是能从人身攻击,到骂人是动物,再到攻击对方的软肋。   宋茯苓还没有分析完,任家的院子突然亮了,好几个灯笼火把点着。   跟前看热闹的村民,一看被骂出来啦,都有点莫名兴奋。   比如,大白胖娘们,她往嘴里扔黄豆的频率都变快了。   大门一开,任公信的媳妇,脸红脖子粗站在台阶上面,都没看清外面围观的村民。   甩动手上的手绢,像赶脏东西一样,只盯着门前几个骂架的老太太,异常激动地回骂道:   “滚,别倚老卖老,敢气着我们家老爷和我肚子里的娃,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信不信?快夹着逼嘴离了这里。”   嗓门也是极其喝亮,还带着动作的,最后喝那一嗓子使劲地甩了甩手中手绢。   哎呀?把你厉害的。   “我呸,我不信,你快些让俺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也就是个婢,跟谁耍夫人威风,就你这样的,老娘见多啦。”   “我呸,成天挺着你那个肚子招摇,可据俺们给你掐算,你怀的那时候,你们家那个老匹夫正在城郊倒动糠呢。你肚里的,是谁的,咱可?不好说。嗳呦,乡亲们,俺可没别说别的哈,俺就是瞎猜,你们可给俺们作证。”   “你?你们一群老贱货,敢泼我脏水!”   “呸,俺们要是贱货,那你就是贼狗攮的养汉子**。”   “呸,瞧你年纪轻轻能嫁给贱没廉耻的老狗骨头,就知你比谁都贱。”   宋茯苓觉得,她刚才总结的还不够全面。   应该这么说:   老太太们骂仗,能从人身攻击,到骂人是动物,到攻击对方的软肋。   最后,杀手锏是怀疑你家生活作风有问题,怀疑孩子不是亲生的。   以达到骂完仗不带一片云彩离开后,村里风言风语吐沫星子淹死你,搞不好还能让你家分分钟上演家庭伦理大剧。   宋茯苓捂着眼,服,真心服。   钱佩英也是特别服气,但是她服的是四壮,用气息质问道:“你给他抱来干啥。”   恩?宋茯苓不捂眼了,一歪头,米寿正在四壮的怀里咧着嘴傻乐。   被发现了竟还争分夺秒在看老太太们,小表情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这指定是不能继续听了。   钱佩英在桥上,边走边训四壮道:   “咱家没有主子不主子的,谁说的对就听谁的。   他往后再命令你,你就别搭理他。   这种场合能是他个小孩子家家听的吗?   他才五岁,对错都分辨不清,怎么能任他安排?   再说咱家就是个农户,没有小少爷,米寿就是家里的一个普通娃,你是他哥。   你看谁家当哥哥听五岁弟弟的?   四壮,往后你就记住,你认为不对的,就不动地方,我看他能把你咋地。   他要敢再和你摆小少爷款,你找我来,我管不了他还有他姑父,就不信了,还管不了他。   个五岁的还知道欺负个人,挑软柿子捏。”   宋茯苓领着弟弟,和米寿对视一眼,眼里意思很明显:该,挨骂了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三十更(为泡_沫打赏+2)   钱米寿觉得自个挨骂很冤枉。   他只是看到奶奶们不吃饭竟出了家门,姐姐和姑母也脚前脚后跟着离开,好像有什么稀奇好玩的事似的,就让四壮抱他走。   他没有命令噢。   他只是在四壮摇头拒绝时,用鼻子“恩?”了一声,四壮就将他一把抱起了。   而且,他哪里晓得奶奶们是在骂人。   要是能提早知道,他才不来呢,因为他答应了小将军哥哥嘛。   唉,米寿叹了一口不符合年龄的气,摊着两只小手:   接下来可怎办?记性太好怪他喽?全记下啦。想抹除都抹不掉。   随后又趁钱佩英和宋茯苓没注意到,用小手捂住嘴偷偷乐,心想:   屎壳郎是什么郎?回头得研究研究。啖狗粪吧,哈哈哈。   老太太们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一回来,大伙就问:“骂的咋样?”   “痛快。正好满村子里人瞧热闹。俺们也骂给那些心里没数的听听。有时候,闷着打没用,你得骂,让人知道知道是咋回事儿。”   “就是,打骂打骂,这都是配套来的,省了骂不对劲儿。”   宋福生端着二大碗,用筷子夹起一大口白菜冻豆腐塞嘴里,又咬了口馒头,一口就咬掉四分之一,听完这些,含糊问道:“没给骂咽气儿吧?”   老太太们就笑了。   郭婆子接过大儿媳递来的饭碗,一边吃一边笑着回道:   “就他家那厚脸皮,咱救命的粮都能惦记贪,饿死人在他们面前都不会眨眨眼的黑心肠东西,能挨骂就咽气?   他要是能挨骂就被气死,那还妥了呢,往后俺们老姐妹正好组个队。   哪个里正敢坑害百姓,俺们就去骂,一死死一片,备不住老百姓还能过过好日子。   免的在这样的伧夫手下遭罪。”   这话,引得一帮妇女跟着笑。   一帮汉子也像傻了似的跟着嘿嘿嘿。   葛二妞扒拉郭婆子:“你还是没骂够,嗓子又不疼了。你洗手了吗就吃饭。”   “我手不埋汰。”   “那也洗洗,去去晦气。”   田婆子喊郭婆子她们:“来,我这洗手水热乎的,你们过来涮两下。”   马老太甩着手上的水珠子,也没擦,接过大丫递过来的饭碗,坐在宋福生和宋阿爷跟前儿说:“对了,知道俺们为么这么快家来?”   “为么?”   “他大儿子回来啦,就那个,啧,叫啥来着?看婆娘脸色过活的那个。”   宋茯苓秒懂,她奶的意思是:就那个吃软饭的。   她接话:“奶,他叫任子苼。”   “对,就他,还得你这岁数小的记性好使,”马老太咬一口大葱,又吸溜一口白菜汤,咽下去才又对宋福生他们继续道:   “俺们几个正骂着欢,村里那帮人又都笑,有的那婆娘估摸是寻思天黑,反正也看不清哪个是哪个呗,笑得都没个顾及,哈哈的,就没听见赶车声,他家那个大儿子,就跟个鬼似的,穿着缎,站我面前了。”   王婆子抢过话,告诉大伙:“那家伙,可牛气轰轰了,见着俺们就用鼻子哼,还问,你们家住哪里,为何到他家门口撒野,说俺们破口大骂很是无理。”   宋福生挑了下眉:“那你们是怎么说的?”   葛二妞:“我告诉他,为何去问你爹,家住河对岸,侄子宋福生。”   宋福生:“……”   钱佩英忽然被汤呛住,“咳咳咳。”   “娘,你没事儿吧。”宋茯苓急忙给拿水。   递水杯时,娘俩对视了一眼,对视完,没心没肺的眼里都染了笑意。   娘俩都是被脑补的画面逗笑的。   她爹、她家老宋,此时一定是在心里想:跟我有啥关系。干哈呀,又给我扯出去了。   那几个老太太还说呢:   “村里人当时见着那个任子苼露面,一个个都不吱声了,但俺几个可没怵他。   还有他那个小娘,这不是没骂过我们吗?见着他了,立马凑过去哭的嘤嘤嘤。   嗳呦我的老天,不像见到大继儿,倒像是见到了她男人。   就那家风,啧啧啧,肚子里这胎不是别人的,俺们几个瞧着,下一胎就保不准了。”   “我跟你们说,那小娘们……”   宋阿爷急忙制止:“咳咳咳,孩子们还在吃饭,你们几个婆子说话注意些。”   与此同时,任公信家。   任子苼是带郎中来的。   他一到,两名奉天城的名医就开始轮番把脉。   两位名医把脉完交换了一下意见后,任子苼就请他们去厅堂说话。   “令尊,痰火胶结,贮积于肺,内热生风,阴虚热炽,煎熬营阴,才出现了动摇、眩晕、抽搐等症状。另外他肝气燥,也伴有耳鸣、眼干、面红、烦躁。开几副药,调养一阵日子,应能渐好。”   任子苼听完稍稍松了口气,示意二弟和二弟妹,带两位名医以及跟来的药童们,去煎药。   “爹,”任子苼才进内室,就发现任公信醒了。   急忙几大步上前,挥退了任公信后娶的那位小婆娘,亲自扶起他爹,又取过水杯给他爹喂水。   任公信水没喝下去几口,泪却流了不少,“刚才我还以为,我是眼花了呢,以为自个在做梦,梦里竟见到了大儿,渴得受不住都不想睁眼,就怕连梦里都见不着我的儿了。”   几句话当即给任子苼说得眼眶通红,只能又无奈地叫了一声:“爹,是我,我家来啦,您不是做梦。”   “唔,恩,我大儿回来啦,这是真回来啦,可下回来啦,”说着话,任公信就忽然推开水杯,差些扑进儿子怀里哭:“你晓不晓得你爹我咋的啦。”   “晓得,我都晓得,刚才二弟也有讲。爹,我?”   “不,你不晓得,”任公信一边掉泪一边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丢了里正才病成这样的?不是的,子笙,是我病了你不回来看我,你知道信儿也不回来瞧一眼。你要不认我这个麻烦的爹了,你不要我了,我晓得,呜呜呜。”   “不是的,爹,怎会,您老先别哭,先听儿说。”   可任子苼嘴都张开了,又闭上。   这话让他怎么讲?   告诉爹,他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去过家里寻他?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三十一更(为泡_沫打赏+3)   没错,任子苼不清楚。   因为弟弟找到家里的事,谢文慧就压根儿没想转告他。   任子苼心想:   这就是他的悲哀吧。   起头就是一种错误。   底子薄,身边别说有个心腹管家,就是连个书童也没的。   天大的馅饼砸在他头上,迎娶谢文慧。   可家里的一切,也是谢文慧的嫁妆和谢文慧的姨娘掏私房置办的。   从内宅丫鬟到随身小厮,甚至连守门的更夫,恨不得都是她谢文慧带来的。   全是她的人。   所以,一直以来,家里从上到下,虽然唤他一声老爷,但是任子苼却时常提醒自己,他不是老爷。   哪家的老爷,不知家中大小事务?   哪家的老爷,永远只能由夫人说的算?   哪家的老爷,夫人想让你听见什么,你躲着不想听,不想知晓都躲不开。   夫人要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就永远被蒙在鼓里。   并且,你在外头的一举一动,家里的夫人却了如指掌。   就像这次,谢文慧就压根没想告诉他。   亲自送他离家。   他离家要是去干什么正事,谢文慧不告知爹病了也能劝自己一句半句,可他离家,明明是前段日子衙门没事儿,轮到他旬休,就和同僚去了外城玩乐跑马一番。   今日,要不是回家凑巧,正好看到老家的长工蹲在墙根底下等他,他可能还不知道呢,谢文慧能干出来。   就这些话,任子苼不知该怎么和他爹说。   且他的不顺意,也从没有向家里讲过。   “爹,大儿家来晚了,您老,别怨,别怪。早日好起来,比什么都强,啊?”   任公信瞬间像委屈透了的孩子,抡起拳头就捶任子苼,捶了几下又像泄力了一样,哭的直抽泣道:   “我是真以为你嫌俺们麻烦了。   上回你家来,就说我闯祸,我没啊,儿,这回,爹屁都没敢放,任尤金那个老瘪犊子要走里正,我就让他当,我气疯了也没敢咋地他。   他查我帐,我就痛快补银钱,我就想着,不能再给大儿惹祸了,不让你来回折腾为我伤神。   上回你摔杯,我也晓得你是有些怪我拖后腿,我也后悔。   可是,这回我是病了,让你二弟传话说的也不是让你为我出头做主,只是想让你家来瞅瞅我,找你三回啦。   还有你家的那个管家?”   任子苼发现任公信说话多了要喘,像是有口气要透不过来似的,急忙给顺后背:“不着急,不着急,您慢慢说,我今晚不走,我慢慢听。”   就在这时,两位郎中煎好了药,敲了敲门。   任子苼急忙用袖掩面,慌乱整理了番,又顾不上拿帕子,也用自个的衣袖直接给老爹擦干净泪。   他端正的坐好,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沫子,才说了句:“进。”   重新安顿好任公信,看到老父喝药后,由昏昏欲睡到彻底熟睡。   任子苼这才出了内室。   眼风一扫,任公信后续弦的小媳妇就退后了两步,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二弟妹。”   “是,大哥,我明白了。”   任子玖正儿八经娶回的婆娘,急忙过去扶走任公信的小婆娘,带着这位去别的地方睡。   任子玖也被任子苼使唤着,去安排他带来的名医和随身的小厮。   而他自己,则去了后院。   打开了专门供奉母亲牌位的屋门。   这间屋子,虽在后院,却是任公信家最体面的一间房,且目前,只有任子玖八抬大轿迎娶的妻子才准进来打扫。   以及谢文慧。   但是谢文慧,却从嫁进任家门,从未进来打扫过。   牌位下,任子傲正跪着。   没一会儿,窗外的任子玖就急得不行,因为他听到里面传出极其响亮的鞭打声。   听的他直冒冷汗。   也隐隐约约听到他大哥好像在骂三弟道:   “我拿爹没办法,因为那是我爹。   你以为你是谁?是我亲弟弟,就可以横行霸道胡作非为?   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   爹就一个,什么样都得受着,我告诉你,任子傲,但你这个弟弟,我可要可不要。”   大哥还说了:   “娘,没管好弟弟,今日,我就让他跪在这,也是为告诉您一声,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抽他。   往后,他只要不长脑子,我就抽他,直给他打的像个人,说话做事会过脑子为止。   他不小了,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要是再不管他,惹了大祸,哪日祸连全家,娘,您才会真的怨我对吧?   以前,您确实该怨我,我一心读书,一心想着向上爬,什么都不管不顾。   再一回头看,我到底在忙啥,又剩下了啥。   唉,也是我没当好这个大哥,才会让咱家成了村里人能站在大门口哧笑的人家。”   门从里面打开。   任子玖硬着头皮上前叫道:“哥。”   “去找些药,给他上了。”   当任子苼离开,任子玖进了屋后,用油灯一照,当即惊叫:“三弟,三弟你没事吧,你醒醒?”   弟弟被哥抽的,已经没了人样,本来之前就被那伙人打的吓得不轻,眼下是直接昏迷不醒。   任子玖这一瞬也很脱力。   是从啥时候,他家成了这样的。   好像是从贪了那伙人救济粮开始,他大哥也跟着吃哑巴亏。   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吃亏。   要照他看,就不该惹那些人,往后绕着走,免得晦气缠身。   今晚,任子苼的心情实在是复杂。   才一到家,就面对十个八个老太太破口大骂。   他有好久没听过这种市井泼妇的骂法。   也好久没丢过这么大的脸,让随他车来的人都听见了。   更是很久没受过别人的指指点点。   村民们对他指点,他还不能发火。   可在平日里,谁敢?   任子苼自个找了盏油灯拎着,想出门静一静。   自己一个人,没带小厮,沿着家门前的小路就朝外走。   走着走着,他就不知不觉过了桥。   溜溜达达,他就踱步到了河对岸。   没敢乱走,只在大门前站定。   因为听二弟说,这伙人挖了陷阱。   任子苼才站定,就听到一阵掌声和叫好声。   “讲的好。”   接着,又是一阵笑声传出。   他忽然觉得有口气透不过去,攥紧了拳头,压抑的他想咬牙。   他爹在家躺着,病着,弟弟被他抽的没了人样,这伙人竟在笑哈哈。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三十二更(为青衣浅淡打赏+1)   “谁?!”   任子苼没想到他才站了没一会儿,屋里还在一片欢腾中,竟被这么快发现。   将身后的油灯拿出,露出光亮,脸上的愤懑也瞬间消失不见,脸色瞬间转为正常。   “我是任子苼。”   没一会儿,宋福生系好鞋带就出来了。   宋福生手中也拎着一盏油灯。   俩人面对面站在大门处。   “家弟年幼,性情鲁莽,今日做了不过脑的冲动事,我回来后,听闻此事就教训过他,还望海涵。”   宋福生被气乐了,上回你是家父年迈,身体不适,处事有些糊涂。   这回你又家弟年幼,你家弟弟是五岁?   宋福生说:“我们这伙人,一向秉持井水不犯河水,一向得饶人处且饶人。但不代表被人欺上家门,被气晕了老人,还能在肚里扬帆撑船。倒是今日,下了狠手,呵,望你也能海涵。”   任子苼明显感觉到宋福生的态度异于上次,那次救济粮都没有这样针尖对麦芒,语气里似搓着火。   只能微点下头,尽快结束对话:“多有得罪。”   宋福生也回之微点下头:“多多见谅。”   “留步。”   “不送。”   给任子苼气坏了。   回去的一路,他就寻思:   不就搭上国公府了嘛,哼,真是一群小人得志的奴才。   可国公府的奴才海了去了,得看正经的主子认不认领你们。   回头,任子苼到了家,就细细地问二弟任子玖,最近发生的事儿。   任子玖就跟他一样一样讲。   将自个知道的通通说了出来。   任子玖提起,有日清早,当时下着冒烟大雪,村里曾来了一位风神俊朗的大官人,去了河对岸。   听说被那面留饭,后头晌午之后才走。   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腰间佩剑,带着小厮,身穿狐裘,年纪极轻,但一看眼神和通身的贵气,还有所骑之马就不一般。   又讲了那日村里翟家人被狼咬死,本想去河对岸闹事,衙役们当时的态度,一个个有些像玩闹似的推搡那些闹事的人。   且当时有衙役漏了话,说河对岸真有人能给他们作主,什么样的主都能给做,让趁此机会快些去告状吧,看看扰了那位能是什么下场,就给翟家带的一帮闹事之人吓了回去。   “哥,那位贵公子离开后,转头县里好像就让河对岸的那个宋福生去了。但这是我听说的。”   “你听谁说的?”   “当时咱不清楚,是后来任尤金做了里正后,他自个漏的话。还说他什么信儿都没有河对岸那伙人知道的早,那边的人,才叫对上面的事儿门清。告诫村里人,少惹他们,少去那面。”   任子苼听到这时,已经眯起眼。   是啊,胡县令竟没给他送信。   还很不正常的由县里下命令迅速撤掉他爹。   他怎么就糊涂了,将这点忘了。   风神俊朗?大官人?   任子苼脑中晃过只有两三面之缘的陆畔。   他和陆畔只见过两三面,还是远远瞧着。一次是在侯府,剩下几次是陆畔打街边骑马经过,根本就没有上前说话的机会。   那样的人,也不是他上前介绍自己是谁,就会和他点头的。   不过,来人真的会是陆畔吗?   是不是太夸张了。   不会吧,他都没有姿格说话,国公府之子又怎会去对岸落魄之地停留一上午。   任子苼这一瞬很无力,好多消息,他都不清楚。   也感觉很悲哀,在奉天城这么多年打拼,看似生活在那个圈里,实际却从未真正踏足融入进去。   所以真正高门里的为人处世,性情如何,连话都说不上,更不用提了解。   “接着说。”   “哥,任尤金现在和咱家势不两立,处处找茬,今日他是看爹真是病的重,才没有胡搅蛮缠。他和那伙人走的极近,他这不就上来了?重新当上里正。你是不知道,咱爹当时在祠堂,听说被拿下来了,头发都疯乱了,是被抬着家来的。”   “说有用的,说那伙人。”   任子玖在任子苼瞪视的眼神下,挠挠头:   “恩,对了,来了一伙打狼队。是奉天城派来的,据村里人讲,也是那伙人先知道的信儿。打狼队带头的叫耿良,是个副尉。哥,副尉是个啥官,你晓得这人吗?认识不?”   任子苼按了按太阳穴:   好吧,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甭管风神俊朗之人是不是陆畔,河对岸那伙国公府的奴才,还别说,看来真是能让主子正儿八经认领的那种。   也就明白了,难怪态度那么硬,从起头救济粮的时候就敢叫板,到现在干脆连丝面子都不给他留,难怪。   “还有吗?”   “哥,还有啥呀,我能想起的就是这些。   就这,还是我婆娘出了两次门,有的是她听来的。   三弟才回来,咱爹又这样。   我们就不能出家门,得守着他,怕他忽然昏了磕坏头,跟前儿没个照应的。   眼下我能得到的消息,备不住连村里人都不如。”   任子苼道:“明日起,你出去跑一跑,弄几个脸生的,摸准了,摸透了,记着没?”   “恩恩,放心哥,”头都连续点完了,任子玖才反应过来,又急忙道:   “不对,哥,你问这些是要干啥。   哥,实话说,咱家一碰上那伙人就吃亏,那才邪门。   三弟就是因为我没和他学全事情的经过,他还拿人当逃荒的盲流子才惹了祸,送上门被揍成那样。   今日又作揖又道歉,爹也跟着又晕,那口气差点没喘过来。真不能再出事了。   虽然我晓得哥绝不是惧怕他们,毕竟有几个能赶上侯府的门庭,哥也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女婿,而他们甭管认识上啥样的贵人,又不可能是人家的女婿,至多是个得脸的奴才罢了,总是敌不过哥的。   但是,那也别那什么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哥,你说呢。”   任子苼没多解释。   他目前确实不能做什么,只是任何事,知己知彼,多了解总是没坏处的。   河对岸。   任子苼走后,宋福生并没有马上进屋,他望着黑压压的远方冷哼。   当时门口就他自个一人,宋福生还很没风度的骂了一句:跟特么谁俩装逼呢。   “福生啊?”宋阿爷小心翼翼捏嗓子喊道。   “嗳,阿爷。”   “你还和人说话哪。”   “没有,早走了。”   “啊,”老爷子长出一口气,恢复正常嗓门音量:“他来干啥来了?还得重铺铁尖尖,烦人,咋不扎到他呢。”   宋福生告诉:“让咱有涵养,对他弟弟海涵。”   马老太正好出来听见:   “我呸。   三儿你就该回他,往后咱们没事拎锄头打上门,对他也说一句海涵。   你看他能不能涵?   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仗着的不就是有个好老丈人吗?嘴一撇就得让别人涵他。   别人该他欠他的,没他老丈人撑腰,就这样的,出门早被人打死。”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三十三更(为青衣浅淡打赏+2)   大伙之前最恨任子傲的,就是给他们的阿爷气倒。   即便在生活中,说句实在的,老爷子并没有起到什么大作用,一直以来都是听宋福生的安排。   但是这个辈分最高的老人,只要好好在他们身边守着,哪怕老到什么也做不了,就像是没有背井离乡过,像有根一样。   阿爷还是他们的里正,他们是一个大家庭,他们以前的那个村子没有消失。   日日早出晚归,老人会在身后对你召唤:“早些家来。”   连马老太她们都觉得,由宋阿爷喊这话,会让她们觉得自个还年轻,还干得动。   所以甭管谁来捣乱,你给这个大家庭共同的长辈气倒,能不和你拼命吗?   之后,知道阿爷是装的。   他们虽然没那么恨了,但是也挺生气。   生气于,任子傲带人上门闹事,引来了那么多人。   说白了,他们甚至都不惧怕被刨房子,但是大伙却很反感来一大帮人。   这回妥了,即使当时情况很混乱,村里人顾不上四处瞎看,可是来的村民们又不瞎,一定瞧见他们那个不同于其他房子的“辣椒基地”了,也绝对知道是哪几个房子在冒香甜气。   以前,他们恨不得关上家门,吃口好的都不想让人知晓,把香味堵在门里。   不想引人注目,不想被村里人讨论他们过的咋样。   完了,这回全暴露了。   今晚要是没有胖丫的话本子吸引,真的,他们觉都得睡不好。   会寻思:咋整啊?烦死了,村里知道了。   没错,村里知道了。   今晚,村里人好些人家关上房门,不约而同上炕唠的都是河对岸那伙人。   家家户户,说啥的都有。   有一起头谈起就笑出声的:   “今儿可真热闹。   先头那几个老婆子骂,任公信他家里人,愣是装听不着,大门关的紧紧的。   后头估摸实在受不了,骂的话没个重复,都带上唱词啦,任公信后娶的那个,就一走道直扭胯胯肘的那个,她出来啦。   要我说,任子玖他媳妇就是尖,难怪娘家只普通农户竟能让任子玖娶她。   呵,可热闹了,正儿八经进门的儿媳没出头,在里面装听不着,那个续弦得得瑟瑟出来了。   当时我就猜到她不是好得瑟,那几个老太太一看就不是善茬,怎么样,往脸上招呼着骂了吧。   嗳呦,骂的那叫一个花花。   嗳?老头子,你到底听我说话没有?”   “听着呢,听着哪。”   “你说那个谁,她肚里怀的娃,难道真不是任公信的种?   最初我听说她怀了,我跟你讲心里话,就有些犯嘀咕。   行不行的,那个岁数还不知道嘛。   啊,就他好使?别人就不行?你还比他小两岁呢,你都不中用了。”   “那能是谁的种。”   “咳,你说能不能是?”   “闭嘴,少胡咧咧,他家不至于那么乱。我告诉你,别出去瞎说。小心让人打上门。咱家可没有二百多口子人。”   这老头子过一会儿又反应过来:“你刚才说谁不中用了?”   有的人家,讲起来更是绘声绘色,还带着动作。   尤其是家里去拉架的,告诉家里没去上的:   “哥,你去岳丈家不知道,今儿河对岸,那家伙打的,哎呀,没俺们拉拽,就得死几个。   我跟你说,而且他们那伙人里,有一个像是会脚下飘,真的,我没撒慌,不信你问老四。   是打我和老四面前飘移过去的,一下子就给任子傲掐住脖了。   之前,离挺老远呢,他咋过去的,一晃,我和老四都没看清。你说邪乎不邪乎。”   还有的人家在羡慕道:“你看看那伙人,出事就没有往后躲,只有嗷嗷往上冲的,就跟不是要与人干架,是要分钱似的。唉,再看咱们呢,遇到事,别说没血缘关系的会实心实意的帮忙,就是实在亲戚,那都有看热闹的,哼。”   而更多的人家是在唏嘘。   唏嘘院里的东西:   “瞧见攒的那些大石头没?咋的,那座山,往后就成他们的了,包啦?瞧那样,像是要占山为王。   攒那么多,他们是打算开春要盖一片石头房吗?想要一文银钱也不花、一块砖头也不买?   那么大个院子,又是伐树又是石头,竟快要堆不下了。”   唏嘘满院子飘香:   “我终于晓得他们为啥起早贪黑没影踪了。   日日推着小推车,要么就拉爬犁,要么那俩台牛车就出去。   咱村耿老汉的婆娘,还有那几家傻了吧唧的媳妇,之前还总和赶牛车的那个老太太套近乎,跟人打招呼:又溜达去啦?这是买啥去了。   人家就说,添置家用,她们就真信。   我那时候就不信。   你看看。   溜达个屁,他们绝对是在外面卖啥吃的呢。   而且那吃的里有糖。   得老多糖了,满院子甜滋滋的味儿,还有那种糖糊的味儿。”   这一晚,好些家的老太太们,都觉得自个以前就是个智者,以前就发现了河对岸的不对劲。   只是她们,没说。   像小地主家,任七叔家,养猪大户老王家,村里那些体面人家,一方面主要是唠后面的烤炉房,做吃喝是一定的,讨论日日做,在哪卖,卖给谁了呢。   一方面是重点讨论那间与众不同的房子。   凡是见过的,都纷纷确定下来一点,外面用木仗子围上,锁头特意挂着,里头甭管是种啥还是在养啥,绝对是那伙人主要的来钱道。   那里头,能是啥哪。   有几家和任尤金关系极好的,就想起任尤金曾漏过的话:   那伙人鼓捣出的东西,应是提供给贵人的,所以才护得紧。   也见到河对岸正经迎进去几位富贵人吧?耿副尉对宋福生以礼相待吧?   村里要是有不开眼,非要去探究的,让人发现,那就是作死。   任尤金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他都能说出这话,就绝对不是吓唬。   总之,今晚村里,家家呼呼从河对岸那伙人的武力值,讨论到河对岸的财势,也很是不约而同的得出了一个结论:交好,必须交好,那伙人惹不得。 第三百八十章 三十四更(为喵巫喵屋打赏+1)   大白胖娘们手里端着盆,里面装着下豆腐的,听到马车动静,急忙上前问道:“寻谁家,你找谁?”   “我们找任家村的宋福生,”车夫本想说,我们知道地方。   可是他的嘴愣是没有对面的婆娘动作快。   “我领你们去,走走走,就在俺家对面。”   “这?”   “走啊,跟我来。”大白胖娘们盆子一放,带小跑就在前面领路。   一品轩的陈东家掀开帘子瞅了瞅,咳了一声,示意马夫继续赶车。   河边住的一户婆娘,系着围巾正好出门,看到老白家那小儿媳,一路两手插在暖袖子里,乐颠儿的在马车前面领跑,问道:“谁呀,找谁的啊?”   大白胖娘们回喊:“找河对岸的,我怕他不认路,领领道。三大娘,你瞅瞅这大马车,多带劲儿。”   三大娘砸砸嘴,是,大马车真阔气:“谁呀,哪来的呀?”   大白胖娘们跑的脸都红了,扭头问车夫:“你们哪来的。”   没一会儿,她就一边桥上跑一边回喊:“三大娘,城里来的,奉天城。”   三大娘小声嘀咕:嗳呦,那伙人都认识奉天城里头住的,了不得。早她就说,那伙人了不得。   “那个谁,家、来、人、啦!”大白胖娘们比二蔫巴召唤的还卖力。   宋福生没想到,大清早就来人。   他本以为是任族长。   可能是来和他讲讲,后来那几十个人是怎么收拾的,又是怎么去任公信家给他讨公道。   其实,宋福生对那些不敢兴趣,哪有空理会。赔不赔礼,道不道歉又能咋的。   他就知道,下回村里人要还敢这样,他们还揍,照猪头那么揍。   出家门的速度就慢了些。   陈东家率先下了车,打招呼道:“我都怕你不在家。”   “陈哥,咋是你?有事啊?”   “别提了,我将你那辣酱,转给我外地开酒楼的兄弟了,你说这事儿整的,我这?”   宋福生瞟眼聚精会神旁听的大白胖娘们,示意陈东家先进屋再说。   “那个,你这是?”   大白胖娘们手插暖袖,笑容灿烂道:“没事儿,宋大兄弟,进屋唠你们的,我这不用你招待。”   宋福生:“……”谁要招待你,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富贵,宋富贵?”   没招了,宋福生给妇女之友叫来,让他陪着吧。   最好别让这女的乱溜达。基地里正剪辣椒,后院蛋糕房也正是最忙的时候。会议室里孩子们在写字。   宋富贵一出现就问大白胖娘们:“嫂子,来家有事啊?”   其实大白胖娘们的岁数比他小多了。   可宋富贵就愿意管别人叫婶子大娘嫂子大姐。   而相比较宋福生,大白胖娘们也稀罕和宋富贵说话,她还嫌弃宋福生傲呢。可高傲了。   倒是宋富贵这人,身上带着让人亲近的劲儿。   冲富贵摆摆手:“你来。”   “那个啥,富贵兄弟,刚我听说你家在卖酱?是什么辣酱。”   “啥意思,你还听到啥了。”   “我听到啥又能咋,瞧你这个外道样。   我也晓得,你在四嫂子手里买不少,给她家吃的都给买跑了,对不对?   你看,我一瞅你脸,就知道没猜错,我都知道价。   我就是想说啥呢,你跑她手里买啥大酱?她下的酱,我跟你说,一股臭脚丫子味。一样花钱,那都没有酱香味儿。   要论下酱谁家行,我家村里最有名。   而且我家是干啥的啊兄弟,我家那地里年年种老些豆子,十亩十亩那么种啊,我家是老手艺开豆腐坊的,就这些关于豆子方面的吃食,啧,兄弟,你咋就能没想起我家。   你这可不对,你跟我太见外。”   宋富贵心里憋着笑:“不是,嫂子,不是我们和你见外,是我们和四嫂子家吧,是?”   “你先别说,你听我讲。就昨儿,知道你们没回来前,那些拉仗的村里人是谁叫来的吗?”   “谁。”   “我呀,嗳呦,给我吼的呀,嗓子冒烟,着急喊人,敲人家门差些让狗撵。村里村外那么跑,一呲一滑,摔好几个大腚蹲。”   “行了,”宋富贵指着大白胖娘们笑:“嫂子,你也不用多说了,我都信。兄弟也听明白了,想卖酱是不?”   大白胖娘们眼睛里冒光:“恩那,俺家酱可多了,买点儿呗?”   宋富贵指村里方向:“回去准备着,按四嫂子的价给你。”   “你能说的算?”   “能,你走,我就和我兄弟打声招呼。”   “那你能收多少?”   宋富贵先是假装思考,沉吟了一番,在大白胖娘们的心提起时,他忽然咧嘴大笑,一摆手道:“有多少收多少。”   那动作,在大白胖眼里,老倜傥了。   “好嘞,富贵兄弟。”   大白胖娘们这人吧,着急嘴里就想吃东西,激动、伤心,更是嘴里得嚼东西。   不嚼着就像闹心似的,一种习惯性动作。   哪怕没吃的呢,扯根草都要放嘴里咬着。   这不嘛,顺手扯了根干草,就一边叼着一边往家跑。   没等跑回家,她姑也是她婆母,一脸无奈指着她肥哒哒的身体骂道:“给盆子就这么扔河边啦?你这是大清早跑对岸闻香味去了。”   又小声自言自语嘀咕:嗳呦,馋的呦,看看那嘴里都嚼着草,看来兜里的豆子又吃完啦。咋整,回头还得给她炒。   “娘,娘,我跟你讲,快给准备酱,我都给你卖啦,能卖不少钱。”   “你说啥?”   “卖啦,对面买。”   她婆婆立马扯过大白胖娘们:“走走走,你给我小些嗓门,家去说。”   村里几个闲的不行的婆子,一个个系着围巾凑头唠嗑,也不嫌冷。   放眼望去,此时桥上那个热闹。   宋富贵他们过去抬缸收酱,大白胖娘们她婆家兄弟几个,齐声吆喝着:“不用,费那事儿,俺们给你送过去。”   牛车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牛车上坐着村里体面人家的几个婆娘,她们预备进城溜达溜达,蹭的是小地主家的车。   车上的几个婆子外带媳妇的,问河边那几个围头巾的,又冲桥上一扬下巴:“干啥呢那是。”   “听说,老白家将自家下的几大缸酱,都卖与河对岸了,你瞅瞅,那个欢天喜地,挣不少钱呢。也是,酱块子值几个钱,倒倒手就能挣不少。”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三十五更(为喵巫喵屋打赏+2)   牛车重新赶了起来。   车里的几个女人家唠嗑道:   “那伙人是没有大酱,要买了吃吧?这回得给老白婆子乐屁了,臭大酱还能卖两个钱。”   “那指定的,二百多口子,大冬天能吃啥,大葱蘸大酱,冻白菜蘸大酱呗。就咱们这样的人家,桌上不也摆的那个嘛。大冬天想吃啥?又有啥。”小地主家婆娘说道。   村里养猪那家婆娘说:   “也不一定,我瞅着他们不缺吃少喝,窗户纸贴的都是那种还不错的,就没有一个漏窟窿眼,我特意瞅了。   买酱不定是要干啥,可能是买了做啥往外卖。   昨儿你们闻着没?满院子香,那是糖味。   我家那口子昨下黑也说,那伙人挺争气,来时就推那么几台车,管啥玩意没有,现在你再看看,才来几个月啊。都置办上了。”   有女人家立马问:“嗳?算算他们来,有没有仨月?”   “仨月多啦,他们来那时候,啧,俺小叔子家的五妮子正好回门嘛,三天回门,来看我公婆。小五,一说话喳喳喳那个,你忘啦?”   “啊,对,我想起来了。五妮子当时还说呢,她嫁去那村里也分去几份逃荒的,有一份逃荒的,可不要脸了,在村里偷东西,完了被人抓着了是不是就那回?”   “对,你看咱们当时还唠呢,还猜,也不知咱村这伙人能不能偷东西,得防着些。咱俩特意去的九嫂家,还提醒了九嫂了呢,是不是九嫂?”   九嫂就是小地主的婆娘:“恩,还劝我抱狗,那他们来有三个月零六日啦。”   “你咋记得这么清?”   “那时候我家小月回来了,带一堆东西看我和她爷,住了两日。对了,那日去你家,还让你家二小子现杀的猪嘛。”九嫂子指向养猪大户的婆娘。   养猪婆娘忽然感叹道:   “九嫂,一提你家小月,我就眼巴巴羡慕,嫁的可真好。   咱这附近几个村,就她一个嫁进奉天城的,那可是城里啊,夫家还是军爷。别家姑娘就没有她那个命。   我骂我家山杏多少回,你要是能赶上你月姐一半,你奶我,也给你出像样的陪嫁,可你得有那个命。”   一提九嫂大孙女婿是军爷,有女人家就好信儿问道:“九嫂,那小月他男人,认不认识上回来村里打狼的那些官爷?那不都是军爷嘛,你打听过没。”   九嫂其实心里明白,大孙女婿虽然是军爷,但是穿的鞋和衣裳,好像和打狼队的不太一样,没人家好。   当时打狼队才来,她老头子和大儿还说呢,想占前排迎接,抽空提嘴大孙女婿。提也不为别的,就是为在村里有面子。   是她和大儿媳劝的,套那近乎干啥,认不认识又能怎的。认识才坏了,不得领家招待招待同僚?那不是没事找事。   因为,也只有她和大儿媳,见过大孙女婿穿的军爷衣裳。   以前大孙女婿来村里,都是穿的家里衣,没穿过衙门里发的,所以她老头子和大儿子都不晓得。   但是,眼下,咱不能那么说啊,说不如打狼队,多没面子。   “没问,也没打听。你们不咋进城不晓得,城里有好些衙门口呢。不是说你提谁,叫个名,喊一嗓子就都认识得。”   问话的女人连连点头:“也是,毕竟城里嘛,那可是奉天城,老大个城。哪像咱村,从村东头到村西头都晓得。”   其他婆子也跟着附和,蹭人家车坐,不得挑些人家爱听的唠:“可不是。”   “奶。”奉天城门口,十里八乡嫁的最好的小月招呼道。   “嗳呦,小月,越来越带劲儿喽。”几个婆子还没下车呢,就开始夸上。   九嫂也没爬下车呢,就着急介绍道:“月啊,等着急了吧,这是你王奶奶,你这都认识,村里常见。那个你叫三大娘,有印象没?那个是?”   小月打断:“奶,小点声说话,你看来回路过的都瞅咱们。”   “啊啊,好。”   小月只和村里的几个婆子点了点头,就让身边的小丫鬟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牛车上,赶车把式会给看着的。   “又给拿啥呢。”   “几块布料,奶等家去,给我娘和几个婶子分分。奶,单独的那块是你的。咱们就不拿着溜达了,免得沉了手。”   村里跟来的几个婆子,只觉得村里的姑娘全绑一起也不如小月一个。   别看小月没和她们打招呼,有点像瞧不起她们似的,但是那也在几个婆子心里顶顶好,往家惦记拿东西的孙女要是不好,啥样的好?   无礼,有礼物就行。   当然了,礼物并不是给她们的,不过代入一下,也觉得小月孝顺,就想要个往家拿东西的孙女。   传统的祁家糕点铺子前。   九嫂和村里来的婆子们,正要进去买。   快过年,来一回,家里一堆娃子,总是要买一些拿回去的。干啥来了,不就是逛街嘛。   她们几家条件又还可以,吃个点心不算啥。   小月给拦住:“奶,别买他家的,他家现在没什么人吃。我们本地人,都去近日新开的一家店里。”   “新开的,你尝过没?”   “我日日吃,可好呢。”小月的贴身丫鬟眼神闪了下。心想:你并没有啊。   小月瞅了瞅那几个村里婆子,想想身上带的银钱,一咬牙,为了让她们回村夸,豁出去了:“奶,走吧,我给你买,给弟弟妹妹们带些新鲜的尝尝。也不知他们念不念叨我这个大姐姐。”   几个婆子立即啧啧出声:“嗳呦,这小月可真孝顺,九嫂,你说你命咋这么好呢。就这样的大孙女要是托生到我家,我们也当个宝。”   九嫂感觉脸上特别有光:“这孩子,总惦记往家买这买那,拦都拦不住。”   路上,小月一顿介绍,那家点心店有多么多么的好,地面都贴着板子,溜光锃亮,只灯就不老少,人可多。   而且去那买糕点的,也不是啥人都敢进店的。   因为里面的东西出了名的特别贵,一般人家吃不起。都是有头有脸的去。   几个婆子听的直唏嘘,心想:艾玛,都那样了嘛,那她们不能买啊。   心里这么想的,就将担心问了出来:“要是我们不买,能不能轰咱?”   小月说:“那倒不能,我不是要买嘛,你们就跟在我后面,别乱动人家东西就成。”   婆子们连连点头,甚至都有点不想进去了,惦记着要不要在门口等。   还是九嫂劝:“来都来了,进去瞅瞅,别瞎吱声露了怯。看两眼有啥怕的,还能不让咱看吗?”   “欢迎光临。”   店门一开,只看几个穿布衣的婆子们,怯怯懦懦跟在一名年纪极轻的小媳妇身后。   小媳妇手里扶着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一抬头。   马老太坐在吧台里也一抬头。   俩人就对视上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三十六更(为喵巫喵五打赏+3)   马老太寻思:这几个人怎那么面熟?   如果童谣镇的齐婆子要是在,她一定会告诉马老太:   这几个不就是咱们昨晚骂人,笑得最大声哈哈的那几个婆子嘛。   但是齐婆子不在。   后厨的小铃铛在这时响了,马老太就先接过打好包装的汉堡,冲一大冬天摇着扇子的男客叫道:“客官,六个汉包子,您收好,承蒙惠顾,这是找您的十二文钱。”   男客一甩扇,不要了,接过拎兜就走。   他是旁边书肆来的。   而此时那几个老太太,正由高屠户的大儿媳接待。   请原谅高屠户的大儿媳,更不晓得这几位是同村的。   毕竟她们几个年轻的媳妇,更是心无旁骛只知挣钱,日日早出晚归,恨不得大白胖娘们这种常出镜的也不熟识。   小高脸上堆的全是职业化的微笑,等待着小月挑选后,就用白手套取出。   可村里那几个老太太却认识马老太。   这回不用小月嘱咐别乱说话了,她们几个是自动消音,直勾勾瞅马老太,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   几个人,那么眼巴巴地瞅,马老太又不是傻子,尤其是她也觉得面熟,将十二文钱收好,刚要张嘴问,门口的铃铛又响了。   斜对面开衣裳铺子的老板娘来了。   这位老板娘一进来,先冲高屠户的大儿媳一挑眉一笑,示意你忙,然后就爽朗问道:“大娘,帮我打过招呼没?”   马老太也站起身,走出吧台和她唠:   “那能忘嘛,不就是葭县?告诉你弟弟直接去取。   你从这里买,再让人送与你娘家多麻烦,还得单独跑一趟。   往后也是,需要什么,哪怕下面没有的,你在这看好了,定下来,我让葭县的给你带去。也免得咱两头都折腾。”   衣裳铺子的老板娘笑嘻嘻道:“那我就放心了,怕他扑个空,回头又埋怨,我那个家弟,急脾气。大娘,谢谢你了,还给我便宜。”   “说那个,店对门,这叫远亲不如近邻。回头我去你那裁布料,你也会给我便宜不是?是不是这个理儿?”   “就是这个理儿,您说的可太对了,回头您老必须得去我那里裁布料,我可等着了啊。”   “放心,到时多买几块,家里啥不多,就人多。”   “大娘,别送,快留步,来年了都忙,您楼上还有客人呢吧。”   “不要紧,送几步不当什么。”   俩人一边有说有笑,一边出了店门口。   回头,等马老太戴着小粉头巾再进店时,她再一次看向了那几个婆子。   那几个婆子也扭着僵硬的身体看她。   “不是,几位老姐妹,我怎么瞅你们面熟?”   小月正礼貌地冲高屠户大儿媳笑,闻言转头看向她奶。   这一看,才发觉,是啊,从进了店,她奶就没吱声。   “奶?”   她奶没理她,而是指着马老太道:“我是任家村的。”   另几个婆子也急忙介绍:“我们都是任家村的,我们认识你。”   高屠户大儿媳和王婆子小儿媳,俩人对视一眼。   小月惊愕地瞪大眼,她奶竟认识这里的老板?   “啊,”马老太恍然大悟,她终于想起昨晚哈哈笑的那几个了。   她就说嘛,感觉在哪见过。   马老太还是很给面子的:“这是一个村的呀,小王,去倒水,你们什么时候进城的。”   眼神看向养猪大户的婆娘。   那婆娘立马回答道:“才来。”   水来了,马老太眼神又看向九嫂:“来来来,都坐,喝口水,歇歇脚。”   九嫂瞟了眼人家那椅子圆桌,气派极了,连忙摆手道:“不了,我这陪大孙女买糕点。不坐了。”   “坐吧?坐。”   “不了,真不了。”几个婆子一起拘谨地摆手。   让坐下,人家不坐,咱也不能硬留是不是?   马老太眼神就看向小月,问九嫂:“这是你大孙女?”   九嫂笑着点头,“是,我大孙女。”   马老太又问小月:“都挑完啦?”   小月有些闹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脸上带笑有礼道:“是,挑完了。”   马老太瞅了眼高屠户的大儿媳,俩人眼神对视就心里有数了。   她重新坐进吧台,一边算账一边道,“你这份点心帐要重算。”   九嫂有那么一瞬,妈呀,竟有种错觉,以为那话里意思是要给加价呢。   马老太给小月买的六样点心,共便宜了十六文。   送出门的时候,她说:   “和你奶一个村的,就不能再按照原价收了。你这不是嫁进城了嘛,以后常来,啊?”   小月在门口已经叫马奶奶了:“娘家离得远,往后想家了,我可有地儿来了。马奶奶,到时扰了您,您可别烦我。”   马老太也笑着说:“怎会,我们欢迎着呐。”   转回头进店,宝珠好奇地问:“您和她们关系好吗?”   “啊,好。”很是没当回事的去吧台画她今日的订单图。   倒是田婆子冲宝珠摇头,笑道:“好个鬼,买六样,就给便宜十六文钱,那是好嘛,你别听她忽悠。估计你马奶奶都不知道她们姓啥。”   宝珠就憋不住笑了,“可听说话,感觉还怪亲的。”   王婆子小儿媳犯愁:“你说她们回去能不能瞎说?完了,这回比昨日还完,彻底露馅。瞅着吧,回村不定怎么讲呢。”   高屠户大儿媳戴着手套。   一边弯腰整理柜台里的糕点,一边接过话:“完就完吧,咱又没偷没抢,她们也不可能管咱借钱。最多便宜十六文的关系。”   店外中街上。   马老太她们都当是“十六文”的小插曲,可那几个人却不这样想。   尤其是小月。   村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村里的?村里。   要不是人家马老太亲自承认,她奶就算说破嘴,她都不会相信。   “奶,你们几个没瞧着牌匾嘛,进店前,我还特意指给你们看来着。你们在店外就没认出?”   九嫂她们几个老太太,齐齐回眸看向那牌匾,心想:太失真了,这是谁画的啊?都没个皱纹。   再说了,没敢往那上面想啊。   因为她们和孙女一样,怎么可能,对不对?   “我知道了,那糖味儿。”养猪大户婆娘,忽然神秘兮兮道。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三十七更(为游雪打赏+1)   衣料铺子里。   九嫂她们几个老太太,刚才明明看到这位老板娘和马老太有说有笑,那个热络劲就别提了。   可她们来了铺子裁料子,那位老板娘却连起身都不起身,是一名小丫鬟在招呼她们。   小月瞅了眼她奶,心急于她奶啥也不知道,怎么放着这么好的关系不晓得处。   说实话,她虽然是本地人,但是也了解不到中街铺子的事。   在这偌大的奉天城里,她男人只是个伙夫营里的一个小头头,实在是不起眼的很。   不过,她听人讲过,中街上的铺子,家家都有大背景。   再其他的,就不是她们这种百姓能知道的了。   小月很突兀的问:“我瞧着面熟,刚才在点心店里,是不是见过?”   柜台的小丫鬟回头瞅老板娘。   老板娘站起身,不得不应酬道:“刚我没注意,你们几位要挑选什么料子。”   小月摸着好料子,假装在看,却又问道:“我刚听你们说,葭县?点心店里人多,我就没再打听,也能将点心送到葭县?”   老板娘笑着告诉道“不是送,你家也有葭县的啊?巧了,我娘家就在那。你要是想买点心,直接去分店就成。那家点心店,葭县、云中县、童谣镇,都有铺子的。”   九嫂突然插话:“她开了四家啊?”   出了衣裳铺子,几位婆子再次像被人点了穴道,仰头看了眼天。   之后,甭管买啥,这几个人连同小月,逛的都有些走神。   得了,还要赶路呢,不逛了。   小月拽了一下她奶的衣袖,借一步说话,先别上牛车。   “奶,回头,你跟人好好处,这不要来年了嘛,走动走动。”   九嫂是很要面子的老太太,有些抗拒道:“啥意思?我拎东西上门?你快拉倒。她开多少铺子,我也不能那样啊,不认不熟的我就去?”   “不是让你拎正式拜访的东西,是让您找个机会年前或是正月里,你去串门子闲唠嗑,手里带点自家有的就行。   奶,您晓不晓得在奉天城中街能开上二层楼的铺子,背后会认识什么样的贵人?   你和这样的人交好,总比和那些没本事的处在一起强吧。   更何况,她开了四家。   你们都是上了岁数的,能有话谈,啊?回头,正月里,我也回去。”   九嫂想了想,下定决心:“行。”   牛车上,和来时气氛有些不一样。不再东家长西家短了。   几个老太太还有点恍惚中。   回去的路,都过了一半了,才有婆子忽然问道:“只知那伙人卖点心,那卖的是啥点心啊?”   “对对对,九嫂,当时在店里,光瞅她来着,也没看点心,你给打开让我们开开眼呗。”   “好,”九嫂打开大孙女给买的小糕点,还提醒,“慢些,别给碰坏了。”   打开后,几个婆子:“……”   真是开了眼,带着颜色的小糕点。   “她卖的挺贵呀。”   “那你看,能不贵吗,一个糕点都整成朵花。”   九嫂道:“没听我大孙女说嘛,一般人,她家还不给便宜呢,给咱便宜了十六文。”   一提十六文,几个婆子急忙道:“是是是,这真是挺够意思。啧,刚才也挺给咱们面子的哈?”   “对,那人挺好,还让咱坐下喝水,见咱挺亲的是不?”   后来,牛车进了任家村,这几家婆子散了,拎着小包裹就纷纷急匆匆回家。   每人进屋的第一句都是:“他爹,我和你说……”   有一个老头子死了的,她的台词是:“儿啊,娘和你说,你猜我今个看到了啥……”   这几个婆子,还商量好了,别给人乱传。   人家的各种行为已经有所体现:不是那爱显摆的人家,别凭白得罪了人。   她们也确实做到了,只不过,还是隔了几日就传开了,都传到了外村。   哪出茬了呢。   “我婆婆说了,不让我对外人讲,你可烂在肚子里。”   “放心放心,我嘴严着哪。”   “嗳?小地主她家大孙媳妇和我说,就河对岸那伙人,开了四家点心店。   赶明你去童谣镇,你就打听近日最有名的点心铺子,上面牌匾很是稀奇人,带着画的,画的还是河对岸那个挺厉害的老太太的模样,那就是她们开的。   我告诉你哈,这话我就与你说了,你可别给我往外传。”   “听说了嘛,没听说啊,我告诉你哈,亲家母,俺们村里那伙逃荒的,就我那日还和你说了呢,打人往死里打那伙,妈呀,老尿性了,不得了。开了四家点心铺子。带小楼的,卖的老贵了,一口点心顶咱一旬粮食钱。”   “我们村里最富的是任公信家?你那老黄历了,我告诉你,不对,是户姓宋的,开四家点心铺。   奉天城,在奉天城那种地方有铺子。听说,还是在什么中街上。反正就是那条骡子牛不让随便瞎停的街面铺子。”   “你问谁?逃荒的?你别一口一句逃荒的,说话真难听,谁家逃荒像他们似的。人家有四家点心铺你有啊?我不乐意咋,我就是不乐意听了,我和宋福生,我们是哥们,熟得很。”   ——   近几日,当宋福生他们出去送辣椒酱时。   “宋哥,来来来,俺们给你搭把手。”   大白胖娘们吃着豆子,高兴得狠。   她和四嫂子属于第一批借力的,而且属于宋福生他们那伙人会主动打招呼的。   她又开始显摆了,特意站门口不吱声。   宋富贵离老远旧喊道:“白嫂子,望风哪,你家我哥还没回呢。”   大白胖娘们这才回道:“没呢,他得28能回。你们又要出去啊?没事儿,家有我瞅着。来人找,找不准地方,我就给领去了。”   四嫂子瞥了一眼大白憋不住乐,不过也问宋富贵他们:“这趟送的多不多?多的话,让俺家那口子跟着去。”   宋富贵:“不用,回见了啊,四嫂子,白嫂子,家来再唠嗑。”   推着十车辣酱离开。   近几日,马老太拉着空蒸笼回来,总是能碰到九嫂她们,以及也叫不出是啥名的婆子们。   “回来啦?”   “恩,你们吃啦?”   “啊,你饿了吧,快些家去吧,要是家没准备饭,你喊一嗓子,我家粘豆包现成的。”   “中。”马老太一直用热络的态度对待,但却能控制在让九嫂她们靠不上来,达不到去她家串门的状态。   村里人的变化,大伙早就感知到了。   但是,就像无心过问打架后续一样,更无心理会这些村里人的态度转变。   没空啊。   马老太以前几十年的苦恼是:   每到过年,要寻思三十初一吃啥。   算计到底是给老大还是老二做衣裳。   算计谁的旧衣裳缝缝补补,能节省出一件给大孙二孙小孙的新衣裳。   那时候。要是过年前赶集,头天晚上都会睡不好觉。   在心里一遍遍合计,去赶集买啥,哪些是不能省的,哪些问问价再说,一晚上翻来复来,竟琢磨怎么少花钱,却能置办很多年货。   而她今年的苦恼是:   她啥时候也能去买买买啊。   看见顾客大包小包拎着进点心店,买了一堆东西眼热。   一遍遍说,等会儿忙完,咱也出去溜达溜达,可是送走一拨又来一拨,店里就不断人。   她这头关店忙完,人家其他铺子也关了。   有钱,想给这个添,想给那个添,可没空出去花。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三十八更(为游雪打赏+2)   腊月24这一日。   耿良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先来到了城门口。   将特制腰牌亮出。   守城官兵们,立即将城门大开。   没一会儿,喧嚣的马蹄子声由远及近传来。   只看,打头的男子,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身后跟着一队人。   陆畔于这一日,才驰骋归来。   “少爷回来啦。”   陆畔将马鞭子随手递给门房小厮,大踏步向祖父和祖母的院落而去。   小全子行礼目送陆畔离开后,转脸就面露喜滋滋。   望着顺子的目光,满是欢喜。   师父在家虽然总欺负他,可没有师父在,却又觉得没意思的很。   似是等了好几个月的感觉,给他闲的不行。终于回来了,之前,府里还猜测,会不会过年都赶不回来。   “师父,顺利不?”   “你师父我叫顺子,你说我顺利不,竟问废话。”   小全子笑眯了眼,“师父,门口这些我来,您快去洗把脸。”   发现耿良随后也进了院,小全子又急忙对耿良道:“耿副尉辛苦了,都准备好了,去换件便衣再离府吧。”   耿良点点头,他正好去家将院子里问问兄弟们最近咋样。   却没想到,明明到了兄弟老周换值的时辰,老周却不在。   “在书肆旁边那家点心店听话本子。老耿,他们都疯了,晌午都不在府里吃饭,抽着空倒班也寻寻摸摸惦记去。”   话本子?耿良眼睛一亮,真开讲了,“听多久了?”   “从你走没两日就去听了。”   耿良急忙用皂角打沫子抹脖子,匆忙洗完:“走了,回头唠。”走两步又扭身问:“你在歇着?”   “啊。”   “跟我一起去?正好咱俩是后去的,能搭个伴儿。”   “走这么久,你不回家呀?”   “听完再回去,不差这一会儿,你不是说每日就这时候讲?”   耿良已经提前给自个放假了。   “大娘。”   “嗳呦,耿副尉,等你多久了,怎得才来?快快上楼。”   顺子也从回来后,就回家躺在热炕上,一睡就是一天一宿。   而陆畔倒是最辛苦的。   拜完祖父祖母和母亲,听说父亲腊月二十八前也能赶到家,心里挺高兴的,跟着祖父又去书房谈话。   等回到自个院子,已经是一个半时辰后了。   外祖家又派来了人,问他明日能不能去那面吃饭。   接着,坐在书房,简单处理一下离开之后,神机营堆积的事务。   然后小全子就送进来二十多封邀请的帖子,以及口信儿。   帖子直接扔一边。   姐姐们的口信儿大致意思都是:弟啊,走这么久,姐想你了,你怎么样啊?哪日哪日就回娘家看你。   倒是三姐姐与众不同,她是让陆畔过府去瞧瞧她,就可怜可怜她吧,能不能明日就去瞧瞧,正好你姐夫明日也回来,当给你姐夫面子还不行嘛。   陆畔想起母亲说的,三姐姐怀了。   吐的,都一把岁数,竟回府哭几次,很是没出息。   沉吟了一下,让回话,明日下午就去,晌午去不了,晌午要去外祖家。   然后陆畔又急匆匆赶去饭厅,陪家里人吃饭。   他清楚,每次他陪着,祖母和母亲都能多吃一些。   只要在家,就尽力陪。   吃饭时,陆畔的母亲说:“珉瑞,你觉不觉得是家里人少的事,才会吃饭没滋没味,你瞧瞧满桌的菜,就咱……?”   “不觉得。”陆畔一派从容打断,夹菜塞嘴里。   陆畔的祖母笑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儿媳要是再敢多说一句,她孙子一定会回:“没滋没味,还是不饿。”   可笑着笑着,陆畔祖母嘴角又硬生生抿成一线,在心里问自己:这是什么高兴的事吗?她应该犯愁不是?   她要是再笑,孙子再以为她是鼓励的,更有底气了,他就更不着急成家。   唉,说白了,也不是多么好笑,只是因为孙儿回来,真欢喜。   第二日,陆畔从外祖家赶到齐府。   齐府从上到下,热烈欢迎。   有些时候,陆畔心里明白的很,他来,不止是来看姐姐,也是代表着,他姐怀孕了,不能受委屈,你们要好好对待。别给他稀里糊涂的。   所以,平时陆畔不愿意去几个姐姐家,因为每家都是个大家庭,里头什么人都有。   但是只要听说哪个姐姐最近受委屈,或是像三姐姐一样有身孕,他再不愿意过府串门也会出现的。   齐鸣也是才回来,还想着沐浴一番去国公府呢,没想到小舅子先登门。   既然小舅子难得登门,他俩必须得先喝点。   当陆之婉一手扶着丫鬟,一手扯着才读完书的儿子找去时,俩人已经不见了。   倒是她儿忽然指着天空道:“娘,你看,烟花。”   此时天空上,接连蹿出五道彩虹线。   陆之婉在心里翻白眼:她家齐鸣走之前就惦记,心心念念的。这回妥,才到家就拽上她弟弟,见面没说上一刻钟话,俩人大白天放烟花。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三十九更(为喵巫喵屋打赏+)   从齐府出来后。   马车里的陆畔,斜靠在车厢上,修长的手指支着头,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实际上,脑中正运转五彩烟能广泛运用在哪里。   宋福生那伙人做的。   点心店开业当天放的。   陆畔睁开眼睛,从怀里掏出齐鸣给他的配料说明。   打开这张纸,入目就是熟悉的字迹。   曾经他看过。   他还误会过是宋福生之女的字迹。   看着上面简单的配料表,陆畔微皱起眉,有种“多么简单,为什么就从没有人做出来过,到底差在哪”。   马车平稳停下,到了。   车帘掀起。   “少爷。”   顺子那张脸又露面了。   从这往前的一个半月里,陆畔差不多日日要面对这张脸。   “你怎么来啦。”   顺子满脸笑容,少爷这是又心疼他了,想让他好好歇歇。语气越不好,代表着越心疼他。   “回少爷,小的已经歇好,正好耿副尉的老子派人寻我,我起都起了,就来啦。”   “他老子为何来?”   “耿副尉没家去呀,隔壁院儿三刚子都回来了,他老子娘就急了,以为耿副尉又像去年受伤那回是躲哪养伤呢,就急忙来找我打听打听。”   顺子在前面引路,提醒门槛。   其实陆畔打小就走,这里是他家,哪里会用人提醒,但是这里伺候人的奴才也是打小就习惯了。   顺子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嘴不停话痨道:“少爷,您猜小的是在哪寻到的耿副尉?”   问完没等陆畔应声,顺子先轻拍一下自个的嘴,他最近可真是皮子紧了,竟想要让少爷和他玩猜猜猜。   “点心店,马老太糕糕兴兴点心店。少爷,您猜那里?不是,少爷,嗳呦,小的这嘴今儿是怎么了。”   陆畔抿唇,看来还是没睡醒:“说。”   “在那抓耳挠腮抄话本子呢。那里,竟有了说书先生,人家不让他拿走。那里,好像很是热闹。小的一去,茯苓姑娘的祖母就给小的拿吃拿喝,小的在那造了汉包子。”   更衣室。   小全子听到他师父说:“少爷,您猜啥是汉包子,汉包子就是……”   没一会儿他师父就滚出来了,满脸懊恼的样低呵他:“少爷让换你进去。”   当晚,陆畔的院落里,管家们带着婆子们匆匆向后院走。   每个婆子手里拿着一口锅。   半夜时分。   “哐。”   陆畔脸上沾着彩色,身上也一片狼藉,头上盘着包包头,跑出新置办的“试验房”。   陆畔的母亲捂着心口腾的坐起身。   陆畔的祖母也被丫鬟扶起,借着蜡烛恍恍惚惚看到国公爷正在人伺候喝水。   陆畔回来的第三日。   他在神机营处理堆积的公务时,见到了钱粮官毛俊易。   如果宋富贵在,就能一眼认出,这不就是那位在大排档点了一堆吃喝,咳嗽的肺都要吐出来,穿着军鞋带小跑离去的那位老爷子嘛。   毛俊易对陆畔汇报道,“前后就会派人去寻他们来签字。”   陆畔点点头,挥了挥手,毛俊易就倒退着出去了。   小全子趁陆畔喝茶水的空挡,急忙告诉道:“少爷,谢公子和林公子正在外面等候,想约您晌午吃口便饭。”   “几时了?”   “回少爷,已经午时了。”   陆畔站起身。那俩小子,知道发帖子他不会去,竟堵衙门口寻他。   一品轩。   陈东家见到陆畔出现那一瞬,眼睛一亮,呦,这祖宗好久不来啦。最近只瞧到过林公子和谢公子。   急忙前面天字号间引路。   心里不停琢磨着,也不知陆公子晓不晓得他和宋福生熟识。   晓不晓得他和宋福生是好兄弟。   席间,林守阳一口茶水一口水煮鱼,一口茶水一口水煮肉片,辣的不行他也不放下筷。   就感觉很有瘾似的,越吃越有瘾。   谢侯爷的嫡子谢文远,更是易于常态,端起碗,就着辣子鸡吃大米饭。放下饭碗,吃椒麻猪手。还时不时往嘴里扔花生米。   “珉瑞,你吃啊,这是新菜,我跟你说……”谢文远一顿介绍,很怕才回城的陆畔不晓得最近流行啥菜。   陆畔心想:我虽然不知道这些菜名,但我清楚就你们吃的那些辣椒是谁卖的。   冬至节到现在,才过了一个半月,辣椒就进了城里的酒楼,成了林守阳和谢文远那种馋嘴人的心头好,不得不说,宋福生那伙人发展的挺快。   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便没有任何人帮忙,他自己早晚也能发展起来。   给这样的人,安排甭管多么有难度的事,他都会尽力做好,不会抱怨,不会对别人先讲难处,而是去想方设法完成。   就像上回耿良去打狼之前问顺子打听,他有听到。   一百多号人到了那里,房屋没几间的话,又只是提前一日通知,什么也不带,让人怎么安排。   他装没听着路过,当时却心想:这点事,宋福生要是安排不好,他就不是宋福生了。   所以耿良回头向他汇报说,吃的好,并且村民夹道欢迎,住的屋子外面挂着横幅军民一心,收到小娃子们的大红花,一天时间里准备这么多,他一点也不意外。   陆畔很喜欢吃酸辣面,一筷子下去就是小半碗,还瞟了一眼小全子。   小全子准确出去再要一碗,林守阳摆手道:“你换一样呗,珉瑞,换换花样。”   小全子出去了。   得,一看那表情就知道,他家少爷心里一定是在想:我不。   等小全子再回来的时候,就听到谢公子像喝了似的,连比划带动作,聊的很是欢畅。   谢文远在讲话本子,他很遗憾啊,他不是第一波听故事的那种,目前属于去茶馆恶补阶段。   最近几日,他都是带着三五好友,先茶馆屏风雅间听前面的,再去点心店二楼听新章。   说实话,这么听,有时候是听不明白的,尤其是武器,后面直接就带音效,突突突,啪,嘣,biu,人家那种连着听的,只听动静就知晓是什么武器登场了,他不行啊。   但是那也去点心店,要几样小吃,炸鸡条,花生米,或皮皮饼,几块糕点,有时米酒有时一壶清茶,和几个好友听个热闹。   小全子从少爷的脸上,头回看到了满是兴趣。   这样的表情,以前很少。   而且,他听到少爷忽然问,有书?   谢少爷:“不是书,就是话本子。”   “话本子是哪个写的。”   谢少爷笑答:“听说就是和你姐开点心店那家人写的。收银钱的那个婆子,厉害的很。我出高价,她不卖。我说借看,她说没有。我也不能难为她啊,就前儿的事,当时我被守阳他们几个笑的,很没面子。” 第三百八十六章 嗝(一更)   陈东家带着掌柜的和小二们,齐齐弯腰,恭送这几位吃饱喝足的大家公子。   小全子落后几步回眸,一块碎银子弹过去,准确无误的扔进陈东家的手里。   陈东家肥肥的脸上立刻笑出了花,两手捧着赏银。   饭钱,谢公子的随从早就结了,这是赏钱。   得赏钱意味着他们的饭菜合口,是陆公子的小厮赏的。   嘿嘿,能不能是知道他和宋老弟是好兄弟了。   马老太糕糕兴兴店里。   宝珠正坐在收银台里,将刚才收的钱记下,银钱收好,等马老太回来后,要一笔一笔交上去的。   吧台前方的几张圆桌,此时坐着几位客人,有男有女,女客拉着自个的孩子,不让往柜台前凑,正在等小高装点心。   穿着一身家里最体面男装的王忠玉,负责在门口迎来送往,时不时的还会听到他站在门口问:“要买糖葫芦啊?那是假的,别让娃子咬。有真的,有,不贵,上面粘着芝麻,来来来,这呢,给你看看。”   偶尔还得穿插着卖糖葫芦和雪糕,雪糕比起红彤彤的糖葫芦,还是不咋好卖。   楼梯上,宋富贵家的大蔫巴和宋茯苓的堂哥大郎,端着换下来的饭碗和空杯,一前一后的正往楼下来。   今儿,是他俩加上家里的两位叔过来帮忙。   外县其他几家蛋糕店,这几日,阿爷也派了家里人去帮忙。   “三号桌的,好了没?”大郎将撤下来的奶茶壶和杯子递进灶房。   “你说什么?”王忠玉的媳妇侧耳问。楼上恰好响起叫好声,嗳呦,这是讲到哪辣,叫这么大动静,都听不着了。   楼下等蛋糕的顾客,也仰头稀奇地看眼楼梯。   “婶子,汤,辣汤。”   大蔫巴在后面提醒:“王婶子,还有一号桌的皮皮饼。”   就在这时,门叮叮当当的响了。   三位大家公子带着各自小厮走进了店。   王忠玉手里举着一根外面人要买的糖葫芦也跟进来,人没挤进店就张罗道:“那个谁?快点儿,陆公子来了,楼上请。”   王忠玉可开心见到陆畔,这可是他们的大熟人。   正拣点心的小高,脸上一下子就露了笑。   不是那种客气的欢迎光临招牌笑,而是发自肺腑的,脱口而出:“小将军来啦,多久没见。”   小全子:“……”你怎么如此不见外。   谢文远噗嗤一下乐出声。   林守阳也瞟眼陆畔,心想:珉瑞,将军就将军,你怎么还成了小将军。   陆畔冲大家微点了下头,没想到只一楼买点心的就挺多。   二楼,此时,又一声叫好声传来。   陆畔对大郎指了指,示意他要去楼上。   楼上,把着楼梯口不远处摆着一张凳子。   顺子才收完钱,记好单子,打算等大郎和大蔫巴上来,银钱一递,让他们去楼下拿客人才点的吃的。   顺子的腋下还夹着菜谱单子,菜谱挺沉挺厚,往凳子上一放,屁股坐在上面全当屁股垫了。   他一边瞅着前方的说书先生笑,一边取过窗台上的一碟花生米,扔嘴里几粒,听到精彩的地方,坐在后面带头鼓掌叫好。   才扔进嘴里一粒花生米,有只大手忽然拍下,顺子心想,嗳呦卧槽,你卡着爷呢,有事说事,你拍什么。   皱着眉一扭头,正要呵斥:“嗝!” 第三百八十七章 嘻嘻(二更)   顺子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脸憋通红,瞪眼看着他家少爷咳嗽。   他家少爷,瞟了眼窗台,除了花生米,上面还摆着一碟,碟里放着咬了一半的绿色甜甜圈,旁边是一杯,装着奶茶,上面冒着热气。   顺子顺着陆畔的视线,端起他的奶茶,抿了几小口。少爷就是疼他,看他卡住了,示意他不要怕,没关系,喝口茶顺下去再说话。   小全子在陆畔身后,全程瞪眼瞅师父,心想:师父,你不是在休息吗?怎跑这来啦。   坐在后面几桌的客人,听到动静回眸一瞅,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纷纷站起身。   慢慢的,中间靠后面的也被认识人扒拉回头瞅,也消音了。   来的武将特别多,即便不是陆畔手下也太认识陆畔了,更何况这里还有神机营的,让顶头上司看见自己午休在这里,真的好吗?   还有几桌大家公子扭头一瞧,也站起身,冲陆畔和林守阳他们点头示意,做出邀请动作,想要一桌。   只把头两排桌的客人没受影响,尤其是一号桌,耿良正手拎米酒壶,给兄弟们倒酒呢,让哥几个喝。   小全子望着耿良的背影心想:得,除了师父,那里还有一个。耿副尉休假不好好在家陪老子娘准备过年,不好好陪过门没多久的媳妇,跑这里来了。   陆畔对站起身的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别影响前面说书先生。   然后径自往最后一排旮旯处的空桌走。   大郎问他:“要不要串个桌?”   陆畔说:“无妨,坐一会儿就走。”   谢文远和林守阳小声说:“咱们来可没这待遇,前儿,咱就坐在这。”   没错,这店有点牛。   他们几人,以前甭管去哪,没地儿也得给串好位置对吧?   可是马老太糕糕兴兴店,不整那一套,你给赏钱也没用,按先来后到。   牛到什么程度呢。   曾有几家公子,也和谢文远一样,提出过要买话本子,着急看,看比听要快,马老太上下嘴皮子一合,就敢冲人说没有。   并且还告诉人家,说书先生那里,也是他讲到哪,我们给哪册,你难为他没用。   回话很噎人。   但是在奉天城行走的公子,稍微有些门道的,都知道这小楼的真正东家是谁,开业那日,那声势造的,想不知晓都不可能。   这里可不是像一品轩那种酒楼,想难为就能难为的。   就只能问一嘴,人家回话不给就拉倒呗,还能咋地。   这也是马老太最近悟出来的一点。   她终于明白和陆三小姐合作,意味着什么了。   就前几日,马老太还和宋茯苓私下感慨过,大致意思是:   丫呀,奶现在算是明白了,小打小闹行,在城里,想要站住脚,干大干成却不易。   即便你这东西,旁人都不会,那也没用。   咱想靠独一份卖?眼红的就能让你这独一份消失。   即便你有好些点子能拉来客,拉来又怎样?不用高门大户难为你,只雇几人捣乱就够喝一壶,你都跟那样的去不起衙门遭不起心。   所以,奶算是闹明白了,靠山很重要。   人家陆三小姐压根就不用出店,出个名头就够咱借力,可是陆家不是那样的人家,养出的男娃女娃个个品行贵重。   只有那种一壶不满半壶乱晃的,才会难为老百姓。   当时,马老太这番话,让宋茯苓再一次感觉古代阶级分明的残酷。   那天,宋茯苓被她奶这番话刺激的,还问她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科考,爹,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考,哪怕你五十呢,也要去拼个前程,改换门庭。”   给宋福生吓一跳,转回头偷偷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哈,一时半会科考不了。   顺子发现自个没有讨好的施展空间了,大郎和大蔫巴像上流水席一样往上端各种小吃和小糕点。就差上汤饭,那还是少爷拦着,说吃过来的。   而徒弟小全子又在一边伺候着,抢着递给少爷热乎乎的帕子擦手。   顺子寻思了一番,就溜边蹭到了前排。   在不影响说书先生发挥的情况下,放轻动作,尽量不搞出声音,将老大的沙盘推车给推走了。   耿良他们那种坐在前排几桌的还纳闷呢,顺子趁机冲耿良挤咕挤咕眼,示意看身后。   耿良端着米酒杯回眸,找了一圈,望到最后一排旮旯那:“咳,咳咳。”咳嗽完,嘴没动,但有声,提醒几位好友:“参将来啦。”   而陆畔此时正一脸兴致,靠在椅子上,双手还胸看着说书先生,实际上他听的云山雾罩的,没太听懂。   不过,在顺子将沙盘车推过来时,陆畔立刻坐直了身体,望着沙盘皱眉。   林守阳一脸,他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谢文远笑道:“我说你们武将什么毛病,这是玄幻话本子,开章就是讲背景。知道什么是玄幻不?”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   但挡不住他听了好些,站起身,用手中扇子指点着给陆畔看,卖弄道:   “看见这条假河了没,它叫英吉利海峡,这面这一块叫米旗国,那面叫法,它俩中间夹着这条河。   所以鹰国眼下占领了这里,想要再往前,需要跨海,知道这话本子里是怎么跨海吗?   飞机,一种像大鸟一样的飞机,人坐在上面能上天,一起一落还耳鸣,咱们抬头望天那一团团的,大鸟机就在那上面飞,伸手就能抓一把云彩。   这是上天吧,还能入地,你比如鹰国想要跨越这海峡飞过去了吧,你得落下来啊,就身上背着大油纸伞,平时不用能将伞叠成包,从天上啊,那么高往下跳,跳下来什么事也无……”   林守阳打断:“不是什么事也无,李天霸他就挂在树上过……算了,珉瑞,你别听我们东一句西一句,你得从头听,落下一章就会听不懂。从他开始讲什么叫飞机、铁皮子车分析武器和当时几国背景开始。这话本子很是有意思,那里面讲,有种工厂,这面生产,那么组装,反正我保证你一定会感兴趣。”   陆畔心想:就是神话呗,能飞那么高,跳下来不摔死,会腾云驾雾。   先别和他提话本子。   他要先看看这个东西是怎么做的。   河像河,树像树,还有沙漠和雪地。   陆畔抬眉扫了眼顺子。   顺子立即凑过去,发现少爷烦他离得近,而且应是以为他没看懂眼神。   顺子心想:   少爷我懂,你不就是想问问谁做的吗?你得让我借一步说话呀。   是茯苓姑娘,嘻嘻。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三更(为吴臻呐打赏+)   好些听话本子的人都问过俩问题:   一,谁写的神话故事。   二,谁做的沙盘车。   店里的人,统一回答都是:俺三儿、俺三叔、俺娃他三叔。   就是耿良问,谁做的那个推车。   店里的人,也对他回答是宋福生。   但是换成顺子问这俩问题,店里的人就不隐瞒了。   顺子是谁?他代表小将军。   小将军是谁?是他们很亲近的人,是大伙觉得可以分享辣椒、蛋糕,也可以告诉话本子是谁写的人。   不用隐瞒。   哪怕这本子是女孩子写的,带着歧义,但是大伙确定,小将军不会歧义的。   所以,顺子今天溜溜达达的来瞧热闹,休息嘛,出来玩玩。   他没把自个当外人,顺手就在二楼帮马老太收钱,帮着拿个盘子啥的,知晓马老太快过年还啥也没买呢,他说你去吧,我在这盯着,不会有事。   大伙自然更是没把他当外人,亲切得很。   午休之前让顺子和他们一起吃的饭,怕忙起来就没有时间垫肚了,给顺子做的辣汤,给添了两回米饭。   顺子就知道的比谁都多,问什么,大伙就实话实说答什么,就差告诉家里存多少钱了。   然后,眼下陆畔打听了,他就知晓了是宋茯苓写的话本子,做的沙盘车。   还知道了宋茯苓为何要做沙盘车。   答案怎么说呢,陆畔听完有种奇怪的感受。   开头竟是为了让二楼别空着,才开始了这个玄幻故事的写作。   写起来就忘我,一定要写好,当语言匮乏,讲不明白话,就干脆上做沙盘,说不好,就带演的,才有了这个大沙盘桌。   听说,这个沙盘桌一文钱挣不来,只是一个摆给大家看的辅助品,却先花了不少银钱。   顺子话痨似的八卦钱不钱的,陆畔倒没甚感觉。   但是当他听说,耗时差不多大半个月之久才做成,还是在几十个像米寿的那样聪明娃的帮助下。   有空就做,日日那么做,很费事儿。   他就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   陆畔说不清,小全子在旁边听师父讲完倒听懂了,心想:   这不是和咱家少爷一样嘛,有点儿一根筋。   你看看,刚少爷还对这店里的人说呢:“别忙,坐一会儿就走。”   结果别人都走了,就他家少爷剩下了。   抠人家那沙盘,恨不得给抠掉看看是什么做的。   估计也是在等店里掌柜的归来,想要话本子吧。   顺子在楼下也正在问宝珠:“老太太怎的还没回来?这是要买多少啊?”   宝珠:不是你让奶奶放心去逛的嘛。   和点心店只隔两条街上。   只看马老太和田婆子俩人,肩上背一个大号包袱皮,两手也拎着兜子。   一手包袱里装的是棉花,新棉花,满满登登的。   用田婆子的原话就是:“我头回买棉花,得用手往下压,压实实的就怕放不下。”   俩老太太另一手包袱里装的全是年底大甩卖的粗布。   便宜喽嗖的,店家说多买,还能再给便宜五文钱。   马老太当时大手一挥:“啥也别说了,再便宜十文钱,你剩的这些,我包了。”   买这些干啥,俩老太太都合计完了。   家里小子们多,冬季用这粗布里面放些棉,开春就直接用这单布缝手套,干活戴。   要不然家里的小子们,搬木头运石头推车啥的,开春盖房子,手都磨坏了。尤其是福喜,手一个口子接一个口子的。   至于身上背的,才是真正贵的。   这俩老太太自个买完都唏嘘,“就这么一会的花销,快赶上以前十年二十年加在一起的了。”   这话只有总结不到位的,一点儿没夸张。   田婆子肩膀背的包裹里,是论身扯的面料,好几大块。   有给她儿田喜发的深灰色的一整块,她儿媳是白兰灰色的,她大孙虎子一身深蓝,给孙女桃花扯的是到脚脖的裙子料子。   田婆子给孙女扯了一大块草绿色的料子,衣裳没给买。   上回顺子给的几包衣服里,有小丫鬟给的那种缎子袄面,套在棉袄外面穿。斜盘扣,藕粉色,挺带劲儿,桃花分得一件一直没舍得上身,正好过年穿。   田婆子高兴的是,姑娘家的裙子百褶样式到脚脖好看,可是咱家以前困难,还百褶啥呀,那不费布料嘛。这回妥了,终于给孙女也能做那样的了,好看的很。   然后给她自己买了两块布,一件做里衣,一件大酱色的外衣料子。   本来她不想给自己买了,寻思自个一把岁数,这张老脸老么卡尺眼的,穿啥不是穿,让马老太给她说了。   “你不给自个买,是想要我大闺女那快料子?”   “那哪能,俺是特意给银凤买得。”   “我看你就是。你个长辈都没穿新,她不得留下料子给你做?你到底想不想要我大闺女穿件新衣裳啦。”   “中了中了,我买。”   “这就对喽,别干那些让儿女为难的事儿,你就是好意,想省下银钱多贴补家里,可也得寻思寻思,你这样,让儿女怎好意思穿新衣,兜里又不是没钱。你看,我就不一样啦。”   马老太那个肩膀背的大包袱皮里,给自个扯了一套半新料子。一块料子是做长衣裳,还有两块,一块深色留着做裤子,来回赶个牛车上下车也方便,一块是做裙的。   她都想好了,过年不穿,等做好了,大年初二她开门,就把裙带着。到城里穿。   到了店,换上裙,戴上小粉巾,你看,那指定能更招人待见一些。   都挑的是她自个稀罕的颜色买的,裙是土黄色的料子。   至于给家里儿孙买的那就更多了。   三个儿子一人一块布,挺厚实的,干活扛造。   她就喜欢看仨儿子穿一样,往她眼前一站,嗳呦,她多能耐,自个拉拔的,竟给仨崽养的长那么高个子,连卖布的都说她几个儿子高。   给孙子们,给大郎和二郎一人扯两块外衣料子。   因为那俩孙子身高嗖嗖见长,裤脚子往上添布料,缝的是一条又一条,往上接裤脚子,太难看了。   要不是顺子给的衣裳,富贵匀给了大郎一套,这回进城来端盘子都没件像样的。   尤其是最近吃得饱吃得好,马老太干脆给大郎二郎,一人置办两身。   给金宝没买,金宝不大,还不知道美丑,穿丑也没人笑话。   过年捡大人的旧衣,裁一裁就是一件新的,倒是扯了挺大一块细棉布,马老太想着,到时候可以给朱氏一块,让给金宝做里衣。虽然里衣不露面穿,可是孩子都露屁股了,给做一身吧,细棉的,小孩穿,也得近儿。   说起这细棉,马老太也准备给米寿两块,也是让做了里衣穿。   在马老太眼里,米寿比金宝还惨。   金宝甭管露不露屁股,到了下黑身上还有块布。   上回耿副尉去他们那里,她不是去三儿家住了几宿?   就发现米寿只有兜住小牛牛的一块布,还是三角的,光着小膀子睡觉。屋里烧得再暖和,可是窗户不漏风吗?下地尿尿得了风寒怎么整。   米寿:奶奶,我的小花花睡衣,让姐姐收走啦。   宋茯苓:耿副尉来了,家里又来了这么多借住的人,不得将T恤收起来吗?不能让米寿穿了,只能光腚几日。   所以马老太误会了,特意多扯了细布,要给米寿。   另外,老太太真的变了,竟给大丫二丫也扯了裙子料,就是田婆子给桃花扯得那个。   给胖丫,她的心肝小孙女,下了狠,当时在绸缎庄一咬牙,扯了块粉缎子。   颜色是透粉透粉的,缎子上带点小花,老太太当时一眼就相中了,满脑子都是小孙女那张格外白净的小脸,心想穿上指定会老带劲儿了,就是价格她没相中。   你知道多少钱?认识人给便宜了,还要一两四钱还外带五十八个铜板啊,就那么一块,快一两半银子。   她都离开绸缎庄了,后来走了几步,让田婆子等一下,扛着大包袱又返回去让掌柜的给裁的料子。   人家老板娘可会说话:“大娘,挣那么多银钱,你家点心店那客官海了去了,一年到头,我看你都应该穿缎子,穿我这里卖的带金丝的。”   马老太摆手:“快拉倒,就我这手,糙得跟树枝子似的,金丝都得被刮出来。”   买差不多了,俩老太太本应该回店里,却在街头站住了脚。   马老太仰头看着“谢馥春”,不认识字,但是她听顾客们提过,这里卖得擦脸油可好可好了呢。   “走。”   田婆子望着各种斗彩小瓷瓶,听人介绍说,这里全是女人擦的,“哎呀我的娘吖,进这店干啥呀。”   马老太没搭理她,在聚精会神听卖货的小丫鬟给身边妇人介绍,说手中拿的漂亮小瓷瓶是白芷膏,上下扣合打开的瓶身,又打开后,让人闻,那妇人说不错,而且听说话好像能去皱。   去皱的,太贵了,280文,快三钱银,终于听到那俩人说价格了,马老太落寞的扭过头。   给她来八个贝壳吧。   就是一种用贝壳装的面油,里头是用猪油做的,老百姓也管她叫防风油,有些家里条件还不错的,人家不用这擦脸,都买来抹脚后跟。   行啊,这就不差了,以前贝壳都擦不起。   看田婆子就晓得,听说要送与她们几个老太,她拦着:“买它干啥,别花钱。你要非得买,俺自个掏。”   马老太冲她啧一声。出门前就说好了,在外花钱别来回撕吧。   与此同时,陆畔已经转移到楼下了,他第一次等一个人超过一刻钟,等的还是女的,女的还是位老太太。   “嗳呦,陆公子,啥时候来的呀,你瞅瞅我竟才回来。”   过一会儿,老太太翻吧台里面的柜子,将“原著”、小孙女亲笔写的几个本子交给了陆畔。   说书先生那里虽有一套,不过那套是宋福生誊抄的,而且说书先生一天好几场,不可能借给陆畔。谁都不外借,这是早就讲好的。   在茶馆,如果有要的,说书先生就会告知,本子是点心店的,得罪不起。到了点心店就更不怕了,马老太会告诉没有。   当然了,宋茯苓的更不应该给,但是分给谁,陆公子就没问题啊。   马老太还说呢:“也是巧的很,昨儿我孙女还问我呢怎没给拿回去。之前这几个本子,我三儿在店里一边讲话本子一边抄写来着。你拿去看吧,不着急。”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更   顺子以为少爷要完话本子,达到目的就应该走了吧。   却没想到,他家少爷,还有一个更大的梦想。   “明日,我想见宋姑娘,会派车去接,可否?”   顺子和小全子瞬间互相对视一眼,又急急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马老太仰头瞪眼瞅着大高个的陆畔:“……”   请原谅老太太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愣神了几秒后,她疑惑问道:“哪个宋姑娘?”   “茯苓姑娘。”   “啥?谁?”   请原谅老太太又不记得小孙女的名。只逃荒路上提过几嘴茯苓,还给她膈应够呛。   能让孙女“扶灵”也就是她死那天呗。   打心眼里抗拒,就给忘了。   陆畔表情未见丝毫变化,用磁性的声音,一本正经道:“胖丫。”   “为么呀。”   陆畔瞟了眼沙盘。   点心店门前,能出来的服务员都出来了。   恭送命里大贵人也是他们最感谢的人陆畔离开。   马老太微眯着眼,望着陆畔骑马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拐弯了。   “马奶奶?”宝珠拽开店门,发现马奶奶还在路边站着。   马老太回头瞅了眼宝珠,忽然一拍巴掌,带小跑进了店。   “嗳?马奶奶。”过一会儿宝珠又喊道,怎得马奶奶又一股风跑了出去,这是怎么了,不将她代收的银钱收走吗?   “那个谁,大侄女啊。”   绸缎庄老板娘抬头一瞅:“呦,大娘,什么物什落这了不成?”   “不是,你来。”   老板娘安排小丫头接待顾客,疑惑地来到马老太身边。   “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就这块粉缎子,能不能让你店里的绣娘赶紧给我赶制出来,就像你那里挂的现成样子就中。   要不然我就买你那现成的了,我就是看到那件才一眼相中的。   可我刚才为了省银钱,买的是料子,让你将这布料都裁了,我就不能干出来退的事。弄这一小块,你卖谁去?   可又实在是着急穿,就弄领子包边,底下荷叶边就中,今儿我晚回去,从现在开始赶制,能不能赶出来?”   马老太说完,眼神又搜寻上人家店里的成衣裙子,已经做好的那种。   心想:小孙女要去陆家做客了,要告诉人家怎么做沙盘,咱可得好好捯饬捯饬,别让人见了笑话,再不如人家那丫鬟穿的,凭白让人低看。   花钱,花。   “这绣鞋,暖和不?”   老板娘嘴上一边回着暖和,一边将料子取过来,打开想了想。得了,给她弟弟家闺女吧,“大娘,既然你为我着想,我也得为你想不是,来吧,你挑成衣,这料子我给你退了?”   “退了,你好卖不?”   “好不好卖的不知,我就知你让绣娘现在做,赶制不出。倒是那件成衣,能让她赶紧收收腰,晚上你就能拿家去了。”   马老太笑得一脸褶子:“大侄女,对不住了,实在是着急,这么的,我买,你把那裙子都拿出来,我给这粉缎衣裳下面配条裙子,”又举起手里的绿色绣花鞋:“我还给俺孙女买鞋,弄一套,不让你赔了。”   老板娘挺好心,给马老太参谋出主意:粉缎上衣,下面配月牙白缎子裙好看。   马老太心想:这大侄女,人心眼挺好使,就是审美不咋好。她从几件现成裙子里拎出鲜艳的橘黄色:“这件带劲儿。”   塞给老板娘,让绣娘赶紧按照她小孙女尺寸给收收腰。   最后,又用手掌量了又量,给宋茯苓花了二两一钱银,买了双翠绿色上面绣着金线小鸟的绣鞋。   老太太给银的时候,递银钱的手都有点哆嗦。   她在心里不停劝自己:   看咱拣顺子送去的衣裳就晓得,陆家的丫鬟穿的好。   总是不能让陆家的丫鬟穿的比得过孙女的。   毕竟,咱们大人在外行走,低看不低看,没所谓,咱脸皮厚。   可孙女才开头,又不是家没钱,这不挣着呢嘛,就是多攒少攒的事儿,正是面最嫩的时候,让人翻大白眼瞧不起的滋味不好受。   纵然劝说自个的理由有很多,老太太在结算时,递银钱的手仍有点哆嗦。   “没算错帐啊?”   绸缎庄的小丫鬟笑:“要不,您再算一遍?”   “没事的,不能算错,咱这都认识,我不算了。”   宋阿爷叼着烟袋锅子,这都几时了,怎么奉天城那伙人还没家来。   几个早就归来的老太太,也盘腿坐在炕上一边吃饭一边说:“队长怎还没回?不能啊,咱每日带去的点心有数的,就能做那些,在那多呆也没了货,多呆没用啊,难道还没卖完?”   “你快拉倒吧,人家那是奉天城,比咱这几伙县里的好卖,我晌午才过就卖没了。应是干啥耽误了吧。”   “回来啦?”院子里忽然响起“吁”的勒牛声。   阿爷比划着烟袋锅:“锅里腾着饭,快去吃。”   马老太却没有,还冲几位老姐妹稍等,夹着包就钻进了三儿子家。   宋茯苓和钱米寿听完,姐弟俩齐声说道:   “您就答应了?”   “哥哥没让我去?”   马老太对着米寿屁股轻拍了两巴掌:“去去去,上外面玩去。”   米寿腾腾腾跑走,去找钱佩英和宋福生告状诉委屈了。   没一会儿,钱佩英就回来了,一进屋看到女儿那一身新衣,她半张着嘴:粉衣裳、橘黄色裙子、绿鞋,这要是再抹个红脸蛋……   是谁给她闺女祸害成这样的?   马老太正坐在炕沿边拍巴掌:“谁家的姑娘长的这么俊,嗳呦我天,嗳呦我天,俊的很,俊的很。”   宋福生也一脚泥回来了,他刚才在地窝子里收蒜黄来着。   进屋,他就不乐意了:“娘,你怎得就答应啦?那玩意儿……”   其实宋福生想说,那不得男女大防嘛,到底你是古人还是我们是古人。   老太太刚开始没明白三儿话里意思,后来听懂了,她一脸不可思议,好像 第一回 认识自家儿子似的说:   “我发现你啊,一天心眼子多的,把人想的可那啥了。   外头人都说你实在,可冲你这话,我听着怎不是那么回事呢。   三儿呀,那娘可得说你,做人做事,怎能和谁都防备?那是谁,小将军,谁有坏心眼子他都不带对咱有的,这样的人,一次次帮大忙,我们要是还防?咱成啥人啦。三儿呀,你这样可不对。”   “不是,娘,人和人之间是要有距离的,他不会坑咱们,不代表是和咱一起的,他是一个男的……”   老太太打断:“你想的还怪好的,竟胡扯,人家那种身份,能有那意思?嗳呦,你连这种想法竟然都有,你挺复杂呀。他就是沾不好整不明白那沙盘桌,相中了,叫过去问问怎么整。”   “就不能写了告诉?”   “他说了,自个没搞懂,想让咱家胖丫给在眼前沾一个。” 第三百九十章 蚯蚓(二更)   什么话最伤人?   脱口而出的话。   那说明是对方的真实反应,对方就是那么认为的,在心里就那么想的。   宋福生却很不爱听。   他看了眼穿的像红绿灯的女儿,心想:他闺女怎么就配不上陆畔了?   啊,在老太太心里,陆畔那样的,退一百万步也压根儿看不上他闺女是吧?   他闺女就那么差吗?   真有意思。   就陆畔那样的,给他当姑爷,他还不要呢。   一个古代人,知道啥叫研究生不?玩过电子产品吗?去过几个国家吗?见识的有他闺女多吗?   宋福生听马老太那话,心里格外不得近儿。   总之,陆畔看上他闺女,宋福生会很不舒服,陆畔叫女儿去,没看上,他也不舒服。   “这回就这么地儿,你已然答应。但是,娘,我郑重其事通知你,往后让我闺女去见谁,你不能直接给作主。你只是她奶,我是她爹,回头你必须得告诉我,我说行才行。”   马老太将手里的包袱皮一扔,下了炕,瞪着眼睛喝问:“你再说一遍?”   宋茯苓急忙去拦马老太:“奶,你别喊呀。”   钱佩英也赶紧去推宋福生,让他出去,别俩人再干起来:“别吵吵,有啥话不能慢慢说,这回都答应了,等下回的呗。回头你好好说,反正是去陆府,又不是去什么危险的地儿。”   灶房里,宋福生也和钱佩英瞪眼睛了:“你闭嘴,什么府也不行,你也觉得去陆府没啥事是吧?无所谓是把?去那就应该应分的是不是?”   钱佩英寻思:我看你要赛脸,骂谁呢,但是却好脾气道:“好好好,我闭嘴,我没那么想,你快去摘蒜黄吧。”   米寿扒着门框子,扯着四壮那屋的门帘子,一句也不敢吱声。   有些后悔给姑父叫回来了,低头自责。   尤其是听到大屋里,奶奶哭着在说:   “我给银钱时,手都打哆嗦,这辈子都没花过那些钱,我图个啥,看谢馥春卖那个抹了管我这脸上沟沟坎坎的,我搁心里头那么想买,都没舍得买。   280文钱,我给我孙女只绣鞋一双就花了二两多银钱,能买十罐那样的擦脸油。   我图个啥?一句好没落下,让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给臭训一顿。   谁是娘?俺俩谁生的谁?”   钱佩英:“是是是。”   马老太抹把泪:   “是啥呀,你就会是。   你不懂,我不就寻思咱体体面面的吗?   到了你男人那里,怎就想那么多,给人往大坏蛋了想。   你家坏蛋管咱们的救济粮啊?一次次帮忙,还给俺点心房亲手做了两套捣蛋的。   我就寻思,咱也不道人家缺啥,给送啥都不对。   可下子,人家小将军张回嘴了,说想学,好像是对那个盘子挺稀奇,那咱就让胖丫好好告诉告诉。   我能不应吗?换你,他杵在你面前,你好意思不答应吗?   结果到了你男人那里,这就不行了,就好像我在卖孙女送孩子跳火坑似的。   钱氏,你自个说,他污不污糟?你闺女长那根筋儿了吗?   咱家胖丫,一天天嘻嘻哈哈,还堆雪人呢,就那些男女乱遭的,她比米寿都强不到哪去,心里干净的呢,我也干净,备不住你也是干净的,咱几个,都没往那不着边际的想。   就他一个,心里可埋汰了。   一下子扯哪去啦?给我都说愣了,给小将军想成了啥?   还好意思嗷嗷的冲我发脾气。   我说对人实在些,对那样的都不实惠,防备着,那样为人处事对吗?   真的,你男人那个心里埋汰样,一点儿也不随我,我至多在银钱上留一手,但是我对实实惠惠待我的人,从来不会给人往坏了想。”   钱佩英听的心累,老太太是真能说。   有些方面,她理解,可是也不赞同。   这事吧,说白了有点像什么呢。   像现代,城里人羡慕村里人很热情,一个村里住着,谁家有点啥事,大伙都主动搭把手,不要钱就帮忙干活。   在城里不可能,住一个单元的,住一年都不认识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说搭把手让别人白给帮忙了。   可是羡慕归羡慕的,什么事都有利也有弊。   城里人羡慕的同时,会很反感村里有的人家没有分寸,比如别人家正吃饭呢,你就进屋唠嗑,唠起来就不走。这种事,自然在城里也不会发生。   就这个分寸感的拿捏,城里人宁可冷漠些,也不会热情大劲。   就像眼下也是一样。   钱佩英懂,宋福生心里一定是承认陆畔是个好孩子,是贵人,能接受给人什么东西都行,但接受不了在古代男女见面很是不便的背景下,让女儿去人家男孩家里玩,这就属于她举例的那种没有分寸感。   为人处世,实实惠惠没毛病,但要冷静,别觉得人家是咱们的大贵人,咱们就要掏心窝子对人家。   是,他在咱们眼里关系近,咱没拿他当外人,可也得琢磨琢磨,咱们在对方眼里是个什么关系,人家拿没拿你当外人呀。   钱佩英冲女儿使眼色:“有些事儿,你慢慢和你奶说说,我去看看你爹。”   出了房门,阿爷问:“你娘怎的了?”   “没事儿,阿爷,就拌了两句嘴。”   “快过年了,这个福生啊,我去说他,这么多乐呵事不唠,非拌嘴闲搅合嗓子。”   没一会儿,宋茯苓就给她奶哄好了。   最起码老太太不再伤心抹眼泪。   从窗户纸传出,老太太和宋茯苓的低语声:   “你爹那个人,脑子里不知在想啥,都给我造懵了,竟敢惦记那不着边际的事,你可不能那样心比天高。   丫,咱就是普通农家孩子,到时候找一个身板结实能干活很听你话,不敢有俩钱就去逛青楼的,比啥不强。   小将军那样的,我和你爹刚就是瞎掰扯,你可不行听我们拌嘴几句就寻思多喽。   要知道,人家是天上的鹰,咱是地里的蚯蚓……”   窗户纸传出宋茯苓清脆的声音:“好哇奶,我在你心里竟是蚯蚓。”   “不是,你在奶心里自然是好的,可是在外面人的眼里,你不配……”马老太顿住,忽然提高嗓门冲外喊道:“还好意思和俺们吵吵,要不是你止步童生,俺们能是蚯蚓吗?”   宋茯苓扶额。   过了一会儿:“奶,我能不穿你买的这一身吗?”   “嗳呦,丫噢,你是不道,我那手啊,给钱的时候都凉,等于咱白给人做个十六寸的大蛋糕。   小十两银子啊,对于咱农户来讲,你知道那能干些啥?我再添个几两银,就能给你大哥娶个媳妇啦。   你这一身,等于是给你大哥的媳妇,一个大活人穿在身上,你要是不穿,真的,奶就得……”   “行了,奶你别说了,反正我也是蚯蚓,穿啥不是穿。”   米寿在旁边听了个全。   姐姐是蚯蚓,那他是啥呢。   与此同时。   陆畔才将第一册 书摊开,一直在他身后琢磨事的顺子,没经大脑脱口而出问道:“少爷,明日派哪辆车去接茯苓姑娘。”   “你说呢。”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一更   关于车,陆畔真的是在征求顺子的意见。   顺子却一激灵,以为是打扰到陆畔看书,给少爷惹毛了。   急忙道:“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陆畔望着顺子弹出书房的背影沉默。   没一会儿,顺子果然又回来问他。   “不是,少爷,小的就说一句话哈,您知不知道给茯苓姑娘接进府意味着什么?到时老夫人和夫人就得……是吧?您想象一下,还有小姐们,也会拖家带口回府来看人的。”   顺子说着说着,越发觉得宋茯苓有些无辜。   怎的了?就给人莫名其妙接进来。   你家啥样你不道?   那不得排着队的问话?   这一刻,陆畔也终于找到了为什么会将顺子带在身边的理由了。   这小子脑子明明蠢透,不过,可贵在,没有其他家小厮任由主子胡来的毛病。   “谁说我要接她进府?”   “啊?”   “明日,你带她先去采买会用到的物什,让木槿跟着,别只她一个人,买完带去堂子庙胡同。”   顺子心想:   直接去采买,噢,难道是白日里,没提想要那些做沙盘的东西,少爷是顾虑马老太太不会告诉,担心马老太会直接花银钱买了送与?   让木槿跟着,看来少爷是担心茯苓姑娘一个人不自在,有位丫鬟跟着能好一些?   顺子是知道的,关于沙盘,少爷是一定要自个学会的,因为路线图不能托别人去做,怕泄了密。   倒是堂子庙胡同,那是他家少爷在外面的一个宅子,那条小短胡同都是少爷一人的,附近没什么人。   可是,顺子就觉得吧,好吧,问话要问透:“少爷,小的斗胆问您一句,您约见茯苓姑娘去堂子庙胡同见面,不会是想着让她方便教您,打算让她在那住几日吧?”   发现陆畔皱眉,顺子急忙摆手道:“小的只是问问,方便于吩咐木槿带东西,要是那样的话,木槿也要带几件衣裳不是?少爷,我没别的意思,给人家女儿接走,总要和宋福生说清楚的。”   顺子被溅了一身的墨,砚台砸在他的屁股上,又掉落在地。   陆畔拧眉:当他是什么人,还留宿?   他只是认为在信上转告,压根儿说不清楚。   一个沙盘,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制作,而是尺寸比例。   沙盘上的任何建筑物,不是这个胡同挨着那个胡同,不是一家挨着一家去,那是画。是一城挨着一城,是几城之间,面积,尺寸,这才是核心。   像点心店里摆的那个,设计的是几国间隔着的海、或者沙漠、或是雪地。   他看懂了,那不是随便规划的,是有一套面积标准的。   比方说,手指肚大小,代表多远距离。   他想要了解宋茯苓脑中的那一套规划逻辑,哪怕只是为话本子胡乱想的,那么也想亲耳听一下,在宋茯苓的讲述中,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提供思路,想给自己即将要制作的沙盘设定一番。   这样,将来用于指挥的时候,只要盯住沙盘,就能知道从一个城池攻进另一个城需要多少日,辅助队伍途径哪条路线最快,多少日后就能到达,前后包抄距离多远。   且运用于整体指挥上,对他父亲大将军王指挥多路线作战,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如果他能做出来的话。   他想做出来。   而等等这些问题,或许他随着问,宋茯苓随着答,他可能还会再想到一些其他要补充问询,那不是在书信上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这怎么又成了留宿了。   当然了,陆畔也确实疑惑,为什么按了按沙盘桌是软的,他抠开一点点,还蘸了蘸尝了尝,没尝出来是什么。   那些河道、沙漠、峰峦迭起的群山,到底是拿什么做的。   以上种种,陆畔不想解释,也解释不起。   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   “明日,尽早接出,不要在任家村多停留。车,不要让人看出是我的,滚出去吧。”   “是是是。”   顺子出去后,并没有完全参悟透陆畔的意思。   心想:车不要看出是你的,那就是还用你车的意思呗?就是得给打扮打扮呗?知道了。   顺子离开后,夜就已经很深了。   陆畔拿起一页也没看的第一册 ,本是想看个开头就回房休息,慢慢看吧,正好过几日休假。   说白了,他也是对女孩子写的,没抱太大期望。   虽然林守阳他们都说不错,虽然是宋茯苓那个脑袋瓜易于普通女孩。   但是,因为听到是神话,陆畔就觉得涉及到神的东西,没什么大意思。胡编乱造的可能性极高。   他这人。不信神,不信命。   总有一些顶级大家败落,仰天长啸那是命。   每每听到,他只觉可笑。   陆畔展开本子,看了看字迹,恩?进步很快。如果不是马老太亲口说是她小孙女的“原著”,他甚至都不敢信,毛毛虫爬行般的字,眼下已经有了模样。   另外,不是毛笔写的,这是用的什么笔?   对着蜡烛照了照,没研究明白。   陆畔扶了扶额,眼神扫过第一篇,又叹了口气,为什么是横向写,很不习惯。   他就纳闷了,宋胖丫,每次都让他很心里很异样,连写东西都这么奇怪。   陆畔自己都没想到,才看了两页啊,他才千般吐槽横向字体如何麻烦,自个就习惯横向字体了,也没了回房休息的打算。   “一千年后……   这里出现;呃最大的登陆战场。   在这里,你将听到几国盟军,以陆海空三军总人数达近三百万人的强大攻击向鹰国发动猛烈进攻。   海上,成百上千艘战列舰冲破层层迷雾,朝着各自目标驶去。   空中,星国轰炸机和战斗机连续猛烈轰炸鹰国所在阵地。   无数的空降部队从鹰军大西洋壁垒的后面,悄悄陆续降落。   六十六万鹰军,将要对敌二百八十八万盟军的故事,即将全面开启……   叮铃铃,西餐厅的门被人推开……”   陆畔换了个姿势继续看。   他不知道,其实接下来这一段是宋茯苓存了私心写的软广告。   故事开头,先写鹰国人民在开战前最普通的一天/   他们男的带礼帽,拎着皮兜,才下班行走在街头。   女的长裙,大波浪,高跟鞋,也才下了有轨电车。   穿着背带裤白衬衣的年轻小伙子,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街头小巷,一看就是才从工厂下班。   而此时西餐厅里,老式的播放机放着唱片,女人们三五一桌,坐在临窗前,桌上摆着披萨,各种点心,店里飘散着香甜。   男人们三五一桌,喝着啤酒,吃着炸鸡,在讨论着最近工厂的加班。   工厂最近又在制造武器了。   提起这个,附近几桌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像喝醉了般,吆喝起:高速公路为何才建到几个城外。没有路,像上一次那场败仗,如何能快速调动队伍,提起了上一次让他们国家落后很久的那场败仗。   陆畔一路回到卧室,都沉浸在故事中。   说实话,他有些佩服宋茯苓的想象力。   他不舍得放下话本子了,脑中全是故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场景。   拿着话本子,第一次抱本书躺在床上看。   以前,他都是:书就是在书房看的。上床看什么书。 第三百九十二章 二更   宋茯苓的话本子,为了故事的连贯性和延展性,讲的时候是穿插的。   前头她爹,以及现在的说书先生,有时候只讲解一个武器就能分解一中午,合理注水。   但是她在写的时候,为了不打扰自个的思绪,是一气呵成往下写。   关于章节中提到的“神叨叨”武器或是像工厂生产的东西,是单独弄出一本子,上面标明哪个章节里提到的,这个东西是什么样。   所以,陆畔是一手,一手注释本。   看到唱片机,他就先去注释本里翻找。   看到自行车,也先去翻那本扎几个眼用麻绳串起的本子。   让脑中先有一番轮廓,先想象一番,然后再代入往下看。   陆畔是越看越精神。   小到对唱片机感兴趣,对人家那西餐厅里的啤酒感兴趣,对人们的穿着,尤其是女的穿高跟鞋,你看看那图,踩这么个东西能走得了路吗?   大到对高速公路,对他眼中像风火轮一般的自行车、对工厂流水线作业、工厂的管理模式,对人家高速公路建设、对有轨电车,竟有电,电灯?   注释本上写,因为有那种电,人家帽子上都能安个灯。从此以后走夜路,离很远都能看到,而不是火把照耀的那么一小块。   再也不怕别人搞偷袭了,因为放哨站岗的能看见。   且城里的路上,有一排排灯。   为那些赶夜路归家的人照亮。   他就瞅自个床边的蜡烛灯台愣神。   愣一会儿接着看。   当陆畔看到鹰国首领在开战前,带着手下们去查验新式“铁皮子车”时,它叫坦克,看完了所有关于坦克车的注解后,已经躺不住了。   陆畔盘腿坐起身,双手捧着简朴到不像话的破本子,一脸爱不释手的模样。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能想到这种东西。   她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铁皮车,他要是有这样的武器,再也不怕炮兵未放炮就被箭射死,以至于燕王和他父亲,并不是很重视火硝的重要性。   他一万次强调杀伤力,他们都不重视。   那么,人要是在铁皮子里头,不会被箭射到呢,一路向前开,大炮先轰,甚至都能为后面的步兵和骑兵挡箭。   可这里写的是油,在里面加油才能让坦克向前向前向前,转动起来,宽宽的铁轨转胎,压冰雪不滑,压难走的路不怕。   陆畔就寻思:什么油呢?   油不是做饭的嘛,怎么能让那么大个铁家伙前行呢。   好吧,他叹气。   那丫头一定是写到这里就开始天马行空,胡扯八道了。   不过,真就做不出来吗?   一点儿可能也没有吗?   不,陆畔眼睛忽然一亮,急忙翻找破本子。   自行车,对,自行车,再去看看她是怎么写的,记得写的是蹬起来的,能不能将铁皮子车也蹬起来。   “拿笔来。”   小全子急忙将哈欠收回,颠颠跑去取纸笔。   少爷今晚真是怪了,跑床上看书也就算了,竟还要在床上作画。   小全子将纸笔送进去后,又剪了剪灯芯,让更亮一些,正打算出去,就看嫌弃地竖起笔看了看。   陆畔忽然想要宋茯苓的笔了,也不知是用什么画的,感觉比他的好用。   只是想画个带轮子的车,这笔怎么那么难用。   “少爷,要去换了吗?”   “出去吧。站住。”   陆畔比划了下手中的本子:“明日,按照这样装订,给我装订个厚一些的本子。”   给小全子熬的呀,天蒙蒙亮,和另外三个小厮一起打了个哈欠。   屋里的蜡烛,竟一宿没灭。   小全子都有些后悔,不如他主动请缨去接茯苓姑娘了,最起码能像他师父似的,能睡觉啊。   就在这时,门开了,陆畔拿着剑出来了。   他一宿没睡的后遗症是急于想练武,急于想从宋茯苓书写的故事中走出来,急于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唰唰唰,剑风凌厉扫过,陆畔在满是雪挂的树林中跳跃。   从天蒙蒙亮,一直练到晨光照在他侧脸的那一刻。   他手执宝剑,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他问自己:为什么练武这么久,脑中竟还在分析宋茯苓怎么就能写出这样的故事,一个女的,为何能将战场,只是一个闪电战就写的如此精彩至极,她怎么就能编出来。   与此同时,钱佩英将饭摆在炕桌上了,又是盆又是碗筷的,一趟趟摆好,粥盛上了才叫宋茯苓和米寿:   “宝儿啊,你们俩该起来啦。”   “哎呀,烦死啦。”宋茯苓披散着长发坐起身。   每天早上,她起来都要喊这么一嗓子。   米寿披着棉被,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坐起来就靠在他姐身上。   钱佩英拿着筷子要分给俩孩子,可是那俩孩子闭眼睛。   干脆将小盆上的盖子掀开,将扣在菜盘子上的盘子拿起来。   宋茯苓和钱米寿齐齐嗅了嗅鼻子,齐齐睁开眼。   钱佩英就笑:“俩馋猫,快吃,一早上你爹就起来烙鸡蛋饼,煮的小米粥,刚又特意回来,人家那头炒着酱呢,忙的不行,回来还得给你俩煎猪肉饼,来,抹点这酱,用鸡蛋饼卷肉饼吃吧,喝点粥,别噎着。”   宋茯苓伸手就去接。   “下去洗脸刷牙去。”   宋茯苓回手打了下米寿,“你下去洗去。”   “姐姐为何不去?”   “刷完了吃,吃完了不就又脏了?正确顺序应该是先吃饭。”   米寿点点头:“有道理。”   有个屁道理,钱佩英给俩孩子赶下炕。   饭桌上,米寿忽然问道:“姐姐,奶奶说你是蚯蚓,那我是什么呀。”   宋茯苓啊呜咬了一口大饼,真香啊,闻言反问道:“别人说我是蚯蚓,我就是蚯蚓啊?”   “那姐姐是么。”   “你看呢。”啊呜又是一大口,用钱佩英说她闺女的话就是:嘴不大,吃的可不比谁少。   “不知,就知姐姐国色天香,窈窕淑女,在水一方。”   “啊哈哈哈哈哈哈。”   钱佩英也跟着笑,不过打了宋茯苓一下,这家伙,笑得小嗓子眼都能瞧见,没个样。   “轻点这么笑,大早上笑得邪乎不吉利。”   宋茯苓不服:“娘,你们这都是什么理论,有事实支撑你这说法吗?”   又对米寿道:“你记住姐的话,不是别人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要你自己认为你是什么,对自己要有个清醒的认识。”   “姐姐,那你认为自个是啥呀?”   “我是鹰,无需仰望任何人的鹰,要做那种让你们这些小蚯蚓仰望我的鹰,米寿,往后,你也要这样。”   说完,宋茯苓晃动小油手:“娘,再给我卷个大饼。”   钱佩英才喝上粥,才消停坐在炕上,“蚯蚓不给鹰卷饼,自个包。”   外面,顺子的声音传来:“大伙,我来啦,哎呀吃饭呐?”   宋阿爷问:“你吃了没?”   “没。”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三更(为腾讯书友想吃猫的鱼打赏+)   宋福生进屋就端走了猪肉饼。   米寿瞪眼瞅着自个的饭碗:“我还没有来得及卷。”   宋茯苓用筷子恋恋不舍地指着即将远去的盘子:“爹,就不考虑考虑给留两块吗?”   钱佩英说,“行了啊,你俩吃点儿就得了,家里来人,大早上,他们那头没做啥,总得端点荤腥。谁让你俩起来那么晚。”   又催促着宋茯苓,让梳梳头洗洗脸吧,刚才着急吃只刷了牙。   看看,也不让她叠被,俩孩子用被子围起坐在那吃。   “吃完米寿就出去吧,你姐要换衣裳,去奶奶家复习昨日学的大字,好不好?”   “可是我都会了。”   “会也要不骄不躁,谦虚使人进步。”   屋里只剩下娘俩时。   宋茯苓用被子蒙在头上,忍着冷快速换下睡衣,又极快的将铺在炕上的衣服拽进被窝换上。   钱佩英出去将门关好,回头进屋就皱眉:“真要穿这套?”   宋茯苓摆摆小手道:“穿哪套都一样,我又不找对象。”   无所谓的事,何必要让奶奶心里不舒服。   她等会儿去去就回,还要去店里等奶奶她们一起回家。   到时让奶奶瞧见她没穿,得多生气,本来昨晚就惹一肚子气。   让一个那么会过日子的老太太,第一次花了那么多钱,多不容易,对不对?第一次就别伤害了,下次再伤害。   钱佩英递过去斗篷,“你再配上它,身上颜色真是快聚齐了,就差蓝色。”   又拿起女儿的绣鞋,左看看右看看,挺稀奇道:   “嗳?闺女,你还别说,挺好看,你说这都咋绣的呢,一针一线,那小鸟带翅膀跟要飞了似的,难怪卖那么贵,这就是你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吧。要是让我绣这一双,眼睛就得瞎。”   说着话,给闺女绣鞋里放了个鞋垫。   “挤脚。”   “挤也比凉到强,快,娘给你梳头。”   “娘,你一边嫌弃我身上颜色多,一边用红头绳,你故意的吧?”   宋茯苓对着嘴唇抹了抹防冻裂的唇膏。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   顺子正在往大白菜冻豆腐汤里舀辣椒油,舀了好几勺。   一手馒头,馒头被他掰成两瓣,中间夹着两片猪肉饼。   一大口馍夹肉,又呼噜噜一大口白菜豆腐汤,夹块萝卜条塞嘴里。   早就吃冒汗了。   将辣椒油放在汤里真霸道,干吃辣椒油里的辣椒嚼起来也香。   这已经是他吃的第三个馒头。   阿爷还寻思呢,这咋整,赶紧再做一顿饭吧,筐笼里只够顺子一人吃的。   而顺子还带着两位赶车的小厮。   顺子端起饭碗又一大口汤,摆手道:“不用管那俩人,他们是吃过来的,就我没吃。”   米寿推开了屋们。   “呦,米寿小少爷,顺子给你问安啊?”   米寿凑到顺子身边:“小将军哥哥真就没叫我去吗?”   “你会,全都做,都会?”   “那倒没,姐姐让粘么就粘么。”   “那就不能够了,这回是忙正事儿。不过,我家少爷有说,下次的,哈?他啊,很是惦记你。”   顺子撒谎骗小孩,哪有问啊,他家少爷听说是看了一宿话本子。   倒是阿爷有仔细地问问,为何让胖丫去,那个桌子是胖丫二伯做的。   顺子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用极其小的声音告诉:“您老以为是桌?是路线,您老将耳朵凑过来,是……”   阿爷恍然大悟,嗳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顺子也从和米寿、和阿爷的对话中,这回清清楚楚的了解到: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宋福生也不会做,因为宋福生压根儿就没参与,这回,他可有话怼宋福生了,有理由不让跟着去了。   到时他就说:我们家少爷本是想请宋福生你的,可你家老太太他们都说了,你不会,没办法,少爷才退而求其次请你女儿出面。   想的够多,可惜没用上。   宋福生只过问他关心的几个点,就提出让四壮跟着去。压根就没说自个想跟着。   一副很放心的样子。   其实他背地里对四壮是这么说的:   “我得在家剪辣椒,等会儿还有人来取货送钱,你跟着。   到了城里,在点心店停一下,让宝珠跟在茯苓身边。   宝珠起不起作用也要用她,她知道在大家里怎么说话做事,也只有她既晓得这些,又和咱们有些人情,能用些心提醒。   当然,要是感觉不太对,四壮你就配合茯苓麻溜家来。茯苓心里有数,以她心里痛快为主,不高兴你们就回来,后果不用想。   大不了,到时我就说你不会说话,没听懂主子意思,往你身上扯,他们也不会太怪罪。”   四壮本是踌躇的,不喜欢和小小姐单独在一起。   但是一听到有宝珠,不但痛快点头,还伸手管宋福生罕见的要了钱。还要了不少。   当时宋福生还纳闷呢,这小子要那么多钱作甚。   给半两不够,还伸手要。   车看起来很普通,连拉车的马也只有两匹,还是一红一黑马。   俗气的车厢外表。   连宋福生都没想到里面大相径庭,只觉得这车厢挺大。   路上,宋茯苓用绣鞋踩着拉毛地毯,靠在软乎乎的靠垫上,在车厢里研究各种小机关,竟然能支起小桌。   能泡茶,能写字。   还有书箱和笔筒,里面摆放整齐的书籍。   就在宋茯苓弯腰要拿本书看看时,忽然发现坐位底下有个小壶,正冲她发出金灿灿的亮光。   她拿起来,敲了敲,噢,不是金子做的,好像是铜?可是怎么这么闪。   闻了闻,也不是酒壶。   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   宋茯苓不知道的是,那是陆畔在车上方便用的夜壶。   胡同里只有一家,匾上俩字:“泽园”。   宝珠先下车,像扶住曾经的陆三小姐一样,小心翼翼扶着宋茯苓下了马车。   在顺子正要叩门时,两扇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陆畔一身蓝衣,出现在宋茯苓的眼前。   宋茯苓的斗篷帽子恰好被一股疾风吹掉,露出了她整张脸。   看见蓝,宋茯苓第一反应是:我老娘,早上才说完,我就差蓝色了。得,结果陆少爷你一身蓝,咱俩凑一起就不止是信号灯,咱俩是调色盘。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一更   这次见面很正式。   “泽园”大管家老许,也就是顺子的亲爹,在听说少爷今日要来,大清早就让泽园全部动起来。   陆畔瞪眼瞅着宝珠将斗篷帽子重新给宋茯苓戴好后,才转过身,引领宋茯苓从正门迈入泽园。   甬道的两侧,两步一个小丫鬟,齐刷刷站着两排姑娘正在行礼。   陆畔在前方大步流星的走着。   宋茯苓在宝珠的陪同下,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他们经过哪一块区域,哪一块区域的丫鬟们就盯着地面,有的是眼睛眨啊眨啊眨,有的是用余光偷偷瞄啊瞄,有的是面带职业化微笑,表情未变丝毫,但相同的是,每个丫鬟心里都在翻江倒海中。   刚才打眼前经过的是位穿绿色绣鞋的姑娘家。   而且这位姑娘家是带着礼物来的,瞧瞧,顺子爷他们几个正抱着在后面跟着呢。   可是那礼物,有的是看起来很奇怪,像是一块板子?   有的,她们怎么觉得那是筐呢?   没错,宋茯苓是带菜来的。   太爷爷非让带着。   人家顺子拒绝时都说了,府里什么菜都有。   太爷爷就反问人家:“府里有辣椒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   然后太爷爷就催促着她爹,非让摘些辣椒带走,还让多摘些,说不怕沉,说这不是有车吗?又迅速集结几名老头,一起下地窝子里唰唰唰一个劲儿割蒜黄。   就这菜,还是顺子千般拦万般拦,最后装了一筐。   要是不拦着,那就不一定会几筐了。   当时顺子也很无奈啊,因为他是是万万也不敢将蒜黄放进车厢里的,就这么抱了一路,多亏带了俩小厮来。   宋茯苓望着前方陆畔宽阔的背影,眼神闪了闪。   怎么拐弯了?   不是去正堂?   陆畔打算带宋茯苓去花厅。   他在前方走着走着,忽然站住脚,回身看向被他落下很远的姑娘。   一直等啊等,等到宋茯苓到了近前用疑惑的眼神看他,似在用那双大眼睛说“你停下来有事?”   陆畔才一脸如常的转身继续在前面带路。   他听到身后的姑娘,用极其小的声音关心地问身边丫鬟:“你手怎么哆嗦,冷?”   宝珠看了眼前面的背影,急忙摇摇头,更为小心地扶住宋茯苓。   别说泽园里的丫鬟们在翻江倒海地犯嘀咕,就是宝珠心口也有些怦怦瞎跳,她就寻思啊:   少爷刚才,那是特意停下来在等宋姑娘吗?   我的天呐。   少爷竟然还有这一面。   花厅。   两名丫鬟将纱帘掀开。   陆畔站在花厅中间,等宋茯苓坐下后,他才挪到脚步,很是自然的也跟着并肩坐在只隔茶几的位置上。   俩人在等茶上来。   并排坐在那,共同目视前方。   陆陆续续。   茶上来了。   一盘又一盘的四甜蜜饯上来了。   陆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扭过身,本是想示意宋茯苓也喝茶,喝过茶再说话。   结果他看了一眼宋茯苓的着装,低头抿茶,控制不住眼神又快速扫了眼宋茯苓的衣服。   宋茯苓用余光感觉到陆畔看他,转过脸正要说话,顺子抱着板子出现了。   “少爷,宋姑娘。”弯腰打过招呼后,顺子才请示宋茯苓,将这块板子摆在哪。   摆哪呀。   宋茯苓看向陆畔:“陆公子,你要在哪学?”   宋茯苓是带着黑板来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 二更   没来之前。   在马老太和宋福生吵嘴那阵,宋茯苓脑中想的不是穿哪件衣服,也不是男女大防。   她才虚岁十三,八月份的生日。   她其实才十二岁多,到明年八月才十三岁整呢。   在宋茯苓心里,古不古代的,她十二三也是个儿童,看喜羊羊和灰太狼的年纪。   压根就没想那些。   还有些纳闷爹奶在吵什么呢,是在借她话题在争论对古代封建阶级的无奈吗。   她脑子里琢磨是,明天怎么教,能不麻烦,不浪费时间,能快速教完。   最好上午一个小时左右就能结束,这样中午好去找奶,中午得吃饭啊。   而且宋茯苓也猜到了,陆畔一定是纠结比例的问题才叫她来。   她就寻思,在这里,听说外面学堂里的老师都是在纸上写完字,让学生们上前看,一个班里一个老师带不了多少学生,也没有黑板这个概念的。   有些像现代的小班,一对十几名学生那种模式。   那她不行啊,这要是一大篇子写完算完,还是用她不熟练的毛笔写,再加上讲,太浪费时间了。   那得教到什么时候去。   所以,她昨晚入睡前就跟她爹说,想将教家里娃子们读书的小黑板带去。   当时宋福生一听,眼睛都一亮:   这个好,一个在上面讲解,一个在下面坐着,离得远远的。   遇到不懂的,也不用离近了凑一堆告诉来告诉去的。离那么近让人讲究,看着也不好看。   就连夜让他二哥宋福喜给黑板做了一个木支架。   那块小黑板本是被鱼鳔胶粘在会议室墙上的,给孩子们读书用,宋福生硬给抠了下来。   这不就有了带黑板前来。   温暖的花厅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宋茯苓主导话题的,陆畔不知。   只知被连续闻讯。   “陆公子,您要做的沙盘桌呢?”   “还没做。”   “要做多大的?”   “没想好。”   宋茯苓憋回想不由自主叹的气。   你这什么都没弄,你就先给我弄来。   你这样可不行啊,做事没个章程。   你这样,搞不好,我还得再来一次。   “也就是说,什么都没有,是吧?”   陆畔抿口茶:“是。”   宋茯苓点头,表示了解:   “陆公子,和您先汇报一下,像我那个沙盘桌,就是你在蛋糕店里见到的那个,上面会用到的坑凳、细沙、泥土、地模型,表示道路江河等各色布条,渲染地貌色调的锯末、颜料,以及会用到说明城池内部建筑、高地等会使用到的纸牌、线绳,包括石膏等,我已经都和他们说过了,您的手下已派人去寻。”   顺子在旁边急忙弓腰点头,他派的是跟他去的一名小厮,一名管家,和本是预备要陪同宋茯苓的大丫鬟木槿。   顺子都给打发出去将这些尽快买回送到泽园,估计快回了,尽量不影响少爷和宋茯苓姑娘待会儿用到。   其实宋茯苓还让顺子准备了些木签。   但她没有单独拿出来说。   木签可以用于表示战斗中正在行动的兵旗、队标、队号,这个就看陆畔自己了。   宋茯苓心想:不行啊,不能坐在这里干等,教吧,直接来,并不影响。   她站起身问道:“陆公子,现在开始?”   “恩?”今儿发愣的次数,比陆畔以前一年加起的次数还多。   教什么,材料不是正买着?   他还没有问,关于那个沙盘桌,对方是怎么想的。   尤其是那几国之间的地理位置。   是脑子一拍,随便定的大小面积,还是有自己的一套算学方式。   而且,他还没有劝宋茯苓:你放松一些,叫你来,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你随便说,不怕说错……   他什么也没说,宋茯苓就已经站在黑板前开始唰唰写了。   “下面我会常说三个词,一个叫比例尺,一个叫水平比例尺,一个叫垂直比例尺。”   陆畔挑了下眉:“什么叫比例尺。”   粉衣、橘黄裙、绿鞋,扎着两个包包头的宋茯苓,回身道:“就是一种简略的说法,比例尺是表示图上一条线段的长度与地面相应线段的实际长度之比,我们要将实际面积,按照一定的比例缩小,直缩到你的沙盘桌上。不能每次都说的如此复杂,我们给它取个名。”说完,在“比例尺”仨字上画了个圈。   且提示陆畔:“我建议陆公子拿笔本记录。”   “等一下,你用的是什么笔?”   “粉笔,这个不重要,去取笔本你写一下吧。”   陆畔:“……好。”   宝珠低垂着头。   顺子面无表情贴边站在角落。   顺子他爹,泽园大管家,头回听到这样的对话,愣了好一会儿,才扭头冲也愣住的丫鬟皱眉,用气息呵斥速去取纸笔。   宋茯苓回过身,接着小嘴叭叭叭,一边分解水平比例尺和垂直比例尺的概念,一边唰唰唰写下公式。   又两不耽误问陆畔:“陆公子听懂了没?”   陆畔望着背对他的小身影:“听懂了。”   恰好宋茯苓也写完了,转回身,冲陆畔满意的一点头:   “我认为,到底要做多大的沙盘,是根据目的和条件而定。   我当时写话本,因为故事中背景是几个国家,我想着面积极广,而我的沙盘桌又不可以做太大,我的比例尺达到了一比几万。   通常啊,通常情况下都要大于一比一千的。   这个是随意的,是根据你的桌大小定。”   陆畔很想问,这里有点疑问。   宋茯苓就像猜到了一样,用手压了压,示意别着急,听她说完:“所以,为了让你能清晰的了解我所说的比例,我给你写了个例子,看黑板。”   连顺子他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抬头看黑板。   被顺子使眼色,给弄出去了。   顺子又冲宝珠,以及花厅里的其他丫鬟们挤咕挤咕眼睛,大家安安静静的都到了外面。   因为顺子心里有第六感。   第六感告诉他,或许他家少爷好像有可能会真的听不懂,会出现呆蠢的那一面暴露的状况。   宋姑娘走了不要紧,到时他们这些亲眼见过少爷出丑的可没好果子吃。   然后,这些在外等候的人,就隐隐约约听到宋茯苓在说:   “你想要将长200里地,宽140里地的城池缩到沙盘桌上,你看这。   我们打比方比例是一比两万五,那么我们就能算出来啦,你就用这个数,用筹算法(古代的一种算法),去除这比例两万五,你?”   陆畔不得不站起身,掀开门帘,让丫鬟去给他取算筹工具。   一种竹子做的,二百七十几根为一束,放在一个布袋里,陆畔有很多,专门用于计数和积算的时候,就将这些取出来,以纵横方式排列相应数目。   他还有一种类似现代乘法表的简牍是木质的。   回过身,“你先说你得出来的数。”   宋茯苓点头:   “那么就会得出你需要做长大约24尺(8米),宽17尺上下的沙盘桌。反过来,你也可以根据现有的沙盘桌尺寸往回推,你看哈,打比方你的桌子如果长是三十尺,宽为二十五尺,那么,你想在这个桌上,将长200里地,宽140里地的城池缩在上面,我们就要这样来算了,”刷刷刷一顿写。   宋茯苓不知道的是,她在转身又写公式时,陆畔趁着花厅里没人瞧见,用手抹了鬓发和额头间的汗。   才抹完,宋茯苓就眼睛晶晶亮回头,还问人家,“还没取来?没事儿,不耽误,你先看这,到时你就用你桌的这个尺寸,”说着话时,还在她写的数字上画了个大圈,以示重点。   看黑板划重点:“用它去乘……”   陆畔忽然打断:“喝杯茶吧。”   “啊?”   宋茯苓被宝珠和另外两个丫鬟伺候着,洗了手。   那两个丫鬟还要上手给她洗,她本能地躲开了。   躲开后,就看了眼宝珠。   她是不是犯错了?在现代,自力更生叫美德,在这里,搞不好就被小丫鬟瞧不起,说咱一身小家子气。   嗳呦,哪有啊,两个小丫鬟心想:当我们听不出?姑娘你真有本事,给我们少爷都讲懵了,给我们也听的云山雾罩,你可真有本事。我们终于知道泽园里,你为何是第一个被少爷亲迎的了。   宋茯苓洗过手后,在陆畔的示意下,喝了茶,小手也终于伸进了心心念念的四甜蜜饯里。   蜜饯银杏,唔,酸甜。   蜜饯桂圆,唔,甜。   蜜饯青梅,唔,这个极为解渴。   蜜饯桃干,唔,久违了。   宋茯苓好久没吃桃了,空间里也没有。   她看陆畔没注意,又拿了一块,这是在出桃的季节里特意晒得吗?可得记住,明年她也要晒些,留着冬天吃。   陆畔确实没注意,因为他有些挫败感。算学竟不如一个姑娘家。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和宋胖丫来之前他设想的也完全不一样。   无声的在心里叹口气,回头就恶补。   陆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才问道:“你父亲,比你的算学还好吗?”   想当然的认为,宋胖丫所会的一切,应是宋福生教的。   宋茯苓想了想,古代她还真不行,她爹会。   就那个古代筹算法就是她爹昨晚教她的,还告诉她,说话要注意,这里没公里,也没有米,别一张嘴就几米几米的。   “是。”   陆畔点了点头,宋福生是真正的有才之士,没有恢复科举,像宋福生这样的人在外苦等,不止是耽误了这样有能力的前程,其实也是朝廷的损失。   “来之前,你就知晓我要问你这些?才见面就开始讲?”   “是。”   “你知晓我要用在哪里?”   “是。”   “点心店摆放的那个沙盘,并没有你刚才教的精密是吗?你刚才算的很仔细。”   “是。”宋茯苓还为此昨夜特意顺了遍思路。   陆畔眯眼:“为何?”   宋茯苓说:“我想赶紧稳定下来,如果将来哪一日必须开战,真心希望不会像在老家一样,城池被占,无家可归,我怕再逃荒。”   真是走不起了。   陆畔望着宋茯苓的侧脸,心里一动。   “你话本子写到哪了?”   “写到 第三百九十五回 。”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一更   顺子比划着耳朵的位置,对四壮小声道:   “你别和门神似的在这守着了,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吗?走走走,我领你吃点儿好的去。”   顺子认为,他是有义务关照那伙人的。   毕竟偌大的宅子,就认识他一个。   四壮仍不动。   “走吧,里面已经吃上了,你有什么可守的。”   四壮想了想,这才跟在顺子身后离开。   是的,宋茯苓此时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她也搞不清状况怎么就要在人家吃饭了。   黄焖鱼翅,海参烩猪筋,佛手金卷,八宝野鸭,姜汁鱼片,百花鸭舌,片皮乳猪,首乌鸡丁,盐煎肉,油炸冬菇盒,汤是燕窝鸡丝汤。   宋茯苓望着这一桌子好料,心里感慨良多:“¥¥¥¥¥。”   也只有吃好的时,她才会感慨良多。   瞳孔里折射出顿顿想如此吃肉的亮光。   不过,当歪头看到宝珠拿着筷子要伺候吃时,宋茯苓鲜亮的眼神不见了。   陆畔始终注意着,看到宋茯苓有些不开心,他也皱了皱眉。   本来他刚才正在用余光欣赏那张脸上抑制不住的欢喜。   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   “是。”丫鬟们行礼后,鱼贯而出。   陆畔夹起油炸冬菇盒就吃,因为他刚才看到了宋茯苓眼神落在这道菜上了。   “想吃什么,自个夹。”   宋茯苓点点头,也跟着夹了一个冬菇盒。   陆畔又去夹乳猪上焦脆的皮,宋茯苓看了一眼,也跟着夹。   每一次伸筷,陆畔都是挑宋茯苓很感兴趣的菜先吃,像打个样似的在前头引领,要是宋茯苓吃的很是满足,没吃够,他还会再夹第二次。   “怎么不说话?”   “恩?”宋茯苓疑惑:“不是食不言?”   “就咱们两个,没什么食不言,你想说什么就说。”   宋茯苓心想: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想听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先说。   “来之前,坐在马车上,我还在想,可要守住规矩。”   陆畔筷子停下,看向宋茯苓。   这个姑娘,在他眼中,应该不是很注重这些的人,方方面面有所体现。   尤其是在她投入时,比如刚才在讲解时,完全是和他以平等的姿态在对话。   所以,他有些疑惑,这样的人也对别人的眼光在意?   “你在意旁人说你出身农家,没规矩?”   “不,我不在意旁人说我什么,过后我也听不着,不是吗?   但是在我的观念里,所谓礼仪,就是到了别人家,要守别人家的规矩,无论习不习惯,无论会不会也要学。   在马车里提醒自己,是因为我不常去别人家做客,有一些在家里长久养成的说话做事习惯。   长久,就意味着这种习惯不是立刻就能纠正的,或许还是会露了马脚。”   陆畔攥拳咳嗽了一声,又用帕子擦了擦嘴,掩饰住笑。   果然,答案无关对农家出身是否自卑,无关会不会让父亲丢脸,没有那些小女儿家的理由,而是有自个的一套想法。   对于规矩,有另一种解读。   从她迈进泽园开始,每次回答也总出乎他的意料。   就像他刚才问过,为何不用毛笔写话本子,她说:费纸。   是啊,他见过她的毛笔字,写的大大小小,笔划多的就写的很大,要是那样的字写话本子,一日日下来,确实费纸。   宋茯苓发现陆畔总瞅她,一脸心情很好的样子。   只能在连吃了两块盐煎肉后,没话找话道:“你平日里也不用小厮伺候吃饭吗?”   陆畔夹菜吃,咽进肚才说:   “分场合。   在外出征,我要是还讲究所谓的大家规矩,让小厮伺候吃饭,我就不用出征了。   如果是去别府做客就会带,和你一样,是为遵守旁人家的规矩。   总是不能对人讲,我就这样,不喜欢别人伺候,你们要适应我。”   宋茯苓忽然觉得,她才开始了解陆畔。   以前没什么能听他说话的机会,这人似乎话也很少,但今儿发现,他讲起话来,很招她听。   要知道,在这里,人家是真正的大家公子,却和有些书里写的那种豪门出来的公子差异很大,比如红楼梦。   说话做事很质朴,非常低调。   才多大?听说十八岁,竟有这份踏实的心境,在显摆自个出身不凡的问题上,比她这个现代人还心智成熟。   在自我评价上,得说宋茯苓对自己是有一个清醒认识的。   因为宋茯苓想象过,如果她爸在这里有很牛的那天,这里那么看重阶级,那么看重身份,时间一久,她会不会有一天变成仗势欺人的那个,会不会也有一天鼻孔朝天:“你和谁说话呢?你知道我爹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她有这种跃跃欲试显摆爹的欲望。   可再看看人家陆畔,稳得很。   宋茯苓不知道的是,陆畔已经为人处事低调惯了。   就比如辣椒事宜,陆畔完全可以不经过任何程序就将“辣椒军商”这事定下来的,但是他没有。   管军需的是钱粮官,他只是“建议提名”一番,经钱粮官毛俊易最后定夺。   因为在陆畔眼里,他家的地位已经高到什么程度了呢,什么事他们家都能定夺下来,可是朝廷为何要设立那么多职位?   要是什么事都由国公府说的算,下面的人都看他们的眼色行事,干脆撤掉那些部门算了,那国公府成了什么?国公府想干什么?是要改姓陆吗?   从没想过让朝廷姓陆,那就要各司其职,在其位谋其政,手不要伸的太长。即便手伸长一些能对朝廷更好,但是那也不能打着为朝廷好的事,干一些让人猜忌的事。那不是理由。   这是他从小受的教育。   而且,陆畔只是和宋茯苓讨论了“规矩”,并没有多说他眼中的“知礼”。   就像国公府只做国公府应做臣子的事,在他看来,就是一种知礼。而不是衣食住行每走一步的距离等那些浮于表面的条条框框。   陆畔从来不认为会那些条条框框的才是彰显大家身份,而是思想,素衣百姓家如果也讲大义大德,知恩知礼,在他眼中,比太多所谓“高门”要值得他敬重和高看。 第三百九十七章 二更   许管家,你在干什么哪,“顺子冲他爹拧眉。   他爹用气息呵斥,我是你爹。   “谁也不行,你赶紧走。你有这空,速速去训一训那些嘴不严的婆子和心大的小丫鬟,别给走漏了风声。到时少爷质问下来,我就找你。”   许管家心想:这点事他要是办不好可完了,你老子你都不信,你个小兔崽子。   不过倒是走了。   而顺子在撵走了他老子后,左右看了看,放轻脚步贴门边站着,顺便侧耳听。   里面在说什么,蛋糕?   每日能做多少锅点心?固定客户那里能销售多少?   嗳呦,这么枯燥的话题,聊这个作甚。   里面又在聊什么?米寿读没读书?   嗳呦,少爷,这么显而易见的话题,聊这个作甚。   里面聊?嗳,对喽,做的好,问问茯苓姑娘从早到晚在干什么是正经。   嗳?不对,茯苓姑娘你怎么又拐回了做蛋糕和米寿读书的事儿,合着这是你日复一日做的事吗?   你就不能回答伺弄个花整个草,看了什么书,得了什么感想,再念两首诗,米寿可说你会念诗,别家姑娘也是争抢着表现当才女,这机会递到了你手中,你怎么不知用?这样我们少爷也好往下接嘛。   嗳呦,少爷,不是这么接话的,你的问题也不对,您怎么问“那几时写话本子”。   听着听着,慢慢的,顺子忽然感慨良多。   因为他旁听了这一遭后,算是彻底明白了,那俩人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曾经,他以为他抓到了答案,所以试探着频繁寻找蛛丝马迹,甚至帮着使劲儿。   今儿却发现,压根就不是想的那样,聊的特别正常。   虽然一男一女在餐厅里单独吃饭,这事传到谁的耳朵里都会多想,透着股不对劲。   但是那个聊天的感觉啊,却真的像少爷在和林公子谢公子他们聊天是一样的。   连茯苓姑娘的语气,都和谢公子他们见到少爷是一样的。   每当少爷在问茯苓问题时,茯苓姑娘回答完都会反问一句“那你呢。”   俩人就这么你来我去,似是对彼此每日忙碌的事情很感兴趣。   这不扯呢嘛,你说生活里可下出现个女的,少爷还对这姑娘话可多了。竟不是因为男女之情。   顺子叹口气,才叹完,就看向找回来的四壮。   没错,刚才他特意给四壮绕懵了,扔在亭子里,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找回来。   回就回来吧,反正屋里可正常了。   俩人一左一右,像门神一样听到里面说:   “你那时候要打断我,原来是想问,比例尺是不是就是分率的意思?”宋茯苓一边夹菜一边问道。   陆畔也一边吃一边点头道:“我听那意思就是分率,用以反应面积长宽比例。你说的垂直比例尺,我管它叫迂直,实地高低起伏与画上距离换算。”   宋茯苓不好意思道:“我习惯叫比例尺了,因为是实际和沙盘对比着嘛,我爹也没告诉过我这个。”   陆畔比了下手势,示意宋茯苓再添一碗饭,然后才回答:“你爹是不可能晓得这些的,只有制作和接触过舆图的,才会知晓这些。倒是你爹告诉你的比例尺,我听着也挺适合。”   宋茯苓给自个盛了碗饭后,看着陆畔也盛了一碗,她笑了笑:“那一会儿我再讲解会注意的,用你能听得懂的词。”   陆畔摆手:无需,确认他没理解错就好。   “其实我特别想问你一个问题,也不知你方不方便说。”   “你问。”   “我很是好奇,都是怎么确认一个城池的具体面积?”   陆畔笑了下:这有什么不能回答的,瞧那一脸小心翼翼的样。   不过,不能说的是目前他父亲已经掌握多地舆图志,有了这些,才能兵贵神速,尤其是在野外对垒。   “有一种兵,叫测绘兵士。   一家如果出了一个测绘兵士,这种本事几代人都要传承下去,子子孙孙做这种兵士。   有一种车,叫记里车。   有很多记里车,常年在外,它可能在高原,可能在山脊,走的也不是我们常走的官路。   车分上下两层,车每行一里路,敲鼓一下。   每行十里,敲打铃铛。”   随着陆畔讲述,宋茯苓只觉:这才叫真正的用脚丈量天下。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古人对世界探索的向往。   “那他们的饷银多吗?待遇怎么样?”   陆畔头一回对外人说了心里话,“当兵很苦,苦到要硬性征兵,抓壮丁。”   外面守门的顺子,瞟了一眼四壮,十分纳闷宋茯苓挺关心民生啊,小声问道:“你们家小姐,平日里也都是和人聊这些吗?”你瞅瞅,都给他家少爷聊的情绪低落了。   四壮连个眼角风都没给他。   这顿饭终于吃完,顺子又想吐槽了。   十个菜呀,下去一大半。   别和他说都是少爷吃的,怎么可能?茯苓姑娘可真是名不虚传的能吃。   谁传的,曾经米寿说过啊。   难怪少爷今日没拒绝让多准备菜,应是也想到了米寿说的。要按照往日,他家少爷就是四个菜或是六个菜的标准。   接着,顺子又又想吐槽,因为你听听,他家少爷提出去园子里散散食,那位茯苓姑娘竟拒绝了,拒绝。   就这种共同走一走的机会,茯苓姑娘,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姐在揉着心肝期待?   你给拒绝了。   你还振振有词,要早些回家,说什么今日出来一天已是抽空,蛋糕房没了你就不会转,理由是年前年后出货量太多。   你是在暗示我们家少爷,你之后不能再来了吗?变相的意思就是:你快快学,教完好走。   不止顺子听懂了,陆畔也听懂了。   所以他这回真的有认真的听。   宋茯苓也比上午更耐心的教。   眼睁睁看着陆畔手指头笨的呀,摆弄那些古代筹算用的木签,一会儿横向摆,一会儿纵向摆。   宋茯苓一边制作手上的高山,化开石膏,一边给陆畔出了一考试题让他算。   “请听题,假设将长20里地,宽十四里地的某县体现在沙盘上,按照一比7500尺的比例测算,你将要准备多长多宽的沙盘桌。”   说完,宋茯苓就去忙了,去教更加笨手笨脚的顺子、小全子、以及木槿姑娘。   顺子、小全子、木槿,他仨寻思,少爷忙那头顾不上这头,然后宋姑娘还如此着急离府,那么,他们挺聪明的,不如先学会了,回头再演示给少爷看,两下进行不耽误功夫。   宝珠负责给宋茯苓打下手。   “算完没?”   陆畔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心里很着急,可是确实:“没。”   “不着急。”   陆畔下定决心,等会儿他算完的,一定要给宋茯苓也出一道题,就看她算难题需要多久。   过了半刻钟,陆畔有些不确定道:“宋姑娘,是长四尺,宽2.8尺吗?”   宋茯苓眼睛一亮,我的天,终于搞定,这可她累的。   然后宋茯苓张嘴就来,回答了一个陆畔忽然问她的数学题,心算了几秒:“三百九十七,怎么了?”   不怎么,在下现场亲自验证过后,心里服气了。   临要回家时,宋茯苓仰头瞪眼看陆畔:“你要什么?”   陆畔说:“你那个粉笔是怎么做的,写一下,这个黑板能否送与我?还有那个黑板擦。”   说句实在的,宋茯苓不舍得给,尤其是黑板擦。   就那个擦,是她爹前些天卖烤羊肉串,在买回的羊身上薅下的毛做的,她天天揪,给羊身上一块皮子薅秃了都。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一更   陆畔手中攥着一张纸。   纸上是歪歪扭扭的字,上面写着:   生石膏变成熟石膏,将熟石膏加水搅拌成糊状,灌入粉笔样式模型凝固。   还有黑板擦和黑板的制作过程。   写黑板制作还很操心的标注了括弧,漆就是用于书册写竹简的黑漆。   他将纸叠好,回头看了眼黑板,那上面还写着很多字,都是那个姑娘的笔迹。   走上前,认认真真的又看了一遍画的那几个圈,圈里的那几个重点词。   陆畔拿起一根粉笔,学着宋茯苓在讲解时的样子,大拇指一使劲,将一根粉笔掰断一小截,随手一弹。   “呵呵。”陆畔看着手里的大半粉笔,情不自禁低笑出声。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那姑娘每次在他算的慢了些时,脸上虽眉语目笑,嘴上也绵言细语地说着不急,但是手上却会用力,掰断一段粉笔。   陆畔拿起粉笔擦,慢慢擦掉宋茯苓留在黑板上的那些字。   从没想过,会和一位十二三岁的女子那么多话。   从没想到过,女子竟能将算学,学到只心算就能眨眼告诉他答案的程度。   钟灵毓秀,聪慧极了。   让他觉得聪慧,可不止是算学,是通过平平常常的讲话,就能感受到那位姑娘心思的广度,她感兴趣的,有些男人甚至都不会提及。   而且这姑娘,比他还会玩。   玩颜料,玩着玩着能给锯末染色,能做点心模型,能做五彩烟花,以及一些或许他还不知道的。   玩石膏,玩着玩着能做沙盘,能做粉笔。   是啊,逃荒路上,她用生石灰都能搞出爆炸的动静。   那时候?   陆畔望着黑板眯眼,脑中浮现第一次见到宋茯苓的场景。   他站着,她瑟缩地跪着。   他问她话,她仰起脏兮兮的小脸,当时似乎是看了他一眼,就毫无征兆地扑到了他的脚面上。   陆畔拒绝再回忆当初宋茯苓的模样,因为他实在是无法将那个逃荒女孩,那个丢进猪圈里,猪都会嫌弃脏的女孩,和今日的宋茯苓重合。   虽然,她今日穿的也实在是、让他一言难尽。   但是奇怪的是,当她讲起话来,他会很专注的听,注意力只放在了那张脸露出的神情上。   那张笑脸强烈的压抑着:你怎么这么笨,你怎么这么慢,你是听不懂话吗?你怎么比我家五岁米寿理解能力还差,估计心里嫌弃他的应不止这几句,还有很多。   被人嫌弃,还是被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嫌弃。   陆畔今儿第一次尝这滋味,通常都是他对别人压抑着嫌弃的情绪。   这滋味儿,还怪?   唔,还怪不赖的。   挺新鲜。   将黑板擦放好,陆畔转身来到窗前,看向外面的花谢长廊,心想:   宋福生给提供的环境,还是略差了些。   要是宋茯苓能像他的姐姐们一般,家里是请了各种先生的,是有书阁的。   是能在她无论书写作画还是在制作小东西时,不用考虑钱银成本的,是不用思虑每日要做多少点心为家里解忧,全心全意的去做她稀罕做的事。   陆畔眼里带笑:或许,她能玩出更多花样,玩的更过瘾。   陆畔在这遗憾宋福生家里条件差,不能提供给宋茯苓更好的生活。   一路往院子里急走的顺子,是在心里吐槽宋福生真惯着闺女啊,太惯着啦。   怎么回事呢。   这不顺子负责送宋茯苓她们回去嘛,宋茯苓说不回去,也别停在蛋糕店,要去谢馥春。   顺子眼中的宋茯苓,那是进了谢馥春后,眼睛就亮晶晶的,那都不够使了,看着那些花里胡哨的的各种瓶,一脸爱不释手样。   顺子认为,他当时绝对没看错,茯苓姑娘的眼神里写着“想都买喽”。   然后他一看人家都这样了,唉,农家女喜欢可是哪有钱,虽然听说宋福生倒动辣椒酱料挣了不少,但是也不可能给女儿太多钱,对吧?要花钱的地方那么多。   顺子就寻思,那就由他表示表示吧,都那么喜欢了,买。   就上前说,茯苓小姐,今儿您帮了大忙,您相中什么别客气,作为回礼也应如此的。   恩,他还透出了意思,多买些也行。   心想:反正也不是他花钱,回头找少爷报帐呗。   茯苓小姐大概是很意外他怎么还没走,好像是为了快些打发他,就从一个样式奇奇怪怪的小挎包里,倒出了银子。   一手闪亮亮的银子:“我有钱,你快回去吧。”   然后这才有了顺子操心的一幕。   他一道都在心里墨迹着:   宋福生啊,你家啥门第啊?   你给你女儿散碎银子不算,整银子,竟十两十两的给啊。   比我这个少爷身边的一号大随从兜里钱都多。   你就是挣再多钱,你家房子还没盖,地也是荒地,家里肥田不趁一亩,才安家,处处花钱的地方多了。你会不会过日子?你是不是也太惯着你闺女啦?   这得卖多少辣椒酱和蒜黄才能挣二十多两银钱。   宋姑娘也是真敢花,也不知最后在谢馥春买了多少。他被赶走了没看到。   而且茯苓姑娘啊,就城里的治安并没有特别特别好。   你将那么多银钱放在你那个斜挎包里,最起码你要将挎包放在身前对不对?你怎么就能将包放在后面搭着,也不怕一走一过时被人割开顺走。   陆畔讶异地看向顺子,怎得回来了?   顺子急忙回道:“回少爷,茯苓姑娘说,她好不容易来城了,要去溜达溜达,非不用小的送她回,还说和宝珠她们溜达完就去点心店,要和她祖母一起家去。”   “噢。”陆畔正在收拾东西中。   要带着黑板粉笔去职方司,也就是专门掌柜军事地图档案的部门。他要去教那些笨蛋,怎么筹算,怎么制作。   顺子看了眼陆畔,憋回嘴边话,心想:   少爷,虽然你让我做事一定要知无不言,但是我知道你眼下一定不爱听茯苓姑娘去谢馥春什么都想买之类的叙述。   恐怕小的说了,你还会觉得我多事,姑娘家买个胭脂水粉不正常?都买了又如何?搞不好一嫌弃我,就让我出去领十板子。   所以顺子一边帮收拾,一边试探地说的是:   “少爷,那伙人不是在种蒜黄?听说这茬割完,又要重种,噢,就是用蒜种。   可是据小子所知,要过年了,近日蒜价极贵,且很不好买。   这次茯苓姑娘来帮忙,回礼方面,小的认为要以实用为主,是否让庄子?”   陆畔收起小黑板,没当回事道:“差人给送去。”   “好的,少爷。” 第三百九十九章 二更   谢馥春。   宋茯苓确实是像顺子在心里吐槽的那样,对什么都爱不释手。   不是买了想用,是这些装各种化妆品的小瓷瓶小罐,各种妆匣,她觉得图案太漂亮了。   双蝶恋花,飞禽走兽,瓜蒂花果,山川风物。   她摸哪个小瓷罐面油,都觉得又小巧又精致。不愧是奉天城里头号化妆品店。   这粉是米粉做的?宋茯苓打开闻了闻,纯米粉?   店里小丫鬟一看,急忙给介绍。   宋茯苓却拒绝了,更是拒绝小丫鬟推销比“米粉”更好用的粉。   快拉倒吧,心想:你以为我是现代来的,就不知道你推销的新款粉是啥做的?都是铅,越擦脸越黄,还卖那么贵,这是看到她刚才亮银子是土豪了吧。   她就是买,也宁可买米粉。   虽然米粉脱妆快,但是最起码它无害,都不用洗脸,饿了还能舔几口。   不过,没一会儿宋茯苓就打脸,又给那“推销员”叫了回来。   “这是什么呀。”宋茯苓手执一个小瓷罐。   “回小姐,这是口脂,檀色的。”   宋茯苓意外的一挑眉,有好几样带颜色的口红也就算了,古人竟有裸色唇膏?   真的,不逛不知道,她以为古代人都是拿红纸抿抿就成呢。   店里女客很多,小丫鬟回答完就走了。   小丫鬟也算是看出来了,宋茯苓离买还远着呢。   还好,宋茯苓还有小姐妹宝珠,不懂的能问她:“这怎么用?”指着鸟、鱼、蝴蝶、鸳鸯、月形桃型的彩纸问道。   “它叫花钿,贴眉心和前额的。”   “我晓得,可怎么贴?”   “对之呵气,想拿下来就用热水一敷。”   “好嘛,一股狂风刮过,搞不好会吹掉吧。”   宝珠捏着帕子笑,她可喜欢听宋姑娘私下说话,说什么都特别好玩。确实沾上去不怎么结实,不过哪家小姐贴上它会被狂风吹,都是坐在轿子里。   “这又是什么呀”   宝珠仔细看了看,小小声告诉道:“好像是叫杏靥笔,我也不太懂,是前一阵才有的,就是点心店还没开张那阵,我看三小姐有点过。听三小姐跟前儿的姐姐们说,是叫这个名。”   宋茯苓眨了眨眼:“杏、靥?那怎么用。”   宝珠比了比脸上会出酒窝的位置,陆之婉就有酒窝,所以正正好好就能在酒窝里点,当时她看见三小姐画的是杏桃点:“听说,还有嘴边处点花点的,那叫花靥笔,还有点铜钱点的。”   宋茯苓一边点头一边接过话:“就是钱笔呗,估摸我奶能喜欢,在两个脸蛋上点钱。”   宝珠捏帕子又笑的小脸红扑扑。   在四壮外面等的都要冻透了时,宋茯苓出手了,真是没白将银钱拿出来亮相,买了不少。   头号要买的就是奶奶的心头好白芷膏。   接着是给桃花姐、两个堂姐大丫二丫姐买的杏仁面脂。   宋茯苓还是很感谢三位小姐姐的。   和点心店无关,和她私人感情有关,感谢三位姐姐给她做小内内。   要知道空间里的,下面的还能对付穿,就是,就是漏风。   可上面的都不是漏风的事了,是压根没法穿,也没法改,杯摆在那。   真的,在现代,不是吹,身材还是很傲人的。   结果到了这里,现代有多傲人,古代就有多自卑。   自卑不自卑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光膀子呀。   宋茯苓就很感谢三位姐姐,在一天天烤蛋糕那么忙的情况下,给她做了好几件很合身的肚兜,拯救了她的旺仔小馒头。   而且这事,除了她娘知晓,其他大人们,就连二伯娘朱氏都不知道。   所以,快过年了,宋茯苓给三位姐姐买点好的面脂,然后明年好再接再厉帮她做。   最后,宋茯苓买了大量的牙粉。   她想着,要给好些人分,就多买一些。   比如要给奶奶、桃花姐、大丫二丫姐、大郎二郎、金宝的牙粉。   说起这个牙粉,宋茯苓就能想起马老太在她家住那两天,清洁口腔一早一晚就用竹片刮,刮完牙齿刮舌头。   当时奶奶是伸出长长的舌头,竹片伸进去,边刮边呕。   然后她就注意观察了,不特别留意压根不知道,因为她起来的晚。   除了他们一家偷摸用牙膏,以及用牙粉的米寿、四壮、牛掌柜,其他人通通都是用竹片刮。   一大早上,都是伸出大长舌头。   所以这回进城,她多买些牙粉,宁可多,不能少。   而且这回亲自买牙粉,才算明白米寿当时接过牙粉,在和老爸掰扯的是啥。   咋回事呢,就是她小弟米寿,以前家里不是有钱嘛,咱家小娃用的不是粉,是一种青盐雕成的柱,做的像印章似的。   那“印章”,刚才这店的卖货的小丫鬟也给她介绍了,宝珠也说,用“印章”比牙粉好。   可宋茯苓摆手拒绝了,她非常赞同她爹当时说米寿的那番话:“不能柱啊,不是姑父不舍得花银钱,是宝儿啊你想想,那东西往牙上一按,喝水,咕嘟嘟吐出来,对吧?是这么用吧?可那柱那么大,一次用不完,每回用都要掏出来来回刮,饭例子都得沾在上面,下回你带着饭粒子再塞嘴里?”   所以,宋茯苓当看到小丫鬟和宝珠齐齐向她推销“印章柱”时,脑中全是她爹的话,差点脑补给她恶心着。   宁可买杂质相对多的牙粉。   谢馥春的牙粉还相对好一些,听说外面杂货铺卖的那种可邪乎了,牙粉竟能做砖头其中一种成分,听了都感觉会中毒。   马上就要离开化妆品店时,宋茯苓忽然又发现一个好东西:“这是什么呀。”   宝珠小声说:“这个可贵,叫丁香丸,含嘴里去味儿的,一张嘴香喷喷。以前,我在府里时,无论是齐府还是国、恩,你懂的,”宝珠将国公府几个字咽了下去,怕让别人听见吓到,“只有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姐姐才会分得几粒,我们很是眼馋。”   “我就想知道含了它,不小心咽肚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反应?”   “那不会的,就是含化了咽进肚啊。国?恩,除了少爷,主子们都含。”   宋茯苓拿了一小罐,她打算给米寿尝着玩。   因为米寿那小鼻子可好使了,有一回她吃口香糖,都已经吐了,口香糖都已经扔进灶坑里了,米寿还抱着她脖子说:“姐姐嘴里香香的,你又背着我吃么啦?”   买一小罐,回家哄孩子玩。   转头出了店,宋茯苓还问呢:“对了,你刚才为何说主子们都吃这个丁香丸,就陆少爷不吃,可我觉得他身上是有香味的,还挺明显的呢。”   “嘘嘘嘘,”宝珠急忙看了看四周,还好身后没有从店里出来的顾客。   心想:我的茯苓小姐呀,你就是闻到男子身上的香,你也要假装不道啊。   “嘻嘻,我听说?”   “你怎么总是听说?”   宝珠:“我进不去的。”   “瞧你混的,在那里呆了小七年啊。好,你说,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宋茯苓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好,我尽量。听说,少爷是尝吃薄荷膏,用糯米梗米薄荷香做的小圆糕,”宝珠点点嘴:“去味儿。”   宋茯苓:哎呀,他挺会吃呀。   “听说,就姑娘你今儿呆的那花厅,四周沉香为阁,是用少爷常用的香料筛土和泥抹的墙壁。”   宋茯苓:哎呀,他挺奢呀。   “听说,少爷的衣裳都要熏香的。”   “怎么熏?”   “就顺子爷他们手执香炉,将才洗干净的衣裳熏干啊。”   宋茯苓:熏、熏干?   她至多噗噗香水身上喷,余生做个精致人。   可和陆公子比,她活的还是太糙啊。   “走。”   “去哪,咱还不回?”   “去书肆,买书去。”   看看哪本适合他爹目前阶段背诵。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等真的恢复科考那天,那再现复习能赶趟吗?   不好好学习,她爹将来可怎么整,就这么一天天混日子吗? 第四百章 送礼物(一更)   宋茯苓带着宝珠,后面跟着拎包的四壮。   她仨没去陆畔的书肆。   当然了,宋茯苓也不知道蛋糕店旁边的书肆是陆畔的。   宝珠也不知。   至于理由,宝珠刚不是说啦,她一直是边缘人物,三小姐的私产她倒是听说点儿,其他主子的怎么可能晓得。   细想想,今儿还是借了茯苓姑娘的光,她才混进泽园闻了闻传说中的花厅香墙。   而以前,宝珠在国公府的小七年来,天天路过,却连陆畔的那么大的院子也没混进去过。   你就说,负责陆畔院子的管家有多厉害吧,绝不会出现误闯偶遇之事。   而且,宝珠还听说过,国公府越是招待宴客,来的人越多,少爷那院子的管家越严防死守,眼睛都锃亮的,你就说那院子夸不夸张。   所以宋茯苓没选择离蛋糕近的书肆,和知不知道旁边书肆是陆畔的无关,纯是怕她奶发现她,还没溜达够呢。   这书,是真贵。   中街下面两条街的书肆里,宋茯苓只是想给她爹买本小字注释,却没想到一本书要三两半银钱。   掌柜的描了一眼宋茯苓手中选的两本,发现那丫头正在犹豫买哪本:“你要是这两本都买,就给你算六两七钱。”   宝珠急忙道:“小姐,两本好,便宜了三钱银呢。”   却没想到宋茯苓摆手:“不行,只能买一本,多了我爹眼晕。”   他该叛逆了。   才出书肆,宋茯苓就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这么香?”   宝珠想歪头探身望一望,没想到一抬眼看到四壮堵她跟前儿。松开挎着宋茯苓的胳膊,略过四壮,回身招手道:“小姐,是卖驴肉火烧的。”   宋茯苓眼睛一亮,“走,尝尝去。”   卤好的驴肉伴着老汤汁,加在才出锅面脆油香的火烧里,宋茯苓吃了一个半。   给宝珠震惊坏了,这也太能吃了,晌午泽园明明管饭来着,十个菜呢,就连她们丫鬟的饭菜都很好,有俩菜。   而四壮是在隔桌正要吃第四个火烧。   宋茯苓问他:“四壮啊,你够吃吗?”   四壮点点头。   宋茯苓就不管他了,领着只吃了半个驴肉火烧的宝珠,结算完银钱就往外走。   当四壮匆忙的咽下的最后一口饼再出去找她们时,发现宋茯苓和宝珠正在卖灯笼的摊子前稀罕的摸摸这个,稀奇地看看那个。   一片红彤彤的各式灯笼里,两位姑娘家摸着灯笼的麦穗还对着笑。   不过,四壮的眼神都落在了宝珠的脸上。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无声地来到近前,听到两位姑娘家说:   “我家今年就不要想了,不能贴对子,不能挂灯笼。”   宝珠劝道:“早晚能贴对子能挂灯笼的,你们那里人多也一定会很热闹。怕就像我家,做六个菜都是浪费,平时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家里只有我和我哥。”   说完,宝珠挎着宋茯苓的胳膊,离开这一片红彤彤的灯笼区域。往街边走时,还回头瞅了一眼十二生肖的灯笼,虽然没有圆通通的大红灯笼瞧上去喜庆,可是十二生肖挂在那里,瞧上去可真热闹。   四壮默默跟在两个姑娘身后,看到宋茯苓竟又进了绸缎庄,他抬头看了眼匾额,记下地点哪家,转身走了。   灯笼摊这里,只看一名壮小伙不顾旁边顾客们的异样眼神,正在手舞足蹈的比划,声音里发出“啊啊啊”的动静。   又急的抓耳挠腮,忽然抢过掌柜手中记账的笔本,写下这一阵和高铁头他们苦心学来的蹩脚字体。   掌柜的连猜带懵看懂了,小伙子是要提前将银钱付了。   然后让他在大年三十的清晨,将十二生肖的灯笼按照地址送到城西的一户人家,就说是宋姑娘所赠,还写着不让告诉奶?   祝新年好,笑口常开,过年了,要做六个菜的。   绸缎庄里,宋茯苓和宝珠压根就没发现四壮不见。   因为她俩眼睛不够使唤。   宝珠买了一些零散的缎布条,想着在过年关店前,给马老太和田老太做两个抹额。到时过年的时候围上受儿孙们跪拜,看起来能郑重一些。   她也没个什么长辈,也没父母孝顺,就想着给那俩老太太做吧。   给她哥大德子买了好些棉花,买了一整块厚麻布料子,给做个新棉裤。   小丫头挺会过日子,啥也没给自己买。其实她手里是攒了些银的,但是她想着,一个是她才离开齐府并不缺衣裳,一个是娶一个好嫂子将来要花不少钱,好样的嫂子,自然要花的礼钱多,谁知道手里这些够不够?都得攒着。   再看宋茯苓,被宝珠一比,那就是个败家的。   买的多也就算了,她还买不实用的。   “哇,宝珠,你看,这绣鞋好看。”宋茯苓又爱不释手上了。   还在心里吐槽她奶:   奶啊,你看看我挑的这个多实用。   这不就是靴子嘛,只是下面是绣鞋,绣鞋上面缝出到小腿肚长短的夹棉花的布,不像现代靴子那么硬挺,只是棉,脱下来自然是耷拉下来的,但是那也不灌雪不透风不是?再说古代女人裙子长,也压根露不出来这部分。   宋茯苓手中的是深蓝色绣鞋,上门绣的是祥云似图案,就是上面套小腿肚的棉,也绣着两朵云彩。绣的极传神。   脑海里闪过钱佩英捧着她绿色绣鞋一脸稀罕的模样。   宋茯苓问店家:“这双鞋多少银钱?”   “四两二钱?”   宝珠也被价位吓一跳,先小小声道:“小姐,你是不是选中店里最贵的一双啊,”又急忙道:“掌柜的,这是对面马老太糕糕兴兴店的东家。”   “东家?马老太是你啥人?”   宋茯苓一歪头:“我祖母。”   “噢,那我给你算便宜些,你看中了嘛?”   宋茯苓想了想,这个一定要买,也一定要由她来买,老妈古代之旅的第一双绣鞋。   “看中了。”   然后宋茯苓还看中了好多,月牙白刺绣蝴蝶裙子,还有一条散边到脚面的长裙,大摆的那种。   她都能想象出来,自个要是在家转圈,裙摆都会飞扬起来。   还有一双月牙白的小白靴。和她给老妈买的那双绣鞋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穿上长裙后,看起来是只穿双绣鞋,但是上面还有一长截箍住小腿肚的月牙白棉。   可最后她也只是看的欢,没买,倒是拿起的是一个棕色小帽子:“掌柜的,这个多少银钱,五岁的小娃能戴吗?”   宋茯苓手中的帽子,像她以前看电视里那些小地主扣的小帽子,帽子上都戴着大钱。   她想象着要是给弟弟做一件大钱长袍,扣着这小帽,小帽后面再编条小辫子,应该能挺好玩。   而且她弟可喜欢戴各种帽子了。   当四壮匆匆忙忙赶回来时,发现小小姐就没买完呢。   最后,仨人在终于要回点心店前,宋茯苓又跑到老白家的点心铺子里,稀奇地东瞅瞅西看看,临走时买了“白胡子”。   白胡子就是这里老百姓的一种叫法,其实就是现代的龙须酥。   唔,好吃。   “奶,我回来啦。”   “嗳呦,这是买么啦?”马老太急急忙忙迎上前。   田婆子在宋茯苓脱掉斗篷后,笑的露出豁牙:“嗳呦,咱家胖丫,今儿可真是俊俏得很。”   “老田,你看看,我就说吧,还是你有眼光。”   宋茯苓还没等张嘴呢,门又被人推开了,小全子出现。   “送么?送蒜?”   (//) 第四百零一章 进城的丫(二更)   驾。“捂着棉头套的马老太,眯着被风雪迷的眼,有些不放心的一边赶车,一边回头看身后跟的骡子车。   身后跟着三台骡子车。   那几台车里装着好些蒜,装着她小孙女和蛋糕店里的小高小王小宋。   本是该让这些人坐在自家牛车里的,但是今儿个马老太买了好些黄纸。   她自个驾的这台车里,装着一车会为死人烧的纸和上供会用到的烛台等东西。   而家里另一台车里,固定的每日要拉蒸笼,仨人坐在外头,俩人在里面把住蒸笼。   最近店里忙,家里来了王忠玉和大郎他们几个男的,都在那台牛车上。   就这么的,小孙女就上了装蒜的骡子车,那几台骡子车都是来自国公府城郊庄子的。   “驾。”马老太吸了吸鼻子。   每日赶车往家回是最遭罪的。   这个时辰一点阳光也没有,干冷干冷,路上灰滔滔的那个黑,说彻底黑还没有完全黑透,冷冽的北风那个吹。   像今日才出城不久,雪花又飘上了,雪沫子直往眼皮里刮。   田婆子也坐在赶车的位置上,她和马老太一边一个,戴着大棉手套抢缰绳:“来吧,我赶一会儿,你在手套里活动活动手指。”   马老太给了她,冲旁边离她不远的另一台牛车喊:“忠玉啊,慢着些赶,飘雪了,地上哪里有冰看不着,宁慢些回别翻车。”   王忠玉倒是没太冷,男人火力旺:“晓得了大娘,你们也慢些,一会儿再黑就点火把。”   马老太又趁机回头,其实即便探身看也看不着啥,但是她惦记,那骡子车里也不知冷不冷。   冷啥呀,宋茯苓被蒜袋子挤在一起,想动弹都动弹不得。   这谁呀,谁干的活,系袋子还没系严实,撒出半袋子蒜,呼啦啦随着车晃都撒在了她身上。   之前,宝珠说过她香,还问宋茯苓擦得是什么呀,感觉比陆三小姐都香,是那种一抬手一转身间飘得淡淡香味,很好闻。   上车前,高屠户大儿媳也嗅了嗅鼻子说过:“胖丫怎这么香呼呼的。”   宋茯苓:这回,来,你们再闻闻,身上除了蒜味儿没别的。   宋茯苓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坐好马车回家,在那车里能喝热乎喝茶,甚至都能拖鞋盖着皮毯子,抱着小火炉躺车里看书,她找奶奶干什么啊。   在瞧眼下,黑嚓嚓的车斗里,压根不敢乱动,怕一屁股坐碎蒜头,动作稍微大点儿,掉她身上的蒜就哗哗往下掉干皮子。   和早上来时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没等过桥呢,家里这头的人,就发现好些台车回来了。   因为近两日,宋阿爷又组织金宝以上的半大娃子们,将好不容易拉回家里的大石头,又折腾着用爬犁往外拉。   拉石头要做什么呢。   要从自个家大门口,一直到河边,搭那种用石头做的到膝盖高的石头灯,说白了就是用石头块围起,给里面的火光挡雪挡风,到时好在里面点上灯油。   十几米远一个,整出一条用石头灯做成的路。   从二十九开始点燃,一直点到出正月。   做这个,一方面是方便于家里人来回出入,天黑能有个照亮的,家里过年不能挂红灯笼,也有用这个代替的意思。   一方面是要过大年了,要弄出一条亮堂的路,告诉老祖宗们,告诉那些离去的人,他们现在这伙人家在哪里。怕路太黑,那些人寻不到回家的路。   宋阿爷是很信这个的,所以这两日就一直在忙这些。   包括让马老太大手笔买的一整车的黄纸,回头还得组织妇女们叠金元宝,都是公家钱买的,回头给马老太能报销的那种。   宋阿爷就让小子们先别堆石头啦,去桥边迎一迎。   而此时河边的村里人,也在大声和马老太她们打招呼。   在村里人眼中,牛啊,这老太太,得老有钱了。   瞧着吧,村里现在已经打赌开春后,那伙人到底能盖多少间青砖大房啦。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那伙人不止有四家点心店,最近这段日子更是出出进进,外县酒楼也进村买货,张嘴就打听宋福生。   可见那伙人还有一个大买卖,瞧那个忙乎劲儿,应是也不少挣。   钱佩英听到动静,举着火把带小跑的迎过去,先问老太太,胖丫呢,老太太一指骡子车,米寿嗖嗖嗖超速奔了过去。   钱佩英还没等看到她闺女影,就闻其声道:“嗳呦,小弟,你给姐鞋拽掉了,我在这呢。”   钱佩英将火把递给米寿,给女儿从蒜袋子里扒拉出来,又给高屠户大儿媳搭把手。   虽然宋福生也很着急想上前瞧瞧闺女,走一天了,咋样。   但是他身上系着围裙,在忙着付钱。   “你听我说,小全子,将这银钱拿回去给顺子,就说是我说的,一码是一码,我们去别的地方买蒜不也得花钱?这就很感谢了,现在是想买都买不到。你拿回去,啊?”   说完,宋福生硬将钱袋子塞给小全子,招手叫人往下卸蒜袋子。   宋茯苓从回了家,就开始和各种人说话。   太爷爷神神秘秘地问过她:“去一次就中啦?教明白啦?”   老爷子听顺子早上含糊说对打仗有好处,就挺重视这个事。   虽然他不懂弄个台子,上面摆着假山假水怎么就能对打仗有好处了,但是他还是希望真能帮上忙。   没错,老爷子第一希望最好别打起来,要是过些年非要打,他也真心希望燕王赢,别看他才落户在这,那也感觉出来不一样的。   就以前老家那,总感觉比燕王管理要乱得多,而且老爷子在老家生活几十年,天灾人祸的也不是没碰见过,也从来没听说过发救济粮。   百姓能不能饿死,全看自己,那个税也越来越重。   不像在这里,虽然比老家冷,但是好像这里有钱人多。   当然了,老爷子不糊涂,他知道也可能是他们眼下很挣钱,接触的可能都是有钱人?是错觉?   不过,那也不完全是,看看村里人生活就知道,确实比老家好。   还有衙役来传话,就任公信被撸下那回?就感觉衙役们也都是讲理的,不像他们老家那里的牛得很,十年八年不去回衙役,去一回,他那时候当里正,人家都直接管他要跑腿钱,给少了,不乐意。   宋茯苓没藏着掖着,直接告诉太爷爷:“他说初五让我再看看,我也不知道他说的看看是看啥,不过,我让他初五去点心店了。”   这是宋阿爷。   还有几个小姐姐问来问去,非要给宋茯苓钱,说怎么能让妹妹花钱给买礼物,姐姐们挣钱了,理应她们送,就是出不去门。   宋茯苓一脸“不算啥”的模样。   桃花她们就说,咱们不是商量好了?过了年找一日去城里,到时你稀罕么,姐买给你。大丫二丫也猛点头。   还有两个弟弟也缠着宋茯苓。   买回个帽子,给米寿美的呀,站在炕上问这个问那个,他好不好看。   宋金宝比米寿嗓门还大,边吃龙须酥边喊道:“还是胖丫姐好,就是比奶好。”   难怪金宝怨念。   就昨儿,马老太不是买回很多料子吗?孙子孙女除了金宝,都有新衣,金宝也有,但他是穿里头的就不乐意了,嚷嚷让奶不给新衣也中,给块奶油蛋糕。   马老太是这么哄得:“你听话,奶就给你奶油蛋糕吃。”   宋金宝当场将小身板拍得啪啪响:“好,我听话。”   “好孙,你听话,咱不吃奶油蛋糕。”   所以,胖丫姐当然比亲奶好嘞,奶太能忽悠人。   而此时,马老太比宋金宝还怨念,她认为比起小孙女,她真是单纯得很。   谁最能忽悠?她家胖丫。   昨晚趁她哭,给银子要去了不少,真是老鹰被鸡啄了眼。瞧瞧,今儿零零碎碎加在一起,敢花出去十八两。   十八两,啊啊啊!   马老太手里攥着白芷膏:“你怎得这么败家?啊?嗳呦我心口痛。”   “奶,心口痛,就家去炕头躺着吧,你就想着东西退不了,也没给别人花钱对不?再生气也没用,气坏身体还无人替。   而且早上我出门,我爹娘就万般嘱咐我。   我娘说,哪怕什么都不买,也要给你奶买那擦脸的。   我爹是可细心地说,牙粉也给你奶多买些,不多买,你奶会舍不得用,怕你用那小竹条刮舌头,哪日再杵坏嗓子。”   恰好宋福生进屋,马老太抬眼一看儿子:“哼!”就扭身走了。   “娘,给你看看,绣鞋,我奶不知道,嘿嘿,实际花的比十八两多,你这鞋我单装着。”   钱佩英立即双手接过来:“真好看,闺女,多少钱?”   宋福生说:“你娘俩等一会儿,你去的那个泽园,从哪个门进去的,都干啥了?” 第四百零二章 大海就像妈妈一样   宋茯苓跟在爸妈身后去辣椒房。   一堆孩子在她家闹,抢龙须酥,他们得给倒地方。   宋茯苓边走边琢磨:   这可真是,奶奶见到她先关心的是,那大宅子在哪,里头啥样,晌午供咱饭了没?你饿没饿肚子。   老妈第一关心的是,没受气吧?没有小丫鬟偷摸剜咱瞧不起之类的吧?你都见到了谁?   到了老爸这:你是从哪个门进的。   宋茯苓进了辣椒房就稀罕地瞧辣椒小芽。   目前,她爸已经用木槽子又开始栽种新一茬的辣椒种,而且这回木槽子老多,栽培的小苗多,搭成一个架子,一趟趟摆在上面,贴南墙立起来像大号书柜似的。   “问你话,干啥哪,从哪个门进的。”   “啊,我不知道,车停下来,我就看见一个大门。”   宋福生坐在小板凳上:“那门阔气不,双开?”   “双开,挺大,我要知道你关心这个,我就问问宝珠了。”   宋福生听完心里有数了,最起码是中门。没打发他闺女从小厮小丫鬟的门进去就成。咱可不是陆家的奴才。   钱佩英拿着烧火棍捅了捅灶坑,从里面扒拉出一个烤土豆:“快吃,偷摸捂灶坑里一下午了。”   这里没有土豆,就空间里那几个。   用宋福生的原话是:“大冬天买的土豆,家空间里就剩这么几个,还长的磕了八碜,谁知道当种子能不能种出来,够呛。”   往后能不能种出来是未知数,但他们三口人能吃是一定的,只要是他们仨吃就给变出来。   宋茯苓先给门反插,坐在小板凳上接过烤土豆,烫的用两手直倒也没耽误扒皮:“爹,进空间给我取蒜蓉酱。”   嘴啃土豆蹭了黑灰,烫着直吸气又含糊补了句:“还有地图册,在书柜里有本绿色硬皮,社科院出的。”   宋福生白眼都翻了一半了,停下来问:“要它干啥。”   “唔,那个陆畔问我大海怎么做,我想猜猜他怎么走海陆。”   宋福生进了空间后,先推开书房门,来到书架前给闺女找书。   以前,他一年都不进书房几回,看见书就头疼。   关于文化方面的涉猎,至多早晚开车听几耳朵新闻,偶尔看看闺女订的报纸。   看报纸也是歪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看完用报纸一包瓜子皮,又利索又省事。   再后来就有抖音了,晚上睡前刷一刷,上面啥新闻都能刷到,这就得。   所以说,这辈子,倒是从来了古代后,摸书次数多。   没办法,闺女想要啥,必须要他取。   “社科院?哪本是呢,这孩子,怎么地图册也能买这么多本。”   翻找出来用腋下一夹,出了书房给闺女找蒜蓉酱。   找个塑料袋装上葡萄樱桃,装两听啤酒两瓶饮料,酱牛肉,这才出了空间。   辣椒房里,没一会儿就响起打开啤酒饮料的动静,爷俩凑头坐在一起,一边看地图一边小声说话。钱佩英负责往灶坑里再扔进去俩土豆。   “爹,我今天教他是真费劲,我要先在心里将米换算成尺,换算完再教,然后他还不怎么相信人,还反过来出题考我。”   “就一直教?”   “对啊,去掉吃饭就一直教。他摆弄那些你提过的纵列横列筹算木签,一摆就是半个小时。”   钱佩英听着呵呵笑,插话道:“不知道的以为他在算卦呢。”   宋茯苓攥着烤土豆回头也笑:“还别说,真像,像摆塔罗牌。”   倒是宋福生喝了口啤酒道:   “别瞧不起人家,那小子就算是很有文化的了。   你学的那都是前人总结好的。   一个公式,备不住就是老祖宗用几代人心血总结出的,你自然算的快。   他算筹半个小时就能算出上万万又除又乘的数,已经很聪明了。”   “我没瞧不起,我这不就是和你们说说?对了,爹,你记忆里有行里车吗?听说是丈量面积的一种车,我只是想说,唉,确实落后。”   宋福生又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才道:“这回你娘俩终于感觉到了吧?和这里的人一比,我就属于相当有文化的。别的不说,就闺女手里这地图册,别人没有,我有,我都能当将军。”   钱佩英嗤笑出声:“快拉倒吧,你当将军就得给人领茬道,那面被包围了,你这面还没跑到。忘了给我们领错林子啦?”   宋福生不爱听,拧眉道:   “我领茬道也比他们强信不?   这里的人,一辈子都不怎么出门,哪哪都不清楚,能领着队伍找准地方,知道往哪走的,在这里真就算是有本事的人。   直接当将军那是夸张,带一支小队伍当个指挥的那是没问题。   你当军营里那些官都是怎么升上去的?跟着多参与几场战役,上回打仗还给他剩下了,活着,这就属于有大见识的,就能升上去。   要知道他们可没有现成地图,制作的那个舆图,也是打过仗走过那条路线的人,回来凭记忆勾画出来。   可是有几人能回得来?回的来的,还得在打仗的时候记住路,有几人能做到?   我就不一样了,我闺女有好几本现成图册子。”   宋茯苓忽然插话道:   “爹,我好像猜着他想怎么打了,你看哈,他就这几条路,从蒙古那面绕,挺进往南去。或最近的山海关这面,但只要不是傻王爷,主要兵力一定在这,骑兵没等跑到,大炮就会在上面轰,难度系数五颗星。”   宋福生凑到近前细看地图:“蒙古那条也不中,那条路难度系数也五颗星。”   “难度系数这么高?”   宋福生啧一声:“太远,你又忘了?这里一切靠腿着运输,你得考虑供给跟不上,没吃没喝还打个屁。粮草没等送到,路上粮草兵就会吃掉三分之二。蒙古那面还得有其他团体呢,那都不是善茬。”   “所以?”爷俩眼睛都盯上了大连那条线,“坐船偷偷夜渡,或蓬莱或威海登陆,”爷俩又异口同声道:“从后面来一个围魏救赵。”   打措手不及,山海关那面才能调兵撤离去攻后面,兵力一旦撤走一部分,山海关才有希望破城。   钱佩英扒拉出烤土豆:“嗳嗳?你俩把嘴闭严实,猜那个干啥,和咱没关系别惹祸上身。我看那地图册务必要收好。要是让那个陆畔瞧见,他不但当宝收走,还得给咱三口人关起来审。再说你俩说得不一定对,瞎白话啥,当是咱这河边呢,说游就游过去,那是大海。” 第四百零三章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宋福生不乐意听,打个啤酒嗝说:   “这怎能是瞎白话,它就是现在葫芦岛大连港不叫那名,登陆的港口也不叫蓬莱和烟台,咱们的地图也是根据史书记载一代代传下来的,想进京还能在天上飞啊?打出花来也指定逃不开那几条线。”   钱佩英瞪他:“和你有啥关系,聊聊吃啥穿啥好不好,你就是个刚逃荒完的,土财主还没当上,竟关心起国家大事。”   “娘,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俩闲着也是闲着,关上门唠会磕怎么还不成啦。再说生活里,怎么能就聊吃喝这些眼前的苟且呢,俩眼一摸黑,挖坑填坑过的和一天似的,你该被古人同化了,你得有些追求。”   宋茯苓说完,晃动着手里的地图书问宋福生:“爹,看完觉不觉得,将军那玩意,也不是谁都能当的。你看看,哪条线都得玩命。”   “那是,你要么能攻城拔寨,要么能翻江倒海。”   “所以,要想出人头地,只剩下一条路。”   “恩?”   “当当当当,”宋茯苓从腰间唰的抽出一本书,双手递过:   “我送您的新年礼物。   刚才您看到别人都收到礼物就您没收到,是不是挺失落?我都看出来了。   可怎么会?   我不仅给您准备礼物了,而且还为您的未来和咱小家的未来仔细打算过了。   您啊,不能投笔从戎,那个危险系数太大,就只能捡起笔学习,将来最次要考个举人傍身,噢?   然后再当土豪,要不然家里趁多少钱,没背景都容易保不住。”   宋福生:“……”   “爹,小四两银子买一本书,您不舍得扔一边落灰的是吧?”   “你,我?”宋福生只能被迫接过书。   不接不中,厚厚的一本被塞个满怀,他闺女就笑眯眯走了。   宋福生一边刷牙,一边瞪小板凳上的书籍骂:   什么孩子,啊?逼亲爹念书。   刚还寻思忙里偷闲,今儿闺女和他还挺有话,他爷俩侃侃大山挺乐呵,没想到绕弯子在这等他。   他都多大岁数了,他记性不好,不乐意学习。   钱佩英憋不住笑,递给宋福生毛巾擦嘴。   每次老宋在辣椒房偷摸喝完啤酒,都要刷刷牙,这里有一套洗漱的。   “就是,你可不能放在一边落灰,四两银钱,你闺女起早贪黑的干,得烤多少蛋糕能挣回来。   你要是不给书吃透,都对不起你闺女那颗望父成龙的心。   钱扔水泡里还能听个响,你不好好念书,你对得起你闺女吗?”   宋福生直到出辣椒房还有些懵。   媳妇说得那些话,怎么那么耳熟?   ……   说起读书,宋福生是真打怵。   他记忆里,已经背完了论语、孟子、诗经、书经、礼记、左传,这些书加一起,四十万七千二百多字。   这些不算,这个身体还看了些各代各家对以上那几本书的注释。   以最少十倍算,差不多看了四百多万字的书。   四百多万字,有的都背下来了,记忆里也尚算融会贯通了,竟然还没考上?   然后让他接手学是吗?   他,博览群书?   自个都不信。   不过,宋福生心里是清楚的,女儿那话说的倒是对。   以长远看,就这世道,布衣百姓就是任人剥削的命,有可能越有钱越被人削。   有了功名哪怕没有官身就不一样了。   恩,宋福生将书收好……再议,到时再议,不是还早着?大不了临考前真想下场时,到时再看书呗,现在看就得忘了。   倒是闺女送的礼物确实要收好。   茯苓要是瞄他,他就当女儿面翻一翻,别白瞎孩子的心。   四两啊,这败家玩应,买点儿啥不好。   “这败家玩应,买点儿啥不好,可敢花钱了,”又一个人也是如此在骂宋茯苓,她就是马老太。   她正在边晃动手中的白芷膏,边和大儿子二儿子抱怨。   不止她大儿子二儿子在听她讲话,炕沿边还集齐了七朵金花,那七个老太太。   马老太拧开盖,拿着白芷膏,在几位老姐妹的鼻子下过一遍。   “你们闻闻,这味咋样。我鼻子这几日不中用,闻不出哪值三钱银。”   七个眼巴巴的老太太,嗅着鼻子:   “香。”   “值。”   “胖丫奏是孝心。”   葛二妞:“弟妹,一闻就是三钱银的。”   “能闻出来?”   “可明显了。”   “再给你们瞧瞧,这叫牙粉。我家胖丫就这一点不好,臭讲究,让老三和老三家的给灌的。这回进城,瞅瞅,给他大伯二伯也买了。你们说她将来能不能是个操心命?”   王婆子:“怎能是操心命?是个惦记娘家的。”   葛二妞:“连两个伯伯和堂哥堂弟姐姐们都惦记的孩子,将来一准错不了。胖丫要是嫁的好,我就把话放这,更得惦记拉拔你们。”   朱氏端水进屋正好听见,跟着猛夸道:“伯娘你这话说得咋那么对呢,就是这个理儿,不是东西多少,是热乎。”   宋福财和宋福喜听完这话,笑得心都亮了,高兴得很。   恨不得去三弟家冲侄女说点啥,立马冲三弟也说点儿啥,就是嘴笨。   不在于多少银钱,在于侄女买东西惦记他们。   ……   今晚,有这么多人捧,那七个老太太羡慕眼神很是取悦马老来。   可是到了夜晚,她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用胳膊支起身,摸枕头底下的小瓷瓶。   小瓶子让她攥得都热乎了。   老太太在腊月二十七这日,才算彻底不暗戳戳心疼钱了。   因为这天,许小娘子来了店里。   给带来了四匹素布。   快过年了,东家陆之婉赏的。   陆之婉想着,齐鸣告诉她,那个五彩大呲花能有大用处,就特意召来许小娘子让去看看,问问几家店怎么样啊?快过年了,有没有什么难处。   马老太哪有难处,倒是用账本让许小娘子意外了一回。   只给陆之婉挣得,清清楚楚的记录,截止到交账本前日,已赚三百七十四两银。   按理,早先说好,应该仨月一报帐,但是宋茯苓提醒马老太,或许年前齐府会派人来,随身带着些账本,她收钱就去给取银票,不收也给人看一看账目,让人心里有个数。   许小娘子又去了楼上,才明白难怪这么短的时日就赚得如此多。   回头,她就和陆之婉报告了。   腊月二十八,宋福生和宋阿爷也开始拢帐了。   打开几个打补丁的存钱袋子,通通倒在炕上。   阿爷抽着烟袋,眯着带红血丝的眼睛:“福生,往下发些吧,哪怕给大伙少发些。”   “有家里缺钱用的?”   “不是,是再不发,俺装钱的兜子就不够用啦,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宋福生给他顺后背:您老抽烟还笑,能不呛? 第四百零四章 我们要吃十个菜的年夜饭   宋阿爷家。   专属宋阿爷的那铺炕上,摆银子像摆地雷似的,一堆一堆又一堆。   老爷子咽下被烟呛的咳嗽声后,就拖鞋上了炕。   蹲坐在钱的中心区域。   “福生,你瞅瞅,这片几堆是咱前期挣的,俺周围这几堆是最近月头挣的。完了你手边那一大堆,瞧着没?是卖了两回毛皮挣得。”   “福生,你快瞅,俺正比划的这堆……让你瞅我,你干么呢?对,看阿爷这哈,它是你的,就是蒜黄占的那三层。这一大堆是大伙的。”   “福生,你再瞅瞅这堆,嗳呦,这堆真是了不得,你辣椒的七成,快拿家去吧。那堆是大伙的。”   宋福生瞅着钱堆无奈。   最近他在忙着抓生产和拓展九族业务量,就没空细管银钱。   结果可倒好,让老爷子给管的稀碎。   虽然宋福生相信,老爷子即便用笨拙的算法也不会差一文钱,但不是那么回事。   咱得有个账面。   总不能当大伙面前摆地雷吧。   要讲清楚钱是从哪来的,钱又从哪出去花了多少,目前总数是多少。   “来,阿爷,我教你怎么拢帐,咱俩先算总数,先混一起。”   “你个生娃子,手怎那么快,你给混了,俺该彻底糊涂啦。好不容易聚好的堆儿。”   “不会乱的,来来来,我带你算。”   一刻钟后,宋福生背着一百五十七两多银钱回了家。   这是归属于他家单独占分成的钱。   蒜黄分成,三十五两多银钱,多了几个铜板,这是蒜黄。   辣椒酱包括辣椒的各种出息,因占百分之七十的分成,他家是单独得了122.5两银钱。   钱佩英看到宋福生背回家一兜子银钱,哗啦哗啦响,立马甩开手里正缝的自制斜挎包,凑上前问:“帐拢完啦?这都是咱家的?”   宋福生点一下头:“恩,你数数吧。待会儿就开会,预留出大头集体的钱,会给各家各户再分点儿,算上牛掌柜和四壮的,开完会,我还能往家再拿回来九两多点。”   钱佩英立即笑得眼角出了细纹,一边将银子全都倒出来,跪坐在炕上望着银子傻乐,一边不忘打听道:   “快和我细说说,总数是多少?咱家怎么分这么多。去掉咱家的,那大家伙还能剩下多少。这次又能给各家分多少?你们都算完没?”   宋福生爬上炕,找出眼药水,让钱佩英给他眼睛滴上几滴。   这是起早贪黑磨辣椒炒辣椒的后遗症。   眼睛呛的疼,总流眼泪。   刚开始那两日,不仅没人心疼他和钱佩英被辣的呜呜哭,而且还被闺女说了。   他闺女说,爹娘都傻,家里有墨镜不知道戴,有透明塑料袋不知道给捅个出气孔套脑袋上。处处不嘱咐到,处处就想不到。   可不是?最起码剪碎或是磨辣椒面的时候戴上呗,就他和媳妇干那活,又没人能看见,竟给忘了。总想不起来用空间的东西,总死心眼一根筋的猛干。   躺在炕上,滴完眼药水,宋福生这才闭着眼睛回答道:   “先头不是攒了有三百多两?大头是卖毛皮的钱。   要是没卖毛皮,咱特娘的折腾这么久,也拢共剩不下多少。   要说真挣钱,是这段日子,才算挣着些好钱。   算上前期各县支摊子折腾挣得,再加上最近没少卖辣椒酱,挣了一百七十五两。   两样相加,这些钱通通加一起,总数494两银钱。   去掉咱家的蒜黄拿三成,蒜黄咱家算完才拿三十五两多点,辣椒拿七成,大伙还剩336.5两银钱。   阿爷说,得往下发些。   那一会儿再往下发一百两,去掉李秀家,咱这十四户按工分分这一百两呗,一家平均7.14两银。   公家最后就等于是剩下236.5银钱。”   挺多啊。   钱佩英疑惑道:“可我怎么听你语气像不满意?你咋还能不满意呢。”   “多啥多,你咋就不想想,那辣椒酱,让那陈东家给卖的,都倒动到勋阳城和牛庄城去了,那两个城订多少坛子,再加上咱们当地的这些县和奉天城饭馆,这才总共挣几个钱?差远了。”   “你心还挺贪,”钱佩英小声撇嘴道:   “这才几个月,你别不知足,我是很知足的。   太好了,咱家本来都花光了,就之前那点银钱,一点没控制添置东西,还买了一头奶牛,早就见底。   这回妥了,又有这些钱了。”   说着说着,钱佩英笑出了声。   宋福生瞅着傻媳妇也咧了咧嘴角。   将心里烦忧分完钱后,大集体最后只剩200两银钱,都不够开春种地买牲口和抓猪羔子的,将这些永远感觉缺钱的事压到心底。   宋福生坐起身跟着笑道:“行了,别傻乐了,忙完了,准备准备你也开会去。”   “我也去?”   “恩,你不挣工分,但你享受福利啊。”   “啥福利?”   “我和阿爷商量好了。过年嘛,年夜饭咱吃些好的,张罗十个菜,摆上几桌,阿爷双手赞同,可能是。也惦记给祖宗祭祀些好的吧。   后来一琢磨,干脆也别只买吃啦,明日派人出去扯布。   今年过年,给小班的这些孩子,统一发校服。就当给家家孩子发新衣裳了。   也给这十几户的老人,每人也弄身新衣裳穿。   都买那些实实惠惠的布。   不是236.5两?36.5两零头都特娘的花了。”   当钱佩英给辣椒房的火墙烧的热热乎乎,匆匆忙忙赶往会议室时,还没走近,就听到好些汉子们在齐声喊道:   “对,咱们要让老人和孩子,不再穿打补丁的衣裳!”   “咱们明年要挣得更多!”   “咱们明年跟福生要更卖力的干活!”   “团结就是力量!”   宋富贵的破音突然传出去好远:“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哇,预备唱!”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   会议室里的宋茯苓捂住耳朵,站她旁边的是大伯宋福财,大伯的歌声吼的都嘶哑了。   会议室外的钱佩英心想:这也太热闹了,她家老宋这是又讲了啥?给大伙愣是整激动了。   大伙确实激动了,谁家没爹娘?   爹娘的新衣裳,大家庭给想到了。   谁家没有在小班读书的娃?   噢,李秀家的宝子岁数不到,没在小班,那大伙也没差那一件衣裳,也给宝子做。   自个爹娘有衣裳穿,自个孩儿也有,手里头每户又刚得了从五两到十二两不等的银钱,年夜饭有十个菜。   大家庭还有200两巨额存款给他们这伙人仗腰,让他们明年更加放心大胆的往前走。   以前,他们从来没过过这样的幸福生活。 第四百零五章 生产队开会   有小子问到马老太:“你们那面啥时候发钱呐?”   “看见没?俺们这面发钱了,”说这话的是齐婆子她老头,老头子刺激老婆子。   宋福生寻思,别气老太太了,和好吧,快过年了。   在会议室里,主动隔着人群问朝外走的马老太:“娘,你们账拢出没有?用不用我给你们拢?”   马老太掀开门帘子顿住,在门口扭身回眸道:“切,”   嘁了三儿子一口后,才回身站直,忽然振臂高呼:“烤炉房众人。”   老太太想象了无数次,激动人心的场景,接下来应该是这样的:   “到!”   “到!”   “到!”   然后她喊集合,发钱,烤炉房众人簇拥着她向“基地”进发。   就这场景,老太太好几宿晚上在临睡前,睁眼瞪着棚顶自个笑。   脑中就是这一幕。   只想象就过瘾。   就差实施了。   但现实是这样的。   “烤炉房众人,众人?”   “奶,我来啦,”宋茯苓凑上前:“她们都在和家里人说话呢,这不才发完钱,正热闹呢听不着,你啥事儿?”   马老太动了几下嘴,憋了好几秒:“你喇叭呐。”   “恩?小喇叭早就收了起来,平日里也没用啊。”   马老太又憋了好几秒,心想,你收起它干么,要不然是不是眼下拿出来一吹,:“发钱,今儿咱们也发钱。”   宋茯苓立即回身往里走,躲着大人们,挤来挤去一顿绕,扒拉正抱着宝子和蒜苗子她娘说话的李秀:“咱们要发钱啦。”   又扒拉正拍巴掌瞅着儿子们笑的王婆子:“王奶奶?”   “嗳。”   “咱们也要发钱了,快点儿,大烤炉房集合。”   宋茯苓不小心将凳子拌倒,跳着脚揉着膝盖,又托附近的大堂哥喊大伯母一声。   马老太望着人声鼎沸的会议室,望着她小孙女费劲扒拉这个拽那个告诉要发钱啦,很是无语。   脑中构思多么提气的场景,眼下稀碎。   开头没有想象中美好不要紧,过程和结果能给年底画个好圈、是团圆的结局也中啊。   马老太笑容满面拍拍大孙女大丫的肩膀:“辛苦啦。”   说完,在宋茯苓双手托着的托盘中取过一包钱,双手递给大孙女。   大丫激动的手打哆嗦,奶奶竟对她说辛苦了,也真的将银钱给了她,竟不是没收?真的不抢走帮她收着吗?   马老太走到李秀这,站定说的是:“你可是挣了七两八钱外加七十五个铜板的娘,一点也不比会议室里那些男人差。你,靠着自己的双手,也能让宝子想吃点啥就买得起啥了。”   李秀上前一步听领导讲话时,本是满面笑容。   结果马老太两句话就让她破功,瞬间用手捂住嘴里的哽咽声。   手背上是被烤炉火苗子蹿出烫伤的疤痕,眼泪顺着手指缝往下掉,又哭又笑道:“谢谢,”给马老太鞠躬,给总监宋茯苓鞠躬,宋茯苓往一边闪了闪。   李秀又冲烤炉房众人都鞠躬,其他人不让她这样,她也不听。   哭哭笑笑用袖子擦着眼泪解释道:“不行礼不晓得要干啥,哈哈哈。”   “银凤。”   “娘,不是,队长。”宋银凤被大伙笑着从队伍里站出来。   马老太大概是被李秀给感染了,在手拍到女儿肩膀上时,没等说出辛苦啦仨字,她嗓子就像是被什么堵住。   她闺女银凤,前期和她一起推车,那两次冒烟大雪都赶上了,还有?好吧,别寻思那些没用的,她没给单算推车送货钱。   马老太用咳咳两声,压抑住自个的情绪,小孙女说了,做大事之人,感情不要轻易流露。   “你的是,正正好好七两半银钱。啧,我才发现,你这不行啊,你是这几个老师傅中最?”   马老太还没等说完,田婆子就喊报告,报告完就笑道:“是俺不让儿媳使劲干活的,队长,你要说就说我吧。”   马老太能说啥?嘴上无奈样,听着心里还是乐。   她又给桃花发,给大儿媳发。   桃花是从进入烤炉房那日起,一直截至到眼下,共挣八两二钱银。   马老太的大儿媳何氏,在有男人宋福财、俩儿子前期都帮着打蛋的情况下,是共挣七两七钱零五十八个铜板。   比姑姐宋银凤多点儿。   马老太又给了后进烤炉房的几位发钱,这回专心说“辛苦啦”仨字。由于这几人是后进的烤炉房,共往下了14.4两银,平均每人2.4两上下。   然后才是二丫。   二丫的心口一直在怦怦乱跳。   她已经猜到自个压轴一定是有原因的。   马老太站在最前方道:“我宣布,我们马老太糕糕兴兴店生产冠军是,个人挣得九两半银钱的二丫。”   让马老太记住“冠军”属实不容易,宋茯苓在她耳边说过至少四次冠军侯冠军侯,才让她奶记住的。   宋茯苓带头鼓掌。   马老太压了压:   “对于二丫,我要讲几句。   她不是胖丫,她是从你们中间走出来的啊。   这说明么?说明你们也可以做到这么好。   我希望,各位师傅们,明年各个都是二丫!”   外面朱氏的笑声忽然传了进来,马老太疑惑地看门口。   宋茯苓推开门一看,得,合着屋里开表彰小会,外面开大会,外面可比屋里热闹多了。   尤其她二伯母,瞧那一脸丰收了的模样,被别的妇女围着笑到直不起腰。   “队长,门就不要关了吧?”   “不用,让他们正好眼馋眼馋。”   刚才是给生产小组发工资,轮到销售队伍的老太太们,门还开着,就可想而知,宣布一组,屋里屋外就沸腾一阵。   郭婆子和齐婆子这组,从踏上送点心这条路开始,一直到现在,俩人共得十八两四钱银,一人九两二钱。   齐婆子小儿子在外面喊道:“爹,你快过来听听,我娘挣九两多银钱,九两多!”   齐老头板着脸迅速离开往地窝子方向走,但是在背过身时嘴角却翘了起来。   王婆子和宋阿爷大儿媳这组是十六两八钱。   丫丫蹦跳着四处散播小道消息:“我奶奶挣了十六两多银钱。”   王婆子家蒜苗子满院子里撵丫丫:“那里有我奶奶的。”   “是我奶奶挣的。”   “我奶奶的。”   葛二妞这组是,她和宋二婆子俩人是十七两半银钱。   分到手,又不是倒数第一,可给葛二妞乐坏啦。她家闺女在外面不停问,娘,娘,你挣多少。   王婆子有些委屈冲外面的几个儿子道:“我推废了小十锅赔钱,要不我能拿到销量冠军的。”   几个儿子儿媳急忙哄:“娘,这就不孬啦,您老可真是这个,”翘大拇指。   销量冠军最后是郭婆子童谣镇这组。   其实应该是马老太和田婆子这组的,这俩老太太一人就挣得17两三钱,俩人运输这块就净赚三十多两银。   但是要真将她们奉天城这组放里面排行,那就显得不那么公平了,原因她们是卖城里,她们还有车,田婆子也不愿意要名义上的“冠军”,整那虚荣事干啥。   田婆子恨不得马老太别公布她们这组挣了多少。   当激动人心的发工资全部结束后,田喜发就来了宋福生家。   “姐夫,来,进屋坐。”   “不啦,等会儿胖丫讲话本子再过来坐,我来是给你送钱。”   “啥钱?”宋福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田喜发搓搓手憨厚道:“以前在老家,欠你二十五两,路上咱逃难那阵才还你十九两银钱,这不手头有了嘛,我给你将这六两送来。” 第四百零六章 被比下去了(一更)   二丫捂着脸跑来时,宋福生接过六两银钱,正从大屋往外送田喜发呢。   一掀门帘子,二丫撞满怀。   宋福生望着一脸泪的孩子,“咋的,哪撞疼啦?”   “呜呜呜,三叔,呜呜呜呜,”豆大的泪珠往下掉。   宋福生和田喜发对视一眼,让开门口的地方让二丫进屋。   没一会儿,屋里只剩下宋福生和二丫。   宋福生问半大姑娘“你姐呢。”   “我姐银钱已经被俺娘抢走了,她在烤炉房里哭呢。”   宋福生明白了,大丫应是找个没人的地方,也在捂着脸哭。   没听二丫说嘛,她们姐俩都被抽了个大嘴巴子。   只是二丫抱着钱跑了,挨打也不给朱氏,拽大丫要一起来说道说道,大丫说没用。   看来,二丫也比大丫更相信三叔能给作主。   “三叔,胖丫呢,”二丫一双泪眼寻宋茯苓的身影。   “你找她作甚。”   “我想让胖丫帮我存银钱。”   好吧,宋福生收回刚才那话,二丫是相信胖丫能给她作主,不是相信三叔能给作主。   不过,这事儿他闺女绝对不能管。   最上面有马老太。   大丫二丫有爹有娘。   没成家的半大姑娘,挣了钱往家交让父母管,在这里,不,别说古不古代,就是在现代,也是天经地义。   有几个像他家宋茯苓似的,命那么好,他和佩英从来不要闺女的工资。   那时候茯苓上班了,只求她工资够花,别再伸手要。   有时候闺女真不开口要,他还贱皮子主动问“你够不够花啊?”他闺女的答案永远是“不够,快给点儿吧。”   可宋福生也清楚,他要是干脆了当对二丫说“三叔管不了你家的事,胖丫也不能管,于情于理不合适,你自己想办法吧,”恐怕这丫头会存了阴影。   人生啊,青春期啊,对有些事还没什么经验时,得有人拉一把。   “二丫,你和三叔先说说,银钱不想给你娘帮着放起来,是纯对她不放心,怕她以后就不给你了。还是你想自个留着花用方便。”   二丫抽泣着告诉道“三叔,我娘留着用也中,用不到别人的身上,无非就是留给金宝将来用。   可我是真的很想留下一钱银,不,三叔,哪怕让她给我些铜板就中。   我娘说我俩没处花钱,要钱干啥?   嘴上虽说着,要是往后出门真花用再管她要,可我俩晓得,这次交了,就要不出来了。   我和我姐就有些不信,说我们自个身上能不能留些,她就给我俩打了。”   宋福生比起宋茯苓,这是多么淳朴的孩子啊。   真该让他家丫来好好听听,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竟敢不提前知会就花小四两银钱给他买书。   隔着门帘的灶房里。   田喜发瞟了眼身边的宋福喜。   宋福喜是他叫来的,一发现情况不对就去叫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必让三小舅子为难,让二小舅子自个过来听。   此时,田喜发旁听完二丫的哭诉,也和宋福生一样的心理,不是很理解。   多好的丫头,又能吃苦挣钱又舍得将银钱给了弟弟,干啥啊,快过年了给打哭。   都多大了,竟还往脸上扇。   这在他家,简直不可能。   他闺女桃花,细声细气的和他主动说点啥,他都得仔细听,就怕没听懂。而且一般情况下,闺女不和他讲话。   田喜发看向宋福喜。   说句实在的,宋福喜听完这些还是没啥感受呢。   因为在宋福喜看来,钱给娘不正常?他挣了工分钱还得给娘呢。那咋的,你不是爹娘生爹娘养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交钱不正常?   可是二丫哭声里满是委屈,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宋福喜有些动容。   “三叔,金宝日日嚷嚷胖丫姐姐最好,谁也比不得胖丫姐姐。   我也是他姐,还是亲姐姐,一个爹一个娘的。   我就想着,留点银钱,过了年提前多干些活,找一日也进城溜达溜达,给金宝买点儿啥,让他知道,不是我抠门。   我也想听他说,二丫姐好。   三叔,我也很眼热胖丫能给奶买擦脸油。   其实,我也想亲近我奶。   我挣得够,给奶买都拿去买了面油也是舍得的,可是我晓得俺娘也不可能让我花那么多。   就想留点钱,给奶、给俺娘、给胖丫买支钗戴头上。”   宋福生笑道“起早贪黑干活,就没想给自个买点啥?”   “没,就这都不一定够用。”   “以后,二丫,听三叔的,和你娘掰扯不清就去找你爹说。”   “我爹没耐心听我和我姐说话。”   灶房里的宋福喜转身出去了。   田喜发瞅了眼屋里,也急忙跟出去,到了外面才一把拉住宋福喜说“二弟,你可别动手哈,家家才发了银钱正乐呵着,都在忙着扫屋子洗涮,你家叮咣干起来多难看。”   “我晓得,姐夫,你家去吧。”   关上门,宋福喜就一手捂住朱氏的嘴,一手扯着媳妇就给拎屋去了。   当二丫听三叔话,抱着银钱绝望的回家,站在家门口还在踌躇要不要等奶从村里回来再进屋时,宋福喜忽然冲外叫道“二闺女啊?”   二丫先是整个小身板一抖,随后满心疑惑爹咋不叫她二丫,咋变成了二闺女了呢。   “二闺女,进屋。”   朱氏坐在炕席边,倒是没用手捂脸,就是右脸有些红,眼神直闪烁。   宋福喜也坐在炕边,从闺女主动上交的银钱里,取出大概一钱上下的银,以及几十个用线串的零散铜板,一起递了过去。   “爹?”   “给,拿着。”   没一会儿,就看到二丫喜滋滋的往烤炉房方向跑,女孩子的欢快声音传出老远“姐,姐,快回家吧。”   大丫还在捂脸哭,哭的脸通红,听到妹子喊心想我才不回家,亲娘让她透心凉。   “回吧,三叔就是厉害,三叔说,咱爹会给咱俩作主的,爹真就作主了,你看,我都拿到钱了。”   大丫立马站起身,用手背擦擦眼,扯着二妹的手就往家跑。   钱佩英关好辣椒房的门,望着两个风风火火的女孩还问呐“咋的了?”   宋福生就告诉了一番。   钱佩英听完感慨“你看看人家,给一钱银子当零花钱就乐屁了,再瞅瞅你闺女。”   “是啊,我闺女呢?”经提醒,宋福生发现,从会议结束就没瞧见宋茯苓。   “你闺女跟她奶进村串门订鸡去了。” 。 第四百零七章 撒谎   今晚,宋茯苓在村里好几家的小丫头们心里,成了最好看的姐姐。   这些小丫头们,在家里来客时,基本凑不上前。   露面也是过来羞涩的打个招呼,或是往上端水端零嘴。   但她们会悄悄观察。   奶奶或是娘,会将平日里不舍得给她们吃的花生,给那个姐姐端出来,紧着让人吃。   奶奶或是娘,一口一句夸那个姐姐,对那个姐姐要比对她们好多了。   在这些小丫头心里,这位来家做客的姐姐,穿的可真好啊。   她的衣裳好看。   她的裙子好看。   她的鞋好看。   那个姐姐最好看的地方是那张脸。   她长得可真白呀。   没听奶奶(娘)也大夸特夸嘛“粉白粉白的。”   小丫头纷纷在心里憧憬:等她们再长大一些,能不能长的也像她那么好看?娘能不能也给她们做件像她穿的那种衣服和绣鞋?   宋茯苓不晓得自个无意间,竟成了好几个女孩心底最美丽的姐姐。   她只知道,她奶比她想象中能说会道多了,而且还眼不眨撒谎。   她奶在四件事情上撒谎了,说的跟真事似的。   一是去村里出名的小地主家,让给搭线,便宜些领去买鸡。   她奶管那家老太太叫九嫂,她叫九奶奶。   那家老太太问:“多少回让你来家坐坐,那么喊你,嗳呦,你就是不来。”   奶是这么撒谎的:   “咋不想来呐,在外头行走,我比谁都晓得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   咱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点啥事吱一声就中,不比外头人亲?早就想来串串门。   可老嫂子,你说我,回来就天黑,我这再吃口饭,洗洗涮涮,忙忙叨叨,还咋上门?   来了你家,都得点油灯唠瓜,我就怕你们早歇了,敲大门多不好。   这不嘛,快过年了,刚我还和我孙女说呢,我们这伙人正月里不能去别人家做客,得去瞧瞧你九奶奶。”   那位老太太也挺能说:“敲大门怕什么的,油灯还点不起可完了,往后想啥时候来就来,想的太多你。你呀,大忙人倒是真的。”   第二件奶撒谎的事儿是:   这不九奶奶就领着去买鸡啦。   订三十只大肉鸡。   村里养鸡大户他家大儿媳说,要挑大个的给抓。   美的宋茯苓望着一大片鸡窝,咽了咽口水:这可是纯绿色小笨鸡,一养需要养几个月的那种。肉味一定是香死个人滴兵哥哥。   然后可能是因为她们一气买三十只鸡算是大买卖?也有可能是很想和她奶交好,非得拽着让进屋喝糖水说会儿话。   她奶被问到“九族”逃荒前是啥关系时,就撒谎说:“是亲属,这些家都是沾亲带故。没来这之前,俺们在老家就可亲啦。”   对方那家妇女们一听,“可不是?要是不亲,一路缺吃少喝,自个人都得先抢着打起来,你们那一看关系就近得不行,抱成团。”   对方就借着话题接着夸马老太。   养鸡大户任三叔家,主要是发现宋福生认识太多酒楼的老板了。   他们想着先处好关系,看看酒楼买谁鸡都是买,往后发现他们家是实惠人,能不能给搭个线之类的。   那家女人们就一起夸:   你们这伙人是真能干。   你们这伙人,瞧着得挣不少了吧,开了春,大砖房妥妥得盖一片。   马老太就撒谎道:“哪有那么邪乎。俺们看起来忙忙叨叨,好像是挣了很多银钱,但实际上花销也大。”   在宋茯苓听来,她奶给形象树立的可高端了。   比如告诉这一大帮人,她们要挣钱给几十个娃子们买笔、纸。   她奶说,就昨儿,还给三儿花了小四两银钱,买书。   给那家人当场震住,四两银?   她奶却一副感慨的样子告诉对方:   没逃荒前,她三儿有个大书柜,有好些书。   这回逃荒,都没来得及带出来。   所以就想着,往后挣钱,一本一本的给儿子再置办上,让儿还能像以前似的有那么多书可读。这也是咬牙起早贪黑奔波的原因。   好几个妇女听完问:“那要置办那些书,你最后得花多少银钱啊?”   她奶淡淡然道:   “花多少银钱,这也是正事。   在我看来,留给子孙再多银钱让他们吃饱喝饱,都不如让他们自个就有本事能吃饱喝足。   像会念书的,就要供,供出来,那就改换门庭了。   不会念书的,不行就去学手艺,靠着手艺,甭管在哪,也比那没手艺的好找活,好挣钱。   你们说我讲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任三叔那个老爷子忽然出来了,老头瞪眼望着马老太。   心想:你看看人家这婆子,真的,要是谁家能娶上这样的婆娘,不愁家不富。   冷不丁出现个老头,倒给马老太吓一跳,心想你有病是咋的,嗷一嗓子。   被这插曲搅合的,马老太就要着急走,那老头总直勾勾瞅她。   走之前,卖鸡这家妇女们,边送边问:“婶子,你买三十只小鸡是为过年吃吧?那我们明一早就杀,收拾利索给你们送去,一准儿不耽误。不过,你要拿啥炖啊?你们那一大帮人。”   “啊,对,瞅我这脑袋,用蘑菇炖。你们谁家有干蘑菇,我买些。”   “还买啥呀。”任三叔那老头站在门口又插言道,指使他大儿媳,让去仓房拿筐装半筐蘑菇。   九嫂子一听也说:“你早咋不吱声,等着。”   结果九嫂子不仅带回了蘑菇,还带来了好几个老婆子,就是进城在蛋糕店傻眼的那几个。   个个从自家带了些干蘑菇,往筐里倒。   马老太不好意思道:“我是买,你说这话怎么说的呢。”   这几个婆子纷纷说:“不值钱的东西,出蘑菇那阵,村里都是从林子里白采回来的,你还花什么银钱,就没听说过吃几口破蘑菇还花银钱的。”   一家几斤,得,成全了马老太和宋茯苓。   宋茯苓背一筐白得的蘑菇,人家还得倒搭个筐。   这几个老婆子,晚上闲着也是闲着,就像是送马老太似的,边唠嗑边往河边走时,问了一个问题,让马老太 第四回 撒谎。   “你家童生儿子俺们晓得,这回你这孙女我们也见到了,但你三儿家的小子是哪个?是穿一身蓝棉袄棉裤的小儿?前一阵儿,和我孙儿在冰面上玩,是那个吧?”   宋茯苓心里明白,这几个奶奶说的是米寿。   她奶笑着撒谎道:“对,是那娃。”   “你三儿家就这一闺女一儿子,再没啦?”   “恩,一闺女一儿。”   “妈呀,长得和你三儿可像了,俺们就晓得没猜错。” 第四百零八章 挣俩钱都不知道该藏哪(一更)   祖孙俩上了桥,回头瞅了眼,那几个老太太也返身往回走了。   马老太急忙道:“快将筐卸下来,奶背。”   “不用。”   “不用啥,快卸下来,看把新衣裳磨坏。”   “我就说不穿这身吧,您非得让我穿。”   “好不容易花那么多银钱置办的衣裳,就要穿出去让人瞅瞅,咱又没偷没抢,怕啥的。让她们开开眼,瞧瞧我孙女长得多亮堂。”   宋茯苓到底没犟过她奶,被硬扒下来筐,又帮着她奶重新背上,“那您也得让我披件斗篷呀,瞅给我冻的。我就是坐马车进城那日也是穿了斗篷的。”   马老太一听孙女说冷,将宋茯苓的小手往腋下一夹,背着筐小碎步迈开,加快脚步往家回。   倒是宋茯苓又不着急了,吸了吸鼻子问道:“奶,这回买鸡又花不少钱吧。”   “那是,三十只大肉鸡呐。   可谁让咱早就许愿啦?   冬至节就说要买鸡请大伙吃,就没吃上。   早晚挨这一刀的事,吐出去的吐沫又收不回来,花就花吧,也没吃到别人嘴里就得想开。   大伙这段日子也没轻了帮咱烤炉房忙。   到时你记得多吃些,吃四个鸡大腿。”   “不是,奶,我是想问,您不是打算要和我大伯二伯他们坦白说您只挣了五十两银钱嘛,那您这去掉买鸡钱就不够了,要不,等会儿我取出来鸡钱给您再凑个整?”   马老太听完立马啧了一声。   关于祖孙俩的帐是咋回事呢。   蛋糕这生意,真是没轻了让马老太和宋茯苓赚大钱。   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那真是每日就能进账几十两。   马老太能在小俩月时间里给陆之婉纯挣374两银,就可想而知她自己会挣多少。   毕竟在陆之婉没参与之前,老太太还日日往外推点心卖,四个县一起卖,虽然利润远远不如开店后,但是积少成多,那时候老太太就攒了不少。   最后她总额是,去掉砖钱、油面糖鸡蛋等各种本钱,从倒动点心之初,都没算收了人点心订钱到正月十五的钱,因为那属于没挣到手的,压根就没走帐,纯利润加在一起约是418两银。   因早在开店前,就和陆之婉那头的许小娘子谈好了,那头提供店铺。   当然了,人家也并没有完全按照约定走,前期额外还给了一些食材还有几头大奶牛和两辆牛车给她们使用。   她们这头是负责所有师傅员工们的工资。   所以,马老太需要从她挣的这份418两银中,去掉小高小王小宋、宝珠大德子的工资,去掉今晚给家里这头发出去的,总共去掉一百八十一两银钱。   剩下的237两,就是老太太和宋茯苓纯挣的,谁也不欠了。   马老太就换了三个小黄金,一比十白银对黄金兑换,这就是一百五十两银钱没了。   她自个兜里留了五十两,打算和家里人说,这就是她挣得。   剩下的那三十七两放在小孙女那里,那就是她小孙女上回去城里一顿乱花钱,带的就是这个钱。   但其实,马老太打心眼里认为,买啥都是浪费,就是给她三儿花小四两买书不是浪费,倒提醒她了。   总之,孙女拿那三十七两银钱,出去花了不少,可那能咋整?她也不能打骂孩子。   然后她还将三个小金子放在宋茯苓那了。   因为孙女振振有词,说她:店里本身一天进账好些钱,您老棉裤腰真没地儿揣金子了。   老太太转念一想:可不是?尤其是又快过年了,儿媳们要在家收拾屋子,仨金瓜子藏哪都不放心,就放小孙女那了。   “啧,我跟你说过没有,忘掉咱俩有仨金瓜子的事儿。”   “奶,我没提金子呀。”   “可你这口气,一听就能让人听出来,还给补上?拿么补。去掉鸡钱,就剩四十多两银,我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就这都了不得。你跟你娘也没说吧?”   宋茯苓不想撒谎,“奶,你这何必呢,瞒我大伯二伯我爹干啥,都是你亲生的,再说我田奶奶回头不也得和我姑母说啊。”   “你田奶奶晓得个六,就知闲下来去守马桶,而且你姑母即使晓得又能咋,她嘴严。”   马老太继续道:“哼,我就是不想告诉,敢不孝顺,我连四十多两往后都不往家拿,临死前我还欠一屁股饥荒让他们还。尤其你爹,再敢给俺气哭,我就去外头酒楼大吃二喝让他还帐,写欠条写他名头。”   “哈哈哈,”宋茯苓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桥上。真狠啊她奶。   老太太被孙女笑,也跟着乐了起来。   说实在的,马老太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儿子们实话。   可能仨金瓜子要给小孙女留一半?没小孙女,她能挣个屁啊。   怕到时候说不清?   毕竟她这么大岁数了,别哪日忽然俩腿一蹬,剩两个破钱再让子孙们干起来,倒不如全放小孙女这里。   这孩子没嫁人前,她是信得着的。   反正,老太太是坚定了要和小孙女偷摸存金子的想法,往后她祖孙俩,只要用不着的钱,就去换金子,不占地方不说,她开店还听人讲过,世道越艰难金子越值钱。   而且她曾经也是真眼馋过米寿的金饼子。   那金饼子一亮,简直太耀眼。   钱老爷子为子孙能做到的,希望有一日,她也能做到。   回头到了家,宋茯苓就被阿爷摆着手召唤回屋。   “都二十八啦,还讲啊?”   “就二十八才讲,大年三十更不能停。”   “好吧。”   而马老太却没跟着去三儿家参与热闹。   她先将蘑菇送去公共大食堂,然后去三儿家假装喝水,趁机使眼色让宋富贵跟她出去。   找富贵啥事呢。   她自个吹过的牛,得善后啊。   旮旯处。   “富贵啊,你总和村里人走动,有这么个事儿,要是旁人问你……”   马老太就一脸抹不开说了,让宋富贵万万出去别说福生没男娃,有,是米寿。   宋富贵当即心下感慨:多好的马老太啊,可怜天下父母心,不想让儿子被人指指点点无子。   “大娘,你放心,不止我,就咱们这伙人,我都会慢慢提点。”润物细无声般提点。   马老太尴尬的点点头,她好久没有不好意思过了,急忙扭身离开,着急去喊米寿。   “米寿啊,别跟着傻乐啦,来,奶兜里有糖,你跟奶来。” 第四百零九章 二更   轰走了一听到糖就急匆匆跑来的宋金宝。   硬拽走了对马老太兜里糖一点儿也不敢兴趣的钱米寿。   马老太递给钱米寿树枝子,让娃坐在小板凳上帮她烧火。   又从裤腰处一顿掏,掏出一块黄饴糖,“喏,吃吧。”   “奶奶,我不吃,留给金宝哥哥吧。”   “给你的,就拿着。”   “那我放好,”米寿装进小兜兜里,装好后抬头道:   “奶奶,姑母说,我要少吃糖了,下晚更不能吃,牙坏了往后该不好看啦。回头等金宝哥哥干了啥好事儿,我就拿出来奖与他,就说是奶奶给的,中不?”   嗳呦,马老太听着很是感慨。   她家金宝日日往出息大发了成长,但是咱摸良心说,还是比不过眼前这个五岁的。   听说,这孩子背书认字跟玩似的,一点儿也不费劲。   而且你听听,这几句小磕唠的,多会唠嗑,从来不护食,很谦让,在多饿多想吃的情况下也不哄抢。   用小孙女的话,这叫啥来着?噢,对,叫涵养、素质。   大伙这么多家孩子,被这个五岁小娃一对比,都少了那么点素质。   唉,要真是她亲孙子该多好,让她用骨血煨着都干。   “米寿啊。”   “恩,奶奶?”   “那个啥,奶吧,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也不知你能不能听懂,就是什么呢……”   马老太边往大锅添水,边在心里琢磨着措辞。   门外不放心跟过来的宋福生,就偷听到他娘在和一个五岁小娃掰扯无子是一件磕碜事之类的。   反正就是埋汰他没脸呗。   气的宋福生差点推门闯入,但是当他手放在门板上时,里头的对话让他停住了动作。   “奶奶,不要那么说姑父,米寿会给姑父擦背搓澡,会长得高高的,往后挣银钱养姑父。米寿还会好好读书,让姑父脸上比谁都有光,等姑父老了,更会有我照顾。”   马老太坐在另一个小板凳上,忽然用衣袖擦起了泪。   老太太也没想到,竟被个小娃轻飘飘几句话整哭。   大概也是心酸,被人问及,谁想吹这种牛?   老太太哭了一分钟,就急忙用袖子再次胡乱地擦了把脸,扭头看坐在她旁边的米寿,眼睛还通红着,就用粗糙的手摸孩子嫩嫩的小脸,打了个哭嗝瞅米寿笑:   “晓得了晓得了,你都说两回了,我知道你记性好,往后你可得记住你说的这些。”   米寿的小脑袋,在马老太粗糙的手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米寿啊,奶出去对村里人说你是你姑父的儿啦,不想让你姑父丢磕碜,你说你哪日,万一在冰上玩,忽然嗷一嗓子姑父,那怎办。”   米寿听懂了:“那我叫啥?”   马老太吸了吸刚才哭出来的鼻涕。   心想:让你叫爹,也不厚道啊。   “奶奶,要不,我叫姑父嗳?”   马老太:“……”   好吧,那就嗳吧,嗳确实没毛病。   “中,那你可得记住,别给奶这事整露馅儿喽,也别告诉你姑父姑母我找你唠啥了,记得没?跟谁也别说。等赶明儿,奶给你买别的糖,买好的,不黏牙的。”   “好。”   “那你倒是和奶唠唠,就以前,你都吃过啥糖?奶给你买没吃过的,咱不能可下吃个贵的还吃重样的。”   “那可多啦,我吃过……”   外面,宋福生没听完就默默离开了。   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最终复杂的汇到一起凝聚成一句话:往后和那老太太再态度好点儿,别说说话就急眼。   腊月二十九。   一大早上,二十几个挣工分的妇女就瞅老爷子笑。   笑得宋阿爷也憋不住乐了:“中啦中啦,愿意跟着去县里就去,大锅饭让丫头们煮,溜个饽饽,下口菜汤,俺们对付一口就得。”   妇女们差些欢呼起来。   她们才发了钱,花不花的也想世界那么大,出去走一走。   哪怕去花上些铜板,也算是为过年添个彩头。   这些妇女们也没跟马老太队伍去奉天城。   一是马老太有牛车,去帮忙的都是男人家,用不着她们。   二是去奉天城消费多贵呢,去也是白溜达,还不够添乱的,道还远。   就跟着童谣镇、云中县、葭县的队伍出发了。   这些妇女们不仅领了公家要给老人孩子买布匹的任务,而且还扛出去十个草垛子上扎满的糖葫芦。   要不是想帮着推点心车,想让那几伙老太太今日彻底歇一歇,她们恨不得昨个连夜做出二十个草垛子的糖葫芦拿出去卖。   咱不能白去溜达不是?不能白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那也有无奈啊,甭管去哪也得寻思挣钱。   “慢着些,卖糖葫芦时,出门在外别和人犯口舌。”   “买色深扛造的布,娃子们淘,买浅了穿不了多些年。”得寻思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老爷子就忘了,娃子们得长个头啊。   “都互相照应些,别走丢喽。”   “逛铺子时瞅着些钱袋子,别让人摸喽。”   天还乌黑着,宋阿爷就站在河边又操心上了。   可以说,家里这一大帮人,甭管谁出发,他都这样,天不亮就扯脖子喊。   宋福生都问过他:“你不困吗?”   “俺晌午能和娃子们一起眯觉。”   天亮后。   任三叔家给河对岸送小鸡。   大白胖娘们家,给河对岸送冻豆腐和新鲜豆腐。   今儿任家村也挺热闹,因为任族长要将耿良给的几头野猪分下去,村里分肉了。   任公信家来取肉的是任子玖。   他爹最近快赶上药罐子了,喝完一样还有两三样的那种。   他弟任子傲还在家养伤,脸上却青的不能出门。   他那个小娘,被一帮老太太骂,也没脸出门。   他婆娘在家准备饭菜。   其实他都不想分这肉,可他哥今年回来过年,所以必须得出去告诉告诉。   果然,村里人有那爱打听的,见到任子玖问道:“你哥今年又不回?”   任子玖提了一口气,腰板立即直流不少:“我哥明儿晌午就回来。”   “你哥得带不少随从吧。”   “那当然。”   宋福生也听见了,心想,有啥可牛的。儿子过年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听听,好不容易,要换别人家,都得揍死这个不孝子。   宋福生是过来寻任族长,要去任族长家坐坐,给拿了一小捆蒜黄,带了一坛子虎骨酒。找上门发现任族长家里只有妇人和冲他直叫唤的大狼狗,他就转头来祠堂这了。   到了任族长家,宋福生就告诉道,“我们这伙人正月不能乱串门,就提前来了。”   “哪来那么多讲究,你就是瞎客气,喝茶。”   宋福生心想:还是要讲究些的,逃荒嘛,就意味着亲属死了很多人,咱还是注意些,更何况俺们也不是很乐意串门。   宋福生没在任族长家多待,因为宋富贵又找来了,说陈东家派人送来了年礼,还有老隋也来啦。   所以二十九这一白天,宋福生用一大半的时间在家接待。   陈东家是两筐苹果,两筐鸭梨,这季节送这个,小二说给孩子们吃,礼物挺重。   老隋是给拿来五条毛领,礼也不轻,而且一看就是按照五口人给的。   马老太一条棕黑色的,钱佩英和宋茯苓是白色的小窄边毛领,能缝在衣服上直接当领口。宋福生和米寿是黑色的,米寿那个不大点,一点杂色也没有。   老隋坐在宋福生家炕头大笑说,他那个熊皮卖啦,真卖的是百两,挣了把好钱,能过个好年。   送走老隋,紧接着,宋福生陆续还接待了员外爷家的大儿子,问老爷子能不能起来炕?听说能拄拐下地了,宋福生也挺高兴。   员外爷家给送来的是鸡鸭鹅。   这老爷子实在,送礼加在一起竟有三十五只。   人家儿子还挺不好意思的解释,“我爹说了,逃过荒的人,过年吃啥也不如吃肉。”   后头,宋福生还接待了三伙他没想到的,两家酒楼和一伙开好几家调料铺子的。   一个是童谣镇酒楼,一家是奉天城那家和马老太长期合作的城南酒楼,还有家竟是葭县开调料铺子的,感觉上就是供货的关系,却没想到人家能给送礼。   礼有薄有厚,有蜜饯盒子也有桂圆红枣糯米啥的。   宋福生给这些人,通通回的都是自家酿的米酒,以及一小坛辣椒酱。   说实在的,送东西不心疼,他很心疼坛子。   这日晚上,当马老太也拉着茶馆送她的礼物回来时,宋阿爷立即组织大伙出发。   家里只留八岁以下的孩子。   太小的孩子们,怕身体弱,能看见脏东西,就不让去了。   剩下的,通通要和他去烧纸。   这个行动,给村里人再次镇住了。   河对岸那伙人,虽然总里出外进,一日日奔波,但是大批量的往河这面来却是没有的。   而且你看看他们是推车出来的,好些台。   推的啥?推的黄纸。   不晓得的以为他们是做黄纸买卖的呢,竟买了那么多。   没错,河对岸那伙人,买了好多好多黄纸。在这方面一点儿也没差钱。   没有坟,只能在道口画个圈烧纸,画的圈都要老大老大了。 第四百一十章 想你(一更)   十字道口。   宋阿爷颤抖着手,望着黑漆漆的远方喊道:   “嗳!过年啦,都家来取钱,去置办年货啦!”   随着火光大起,壮劳力们将一叠一叠的黄纸扔进了圈里。   老爷子似看到了那一张张在田间地头露出笑容的脸,他一个个召唤着:   “八斤呀,锁柱,旺财,宋麻子家的。   德富,伍柱,立根,铁树。   守财,大路子,豁牙子,大虎家的。   二孬吧,三刚子,四蹦子,五常子……”   黑烟呼呼地冒着。   烧的太多了。   得亏交通不便,联络也不方便,要不然就这个烧法,都得惊动县里。   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在纵火烧山。   虽离县里远,县衙没被惊动,但是宋阿爷提到的那一个个人名,却让任家村来看热闹的村民心底震动。   这些人逃荒到这里,竟还惦记着老家那些同乡。   难怪要准备那么多黄纸,原来是要给那么多人烧。   任族长任尤金,站在远处眯眼望着那伙人,眼底莫名酸胀。   任家村的几名妇女,也在听到葛二妞喊出那番话时,默默地跟着红了眼圈。   “儿啊,娘的儿呀。   娘希望你活着,万万别收这钱。   可娘又担心你,要是万一到了那头没有钱花,该饿肚子了。”   在任家村的众人眼里,河边那伙人,像葛二妞的情况很多。   听的他们既庆幸又心酸。   有对儿子喊话的。   有对闺女喊话的。   有对自个的姐姐妹妹、自个的姑母姨母喊话的。   还有那伙人里最醒目的宋福生,正在边烧纸边冲自个的岳父喊话的。   烧完了,只剩下的黑灰堆在那里,就差点给十字道口堵住。   马老太将宋茯苓的手夹在腋下往回走,让宋茯苓用另一只手放在脖子上戴的狼牙上。又拽了把大丫,提醒大丫和二丫还有二郎别回头。   往回走的路上,碰到九嫂她们,马老太没啥笑容。   她刚才冲老头子喊的是:“搬家了,搬到北边奉天城童谣镇任家村了,别找茬地方。过年了,你别不舍得花钱,也在那面多置办些年货……”   才喊完这些,马老太哪有心情和人热络地打招呼。   九嫂她们也才感同深受地偷偷抹过眼泪,自然晓得马老太的心情,也挺有礼的只是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   当大伙都到家了,外面的汉子在放手推车,屋里差些打响集体揍孩子战役。   尤其是宋金宝。   他罪名有二。   一,作为留守最大的孩子,让你负责看娃子们,结果你领着一帮在炕上呼呼哈嘿。   俺们这些大人在外面烧纸哭,你们在屋里疯玩的哈哈笑,不欠揍是啥?   罪名二:米寿呢,你给看哪去啦?   一炕的孩子,米寿丢了。   宋茯苓是在小红的马窝里找到的米寿。   刚才,宋茯苓烧纸给现代的姥爷没哭,现代的爷奶没哭,给古代的姥爷爷没哭,却在米寿这破了功。   只看马窝里,小小的娃,用打火机点起了三柱香,正跪在那里说:   “祖父,爹、娘,大伯奶有天披散着头发跑出来,说梦见她二儿子饿坏了。   我问姑父,我怎么从来也没梦见过你们。   姑父说,是你们疼我才不会托梦。   可是,我好想你们啊。米寿想你,娘。” 第四百一十一章 让爱住我家(二更)   宋福生回来后,需要紧忙去烧辣椒房的火墙。   等他烧完了出来一看,得,去一个搭一个。   他闺女找米寿找的也没影了。   当他找到马圈时,看到的就是姐弟俩正抱在一起哭,他闺女一只手还举着火把,那也没耽误抱弟弟。   茯苓一般情况下不哭,打小就可皮实了,这是咋的了?   走近再一看,燃灭的几根香,还有他的打火机也扔在一边。   这小玩意儿,是啥时候把他打火机偷出来的。   不过,宋福生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了。   “来,宝儿啊,姑父抱。嗳呦,可不哭了啊,你瞅这小脸抽巴的,跟小老太太似的,”宋福生给米寿一把抱起,又瞟了眼宋茯苓。   宋茯苓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抱他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这里,别引起火灾。”   ——   东屋、西屋,一起进行。   像极了刚落脚在这里,第一次洗澡的场景。   四壮和牛掌柜一桶又一桶的往锅里添水。   米寿坐在装有热水的大盆里。   宋福生跪坐在一边,前大襟都湿了,边给米寿搓澡边问:“都和你祖父唠啥啦?”   米寿抿了抿小红嘴,搅动着两只小手:“没唠啥。”   “不可能,你是不是告我状啦?”   米寿急忙回头,盯着宋福生的眼睛:“那怎会。”   东屋,钱佩英也在帮宋茯苓搓澡。   望着盘起头发的女儿,她也打听道:“你找到米寿那阵,他在那烧香道姑啥呢。”   “那可多啦,咱家米寿就是个小话痨。”   宋茯苓掰着手指细数一条条:   “他竟然记得刚开始,你和我爹,总说咱三口人只要怎么怎么样就行,他说他在旁边听着害怕。   又急忙说,后头就不怕了。   他还跟那头汇报,说吃过拉嗓子的窝窝头,喝过蛇汤,看过高爷爷吃过小耗崽子,路上偷喝过我给的梅子汤,都不敢张嘴说话,可好喝了,怕人闻到。喝过我爹偷喂他的奶。   娘?”   “恩?”   宋茯苓扒到桶边,小小声道:“米寿好像还记得体温计。”   钱佩英叹气。   这才五岁呀。   再大一大,更不敢往外瞎拿东西了。   你看看,今晚米寿都敢用打火机。   问米寿是怎么知道打火机藏在哪的。   因为这种东西,又不是在路上那阵,眼下基本上不用了。   留在外面一个,没全收进空间,是为了半夜起来上厕所点油灯使的。   不过,平时都是给它藏起来,尤其家里闺女讲话本子,白天晚上家里都来人,更是给藏在做活用的小网筐里。   米寿就能给掏出来。   你问他,怎么知道藏哪的。   他告诉你,有留意到。   你问他,咋会用的,又没人教。   米寿就会挺纳闷地反问你,这有什么可不会用的,不就是按一下就出火?   那点香的时候,风一吹火苗子,不烧手吗?   米寿就会用一副“是你真傻,还是当我傻”的表情回你:“点香时,一手点火,一手捂着点儿呗。”   “娘,他不仅唠叨这一道吃啥喝啥,而且他还嘱咐那面呢,可操心了。   说我爹告诉他的,遇到的坏人都得到了惩罚,那是因为祖父和爹娘上天成仙保佑的。   所以,既然祖父爹娘你们坐飞机上天了,快过年了,那能不能也保佑保佑那些遇到的好人。   有小将军哥哥,有买他松子的大伯,还提了那个赏给他不呛人炭的老太太,说人家长的是圆脸,有双下巴,别保佑错。”   宋茯苓面露笑容继续道:   “咱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学来的语气,还叹了口气对着香说,唉,人情最难还。   您不知道,他还嘱咐,让保佑我爹多多挣钱,说我和他吃的多,不挣钱让姑父拿什么养。   还反问三根香,有没有那种活?姑父不是很累,还挣得很多的。   而且,娘,他五岁呀,叮嘱保佑让你怀孕呢。”   钱佩英错愕的和女儿对视。   “真的,您别不信。他说昨晚我奶找他啦,他心理负担还挺重。当时用一副很犯愁的语气说,不想让姑父在外面丢磕碜,被人指指点点不好看,能不能给保佑让姑父生个儿子。”   钱佩英笑出了声:“没事儿,那是让你爹生,和我没关系。”   笑完,忽然问:“那后来,你俩为什么又抱头痛哭啊。”   宋茯苓也收敛了笑容:“米寿说得托梦,他不怕,倒怕总也见不着该忘啦。”   钱佩英急忙站起身,假装去取热水。   倒是西屋,气氛不错。   宋福生也恰好问出了什么生不生儿子。   他开导小娃:   “米寿,就这世道,姑父能给你和你姐,安排妥妥当当明明白白,那就了不得啦。   姑父可不想再要一个。   你俩往后能过的像姑父期待中的那样,从不让姑父失望,那我出去都得横着走,我凭啥丢脸?我面子得老有光了。   生一炕,一个也养不好,提起哪个,哪个让人犯愁牙疼,那不磕碜?那更磕碜。   再说了,姑父不是有你呢嘛。”   米寿拧着小眉头:“可我是赝品啊。”   宋福生忽然意识到,往后不能在孩子面前满嘴跑火车。   “我是赝品”这句话就是他无意中说过,不知啥时让孩子听去了。   “你可不是赝品,你是老钱家最大的宝,指望你光宗耀祖哪,更是老天爷赏给姑父的半拉儿。来,半拉儿,有些事你还不太懂,别听奶奶的,姑父慢慢和你说,你先给姑父搓背吧。”   这给米寿累的,搓完左面搓右面,手都累没劲儿,姑父还不放过他,又把他当痒痒挠使,让全方位立体式地挠。   没一会儿,牛掌柜和四壮就听到姑爷和米寿的笑声传了出来。   俩人心里登时一松。   小小姐和小少爷眼睛红彤彤回来,可给他俩惦记坏了。   还有一个人也惦记坏了,那就是马老太。   老太太从进屋就神神叨叨。   望了一眼西屋,侧耳听了听米寿的动静挺正常,这才稍微放下些心,又凑近宋茯苓:   “胖丫啊,奶给你和米寿叫叫吧,我觉着你俩是吓着了。大过年的,外头孤魂野鬼可多,别招了没脸子跟回来。”   “嗳呦奶,你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容易让你吓着。”   马老太只能在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钱佩英:“给俩孩子枕菜刀睡。”   但并没有,嘴上答应的都可好了,却没人听马老太的。   宋茯苓和弟弟米寿,是睡在爸爸妈妈身边。   今晚,她们特意没分炕睡。   弟弟米寿睡在爸爸的怀里,姐姐茯苓躺在妈妈的身边。   宋福生躺下时问:“像啥?”   宋茯苓还没反应过来时,米寿嬉笑着说:“像逃荒那阵,那阵就这么睡。”   这天晚上,四口人脸上都是带着笑进入梦乡的。   带着笑容迈入嘉佑四十七年最后一天,大年三十。 第四百一十二章 有钱没钱都要过年   大年三十的早上。   有两伙人,正在匆匆忙忙赶路,回家过年。   一伙是任子苼。   他终于带着始终瞧不起“任家”的妻儿回来了。   到了路口,望着一大堆的纸灰,给赶车的马夫吓一跳。   下去扫,不是那么回事儿。   万一“那面”的人没收完钱会怨他呢。   不下去扫,直接让几台马车从纸灰上压过,主子们会犯膈应不是?大年三十的。   “老爷。”   老爷任子苼没等说啥,夫人谢文慧先瞪眼皱眉。   什么破地方,非要来乡下,没等进村先触霉头。   任子苼只能耐着心性,抱拳对这些黄纸灰说:“惊扰了,对不住,借过,借过。”   还有一伙是,陆畔的父亲回来了。   本来,陆老爷最初预定是腊月二十八就能到家,但是途经路况,下着冒烟大雪,就被耽误了。   陆府此时,从上到下,一片喜气洋洋。   作为独苗陆畔,他迎接他爹的方式是,从陆府这条巷子口一直到入门处,两边摆满了他亲手制作的五彩大呲花。   小厮们一会儿一通传,频频奔走相告:   “还有二十里地就要到了。”   “十里地了。”   “五里地了。”   陆老爷的车架才拐进巷子口,五彩大呲花就打着旋儿的腾腾燃起。   陆老爷大笑着:我儿珉瑞,我儿!   好久没见他儿了,想的慌。   而且陆老爷一眼就发现了大呲花的妙处,这可是大白天。   他眼冒精光,眼神似在说:   “我儿珉瑞,你等等,等爹先卸下盔甲换身衣裳进宫,进宫叩拜完皇上再拜完外你祖父祖母的,你可要陪为父畅聊一番。”   陆畔微笑颔首,心想:   今晚宫中设宴,接着要回府守岁。   有意思的书已经看完,可不就只剩下陪祖父、父亲畅聊了。也不知初五再见,宋胖丫能不能给他带 第四百五十回 。   为什么是 第四百五十回 。   上回说是三百九十五回,几日未见,应写到四百五十了。   “胖丫姐,你瞅啥呢。”   宋茯苓揉揉有些发热的耳朵,笑着冲丫丫她们招手道:“好啦好啦,姐姐认真玩。”   老鹰捉小鸡。   桃花带着一帮姑娘们一组,宋茯苓带着一帮小丫头一组。   米寿这些小男孩,用破布包着的黄豆粒打口袋,从这头打出溜滑到那头,从那头出溜滑到这头。   还有更淘气的在扔雪球子,闹闹还有闹急眼的。   二郎他们这些稍大一些的男娃,甩着鞭哨在抽尜。   不远处,高铁头大郎他们在练习滑冰,也能听见那些变声期的男孩子在喊“嗳嗳?”啪唧一声,摔倒。   冰面上,满是姑娘小子们的笑声。   河边,站着十好几个任家村正眼馋的娃子。   “来呀,来,一起。”   任家村的娃子们当即欢呼着下场,完全忘记祖母或是娘叮嘱的不能将衣裳弄脏。   与此同时,公共大食堂。   八个老太太再次出马。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她们正在包老家最传统的枣花馍。   吃这种馍馍,象征生活能红红火火,每个馍上面都有一颗大枣。   金鱼形状,兔子形状,花开富贵,十二生肖,一个个面团在老太太们粗糙的手中,变得栩栩如生。 第四百一十三章 信念和传承(一更)   人们常说,瑞雪兆丰年。   雪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往下落的。   这可真是瑞雪又给喜气添,雪花飘飘到人间。   村里各家的烟筒,都在呼呼冒着烟。   香气从各家门缝透出来,嗅一嗅鼻子,感觉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都能闻到饭菜香。   有些开饭早的人家,鞭炮已经点起,时不时就能听到从村里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零星传来的鞭炮响。   住河边的人家,也有跑出来寻孩子的了:“铁蛋银蛋刚蛋啊,回家啦。”   铁蛋银蛋刚蛋立即扔掉雪球子,比赛般打着出溜滑往岸边跑。   一个个在外面玩的,扬着被冻的通红的脸蛋:“娘?娘,开饭啦?”   “开饭啦。”   会议室。   一掀开门帘子,热浪熏天。   冷不丁从外面进来,冷气热气交替,再加上四口大铁锅掀开锅盖,用锅铲捅一捅小鸡炖蘑菇冒的热气,感觉都看不清人。   “那个谁?给我抱些柴火去,柴火不够使啦。”   “二嫂子,你们苹果削完没?”   “削完了,我切皮冻子呢。”   “啊,那我给他三叔喊回来,也不知苹果拔不拔丝了,反正咱是拔不明白。”   偌大的会议室,妇女们竟忙的像转不开身似的。   郭老大他媳妇,没看清人,差些踩到三弟妹的手:“你蹲这干啥。”   “我用筷子扎扎酱棒骨,看看骨棒炖烂了没。”   这么多人,都啃棒子上的肉,是指定吃不起的。   但是骨棒要是能炖到一咬就碎,吸溜吸溜里面的骨髓,就着炖大骨棒的酸菜,那上面都是有油水的,指定也挺香。   不仅会议室里的四口大铁锅在做饭,十几家的灶房锅也都没闲着。   钱佩英家灶房,是领了炖鱼和炸鱼片的任务。   而且这鱼是有讲究的,挑的最大一条整鱼炖好后不能吃,要摆在祭祖桌上。   初一才能从祭祖桌上端下来,赏给家里主要的劳动力,老人、女人、孩子们是没有姿格吃的。   这么说吧,那鱼,就宋福生带着各家各户最有话语权的汉子有姿格吃。   钱佩英第一次听说时是不服的,可不服又能咋,这里人讲究这个。行啊,一条破鱼,放到初一冰冰凉,当谁爱吃似的。   可过年了,团圆菜没有鱼是万万不成的,钱佩英就用老太太们“炸麻叶”剩下的油,对付炸小鱼。   要说这鱼,眼下是越捞越少。   自从任族长发话说了,谁捞算谁,整条小河对全村开放。   村里人也都弄了网没事就打,不花钱的吃食,多好个事。   就这么的,有一阵一窝疯掀起打鱼狂潮,搞得他们这伙人后期都捞不上来啥了。   其实,任家村村民也是这么想的:河对岸那伙人可真疯狂,除了孩子们玩的地方,冰面上竟没有好地方,扎的一个窟窿接一个窟窿,也不说给他们本村的留点儿。   刚提到的“炸麻叶”,几个老太太在蒸完传统的枣花馍,又做起了老家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炸麻叶。   这吃的有点儿像啥呢,在去取油的钱佩英眼中,有点儿像现代薯片。只不过薯片是土豆,这些老太太们用的是面,薄薄的面片下锅,一片片炸出来。   马老太还给钱佩英拿了几片先吃吃,美其名曰尝尝火候:“咋样?”   “好吃,焦香焦香的,撒点盐就更好了。”   钱佩英前脚捧走炸麻叶的剩油离开,后脚王婆子就笑哈哈对马老太道:“才发现,胖丫其实像她娘,都挺会吃。会吃有福。”   马老太回的是:“那是,以前钱家啥家庭呢,俺三儿媳啥没吃过。”   这是钱佩英家和马老太家灶房做的这两样。   其他家的大铁锅里是:   炖红烧大肘子的。   上屉蒸粉蒸肉的。   宋福生正在王婆子家,用王婆子家的两口大铁锅同时做四喜丸子,他正在指导王忠玉和郭老大。   眼下,这些汉子们被宋福生带的,自从抖起了大马勺炒辣椒酱,他们已经快遗忘男人不能下厨的观念。   主要也是宋福生教的好。   时常提点说:“耍什么汉子脾气?媳妇孩子又没跟你们过多好的日子,靠发脾气打媳妇,用力气让她听话就能脸上有光了?你脸上的光得靠自个挣,得是让外面的汉子们见到你翘大拇指。”   就类似这样话,宋福生看不过眼就会说,尤其是对大郎和铁头那样的半大孩子影响最大,三叔说啥都对嘛。   四喜丸子在宋福生的指导下,各个做的有男人的拳头那么大,不做大不行,不够吃啊。   红灿灿的。   一盘摆四个,代表福禄寿喜,人生四大喜事。   正好摆十桌。   另外,像宋阿爷家和高屠户、宋富贵等几家,此时锅里都是在咕噜着大鹅。   铁锅炖大鹅。   一掀开锅盖,肉味四溢,成香了。   奉天城点心店的小高、小王、小宋,也与此同时推开了大烤炉房的门。   她们仨是特许进入,为做烤鸭。   烤鸭做法,是宋茯苓嘚嘚嘚一顿说,宋福生又补充嘚嘚嘚一顿说,然后他爷俩就不管了,让那仨人自个研究去。   还好,仨人不负众望,经过大半个时辰的烘烤,拎出来烤鸭外皮焦黄,用筷子一扎,里面酥嫩,筷子抽出来,上面全是油。   四喜丸子,炸鱼,粉蒸肉,红烧肘子,酥香嫩烤鸭,酱棒骨炖酸菜,小鸡炖蘑菇,铁锅炖大鹅,拔丝苹果,蒜酱皮冻。   十个菜,摆十桌,这叫十大碗,取十全十福之彩。   一屉屉各式形状的馍,冒着热气也出锅了。   “娃子们,吃饭啦。”   这回不是阿爷出来喊话。   宋阿爷正被他大儿子伺候梳头,好好盘起头发。被伺候穿鞋,穿儿媳给做的新棉鞋,洗手,在祭祖前郑重的整理自个中。   出来喊孩子们的是摇着粉巾子的马老太。   宋金宝带头在前面,一路跑,一路仰天笑。   哎呀,这生活也太美好啦。   这日子过的也太有滋有味了。   早上才吃完酒酿圆子,这就要吃大鱼大肉了。   宋茯苓也一手扯着米寿,跟在金宝后面往家跑。   桃花她们这些姑娘们更是乐坏了,纷纷主动扯着小弟弟小妹妹们的手,捡回用破布缝的口袋、捡回陀螺鞭子就往家跑。   一张张迎风跑动的脸红彤彤的。   头上都积着雪,可见,她们在外头玩了多久。   对于这些姑娘们来讲,今儿和以往真的不同,开心极了,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松快。   就是在老家那阵,她们也从来没这样过。   不可能这么大了,还能过年出来玩。   要帮娘在家做饭的。   而且这里还有脸面问题。   姑娘家一到十岁左右,出去再疯的邪乎是会被人讲究的。   可今儿个,三叔说:   让姑娘小子们都出去玩一玩,歇一歇。   没成家前,还能玩几回,一个个才十几岁。   管别人怎么看呢,咱大伙互相不笑话就行。   别人看着不好?别人是谁啊?你又认识谁啊?别总把自个当名人。   其实还是那句话,主要是宋福生的观念早已潜移默化大家伙。   大伙再一看,胖丫就一天不落的得玩玩,瞧瞧那孩子,活得多没心没肺,日渐的小脸长肉了,一脸喜气纯是快乐招来的。   又都是亲爹亲娘,咋不羡慕自个闺女也能像胖丫似的呢。   就这么的,没多废话就都同意了,让大姑娘家也出去玩,好好松快松快。   马老太一把扯住打头跑过来的宋金宝,瞅瞅自个手里的粉头巾没舍得,只能骂道:“你那鼻涕,到底是要擤出去,还是要吸溜回来。”又给孙子扑落扑落头上落的雪。   抬眼一看,嗳呦我的娘,“米寿那裤子怎还坏了呢。”   宋茯苓没当回事儿,瞟了眼弟弟:“打出溜滑裂开了。”   “咧开不知领家换一条,就这么露着小牛玩呀,那不透风嘛,冻坏了呢。”   露小牛算啥,还有给手摔出血的呢。   马老太觉得,跟这些娃子,真是操不起心。   临时搭的祭祖桌,上面摆着十道菜,正中扇着红布的猪头,酒,饽饽,烛台。   宋阿爷未点香先告罪。   老爷子说:“供的祖宗们有点儿多,望祖宗们勿怪。”   是啊,宋在这里虽为大姓,但他们是“杂姓”发展。   当时跑出来的时候,不止是姓宋的。   像王婆子家,人家姓王,高屠户家姓高,像李秀家,夫姓赵,虽就剩宝子一个根,那也得供奉不是?   还有米寿,他姓钱。   啥叫大伙,啥叫抱团过日子,那就是甭管在哪方面都不能顾此失彼。   供咱宋家祖宗,也要供那些人的。   一排排从老到少,从男到女,子妇曾孙依次肃穆跪下。   香点燃。   敬天,敬地,敬祖先。   宋阿爷站在祭台前,说出了三个非常质朴的新年愿望。   别有天灾。   别有地灾。   求各家的祖宗们保佑我们,明年还能像到这里的几个月一样就中,就过这样的日子就中。   老爷子都没敢求什么大富大贵。   最后,敬人。   宋阿爷转身坐在早就准备好的凳子上,下面是八位老太太以及几位老头带领各家子孙,向他叩头。   雪花一片片落在大家的头上。 第四百一十四章 难忘今宵(二更)   敬人,可不止敬辈分最高的阿爷。   还有各家的老人。   跪完阿爷后,各家又分别冲爷爷奶奶跪拜。   没有爷爷奶奶的,像宋富贵这种,他就和媳妇坐在前面了,受儿子们拜。   大人们拿出大伙掏钱早先共同买的布,作为礼物,回馈给子女、儿孙。   只不过,回馈的是布料,不是成衣。   妇女们实在是抽不出空制成新衣,买布买的又有些晚,只给老人们做出能穿的。   就是在这时,出现了个插曲,让所有的长辈们都没想到的插曲。   这个插曲还是宋茯苓干的。   她大活干不了,锦上添花的活还是很会干的。   宋茯苓双手端出一大盘蛋糕花。   每一家向长辈跪拜的孩子们都会选出代表,用小小的木棍挑起蒸笼里的一朵蛋糕花。   大郎说:“奶,吃了它,祝您笑口常开。”   马老太坐在凳子上,极其感慨接过。   做这么久的蛋糕买卖,除了尝过第一次小孙女做出来成品,那还心疼的差些吐出来,再没吃过。那次吃的太急,也忘了味儿。   葛二妞、王婆子、郭婆子她们,更是郑重其事双手接过子孙给的蛋糕花,推了这么久点心车,今儿也尝尝,啥味儿呢,卖那么贵。   两岁多的宝子,也在像模像样的给李秀磕头,   小娃馋的一张嘴直淌哈喇子,却毅然决然地将一朵红灿灿的蛋糕花递给李秀:“娘,吃花花。”   “嗳,宝儿,将来也好好念书。”   分完后,剩下了两朵。   宋茯苓故意的。   宋茯苓带着米寿,忽然给宋福生和钱佩英跪下,“爹,娘,祝你们身体健康,一定要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在现代,除了长辈去世,宋茯苓从没跪过人。   到了这里,给这个跪,给那个跪,却从未认认真真地跪过自个的父母。   闺女忽然整这一出,一下子就给宋福生整激动了,比钱佩英还激动,眼眶红了。   怕自个失态,宋福生一把抄起米寿,就着米寿递过来的蛋糕花,啊呜就是一口,嘴边还带着蛋糕就要亲米寿,跟米寿闹得时候,满眼笑看女儿。   钱佩英之所以没有宋福生表现的那么心花怒放,是因为她的关注点有点不一样。   她一把取过蛋糕花,拽起宋茯苓小小声道:“你还嫌今儿跪的少?膝盖不得疼?跪我干啥。”   还举着蛋糕花说,“我就不吃了吧,我又不是没吃过,留给米寿,搁外面冻一冻,晚上守岁吃。”   “娘。”宋茯苓都无奈了。   她这正煽情呢,干什么呐,能不能认真配合。   “好好好,嘿嘿,谢谢闺女啦。艾玛,真甜。”   一屋子的孩子:“祝祖父祖母、爹娘,笑口常开。”   宋阿爷高举咬了一半的蛋糕花,畅快大笑道:“福到,开饭。”   一听开饭,孩子们麻溜从地上爬起,立马欢呼着带头向会议室跑去。   得布料,做新衣裳?不不不,不感兴趣。   吃肉,吃香的,吃带糖的,吃油炸的,才是娃子们最盼新年最重要的事。 第四百一十五章 变故(三更,为车厘子929打赏+)   啥条件啊,吃这么些硬菜,啊?宋富贵和好些个汉子们,脸上带笑,喉咙直动盯着饭菜,控制不住分泌唾液。   就没逃荒前,也吃不上这样的饭。   那时,能炖只鸡、炖条鱼,过年包饺子用细面,家里就不孬啦。   再看看眼下拼起的一桌桌,真是肉菜多多。   宋福生走过来说:“坐啊,咋都不敢动筷?”   有好几个汉子大笑着说:   “不晓得该吃哪个。”   “连见都没见过。”   “兄弟,你说对了,真不敢乱动,肚子里没啥油水,冷不丁吃怕拉肚。”   宋富贵:“我从来也不敢想,能吃上这样的大鱼大肉,我寻思我临死前也吃不上了呢,只能盼着俺家几个蔫吧上坟烧。”   宋阿爷闻言瞪眼睛,大过年的,没等喝呢,先胡言乱语。   宋富贵也急忙呸呸呸,隔着人群冲阿爷嬉皮笑脸作揖。   这不是太感慨了嘛,这么硬的菜,不是为打肿脸装胖子招待别人,纯要进自个肚,可玄幻了,像场梦。   “要我说,咱大伙喊一嗓子吧!”   喊啥,咋的了,有后进来的很疑惑。   “就喊,感谢阿爷给咱们守住家,感谢福生大兄弟带咱们挣银钱,我这颗心呐,不喊一嗓子太难受。”   估计望着满桌子硬菜,难受的人太多了,真就莫名其妙地举着双手吼了起来,“感谢阿爷,感谢福生大兄弟!”   钱米寿嘴里嚼着姐姐偷喂的肉,仰起兴奋的小脸,也跟着一堆娃子们喊:“感谢福生大兄弟。”   钱佩英笑着坐下,凑近闺女说话。   不凑近不行,都听不着,这些人嗷嗷的扯脖子喊。   而且现在已经不光感谢她爷们了,谁都感谢。   连牛掌柜喂牛喂马很辛苦都感谢到了。   牛掌柜才给小红加完餐回来,喂了一颗苹果,小小姐让的,说今儿半夜还有一颗。进屋看到这么热闹,也跟着感谢了一番,他替自个和四壮表达心意。   钱佩英对闺女说“瞅着吧,一会儿喝完酒,更得唱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就会那两句,那妹妹被他们唱的一直在道上走,也够累的。”   “哈哈哈,”宋茯苓一边哈哈哈笑得露出小嗓子,一边让她奶非吃烤鸭皮,“皮香。”   马老太:嗳呦,这么多菜,这孩子别说话啊,倒是闷头吃啊。再说皮香什么,皮怎能有肉香。   “奶,路上我和你说吃烤鸭,我做到了吧。”   马老太举着鸭架猛点头:嗳呦,烤鸭香的狠,香得狠,就爱这一口。滋溜,老太太还喝口米酒。   这十个菜给大伙吃的,四喜丸子里的菜汤都用饽饽蘸没了。   宋茯苓听到好些半大姑娘们,在席间对她表白说心里话道:   头一回,让放量吃,不是给分餐。   不是在大过年的,会因为谁多吃一块肉少吃一块肉就挨骂,有的还会挨筷子敲头上一顿抽。   姐姐们告诉宋茯苓:“自从有了胖丫你,你不挨揍,被三叔三婶和你祖母宝贝着,俺们这些姑娘们也跟着很少挨揍挨骂了,谢谢妹妹。”   宋茯苓听完能说啥,只能劝:“别放量吃啊,咱还有半夜饺子呢。”   半夜饺子,那叫更岁交子,新旧交替。   这里人也管过年饺子叫“万万顺。”   而且不光煮饺子,还煮面条,那叫用金线串起的金元宝。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半时辰,按现代时间算就是仨小时,可见席间得多热闹。   连宋茯苓都有那么多姐姐和她说心里话,更不用提宋福生了。   宋福生都已经记乱套谁家谁家,耳边就没招消停,都在借着酒劲和他表白。   和他讲述过去的苦日子。   和他说眼下的生活有多么不敢想象,多么希望福生兄弟要一直一直带着他们。往后,指哪打哪。   有的那汉子,在听到宋福生举杯说:“好日子才刚刚开始,青山在,人未老。明年这时,向天、向地、向身边人证明,靠着双手,会一年更比一年好。”激动到差些掉泪。   宋阿爷望着一排排孩子,更是大笑得好几次都呛到了。   听到这些孩子们,齐声背三字经,争先恐后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   后头,三小时结束饭局,大伙也是为出去看高铁头他们打拳,比赛跳山羊、俯卧撑。   要不然,妇女们还收拾不了桌子呢。   这一大帮人的饭碗和菜盘子且得刷一阵子。   可要是有人,问妇女们累不累,等会儿还要擀皮包饺子。   她们一定会大笑着告诉你:“不累,吃这么好的饭菜还累?”   喝的脸色通红的宋福生,在辣椒房烧完火墙,趁着没人,都去包饺子听闺女讲话本子了,吃炸麻叶、吃冻梨,吃糖葫芦,那一炕一炕的人。   他一把搂住钱佩英,呼着酒气,非要在窄窄的辣椒拢地里高难度的跳舞。   一边跳一边唱:   “嘿呦嘿嘿,嘿呦嘿,管那山高水也深。   嘿呦嘿嘿,嘿呦嘿,也不能阻挡我奔前程。   嘿呦嘿嘿,嘿呦嘿,茫茫未知的旅程,我要认真面对我的人生。”   钱佩英大笑的回搂住宋福生:“他爹,你这曲不好,咱俩这一蹦一蹦的,跟要踩地雷似的。”   守岁不能睡的。   钱米寿双手抱着一根已经化到开始淌汤的冰棍,都忘了吃,困得直点头,又被马老太给扒拉醒。   马老太还抢过小娃冰棍,将汤都给舔没了,重新给了米寿。   米寿本能地接过冰棍塞嘴里咬。   在这里,所有家都是如此,也都习惯过年一定要守岁。   比如陆畔,他就习惯了。   尤其是当他爹问道:“就没有瞧上过哪家姑娘吗?一个也瞧不上?”他更是一激灵,仅存的那点儿困意都烟消云散,表情不变,“没有。”   而城里的宝珠,是望着天有点儿蒙蒙亮,大年初一了。   她极其舍不得地吹灭了挂在院落的十二生肖灯笼,感谢宋小姐,给她带来这么大惊喜。   才吹灭灯笼,宝珠就听到街上好像忽然变得很嘈杂,有好些衙役说话的动静。   她家住的是邻街。   “哥?哥你别迷瞪了,快出去看看。”   “咋啦?”   “不知道啊,我听怎么有人家在争论为啥给他红灯笼抢走之类的。”   上午,米寿和宋茯苓还在补觉,马老太也感觉只眯了一小会儿。今儿点心店不开张,她终于可以放下心好好歇歇了,明儿初二才开业,就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好像是外人动静。   老太太一边用手抿着头发,一边眯着没睡醒的眼,推开门出去问:“谁来啦?咱家正月里不能串门也不能招待客。”   宋福生回眸:“城里来了好些衙役,让全村所有人过桥那面,一个不能烧。”   宋阿爷心里很慌张,刚才就是衙役来通知的,肃穆着一张脸。 第四百一十六章 哎呀我说命运呐(一更)   几名衙役宣告完就让散了。   不准聚堆讨论。   桥上。   宋茯苓追上宋阿爷:“太爷爷,到家就去算算粮食,看看咱大伙还剩下多少粮,能顶多少时日,算细一些。”   “恩?啊。”   过一会儿,老爷子才算反应过来,可见之前已经有些懵了,回眸问道:“胖丫,是你爹让的啊?刚才嘱咐的?”   “啊,对,我爹让的。”   宋茯苓急跑两步,又一把扶住脚底打拌的马老太,和她娘对视一眼。   她爹哪有空嘱咐这些。   只是她觉得大伙已经慌了,给找些活干。   甭管出现任何问题,先核算粮食够不够吃,总是第一重要的。   而她爹估计正和衙役在套关系,为多套出些话来。   宋茯苓猜的没错。   衙役的恶劣态度,能吓走村民们,能轰走她们大伙,但是有仨人是敢往前凑的。   一个是任族长。   任尤金作为任家村的里正和族长,上前请几位衙役到家喝口水的话是敢说的。   要是能去他家喝水,他就能趁机多打听几句。   可惜,几名衙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去不了,还有好几个村要走。   一个是宋福生,他也敢往前凑。   因为他和童谣镇的捕头齐鸣熟识。   想利用齐鸣的关系,多打听一二。   可惜,齐鸣手下的几名衙役,明知道宋福生和他们头熟悉,甚至有的都听说过,任家村的宋福生和陆将军有点关系。陆将军是谁,那是天大的面子,但是那也回话滴水不漏。   还是用通知大伙的那套,只不过比刚才告诉的更细致罢了:   “到正月十六前,任何人都不准入城和随意出城。   如存在极其特殊的情况,要出示村里正,以及村里十户以上的联名具保书,少一样不可。   有了这个,那也不代表你就能进城了,是到了城门口,守城官兵不会抓你。   至于能不能放你进去,要由守城官决定。”   第三个敢上前问的,就是回家过年的任子苼。   也正因为任子苼上前问了,宋福生就没再废话,他寻思在旁边借光听几耳朵。   可惜,衙役直接拱手管任子苼叫道:“大人,您身上是否带着官印?”   任子苼也一脸糊涂着:“家来过年,官印怎会随身?早已封存。”   “回大人,那就没办法了,您也需要里正以及十户以上的具保书才可回城。”   任子苼拧眉哼了一声:“我回奉天城自个的家,也要具保书?”   “是,大人,请别为难小的几个,小的几个也是听令。”   其中有一名衙役想了想,上马前对任子苼多说了句:   “大人,据说我们县令大人,今早从老家赶回,也因身上无官印,特派家仆回了老家取具保书,才得以进入童谣镇。”   任子苼一听,脸色由不耐烦转为严肃,“童谣镇的守城官不认识胡县令?”   “守城官已全部撤换。”   任子苼心里立即一咯噔。   四名衙役打马离开后,宋福生和任子苼不约而同跟在任族长身后。   任族长家门口。   宋福生推拒了任尤金拽他进院。   逃荒来的,身上有重孝,今天是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瞅这情况还特娘的要不好。   别他进了院,往后任族长家里有啥不好事再赖在他身上,更不能进了。   “那好,你在这里等,我这就去写。”   任族长对宋福生说完就进了院。   而旁边的任子苼,任族长连瞟都没瞟一眼。   在任族长进去写证明时,老爷子的三儿子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糖水出来了:“福生兄弟,喝。”   “不喝了。”   “你回回家来瞎客套,快些拿着。”   宋福生端着饭碗还有点没搞清状况时,就被任族长的三儿子一把拽到旁边,然后他就看到这位大兄弟挥舞着笤帚,哗哗扫雪。   任子苼站哪,他扫哪。   且嘴上振振有词,“才大年初一,门口就脏得很。”   “你?”任子笙咬牙。   就在这时,匆匆写好“证明”的任族长,出来喝止道:“老三。”   他三儿这才不撵着任子苼扫大门口。   “你,自个去寻十户人家先给你写,写完再来寻我。”   任子苼眯着眼,你那意思是,等会儿我还得送上门让你再羞辱一番呗?   心里气愤极了,两手攥拳。   尤其是望着任尤金很是热心肠地领着宋福生离开,俩人边走边说:“走,我带你去寻那十户作保,应会有很多人家愿意给你写这个。”   任族长说的没错。   宋福生别说找十户人家了,目前他就是要找五十户给作保,村里人家也都能给按手印。   因为在这里,大家很看重身后事。   宋福生他们那伙人,甭管是做多大的买卖,甭管多有钱,村里的个别人家或许还会有微词。那是一种来自对逃荒人、对外乡人的偏见心理。   但是在腊月二十九那日。   宋福生他们为家乡的人烧了好多好多黄纸,让那些有可能成为孤魂野鬼的老乡们过个好年,这个行为,让任家村太多太多人打心眼里敬重。   事实真是这样。   任尤金和宋福生一到,好些户人家就说:“一猜你准会来,等着,这就给按手印。”都知道河对岸那伙人城里有买卖,不让进城买卖咋办。   还有那热情的人家,趴在小地主家墙上问:“十户够没?我家老头子在家,也能给按。”   也有张罗让宋福生进屋的。   宋福生说不了,身上有孝,这就够不好意思的。   没想到老翟家邻居,就是那户帮忙却被狼咬死当家的婆娘出来说:“进我家,我家有孝也不怕,下大雪,别在外面冻着。”   与此同时,河对岸这头。   宋茯苓、钱佩英、马老太,她仨特意甩开米寿他们几个孩子,来了四壮和牛掌柜的屋里,关紧门正说着:   “奶,娘,这是,皇上,皇上死了吧。”   马老太不想接受:“不能,别瞎说,皇上死,咱们得穿孝。”   钱佩英坐在炕沿边,瞅了眼马老太:“现在和穿孝有啥区别?没听到那衙役说嘛,不能穿新鲜颜色的衣裳,不准挂红,不准这,不准那,如若被三十户以上共同揭发违令,征徭役多征仨名额,仨。”   马老太仍旧犟道:“皇上死,得丧钟响,丧钟没响。”   “奶,”倒是宋茯苓觉得自个离真相很近:   “眼下啥情况,正过年,皇上真死也不敢响丧钟啊,这事不得捂着?最起码得让那些驻防大将军带兵赶紧回去吧?”   马老太当即苦着一张脸:“那咋整,要是真那样,关城到正月十六,咱几家店怎办呀,收了那些定钱,货送不进去。”   说完就带小跑去取定钱。   只庆幸当时听了孙女的,没将定钱发下去。   那时候孙女就说,没彻底挣到手的通通不算,你就是订出去也不算。这才没给定钱混到利润里。   老太太在钱佩英和宋茯苓面前表现的很慌乱,几个店是心血。   可当她来到蛋糕房,面对师傅们不知该不该做明日营业的蛋糕,面对那七位苦着脸快哭了送糕师傅们。   她倒是咽了下吐沫,一脸镇定道:   “都给我憋回去,我看谁敢哭。   大初一的,别给我触霉头。   送不进去点心,最后大不了就赔钱。   将定钱想办法都还给买家,甭管到啥时候都得讲个信用。” 第四百一十七章 吓坏了(二更)   得亏让任公信下台了。   要不然就眼下这情况,干什么都需要有里正配合,只一个保书就能困住他们的手脚。   也得亏在过年前那阵,马老太就和村里的几家大户婆娘关系处的混合,见面就说话,有那么些面子情。   前有宋富贵,后有马老太。   他们这伙人,虽然几次和任家村的村民撂脸子,见面也不怎么说话,但是有这俩人在,在村里的人缘明显好转很多。   具保书出的极其痛快,也不那么害怕背后有人撺掇坏他们。   即便这样,宋福生也在心里琢磨:   到了家就要嘱咐孩子们,不准再去冰面玩耍,不准大笑,取消一切娱乐活动。别在这节骨眼上,出现犯说道的行为。   那衙役可说了,三十户联名就可以举报。   举报成功一家,就可以免了举报者家的一名被征徭役名额。   而被举报那户,由于表现不好,往后征徭役就多出仨名额。   家里要是不够仨壮劳力,就从近亲里挑,堂哥堂弟上,说白了就是在九族里挑,指定会让你跑不了,仨呀。   “回去啊?”   “嗳,撕对联呐,”宋福生再不是不爱搭理村民的形象,谁和他打招呼,他都冲人点下头。   撕对联,撤红灯笼的。   一路走,他一路和人说两句,怀里揣着热乎乎新出炉的具保书。   大白胖娘们看到宋福生打河边过,正要张嘴。   宋福生就主动道:“白嫂子,你家拉磨毛驴前面挡的红布也撤了吧。”   “啊?”   对于第一次主动打招呼的宋福生,大白很诧异,很惊奇。   惊讶过后,就一拍大腿:“嗳!”   大白脸上本都露了笑,又想起婆婆和她男人刚拎她耳朵特意叮嘱的“不准笑”,急忙憋了回。   她是抿着嘴,硬生生压下笑容。   不让笑,又不知该和宋福生再说些啥,只能转身就进院。   给毛驴子红布撤下去吧。   在大白胖娘们心里,三十户联名举报这事太损。   这么大个村子,一个村里住着,一年到头的,谁和谁没拌过嘴?她就和好几十户拌过嘴。   其实村里各家也都和大白想的一样。   最被吓破胆的是任公信。   他病才好些,又差些吓晕。   大儿子任子笙去签保书还没回,任公信就一头栽到了炕上。   任子玖和任子傲急忙问:“爹,你这是因为点儿啥,一听就能猜到是朝廷出了大事儿,咋还能给你吓成这样。”   “嘘,嘘!”任公信吓得不轻,禁止家里人在这节骨眼猜测任何朝廷事,一点儿也不准提。   等他俩儿子举手发誓保证再不敢瞎猜测后,任公信才打蔫道儿:“三十户就能联名,河对岸就占十五户,再加上任尤金那个老东西,他再撺掇撺掇……”   任子玖,任子傲:“……”   完了,他俩也跟着心慌慌了。   那伙人不能吧?   不能,谁有功夫搭理你们。   宋福生到了家,迎接他的是套好的两台牛车,和带着家伙什的二十几名壮劳力。   这可真是成长了,   遇事爱哭哭啼啼的,眼下能憋住了,知道哭没用。   本就不爱怨天尤人的汉子,更是知道遇事先想办法解决。   宋福生老大欣慰。   宋阿爷将各装有百两的兜子递给宋福生:“胖丫说的对,要是能进去城,拿这些银钱都买粮。” 第四百一十八章 心一凉   宋福生得进屋换身衣裳。   正过年呢,这身长袍指定是不适合赶车,进城,买粮之类的。   外面从昨日起就开始下雪,一直到现在也没停,气温极低。   要换上大棉袄二棉裤,扣上棉帽子。   一边换衣一边问:“闺女都说啥了。”   钱佩英正在垫从炕头上取来的热乎鞋垫,给宋福生垫上,闻言道:   “说的可多了。   跟她太爷爷说分两步走。   订出去的辣椒酱和蛋糕,通通停工。   预定咱辣椒酱的酒楼眼下啥样不知道,订出去的蛋糕更是别做了,没用,买家指定更希望能退钱。   这种时候,送礼的不能送礼,开宴会的也不敢开,要点心何用?咱何苦非得挣人家后悔订蛋糕的那份钱。   更何况就怕费力做好,最坏的结果是送不进去城,到时候还得搭本钱。”   宋福生点头,闺女决定的对。   辣椒还好说,那玩意不怕放,点心要是送不进去,白做,总不能自个吃,倒不如退钱省心。   钱佩英也点头继续道:   “我也是这么劝老太太的。   还行,得说老太太确实比旁人更想得开。   你闺女还和她太爷爷说,先拿公家的二百两去试水买粮食。   劝她太爷爷,趁着下面各村大部分人都无法进城,咱们有个买卖的借口或许能混进去,甭管价钱多高,都买回存起来。   要是等正月十六各村民都能进城了,只怕到时粮价会更高,还有可能会买不着。   真出了大事,衙门就会控制粮。   这对于咱们这伙人来讲,正月十六之前,是存粮最好的机会。”   宋福生不得不说,闺女和他不谋而合。   本以为到家得废话一番,结果闺女全给安排完了。   “她爹,真是皇上或是燕王没啦?”   宋福生一边系紧鞋带一边匆匆回道:“燕王的可能性小,毕竟他岁数小。君父、子民,父亡,全民才戴孝,应就是皇上。”   “皇上这是死于心脏病吧?这也太突然了。”   宋福生棉帽子一扣,小声道:   “他死不死的,折腾咱们戴孝不要紧,我就怕往后更没吃没喝。   看着吧,各个王爷就等着他死,燕王只要在这面敢登基,各路王爷就敢说燕王矫诏篡位,搞不好还会说爹就是燕王害死的。   知道为啥封城嘛,甭管哪个年代,出大事,先收紧舆论,任何消息不得乱传,我猜搞不好燕王正在麻爪,应是挺突然。   咱们怕就怕在,要是真打起来,往后别说没钱买粮,就是有钱也买不着,全部供给前线。”   “三儿呀,”马老太拽开门,头巾子也戴好了。   老太太带着点心订金,要和宋福生一起进城,宋福生没拦着。   一是退定金的帐,只有马老太最清楚,二,也许她娘来回出入城门,比他还认识人多。   老太太漏了话,四处看了看,一把拽住宋福生的手:“一会儿跟车的人多,娘就眼下和你说。三儿,娘和胖丫存了金子,你等会儿到了城里,别不敢下手买粮,二百两买完,我这还有。”   宋福生摆手:“娘,这时候谁敢卖你二百两银钱的粮食?就是家里开粮铺子的,家里有老多亲戚,谁都不是傻子,都得先顾着自己。我能买回百两粮食就不错不错的,你自个先将金子放好吧,再说我也有银钱。今儿纯是去探路。”   路上,宋福生一路赶车,作为最早出发的,却在半路就被任子苼家的几台马车超过了。   也就是说,比他们快一倍。   宋福生本以为等他们这伙人到了,任子苼那一家子应该早就进城,然而并没有。   奉天城门口。   排着老多马车了,任子苼家马车排在后面。   全是所谓的“京官”呗,这些本在奉天城做官的,都被拦在门外。宋福生心里直凉。   而且用守城官兵的原话就是:“少拿你的官帽压人,就是国公府回城,也得一个个审着进!” 第四百一十九章 进不去出不来(一更)   古老的城门前,两条长长的队伍,都看不到尽头。   就怨古代出行太费劲。   不仅装主子,装吃穿、装喝、装用的,而且还要装好些奴仆。   只一家的车辆就会排出去很远。   而门口此时排着好些家,半天不挪一步。   乌压压的天空下,又飘着漫天的大雪,雪越下越大。   各家的管家和小厮,频繁往返于城门和队伍中,帽子上没一会儿就会变白。   平日里,这些人借着主子光在外行走有几分脸面,此时却一个个佝偻着腰,不顾形象俩手插进暖袖里,冻到恨不得团成球。   只跑一个来回,为问一句准信儿,鼻子估摸都被冻僵了。   宋福生也排了有半个时辰了,手里用来当热水袋的水囊早已冰冰凉。   今日的天气,用马老太的话就是:冷的邪乎。   老太太可是日日往返送点心,早练就一身风吹雪打浑不怕的精神,却也说今儿格外冷的受不住。   且老太太有些后悔,没听小孙女的拿炭盆子。   当时她祖孙俩的对话是这样的:   “奶,拿炭盆子,门口排队的时候烤烤火用。”   “在城门口那过日子哪?排队烤什么火。”   “那万一不让进,一排排到天黑呢。”   “我呸呸呸呸呸,你可拜说啦,我本来就闹心巴拉。”   再看看眼下,这可真是照孙女话来了,瞅这样,那些当官的搞不好就得一家家排到天黑,更不用提咱们这些老农。   宋福生掀起门帘子:“娘,下车。”   “干啥去。”   “不能这么干等,去城门口听几耳朵也比坐这强。”   “可是才喊完话,不让乱走。”   宋福生先跳下车,到啥时候规矩都是死的,人是活的。   不让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乱走,让死守着排队,那些官家小厮却东一趟西一趟没轻了折腾。   高铁头和大郎也下来了,宋福生却摆手道:“你俩别跟着去,高叔,郭老大,你俩跟我去。让我娘和高叔打头,岁数大的人到城门口,起码不能上来就巴掌撇子的,总得容说句话。”   宋福生一手扯住马老太,一路迎着风雪往城门步行。   中间听到好些家都着急进城。   干啥买卖的都有。   开油坊的,开茶庄的,还都是做稍大买卖的人家呢。   应是都听到了信儿,不放心城里的店铺,大年初一的全赶了回。   走了一多半时,马老太才后知后觉发现:那不是任子苼家嘛。   恰好谢文慧正一脸不耐烦的掀开帘子往外瞅,瞅见马老太了。   老太太寻思都瞅着了,眼神都对上了,就吱声道:“艾玛,你家才排到这啊?”   谢文慧剜了一眼老太太,一甩帘子,似是一肚子气。   马老太被儿子扯着走,边回头瞪谢文慧的车帘子边在心里骂:装你奶奶个腿,真牛逼你倒是哗哗哗就进城啊,谁也不敢拦你,算你尿性,排你孙子个队。   “三儿,那个任子苼是个几品官?”   “正七品。”   “他大,县令老爷大?”   “差不多,他是都察院的都事。”   高屠户抹了把眉毛眼睛上的雪,跟着好奇问道:“都察院是管啥的。”   宋福生懒得细解释,关键解释多了,他们这伙人也听不懂,   “就是他不怕被人告,就那么个地儿。听说也是才升上来。以前是光禄寺下面一个小头目,光禄寺就是管理伙食的地儿,下面老多人,所以他能给他爹搭上线嘛,收鸡收鸭,凡是做这方面的都属于一个圈里的,都认识,有点油水。”   “那他现在当都事有油水吗?”   宋福生微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任子苼相当于纪委的一个小办事员。   这得多大的案子能到他们那里去。   到了都察院,真要求人办事也求不到任子苼头上,小办事员能解决什么问题,也就是能听到些消息罢了。   指定是不如光禄寺管理一些进货小事油水足。   要是他,他就扎在后勤,宁可不升职。   也不一定非得是光禄寺,不要去大衙门口,凡是后勤这一块,和百姓接触的,油水都足。   当然了,眼下的情况是,得亏他不是官,现在谁给他官白当,他都不当。   这种背景下,宋福生心想:   燕王干赢了行,干不赢,换主子了,这些官能有好下场?   就这,都要不好。   即便他家是个平头百姓,往后也不好说。   因为要是传出去和国公府有牵连,到时换主子了,会不会也不放过他家?   擦。   你就说吧,当初逃荒往哪跑吧?   有种感觉,往哪跑都不对。   因为甭管去哪,最终也会你打我,我打你,为统一干起来。   当初寻思这里有皇上,至少能安稳个一二年,最起码让他们挣些钱,有点家底扛得住折腾,结果才几个月。   你就说他三口人这是啥命吧。   没人了解宋福生心底的不安。   到了城门口,没等凑近,只听了几耳朵,宋福生心里就更不安了。   城门处正在审的是一户四品大员家。   四品哪。   四品官就在现场,都已经下车了,竟没有全部放行。   理由:奴仆不能全放,说不清你的奴仆来历。   马老太都听见那家夫人说:“当年随我陪嫁的丫鬟,她怎么就成了说不清的?”   四品老爷倒挺有正事儿,着急进城为皇上尽忠尽孝,想尽快回衙门,关到城外不清楚怎么了。虽然心里门清,也正因为门清才慌张。   没在丫鬟奴仆的事上纠缠,让管家速速安排空出一台车,安排这些不被放行的暂时返回老家乡下。   接着又是一户二品大员家的亲属。   整个奉天城有几个二品大员。   这家亲属又不是隔得多远,那都住在一个府里,那就应该是一家人。   然后摆谱,就总有人觉得自个牛,啥证明也没带就被围上了,城门可有好些严阵以待的兵将。   吓得那家也不敢叫嚣,立马满马车里寻二品大员的墨宝,找一切他们真是亲戚的证明。   结果是不抓人了,守城官也信了。   其实宋福生觉得,守城官或许都认识,但是就在那里装不认识,让打哪来回哪去,一切按规定走。   就这么严苛。   之后,那就更不用提了,无法证明丫鬟小厮就是奉天城的,准予这些当官的进城,不放那些所谓“身份不明的”。   “嗳?你们几个干啥的。”   宋福生扯着马老太立即后退几步,让前面开油坊那家的打头。   跟着宋福生反应极快的还有其他几家奉天城开店的。   油坊老板左看看右看看,他刚才瞧热闹明明不是排在第一号。   只能硬着头皮道:“官爷,小的是这城里开油坊的,敢问您,几时能审我们啊?”   “去去去,进城着急当值的都审不过来,哪来的回哪去,没听到传令?十六前,开什么铺子。”   “可?小的?那铺子?”   宋福生已经扯着马老太走了。   得了,进不去,在这白挨冻,头三天风声指定紧。   也不知童谣镇由姐夫田喜发带的那队怎么样。   马老太坐上牛车,看到三儿真将牛车掉头不排号了,心里猫爪挠般:   “这怎办呀,我眼下已经不寻思十六前卖不卖点心了,我就惦记城里的要是去退订金,看咱店关着,能不能砸店呀?”   与此同时,城里气氛比城门外还紧张。   宝珠和大德子被巡逻兵叫住盘问了。   “回官爷,我们只是想去店里收拾收拾。”不得将红蜡烛之类的收起来嘛。 第四百二十章 拼人品(二更)   点心店门前。   宝珠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雪人拧眉道:“这是哪个淘气孩子干的,假糖葫芦也给偷走?就那么没见过吃的?”   大德子顾不上开锁,急忙跑过来拽了把妹妹。   “哥,你看呀,你拽我做什么。好好个雪人鼻子没了,糖葫芦也?”   好吧,宝珠闭上了嘴。   因为街对面,衙役正在挥舞着她的假糖葫芦一路走一路喊花道:   “中街的各家铺子都给我听好了。   从即日起,禁乐,禁屠宰。   男人不准剃头,女人不准擦红粉……”   禁的可多了。   从大年初一这天开始就停止嫁娶,停止除战争相关外的一切重大工程建设,那叫不动土。   当然了,对于百姓和商家来讲,就是家里不能盖房子,不能修房子,铺子里装修也不让。   比如桌椅摆放,以前什么样,以后在禁令期间就必须保持什么样,不能说调一调方位换一换运气,不可以。   再说都这样了,开店的商家们只觉得,哪还有什么运气可言。可以遇见道,禁令期间别说买货去酒楼吃饭之类的了,就是街面走动的人都会很少很少。   还不许身穿彩色,荷包香囊要注意,女人家连一根彩色头绳也不许戴。   赌、嫖、酒,更是谁敢碰,就立即按大不敬论处。   长长的中街上。   比比相邻,大小店铺,几层楼的都有,好些家。   这条中心街上家家背后都恨不得“上面有人”,此时却没一个人敢冒头出来询问:“禁多久”。   就更不用说其他街面上的商铺子,更是啥话也不敢问,衙役念一条,就点头一下,谨记于心,不敢行错一步。   住在奉天城,天子脚下,得说百姓们比照其他地方的人敏感度高出很多。   家家户户从被人莫名其妙扎碎红灯笼就已然猜到,或是皇帝驾崩了,或是出现了如山崩一样剧烈、高山倒塌的国难之事才会如此。   所以怎么可能会冒头问禁多久?要真是家里君父都没了,爹死了,问啥时候才能娶妻享乐,这不是找死吗?   反正就是禁呗,啥时候不禁了,指定能给通知。   “这是谁家的,那个牌匾?”衙役挥舞着糖葫芦问道。   大德子将宝珠又往后面拉了拉,用身体挡住妹妹一半后才回道:“大人,敢问牌匾怎么了?”   怎么了?   那上面老太太的粉头巾,粉。   还笑得跟油菜花似的,那能行?   大德子:“小的这就摘,这就摘。”   踩梯子。   大德子将牌匾摘下,宝珠在下面接。   兄妹俩将牌匾抱进店里后,宝珠洗了帕子,仔细地擦。   小丫头一边叹气,一边给马老太擦的干干净净的。   “哥,城门不让咱们靠近,你说任家村眼下晓不晓得?”   “哥,刚才咱俩往齐府那面去,还没等过去呢,就被拦住,你说三小姐她们眼下在干什么呢。还有国公府。”   大德子正要回话,一抬头看到一名穿着十分朴素的妇女推门进来。   “我是来退银钱的,在这订的两盒点心想退了。”   “退?”   妇女拽着宝珠一顿求。   说她也是没办法,城里的人都晓得这店里的点心贵,有名,送人有面,她才为了夫君前程去当铺当了自个的银簪子,却没想到?这也不能送礼了,从听到信儿就一直在等着开门。   所以,能不能给退。   你看,订的是明儿才来取,你告诉一声就别做了,不要了,也不耽误啥不是?   宝珠瞅了眼她哥,压根就没被妇女说服。   什么叫做不耽误啥?家里困不困难压根和她们说不着。买之前想啥了?啊,你夫君给人送不了礼了就想退,没那道理。   可她担心明日马奶奶进不来城,她又出不去城,无法去任家村取货。   宝珠想了想,问人家,“我怎的没见过你?”   “是我夫君来订的。”   “都订了什么,分别是多少银钱,你说与我听听?”宝珠手里没有订单,压根不知道卖多少,卖给谁了,收了多少定钱,只能靠诈。   妇女倒是全说得上。   宝珠一咬牙,自掏腰包给退了银钱。   等这名妇女走了,宝珠正在二楼将桌面上的花都收起来,新鲜颜色的靠垫收起来,盖着讲话本子惊堂木的红布收起来。   眼下让自查,一会儿衙役还要进来检查。等人家检查,要是还不符合规制,就直接没收。   楼下又来了两份退货的。   宝珠和大德子接连给退钱。   倒都是散户,属于那种小老百姓来店里订点心又来退的,兄妹俩身上的银钱暂时还够。   不过,大德子和宝珠商议了一番:明日必须两步走。   先寻寻摸摸尽量靠近城门,打听打听是否让出城,也探听一下是不是城外的是彻底不让进了。   第二步是,明日兄妹俩,将藏在家炕洞里的银钱都带上。这才来几份平头百姓退钱退货的,要是那些大户采买来退货,那才是最费钱的。   也不知他兄妹俩的这点存项够不够,希望那些大户采买能忙到顾不上来退订钱吧。   与此同时,童谣镇的捕头齐鸣,带着六名衙役,正好巡逻到童谣镇的马老太分店这里。   看到手下拽下马老太的牌匾就要往地上扔,齐鸣上前制止,没让将牌匾砸烂扔了。   其实也不怪他们,他们是有规定的。   一切不符合规制通通全部撤掉,扔了有可能会被捡走的,要粉碎砸烂烧了。   据说,守城官兵更惨,敢放进一个会引起乱子的,提头去见。可以说,那些守城官兵是用自个脑袋在担保进城人选,能不严嘛。   牌匾,齐鸣让手下顺路给送他宅子,他这几日指定是不得休息不能回家了,要不停地执勤。且顺便给写个张告示贴点心店门口,大致意思就是:一切事宜等正月十七后再说。   能让他如此细心,是因为他才从白家糖果铺子那里过来。   白家也面临大掌柜不在,当值的是两位伙计,有出现吵嚷情况要退蜜饯要退这退那的,不能走礼了。白家有货,但人不要了,非要退,他才给处理完,再敢大声喧哗通通都进衙门。   齐鸣心想:宋大哥他们家铺子指定也会面临这情况,比白家更难的是又进不来城,以防看顾不到给写一张,告诉一声没跑,可以退货,正月十七后。   云中县。   老隋牙都疼上了,兜里揣着卖熊皮的银钱,带着他大儿子出来找关系想买粮,心里正默默念叨着:“咋整,完犊子了,接下来这一年买卖能有好吗?大户人家指定都关紧门过日子,”一路在心里烦乱着,就路过了马老太云中县分店。   “嗳?干哈哪,屋里头黑呼呼的还咣咣砸门哪,没人你砸啥。”   砸门的就说了,你看,牌匾都没了,我家订的点心可掏了钱,得给退呀。   老隋抬头一瞅:艾玛,牌匾呐?   早让官差在第一时间给砸稀巴烂,不符合规制。   “你别吵吵了,来来来,你跟我说。”   从这一刻起,老隋在尽力帮宋福生照看云中县的点心店。   葭县,没人给看顾。   但葭县的县令大人胆极小,他对自个县的要求主动提升一格,戒严程度满格,五颗星程度,街面最好不要出现人,家里养的狗最好都别让它叫唤,肃穆,保持肃穆。   夜晚的葭县,像一座死城。   所以,只是牌匾跟着各家的红灯笼之类的一起烧了,订点心着急退钱的买家,却不敢在店门口逗留。 第四百二十一章 犹如困兽(一更)   青山在,人未老,一年更比一年好。   宋福生对大伙鼓劲的话还热乎着,这就凉啦。   才一咬牙一跺脚,大伙下了好大决心,过了一天的地主日子,吃了一顿大鱼大肉,不算计油,不算计粮那么吃,这就又回到八辈贫农了。   大年初一,本该是吃饺子的日子。   大元宝,滚滚来嘛。   妇女们却默默地端起早先包好的几盖帘饺子,一个跟着一个的,默默地端到用雪堆起的雪桌上。   别吃了。   昨三十,才吃了那么多好的,肚里油水足,能挺好一阵。   给饺子放外面,冻上留起来。   往后娃子们要是馋得慌了,一人给下两三个饺子煮煮,解解馋。   灶房里,负责做大锅饭的正在熬玉米面粥。   喝点粥,吃口咸菜,意思一下得了,又不干活。   烤炉房早已停工,后进来的蛋糕师傅们,此时正在擦拭打蛋器,又在里里外外擦洗空蒸笼。   二丫、大丫,桃花、宋银凤、朱氏、以及李秀,她们几个正在处理奶。   几头大奶牛可不管你店停没停,它照常出奶,不出奶不得憋得慌吗?   几位老蛋糕师傅按照往常干活一样,又是煮奶点醋,又是用纱布过滤牛奶,给纱布里的过滤后剩下的**渣挤压,挤压成圆饼团留好。   六个人,忙的一脑门汗。   尤其是李秀,她在抢着干。   她也不是在挣表现,是怕自个闲下来会胡思乱想,很焦虑。   日子才有些盼头,房子还没盖,她家宝子书本还知道正反面呢,这又干起来了。   之前,李秀被宋茯苓撵家去,让她休息。   昨晚守岁,今儿也一眼没合,李秀却毫无困意,给宝子做衣裳,手被扎出血。实在坐不住了,趁着宋茯苓没看着她,又跑来干活。   马老太家炕上,此时正齐刷刷躺着八位老太太。   一个个都在睁着眼睛看屋顶,不知在寻思着啥。   大早上,听说那消息,不让这几天进城做买卖,这八位老太太当时只觉天塌。   这不是在要她们命嘛,一天不挣钱,那浑身不得难受?   而且那都已经订了出去,明摆着就差一哆嗦,做好,送到买家手里,剩下钱就能挣到手,就这么让她们吐出去啦?   这可真是大年初一,冷不丁的,一声惊雷,炸得她们心慌意乱。   就感觉无法接受,昨还好好的呢,倒是提前给个信儿啊。   可是眼下,此时此刻,八位老太太已经不约而同在心里琢磨的是,正月十六后能让她们进城挣钱了吧?不能再出啥茬头了吧?   还有那些店。   唉,就感觉好像有孩子扔外头了,两面被城门隔住,见不着很是惦记。   付不了货,就等于是在各地欠了钱,欠了钱,人家能放过她们的“孩子”吗?关键和人想好好解释都见不着面。   城门一关,似被人困住了手脚。   七位送糕老太太都上火,就更不用说马老太了。   “奶,快接把手。”   几位老太太急忙起身,都纷纷从炕上爬过来要帮忙接桶。   宋茯苓给打了粥送过来。   递过去粥桶,累的胳膊酸,直甩胳膊:“外面冷,你们就坐炕头吃吧。奶,你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快喝两碗。”   “是吗?”马老太疑惑。嗳?你说咋这么怪,一点儿没饿,对自个吃没吃饭这事儿毫无印象。   “你爹咋样,缓没缓过来。他那小身板呀,还不如我个老婆子,一点儿也不扛冻。”   宋茯苓告诉老太太:“他说手痒,赶车赶的,我娘要用姜给他蹭,他走了,说要去村口迎迎我姑父他们。”   田婆子一听,放下饭碗,立即没了胃口。她儿子还在外面,哪有心思喝粥:   “可不是?喜发那个心眼直的,童谣镇不开门倒是家来呀,他可好,指定是在那干等。你们去奉天城那么远的都回来了,这天黑了,他们那伙近的却没影。”   正说着,不扛念叨,田婆子就听见了她儿子的动静,赶紧下炕,鞋帮没提上就要出去看。   田喜发这伙人带来的消息也是一样的。   没进去城,确实硬挨冻,在那死心眼排队等来着。   而且比宋福生他们更不好的是,不但城门没摸着,而且还挨了揍。   谁挨揍了?宋富贵。   宋富贵寻思过去问问呗,有没有希望进去,没希望好回家,别傻等,就插队了。   没想到被插队那家,大声喊报告:有人插队,他不是我家的奴仆。   守城衙役嫌弃宋富贵太能裹乱,就怒气冲冲,一边拽着宋富贵脖领子,给宋富贵从队伍里揪出来,一边骂道:   “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赶紧哪来的滚哪去。我们这正常审都忙不过来,你瞎?你要是敢再裹乱,老子给你关起来。”   宋富贵心里有点不服。   他是正经人好不好,怀里是揣着具保书的。   官爷你怎么能没看具保书就骂俺不是个好东西。   你就是这么审人的?看脸审?   宋富贵心里活动太多,脸上没藏住就带出几分不服。   官爷一看,哎呀,你挺牛啊?咣咣咣二话不说就踹宋富贵两脚,接着又甩一个大嘴巴子。   当即,就给宋富贵打服了。   宋富贵用手捂着脸:“福生兄弟,明儿给我派别的县吧,我怕守城官认出我,更不放咱进城。”   宋福生挠着右手,手被冻的痒痒疼:“富贵被打后,你们几个在场的,不是没和官差发生正面冲突吗?”   田喜发告诉道:“没,我们几个赶紧就围住了四壮,怕四壮冲动,怕官差认为四壮也不服,再引起人注意。”   正喝粥的四壮,抬眼看了看宋福生,不会说话,只能在心里想:   姑爷,我没想上。   我都不晓得宋富贵挨揍,他们几个为何要将我立马围起来。   本该官差没注意我,他们这一围,官差过来了,让我们掏具保书,拿不出要关押我们。   宋阿爷一口粥也没喝,跟马老太一样,愁的感觉不到饿。   敲了敲烟袋锅子:   “明儿接着去,别奉天城和童谣镇了,各县都去,进去一伙是一伙。福生啊,你得去找老任头,让他再给写几张保书,别几张,不够费劲的,先给咱们写个二十张。”   有种越不让进城,越想进城的急迫感。   可惜,大年初二,四伙各怀揣几十两银子,怀揣具保书的,照样被关在城门外。   大年初三,还是被关在城门外。   大年初四,奉天城里的宝珠手里银钱没剩啥了,正和大德子数铜板。   人都说大城池好,大城池卖的多。   可它也退的多啊。   大年初五一大早,宋福生出现在奉天城门外,与此同时,大德子在奉天城门里,俩人真就隔着一道厚重的城门,甚至俩人之间也没太远的距离。   可是大德子被官差撵走了,宋福生也被守城官拒绝了。   宋福生说:“你哪怕让我往里面送些银钱呢。”   不行。   初五来了一份大户退生日蛋糕银钱的,当时卖出去时有多高兴,此时宝珠就有多犯愁。   旁边书肆祁掌柜忽然出现在店里,在宝珠吃惊的目光中,替点心店退了订金。 第四百二十二章 信了你们的邪(二更)   祁掌柜也没有国公府传过来的任何消息。   出了大事,三品大员以上的府邸,指定是不允许有百姓靠近的。   只能通过来回出入的马车去猜测,车上的布,全部换上了素布,应是所有人每日都会进宫。   所有人都进宫了,就可想而知,国公府得忙成什么样。   而祁掌柜能出现在点心店,原因有二。   一,这是三小姐的陪嫁铺子,他是知晓的,不能眼瞅着。   二,公子曾在这里干过活、搬过砖。只这个行为,就很耐人寻味啊。   本来,书肆在外面看,是关着的。   从出事后,祁掌柜就带着几名伙计要想出门,就从后门走。   且在里面忙着将书籍重新整理。   将考学会用到的书籍往后撤,将书架明显的位置空出来,摆放当代大儒写的一些著作。   这些大儒的著作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在自己的书里,最终分析表达同一个观点,那就是:皇朝要统一,有国才有家。国难来临之时,更要同舟共济。   今儿真是为点心店才特意出现。   因为祁掌柜明显感觉到隔壁这俩半大孩子要撑不住了。   其实想想,也不怪那些退货的。   大多数能在马老太店里订点心的,家境还可以。   而且多数的买家,也压根儿没想耍赖。   哪怕是订好的蛋糕不能用来走礼和款待之类的了,那么,就按正常顺序走,到了准日子也该取货了,总该将点心给人家吧?   给不出,那就不能怪人家要退,总不能不给货也不给退钱。   你说让人等,老板进不来城,你没账单之类的。   理由再多,可人家没义务等,和人说不着这个。   人家没义务在局面这么紧张的情况下,都不让在街上乱走,为了退两个定钱再跑一趟。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咱们自己宁可吃亏,也不要出乱子,不要出口舌之争。   祁掌柜就是这么对宝珠说的。   在他看来,眼下不能出现对“陆”姓名声有碍的事儿。   眼下是什么情况?因为两个银钱出现乱糟糟的吵嚷,那哪能行?这里可是奉天城。   祁掌柜还特意问宝珠,是不是订的多的、贵的,还有许多没来的?   宝珠说是,订大蛋糕圆的那种极贵的,今儿初五,好像已经到日子了,却没来取,也还没找上门要退钱。   祁掌柜点点头,心里门清,应是顾不上。   越是门庭高的,此时越是顾不上那仨瓜俩枣,没来取就是不要了,银钱什么时候想起,或许什么时候采买能过来跑一趟,那就不一定是哪日了。   不过,以防万一,祁掌柜不仅给宝珠留了二十两碎银,而且还让出现退的银钱多的就去隔壁唤他,他来处理。   祁掌柜离开后。   两个觉得自个涉事挺深的半大孩子对话如下:   “哥,你说他为何要帮咱们?”   大德子深思熟虑一番:“可能是想借机和陆家交好吧,他是不是晓得咱们背后有陆府和齐府?也不知他背后的主子是哪个府上的。”   就这么的,甭管是初五还是十五,宝珠和大德子终于不那么心慌了。   来退钱?退呗,钱不够就去找祁掌柜。   可是以上这些,任家村的众人并不晓得。   给马老太和宋福生愁坏了。   马老太这几日做梦都是扒城门进城。   宋福生对蛋糕店倒只是一般担心。   人没在,锁头一锁,那咋的,谁还敢砸店?当衙役们是死的?   这时候闹事就是找死,买得起点心说明都是会挣银钱的人家,再心急怕黄了,那点儿脑子还是有的。不至于为三五钱银,至多一二两钱银又砸又抢。   他犯愁上火的是,进不去城,去哪买粮?   农村面临的都是这种情况:家家户户秋收粮去掉缴税的,留够自个家嚼用,甚至都留不够嚼用,想换些银钱就将粮全部卖给粮铺子,除非是地主家。   宋福生进屋,扯掉棉帽子,抖了抖上面的雪,叹气坐在炕沿边。   刚他出门打听,任族长今儿去隔壁的隔壁村大地主家,也没买着粮。   钱佩英特意从辣椒房回来烧炕,探头一瞅:“出去溜达一圈打听到啥了?”   宋福生没回答,反问道:“茯苓呢。”   “烤炉房呢。   你闺女,别人忙时,她闲够呛。   等别人闲了,她又忙够呛。   在那带着那些点心师傅,还有一帮小孩子,在做什么奶豆腐。   每天挤出的牛奶,她是一点儿也没让浪费。   用米寿的话就是,姐姐在做奶砖头,这样情况要是不好,他背两块,饿不着,奶砖扛饿。”   “这孩子,”宋福生好些天没有笑模样,终于被这话逗乐。   目前家里的小孩们都知道家里缺粮,只能吃到青黄不接的三月份,要少些吃,要不然买不到粮,又要出去要饭了。   得说连逃过慌的小孩,忧患意识都比常人强。   “明儿,我带茯苓和米寿一起走,你给她俩找厚衣裳。”   “啊?”钱佩英拎着烧火棍进屋,惊讶极了:“你带她俩要干啥去?”   “进城门啊。”   “你都进不去,你带她俩干啥?”   “带她俩万一就能进去呢。”   钱佩英这才听懂,翻个白眼,被逼的都开始迷信了,竟也信俩孩子运气的事儿。   “不行,道上那么冷,你们一排队就排到啥时候,这几天外头嘎嘎冷。”   宋福生双手搓了搓脸:   “别不行,佩英,你猜我今儿回城看到啥了?好像是运粮的车。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年初五啊,粮草就已经行了,再混不进去城里,粮就都要被倒动到前线去了。   而且以后指定关于粮食把控会越来越紧,你知道他一打仗得打多少年?又不是空袭,去扔几个炸弹就回来。咱们的粮必须越多越好。   所有的银钱,都不能寻思什么你的我的钱,全要为往后肚皮服务。”   钱佩英软了语气,也叹了口气:“那你带茯苓吧,她大,扛冻一些。米寿太小,你别给他抱走,给他折腾感冒呢。”   宋福生下了炕,打算直接去找闺女和米寿说。   心想:必须抱走米寿,给钱串串用棉被裹上。   只闺女一个,他怕不好使,加上米寿,那叫双剑合璧。   而且,明儿必须打乱队形,他不能再跑奉天城的路线。   天天跑那,守城官都认识他了,没等张嘴就说去去去。   带俩孩子,那就去近的地方,拿童谣镇试试俩崽运气。   早上,宋茯苓裹得跟棉猴似的上牛车。   米寿睡在姑母针线糟糕现缝制的睡袋里,被姑父扛上车。   起的多早,可到了童谣镇门口,却已经出现长队伍了。   这些当官的也不容易,各衙门官员在老家听说消息时,本就有前后之分,都在第一时间陆续赶回来。   这个年过的,糟心,就怕不速速归来,被摘了乌纱,结果到了城门口,回家还得排队。   米寿在路上一直睡一直睡,躺在马老太和郭老太怀里,是的,马老太也换路线了,晃晃悠悠等到了地方才醒。   醒了就非要不坐在老太太怀里,要和姐姐一起扒车帘子。   宋福生就听到俩孩子一起说:“咦,那不是那谁吗?”   谁?   齐鸣这么多天都没出过城,今日是带队押送童谣镇的可疑分子才得以出来。   当宋福生驾着牛车进入童谣镇。   他就瞅着闺女儿子道:“你俩明日再跟车去其他地方。” 第四百二十三章 移动导航(一更)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齐鸣匆忙间讲了,牌匾在他家。   但是当亲眼看到牌匾被摘了。   马老太仰头眼巴巴地瞅,看起来表情极其可怜,可心里却是:他奶奶个腿的。   郭老太的心理更是不能让人知晓:皇上,你活着的时候,俺们没活的多好。俺们才将日子过的好一好,你又死了。你死不死的,你说你多能裹乱,真烦人。   俩老太太开门。   才几日没来,整个店里就阴冷阴冷的。   屋里很是不亮堂,一点儿热乎气也没有。   俩老太太共同将堵住售货窗口的板子撤下来,又不能喊,“俺们来啦,快来退钱吧,”只能将店里弄得像重新营业了似的。   一个去压水烧水,让火墙尽快热起来。又翻出木盆,找抹布擦洗。   一个猫腰引火烧炭盆子,给屋里多燃几个,火墙一时半会儿带不起来热度。   先用炭盆吧,反正店里也没有点心。   俩老太太忙忙活活,来回开门关门。   一股风吹乱了马老太放在桌上的记账本,那本上的最上面几页是郭老太记账画的“鬼画符”。   什么一道小门,姓邹的往外走,姓刘的在门里站着,姓楚的靠在那道小门上,楚,杵那。   旁边分别写着订了多少锅,交了多少银子,大圈套小圈。   其他人呢。   其他人在这呢。   压根就没和俩老太太去店里。   店里多冷呀,再说进来是为干啥的。   所以进城就给俩老太赶下车,给她们卸下。   宋福生正带着俩“法宝”,带着高屠户和铁头大郎他们等六个人,扯着牛车,满童谣镇乱蹿。   哪条街都不放过,就怕错过小型粮铺子。   而一路走,一路感觉,就不要提过年的气氛了,那是压根没有。   就只提街面上的铺子吧,好些没开门的,得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没开门。   街面的人也感觉是一副小心翼翼、鬼鬼祟祟似的状态。   路过时,瞅你一眼,脸上一点儿笑容没有,然后就急忙走。   一个个甭管干啥都直奔目的地,一脸着急回家的样子,不在外多停留。   这还哪是曾经那个市井大县?左邻右里、五行八作,热热闹闹,甭管啥时候进城都有各种小店喊你:“要买啥呀,要不要进来看看?”   宋福生领着几人,将他知道的童谣镇米面铺子全部走了个遍,只有一家敲开门,伙计还告知:“不知几日后会放粮,我们主家还没回,客官过些时日再来吧,铺子里眼下没有存粮。”   离了米面铺子。   宋福生想了想,今儿寻寻摸摸也必须买些,高价买。   只要用心买,一定能买到,有钱能使鬼推磨。   “高叔,咱们分几伙,俩人一伙。   从现在开始,满街去寻。   恩,就去寻那种,卖干粮包子的铺子,寻开张的面汤铺子。   卖面条的那些小食肆或许有存粮,进去问,你就说?”   “爹,”宋茯苓用戴着手套的小手,一指自个太阳穴,意思是都在她脑子里:   “不用满街去寻,别费那个事了。一共只有四家店开门,三家包子店,一家面条店,跟我来吧,我都记下地点了。”   感谢腾讯书城以下书友打赏:   感谢想吃猫的鱼打赏31253书币,感谢花落夜微凉打赏20588书币。感谢遥望打赏6666书币,明明打赏2388书币,刚刚打赏2088书币,龙凤组合打赏1888书币,美美哒打赏1888书币,爱在永恒打赏1176书币,无边丝雨打赏988书币,时光匆匆打赏888书币,桃之夭夭打赏800书币,家居建材李杰打赏800书币,感谢以下书友打赏588书币:a久姜,吖韻,半亩花田,岁月静好。小妖er打赏500书币,枕弋待旦打赏400书币,水钥打赏400书币,宝贝打赏400书币。感谢以下书友打赏300书币:燕子,cute花花,书友20191108113522306。感谢以下书友打赏200书币:曦妹儿!,珠,泽泽,露水,吧唧一口大舒子,冰点沸点,随弋,二月,番外第七篇。感谢以下书友打赏100书币:夜闕天玥,肆伍,凄凉,是梨子呀!,七颜初夏,田雨馨,may,夜魅,A PINGAN婕婕,淊海娜笾,夜里芙菠萝,鱼鱼粥,幸福的小女人,2333333333,伊西,竹星芝光。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四章 闺女带爹进青楼(二更)   三家包子店,一家面条店。   老板都跟做贼一样,会先探头探脑问,“不吃饭,你要干啥,你是谁呀。”   听说要买粮,立马之乎者也扯一堆:   你来我这买什么粮,我这是小摊子,又不是粮铺子,去去去,别让人听见以为咋回事似的。   总之,进院之前的程序一模一样,需要先废话。   然后附耳一唠实际的,听说你给的价钱可能会高一些,就给你一把拽进店,店的后院。   其中有一家大型包子馒头铺,就是屋里能摆二十多张桌的那种,童谣镇挺体面的面食铺了。   老板插着暖袖子问:“你高,能高出多少?先说与我听听。”   宋福生说,你看咱都是小老百姓。对了,那个谁,皮货商老王,你是不是认得?我家好像卖过你炭。还有老隋,老王那小木屋不就是挨着老隋嘛,俺们经常说话,那是我两位哥哥,老隋大哥,老王大哥。   “就这炭?那你是开点心铺那家吧?”   “啊,呵呵,我就觉得你这炭盆子里的炭瞅着眼熟嘛,烧的怪丑,我家盖窑烧的。是,我家还有个点心铺子叫马老太。”   “啊,你呀,马老太你家的呀,我就觉得我瞅你也面熟嘛。前一阵是不是在这支摊子了,卖什么,辣面?哎呀,弄得这条街都刮那香味儿。你提那老王,那是我叔伯兄弟。”   “对对对,这可真是巧。”   “那咱这是实在关系,我心里就托底了,与你掏心窝说实在的……”   一旁的宋茯苓听的这个尬,她爹硬往上套关系。   而且,一提到钱,关系也不实在啊。   用她对米面的物价理解,曾经在粮铺子里算过,那时候粮价其实就不低。   大概在粮铺子买细米,是八块多钱一斤,不到九块那样。   不那么白,不是好的细面,是七块多钱一斤。   这包子店老板和她爹说,只有面,没有米,所以只能卖与细面。   细面还要卖他们十块钱一斤。   在宋茯苓理解,就是十块钱的等值换算。   面的成色,打开袋子一看,比粮铺子卖7块钱的面还次,里头糙的很。   也就是说,宋茯苓分析:这位小老板应是秋收时花四五块钱左右收上来的,因为他是开铺子的嘛,会一次性在老农手里收上来很多面粉,都存起来,以防粮价后期有动荡,影响他这买卖,怕成本变高。   那么,他等于是在倒手挣一倍。   就这挣一倍,人家还不多卖呢。   这么“大型”的面点铺,就卖四袋子四百斤,再想多买,人家有也说没有。   “不是哥不想卖,家里得留嚼用,几十口子巴望我填饱肚皮。还有你那老王大哥、我那叔伯兄弟,他进不来城都托人给我捎信儿,急够呛,让我务必给他留一些。”   宋茯苓听着,只觉得,这人就那么回事吧。   但宋福生和他闺女不一样,还真挺感谢。   一遍遍说,四百斤就不少了,这就挺谢谢啦。   那啥,盐粒子能不能也匀出点儿?   你调馅的盐粒子,那种就中。   后来,又去了另外三家开门的面食店,用米寿的话就是:“还是姑父认识的那位伯伯好,卖的便宜,还白给我一个包子,姐姐,你吃不?”   宋茯苓赞同了,恩,好人是对比出来的。姐姐吃,给我掰一半。   因为另外三家店,面粉感觉更次。   比刚才那家次,比粮铺子里的还次次次,你说那得是啥样的面?却卖十二块一斤。   死活就是不可能再便宜了,爱买不买。   然后还没多少斤。   两家小包子馒头铺,一家才卖两袋子200斤,两家四百斤。   那家面汤店,走老远了,也真难为宋茯苓当导航能记住地址,才卖三百斤。   最后,晃荡一上午加一晌午,牛车总共拉着十一袋子质量部咋地的面粉,花出去十二两四钱,外加拉着三十斤粗盐。   粗盐平时卖43文一斤,这是六十文收上来的,三十斤盐粒子花了小二两。   这就是小十五两银钱没了。   宋茯苓已经不需要问她爹这些粮能挺多少天了,这几日帮太爷爷算账,心里对大伙一天会消耗多少粮食是有数的。   不能只看到二百多口子人干活,凑一起挣得银钱多,也要算计二百多口人消耗多大呢。   就比如才买的这十五两银钱面粉,不算油盐酱醋,不算吃副食,只吃主食,每人每天按吃不饱也饿不死的程度算,1100斤粮食,这些不够一周吃的。   家里就够到三月份的存粮,这又多一周,难题已经不是花多少银钱要去买粮了,而是你看看,都不舍得卖。   宋茯苓心想:这不行啊。最起码要存到?不说挺到秋收吧,也要存到种菜种啥的能种出来的季节才心里有底呀,哪怕去山上靠挖野菜也能糊弄个饱。   总不能她家带领大伙逃到这,结局是给大伙饿死啦。   去哪买稍微大份一些的粮食呢。   目前看,指望粮铺子都有点指望不上,一听放粮,不得满城排队买啊,粮铺子放粮也是有数的。   你看看她们二百多口人一周就上千斤粮,那前线几十万大兵,得往那面运多少粮。   要是打旷日持久战,外头好几个王爷和燕王一个人打,今儿这个来打,明儿那个来打,燕王这面甭管粮仓存了多少,那也不能够用,几个王爷要是走的是耗费燕王粮草的计策,这地方的百姓真能到了要饭都没地方去讨的程度,就得穷成那样。   燕王如果足够干脆,搞不好倒是燕王先兵贵神速,占一个城是一个,先动手。   宋茯苓急忙打住自个的胡思乱想。   所以说,粮食缺口只会越来越大,要尽快能买到大份的粮。   宋福生一路抱着米寿,抱着娃娃暖和,也一路脑子里和女儿思考的差不多。   他站住脚回头道:   “还是得散伙,就像刚才那么买粮。高叔,你将这些送店里去,别这么满大街拉着。送去后,你和铁头一伙,尽量去找这种店里有粮的铺子,万一又有开门的,别错过,你们几个也是。大郎跟我走,买到了都回店。”   宋福生带着大郎,带着女儿和米寿,进了酒楼。   酒楼掌柜的说,卖不了,就是今年买卖再不好,东家也不可能让卖粮。   也是,那些小门市可能出于多种原因考虑,少卖些粮为换点现银。而能开的起酒楼的,谁能差那点现银,不值当卖粮,倒有可能还往里买。   形势就是这样,越有钱的人家,心里一慌就往家买粮食,够吃也买,存起来。   三家开门的酒楼都去了,没希望买到。   宋福生他们几个心情更是颓唐,还不想回店里,就瞎走。   反正有茯苓,瞎走也没事儿。   走着走着,就变成宋茯苓在前面领道。   她在前面东蹿蹿,西瞅瞅,一仰头,呦,青楼。   禁赌、禁酒、禁嫖。严查之地。   难怪大门紧闭,只开一个小角门在往外拿包袱。   拿包袱?里头还有很多说话声。   难道她们要离开这。   等等,那她们会拉粮食走吗?   宋茯苓带着她爹、她弟米寿、她哥大郎,进了青楼。 第四百二十五章 话疗(三更,为海盗路飞打赏+)   “嗳呦,这是谁呀,当什么地方呢,想进就进。”   老鸨子甩着帕子站在院子里,拧眉瞪着靠墙边站抱孩子的宋福生和大郎。   两位打扮一看就是质朴的农民,身上没有一丝绸缎,素衣棉裤,大郎的裤脚子打着补丁。   怀里的娃,倒是瞧上去干干净净。   可惜还没等看清模样,米寿就被老鸨子一嗓门吓的,滋溜一下将脑袋扎进姑父怀里。   “大娘?大娘是我呀,您还记得我不?”   宋茯苓急忙将口罩摘下,往前急走了几步。   “你谁呀。”   “我奶开点心店的,您这里的古早就是我家卖的。”   “古早?是鼓捣吧。”   不过,先等等,你叫我啥?你奶管我叫大妹子,你管我叫大娘?   宋茯苓:俺们那噶嗒,流行给人往年轻了叫。   大娘,不是,奶奶,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啥?你是又要来卖鼓捣?你看我这样的,都开始打包行李了,是能再买点心的样不?   而且你领俩一看就是长工模样的汉子突然闯进来是要干啥,还带个几岁娃。   “买粮。”   买粮?   老鸨子表情立即变得丰富起来,从上到下打量宋茯苓一眼,又重新扫了眼宋福生和大郎,“他们是谁。”   “我奶的儿和孙,我爹和我哥,怀里是我弟。”   “你奶来了没有?去寻她,我与你们说不着。”   大郎回去找祖母差点走迷路。   多亏路上遇到一位好心人:“这位大哥,和你打听一下,马老太糕点店怎么走?”   “奶?奶。”   马老太在门口用木掀推雪。   这几日从大年三十开始天天下雪,就没晴的时候。才几天没打理,门口堆老厚的雪。   得收拾收拾,要不然一看就不是正经过日子人家。跟店要黄了似的。   “你三叔和你妹子呢。”   “奶,你跟我走,路上与你说。”   “嗳,老郭?”   郭老太太急忙探头摆摆手,放心,有来退的,差不了钱。   当马老太赶到青楼,人家系着粉头巾进院,第一句可不是急着说要买粮,而是离老远就伸出两手管老鸨子叫道:“嗳呦,老妹子,这可真是多日不见,方方面面的,你还挺好的吧。”   而且连看都没看自个儿、自个孙一眼,直接和老鸨子边说话边进小楼。   在小楼的其中一间能烤火的屋子里,马老太得知这些人要被送走了。   听说这里的真正的主家,是个大买卖人。   除了奉天城的青楼没拿下,那里太高档,不是他开的,童谣镇和云中县、葭县的,都是同一个主家。在外地城池下面的县也有,买卖干的很大,总共十几家青楼。   出了这种事,眼看着一年半载指定是歇菜,要将这些楼用来做其他生意,所以就得将这些姑娘们转移。   姑娘们将由眼下没在、却负责童谣镇青楼的马管事押车,正月十六后不再封城了,就被拉走。   马老太听到这里时,还问了句:“翠柳姑娘此时可好?芙蓉姑娘呢?”   这都是曾经在她那订过大的生辰蛋糕的姑娘。   就感觉给翠柳姑娘在蛋糕上写字,让三儿编“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好像还是昨日的事。   “都在楼里呢,在收拾体己。”   “那你呢。”   老鸨子喝了口茶才回道:“回乡下,老家沟帮子的,去哥嫂那里呆一阵,等这些姑娘们再回来,马管事会去寻我。”   马老太忽然叹了口气。   她说太突然了,自个生意那头也是乱糟糟,弄得眼下听说你们走,却连块点心都没有。   说完,马老太想了想,将堆在脖子上的粉头巾扯下来,手就伸进了衣领里。   “老妹子,你也瞧见了,这是我随身戴的狼牙。   自从戴了它,运气还尚算不错。   你?唉,一个女人家,虽说身上有些银钱傍身,但是去扑奔哥嫂,哥是亲哥,嫂毕竟还是差一层,你年纪又不轻了,也不知嫂能是么样。   我想将它送与你,盼着这狼牙能让你到那面顺顺利利。”   这一番话说的,让老鸨子一向强硬的心变得潮乎乎。   要是平时有人和她说这话,她会让人滚。   人生经验一向只教会她:少来虚的,要表示就来实际的。   可此刻,或许是因为真的要走,没什么人送,真动容了。   老鸨子伸出双手去接。   马老太问她:“那你信不信狼牙啥的?人家说,不信戴它不好。你要是不信,真不用硬接。不用怕我下不了台。我这实在是,空手来的,你们又要走。”   “你不用说了,我信。”   动情了就好办了,尤其是青楼的马管事没在,卖的银钱全进老鸨子一人兜里。   “去叫你儿吧,让他从后院走。搬,你将这些都买走吧。”老鸨子一把推开了库房的门。   马老太:艾玛。一看就能猜到,青楼本是想在正月里大挣一笔来着。   55袋子精米,这里只有精米细粮,全是好的,老鸨子说留五袋这几日吃,五十袋全给你。   白面三十袋。   五花三层的好猪肉二百斤。   鸡蛋有上千个。   精盐一袋子,应是百十多斤的量。   油啊,一点儿没浑浊物的油,老鸨子说几坛子加一起有三百斤。   好的细砂糖五十斤上下。   鸡肉,去了毛,去了内脏,收拾利索的大肉鸡,60只。   另外,后院地窖里,白菜萝卜很多。   鱼,老鸨子没卖,四条老大的鱼,她说要带到哥哥家。   赶过来的宋茯苓认出了那鱼,那不就是赫哲人撒开千张网捞的大马哈鱼嘛,鲑鱼,也是现代常说的三文鱼。   鱼不鱼的不关键,关键的是,马老太小声问:“我们能只买粮吗?这些肉啊啥的,你说俺们日子过的还没翻身呢,可吃可不吃的物什,没闲钱。”   “老姐姐,就都买了吧,我还犯愁这些呢。你说,像我们这样的常年在这小楼里,不熟悉谁,去哪找人将这些累赘物买走。你要是都买走,多少钱买的我多少钱卖你。”   这是马老太没敢想的,不加价?   心里琢磨:嗳呦,看来你真是在小楼里呆的不行了,这点觉悟竟没有。天下大乱粮价涨,你只会挣男人的钱吗?   那像你这样没觉悟的多不多啊。   所以,马老太又在包了前问了一个问题:“那妹子,像咱这里的情况,云中县和葭县也会存这么多粮吧?你认识不?能不能给写个字条啥的。” 第四百二十六章 浮华是灰(一更)   在青楼这面结账,花了一百三十七两银。   不足斤的,马老太没和老鸨子细算,基本上都给凑个整。   按整数那么给钱。   比如盐不够百斤,差那么点儿,她给按百斤算。   鸡蛋不足千个,大致的数了数,里面有碎的,整体数也差几个,马老太是按一两银钱给的。   地窖里的菜就更是了。   老鸨子有时间让她细数,她都没时间细数,将菜尽快从地窖里折腾出来就且得一阵。   不过,好人不能白当。   马老太一边心疼自个打肿脸充胖子。   这种时候,正是用银钱之时,她竟然还装。   一边嘴上振振有词,拍打着老鸨子手:   穷家富路,虽不能特意多给老妹子钱,自个能力也确实是有限,但是凑个整,这点添头,还是能做到的。   老鸨子一看马老太这样:   “油坛子酱坛子你们直接搬走,别说坛子钱了,那酱我都白送,要不你们拿啥装。   你们要是能将大水缸搬走,留几个水桶给我们这几日使,水缸也不要了。   自个划拉,看看还有啥能用得着的,通通可以拉走。   对了,我给你们找几条用不着的被子捂菜上,路上别冻了。”   那马管事回来,能不能埋怨你呀?   所以你们得快着些啊。   嗳嗳。   马老太小声嘱咐宋福生和大郎,先将值钱的米面粮油猪肉绊子倒动到门口,反正就是值钱的先堆到后门,然后再下地窖去捞菜,心里有点儿数,她这就回去码人。   嗳呦,那些在街上乱溜达的快回来吧。   另外,老太太背着一筐鸡蛋,两手也拎鸡蛋,匆匆出后门的时候,又嘱咐了句:“干活啥的小点儿声,别惊扰到别人。”   一个是别惊扰外面走的。   一个是别惊扰楼里的姑娘们。   那楼里的姑娘们一个个的,估计不仅在收拾东西,而且应是给自个在忙着做路上穿的棉衣呢。平日里她们也不需要穿太厚的棉衣,那都恨不得啥少穿啥。   多少年后,有人喊米寿去青楼玩。   米寿一点不敢兴趣地摇头:玩什么呀?老子去青楼玩的时候,你们还用尿和泥玩呢。   此时,米寿抱着一颗大倭瓜,晃晃悠悠正往门口运。   可给他累坏了,小短腿紧着倒动,争分夺秒抱一切能抱到门口的。   姐姐有说,这些吃的能让他们大伙挺到开春,只要顺利弄到家,这是两个半月的量。   宋福生和大郎正从库房往后门一袋袋背粮食,没一会儿几大步就超过了走道划圈的米寿。   而宋茯苓是在地窖里,往袋子里、往土篮子里塞白菜。   等奶码来人,就可以一袋子一袋子往上拽,提前装好了,这么多人手,十几个来回就能给地窖倒空。   一向很懒的宋茯苓,从下了地窖腰就没直起来过,不停地搬,不停地装,深挖的地窖里全是她倒气的声。   与此同时,马老太那面也挺顺利。   郭婆子才帮她将肩膀上的筐小心卸下,高屠户和铁头他们就牵着牛车回来了。   进屋才要说,也没有啊,外面没有开张的面食店了。   马老太就说:“快跟我来,买着啦,能让咱吃两个来月。”   高屠户急忙将牛车拾掇拾掇,牛车上只留能捆东西的一大团麻绳,几个人才出来,另外一伙郭老大带几个小子也被冻得受不住,拐弯回来了。   这些人立刻往青楼去。   郭婆子在店里也没闲着,规整,空出不显眼的地方,等待这些人将粮食运过来就有地方摆放。   路上,马老太嘱咐几人好些事。   比如,一定要快。那个马管事回来了,以免废话。   比如,运输过程中,甭管是用牛拉车的,还是自个背粮背肉的,假如一旦遇到巡逻的问,干啥的,别怕,就说是点心店的。   点心店能不需要许多粮食吗?对不对?存的,不够用啦,往店里拉。   高屠户:“要是问之前存哪呢。”   “齐鸣家,齐捕头,不信让他去问,反正齐鸣也不在。哎呀,没事儿,瞅你们这点小胆儿,没等别人查,自个先害怕。在城里巡逻的都是齐捕头手下,你给人当手下会去问哪?”   “那人家要是问齐捕头家在哪呢,诈咱怎办。”   “我晓得呀,在右四巷子口,拐弯第三家,门是黑色大铁门,你都能对上,咱还有店,身上有具保书,你怕啥。”   高屠户服了,齐鸣当时在城门说牌匾时,是当他们大伙面说的,结果他们这几人一个也留心,寻思有福生。这老太太就能在旁边留心记住。   这些人一到,干活就快了。   宋福生心想:你们几个再不来,他腰就要累折了。   一百斤一袋子的米,从库房背到后门,后院还很宽阔,只跑十几个来回就感觉要不行,在咬牙坚持。   一想到地窖里还有那么些菜,不仅要背百十多斤,还要爬梯子上下,就觉得离腿软从梯子上摔下去不远了。   很顺利,顺利到超乎想象。   上面盖着棉被,一牛车一牛车往店里拉,跟车人也一趟趟往回背,竟没怎么碰到人。   可能押车的大郎领的是绕道走?   他妹子当初就是东蹿蹿,西瞅瞅,这么一路串胡同走羊肠小道无意间到这的,大郎就只能死记硬背这一条路线,之前差点给自个绕丢。   醒目的路线就一小段路,也快到店里了,所以没遇到人盘问。   当牛车上捆绑住水缸,马老太他们也都跟着出来了,这是最后一趟。   一个个身上背着,怀里抱着。   马老太背着不到五十斤的白糖,怀里揣着老鸨子给她的云中县信物。   一个香囊,一大盒茶叶,让转交云中县的老鸨子,说那位是她的老姐妹,可以去找,也顺便将茶叶和香囊转交。   马老太对老鸨子说,“一年半载后,我定会来寻你,咱还得再见面呀。”   “好。”   青楼的后门关上了。   马老太和宋茯苓她们此时不知,从此后,生活里再也没有这些人了。   老鸨子压根就没有到老家,就被马管事在路上处理埋了,攒的银钱,包括卖粮的137两都进了马管事的兜。   而曾经那两位靠向男人们撒娇比拼买生辰蛋糕的姑娘,翠柳和芙蓉,一众姑娘们的命运更是风雨飘摇。   主家怎么可能会找一个大庄子白白供养这些姑娘们一年甚至更久,在开十几家青楼的主家看来,不够费事的。一帮叽叽喳喳的要人伺候又不挣钱了,白吃饭。   不如送到营里,去犒劳那些命运也不知会如何的小头头,还能混个好名,这也算是贡献嘛。   如果有人问:等稳定下来,青楼需要姑娘啊,这些姑娘就都不要了?需要有经验的老鸨子啊。   主家会付之一笑:这世道,别说老鸨子了,姑娘不多的是。想再开张,会有更新鲜的。 第四百二十七章 差点吓抽(二更)   “你俩留这,能中不?”马老太问高屠户和郭婆子。   今儿指定是不能往外运粮食的。   城门来回放进放出的老百姓都少,拉粮食太显眼。   虽然咱是正经人家,粮食也是没偷没抢正经买来的。   但是谁知道城门把守的会不会忽然抽疯?   万一就给安个罪名,说咱节骨眼运粮怎么怎么滴呢。   说句实在的,咱连猜都猜不到对方到底要怎么滴,都不够他们折腾的,一天天这么滴那么滴。   童谣镇里,齐鸣还不在,宋福生认识县丞也不是那么回事儿,真出些什么茬头,犯些口舌,不够与人废话的,又不是着急等米下锅。   总之,出于多方面考虑,宋福生和马老太的意见是一样的,重要的粮食决定先存放在店里。   也是出于明儿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进来城的考虑,主要明儿胖丫和米寿不跟着来呀,得带着她俩去撞云中县的大门,那里更需要她俩去撞大运。所以也决定将郭婆子和高屠户留下。   一方面陆陆续续退点心订钱,一方面是守着这些粮。   假如从明儿开始,外面的人又进不来城了,那么大伙将在正月十六前见不到高屠户和郭婆子,这俩人需要一直在这里呆着。   直到不封城了再说。   “那有吃有喝的,用小锅就煮饭,别不舍得。”   郭婆子和高屠户一起瞅马老太:俺俩又不是傻子。   宋福生也在旁嘱咐:“高叔,白日子听着点儿信儿,哪里要是粮铺子开门了,抢一些粮,粗粮细粮都行,涨多少钱都买。”   高屠户拍拍腰间宋福生给的银钱子:“晓得嘞,你放心。”   这头马老太也还在磨叽着:“你俩咋住呀。”   “咋住俺俩也睡不到一块。”   马老太一瞪眼:“你这娘们想的倒挺美,说话有没有正溜,我是那意思吗?没炕没床也没板子的,今儿晚你俩咋对付住,我惦记的是这个。”   郭婆子也拧眉:“俺俩睡面袋子上中不中,不比逃荒那阵睡露天地儿强啊,你可别瞎操心啦。”   能不操心吗?   进城太难,就感觉这次走,会好些天再见不着。   “要是有啥动静?”   高屠户说不用惦记,我挺大个老爷们,啥动静也得先撂倒我再说。   郭婆子给他挤一边去,大老爷们没用,说撂倒就撂倒,“我有刀。”   马老太之前给这些老太太们备的大片刀,既能切蛋糕又能护身的大片刀被郭婆子抽了出来。   “奶?爹,干什么呐。”   一般情况下,宋胖丫慢慢悠悠不爱急眼,可此时听那动静有点儿生气了。   宋茯苓能不着急嘛。   再磨叽一会儿,拉车的老黄牛就要不干了。   老牛喷了股热气,它才是真生气:   累傻小子呢,走是不走?   在它身后这车上,拉的破萝卜破白菜以及一些其他的破破烂烂,加在一起,这么说吧,你们那么高的个头,都得靠跳跃着往下拽袋子,车上拉的高度晃晃悠的,就能猜到它要负重多少。   再不走,腿软了。   过童谣镇的拱桥,宋福生他们几人背着重重的筐,还要死命地拽老牛,不动地方啊。   打商量:“你坚持到城门中不中?坚持坚持。”   中不中也要坚持,因为真揍它呀,拿鞭子抽它,疼。   其实大伙已经很体谅老牛了,能背的都背在身上,每人身上都一二百斤,也没一个人坐在车上,当然了,也是因为没有位置坐。   连宋茯苓都在咬牙拽六个大的空爬犁,大号的木板子捆绑摞在一起老沉了。   爬犁是他们来之前放牛车上带来的,要不然米寿当时也不会横睡在俩老太太怀里。   米寿此时也在背着一个大布兜子,口罩上眼睫毛上全是霜,小小的身体,负重前行,身上背着姑父他们的滑溜子鞋。   “米寿冷不冷?”宋福生不放心问道。   “不冷,姐姐冷不冷?”小小的人,不知是被谁潜移默化影响的,认为自个是小男子汉,男人不能说不行,而且要对姐姐、对女性更体贴。   “姐姐,我从后帮你推。”米寿使出吃奶的劲儿:“呀!”   城门处。   大伙都在心里暗示自己:我们不显眼,我们不显眼,要装的很自然经过。   “站住。”你们不显眼谁显眼,你咋不将袋子摞的跟城门一般高呢。   宋福生急忙迎上前,问人对自己还有没有印象,大早上来的,齐鸣。   “装的什么呀。”   “菜,萝卜白菜,您可以抽查。”   宋福生又和人撒谎说,以前买的,就一直放店里,为啥放店里呀?年前出摊,在童谣镇摆过吃食摊,所以店里就存挺多。这些天又进不了城,往后也不做吃食摊买卖了,就寻思拉回去吃。   或许是因为齐鸣,或许是因为出城不像进城那么严格,也或许是因为真拉的萝卜白菜,官差连肉都没检查到,肉在萝卜白菜袋子中间藏着,就摆摆手,示意拿刀挡着的官兵躲开吧,放行。   牛车晃晃悠悠都过了城门了,从后面却嗖嗖嗖跑过来一名官差,手握大刀,直奔马老太而来。   给马老太都吓完拉,结果被人一把扯掉粉头巾,官差眼含警告,瞪了一圈大家就扭身往回走。   光着脑瓜的马老太,心脏嘭嘭嘭一阵乱跳,探头瞅向官差。   眼睁睁看着她粉花小头巾被人丢进火盆里,烧了起来。   棉的呀,棉花。   心里骂着:你奶奶个腿的,要头巾你就吱一声呗,瞅给我吓的,还握把刀冲过来,差点给我吓的嘎一声抽过去。   拼命拽着老牛,对对付付往前又走出去二三百米,天黑还下雪,不管了,卸车,城门那里愿意看就看去。   宋福生一边卸车一边埋怨老太太,他刚才也被吓一跳:“娘,我就说不让你戴粉头巾。”   “我不戴,谁认识我这张老脸?我这系法不一样,头巾还是棉的。你以为我不戴粉头巾,就那老鸨子能认出来我?都多久没见了。凡是晓得我的都是先看头巾。”   “那你进城之前,在粉头斤外围的灰布呢,那时候咋晓得注意。”   “忙起来忘啦。”灰布搁兜里呢。   马老太感觉很冤枉:真不赖她,皇上死的太突然,好些事还没习惯。   宋福生带着高铁头、大郎等几个半大小子,六人穿上了滑溜子鞋,将一袋子又一袋子的白菜萝卜也放在了爬犁上。   给菜袋子和爬犁车绑紧,拽爬犁的麻绳也紧紧绑在自个身上、肩膀上。   “我们先走了。”   六人同时两手一撑雪仗,嗖嗖嗖的就滑了起来。   马老太和宋茯苓这才得以上车,牛车终于空出点儿地方了,老牛也能缓口气,卸下去不少。   “坐好啦,”马老太一挥鞭子。   “奶奶,你冷吧?”棉帽子都没了。   钱米寿手从睡袋里伸出来,帮着姐姐一起用棉被盖在老太太身上。从头开始蒙。   后来,太冷了,马老太特意停下车,让宋茯苓和米寿都在她身后,用绳子连棉被带俩孩子一起捆在自个身后,她们仨叠罗汉一样裹着一条棉被子赶车。 第四百二十八章 古代太难了   在这里生活,对于现代人来讲,最难的不是手里没有手机。   什么手机综合症啊,一天离开手机就感觉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没有这病,来这里几天就能治好。   也不是没有缝纫机洗衣机之类的。   虽然做衣服很难,手不离针线也赶制不出几件,全是手工缝制。   虽然在这里洗衣服可难了,多有洁癖的人也拆不起被。   但是对于现代人来讲,最难的并不是那些。   是甭管多远的道,没车乘。   哪怕是个四处漏风的破大客车呢。   就可想而知,在这里,家里要是买不起牲口会更难,那是彻底没有拉脚的。   可牲口拉脚速度是真慢啊,尤其在这么冷天的情况下。   而最雪上加霜的是,在赶路时,回家晚了,天彻底黑透还没灯。   那真是,望一眼,黑呼呼一片。   宋福生他们几人还好,都是男的,黑就黑去,小伙子们火力还旺,一路呼呼哈嘿滑雪往家跑。   至多在路上,有上坡下坡时,上坡滑着费劲,下坡摔几个大跟头。   摔倒那就轱辘一下爬起身呗,。   用戴着棉手套的大手,互相帮忙,将摔路上的菜袋子重新捡起绑好。   至多头上套的面罩,鼻息处全是冷气热气结的冰,面罩湿透了,粘在脸上,鼻子、嘴、颧骨冻得慌。   至多一人拽好几百斤爬犁滑雪前行,两面肩膀被勒得青紫一片。   可马老太她们这仨人不行啊。   先遇到路太黑,需要点火把的难事。   老太太得负责拽紧缰绳,控制老牛。   举火把这事,就需要小孙女干了。   小孙女得从被子里出来呀,不出来怎么举火把,棉被不得烧着?   老太太解开腰上的绳子,硬挺着冷,下来挪挪袋子,空出旁边的位置,让小孙女和她并排坐,她俩披着棉被。   而米寿仍然是在俩人身后,蜷缩着在睡袋里的身体,啥也看不着,睡袋外面呼着棉被。   米寿认为因为有自个的存在,所以搭在后面的棉被会漏风,他就蠕动着身体,用两只小脚给棉被压住,这样奶奶和姐姐后背不漏风。   给马老太吓一跳,“米寿啊,别乱动,看掉下去。”   “噢。”米寿在睡袋里应了一声。   马老太这才帮着孙女点火把。   其实老太太此时浑身已经没有热乎气了,之前仨人用棉被捂的热气,这一抖搂,全跑没了。   尤其是前胸,心口肚子这里,被迎面的风吹的透心凉。   后腰还好,后面有米寿挡着些冷风,也有车上高高的袋子遮挡一些。   宋茯苓觉得自个更不容易,跟奶共同蒙着一条被,点火把举火把的胳膊却要伸到外面。   袖口再严实,被冷风一吹也呼呼往里灌冷风啊,举火把的整条左胳膊冰凉。   就这,还没算举一路,到家这条胳膊还能要了吗?   啥?你说换手来回举?   那换来换去,围的被子里还能有热乎气了吗?   不,这不是最难的,不用考虑手会举酸了,因为火把噗一下灭了。   “奶,这上面抹得油是不是太少了,你是不是又瞎会过日子啦?”   马老太冤枉:“没,我这回没,特意多抹来着,艾玛,风太大的事,又刮雪沫子。”   宋茯苓欲哭无泪,重新点燃,燃起来只坚持几分钟又被一股刮着大雪的风吹灭了。   马老太急忙道:“别点了,这条道我熟,摸黑赶车吧,不能赶沟里。”   这条路上,就她们仨,山边全是树林子,一点儿光亮也没有。   黑漆漆,耳边还全是风声,眼睛被雪迷的啥也看不清,纯靠雪地照亮。   宋茯苓捂住腰间的弩,寻思敢来大型牲口她就干一个,夜晚赶路太瘆人了。   而这些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这条路有上坡下坡。   下坡需要紧紧拽缰绳,别让牛刺溜刺溜一顿跑,再跑沟里去。   上坡更难,老牛不往上走。   老牛也不想这样:它饿了,渴了,挨冻一天了,后面还拉这些东西。换谁,谁也不干呀。   棉被早就让宋茯苓和老太太裹在米寿一人身上了。   她俩人此时啥也没披,都下车了,在一左一右拽老牛。   “走哇,走,你歇着也得到家歇,你要在外头冻死啊。”   宋茯苓也急得跟她奶一起喊:“走,动一动,动一动。”   棉被里的米寿,听到姐姐和奶奶骂老牛,心里只觉庆幸:   艾玛,得亏不是这天逃荒,心里也焦虑的很,真想一掀被下去帮忙。   可是奶奶说了,他长得太小,下来是添乱,给老牛惹急眼了能一脚给他踢飞。   与此同时,家里这头。   宋阿爷在村口也被雪浇的,跟雪人似的。   家里的壮劳力已经让他派出去了,让去迎一迎。   因为宋阿爷猜到了,那几伙人都没进去城,也早就按之前说好的进不去就尽快回,回来了。   童谣镇这么近却还没归家,应是进去了,且买着粮了,忙到应该是趁着快关城门前才出城。   所以老爷子今儿不仅将给大伙发下去的银钱又收上来了,也掐着时辰,觉得差不多了就派出人手去路上迎。   而他自个是站在村口等。   在家里坐不住,不放心。   “是福生不?”   “不是,阿爷,是俺们几个。过了一大半就遇上了。福生兄弟一看我们去了,他们又往回走,去寻胖丫和大娘他们啦,大娘她们娘几个在后面赶牛车。”   “小点声,小点,你怎不把全村喊起来!”阿爷一个烟袋锅子就抽到回话的小子身上。   “走走走,都给我悄声拽家去。”阿爷用气息嘱咐道。   而他自个依旧站在这,谁劝也不回,还踢劝说之人几脚。磨叽,赶紧滚回家去得了,你管我在不在村口等着。   家里的钱佩英也早早就将被窝捂好了。   几个被窝让她弄得,暖暖和和。   热水烧好,热饭在锅里。   说起饭,钱佩英目前已经开始做“两种饭”了。   需要分别烧。   一种是女儿、老宋,她,她们三口人吃的,用空间的米面。   她们仨吃能给变出来呀。   就每次单独做,做好后放在有记号的盆里。   这么的,能省粮。   然后再用公家给的粮,包括她们三口人的粮,给米寿、四壮,娘家人牛掌柜做饭。   做好也单独盛在小盆里。   对牛掌柜、四壮,包括米寿,钱佩英前几日就捅咕宋福生,让宋福生出面和那几人撒谎道:“别出去说,咱家单独私存了些粮,分给大伙分不起,咱们几口人勉强够用。”   对于这种小秘密,米寿心里装了许多,一听就急忙点头,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牛掌柜和四壮也只问了句,藏咱家哪了,别让耗子啃了。   宋福生说,放在她闺女单独的那间点心房里。   都知道她闺女点心房里有柜子,柜子上锁的那种,锁起来了。   牛掌柜和四壮也从不去点心房,听完就点头表示明白。   而且,宋福生还对这俩人撒谎说:为了不引人注意,每次就舀几瓢米或是面放家里。   不过,宋福生也没完全撒谎,之前摆摊那段日子,总上货,他有买肉放进空间里。他买来,放不进去,有偷摸倒动回来,得让闺女往里面放啊。   别人没注意这事,关上门一起过日子的四壮和牛掌柜却是有印象的,以为姑爷就是那时候买的粮呢。   眼下这就派上用场了。   因为买进去的肉,米寿牛掌柜四壮他们仨是能吃的,只不过是吃没就拉倒那种。   所以说,从大年初一知道这个恶信后,初二开始,宋福生这个小家就吃两样饭了。   钱佩英为了让她三口人吃的米面做出来不那么白,现代的米面太好啦,这里的人哪吃过那么好的,也着实费了些脑筋。   像是煮粥。   如果是他们三口人的粥。   钱佩英会在端上去之前,往粥里放空间里蒜蓉酱或是闺女买的那种韩式酱,用酱给粥搅合变颜色。   从空间取出来的酱牛肉,她也给剁成碎沫放粥里。   如果是米寿、牛掌柜、四壮的粥。   有时也用一点外面的酱,只是放多方少大多凭他们自己。   给米寿的那份饭,也会额外放肉沫。   总不能看姐姐姑父姑母吃的粥有肉,小娃没肉吧?   也是剁碎了肉沫放粥里熬。   用的是宋福生前段日子买来放空间里的肉。钱佩英有特意心算过,再加上公家发给大伙的肉,也存不少,只给米寿一人做肉吃,能给吃到秋收甚至入冬。   在钱佩英心里,甭管局势有多差,她三口人饿不死是一定的,有空间。   至于其他人,她的能力有限,也管不了那么多,往后甭管多乱,只要别将她米寿肚子亏着就行,她就能保证这点。   按照现代时间段,晚上得十点多了,宋福生才背着米寿,一手扶住冻透的闺女进屋。   可给钱佩英心疼坏了。   闺女张嘴叫娘,嘴都木了。   带去披在身上的棉被,被头有冰碴。   一看就知道是用棉被捂头上,来回哈气结的冰。   闺女随身佩戴的弩,铁质品,放在屋里没一会儿竟缓霜。   钱佩英怀疑用舌头舔一下都能将舌头沾上面。   那可是别在孩子腰部的,在衣服里头,就可想而知闺女那身上有没有热乎气了。   钱佩英蹲在炕边给宋茯苓脱下鞋,两手一捂闺女脚,拔凉。心里有点生宋福生气。   大伙的事儿,瞧给她孩子冻的。烦人,恨不得掐老宋一把,拧他大腿肉。   “快在你这小屋将衣服脱了,我让你爹别进来,脱了进被窝暖和。”   钱佩英又一边呵着:“她爹,你不许进来,”一边又爬到大炕上,给米寿往下冰凉的衣服,给扒溜光塞被窝里,用两条大被压孩子身上:“不许动,姑去给你们舀热水喝。” 第四百二十九章 谁家孩子谁疼(二更)   钱米寿骨碌一下爬起身,小身板披着棉被。   话说得明明白白的:   “姑母,我没冷。   在大棉被里捂着,就是啥也看不着。   不敢乱动,窄窄的一条就一直躺着,一动不动。   怕看不着掉下车给奶和姐姐添麻烦。   可下到家了,我可不躺了。   姑母,挨冻的是姐姐和奶奶。   奶奶棉帽子让人抢啦,就剩外头的一块灰布。   俩人下去拽牛车,老牛不走哇,一点儿不听话,棉被都在我身上,她俩拽好一会儿,指定冻够呛。   今儿奶奶和姐姐很是受罪。”   钱米寿皱着小眉头,一摆手又冲钱佩英道:“姑母,这么的,你快去拾掇饭,让奶奶和姐姐肚里有食热乎些,然后你再给做个姜糖葱白饮,让她俩喝喝,驱驱寒。”   “噗,”隔壁炕上,宋茯苓听乐了,结果一笑大鼻涕出来了,手上还举着面霜盒,正准备挖一点往鼻子和颧骨抹。   钱佩英被这俩孩子也差点气笑。   一个跟小大人似的,说话一套一套,条理可清晰了,还会安排人。   姜糖葱白饮都出来了,咱也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一天就没有一个五岁孩子不晓得的事。   另一个,钱佩英更服:   “闺女,那都冻得手指伸不直了,进屋不用热水擦擦脸,不用被子捂紧了,先擦油?”这都不知道该咋美了,啥情况了还美。搞不懂这些年轻孩子。   宋茯苓摆摆僵硬的手,也轰她妈走。   快去端饭得了,别管她。   本来被冻的心情就不好。   “我鼻子都擤破了,皮肤太嫩,嘴也裂了。”那还不得抹点儿油,都给皮肤冻抽抽了。   衣服破不要紧,赶明花钱咔咔买好衣服,皮肤坏了那是能用钱买来的吗。   而且这回宋茯苓终于理解,为什么好多老人有擤完鼻涕顺手就抹炕沿,或者顺手就抹哪的毛病了。   今儿,她也擤完鼻涕抹牛车板子上了。   兜里手绢拿出来才擦两下,不小心没抓住,一股风就给刮走。   风雪特别大,追都追不上,那手绢轻飘飘的,被风吹的都能一路超速撵上她爹,而且也看不着吹哪去了。   宋茯苓拿起棉袄袖子凑进油灯一瞧,嗳呦我去,给她自个恶心够呛。   手绢吹走后,她就用袖子蹭鼻涕,后来袖子都用不了啦,那袖子被她蹭的也没有干净地方了。   然后冷风结合鼻涕,一冻,面料硬啊,蹭鼻子疼。   她就学奶奶,摘下手套,使劲一拧鼻子,拧完蹭车上。   想到这,宋茯苓躺在炕上举着自个两手:可不是,真得下去洗洗再抹油,手脏。   所以说,北方就是这样。   天一冷,迎风走,没一会儿就能让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老人身上要是没有带手绢和纸巾的习惯,让他们往哪抹?   到底是钱佩英伺候的,给米寿端粥,小勺小碗递过去。   又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就知道她闺女得着急洗手。   可是怕孩子从被窝起来冷,钱佩英用热水和闺女的洗面奶洗毛巾,让宋茯苓躺在热炕上,她给擦。给脸擦干净的,给手擦干净的。   宋茯苓还不领情道:“太麻烦了,我起来几下就洗完,你这么给我擦不够费劲的。”   “躺着,起来什么起来!”   旁边围着棉被喝粥的米寿:“姐姐,听话,等我喝完粥去给你搓脚。”   马老太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给老太太也冻得不轻,眼睛到现在还直往下不知不觉流泪。   钱佩英探头瞅了一眼:“快上炕,有粥,我忙完她就去给你盛。”   “不用,我自个盛,没事儿吧。”   老太太后悔了,不该让胖丫和米寿去。   刚才她进屋前,听到阿爷在安排明天去云中县的人手,让明日推车,让这让那的一顿安排,有小子问:“也进不去城门,推车有用吗?”   阿爷脱口而出:“明儿胖丫和米寿去,咋就能进不去。”   马老太也不知自个哪来的邪火,可能是冻得。   就很突然地冲阿爷喊道:“和那有啥关系,今儿能进是因为齐鸣,和胖丫米寿没关,可别折腾她俩啦。”   给宋阿爷喊的,“……”   其实他早在第一时间就想看俩孩子。   可是钱佩英喊福生不许进去时,老爷子正好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听见了。转念一想也是,女娃娃,他进去不方便。这才没去瞅瞅,也惦记不是? 第四百三十章 与天斗其乐无穷   马老太怼阿爷的心情,有点像前一阵,她看到大丫二丫累的不行做蛋糕的心态。   马老太知道大伙不容易,都是为了往后共同吃饭才受罪,也很团结。   据说今儿个,将怎么发下去的银钱又怎么收上来了。   最多的一份,阿爷家,交上来三十六两银钱。   宋阿爷的大儿媳,在她手底下推蛋糕,马老太很是知道那个老婆子非常会过日子。   那阵王婆子那么张罗买牛车,阿爷的大儿媳都下不了狠心,不吐口,嫌卖的贵,非要等便宜。   平时别人家买些啥,阿爷家也不舍得买,那么一大家子买针头线脑都是有数的,按人头算计买。   可就是那样的过日子人家,一听到要买粮了,竟一点儿不藏私,三十六两银钱说掏就掏出来,掏空了。   然后别人那就更是了,连人口最少的李秀家,马老太才给发下去七两八钱外加75个铜板,李秀交了七两八钱买粮,只留下那几十个铜板傍身用。   是,很感动,为齐心过日子的这个劲头。   为啥说像大丫二丫做蛋糕呢。   都是亲孙女,其实马老太也疼大丫大丫。   她要是真在心里将女孩子当赔钱货,不会对自个闺女银凤那么好。   而以前对大丫二丫看起来不咋滴,好像她这个奶奶恨不得能给俩提脚卖了似的,老太太认为那是有原因的。   那时,家里头是真穷。   那俩丫头一天竟惦记吃,也是,不赖孩子,饿呀。可是本来就不够吃,老太太一看孩子吃就闹心,成天过穷日子的人,心情能好得了?   再加上村里那个气氛,家家催促女孩子干活嘴上都带句赔钱货,她也跟着那样,就习惯了张嘴骂。   后头到了这里,日子有盼头,条件好啦,你看她还管过吗?还管俩孙女吃多少干啥,没吃饱就吃呗。   也得说,兜里有货,日日进钱,老太太心情很好。   让福生又管的,家家不骂孩子,她自然也不会再骂。都是亲孙女,谁能没啥事拿骂孙女赔钱货当乐趣。   所以说,老太太打心眼也算疼大丫大丫。   那阵,没有打蛋器,大丫二丫做点心累够呛,一个炕上睡觉,她听见过俩丫头累到说梦话。   心疼不?心疼。   就像这次她怼宋阿爷似的,大家哪里做得不好吗?没有,真不该发脾气。   只是有时会在心疼大丫二丫,以及理解大家这次买粮不容易时,带着前缀。   那就是,大丫二丫,你俩做点心再累?能累过你们妹妹胖丫吗?你们累得直哼哼说梦话,那又咋。   比你们小的胖丫,小妹妹,她不仅得做点心,还得想花样。   她和她奶我,最初支起这一摊遭罪的时候,你们妹妹累的,小小年纪一宿宿不睡觉,一锅一锅往外端鼓捣,你们可是在呼呼大睡。   就硬起心肠,心疼大丫二丫照胖丫差很多。   宋阿爷这回事也是。   老太太会想着:你们大伙再齐心,没有我孙女胖丫出面遭罪挨冻去撞大运,你钱能花出去吗?你们连城门都进不去。   都是我孙女给你们带来的好运,却给俺们冻成这样。   说白了,马老太就是有点为小孙女心理不平衡,才控制不住情绪的。   “给奶看看这脚丫,我瞅瞅冻着没。”   “没,嗳呦,痒,哈哈。”   “还有哪痒痒?”   “我是说你碰我痒。我就脸有些热。”   马老太凑近细瞅了瞅宋茯苓的小脸。   孩子却白的,比细面还白,皮肤嫩呐,一拧恨不得出水,不扛冻,一冻就发红。   一路上,她已经尽量照看,还是没轻了让娃遭罪。   炕上气氛可温馨了。   炕下炉火烧得也很旺。   马老太心疼宋茯苓。   宋茯苓也心疼马老太。   “奶,以前你往返送点心,是不是一天要遭两遍这罪?我 第一回 尝这滋味儿,真没想到,来回在路上奔波能辛苦到这种程度。”   坐在一旁仰头听唠嗑的米寿,敏感的察觉到姐姐低落的情绪,用小手拍拍姐姐身上的被子,以示安慰。   可惜马老太没感受到,还摆手道:   “哪有,回来有炭盆子,旁边你田奶奶也不像你这么笨,人能举火把能举一路。俺们几个也能换着赶车烤火。再说这几日也是真冷,你是点背。”   好吧,宋茯苓望着她奶接过老妈递的粥碗。   她又问道:“那,奶?你对这次出事儿,银钱都要拿出去买粮了,怎么看?”   其实宋茯苓用感慨的语气,话里的意思就是:   唉,咱们白忙了,像一个怪圈。   不停挣扎地挣钱,想挣大钱集体盖好房、过好日子。   拼命忙了三个多月,结果皇上死了,点心房显而易见的以后不会有什么好收益,相等于又回到了原点。   那么,奶,你都天天出去跑惯了,赚惯钱了,往后你会不会上火,对于这种情况你是怎么想的怎么看?   虽然没说那么透,给马老太送饭的钱佩英却听懂了。   女儿今晚被冻的难得情感丰富,不再是没心没肺的样。   可能是想多唠唠嗑,趁机劝劝老太太,给打个预防针?   钱米寿也听个差不离。他小人理解的:姐姐是想问问奶奶,你怎么看钱都用去买粮,会不会心疼呀什么的。   无奈中心人物马老太用手蹭了下嘴边的粥,疑惑道:“怎么看?我硬挺着看呗,那还能怎么看。”   将空饭碗递给三儿媳:“我可不折腾了,就躺这睡。给我整些洗脚水,泡泡舒坦,明儿还得去买粮。”   说完,老太太还打个哈欠。   第一次情感深入沟通,失败。   今晚睡觉前,没人嘱咐宋茯苓和米寿你俩明日不用去了。   因为在宋福生、钱佩英,以及了解孙女懒的马老太看来,认为明日跟车这事吧,如果是希望孙女去,倒务必要多嘱咐多劝几句。   而不需要孩子去,那就不用格外嘱咐了。   毕竟,胖丫是谁呀?家里最会享福的那个,你让她明日还出去遭罪,她能给你小脑袋瓜摇成拨浪鼓。   而且丫头本身也不信那些。   昨日说去童谣镇那阵,胖丫就振振有词:哪有什么气运之子,没那事儿,说她至多相信天时地利人和。   却没想到,这次误会宋胖丫了。   按现代时间算,才早上三点,马老太前脚下炕出去,宋茯苓后脚就起来摸黑套袜子。   棉袜外面套长筒运动袜,长筒运动袜外面又套一层珊瑚绒袜子。   秋裤外套绒裤,绒裤上套护膝,护膝外套大棉裤。   纯棉的肚兜、保暖衣。保暖衣外面绒衣,绒衣外面羽绒马甲,马甲外面大棉袄。用护腕还将棉袄里面的衣服袖口封上。   头发盘起,拽过防潮垫,往身上一裹。   这玩意可比棉被霸道多了,腰间别好弩,她就下了炕。   正在灶房放轻动作做饭的钱佩英:“……”   一身小子打扮的宋茯苓,叉腰道:“我看这回能不能把我冻着。” 第四百三十一章 小老百姓日子不好过   今天初七,吃面条的日子。   民间有种说法,这叫拴腿。   灶房里,虽然外面天亮了,但屋里还是黑呼呼的,没灯。   牛掌柜端着面条碗,里头是用纯细面做的热汤面条,正在一边吹吹热气,一边喂困倦的钱米寿。   米寿吃下去以后,有点清醒了:“什么时辰了,姐姐呢。”   没一会儿,小人哐当一下推开房门:“太爷爷,为何不叫我。”   太爷爷也在吃面条,只不过他吃的是用高粱面和麦麸混在一起的面条。   挑起一筷子,听到米寿动静端碗出来:   “噢,米寿呀,醒啦?你姐姐他们起早走啦。你太小,来回折腾不中。你就在家描大字吧,下晚帮着烧水等他们回来,中不?”   回答完,老爷子低头一看手里面条碗愣住。   就说会儿话的功夫,筷子和面条冻住了,挑起来什么样,面条就被冻成什么形状。   一瞅这个,老爷子都没胃口了。   天冷的这么邪乎,尤其这几日,从大年初一开始。   今年种地不能被耽误吧?   “老爷子,”齐婆子她老头从地窖里出来,“那蒜黄涨差不离了,啥时候收啊。”   得,宋阿爷彻底吃不进饭。   这种时候,谁还买蒜黄。   可它长成,能不给割下来?割下来,那新鲜菜还放不住,自个吃呀?   唉,好好的正月买卖,巴望着挣钱,眼下卖都卖不出。   而此时宋茯苓他们此时已经到了云中县城门口,正在排队。   一身小子打扮的宋茯苓,指着前方队伍对大郎哥他们说:   “你们看,和我无关吧,已经往里放人啦。和谁来没关系,和初几有关系。哥,你们要学会分析,不要被老人那一套影响。前几日,人家忙着呐,能放咱小老百姓?你们信不信,就是今儿我不来,你们也能进去。”   大郎他们几个小子齐齐侧头瞅宋茯苓:   不信。   昨儿富贵叔他们来还不放人呢,咋来的咋回去。就是妹妹你来,才放的。   大郎:就前头那些被放进去的百姓,都应该回头感谢他妹妹。   高铁头抱着肩膀裹紧棉袄道:“米寿来,咱们这些人备不住都不用排队。”   马老太围着里三层外三层头巾,听到几个孩子在后面说话,回头瞅了一眼。   目光扫到宋茯苓时,心里想的也是:不得不承认,她孙女是真好使啊。你瞅瞅一来,前面百姓都开始往里放了。   宋茯苓:行啦,她不说了不说了。   守城官坐在大毛垫子上,面前是一张桌,旁边还有个记录员。   一看宋福生他们这伙人好几十个就头痛,“进县里要干什么。”   没等宋福生回话,旁边那个记录员就忽然冲守城官耳语几句。   宋福生也急忙眯眼认记录员。   想起来了,这位应该是县衙管过户的,当时陆三派来的管家领他买云中县门市时应该见过这人。   果然,外地来的守城官听完耳语,再看他们时没了皱眉的表情。   宋福生福至心灵,将预先想的理由改成明面上的:   “运粮。家在这县里有一间点心铺,年前在这里也摆过饭食摊子,有挺多米面粮油都在铺子里放着。   这趟带这么多人来,一个是留几人守着铺子,照看生意,以免总进城出城给添麻烦。   一方面也是为将存粮拉出去,以后不摆饭食摊子了。”   马老太他们大气也不敢出,就听儿子在那说。也是真担心对方一听运粮就炸毛。   粮食这个词,还非得用人提醒吗?这时候很敏感。   那位记录员率先伸手要具保书,要过来后给守城官看了眼。   守城关大章扣下,这章具保书下回就不能用了,下回再想进城需要重新开证明。又一摆手,佩刀官差立刻闪到两边,放行。   给大伙窃喜坏了,进城没怎么废话不说,运粮这事摆明面上了。   这说明今日只要能买到粮食,运出时也不用废话了,能直接拉家去。没白推车来。   胖丫啊,你是真牛。   宋茯苓:她都没听懂,和她有啥关系。怎么能往她身上硬碰瓷。   很顺利的一切前提是能买到粮食,进来就为干这个的。   可惜,白瞎了马老太没先去店里直奔青楼的心。   云中县的老鸨子香囊接了,茶叶也从小角门接过去了,却告知来晚了。   大前儿个接到上面信儿要将姑娘们转移时,这里的管事,就陆陆续续将米面粮油都倒动走了。只留下这几日吃的,留的也不多。   说这话时,云中县的老鸨子是语速极快,小心翼翼。   要不是宋茯苓耳朵好使,马老太都没听清说的啥,声音太小。   然后哐当一下就将后门关上了。   一帮人蔫头耷脑满大街寻面条包子铺子时,宋茯苓拽拽宋福生胳膊:“爹,你看那是不是隋伯伯?刺溜一下钻到那边胡同的那人。”   宋福生一路带小跑跟过去,试探着:“老隋?隋哥?”   “嗳呦,兄弟,你呀,吓我一跳。你可下来啦,你家铺子的牌匾都让人烧了。那啥,走走走,外头不细说,我领你去我家坐坐,今儿你必须得上门,你竟不晓得我家在哪。”   “我不去了,赶明儿?”   “别赶明,你得去。”   老隋为了让宋福生去他家坐坐,一副明人不说暗话的样子。   都来县里了,他还在家,又是大正月,必须要认认门:   “你听哥哥说,我那有账单,有过来退货的,我给安抚住了。也有那胡搅蛮缠的,前后我给你垫了四两银。账单我没带在身上,你跟我去。”   没招了,宋福生特意打发马老太他们全回店等着,也没带宋茯苓。   怕带女儿上门,人家再往孩子兜里塞压岁钱可怎么整。   这就很大的人情了。   尤其是听说老隋将手里现银都拿去买粮,却特意留出十几两碎银,是打算一直帮他支应店支应到正月十六。   而且老隋家大小子和老隋,爷俩一天跑点心店好几趟,像到点吃饭似的,早中晚都去看看店里有没有啥事。   “隋哥,这太突然,你说我这空手来的。奶呀,我和隋哥我们是兄弟,我叫宋福生。”   “什么生?”   “宋福生。”   “福什么生,你叫福大生啊?”   “奶,我这兄弟就是给绿叶菜那个,六十文一斤蒜黄,想没想起来?”   “啊,蒜黄炒蛋好吃,你是那个六十文?”   老隋家还有一位岁数挺大的老奶奶,人有些糊涂了,一说话直漏风,也耳背的不行。   宋福生也见到了老隋的大儿子,满十六啦。   找对象没?   老隋说,本来今年正月还寻思托媒婆给寻寻,门第匹配的,家里条件和咱家差不多的,对方家里没摞烂事别拖咱后腿的,姑娘会过日子的,就这几点要求。   这回妥了,媒婆未来一年没饭吃了,多亏儿子是小子,耽误一二年也不算啥。这要是家里有十六的大姑娘,过一二年,更得降低要求嫁人了。   老隋婆娘泡茶端上来正好听见这话还说,“可不是?”又张罗饭,非要让宋福生吃。   “嫂子可别忙。”   俩人进了里屋炕上盘腿聊了起来。   也就半个时辰后,宋福生回店里码人。   老隋有个给粮铺子当上门女婿的朋友,面上情的关系。   那位上门女婿趁着岳父岳母不在,正在偷摸卖铺子里的粮。   不过,细粮已经被听到消息的县里人买没了。   目前只剩粗粮。   且价格,用老隋的话说就是:“兄弟,他心肠黑呀。” 第四百三十二章 比不得   那哪是心黑,那是心太黑。   “多少钱?”宋福生皱眉。   在平时,糙米五文钱一斤,那就属于粮价已经卖的有些贵的了。   当时一两银子能买二百多斤糙米,够他们二百多口人吃不饱饿不死能吃两天。   一两银子,吃两天啊。   粗粮也就是四文钱上下那样。   一两银钱能买二百五十斤左右,也就是说,一两银子最多够他们这伙人吃两三天粗粮。   平均两天,就是一两银钱的花销,不算油盐酱醋,不算菜。   可是你看他们这伙人,要想挣一两银有多难?他们还属于用咱老百姓话讲,挣的是窍钱那种,挣得都是富人的钱。种菜做蛋糕利润很高。   这也是农民只要有地,外面甭管有多大买卖,到了耕地时会回老家,再忙再累也会自个种地的原因。   就以前那种价格,宋福生他们这伙人,这么折腾的挣钱,就没闲着,都有些吃不消。   更不用说眼下。   你听听这人说的,咋不把他心黑死。   吃糙米粗粮,吃那么次,小孩往下咽都拉嗓子,又不是细米细面,可价格却要按照细米精粮收钱。   糙米,要卖他们这伙人九文钱一斤,按一人一斤算,往后一天,一天,就得花一两银子吃糙米。   童谣镇那位老鸨子,那么好的大米,一个粒是一个粒的,打开袋子带着米香,才卖他们这个价。   粗粮,七文钱一斤。   跟来的铁头和大郎他们,也都半张着嘴,吃惊于咋好意思说的价呢。   可开粮铺子的这位上门女婿,却笑呵呵道:“这也就是隋哥领你们来,知根知底我敢卖。换你们自个找来,别说九文七文了,十文我也不卖呀。”   老隋说:“你给便宜便宜,这是我拜把子哥们。这也太贵了,你那糙米都糙成啥样啦,糙的都快没米了。”   上门女婿看起来是在和老隋说话,其实是念给宋福生他们听:   “隋哥,不贵啦,你在我这买细米花多少银钱,你没告诉他们吗?   真的,这也就是你和我说大份,我才来的,要不我都要出城走了。   我留着呗,往后备不住都得十五文,我急啥。   人可以没穿没啥,搁屋里待着冻不死就成。   可人能饿肚子吗?饿急眼了要多少钱都得买。   呵,眼下,谁也别拿粮价高低说事。”   这位上门女婿又看向宋福生:   “兄弟,往后要是越来越难,就你现在摸的这半袋糙米,都能换回个大姑娘信不?   那你说,大姑娘,平日里你要是想纳回家,要不要花个十两八两的银钱?最少得那些吧。你不给那些钱,人家爹娘能干吗?   你再拎拎你手边半袋才多少糙米,我就敢说,往后它就能换一个大姑娘。换不来,你今儿买多少,我银钱都给你退了。   要按换大姑娘价银算,那我还少收你银钱了呢,对不对?   所以说,别提平日里,平日里这时候咱还过年呐,你也不可能大初七来买粮不是?”   宋福生摆手:行了,可别说了,听着生气。   在心里也劝自己:别寻思贵不贵,就琢磨这些钱只要花出去,至少能挺到八月份了,保证让大伙八月份前饿不死。   花钱当买心安。   别像这小子说似的,眼下万一心疼钱,到五六月份再买不着更完了。   因为咱比不得村里人。   村里再穷的人家,至少有头年的存粮。不需要吃一顿花一顿银钱。   更比不得有钱的人家,有钱的商户。   人家做多少年买卖了,一年存些也能存不少银,他们这伙人行吗?路上本就折腾的差不多,到了这里又要存粮没存粮,要钱,才挣了三个多月好钱,没有家底。   宋福生将八十两银钱给了对方。   买了四十五两银钱五十袋的糙米,买了三十五两银钱的五十袋粗粮。 第四百三十三章 停发救济粮(一更)   云中县这头留下的是,跟车来的葛二妞和她大儿子宋福禄。   啥命呀这是。   同样留下守店,童谣镇郭婆子那头守的是细粮,自然这几日留在童谣镇吃的也是细米细面,油盐酱醋俱全。   到葛二妞这,别说油盐酱醋了,这些粗粮竟糙的不能再糙。   马老太按照葛二妞收上来的订钱,留下了十三两银钱。   云中县这面一共在年前订出去十七两银钱,去掉老隋给垫的四两,是十三两银。   其实老隋给多了,但咱不能说了,不怨人家,是好心。   真出现了那种不讲究的买家,趁着没有账本,零钱凑整钱多要了。   里外里马老太等于一文钱没赚,莫名其妙加在一起,在云中县这里赔出去一吊钱。   都不敢想,加上其他地方一共得赔出去多少钱。   这种时候,马老太只能劝自己:就不能想那么多了,心不甘也得咬牙,谁让咱进不来城。   这回换成葛二妞在大伙出发前,拽着马老太絮絮叨叨嘱咐,趁着宋茯苓去上厕所的功夫。   宋茯苓穿的太多,上趟厕所可费劲,脱完一层还有一层,极其浪费时间。   葛二妞道:“弟妹,福禄他爹,进了地窝子就不出来。吃饭时,你瞅着些他,要是不在,帮着去喊一嗓子,别错过饭点给他饿着。”   马老太无语:都多大岁数了,他又不是小孩。   “弟妹,翠兰也没干过啥活,你也是晓得她的。在家当小闺女当惯了。她嫂子要是忙,没空帮她拎水烧炕么的,你让我几个侄子给搭把手呗。”   马老太:啧啧,都多大岁数了,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挑个水还得让人帮。没的惯毛病。   “你等会儿再说这些没用的,我还想问你哪。   大伙这回凑银钱买粮,你家怎就只交了二十两?   你也别说人口少,富贵家能干活的就那两口子领几个孩子,往老爷子那还交十八两呢。   你家福禄可挣不少工分,家里也没人闲着,那叫两次发银钱。   再算上你和你大儿媳,你俩挣多少,我心可有数。”   葛二妞一脸急色:“嗳呦,弟妹,你没事将俺家银钱算这么清楚作甚?俺这回可没藏私。”   “我晓得,所以我才问你,你是不是让人骗啦?”   “没。”   “没?那怎么差至少四两多银钱?”   “不是四两,哪有四两,这段日子买些啥不得花嘛,是三两。就年前有一日,我不是做噩梦了嘛,就托这县里商队帮我打听,你要了我三两银。”   “葛二妞哇,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三两啊。   平日里你自个连朵棉花都不舍得买。   关键是你这三两问出啥来啦?啊?   我在奉天城开店,自从店里讲了话本子,认识的将领海了去了,我说没说过,我有打听,我三儿出去支摊子也有打听。   那阵我那个蠢儿媳朱氏也要花银钱打听她娘家人,我特意当你们面前骂的她,那些小头头都不晓得的事儿,寻常老百姓寻常商队就能知晓?   而且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嘛,那面在封着,啥消息也没有。”   马老太说完这些不解气:“来,那你告诉告诉我,三两银钱打听出来啥了?”   “封城了。”   “那你就给人钱啦?”   “那人家也不退给我呀,我哭了闹了,也不敢大闹。人家说给我带来信儿了,不是没打听。”   “都有谁知道?福禄知晓不?”   葛二妞用袖子蹭蹭眼角,这事她也憋屈,那几日上火都吃不进饭,她老头子也心疼胆疼的睡不着觉:“都知道,就瞒着福禄他媳妇,那是外姓人,她能管小叔子死活?指定会想着三两银钱打听信儿不值。”   还不如让你大儿媳闹一闹,给制止了呢。   三两啊,没长脑子嘛。   倒是宋茯苓在路上听说后,有劝她奶道:“人啊,就是这样,多会过日子的人,她只要有心病,被人摸到了软肋,也舍得花钱。”   就像现代,老人被骗,包括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大把大把的往里扔钱。   老人们多会仔细过日子,可有多少老人为了解心病,恨不得将手上戴的金戒指,不舍得给儿女,给诈骗犯。   马老太嗤了一声:   “她葛二妞就是没信着我,又小心眼啦。她指定是寻思,咱家没有人口扔到那面,不会用心帮她寻人。我还真找一切机会打听了,不为别的,我还要寻你姨奶家那几个小子呢。”   “姨奶?”   “恩,你有个姨奶。”   关于姨奶的话题,宋茯苓再问,马老太却没再多说。   没和孙女解释,姨奶就是那位她借钱没还上的娘家姐姐。   年前烧纸,马老太有特意给这位姐姐烧纸。   当时一边烧纸,也一边在心里跟这位姐姐说了不少话,说:   “你看我这日子过起来啦,不用手心朝上管儿女要钱啦。   我自个就能挣。   自个挣的和管儿女要俩码事儿,腰杆硬。   所以,姐,你放心吧,我晓得你惦记啥。   逃跑那阵,真顾不上你几个娃,我自个的都顾不过来,当时只觉得活着有今天没明天。   可是如今,我这日子越过越好,扎根了,我只要有机会就定去寻你几个崽。   甭管他们什么情况,寻着我就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说句不好听的,就哪怕剩你一个孙,姐,我也会给他拉扯大。你也保佑保佑我。”   烧纸时在心里嘀咕的这些话,马老太能句句一字不落的背诵。   可是……唉。   用家里老爷子的话讲就是:才吹完牛,一年更比一年好,笑口常开,日进斗金,明年给老祖宗照二十个菜准备。   结果咣当一下,马老太:完犊子了。   ……   云中县之行,说顺利,它是真顺利。   遇到那名记录员,那就相当于是贵人,出城进城没被为难。   拉百十袋子粗粮,也只是象征性地抽查,看了一下就放行。   要是没有那位记录员,这是不可能的。   除非将他们这伙人打散,按照一户拉三五袋出去,那样如此反复往外拉粮。   可要说这趟来很顺利吧?它也是真不顺。   云中县青楼这里,一斤粮没买到。   用极高的价格买了一堆这么不好的粮食。   所以进村的时候,宋福生没让大家藏着掖着。   任家村村民就看见了,就围过来啦:“买着粮啦?进去城啦?”   从大年初一开始,村里人就盯着他们,没啥事就在村口等着他们给带一些消息,因为他们常出去。   尤其是小地主家,九嫂子日日等着他们进奉天城的消息,她大孙女在那里,巴望着他们能给捎句话。   “恩,别的应是没进去,进入云中县啦,买着粮了,花八十两买的这些。”   “多、多少?八十两!”村民们震惊。   更震惊的是,当打开袋子后,村民们都失声了:这粮也太糟了,这么不好的粗粮,要你们八十两银,一石核多少钱啊?   马老太和九嫂她们那些妇女叹气:   “多少也得买,要不俺们吃啥,不像你们家里有存粮。   眼下城里买粮就这价位。   而且铺子都没开张,街上也没几个人。   就这价,还是有认识人介绍才买到的,不知根知底人家都不卖。”   围观的村民们,各个两手插棉袄袖子里百感交集:我的天哪。   本来对自家情况挺犯愁的,一看河对岸这伙人,就觉得有被安慰到。比起那伙人吃一顿买一顿,顿顿吃银钱,他们家里似乎也不那么糟糕了。   九嫂和几位老太太一起给马老太拽一边去,悄悄告诉道:“听说了没?”   “啥。”   “像你们这种逃荒过来的,救济粮停啦。别的村有去取的,没取回来,坐家哭呢,说活不下去了。俺们是听老嫂子家小五回村说的。”   马老太本能地看向任公信家方向。   她们这伙人救济粮是任公信一次性给的,涉及不到月月去取的事。   当初对她们的要求就是:这事不能往外说,不能提贪粮又一次性补偿给她们粮的事。   此时一听,马老太万幸极了:艾玛,任公信,真是谢谢你当初作起来呀,你要是不作,俺们就会更难。   九嫂很操心,还不忘叮嘱马老太:“你三儿有本事,快使人打听打听救济粮的事吧。你们那么多人,加在一起多少粮呢,不是小事儿。”   回头到了家,马老太就知会大家了。   本来宋阿爷挺上火的。   八十两银钱,买的这是什么破玩应。   今天昨天,两日买粮加一起,二百三十二两银钱没啦,起早贪黑撅腚挣,眨眼花了这么多,才只够对对付付吃到八月。   但是听马老太讲完后,宋阿爷忽然道:“生娃子,阿爷这条命啊,备不住都是你给的。”   正在倒动粮袋子的高铁头,也放下袋子,“三叔,我好像没对你说过谢谢,谢谢,三叔。”说完略显不好意思,急忙继续背粮袋子离开。   为什么要谢宋福生。   反应快的,已经想明白了缘由:   当初逃荒放进来的难民,燕王这面啥事没有,为照顾为施恩,月月会发救济粮,饿不死难民。   但是如今,燕王不发了,搞不好往后没粮时,饿死的头一批就是那些逃荒来的。   而他们这伙人,饿不死是因为,三叔不停地带他们挣钱。   在没有存粮的情况下,甭管好的孬的,他们能花钱买。   可要是没有宋福生带领大家赚钱呢。   他们的命运,或许是逃到这里饿死,或是卖儿卖女。 第四百三十四章 二更   三叔不用人感谢。   三叔已经明面上,往宋阿爷那里,交了四十两银钱了。   四十两就已经很够意思啦。   平均到人头上,他们家这几口人,吃不上四十两的。   但是谁让咱挣得多,那就多拿一些。   马老太那面也是掏的四十两。   然后第三名是宋阿爷,三十六两银。   宋福生心想:别整那景,少忽悠他,可不用一个个特意谢谢他再造之恩。   只要大伙拧成一股绳,是提气的,是有感恩之心,没一个人拿他当冤大头觉得掏钱是应当应分的。   那么,虽然他已经交了该交的口粮钱,但是外面只要还能花钱买到粮,哪怕大伙凑的钱花没了,三叔给你们兜底就完了呗。   不用来忽悠那套。   对于这事,宋福生已经与钱佩英商量过了。   钱佩英的意见也是:   “不能眼瞅着他们挨饿,都是一起来的,在一起过日子。   要是咱家攒的这一百多两拿出去,能帮大家度过难关,那就花,花没将来稳定再挣呗。   钱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要是咱现在藏私心,不舍得掏钱给大伙买粮,往后万一真给哪个饿死了,咱心里可过不去。到时候钱可买不来后悔药。”   所以说,夫妻俩早就研究过了,公家的银钱加上十五户又往上交的银钱,一共是568两银。已经花了二百三十二两,还剩三百多两。   如果这三百多两银钱也买粮食花光了,那就意味着存粮能挺到明年一月份了。   不过,只要有人卖粮,还接着买,往第二年存。   到时就将宋福生这个小家的一百多两银拿出来顶上,包括马老太的金子不行也给拿出来花。   毕竟要是打起来,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打完的。打的快,都得让百姓们三年五年才能缓过穷。   要不说,都是能不打就不打。   一干起来,物价,吃的喝的,宋茯苓写那话本子,原型“老鹰国”打架那都什么年代了,一切都已经工业了,那还打完了百姓穷够呛。黑面包都抢,更不用说这里了。本就生产力低下,粮少。   可是,买不着啊。   初八,宋茯苓再次跟在老爸身后远征,试图撞大运撞开奉天城。   没用,没进去。   奉天城还有好多当官的家眷在排队。   因为这些当官的老家有远有近,一路风尘仆仆往回赶,还有好些在路上的。   放这些人都盘查不过来。   以前,只听说在奉天城里当官的多。   在街上,看见穿的很一般的,他或许是位执掌哪里的小官。   说话也不能乱得罪人,不一定就是哪个当官的媳妇,也有可能是哪个大官家的亲戚。   以前都是听说,这次排城门真是看出来了,在各衙门工作的海了去。   怎么办,拐个弯吧,去葭县。   葭县的县令胆小到什么程度呢,不仅不往里面放普通百姓,而且还往外面赶人。   将县里那些没用户籍做小生意的都赶走,让十六再回来。   这些人爱往哪去往哪去。   县令一心想着:天冷?百姓叫苦?不管那事。反正折腾的不是他。只要人少了,他这里出乱子的可能性就小,他脖颈上的人头就能保住。   正月初十。   宋阿爷在灶房里绕来绕去,实在忍不住了问宋茯苓:“胖丫,你真就不跟着去啦?”   “太爷爷,我不是去过嘛,没用,和运气无关。你就是让我和米寿当年画贴城门上,该不放还不放。等着吧,别差这几日了。”   宋阿爷胡乱地点点头,出去时嘀咕了句:“和好命还是有关的,你富贵叔说,你跟着去,他没挨踢。”   正月十二,宋福生来公共大厨房找女儿,却被震住。   都忘了要寻女儿说啥了:“你们攒的?”   他指向一百多块砖头形状的奶酪。   宋茯苓此时正站在凳子上,用大擀面杖当搅棍,正在搅合锅里奶稀。   奶豆腐,草原上的一种叫法,一种非常有智慧的吃食。   二十斤牛奶才会出一斤像豆腐形状的奶酪。   对,它其实就是一种奶酪。   给牛奶放在大桶里搁置放酸,然后倒进大锅里熬煮。煮一会儿就会发现,牛奶会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和牛奶里含的水自动分离,将水一勺一勺全部舀出,只剩这些“牛奶块”。   接着将这些牛奶块小火熬,不停搅合,越搅合越黏,慢慢就会变成稀奶团。倒在模子里。   宋茯苓用的模子有二伯宋福喜新给做的,一斤一块,砖块那么大的模子,也有她以前闹着玩似的做的香皂模子,将奶酪倒进那里。   这些倒进模型的稀奶团,或晒干或拿出去冻,能保存很久很久,而且非常解饿。因为它属于高蛋白高热量食物。   想吃,从奶块上掰下一小点儿,一泡,就是一杯奶。掰下一小块,干嚼就是一顿饭。   “怎么样,爹。”   “多少块。”   “攒了一百五十四块。”   “就这几天?”   “啊,从大年初一存奶,一直到现在。”   宋福生将擀面杖递给大嫂朱氏,给女儿从凳子上扶下来,拽回家唠:“就你那一斤一块的,像四壮那样的能吃几顿?”   宋茯苓想了想:   “没那么吃过,没挨饿过,没一天就指望吃奶酪啊。   但是,爹,成吉思汗你不知道吗?这是他的单兵口粮呀。   热量极高,吃了浑身还有劲。   草原牧民,那么大草原,听说走丢半个月都不怕,只要身上背几块奶豆腐。”   宋茯苓还评价道:“也不像咱们中原这么费劲,没等打起来先运粮。人家说走就走,骑马说干就干,坐骑上背几块奶豆腐和一些肉松,就敢逐鹿中原。所以,理论上,我认为这一斤奶砖,能让四壮多活好几天。当初咱逃荒,要是一人背几块,还推什么粮车。”   宋福生这天晚上饿了,特意没吃饭,咬了一小块奶豆腐。这是前几日闺女做好的,在外面冻得杠杠的,咬起来贼费牙。   别说,就这一小块,吃的腻腻的,饱饱的,还不冷哪。   正月十二开始。   宋福生赶着牛车,车上特意放了几个空桶。   自从进不去奉天城和葭县,他就放弃了,只每日派三两个人跑跑城门。   最近他在带人忙着去以前收菜的屯子里买粮。   还别说,真买着了一些,你几斤他几斤的,凑一凑就是一袋子。有那种贪钱的虎了吧唧将家里粮往外卖的。   他都想好了,这回带着桶,也买牛奶。 第四百三十五章 古代偶像剧(两章和一)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天。   宋福生他们这些大人,一人只吃一个现代五毛钱硬币大小的元宵。   北方叫元宵,南方叫汤圆。   里头的馅是一点点红糖,一点点芝麻。   钱佩英吃的时候,问宋福生:“嗳?这么小,你说她们是咋包进去的呢,真有才。”   宋福生却反问:“你还能吃到馅?我咋没品出来。”   四壮恰好挑着两桶水送辣椒基地。   宋福生就问他:“四壮啊,吃元宵了吧,你吃着馅没?”   四壮抿抿干裂的唇,摇摇头。   放嘴里打滑,喉咙一动,不小心就整个咽了下去。一点儿味也没尝着。   就这,阿爷都舍不得。   在他老人家看来,别看元宵那么小一个,但是挡不住咱人多呀,一人一个也浪费不少糯米。   大人可吃可不吃的,浪费。   小娃子们倒是一人两个到四个。   岁数越小,得的越多。   不过,像大丫二丫二郎她们这些当哥哥姐姐的,其实也只吃了一个,将自个分得的俩,省出一颗给了宋金宝。   宋茯苓也是得了两颗。   此时正和米寿端着小碗,坐在炕头,姐俩腰部围着棉被在面对面吃呢。   米寿给了他姐姐一个,姐俩就变成了一人三颗,平等了。   米寿吃的很是节省,吃嘴里吐出来,像会变魔术似的笑嘻嘻对姐姐说:   “你看,姐姐,我还有三颗。”   “姐姐,你能瞧见吗?我咬下一点点,就往外流糖了。”   宋茯苓急忙将自个的三颗吃掉,才说道:“至于嘛弟,你大年三十吃了那么多肉,肚里应该不缺这些。”   米寿眨了眨眼睛:“三十一顿饭能顶一年?”   宋茯苓一噎。   “你快吃吧,我数五个数,你要是再吃的这么恶心,我就抢过来都吃了。”   俩人吃完也不将饭碗送出去,就放在炕沿边,蒙着大被,姐俩就躺在炕上唠嗑,米寿枕在姐姐腿上。   宋茯苓问米寿,没逃荒前,上元节你出去瞧过热闹没?   “那时候我还小,就知道被抱出去很热闹。”   “用你学过的那些词形容形容。”   “张灯结彩,人头攒动,呃,祈求佳偶。”   “什,什么?”宋茯苓将枕在她腿上的小脑瓜抖掉:“又从哪听来的,胡说八道。”   “嘻嘻嘻。”米寿披头散发,小脸热的红扑扑的,笑得咯咯的,似乎给自个也逗得不行。   “姐姐,那你说上元节什么样?你也给我形容形容。”   宋茯苓两手枕在脑后,未语先叹。   自从稳定下来,心里一直最盼的节日就是元宵节。   来了这里,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天亮干活,天黑睡觉。   要不是有学习认字这件有意思的事支撑,都快要无聊死了,变得也开始盼节了。   因为被宝珠形容的很好玩。   在宝珠嘴里,上元节是一年中对女孩子最友善的一天。   听说,这里的上元节堪称一个小长假。   从初八点灯,到正月十七夜里落灯。   十七之后才叫给春节大庆来个完美收官。   浮元子,也就是汤圆,宋茯苓搂着弟弟,转述宝珠告知她的话:   “外面卖的可比咱家煮的好吃多了。   逛差不多,冻得直搓手时,找个街边小摊,点碗浮元子吃。   一碗碗端出来,冷风一吹,借着花灯的光亮,都能瞧见碗上面冒着热气。   可以点一碗里有各种馅的。   咬一口,有白糖的,有芝麻馅的。   豆沙、黄桂、核桃仁、果仁,枣泥馅。   还有肉馅的呢弟弟,可荤可素。”   米寿在姐姐怀里,听的眼睛晶晶亮,嘴边也不自觉分泌晶晶亮的银丝。   宋茯苓讲完也咽了咽吐沫,因为宝珠还和她讲了好多街边小吃,此时在心里回忆一番都流口水,可不能说关于吃啦。   “弟,你想象一下,比如咱一家眼下就在奉天城里过节呢。你坐在我爹的肩头,手里举着糖人。”   “姐姐,举俩。”   “恩,举俩,一个小兔子的,一个小猴子的。咱们四口人,边说边笑,穿梭在各种花灯下。弟,有十二生肖的花灯,还有大鹏展翅的花灯,凡是你喜欢的小灯笼都有。能赢花灯的,只要对上对子。”   “那姑父一定能给咱俩赢花灯。”   “那当然了,到时你稀罕哪个,用糖人一指,你姑父就一定会上前管人要那个花灯下的灯谜,还会说一句:小生不才,然后看一眼就微微一笑,说出答案。”   灶房,四壮和牛掌柜齐齐扭头看向宋福生。   宋福生此时正拉住钱佩英,让别进屋,别打扰俩孩子意淫。   正好听听他们唠啥。   “弟,咱们赢完两只花灯后,不能贪心,要不然你姑父都对上了,别人该没有参与感。要转头就带着咱们走,让那些围观灯谜却对不上的百姓,冲他背影翘大拇指。这叫深藏功与名。”   “不成,姐姐,不能俩,也得给姑母赢一个,你快让姑父再回去对一个。”   “是是是,又回去了。   你姑父挑了一个最漂亮的花灯。   这个灯谜有些难度,他沉吟一番,才说对答案。   然后在一众人的眼含羡慕中,递给你姑母花灯。   而且递完后,还会在红黄蓝紫五光十色的花灯照耀下,冲你姑母郑重抱拳,长揖到底,说句,吾妻辛苦了。”   米寿这才放过花灯这一块,姑母是辛苦了,要给一家人做衣洗衣煮饭,摘辣椒,串辣椒晾干,剪辣椒面。   宋茯苓晃悠着脚丫,悠哉悠哉继续讲道:   “奉天城靠近皇宫外墙那里有一座桥。   有钱的大户人家在桥下面都有临时船乐坊。   从外面看,格外豪华。   他们在自家的船上,奏乐,唱词,呼朋唤友,推杯换盏。   咱们一家四口虽然不能上船,不能去人家船上看看里面都有啥,但是咱们四口人可以结伴站在桥上瞅啊。   借光听听曲,靠在拱石桥上,仰望月亮,顺便观察观察大户人家是怎么热闹的。”   米寿说:“多冷呀,姐,没啥瞅头,快过桥吧。”   “好,弟,桥那面可不得了。   有舞狮子的,哇,咱俩就鼓掌,赏。   有打扮的奇形怪状的人踩着高跷,两个脸蛋画的红彤彤。   他们踩着高跷可高可高了,却能弯腰递给你这样可爱小孩礼物。   米寿你就接过来,你姑父自然不会白收人家给的礼物,掏出碎银子给人家,只为换你眼里的惊喜。   还有套圈的,到时姐姐给你露一手,买它一钱银子的圈圈。   你指哪个,我给你套那个。   让你不停欢呼,姐姐真棒。   还有用嘴一吐就着火的,还有牵着猴子让跳火圈的,咱俩就鼓掌,赏。”   米寿急忙拦住:“姐姐,别赏了,这么会功夫,赏出去不少钱了,你控制控制。”   “噢?是嘛。对了,咱们还有去走冰,你就不能骑在你姑父肩头了。弟,你知道为什么十五要出去走百步吗?”   “为么。”   “因为咱们这里天寒地冻,走百冰,就是走百病。”   宋福生和钱佩英是在米寿问:“姐姐,那咱今晚去哪住”时进屋的。   钱佩英拖鞋上炕铺被褥:“你这不是在家住呢嘛。”   宋福生也笑呵呵问女儿:“玩的挺好啊?”   “还行,”宋茯苓盘腿坐在炕上道。   晚上,姐弟俩已经睡熟了。   钱佩英起身给米寿盖了盖被,回头冲宋福生说:“这孩子今晚睡觉不老实,总蹬被。”   宋福生:“逛街挺累个事,能不蹬被嘛。”   闻言,钱佩英又憋不住笑了,“唉,你说咱家茯苓,是不是永远就长不大了。跟她弟,俩人共吃六个手指甲大小汤圆,就能吃完想美事。不能出去玩,自个编。”   宋福生说:“挺好,编的挺美,等赶明,”忽然拍了拍钱佩英:“我真给你赢灯笼,长揖到底,送给你。”   两口子却不知,今晚宋茯苓的梦中比她讲述的还美,压根就没美完,梦中在继续。   而且,也不知是米寿无心的那句“祈求加偶”,还是因为宝珠曾和宋茯苓说过,上元节这天,男男女女能见面的原因,宋茯苓今晚的梦里不仅有吃有喝有玩,还有男人。   她睡得呼呼的,嘴角弯起。   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模样,就知道是为很英俊的才子。   她俩花灯下邂逅了。   怎么邂逅的呢,男子拎着灯,身后有朋友喊,就原地站下扭身看朋友。   宋茯苓是拎着花灯倒着走,边走边笑意盈盈冲父母和弟弟挥手。   人多,俩人都没看见对方就撞在一起了。   “对不住,”梦里,宋茯苓急忙回头冲对方说对不起,踩你脚了。   英俊才子用磁性的声音说“没事,”还问姑娘是否有事,说话时将手中的花灯高挑,照在了宋茯苓的脸上。   宋茯苓在梦里很着急,就想看清对方到底长什么样,但就是看不见,只知对方身高很高,身上的味道比古龙香水好闻多了,一种草木的清香。   “茯苓,茯苓?”   “嗳,娘,来啦,”宋茯苓只能拎着花灯跑向召唤她的父母,却在跑了几步后,忽然站下,扭身回眸,看向那名才子。   恰好那名男子也转过身,似有所感般看向她,在手中红灯笼的照耀下,冲她一笑。   梦里,宋茯苓在念诗: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宿过后,正月十六。   宋茯苓抱着被子坐起身,笑得格外猥琐,还有点沉浸在梦里似的,心想:艾玛,我竟然在梦里自导自演一出灯下邂逅,啊哈哈哈,圆了自个的古装女主角大梦。   钱佩英拎着抹布过来时,看到的就是闺女在拍脸降温:“干啥呢这是。”   “啊?没、没干啥。米寿起啦?”   “早起啦,饭都吃完了,跟金宝他们出去捡柴火了。估计咱这几百口人就你没起。你爹你奶她们更是早就走了。你奶,才过后半夜就在窗户下喊你爹,非要大半夜就走,给你爹气的不行。”   宋茯苓这才回过神,脸上少了笑容:   唉,这才是现实。   烦死了,这世道。   也不知今天进城,能什么样。   现在快到了吧。   “咣,咣,咣……”   钱佩英擦炕的动作顿珠,惊愕:这是什么动静。   宋茯苓也满脸疑惑。   大伯家的二郎跑进屋:“三婶,胖丫姐,快些村里集合,丧钟响,一个都不能少,得去跪着。”   宋茯苓听完心里就一个字:“靠。”   赶紧翻兜子找护膝,她还没起被窝,没洗脸刷牙。   为啥丧钟响,还要去村里跪着呀。   不跪能怎么的,能发现吗?   有病。   与此同时,宋福生也和他闺女一样在心里恨不得骂娘。   因为他们更倒霉,正拿着具保书要扣章时,丧钟响了。   离奉天城的城门就几步远,却需要原地立马跪下。   圣上驾崩,举国致哀。   各寺庙、观,以及凡是挂钟的地方,敲钟三万下。   三万,等敲完,得跪到啥时候。   关键是还得哭。   尤其是宋福生离守城官和兵役们距离太近,不敢表现不好。   就跪在他们附近。   宋福生一边哭,一边在心里后悔:   晚来些好了。   晚来在路上,只要没人,谁知道他们跪没跪?意思一下就起来,接着赶路别让人看见就行。   或者再早些来,进了店里,屋里暖和,跪在屋里呗。   马老太跪在宋福生旁边,哭得鼻涕都出来了,心里琢磨的是:   圣上,你赶紧滚到千里之外吧,烦死你了。   给我管这江山,备不住管得都能比你好。   瞧瞧你,活着时,江山这一块,那一块。死了后还得因为这一块那一块干仗,遭罪的全是俺们老百姓。   就这天,冰天雪地的,一把岁数等会儿跪完你,膝盖就得直不起来。   不知像宋福生马老太这样“不忠不孝”的百姓多不多。   但是百姓们确实心里踏实了。   丧钟响,就像那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   没一会儿,跪在城门外的宋福生等人,头上就落了一层白。   雪无声地落在他们头上。   宋福生咬牙坚持,每当觉得冻得要支撑不住时,就会抬眼看向那些守城官和衙役。   那些人得摘帽,估计耳朵快要冻掉了吧?   这种时刻,多大的官也要和他们一样受罪。   宋福生这话说得没错。   因为此时陆畔两耳冻得通红,正一身孝服,背影刚毅,带着大批的禁卫军下跪。 第四百三十六章 陆畔的心一向丰富多彩(一更)   冷清的国公府,陆畔的那几间“实验室”里。   铁皮子车的画图,才画完车轴。   屋里陈列着,才制作三分之一的沙盘。   黑板竖在一旁,上面写满字迹。   给父亲讲解这些。   父亲常年在外,说话做事糙得很。   总是打岔,总是嫌他啰嗦,还埋怨母亲怎么给教的,连讲话也一板一眼,似乎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   大年三十,全家人终于聚齐,共同守岁。   父亲当着一众奴仆的面儿,大咧咧问,就没有相中的姑娘?也似乎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   而此时,陆畔抬眼看向被扑簌簌雪花覆盖的皇宫,心想:父亲应是离目标地点更近了吧。   先皇驾崩很突然。   三十夜宴,出现见过百官,后半夜却惊得噩耗。   以至于,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以至于,大年初一,一宿没合眼的父亲,没有乘马车,再次骑上战马离家。   上马前,父亲有那么一瞬,身影僵硬了下。   不是从武之人,压根不会发现丝毫异样。   父亲急忙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带着小心翼翼,怕儿子发现会担心。   他很配合,当时在摸战马,假装没注意到。   但心里很清楚,那是父亲的寒腿病犯了。   心,也当即是像被什么东西刺痛。   七年时光,大将军王常年驻守征战在外。人人只知国公府权力滔天。   七年里,他从不向外人道,隐瞒在心底深处,其实是从十岁开始,珉瑞最高兴的事是父亲归来,最伤感父亲离开。   丧钟骤然停下,似乎还带着回响。   肩膀身上满是雪的陆畔,耳朵冻得通红,立即收起儿女情长,收起望着漫天大雪眼里流露出的惦念,带领禁卫军站起身。   今早的丧钟,结束了。   每日,卯时末(不到七点),午时(12点),戌时(晚八点),都会敲响丧钟。   每次百下,丧钟响彻百日。   一身素衣的贴身小厮顺子,找机会凑近陆畔。   用手捂住嘴,小声的冲陆畔说了几句。   陆畔听完后,先是皱了下眉,随后将早已换成白色盔缨的军帽戴好,说了句:“胡闹。”   顺子和陆畔说的是关于陆之婉的事。   眼下,高品阶官员家眷都在宫里哭丧。   准确地讲,是从大年初一开始,这些家眷就被一直折腾着往返于宫中。   而今日这不是对百姓才宣布,家眷们更得重新走一遍程序。   是有指定时辰哭丧,指定时辰念经文的。   陆之婉怀孕,怀相本就不好,有点撑不住了。   可她婆婆齐夫人胆很小,不敢作主让儿媳回府。像是宁可豁出去儿媳也不敢触新皇眉头的架势。   在各种位置跪着的陆之婉的两位姐姐,一位妹妹,心里着急,又不能参与。   毕竟是齐大人家的事,陆之婉上面是有婆婆的,她们出头让歇着去,指手画脚不好,出头也会引起自家婆婆的不满。   本该在最前头的长公主,陆畔的祖母,又被陆畔的母亲给搀走了。新皇召见,压根就没在女眷这里。   陆之婉两位姐姐一位妹妹一看,祖母不在,这怎么办,那脸都不是好颜色了。   大姐就悄悄使人寻弟弟去了。   且莫名其妙很不合时宜的在心里寻思:   她要是有位弟妹该多好。   她们这些外嫁女,即便陆家女儿也没有底气,毕竟嫁出去了。   就是没嫁出去也是女儿身,不是国公府的正经当家人。   但如果此时能有位弟妹,作为这些家眷里身份极高的夫人出头,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唉,她可怜的弟弟。   大姐陆润之想到这点,心更冷。   目前这种情况,没时候娶妻,活活被耽误了。   不要和她提她弟不找,她弟就是被耽误的。   其实陆润之寻陆畔,真实目的是想能在外行走的弟弟,想想办法给祖母送口信。   却没想到,女眷哭丧的地方,陆畔竟直接来了,这个干脆。   陆畔敢来,不过是比女眷们了解新皇,能看清形势。   在新皇那里,一个孕妇,身体不适,不跪就不跪,那都不是事儿。   是事的,此时应该是被遗诏气煞。   先皇遗诏,那遗诏早就拟好,确实传位燕王。   不过,遗诏里有一条,要尊贵妃郭氏为母后。   郭氏是谁,是吴王生母。   是曾经受宠时,没轻了羞辱燕王生母的女人。   可以说,燕王母妃早早离世,只剩下年幼的燕王,是那位郭氏的手笔。   而曾经的燕王,如今的新皇,为什么独独召见祖母。   陆畔猜,丧钟响时,新皇压根就没哭,应该是正一边诉苦一边发火。   哭诉这么多年,养郭氏就够憋气,没给母妃报仇一直是在忍着,一直是在为百姓忍,兴兵黎民百姓才是最苦的。   估计也会再次絮叨,要不是有姑姑曾在宫中多处暗中保护照顾,他早就被郭氏弄死了。眼下遗诏让他称郭氏母后?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曾经的燕王,在陆畔的眼中,懦弱,老实,先皇当初封地赠与这贫寒之地,燕王也恭敬接着,不过是保护色罢了。   燕王一直懂得厚积薄发四个字。   就这事,陆畔也能猜到他祖父祖母指定劝遵守遗诏。   要不然,这遗诏怎么昭告天下?   明明有真遗诏,为何要因为一个郭氏而影响江山图治。   祖父也应是带领一众大臣跪地劝过,句句分析形势。   结果不但没劝好,还给燕王劝的,据说在先皇棺椁前竟然大怒道:“先皇崩,宫人多从死者。治丧期间,郭氏殉葬,无溢号。”   应是给他祖父也吓到了。   按例,即便没有遗诏,贵妃有所出,在例不当殉。   更何况眼下,不尊母后也就算了,这怎么还要给赐死?给郭氏赐死,她所出吴王就得气疯。   到时吴王别说来奔丧了,会不惜一切代价和燕王头破血流。   任性啊。   从不任性的燕王,勤政为民,一心想得民心的燕王,才成为新皇,就突如其来要干一把大的。   可陆畔的真心话,他不敢对祖父祖母流露,却打心眼里认为:这不叫任性,不过是人性的选择罢了。   数英雄论成败,天下,从不是委曲求全得来。   换他,也定会如此。妻儿,母亲,家人,是不能触碰的逆鳞。   陆畔右胳膊夹着军帽出现,“三姐姐。”   一众女眷全部循声回头。   “随我来。”   陆之婉跟在弟弟身后,婆家指不上,她还有娘家弟弟。   而陆之婉婆婆齐夫人都看傻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管好你自己(二更)   陆之婉清楚,婆母之所以露出很吃惊的神色。   是因为完全没想到,弟弟会在众位女眷面前,直接落齐家的脸面。   越过齐家,干脆利落地带她走。   或许在婆婆的心中,如果是祖母出面让她离开,或是闻讯她的情况,婆婆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因为除去身份上的差别,祖母还是长辈。   不过,陆之婉此刻一点也不担心婆婆恼怒,爱怎么着怎么着。她忧心的是另一件事。   陆之婉望着前面陆畔的背影,那背影特别高大、可靠、踏实。   不知不觉间,弟弟早已长成能顶天立地的男子。   还体贴。   看起来面冷,却有一颗柔软的心。   弟弟发现她被小丫头搀着走的慢,会在前面刻意放慢脚步,等她跟上去。   不再是那个曾经懒得和她讲话的弟弟,不再是一提几位姐姐去了他院子玩耍就会炸毛的弟弟。   “我是男子,怎会和几个姐姐玩。”她还记得珉瑞说这话时,奶声奶气的声音。   想到这,陆之婉眼圈一红,热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父亲已经赶往前线,这回要动真格的了。   虽有六腊不兴兵的说法,那几位王爷不熟悉北方气候,也不敢轻易动手。   但是,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她这个妇人家,不懂战场之事,可这个道理却是懂的。   一场仗在哪打,什么时候会打,不是这里的人、不是咱们猜测能说得算的。   而是由敌人和老天爷共同决定。   其间不能有一丝侥幸心理。   陆之婉很忧心弟弟过不久也会带兵离开。   她们陆家就这一颗独苗,能不能别去。   也不知新皇会不会像以前似的,刻意不派珉瑞去前线。   她夫君从初一开始,近日都在忙着辅助运兵器。   可以说,现在所有的官员都在忙同一件事,那就是为前线大战做准确。   夫君离开前,为了开解她,曾向她透露过。   说是从督办皇陵的公公那里听来的,过段日子就要大规模征兵。   夫君给她分析过,珉瑞练兵很有一套,新皇很可能也会在心里掂量,这么多年,陆家也算鞠躬尽瘁了,陆家就这一颗独苗,派珉瑞去练兵,而不是让珉瑞带兵去战场。   可是,夫君说得对,这里有一个关键点,就怕珉瑞自己不同意。   天生将领,岂能甘心在后方。   陆之婉想起夫君给她分析的这番话就揪心。   “弟啊?”她期期艾艾地想说,你去练兵呗。   陆畔却没给陆之婉废话的机会,将帘子掀开,“上你的车,顾好你自己。往后不舒服只需告知,无需得到旁人的认可。”   给陆之婉噎够呛。   一旁齐府的丫鬟,也急忙降低存在感。   陆家少爷讲话真直白。   就差明说:顾及你婆婆准不准许作甚,她的脸面在你的身子骨面前,什么也不是。往后别听她的。   弄得陆之婉上轿前只来得及说:“你抽空也回府歇一歇吧。”   她弟,从大年三十后半夜,一直当值到现在,就没回过府。   估计每日都睡不上两个时辰。   ——   奉天城,马老太糕糕兴兴店。   马老太才安排完三儿他们,跟着大德子离开。   好像是安抚民心似的。   今日城里粮铺子放粮,有秩序的排队,有官差把守巡逻把守的那种。   而且据宝珠讲,其实前日昨日封城时,城里就放了少量的粮食,有的人家都不睡觉的,就为了排在前面。只不过她和她哥没去排队。   问为啥。   没钱。   给马老太急的,这俩傻孩子,心眼实在的不行。   钱都给点心店垫付了,眼下不买粮,往后吃么。   岁数小啊,不知道这个世道残酷,没尝过往后有钱也买不着粮食的苦楚。   急忙解下裤腰钱袋子,塞给大德子银子让去买粮。   马老太让宋福生他们也跟着排队,看看能不能借大德子城里户籍也买上一些。   因为人家有要求,只卖天子脚下的城里人。   然后马老太又去旁边书肆感谢,还钱。   祁掌柜嘴很严,依旧没提主家是谁。只提两个半大孩子支撑门面很是不易才出面。   马老太双手合十:谢谢啦谢谢啦,皇朝第一好邻居。   坐在店里,算账,还和宝珠和富贵媳妇正说着,“这怎么还有好些大户没来退银钱呢,”宋福生他们就回来了。   “怎的这么快?”   “去晚了,根本排不上前。按户限量也买不着。只放不到百石的粮食够干啥的(两万多斤),没等排到中间就卖没。”   马老太刚才还在窃喜大户人家能不能不要点心钱了,暗中小窃喜,这一听,心哇凉。   “这怎办呀,”尤其宝珠这块,方方面面的,这俩孩子够意思,她就得护住。   买不着粮,这俩孩子吃啥。眼下才哪到哪,日子长着呢。   宋福生刚要说,“我去酒楼看看。”外面午时的丧钟又响了。   靠,这一天天的。   早上就被冻的不行,耳朵到现在还热着。被冻后,耳朵一冷一热就通红。而且好像都被冻大了。   大伙齐刷刷急忙跪下。   心里庆幸,多亏进店了。要是正走路,天寒地冻又要跪在外面。   店里都是自己人。   跪下不老实。   田喜发悄声问宋福生:“三弟,这都啥时辰了,遗诏么的好像还没张贴呢吧。”   宋福生经提醒:可不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新皇在忙什么哪。不赶紧布告天下。   新皇在忙,明明有现成的真遗诏不要,非要将遗诏改掉。追封他先皇早就死了好些年的原配为圣母皇太后,追封他母妃为母后皇太后。   郭氏?   那是个什么东西,哼。   可苦了一众大臣。   宝珠跪在马老太身边,也在悄悄问:“先皇驾崩,以前也这样吗?要一日里按三顿饭这么敲。”   她岁数小,不了解这些,头一回赶上皇上驾崩。   马老太回答:“早忘了,没啥印象,那时候我也小。”也是个小丫头呢。再说一个皇帝一个讲究,屁事贼多。   又稀里糊涂跪了好一会儿,丧钟停,大伙才起身。   可以说,只有老家的宋茯苓知道每回下跪的时间,时间能精确到不行,比陆畔之流晓得的还多:   每回跪16、6666分钟。   你咋知道的?   掐点儿了,闲着也是闲着。 第四百三十八章 关店?(一更)   一品轩三楼雅间。   反正也没客人。   陈东家干脆带着宋福生也享受一把,坐在三楼往下望视角多好啊。   陈东家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滋溜一口道:   “我也是才回来,回来就将小二遣散回去不少,意料之中的,往后用不上那些了。”   又补了句:“带他们不薄,没给工钱,给拿的粮。”   宋福生点点头:“眼下这种情况,那你带他们确实不薄。也别上火,最起码比我家点心店强。我家几个店,都被人摘了牌子。你这禁酒,但不是没让歇业吗?”   陈东家却摇了摇头:   “往后和歇业也没什么差别了。   看着吧,老弟,搞不好入不敷出啊。   我这里,一向来的就不是吃面条的人。   吃面汤馄饨的,也不进我这里,对不对?找个街边摊吃吃挺好,自在。   面对的都是高门富户,还禁酒。   现在高门富户,比咱小老百姓更夹起尾巴做人。   估摸各府有那不提气的,往后也会被家里人看管起来,怕那些清流文臣,将来别因为败家子给拉清单。”   这话,宋福生赞同。   那是指定的呀。   封建社会,皇上一死,就相当于家里爹都死了,你还敢出来吃喝玩乐?   新皇连媳妇都搂不上了,啥也不能干,着急改年号都得等到明年呢 ,大臣家多个啥。这时候谁敢得瑟欢,往后谁就拉清单。   更何况,往后这要是打起来,前线将士那么苦,百姓也会苦不堪言,吃饭都要吃不上了,你出来大鱼大肉?   换他是新皇,也一定会觉得扎心扎眼。那你家都那么有钱有粮吧,来吧,抄家,国家有难,你家贡献。   所以说,大户们将来在外面,会过的比普通百姓还低调。   当然了,关上大门吃啥喝啥,咱就不知道了。   真正高门大户家里都是有庄子的,库房存的也什么都有,一年两年不采买都成,完全能自给自足。   唉,这世道。   宋福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家点心店,往后彻底歇业了吧?”   “咳咳,”宋福生捂嘴咳嗽:“咳,我家就是牌子被摘了,做个新牌匾再挂上,不至于吧?”   陈东家有些不好意思,咱不是咒人家,就是觉得:“我以为齐府大少奶奶会派人来说,不让你们干了。”   “为何要这样讲?”   “齐府大少奶奶是陆家三小姐,老弟应比我了解陆家的为人处事吧。咱兄弟俩私下说哈,陆家人做事一向这个。”   陈东家翘了翘大拇指。   继续道:   “这要是换成旁姓是国公府的门第,哎呀,早就得不知怎么得瑟好了,出门就得耀武扬威,那样的人我见多了。   可你看国公府平日里,谱还没有三四品大员家摆的开。   所以,我寻思着,以陆家人的作风,往后百姓要是都缺粮了,搞不好今年还会征粮,会让老弟家用细面做贵点心往外卖吗?   那样的人家,不差挣银钱,恨不得挣银钱也只是凑个热闹罢了。   极其注重名声,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百姓要是往后没粮吃,老弟,你家还往外卖贵点心?先不提能不能卖出去,不好看吧?   其实咱俩面临的情况一样,买卖都是面向富贵人,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宋福生忽然觉得,老陈分析的有理。   他皱了皱眉。要是真这样,老太太们怎么受得了。   “行了,也可能是我瞎寻思,先别想了,齐府大少奶奶不还没遣人来知会吗?走走走,我先领你去后面。”   老陈带着宋福生来到酒楼后面,掏出钥匙打开库房,里面很黑,俩人眯眼适应了好一会儿。   老陈才指着二十个面袋子,三十袋米,一看就是早就摞好了,说道:“我晓得你们人多。不过,兄弟,老哥能力有限,能做的就这些了。”   感动不?   感动。   最感动于还没张嘴问,不会让人难堪,对方就已经准备好。   这个朋友,始于互相利用。   可眼下,已经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了。   包括老隋,员外爷,眼前的老陈,店里的大德子宝珠。更高的还有童谣镇捕头齐鸣,顺子,陆畔等等。   要不说,这就是人呢。   人性会作祟。   有时本来挺好的关系,处着处着就不好了,成了陌路。   有时相遇,不过是萍水相逢,处着处着却越走越近,不一样了。   宋福生急忙抱拳致谢,还劝老陈道:“你该多少银钱就收多少,别给我特意便宜,你就要这么点儿可能嘛?”   陈东家说,“可能啊,当时我往上收粮就是这个价。啧,我还能赔着卖与你?”   贼好的精米,比宋福生才到这里时,领着闺女在粮铺子买还便宜,合7文一斤。   细面那更是不错,就是马老太买家的那种做点心的细发面,五文一斤。   嗳呦我天,宋福生最近高价粮买的,只觉这种价格跟白捡一样。   至此,宋福生他们这伙人,再算上这几日下屯高价零买的粗粮,只粮食加在一起,就能吃到九月中旬,不算闺女在家鼓捣的奶豆腐。   心里也彻底有了底气。   挺到十月份就可以秋收了,再说还没算还能继续买呢。   粮铺子怎么也会放些粮,看奉天城的形势就能猜到。   新皇登基,不能大赦天下,可是再缺粮也要做做样子,安稳民心,表示一下福泽万民,积少成多也能再添置些。   宋福生和老陈才返回前楼,就挺到外面有些喧嚷。   掌柜的指了指外面,告知两位小老板,“告示贴了出来。”   俩人对视一眼,并肩出去瞧热闹。   皇上带着大印的亲笔,那是谁都能看的嘛。   而且就那一份,哪能拿出来。   都是手下大臣抄写副本,叫“誊黄”发往各地。消息由各城池官衙再到城门、集市、交通要道张贴安民告示。   至于村里,就是口头式传递。   此时奉天城集市这里,好些人凑上前看。   一气儿贴好几张哪。   宋福生和陈东家俩人双手插暖袖,挑主要的那张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骤甭,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内外文武群臣合词劝进,至于在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袛告天地,即皇帝位……”   宋福生在心里吐槽,想登基都要想疯了,还得让人劝,弄出一副礼让谦虚的样子,用咱现代人的话,这不就是最典型的矫情嘛。   还是咱现代人真实,竞赛,竟演,竞聘,我就是行,我都哪里行,咱七尺咔嚓就是展现。 第四百三十九章 这里有太多不如意(二更)   行了,可不瞅热闹了,回家喊人去酒楼搬粮食吧。   其实也没啥瞅头,在宋福生看来,接下来都是他能预想到的。   这告示一贴,妥。   这就相当于向天下彻底宣布,登基了,变天了。   看着吧,往后会一天比一天热闹。   先是那几个王爷,到底来不来奔丧啊?   来,那就是臣服的意思了。   不来?你个不忠不孝的东西,爹死都不来,新君也不拜,欠揍是不是?你是要造反?   那几个王爷必然也会回骂,爹是怎么死的,你给我说清楚喽。爹怎么可能会将皇位传给你,爹平日里明明最稀罕我,有迹可循。所以说,你是一派谎言,你是纂改遗诏,你竟连天下人都敢欺,讨打,看我为爹报仇。   檄文满天飞的时候到了。   一场大戏,彻底拉开帷幕。   然后新皇就会怒发冲冠。   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将领兵士们,还要一脸精忠报国举着剑,哄新皇主动发誓道:   “青山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誓要带着捷报向皇上、向黎民百姓报告胜利的消息。   不打败进犯之敌,誓不返回家乡。”   到时候,就看着吧,那尸骨,就得海了去了,埋不好都得出瘟疫。   而打仗,有时候更拼软实力,大后方更是会哗哗往前线二十四小时运粮。   运粮,文人墨客就会冒出来了,指定会作为第一批群情激愤,鼓舞民众:保卫家园,众志成城,再大的困难,我们也绝不低头。   百姓们就开始省吧。   说句心里话,百姓能图啥。都搞不懂哪个上位能管的好,哪个是哪个又没见过,谁爱当皇帝就当呗。   百姓就是为了不逃荒,为了还有家,脸朝黄土背朝天,汗珠掉地摔八瓣种的那点儿地,却要勒紧裤腰带,从自个嘴里,从自家娃嘴里,自家爹娘嘴里往外省粮食吧。饿到哇哇叫唤。   就这,还不是最难的。   搞不好,给新皇打急眼了,暴政也能搞出来。   这是有可能的。   万一前线打的焦灼,进入白热化,打不退,攻不下,到时候就是拼谁能让军心不散,谁能有粮吃。   有粮的王爷不怕呀,他都不用打,拉长战线,饿死你兵将就成啦。   所以说,到了那种程度,新皇就得急眼,拉开了干,不给皇上逼到上吊那一步,就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兵将饿死。   那没粮怎么办。   这种情况下,暴政就是万一要求百姓每户存粮限量呢。   每家不准超过多少斤,多出来的必须全部上缴,偷摸不上缴,发现没收不算,再治罪。   宋福生两手插在袖子里,一边往店里走,一边在心里琢磨:   艾玛。   他以上分析的这些,绝对百分之百猜对。   只有遗落的,只有可能比他琢磨的还邪乎,绝不是他吓唬自个。   那么,计划得有变啊。   回头盖房不是最主要的,看来修密道才是最重要的。   不行去山上挖个洞吧,情况不好,就将粮食藏里头。   “怎、怎的啦?宋福生才进店,就感觉气氛不对。   田喜发说:“许小娘子来啦,让关店,不合作了。”   “下面各县的也关?”   “恩,都关,让咱们拾掇拾掇。” 第四百四十章 好惨的祖孙俩   刚还和陈东家聊这事。   设想过有这种可能。   没想到眨眼就成了现实。   铺子黄了。   宋福生安排大德子,先带着田喜发他们去运粮。   从小道走,大德子是城里人,知晓怎么走。   取完后,分出三袋子,二百斤白面,一百斤米。   宋福生瞅了眼后厨,后厨由于之前讲话本子那阵,有做披萨、辣汤米饭的套餐,所以店里是有米面的。   加在一起,店里就能有个一二百斤。   再算上他分出去的三袋子,省些吃,应是够大德子和宝珠俩孩子一年的嚼用。   大德子急忙摆手,宝珠也脸通红说不用。   “你俩,岁数小,就听叔的吧。你们奶奶将垫的银钱给你们了吧?记住喽,往后听说有放粮的消息就去排队,不睡觉也要去排,宁可将手里银子都花了,也要多存粮。”   大德子支支吾吾:“那我得将粮食银钱给叔。”   “好。”宋福生按照陈东家给的价,收宝珠和大德子的粮钱。   目送完这些人离开后,宋福生又找出店里的笔墨,挥毫泼墨写了些字,大致意思是:有年前在这里订点心的,请在三日内速来退钱,如三日后店铺关门,请去多少里外的任家村寻马老太。   门上贴了一张,又去拜访隔壁。   祁掌柜意外的一挑眉,接过宋福生的笔墨,也同意如若有买家敲门,会拿出来给他们看。   忙完这些,宋福生才掀开帘子,去寻马老太。   这老太太,据说许小娘子离开后,就不露面了,不允许别人进去,一个人坐在灶炉边,火光映照下,正偷摸抹泪。   宋福生拿过小板凳,坐在马老太面前:“哭啥呀,你看今日一早就开门,有人进来问问点心嘛,连个要买货的人都没有。就是接着开店,能挣着钱嘛。再烤完了,怎么带来怎么带回家更上火。”   马老太被儿子好态度一哄,干脆哭出了声:“三儿,往后我干么呀。”失业啦,呜呜呜。   “跟我回家去呗,咱不是有家?”   “回家,我就成了不能挣钱的废人。”   “怎会?你得回去挣工分,还要靠你贴补胖丫呢。胖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她还贼能败家,买本书不寻思寻思就敢花四两银,这窍钱她往后挣不到了,是不是得比您老更上火?”也失业啦,好惨一丫。   马老太立即用擤鼻涕的手绢捂脸:“嗳呦我的天啊,呜呜,俺祖孙俩算没活路了。”   宋福生抿抿唇:“您老想想,其实陆三小姐才是哭的那个。你瞅瞅这店,人家往里砸了多少银钱,这就不能开了。你才给人家挣多少银两,三百多两,都不够赔的。买卖又干赔了。”   马老太擤了下鼻涕,又擦了擦泪,哭的直抽搭道:“我就是刚才有那么一阵,心里堵得慌。这要是咱自个家店,起码想开就开,不是让人告知一下就得离开。还得是自个的铺子才好。”   “牛不给你留下啦?四头大奶牛,两头拉脚的黄牛,还说等情况好了再合作,还让人咋滴,对不?说明人家还有心再和你合伙开店,要不牛给你留下让照顾干啥对不?人家还能缺了照顾奶牛的人?只是现在风声紧。”   来时,马老太满心惦念店里,即便跪在城门前冻够呛,能让进城心里也满是欢喜。   可是走时,心拔凉。   从做了这个蛋糕生意,挣得多,就有种一直在半天空飘着的感觉。   这回完了,啪嗒一下,彻底摔地上了。   大伙也沉默不语,将店里的一部分倒动到车上,这趟拉回,其中就有牌匾。   本来便宜买精粮很高兴的,却没想到往后“聚点”都没了。再来奉天城,他们可没地儿取暖。   宝珠站在城门处,望着牛车渐行渐远,也耷拉肩膀说:“怎办啊哥。”   大德子倒好说,回陆府接着养马:“没事儿,妹,你回不去齐府,哥就养你,正好在家歇歇。” 第四百四十一章 这就是爱情(一更)   “咣,咣,咣……”丧钟每响一下有间隔,间隔挺长,还带着回响。   任家村。   全部村民跪下,面向东。   东去嘛。   宋茯苓跪在宋阿爷身后。   老爷子在前面能给她挡住不少风。   俩人还小声唠嗑哪。   太爷爷,上一任东去时也这样吗?您还记得嘛。   记得记得。   “那日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风和日丽,小娃子们最近念书叨叨过,老爷子也跟着涨了不少知识。   前排跪着的任三叔忽然回头:“俺们那天,下大暴雨。”   宋阿爷心想:俺孩子也没问你呀?   你问不问的,俺们那天也下暴雨。   任三叔又探头瞅了眼宋茯苓:“你奶还没回来哪?”   宋茯苓憋回嘴边的笑意,大伙都不好好跪也就算了,笑出声那就有点儿太那什么了,眼睛弯弯:“没。”   “来,女娃娃,冷就往这面跪跪,三爷爷也能给你挡些风。”   “好。”   茯苓,你奶回来了,你回错话了,她在村口外面呢,离你不远。   没错,马老太早就回来啦,只不过丧钟一响,她就止步不前。   宁可在外面抱膀冻着,也不进村跪着。   马老太怨啊:   皇上要是不死,她铺子能黄吗?   还得跪搞砸她买卖的人,哼,美死他个大鼻涕泡。   宋福生也赞同在外面等着,等丧钟听,村里人都散了再进去。   运回来的粮太多了,让村里人瞧见扎眼,还都是精米细面。   其实出奉天城的时候,都有被盘问。   说是在城里买的,守门的立即反问:“粮铺子定量,你是本地户籍吗?你不是,这又要往那里拉?”   当时,宋福生跟人磨磨唧唧半响,他老娘才没什么精气神的将头巾子一扯。   之前,蒙的那叫一个严实,像是没脸见人似的。   “邢捕头,是我,马老太,还认识不?”   啊,是你个老太太呀,那必须认识啊,收过老太太白给的点心。   放行吧,她家开二层楼点心店的。   那么大一家点心店,能没有粮吗?没粮食拿什么做点心,总不能做一锅买一锅白面吧,看来这是存粮。   好嘛,都无非废话了,守门的官差和邢捕头自个就能脑补。   气的宋福生赶车好远还在瞪马老太:早咋不吱声呢。   早不想说话,心情不好,正在闹情绪。   所以说,这么多粮,要是眼下进村,让村里人围上一瞅,人性这个东西,咱能晓得人家心里琢磨啥嘛,没麻烦也不愿意多口舌,就在外面等吧。   等着等着,伴随着丧钟咣咣的声,后头也传来了动静。   又是个拐弯道,晚上八点天早黑了,根本看不清是谁来了。   宋福生急忙扶住马老太下车,谁知道来的是谁,万一是检查的衙役呢,咱装样子也要跪在村外。   这些人就跪下了,心里挺生气,躲过了村里集体下跪,结果村外又来人,还是得跪。   对面那伙人拐弯了。   对面那伙人,举着火把,只看清前方有一堆人影,也觉得咋这么倒霉呢。   宋富贵急忙道:“快些,跪下吧。”   两伙傻乎乎的自己人,在村外隔着几百米远,互相下跪。   丧钟停下,村里人起身,慢慢地开始各回各家,宋富贵他们也重新赶车往前去。   等马老太看清是宋富贵时,当即给了他后背一巴掌。   这个缺心眼的。   跟宋富贵一趟去葭县的王婆子,也对宋富贵后背拍了一巴掌。跪的膝盖冰凉生疼。   不过,王婆子今日心情不错,挺风和日丽的。   葭县始终没进去,但除了牌匾没了,铺子没被砸,订货的买家也都是今日才露面去退银钱。   有的那善解人意型的还说呢:“咱县里管的严,一猜你们就得十六过后才能开门。着急吗?不着急,还能黄了这点钱?这么大一家铺子,你们也赔了不少吧,订的都退了,白做了点心。”   而且最关键的说,葭县粮铺子放粮,买着啦。   富贵这几个小子那才能干呢。   那面衙役在街上,才喊了句:“皇恩浩荡……东四街头的粮铺子……”都没喊完,别人还没听清怎么回事,富贵他们几个小子就从点心店蹿了出来,嗷嗷的往东四全力奔跑。   那速度,在王婆子眼中,就跟刮起一阵龙卷风似的。   真是不白锻炼啊。   虽然以前,王婆子认为一天这么多活,还练啥练啊,在心里吐槽过,这不是有病吗?   然后再多更多细节王婆子就不晓得了,她没跟着,因为当时店里有买家也在急火火冲她要钱,也要去买粮,让快些。   只知当她揣着银钱赶到东四街头的粮铺子时,看到的就是,四条队伍,粗粮精良,细面糙米的队伍里,都有咱们家小子,且都排在大前面。   “福生兄弟,我和你说,”村外,宋富贵挺兴奋地向宋福生报告买了哪些粮。   “马队长,我与你汇报一下,咱们葭县的点心铺……”王婆子也亲昵的一把搂住马老太胳膊。   “晓得了,可挺好也黄了。”   “啥?”王婆子搂住马老太胳膊的手,滑落了下来。   马老太家炕上。   齐刷刷躺着八位老太太,一个个睁眼瞪着屋顶。   窗外,齐婆子她夫君齐老头,正在窗户根下蹲着踌躇。   要依齐老头的真实心理,是想直接冲进屋哄哄老婆子的。   可是,害臊呀。   那里头躺八个呢。   其实别说进屋哄会害臊了,就是此刻在窗外都有些不好意思张嘴冲里面喊话。   齐老头蹲下站起,最后一握拳,隔着窗户喊道:“福娃子他娘。”   炕上的齐婆子身体一僵。咋整,曾经挣钱时,还说不要老头了,嫌他烦人,默默叨叨的影响她飞翔,要自个盖房。他指定是来笑话她的。   “别上火,我挣工分哪,日子往后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我养你!”   艾玛,臊死了臊死了,一辈子也没说过这话,齐老头喊完就一路猫腰跑向地窝子,躲起来,省的让人笑话。   炕上的八位老太太:“……”   马老太王婆子她们这些寡婆,又成了羡慕的人。   明明发工钱时,她们还曾一起吐槽过齐婆子:“要老头干啥,没用。” 第四百四十二章 从头再来(二更)   齐婆子将手背放在额上,率先开口道:   “就大年三十那日,这不都得守夜嘛,俺几个儿子儿媳闲唠嗑还商量哪,开春咱盖多大房。   到底是大二层楼,还是小二层的。   你们猜,俺家老头当时说啥?   他说,那得问你娘。   呵呵,他自个心里有数,家里的工分钱虽然不少,但要是盖大二层,得靠我贴补。   就这,老姐妹们,俺家老头子那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以前家里大事会问我主意?哼,快拉倒,恨不得我多说两句,就让我闭嘴,说我老娘们见识浅,么也不懂,瞎掺和啥。   再看看咱挣了银钱后,你看看他,是不是不一样?   有几回我试探着跟他发火看能不能揍我,嗳?怪了,说不跟俺一般见识,还不生气了嘿,脾气都见好。”   宋阿爷大儿媳立马接话:   “哪是在老头子面前不一样,你看看村里人。   咱出来进去,村里那里婆子就眼巴巴地瞅咱几个。   她们没说出口我也晓得,心里指定羡慕的不得了。   我用余光逮到过好几回,有婆娘偷瞄我头巾子。   被我抓住了,然后她还立马看旁处,假装没瞅我。”   葛二妞拍了拍宋阿爷大儿媳的手,一脸自豪道:“那是自然,指定是没轻了偷瞅咱,俺也遇见过,她们连我穿啥都瞅。也是,她们就是串门回家煮饭晚了都得挨骂,和咱没法比,能不羡慕吗?”   这些个老太太完全忘了自个遭的罪。   风里来,雪里走。推着蛋糕车摔倒后,会委屈到坐在路中间放声大哭。天黑回家,身上揣着银子,会握着菜刀壮胆赶车。   她们完全忘了,自个也比村里普通婆娘吃的苦多。   记住的,都是人前的风光。   王婆子捂嘴笑:“俺去酒楼给送鼓捣,还有小二叫东家的。别看俺是个假东家,可听着心里咋就那么得劲儿呢。”   宋二婆子边说边比划道:“现在换守门的了,没法讲。但以前,咱们不是总压着时辰来回走吗?那守门的都认识咱们,冲俺都点过头,是不是二妞?”   葛二妞立马给打证言,是,那日你没看错,确实有一位官爷冲她们点了下头。   “嗤,”郭婆子立即哧笑出声:“你们几个没见识的,守大门的和你们点头算啥,让队长和咱说说天子脚下的风光。”   用胳膊撞撞马老太:“队长,你给咱几个讲讲,从没讲过。”   马老太想了想,盘腿坐起身,还真就开始了讲述。   而且随着讲述,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   “我进去买东西嘛,人家没认出来我。   不用多说别的,就告诉一声我是点心店的就可以啦。   对方立马说:哎呀,你就是马老太吧。   牌匾不像我本人吗?   ……像,本人比牌匾还那什么,有精神头。   你们说城里人多能忽悠。”   郭婆子:“那咱听着乐啊。”   “那指定乐呀。”马老太说这话时还摸了摸脸,就是那阵才开始惦记想捯饬捯饬,才想买个擦脸油抹抹啥的。   因为属于面上人了嘛,在外行走,好些人认识她,得注意些形象。   “再感觉挺让我有面子的,开这个店心里很是舒坦,就是二楼有了话本子买卖。   来的男客,有那岁数大的,也有那俊的小年轻,那都不是一般人。   那些守城门的,真是和他们没法比。   后头耿副尉去了,大伙更是熟了。   有的来店里吃饭,走时那都和我打招呼,进店也打招呼。   跟你们打个比方,如果那阵咱家里要是有啥解觉不了得事,他们要是正好管那一摊,那都不是事,我能和他们说得上话。”   葛二妞头回听这些,都有些听傻了,弟妹曾经在城里已经这么有能量了吗?   “其实,弟妹,这回事也能看出来。   你看这几回进城,家里小子有这么多,连福生加一起都没用。   他们辣椒酱倒是没少做,还摆过摊,认识这个认识这个,到头来又能咋?进城门,照样得打着咱铺子的名头。”   郭婆子点头复合:“那对,那必须的,提一嘴马老太就是好使。”   马老太刚要显摆今儿出城仍是借我光呢,门就被推开。   大的扯小的,一个拉着一个的手,很突然地进来半屋子小娃子。   老太太齐齐从炕上爬起,直愣愣瞅着这些小孙子小孙女。   小娃子们也回看她们。   打头的宋金宝:“预备,唱。”   胖丫姐姐新教的曲。   一群奶声奶气的声音唱道:   “以前,所有的面子,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勤勤苦苦才支起铺子,如今变成一地瓦砾……”   马老太四处找,我笤帚呢。   王婆子也趴在炕沿边捡鞋,要将鞋扔向蒜苗子。   连一向拿孙子当眼珠子的葛二妞,也要下炕揍孩子。   俺们就是回忆回忆自个的高光时刻,这辈子就开铺子那段日子活的精彩,还用你们来提醒一切都结束啦?   宋金宝一边拦住要往外跑的小弟弟小妹妹们,一边躲着他奶扫炕笤帚的袭击:“别,俺们还没唱完,好词的在后面呢。”   宋金宝带领着小弟弟小妹妹们,到底在灶房里唱道:   “你们不能随波浮沉,为你心口窝里的我们。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我们期待的眼神。   心若在,梦就在,你们还是我们的奶奶。   看成败,别再感慨,大不了就从头再来。”   三日后。   所有点心铺的东西都搬回了家,也拆了奉天城铺子里用砖砌的烤炉。   各铺子门上都贴着宋福生的字,停业了。   钥匙、以及给陆之婉挣得那三百多两银票上交那日,是宋福生转交给的许小娘子,马老太没出现。   马老太此时正拎着镰刀在山边溜达。   同行的有,跟着她一起下岗的老姐妹们。   这八个人是特意躲出去,不想去跪早晨的丧钟,不想面对村里婆娘们问她们怎会在家的问题,拿着镰刀打算去山上砍柴。   王婆子递给马老太水囊:“来,趁热乎,都喝口。”   “竟是甜的?你个馋嘴的。”   王婆子接过水囊又递给郭婆子,笑得一脸褶子道:“给小孙买的糖让我放里点儿,这不嘴苦嘛。”   葛二妞拿着水囊忽然咳嗽了起来,手指向山上。   一群兔子出来了,还有个别的兔子在回头瞅她们。   这么嚣张吗?   马老太一声令下:“抓啦抓啦。”   机会不是天天有,该出手时就出手,干就完了。   让大伙再瞧瞧,你奶奶永远是你奶奶,你奶奶们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漫山遍野地跑,背柴火上山下河跑几里地不算事。   马老太招呼道:“围剿”,场面瞬间就乱了套。   八个老太太挥舞着镰刀嗷嗷往山上跑。   王婆子的水囊在爬山的时候撒了,撒了一地。   各个叫唤着:“包抄,包抄。”   山上全是她们的高音回响。   一个多时辰后,老太太们原路返回。   跑的脸通红,手里抓着兔子,一个个打着出溜滑下来的。   这不是水囊撒了,冻成冰了嘛。 第四百四十三章 逃逃(一更)   老太太们才下山,就看见远处宋茯苓骑着小红,策马奔腾地向她们疾奔而来。   随着越跑越近,都能听到小丫头在脆声喝令:“驾,驾。”   宋茯苓捂得那叫一个严实。   整张脸只露出眼睛,袖口和小腿用布缠紧,身后背着弓箭,身上斜挎自制的枪套匣,匣里装有弩。   自从上回,天太冷,弩上霜。   宋茯苓就觉得将弩别在腰间太凉,出什么事时,从裤腰里往外拽弩也不够帅气。   所以回头她就败家,搜集家里攒的皮子,画张图,往桃花姐手里一塞,让给缝一个枪套似的弩套。照图制作。   桃花用两天晚上做出来后,当时宋茯苓并不满意,嫌弃太瘪。   找到二伯让给弄个小木匣,用鱼鳔胶粘上,将毛皮套包好小木匣往身上这么一挎,你再看看,是不是帅气了很多?有棱有角的。   现代军官打开套是掏枪“不许动”,她是掏弩。   “吁!”小红被宋茯苓紧急拉住,前蹄都翘了起来,一看就跑的挺兴奋。   马老太回回看孙女骑马都心惊胆战。   三儿第一次骑马都不敢乱动,丑的呦,挺大个男人磕碜极了,趴马背上缓了好一阵,到现在也不敢让马快跑。   再看小孙女,也不知随了谁,胆子特别大。   头回骑时,只夹着小红慢腾腾遛一遛,熟悉一会儿就敢甩马鞭子喊驾。   “兔子?”宋茯苓利落的一个翻身下马。   几个老太太急忙显摆。   没错,兔子。   才刚遇见好些兔子,她们跑的那叫一个邪乎,摔跟头无数,连滚带爬围剿,鞋差些跑飞了。   王婆子挤上前:“胖丫,你瞅瞅我手里这只多肥,还活蹦乱跳……”好吧,已经死透透的。   可是,是啥时候给掐死的呢,明明拎的是后脖颈出溜下山的。   马老太也邀功道:“攒起来这都是饭啊,你看看俺们是不是还挺有用?”   宋茯苓很是夸张地攥着马鞭鼓掌:“奶奶们就是厉害。”   其实心里已然明白,不是奶奶们厉害,是姑父早在两天前上山挖的陷阱,被奶奶们截了胡。   姑父说过,下雪后的第三天,是抓野兔最好的时机。   因为正下着雪和下完后头两天,兔子压根不出洞。   通常是雪停后第三天才会出来寻东西。   所以姑父每当见到外面飘雪了,别人都是躲雪藏在屋里,他却要带人不辞辛苦上山做陷阱。   下的雪越大,挖的陷阱越多。   用田喜发的话就是:   有经验的猎手,只能猜到动物的大致特性。   但动物和人似的,它是多变的,它也不傻,让人类摸透规律那不就完了嘛。   所以说,再厉害的猎手,也要有运气加持才能不空手。   要是打猎很简单,到时辰就有收获,那山上早就没了猎物。   大伙都没吃没喝,要是打猎很简单,谁能放着山上的肉不要?   不过,话说回来,哪怕有一次不落空就是白得的。该做陷阱还是得做。   而马老太她们就属于运气杠杠的。   老太太们这次一顿跑,就像是将心头的火气跑了出去。   宋茯苓:这就对了。想不开就出去溜达溜达,玩玩。   心宽一寸,路宽一丈。   再说现在是着急挣钱的时候吗?事情要有轻重缓急。   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甭管一年、两年,还是乱起来三年五载,在外面人恨不得要饭时,我们关上门还有吃有喝就行了。   宋茯苓甚至觉得,点心店关门挺好,倒松了口气。   并不是担心接着开店能不能挣到钱。   是担心往后经济越收越紧,老百姓过的穷苦起来,人没吃没喝,逃荒路上没少见人性的恶,奶奶们天天往返路上总是不安全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要是她出面劝,别开了,咱主动关门,奶奶们指定会觉得她有病。   即便给分析会危险也没用。   这些老太太们有时对挣钱的执着超过了性命,不真出大事,她们不见兔子不撒鹰。可话说回来,要是真等到出些什么危险事时,后悔也晚了。   大烤炉房里。   马老太糕糕兴兴店所有员工聚齐。   送糕师傅们站一排,做点心的老师傅们站一排,后进烤炉房的师傅们站一排。   宋茯苓和马老太一人扯着一头,一脸郑重用最大号的草帘子,盖上曾让她们发家的“家当”。   擦拭锃亮的打蛋器;靠墙立着的一块块牌匾;一摞摞空蒸笼;一叠叠油纸;一双双白手套;一条条粉头巾……   别人家都是开业剪彩,奠基。   她们是关业,来了一个完美的收官仪式。   全体成员在帘子盖上那一刻,脸上纷纷露出沉痛的表情。   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就已经足够。   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追忆里留下过并肩作战的快乐。   外面,宋阿爷带着几个老头贴在门前听里面的动静。   马老太将门打开时,几个老头差些摔屋里。   “咳,”马老太掖了掖耳边碎发:“那什么,老爷子,给俺们再编进去吧,挣工分,跟你们干了。”   豁出脸来,也得将下岗员工们的工分制讲明白喽。   宋阿爷摸腰间烟袋,心想:   谢谢你哈,还整句跟俺们干了。   你们不跟俺们干,还想和谁干?   至于挣工分,眼下真的有必要具体谈吗?我就是现在说你挣十工分,也没钱给。公家穷的叮当乱响。   马老太冲老爷子背影:“您老别跑啊,那我们还干以前的活?”   老爷子无所谓的摆摆手,随便干。   八个老太太来到公共大食堂。   郭婆子冲她大儿媳一伸手:“交钥匙。”   她大儿媳立即将管粮的活上交。   田婆子瞪眼瞅烧火的小媳妇,那位小媳妇主动让开。   宋二婆子瞪她儿媳妇:“勺子给我。”   只眨眼间,给大伙做饭的轻巧活记就被八位老太太抢了,被抢的人还啥也不敢说。   任族长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美其名曰,找宋阿爷唠嗑。   宋阿爷一脸懵:你个老秀才,确定和我有共同话题吗?   聊着聊着,宋阿爷就品出不对劲,怎么打听的全是逃荒路上的事,还问的很细致。   到了晚上丧钟响完后,才破迷。   “大伙别走,讲几句话。”任族长今日是有政治任务的。   上头规定,作为里正,必须要做好思想动员工作。   《关于靖难时期我村村民自力更生支持平叛的几点意见》   任族长说:“不平叛,那些人打过来,咱们能有好?那就得逃荒。逃荒有多惨,你看看他们就晓得了。”指向宋福生他们。   任家村村民们齐刷刷地望向宋福生他们。   又齐刷刷露出呆头鹅一样的表情,在心里嘀咕:   这也不惨哪。那如果要是都能逃成他们那样,逃逃试试也中。 第四百四十四章 可要了血命了(二更)   你们那都是什么表情。   任族长急了:“他们惨。”   任公信两手插在袖子里,心里一哼:我不信。   任族长:“远了先不提,就提他们才来到村里时,还要靠救济粮糊口。救济粮啊,乡亲们。那都是潮了捂了的低价米粮,不定是几年前存的粮,他们就靠吃那个维持。”   任公信忽然抬头,怒视前方的任族长:   任尤金你个糟老头子,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不是他们惨,是我,我惨。   不是他们在吃潮了捂了的低价米粮,是我在吃。   他们吃的都是我给的精米细面。   我最惨的是,用精米细面换糙粮还断了顿,上面不给发救济粮了。   想起这茬就想哭,你说这事上哪讲理去哪。   宋阿爷他们也很尴尬,被任家村村民们的一双双眼睛望着:那我们到底该不该惨啊?   任族长心里也气。   上面让拿村里的逃荒户举例说事,起到教育意义。   可是他们村里的逃荒户根本就起不到教育意义。   多亏提前取材,深吸一口气,任族长正要大声背诵宋阿爷他们一路上遇到的坎坷,连耗子都没放过都吃过。   下面的村民们又给打了茬:   “都要冻透了,族长爷你到底要说啥。”   “就是,你可别乱举例了,”举例失败。河对岸这伙人不惨,连他们的小伙伴,年前给他们送礼鸭子大鹅的那伙逃荒同乡也不惨。要是向他们看齐,该哭的是我们。   “有惨的,我告你族长叔,在五福村。那家伙哭的,救济粮一停,坐家拍大腿哭。可要我说,那是他家没能耐。”   “您是不是想说让俺们省些吃,别乱造化,现在皇朝不易?晓得啦,早就寻思好了。”   “是,我都寻思好几宿了,愁坏了都。”   任族长泄气,行了,散会吧,一个个都是大明白。   过桥后,宋福生有些疑惑,任族长怎么忽然开起动员大会。   原来古代也爱搞这一套吗?   可咱现代搞这一套会直接说出目的,任族长磨磨唧唧的却没有说出个一二三。   问那老头子,那老头子还反问他:“后生,你是怎么看这事的,我不知道啊。”   怎么看的啊。   宋福生认为:   是不是想先做通思想工作,让百姓们有劲一处使,下一步好开展工作方便于征粮?   要知道,之前,他猜的那些全中。   近几日,那几个王爷真进入“骂街”车轮战。   下一步,搞不好真是征粮。   问谁的参考意见都不如问闺女:   “闺女,你怎么看?”   宋茯苓说:“爹,咱一个吃救济粮的,能怎么看?只要不搜家,就杵在村口看他们被征粮呗。至于管咱们要?可我们是吃低保的啊,低保户,哪有。”   回头宋福生就带着大伙忙于四处藏粮食。   只上山就上了四回。   天寒地冻,挖坑挖地道眼下是挖不动的,只能去寻一寻有没有野兽祸害不到的隐秘山洞。   必须是隐秘的,别再让人捡走。   自从耿副尉打完狼了,村里也有好些人上山。   结果只逮到了三只野鸡,搂回家六只野兔。   又在家里的地窖和地窝子里下手,那里暖和,能挖动,挖,瞎挖,还怕挖塌。东藏些西藏些,家家户户也分一些。   免得粮食凑到一起,给人造成存粮很多的印象。   万一真被搜家,得让人知道知道咱这些粮,分摊各户头上没多少。   四天后,真正的答案揭晓了。   衙役忽然带着张贴告示进村。   一副皇命不可违的架势。   宋福生和宋茯苓猜中了整个王朝接下来会发生的种种事情,却没猜对顺序。   会征粮的,但不是眼下。   眼下是,征兵。   犹如惊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啥玩应?   让俺们去送人头?   小兵能有啥好命运。   被征徭役,累大劲了都丢命,都有回不来家的,一去就去几年。再听到信就是一把枯骨。   更何况是兵役。   就这种被征走的小兵,啥也不会,不是正规兵,征上去的命运,就是在打仗时,前排用身体堵炸药和箭头的。   无法接受。   现在的新皇,曾经的燕王,百姓们一直在他手下活的挺自给自足。   也从不剥削百姓。   有灾年出现,以前的燕王甚至还会让少交赋税。   这可真是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来最大最狠的。   汉子们听完告示,直踉跄的后退,强征,谁不遵守就杀头。   “呜呜呜,我不活啦,没好日子过啦。”当即就有好些妇女,腿一软,跪在告示前嚎哭。   翟婆子哭的,在衙役没走前就胆大发疯道:   “我家老头子让狼咬死了,儿子也被撕稀碎,就剩俩儿几个孙,你还要再征去俩。你干脆刨了我家得了,一把火烧了我们,一个根也别留下,俺们通通进祖坟。”   几名衙役唰唰的就抽出剑,一副要当场砍了大逆不道婆子的架势。   是任族长急忙带人捂住翟婆子的嘴,又是作揖又是赔礼说她得了癔症,给拽走,才算没出现血溅当场的惨剧。   是的,一户要征俩,这很突然。   之前,任族长虽然做动员工作,大伙要众志成城之类的,但是他确实一点儿消息也不知。   只在心里合计,估摸是要征粮。   当时心里还寻思:征吧,早晚躲不过。眼下又没种地,咋征也得等秋收后,以为是赋税会增多呢。   哪想到让他们这些里正先劝劝大家,是为征兵做铺垫。   十五岁至三十五岁,每户两名被征名额。   如若有个别家里,只有一位符合被征条件,少的那个名额就要交粮抵,现在就要交二石粮。(五百斤左右)或以银钱抵。   任族长安排人手扯走好些情绪不稳的婆子,转回身要找衙役,发现几名衙役已经到了村口,正被河对岸那伙人围住。   马老太啥也顾不上了,急了眼。   她几个儿子加上大郎还能留住了吗?   她们当初为何要分成十五户,九族就该合为一户。好悔。   “能不能用银钱抵名额,我有钱,用粮也中,没问题。”   不成。   有一名衙役提醒道:前提条件是你家没有人了,没有十五至三十五岁的,才能用粮用银钱抵。不被征的情况只存在一种:那就是家里只剩老人妇孺。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上面有人(一更)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宋九族一众人的心理只剩下:   这可真是从尿窝又挪到了屎窝。   “嗳?”任族长凑上前刚要问问,就见河对岸那伙人,很是冷静地互相呼唤着同伴、搀扶着同伴:“走走走,先回家开会。奶?你小心脚下,别摔了,不至于,不至于气昏,啊?”   任族长又回身看了眼任家村的众人,以及扑上前拽住官差没完没了打听的任公信一家。   平时不对比,感觉不出来差在哪。   这一对比就看出来了。   村里人此时咒骂老天又哭又嚎的,好些家汉子还有问自家爹娘咋办的。   再加上小一辈的娃子们,纷纷拽着自个爹哭喊着:“让大伯去,爹不准去。”有那爹愚孝窝囊的,就原地蹲下抱住头,只会沉沉地叹一声:“唉。”   “爹,你不能再听爷奶的了。”   然后就有好些家在祠堂门口,内讧起来内斗了。   当即就有打孩子的,骂着你爹不去谁去?   “我爹凭啥去,平日里爷奶就偏心你们大房,好事落不到我们三房头上,征兵征徭役倒想起我们这房。”   “你个小丫头片子,家里的事还由不得你个赔钱货说的算。等你爹你哥被征走,提脚就给你先卖了换粮。”   “大嫂,你说啥!”窝囊汉子眼通红,又看向爹娘带着哭声道:“我要是走,就要给我家丫卖啦?”   总之,祠堂门口什么样的人间悲剧都有。   出了问题不先想办法,先内讧爹娘偏心的问题。   任族长紧皱两眉,心堵的没条缝隙。   “爹?”   任族长摆了摆手,让儿子们别说了,也不用说。   他打算向河对岸那伙人学习,“老三套车,咱这就出村问问。我当里正,我还是秀才出身,能不能免了咱家的名额,用粮食抵也成,走走人情,想想办法。”   他三儿子立即痛快地应了声。   哭喊咒骂有用吗?   宋九族的一众成员最有发言权:没用,骂出花来都没用。   要不他们能逃荒嘛。   他们的心里早就被生活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早就被锻炼出来,遇到大事先冷静,想办法,实在没能力解决了,那就再躺平任由命运磋磨呗。   所以过桥这一路,河对岸这伙人,心里琢磨的全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会议室里,大伙才聚齐。   宋富贵就举手发言,“阿爷,福生兄弟,我想到一招,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讲。”   “求人吧,咱上面有人。”   求谁呀。   高铁头抢过话,“三叔,求小将军,擒贼先擒王。”   大郎他们几个小子立即附和:没错,三叔曾教过,逮住头目才能事半功倍。   所有人也跟着纷纷点头,对,没错。   虽然平日里,我们时刻谨记,自个的日子要自个过,好孬能不求人就不求人,不要出门装逼说认识小将军,但是眼下我们已经到了命运的危险时刻,是真的需要小将军拉扯一把。   “小将军当初能让我们拿大红牌,那时候和咱们不熟都能帮忙,他现在更不能眼瞅着不管吧?”   “小将军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人,我觉得他能管。”   “小将军在咱们这里吃过饭,他三姐姐和大娘她们合伙开过店。小将军很稀罕咱们的米寿,他都走一步抱一步,这种应能算咱们与他有很深的人情关系吧?”   “小将军要是想管,虽然咱们十几户人多麻烦了些,得一气帮助几十名小子不被征兵,但是到了他那里,是不是就一句话的事儿?”   高屠户抱着米寿,一脸恳求,还没说出口。   米寿就用小手拍了拍高屠户粗糙的大手,打断道:“高爷爷,让姑父送我进城,只要能见到小将军哥哥,我求。我给他磕头,我长大了为他卖命,可是我不知,他能不能答应。”   钱佩英急忙从高屠户怀里抢过孩子。   我们娃才五岁,不要再给孩子心理添负担。这么小的娃,怎么卖命的话都说出来了?竟知道欠人重情要拿命还。心事要有多重。   “米寿。”   “姑母?”米寿在钱佩英的怀里,眼圈一红,又硬憋了回去,紧紧攥住拳头拼命提醒自个:   开会呢,不能哭,哭就该被送回去了,就听不到姑父他们是怎么商量的。   可是,为什么会忍不住。   姑父要像父亲一样用命去堵城楼吗?他为什么才五岁,他要是十五岁该多好,姑父就不用去了。   宋阿爷一脸急色:“福生,是到了得求他的时候,张嘴三分利,不行也够本。”   宋福生对阿爷和大伙道:“我会去求,但是大伙也不要想的太乐观。”   不要太乐观,是女儿提醒他的。   宋茯苓在过桥时,曾和他爹分析道:   “陆畔那个人,我们聊过天。   他给我的感觉,打小受到的教育很正,脑子里主旋律的东西很多。   他家、他爹正在前线卖命,都是将领出身,以一身戎装为荣。   他那个人,也满心惦念奔赴前线,恨不得为统一、为将来的国泰民安马革裹尸,精忠报国。   你求他去说,不想当兵?只想过自个的小日子?很容易起到反效果。   不仅没同意你的恳求,而且之前产生的好感都容易灰飞烟灭。   所以,爹,我们要有第二套方案,两手准备。”   在宋福生刚要说出女儿的第二套方案时,马老太插言道:   “三儿,你先去求小将军,他毕竟是咱认识人里官最大的。   但如果他那里要是不行,我就去找许小娘子,拜托她去求三小姐。   三小姐是齐府大少奶奶,齐府也是个大高门。   然后三小姐要还是不行,我就去寻在咱店里吃过饭的两位官爷。我知道他们在哪当值。   虽然咱们与人只是面子情,但是我与他们好好说一说,我们配合。要钱,多少俺们想办法都掏,要粮,咱大伙目前所有的粮都可以上缴。”   大家纷纷赞同:“对的对的,所有粮所有银钱都给,只要别征兵。”   宋福生想了想点下头,老娘自个动脑筋想的主意也好。   然后他才宣布道:   “我们要两手准备,如果以上求人,全都没有成事,那么第二套方案就是:我会与小将军说,咱们九族被征走的想去小将军管的队伍。”   大伙:恩,可不是?在熟悉的将领手底下打仗,总是比去陌生将领手下强百套,不会出现不由分说就让咱当炮灰的事。   宋福生继续道:“我进城去求人的时候,大伙也都好好研究研究,如果真的躲不开被征,那么家里的哪个壮劳力脑子活,身子骨好,到了战场上活下来的可能性大。这种事不要去推诿和争抢,都冷静的去想想哪个能活去哪个。”   宋阿爷拍了下桌子:“再实在不中,咱拾掇拾掇铺盖,接着逃荒!” 第四百四十六章 热锅上的蚂蚁(二更)   人生到了节骨眼时,才能深刻体会到“上面有人”的好。   你说我家有辣椒,我家会将稀溜溜的牛奶做成口粮奶豆腐,我家能做军用口粮牛肉干,只要你需要,我们这伙人啥都会,你就说你要啥吧。   没用。   谁听你的。   别说口粮之类的,就是现在哪怕想暴露说,我家有空间,有地图册,有让你们将头发揪掉也研究不明白的电视电脑,那又有啥用?   能决定你命运的领导,压根就不会听你讲这些,你都接触不上。   要是盲目地抓住个官就说,搞不好倒容易东西被抢,人还会被抓走。   所以,平日里,老百姓虽然认为当富户就了不得,过小日子就挺好,当小地主就是人生追求。   但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会发现,还得“上面有人”,还得家里有当官的。   家里有当官的,最起码他有门道,能找人钻营。   这门道,就是路就是山,能帮你涉水拔山,不用像普通老百姓一样以命去试探深浅。   任公信带着他俩儿子套车进城了。   可他家门口却热闹极了。   任公信家,此时在村里人眼中,就属于有门道的,能寻到决定他们命运的官说得上话的。   有老太太差点下跪,“我这人糊涂的出名,别和我一般见识。”在求任公信的媳妇。   想让任子笙出面,与管征兵的官爷好好说说,我们交银钱交粮抵。   在老百姓眼中,大官和大官之间,那互相都认识,这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就看他想不想帮忙。   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求人都寻不着门,死马当活马医,只能缠住出了大官的任公信家。   任公信的大肚子小媳妇,这个解气。   她也并不关心任子玖和任子傲会不会被征走,她这肚子里不还有一个?   “哎呦,你可别跪我,我受不起。上回我们家老爷下来了,这家伙,可给你们解气坏了,还说鸡往后不让我家收了。”   那婆子立即道:“我这就回去将鸡都抓了来,你要是不解气,你给我家鸡按个放血也成,只求任子笙给帮帮忙。”   “我家大儿可忙着呢,”其实这位大肚子小媳妇眼下比任子笙还忙,因为她又被别的婆娘一把拽住,往她手心里递银子,递完,那婆娘搓着两手恳求,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也是让帮忙。   就连小地主家的九嫂也来了。   她们家是分两步走,老头子正在套车去奉天城,要去寻大孙女。大孙女婿是吃官饷的,在伙夫营做饭,看能不能找人说说。和征兵那更是一个衙门口的。   不过,九嫂心里话,她不看好大孙女那面能帮上忙,只怕这次打仗,大孙女婿都是个愁,官还小。   任子笙就不一样了,大官小官他们虽然搞不懂,但是侯府女婿,侯府他们再傻也知道大。   九嫂就想着,为了儿子孙子,一丝机会也不能放过,就也求上了门。   “嘿呦,你可别开口,那日河对岸的几个老太婆骂的我狗血淋头。你那时候你们咋不说咱是一个村的,他们是外人?得偏着我。不但没帮我,而且,这家伙,你在大树跟前笑的哈哈的,挺能捡笑啊你们。”   给九嫂子气的,没等张嘴,就被任公信的那个臭婆娘臊够呛。   大白胖娘们在一边,也被婆婆狠狠地拧了胳膊肉。   她婆婆觉得完了,没戏。拍着大腿说:“你看,还咋求人家,那日你也没轻了笑。”   大白胖娘们哭着说:“娘,我以后再也不笑了。”   难怪村里人都求到了任公信家。   难怪任公信的大肚子小婆娘如此耀武扬威。   因为任子笙确实有那个能力,在征兵事宜上钻营。   早在昨晚,任子笙就提早知晓的消息。   他当即去了侯府。   这种时候,任子笙什么也顾不上了,为了两个弟弟,侯府不欢迎他也得去。   过年那阵,他才给娘点完香、发过誓,往后会悉心管理弟弟,照顾弟弟,管好任家,怎么可能会眼瞅着弟弟们被征走。   但是,当到了侯府后,任子笙发现,侯府正在上演一出大戏。   当家夫人在和岳父掐架,不顾任何脸面体统,声声凄厉指责:你可以当你的贤臣,主动让儿去尽忠。可为何不让庶子去,偏偏要让嫡子去送命。   岳父被骂得火冒三丈,摔碎了笔洗,骂大逆不道。   在任子笙听来,岳父之所以会选嫡子,是因为庶子更会念书,而嫡子不如哥哥,且对军事有所研究。   新皇正是用人之时,去协助武器库运输也比在家混强。这种时候,为新皇分忧,匹夫有责。   当家夫人缺听不进去心,“武器不得往前运?你说破嘴皮也是去送命。”   气的侯爷当即大恨:“送命也光荣。失了我一子,如能换天下太平,我干。”   任子笙听到这心里一咯噔。   他忽然意识到:完了,想让两个弟弟不被征走应是不可能的。   是啊,曾经的燕王,那时候想的是让百姓过的富足,百姓过的越好,国库越丰盈,养精蓄锐。   如今的新皇,地位变了,人啊,屁股决定脑袋,他想的再不是百姓会如何了,而是为统一,不惜一切代价。   甚至,任子笙心想:就是都绝户了又能怎样,只要统一,只要能将那几位王爷收拾了,新皇还能缺百姓吗?北面的壮丁没有了,他还有南面的。   当时,就在任子笙都觉得齿冷,躲不过去时,从侯府夫人的骂声中得到了提醒。   陆家为何没让陆畔去,那也是只有一嫡子。连陆家那样的人家也只是让陆畔去练兵。   练兵?   任子笙心里一亮。   对,听说练的还会有一批被新征上去的,要求是挑体格特别好的,他两个弟弟行啊。   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去前线。   但是只要活动活动,给两个弟弟送到被练兵的队伍里,最起码不能马上就走。学些也能防防身啊。据说练过后,那个队伍不是普通的大头兵,拿他们不会当无所谓生死的普通兵用。   以上。   所以当任公信、任子玖、任子傲赶到任子笙家,听说任子笙都已经给找人安排好了,比普通征兵好太多时。   任子傲痛哭流涕:“大哥,你抽我时,我有怨你。我错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到位(三更,为Molly0707打赏+)   就在任家村家家户户像要办丧事一样哭嚎,像天要塌下来一样慌乱时,河对岸这里十五户人家,就被显得太过于安静了。   李秀:   不要说我家没有被征名额,我就不揪心。   我很慌。   我们要面临的是被征走最有能耐的一批人,连胖丫他爹都要离开,我们的日子还能过好了吗?走的那些人,将来还能平安归来吗?   我们总共也没有多少壮劳力。   高屠户家。   高屠户的大儿子主动道:“爹,如果那啥,我和二弟去,我虽然不如铁头能耐,但是我心细。”   高屠户望着大儿子:你确定你心细?咱家最糙的就是你好不好。   但没说出口,这不是重点。   高屠户的大儿子私下对妻子说:“媳妇,咱俩有双胞胎。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咱有后。我又是老大,不能让弟弟们去。”   他媳妇想冷静,可眼泪却噼里啪啦掉下来:“晓得了。”   马老太家。   宋福生的大哥宋福财直接宣布道:“娘,我和大郎去。二弟,你听我说,你木工手艺比我好,但是到了外面你却不如我。反正要真那样,你就记得,俺们能回来,有三弟呢,你在家照顾好娘,还有我家二郎。”   朱氏当即松了口气。   何氏用手捂着眼,平心而论,如果按照开会时三弟讲的那样,挑选在战场能活下来的,确实是他男人和大郎能成,可?   宋福财突然当大伙面拍了拍何氏的手:“还没到那一步,哭么。要是必须得那样,他娘,你是长媳,好好在家孝敬娘、带好儿。”   此时,宋福生家。   米寿头回和姐姐生气,拧眉望着在炕上闭眼沉睡的宋茯苓。   “姐姐,平日里心大,弟弟只觉得你好,哪哪都好。   可你现在这样,我咋那么想给你摇醒呢。   你竟能睡着?你亲爹都要被征走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我都替姑父伤心。”   米寿说完,就攥着小手锤心口,要被气死,心都堵得慌。   钱佩英进屋看到米寿这样,急忙将小家伙抱到大炕这面来,让米寿别打扰茯苓:“听话,你想想,姐姐平时有不靠谱吗?是不是做什么都对,就没犯过错。那她为什么很担心你姑父却要睡觉?”   “为么。”米寿满脸不解。   钱佩英闭了下眼,思考撒谎的词:   “她在祈祷。以前吧,你姐姐曾经遇见过一位道士,那道士说,那个什么,遇到不好的事,人力解决不了啦,就让你姐睡觉,睡的越熟越香越好,有很多事在睁眼后就会迎刃而解,恩,他就是这么说的。”   “真的吗,”一想到姑母从不骗人:“那?我我我也睡。”帮帮姐姐,米寿咣当就躺在炕上,心里默念:快睡快睡。   米寿没一会儿还真就睡着了。   钱佩英这才露出心慌意乱的表情,双手合十想着:   希望闺女在空间里能查到有用的书。   这样即便是第二套方案,老宋和四壮他们能成了有用武之地的人。   在战场上,有用的人不是去冲撞城门的。人家舍不得。   闺女说的对,越有用,越安全,要让存在的价值大于生命。   空间里。   地板上一地乱糟糟被翻页的书籍。   宋茯苓站在书柜前,继续在往地上扔书。   将有用的,什么外国人分析战役,国内分析的,甚至有本很破的小册子,上面分析地道战期间的报告文学她都给翻了出来。   一本书上,哪怕只有一小段或许在战场上能用到的,宋茯苓都不放过。   她要将这些全部整理,交于她爹。   只是这个讨厌的空间,一小时给她弹出来一回,不让她多呆,气死个人。   可见,宋茯苓已经不看好会被免征了,她在先一步为第二套方案做准备。   就在宋茯苓第五次被空间弹出时,听到炕那面老妈不是好动静的在唤米寿,屋里也乱糟糟的,有奶奶她们说话的声。   完了,米寿怎么突然病了。   宋茯苓下炕跑过来一瞧:弟弟脸通红,好像被噩梦缠住了似的不睁眼,奶奶她们正在用土办法给米寿降温。   米寿梦魇了,小小的人,躺在炕上,正沉浸在梦里安置四壮的身体。   梦里,米寿跟着四壮到了曾经逃荒路过的无人村。   这里没有姑父姑母姐姐和九族,只有他和四壮。   四壮捂着溃烂的伤口,将水囊郑重给了米寿,在闭眼前,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给米寿用碎布捂好口鼻。   四壮走后,米寿满村寻能挖坑的铁锹。小小的人,一点点挖了一个大坑,将四壮下了葬,用时四天。   这四天里,米寿饿了就啃祖父给的糯米砖头,实在渴的一个音也发不出时,才会打开水囊抿一点。   第五天,有途径逃荒的人给他带走了。   米寿以为他会被吃掉,像无人村那些小孩一样。却没想到竟一路带着他,真就活了下来。可能是看在金饼子和银票的份上吧。想藏来着,却被搜身。   后来,才逃荒完就被卖。   不同于任家村的一个庄子,那里住的人都是给高门大户种地的。   有一对岁数偏大的夫妻买了他。   两年时间里,就在米寿觉得这对夫妻人挺好,长大要孝顺他们时,那家女人怀了孕。   刚开始不觉得什么,又三年过后,梦里的米寿看到自己趴跪在地上,正在被那家的亲儿当马骑。   他偷偷跟着庄头的儿子学认字,被家里的养父母知晓后,不但没有欣喜,而且还被用藤条抽了一顿。关在柴房不让吃饭,说他出去给他们丢了人。   再后来,那家亲儿犯错,他挨打。家里生计不好,花钱多了,心情不好,他挨打。   十四岁,米寿梦到自己走了。   不认字,没银钱。   起初离开那个家,在外面要过饭,当过短工在河边扛过货,甚至饿到偷过馒头。   十四岁那年的冬天很冷,米寿梦到自己在一个大户人家后门排队,要自卖自身,给这家人当跑腿的小厮。   是因为长得俊,才被选中。   他很珍惜机会,有一次小主子在路途中被劫道,他下手极狠弄死了对方,护主有功,被主子的爹招手寻了去,问他可曾学过练过?   “没有。”   “是个好苗子。”   十八岁,米寿第一次上战场,他杀人如割韭菜,血喷了他满脸。   此时五岁的米寿看见梦里的场景,哭喊着,怎么会,“不要,姑父姑母你们在哪里,姐姐!”   钱佩英一把抱住惊坐起来的米寿,哭道:“别怕啊米寿,你姑父不会被征走的。”   米寿却挣脱钱佩英,一脸懵懵的学家里的老太太们拍大腿,自说自话道:“哎呀妈呀,我长大啦。十八了,能替姑父去杀人啦。”   可给马老太吓得不轻。   和王婆子她们对视,心想:这不是狼牙和枕菜刀能解决的。   这得跳大神往回招娃的魂。   奉天城。   不知家里米寿病了的宋福生,已经到位。   可惜,国公府无法靠近。   他带着田喜发就往曾经的点心店走。   田喜发他们疑惑:去那干啥?   却看到宋福生直接越过点心店,进了皇朝第一好邻居的书肆。   祁掌柜也很意外,有很急的事,帮你寻可以。不过,你怎知主子是陆少爷。   宋福生笑了下,指了指外面挂牌匾的地方,“曾有幸见过陆公子的笔墨。”   主要也感谢你家陆公子有毛病,甭管啥都喜爱亲手制作。 第四百四十八章 忍痛割爱(一更)   祁掌柜在出门时,特意看了眼牌匾。   说实话,主子写牌匾的字和平日里写在纸张上的字不一样,改了字体。   他就属于瞧不出来的那种。   看向送他出门的宋福生,祁掌柜由衷道:“先生大才,难怪写了一手好字。我这就去,请先生在这里耐心等候,喝杯热茶。”   宋福生了然。   看来陆畔在外的特派联络员,就是祁掌柜本人。   他们有秘密的联络渠道。   在这个特殊时期,如果祁掌柜不出面,他就是四处钻营、弯门盗洞也见不到。   一炷香才过,祁掌柜就回来了。   宋福生没想到这么快,急忙站起身,朝外迎了几步。   田喜发他们也紧紧跟上。   来人,不是陆畔。   但来人是个大熟人,让人一见就能先松口气的顺子。   顺子见人还是那么亲。   那张小圆脸,此时在宋福生和田喜发他们看来,怎么就那么招人稀罕。   “福生老爷,多日不见,进来可好?大伙也可好?”   老爷?   怎么过个年,成了老爷。   宋福生没纠结称呼,赶紧回礼抱拳:“我这又要麻烦您了。”   “您与我说这个那就是外道。我就猜到您或许会来找我。咱们还真是差些错过,您要是再晚来俩时辰,我就要走了。”   “那不能耽误你事儿吧?”   “没没没,就是您得体谅,需长话短说。走走走,先上楼,去个能说话的地儿。”   他们来到了陆畔常看书的屋子。   当祁掌柜将门关好,宋福生就说:“不知您是否听说征兵事宜。”   “早就知晓,您先听我讲。   这事儿,不瞒您说,我们家少爷还真就在想起你们时斟酌了一番。   但是,福生老爷,勿怪。”   宋福生几个人,心里当即一咯噔,完啦。   顺子扫了眼这几人表情,有点为难,继续道:   “怎么说呢,我们少爷也挺遗憾。他说过你们那伙人里有几个小子不错。去了战场,大前程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拼个小前程是没问题的。”   宋福生:呃?   “可是,少爷考虑到只有你们有辣椒种子,只有你们会种。   后勤很重要,也很需要你们,只能忍痛割爱,就不能让你们去了。   福生老爷,你可能不晓得你的辣椒有多重要。   前面很苦的。   到了冬日,将士们急行、夜宿、在外征战会被冻的不成人样。   如果到了今年冬,你们哪怕只提供上辣椒面,供前面的兵将喝口辣汤。我不懂别的,但我觉得,这也叫你们上了上场,不是吗?   福生老爷,我与你说句实在的吧,其实早在年前,就已经订好要将你们这伙人留下。   钱粮官已经找你们谈过了吧?   这?可是不行,我也说的不算,已经订好的。更何况我们家少爷现在不在奉天城,想让他改了主意也改不了。”   宋福生老爷:“……”   宋富贵:“……嗝!”急忙捂住嘴。   剩下的田喜发他们,更是越听越懵,在心里纷纷提醒自己:听不懂也别问,以防说错话。   宋福生表情不变,心里也是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   合着,顺子以为他们被钱粮官找了,不乐意在家种辣椒,想参与征兵去前面博前程?觉得在家种辣椒是耽误小子们发展?想找人情去前面?   哎呦我的妈呀,闺女说的对,满脑子主旋律,陆公子果然与众不同。   顺子有些不好意思,你看第一次求到他头上,却办不了。   宋福生抱了下拳,先是对顺子说,明白陆公子的意思,我们一定照办。   随后像是再确认一遍似的,主要是太不可置信,宋福生还一脸郑重,铿锵有力讲道:   “不能跟随前线将士们先行的足印,去战场抛头颅洒热血,我心有憾。   但是一切为打赢,奉献也是种本分。   陆公子思虑的对,我宋福生愿意在大后方源源不断为前线兵士们提供军需辣椒。   不求其他,只求在顺子爷刚才举例的那些艰难险苦中,因为有辣椒的存在,能让前线将士们加快步伐,以万钧雷霆之势收复河山。   大后方,保障有力,才能赢,我宋福生懂。   像我们这样在后方的人,双肩更要承担起官兵冷暖的责任。   这也算是变向参与了前线的作战。   我们后方的这些人,一定会和前线将士们共进退。”   顺子两眼泛红,忽然单膝下跪道:“福生老爷,请受小的一拜。”   “这?快快请起。”   “不,您必须得受我一拜。” 第四百四十九章 吃饭事大(二更)   顺子在上马前,一直处于激动状态。   少爷说的对,乱了太久了,不要总看燕王管辖的百姓过的还成,就以为外面的百姓也过的不错。   那些百姓朝不保夕,流离失所。他们或许正行走在逃荒的路上,或许已经有许多人饿死在路边。   要快速统一。   大乱后必有大治,要尽快让更多的百姓安定下来。   少爷说:   总要有人站出来。   也相信会有更多的明白人站出来。   宋福生他们那伙人就站出来了,少爷,您没有看错他们。   他们自个的日子还没有过起来,住在快要塌倒的房子里。   前一阵卖那么贵的辣椒,指望能挣银钱盖房吃饭的辣椒,却在听到辣椒是很重要的军需品,就要源源不断的耕地为前线提供。银钱连问都没问一句。   少爷,像宋福生他们这样的人会很多吗?值得我们卖命吗?   少爷,我竟相信,将来会很多。   “驾!”   顺子驰骋在路上。   他打算在见到陆畔时,第一时间就告诉少爷宋福生讲的那番话,后方虽然有很多没上战场的人,但是他们会为了我们省吃俭用,会和我们共进退。   秘密队伍驻扎地。   此时一帮人正在室内建的大池子里扑腾。   池子极大,极深,能划船,有老兵用木浆能人为的不停制造大的浪花。   别看这个池子是建在室内,水温却极凉。   都说北方人不会划水的多,有地理位置和气候造成的原因,能下江的地方都被冻得严实。   那么北方人要想克服,就要不信邪。   没有海和江就自己造。   不会游就先学会被淹。   陆畔站在池边,表情平静地望着在池子里胡乱扑腾的新兵蛋子们。   只有那些沉底的,到了生命的极限眼瞅着要不行了,他才会微扬下头示意插长杆救起。   救起就被淘汰。   将被送走。   去其他将领带的队伍当普通兵士吧。   看了好一阵,陆畔才走出室内,来到训练场上。   此时训练场上,几百条战马正战到一处。   骑在马身上的兵士们,正在用做了保险措施的长矛互相攻击对方,只要被扎到致命处就将被淘汰。倒出战马,下一个人上。   耿良耿副尉戴着保暖口罩,以一敌十。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谁遇到他谁被淘汰,击的马上的兵士们都没了脾气,甚至想驱马躲开耿良。   陆畔眯眼看了眼已经被淘汰下来的四队老兵,伸出了手。   两名小厮,一个立刻将长矛递了过去,一个牵过了战马,将马绳放在陆畔的手中。   管理队伍的将领急忙喊话道:“看将军示范!”   陆畔一跃而上,驱马直奔耿良。   耿良先行出击,长矛以不可阻挡之势刺了过去,陆畔一个闪身,双腿夹紧马腹,侧身与马背平行。   当他再直起身时,手中的长矛像闪电一样迅速刺了过去,箭尖一挑,耿良面部绣着“耿”字口罩被挑掉。   “好,好!”一招制敌,不愧是陆将军。   训练场上勇士们的血性被彻底点燃。   真正的男人谁还没个英雄梦。   倒是给耿良气坏了。   将军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这么示范,往后他们都拿我口罩当目标可如何是好,我就带出门仨。   陆畔示范完当遇到比自己力气大的敌军将如何操作后,他就离开了嗷嗷嘶吼着冲杀的训练场。   来到了完全被围起的山边。   这里有一群兵士们正在火枪训练,拉一下放一枪,拉一下放一枪。   炮兵在远处的山上正在炸指定地点。   要舍得炮,这样将来到了前面,将这些炮兵们分到各个将领带领的队伍中,才能炸的准,起到大作用,炸的敌军魂飞魄散。   还有射箭的士兵,马上射箭,移动射。   还有一群练力气的散兵,正在用大铁块练臂力,每次双手举起时他们都嘶吼着:“啊!”   这些人要务必保证,只有战车推得快才能保证后方步兵的安全。   “将军,步兵还在外面跑着,要开饭吗?”   几十里外正跑动着更多密密麻麻的步兵,武装训练。   陆畔一听就了然,看来那些步兵,今日又没有完成在指定的时辰里赶回,完蛋。   “今日省了他们的饭,明日要还完不成,接着饿。”   “是,将军。”   就在这里的兵士们一纵队一纵队的进入公共食堂,拿着带着隔断的餐盘去打饭时,陆畔却独自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   这几日,只有这个时辰,他才能松口气歇一歇。   陆畔病了。   头疼,胸口闷,咳嗽不断,嗓子痒,浑身骨头也疼。   有随行军医告诉他,是思虑过重,长久没有得到休息又受了风寒的原因。   陆畔本人却觉得是心急引起。   什么时候才能打造出一支胖丫话本子里提起的“特种部队”。   执行特殊任务,迅速,有效。   他必带着这些人征战,所向披靡。   陆畔躺在榻上,小憩之前,迷迷糊糊在心里想着:   还说初五见,却没有见到。   也不知那个心底奇妙的胖丫,后续话本子写的水不水。   她能不能再写一些有用的练兵奇思妙想,不要只写他做不到的飞机和降落伞。一遍遍地提,这个水。   不过,其实降落伞,他做了。   可是到实验时出了问题。   一个个都被吓尿裤子了,也不敢从山崖上跳下去。   说实话,他也不敢,所以就没逼着人硬跳。   唉,胖丫。   你的一片小天地里,怎么就那么五光十色、天马行空,连畅想都比我要精彩。   有好些,为什么我连想都不敢想。   大概是睡前迷迷糊糊的琢磨了宋茯苓,搞得陆畔只睡这么一会儿竟梦到了。   他梦到他打赢了仗,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他回来了。   坐在奉天城的桥下河边正在晒太阳。   一抬头,桥上出现一姑娘。   姑娘鹅黄衣,葱绿裙,阳光照在她身上,一身芬芳。   姑娘看到他也极为欢喜,俩眼立时瞪的圆溜溜,趴在桥上歪着小脑袋瓜,手中的象牙白手绢挥了起来:“嗨,陆公子。”   他喃喃:“胖丫,说初五见,今日才得见。”   接着睡梦中的陆畔,就不安的在榻上动了动。   不成。   你私下叫我什么都可以,可是这在外面,你这么唤未娶妻的男子,会对你名声有碍。   梦里的陆畔,只觉得和宋茯苓操碎了心。   而且,你怎么这么瘦?是前线打仗征粮,你爹没让你吃饱吗?   这个宋福生,没有给你提供一个好的家室环境已经够委屈,竟还不让你吃饱。   梦里的胖丫笑的阳光灿烂:“你看我一身绫罗绸缎。”   梦里的陆畔:“那有什么用,不如吃饱饭。”   后来,可能是在吃饭这个事上,陆畔很纠结,下一幕镜头就转成,一场秋雨一场寒,很冷。   饿死的不是宋茯苓,而是他。饿,怎么这么饿。   你没吃饭就睡觉了吧? 第四百五十章 不小心升华啦(三更,为胭脂_打赏+)   太顺利了,本应出城就欢呼起来。   不用送人头,在家呆着多安全,最少还能再活二十年。   可是即将快要到家的宋福生的几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都有些心事重重。   尤其是宋福生一路沉默不语。   几个老实汉子一看他那样,就更不敢吱声。   说句实在的,在书肆时,这几个汉子在听到宋福生铿锵有力的回答时,有些恍惚。   一路上,他们在心里一度认为,福生和顺子说的那些是心里话吧,是真的有那么想过吧?   要知道,福生可是个实在人。   想到这个,几个汉子更不敢出声。   你看,他们和福生一比,就是差劲,就是不行。   他们几个来之前,可没想到这些。   只会认为凭啥白给人种辣椒,凭啥省吃俭用给将士粮食打仗用。   后方保不保障的,和他们有啥关系。   前线将士不是有皇上呢嘛,他们自个家还不够吃呢。   可是来这一趟后,想到小将军用错了情,竟相信他们会一心精忠报国,找人托关系是想要去前线,特别的高看他们一眼,就感觉心不得劲儿。   他们是假的,假的啊。   不但没想过去战场,而且还惦记着谁爱去谁去,俺们死活不去,宁可接着逃荒。   咋那么臊得慌。   其实,宋福生一路上思考的,和田喜发他们差不离儿。   自个明明没有错,但就是在见完顺子后,感觉心里差点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得劲儿。   他劝自己:   不不不。   他可不是这个破地方土生土长的人。   他带着我媳妇闺女,只不过阴差阳错来这里过渡一下。   他们都有可能在这里度过几年就走了,乘着空间的时空隧道回到五星红旗下。   那么这里的人,死啊活啊,流不流离失所和他有啥关系。   他宋福生只图,消消停停、太太平平,让我们这个小家过的蒸蒸日上,在古代也能舒舒服服有吃有喝,就可以了,是不是?   但是,万一,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呢……   在这样的乱世大背景下,真的能在小村子里关上大门,过自个想吃啥就吃得起啥的小地主生活吗?   外面甭管乱成啥样,也真的不会影响到他们吗?   还有茯苓。   女儿总会长大。   无论愿不愿意,如果在这里呆一辈子,总是要嫁人的。   无论将来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女儿也是要生子或生女的。   外孙子、外孙女,就是流着古代人的骨血,和他们一家三口不一样,也是他宋福生嫡亲的孙子孙女。   退一万步想,哪怕他们这辈人幸运,没有被征兵没有任何闪失,可这乱成一锅粥的国不国啥不啥的,他蹬腿时两眼能闭上嘛。   就算闺女也好好的,可是将来的外孙子外孙女呢,给留下多少银钱,在乱世下也够活的辛苦了。   什么样的人在战争面前都是渺小如尘埃。   还有米寿。   米寿的后代。   是啊,总得有人站出来结束这一团乱还百姓国泰民安,要不然自己不遭罪,也会让子子孙孙承受。   这一路,宋福生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他琢磨来琢磨去,甚至都有些生陆畔的气了。   很怀疑,陆畔你是不是故意的?   要知道他宋福生可是个自私圆滑世故的人,却让陆畔这么相信他人品被搅合的,竟然?   竟然真的动了,要像他对顺子说的那样,在大后方会竭尽全力想办法提供更多吃的。哪怕他能力有限,提供的只能让少量的士兵活下来,那么多活一个是一个,他也要尽力而为。   “娘,你们几个怎么在这。”   村口外面,离远就发现几个老太太正在鬼鬼祟祟。   火把凑上前:“那脸怎么红成这样。”   马老太急忙摆手,又摘下手套用手使劲擦脸,指定跳完大神后没擦净:“别吵吵,我抹红脸蛋了,先皇丧期不让擦脂抹粉,还不是米寿,差些让人抓去了魂,胡话连篇,俺们偷摸给那头烧去个纸人顶替米寿。”   宋福生无语,这几个老太太又来封建迷信那一套。   “米寿得了风寒还是怎的。”   “不是,他让俺们跳好了,你先别说没用的,咋样啊,寻到没?不行明日我也随你进城。”   那头王忠玉被王婆子拽着,先一步回答道:“见到顺子了,不用咱们去了,嗯,是让咱们给兵士们种辣椒抵,到时多种一些。”   八个老太太当即拍大腿跺脚,激动地不得了,直催着:“快细说说。”   宋富贵被郭老太她们围攻:“咋细说啊,就、就,这不就说完了嘛。”   宋富贵一向能白话,看他这反应怎么不对劲?   马老太心里的火热迅速降温,一把扯住宋福生的胳膊:“三儿,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娘?”   宋福生忽然冲马老太一笑:“娘,如果我说,咱种辣椒,往后白给人撅腚干,没啥银钱了,你觉得咋样?”   “嗯?”马老太愣了愣,还疑惑地看了看其他老太太们:“要是不让你们去,行啊,辣椒、点心手艺,啥都行,人家要么咱给么。别说辣椒了,就是现在有人给个准话,要我的心换你们哥仨,我也干。”   桥上,马老太确信以及肯定三儿不会被征走了。   她是又高兴又生气。   好些年不打孩子了,一边哭一边捶打宋福生胳膊后背。   这败家玩应,你说他是不是欠揍?这种时刻跟她扯什么银钱,你得有命挣有命花,她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与她说这些臭氧层子干啥,吓得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头。   其他几个婆子也和马老太是一个反应,连田婆子都边抹泪边捶打田喜发。   一个个都欠揍。   不被征走,那一个个抽抽小脸干啥?吓得她们几个老太太心忽悠一下上去,忽悠一下下来。 第四百五十一章 啥钱不钱的(一更)   宋阿爷听说不会被征走,苍老的背影一把抓住宋福生的手就哭了。   俺们这伙人,目前遇到难事不怎么哭,但是俺们会喜极而泣。   欢喜到一定程度,说啥都显得多余,就会齐心协力哭起来庆祝。   谁还没个七情六欲。   像宋福生的大伯等几个老头,是用手掌心不停地抹眼泪。   妇女们更是一边哭着喃喃:“他爹,太好了,”一边哭的直流鼻涕将孩子往男人怀里推:“你爹不会走了,快去让你爹看看。”   “爹,呜呜呜,吓死蒜苗子了。”蒜苗子一把抱住王忠玉大腿,又哭着对他大伯说:“大伯,你用胡子扎我吧,我再也不烦你了。”   米寿更是紧紧搂住宋福生的脖子,眼泪成串的往宋福生脖领里掉。   宋福生拍拍米寿的小身子,跟着耳语几句,又拍拍的胳膊,媳妇竟然也哭了,四处望了望,闺女呢。   灶房里,宋茯苓坐在小板凳上,正孤零零地望着炉火偷偷哭,锅里是给宋福生烧的洗脚水。   也被吓到了。   太太平平时,为了过更好的小日子,她才想着让爹当玩似的读书,希望能有出息。   因为在这里,不讲人人平等的。很多情况下,有钱人也会被人欺辱。   也有出于不想让老爸再重复上一世做生意,人生能过的更精彩的私心。   说白了,盼望有所作为,不过是让生活变得更方便罢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要在太平时期,这都可以。   可是战乱,冷兵器时代,说破天也不是坐在后方靠电子遥控指挥,要去前面的。都有可能被自己人的冷箭射伤。   在涉及生命时,什么博前程,什么有出息,就显得很微不足道了,哪怕她爸什么本事也没有,她也要爸爸。   爸妈平安健康,才是她这个女儿最希望的,得一切在这个前提下。   “闺女?”   宋茯苓第一反应不是闻声看门口,而是急忙站起身,假装去取葫芦瓢。趁着背转身,用袖子将眼泪快速擦净。   又掀开锅盖,让水蒸气冒出来,这样就看不出她哭过。   用葫芦瓢在锅里一顿乱搅合,“啊,那到底咋说的呀。”装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   虽说演技还可以,但是鼻音出卖了宋茯苓。   一年到头,女儿笑起来无数,那都算不过来,哭却掐指可数。   就弄得钱佩英和宋福生很不自然。   闺女大了,不能识破,不能直不愣腾地问:“你哭啦?是不是很惦记你爹呀,是不是很爱你爹呀。”   那该让女儿没面子啦。   钱佩英就只能和稀泥道:“对,她爹,你快进屋,快跟我们娘几个好好唠唠,都见到了谁,说了啥,那面情况啥样。”   宋福生心口热乎乎:“对对对,走,闺女,别烧水了,一会儿那个啥,我烧。进屋,爹还有事和你商量呢,你听听我这想法行不行。”   两口子像哄着女儿似的,给宋茯苓硬拽进屋。不让干活,不让给宋福生端洗脚水。   没一会儿,大屋里就传出宋茯苓清脆的声音,没了鼻音。   其实当女儿的也是为了哄父母,特意将平日里放在心里琢磨的话说出来,显得话格外多:   “爹,你这样想很对。   我们虽然做不到像陆公子一样,豁出他一个,幸福千万家。但是我们也要尽力帮忙。   今年辣椒种出来不会怎么挣钱,那就不挣呗。   今年种出很多辣椒,才能留出更多的种,明年要将这些种子交给朝廷,那就交呗。   记得你曾经在点心房劝过我一堆话,我现在也将这些话再送给你,爹,当时你说的真对。   离开辣椒,我们家往后就没有其他进钱的买卖了吗?   即便没有这些特殊的,旁人没有的手艺,我们也要相信自己,咱就是开个面馆也会比别人做的好,那就行了。   人活一世,在我们能尽力而为的范围内,要有些追求的。   不求别人说我们好,或许还会有人说我们傻,说去呗。”   钱佩英在旁边听的直恩恩点头:   “我也赞同,不用那个叫什么钱粮官的嘱咐咱,咱今年自个就主动多种一些,为前线那些孩子们。   谁还不是爹生娘养的?为咱心里活的坦然,不挣钱就不挣,往后交给国家就交。   你看看那陆畔,前线那么危险还要去,是人家傻吗?人家不傻。   多好个孩子,你看看人家那思想境界。   真的,咱一辈子也比不上。   去前线的,都不傻,咱们做不到,但咱不能嘲笑,要更敬佩。”   钱米寿盘腿坐在旁边也听懂了,姑父决定要干一件奉献的事,预料之中的,往后挣银钱吃饭的辣椒买卖就要无偿捐献了。今年不捐,是要给国家留种。留出的种子越多,明年各地的军户和兵士们自己就能种,要普及。   姑父,你不愧是米寿的姑父。   “给,姑父,不就是一个辣椒嘛,米寿将来挣了银钱给你补。等往后再大一大的,能翻山过海啦,就去寻你说的外国人,管他们再要稀奇种子让咱挣钱,好不?”   宋福生心里感恩,甭管他要干啥,妻女都非常支持他,甚至开导他,让他放心大胆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前世今生都是。   既然商定好了,等钱粮官找他时,心里更有底该怎么谈了。   有多大能力都使出来。   不止辣椒,我们会制作奶砖,肉松,腊肉往前面带,看看有没有好的大量生产的办法,往各地推广。不再藏着掖着了。   宋福生两手捧着米寿的小脸,眼角笑出了皱纹:“不是说长大能杀人了吗?”   “嗨,别提了,姑父,给我吓懵了都。醒了海让奶奶们又吓得不轻,她们在我跟前画的像鬼似的,比咱家的面具还吓人,张着胳膊围着我一顿跳。”   呵呵,嘻嘻,哈哈哈,宋福生家的大屋里传出几口人的笑声。   宋阿爷站在宋福生家窗外外,也在用手抹着眼睛笑。   老爷子已经听宋富贵他们讲完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要紧,不怕,福生啊,阿爷永远支持你,大伙也永远在你身后,我们绝对能做到,让俺们向东绝不会向西,咱们啊,今年好好给人种,啥钱不钱的。   当然了,得是你这个娃想得开,因为辣椒买卖你挣的钱多呀,哈哈哈。   就在老爷子差些笑出声时,村里九嫂她们几个婆子忽然驾到。   给宋阿爷吓一跳,以为村里知道了呢,俺们明明挺低调。   急忙迎上去问,来有事呀。   没事,想找马姐妹唠嗑。   可这还没完全出正月,俺们家逃荒,近亲有没的,来这里做客不吉利。   行了行了,老爷子你可快别说了,没那个讲究。   皇上都正月里死了,天天跪丧钟,还有比这更不吉利的吗? 第四百五十二章 咋的啦(二更)   本来大伙是要马上开会的,让宋福生他们才到家的暖和暖和就开。   可家里来人了,往外撵都不走,非要进院。就不能开了,怎么也要等人走的。   王婆子郭老太她们,紧急被马老太召唤家里来,作陪。   炕桌上摆着一小碟糖块,一小篓子花生,一套小泥壶、茶杯。   村里老娘们头回来家做客,得摆上些吃喝,谁让咱是面上人。   此时马老太家炕上,分两伙。   像马老太她们,是倾听的。   像九嫂子她们,就是说的。   “你瞅她那个损色(sai),真的,我都恨不得上去挠她,这家伙把她装的,可下求着她,一身贱肉好顿嘚瑟。”九嫂骂完就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任三叔他家大儿媳也骂道:“婶子,你们几个不晓得,她还管任子笙叫大儿,一口一句我儿我儿。我呸,比她儿都岁数小,咋舔脸叫的呢,任子笙他应不应啊。”   “应啥呀,她都不用管任子笙叫大儿,她当着侯府家闺女面,叫一声儿媳妇试试?大嘴巴子就得给她扇过来。我听说人家身边的小丫鬟就为替主子扇嘴巴子用的。”   马老太疑惑:“一个村里住着,咋这么不给你们面子?”   “就那次,你们上门骂她,她说记仇啦,怨俺们捡笑。”   “啊,你说这事儿整的,还有俺们这伙人的事。”   马老太没等说完,九嫂子就打断:   “跟你有啥关系,她就是那样差劲的人,拉不出屎都得怪茅房盖歪的货。我们几个,心里头堵得慌,寻思来你家,与你们唠唠嗑。”   村里养猪大户的婆娘,又急忙告诉马老太她们:   “要说这次办人事的是任公信。   进村听说他家娘们在大门口臭嘚瑟,就骂那大肚婆娘滚家去。   还冲俺们说,甭管是不是里正了,也是一个村里住着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征兵总是关系到村里后生的命,是大事,能帮忙他指定帮。   你们听听,这几句话说的是不是还挺像样?”   村里其他几名妇女也跟着点头。   葛二妞插言:“然后呢,他帮了你们了吗?”   “没。”   葛二妞:没,你们在这夸么。这不就是在耍嘴。   九嫂忽然叹气道:   “唉,这不就寻思过来给你们送口信。   任公信虽然帮不上忙,但是俺们从他那里听说,躲不过去了。”   说着话就开始抹泪,“我家大孙女也给送了准信,也是告诉躲不过去,让家里准备准备。我都不敢回家,让小子们哪个去哪个不去?让哪个去都不对。我家大孙女婿都已经跟着队伍走了。”   九嫂这一哭,其他几个婆娘也跟着抹眼睛。   一边抹泪一边说:“你们也有所准备吧。任公信家的俩小子都要走了。”   去哪?   不知去哪,就知今日回村就在张罗拾掇东西。   听说,不和村里的小子们一批被征兵,是提前就走,他们大哥给找的人,去的队伍能好一些,不用去前面,就干干活啥的。   马老太眼神闪烁了下:“这都是任公信那老头子自个说的?”   村里几名妇女点头。   “是,亲口说的,这也是俺们对他刮目相看的原因。   帮不上忙,也确实怨不着人家。   毕竟他家两小子都要走了,两日后就走,比咱们这些普通被征的走的早。   只不过人家是上面有人,能去好的队伍,不用去前面。   任公信还说,冲天发誓,真的有帮忙问他儿,问能不能帮帮村里人。   他大儿说,这俩弟弟都得被征走,都得是弯门盗洞寻拐弯的人情,要欠很大的人情,才能给送到那种不用去前面的队伍。”   郭老太她们没控制住面部表情,觉得那个糟老头发的誓能有个听?竟干那五雷轰顶的事。   其实,这次郭老太她们确实低看了任公信。   像村里九嫂说的,真是事实,任公信真给问了一嘴。   因为那老头对村里人的感情很“深。”   就比如,任子笙才发迹那阵,有提过让他爹搬进城里享福,给买个房子。   用房子勾搭他爹,别去抢那个里正。任族长是他的启蒙老师。万不得已,他不想那样。   任公信不,当时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振振有词,大儿你要是真孝顺,就找人给咱家房子好好盖一盖,房檐高度压过所有人家,再让我当上里正,我死也瞑目。   进城不好吗?   不好。   进了城,周围住的都是不熟识的人,过的好孬又能咋。   在村里就不一样了,都认识,天天让他们羡慕眼气,那日子过的多有滋有味。   所以,任公信这次真给问了,万一大儿子顺手真能给帮上忙呢,那村里人就得对他千恩万谢,家家户户又能捧着他了多好。   而且河对岸那伙人也得弯腰求他,卑躬屈膝。   他都琢磨好了,真那样的话,他端一端架子后就帮。   唯一拿不准的就是任族长那个老家伙,那老家伙骨头硬。   那又能如何。   到时候,河对岸那伙人也和他任公信一心了,就能共同架空任族长,最后再抢班夺权,重新当里正。   可惜,他大儿子说帮不了,弄子玖和子傲都费劲。   “别哭了,哭没用,唉。”马老太给村里几个婆子递过帕子。   九嫂抹着眼泪说:“说是那么说,谁遇到这事谁哭。刚进院,看你们老爷子也眼睛通红,你们家定完谁走谁不走了没?你三儿走不走?按理你三儿那么有本事,还认识富贵人家,最起码能给他免了吧?”   马老太她们心虚,咱是都免了。   也是因为这份心虚,才很是有耐心哄这几个婆娘。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怪,当遇到比自个惨的,会释放比平时多好些倍的善意。   “俺们其实也挺惨,点心房都停了。”马老太记得小孙女教的,当不想撒谎骗人时,就转移话题。   果然好使。   “啥,你们家那么大的买卖也完了?城里县里的都完了?”   “是,点心要有面粉做,眼下是着急挣钱的时候吗?挣多少银钱买不着面粉不也白搭?俺们连自个吃的白面都没有,哪还有粮食做点心。”   送走来串门的村里婆娘,马老太她们八个老太太合计着:   你说,村里人赶明知晓咱们这伙人一个也没少,会不会嫉恨的来挠门?   两日后。   上午,任子玖和任子傲,哥俩被任公信急火火赶着驴车送走。   下午,奉天城的官差,请注意,不是童谣镇的官差,是奉天城直接下来人了,来找宋福生去“总后勤部”谈话。   这总后勤部可了不得呀。   这可是个大衙门。   来的几名官爷还没架子。   村里人,任族长,任公信的婆娘和任子玖的媳妇,都看傻眼了。   咋的啦? 第四百五十三章 技术流(祝书友们新年快乐)   宋阿爷负责回答村里男人们的问话。   马老太负责回答村里妇女们的问话。   周围就没断人,给他俩忙坏了,被团团围住。   “任族长,我是真不晓得,我和你有啥可瞒着的。那人只说有话要问。冷不丁的就来家,出现在俺们面前,你们不是瞧见了吗?就是真有事,也没给俺们机会问呀。那种人,能是咱小老百姓上前问话的吗?”   “他婶子,我三儿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他都稀里糊涂着,说是去了才能知道,我能知晓吗?”   “俺们糊弄你们作甚?要是有啥消息,一个村里住着,能不说吗?”   宋阿爷和马老太作为河对岸外交发言人,统一口径。   昨夜他们大伙就商量好了,什么时候宋福生被钱粮官找走,等回来后,再对村里人漏话咱们没被征走,是以帮忙种辣椒换的免征。   要在此时,装不清楚。   到时就说,是宋福生这回被找去,人家才刚刚告诉的,俺们才知道。   可挡不住村里人能联想,心里有成算的,早已经琢磨开。   河边出现过骑马穿狐狸毛美男子,那美男子气势凛然,身边的小厮都傲视众人。   衙役对河对岸那伙人的态度。   那伙人都能奇迹般在奉天城开店,就好像忽然间拔地而起几家点心店,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听到过。就像这次一样。   过年前,马车牛车,各种车,频繁出现在村里找河对岸那伙人。   还有给那伙人送礼的。   村里人心里开始变得火热起来。   任子笙,宋福生。   村里各家各户开始正视,这一刻真正意识到,村里或许除了任子笙外,还有另一个能耐人,宋福生。   大概宋福生也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属于上面有人,能说上话的。   村里人认为,甭管最后能不能帮忙,哪怕不像任公信家俩小子去好的队伍干活,最起码也能从宋福生身上得到些小道消息。看能不能用粮抵,用银钱抵,总比他们俩眼一摸黑强。   村里每到这种出了“大事件”时,大白胖娘们家都是抢不上前的。   要不然她家也不能住河边,村里的异姓,在大姓氏“任”面前总是显得微不足道。   所以能团团围住宋阿爷、马老太等主要人物的,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大白胖娘们就只能从孩童身上下手。   她一把抓住宋金宝:“你晓得我吧?”   “晓得,你往俺家送过冻豆腐、干豆腐、大豆腐,豆酱、俺胖丫姐的豆浆。”   “哎哟,你这娃记性可真好。”大白肉疼般从兜里抓出一小捏炒豆子。日子不好过了,婆母说,往后就没啥零嘴给她吃了。   “给你吃。”   “我不要。”   “可好吃了,一咬嘎嘣脆,焦香。”   宋金宝咽了咽吐沫:“那也不要,”我们是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   大白行贿不成,只能悻悻揣兜,“我知道,你们家免兵役了。”寻思孩子小,诈一诈呗。   “你在浑说什么。”没想到宋金宝皱着眉头呵她,还反问道:“你是听谁说的,我要找那人问问!”   “我?”   “到底是谁!”   “啊?”大白一看宋金宝真急眼了,“我浑说的,是浑说的。”   “哼,你这样可不好,”宋金宝转头跑走。   大白胖娘们:他们没被免征呀,你看那孩子都急了。   宋金宝:哼,我们是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如果是他们自己这伙人漏出了秘密,他是有监督权的,到时就向三叔举报是谁嘴不严。   还好,是村里那女人浑说的。   不是他们这伙人撒气漏风。   如果有人问金宝,你们都有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他会告诉你,他们这伙人的三大纪律中,其中一项就是保守秘密,自己家的事,不要出去说。   另外两项纪律分别是:   一切听指挥,有事共同上。   一切缴获要交公,所挣银钱必须全部放在明面上。   八项注意那就更多了。   小到给就是给,说借就是借。借一针一线也要当面归还。东西损坏,照价赔钱,不能差一个铜板。   大到,三叔说了,不许调戏妇女们。   妇女们包括:小丫头、大姑娘、小媳妇、老娘们。   而且,甭管是村里村外,哪的妇女都不行调戏。   像宋金宝这样的都被人拽住打听,更不用提马老太她们了。   是逃荒路认识的员外爷一家解救了马老太。   员外爷一家带着三辆牛车进了村。   老员外爷腿才能挪动,拄着拐杖都来了,那村里人总该让俺们走了吧?家里来客了。   任族长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宋阿爷引领着三辆牛车过桥。   自家门口。   “你们怎大雪天来啦?”   老员外爷一挥手,他俩儿子和俩孙子,齐齐解开捆在牛车上草帘子。   马老太失音。   宋阿爷失音。   三车满满登登的粮食。   老员外爷这才说:   “咱们和这里的人不同。   咱们哪,是差点就啃过树皮的人。   你们也知我家的事,手里有些余银,我就才到这里时,买了好些的粮藏起来。   这回?唉,我就知晓你们日子会难。   挣的虽多,但挡不住人多,要置办的家伙什也多。   这不嘛,给你们拉些粮,也不知够不够。不太放心,我就跟来了。”   宋阿爷眼圈忽然一红,心口热到像有东西往眼睛里涌。   一个健步上前捉住老员外爷的手:“他伯,我,你?”   马老太也极其热情地拽主员外爷的老妻往院里进:“咋样啊,你们那头征兵了没?”   这话弄得员外爷老妻没等进屋就差些哭,“征了,怎办啊,我路上本就埋了一个儿。这也是我们这趟来,想与你们共同商量商量,看看人多能不能想出个办法。我家老爷在家常说,你家三儿脑子活。”   宋阿爷在那面已经告诉了:“俺们或许还真有办法,福生已经被找去了。”   “什么?被找哪去啦?”   “走走走,进屋唠,先进屋,咱慢慢说,正好一起等福生家来的,或许真能给你们想出招。”   与此同时,奉天城某衙门处。   毛俊易本不需要见宋福生。   他是多大个官,手底下管的事太多,现在正是他最忙的时候,但还是决定亲自见。   宋福生也看出来了。   只他俩谈话,就被打断了好几回。有时连句完整话也说不上。   有拿着文件让毛俊易审批的,有让卡印章签字的,频繁有人进来请示。   另外,毛俊易的办公室里,只文书就四个,像现代的秘书似的。   这四个人,各司其职。其中一位是负责记录毛俊易和他的谈话内容,整理出文件备案用。   “喏,你也垫一口,也、饿了吧,”毛俊易指了指刚被送进来的包子。   忙了大半天没吃饭,这几日一直都是。   肚子不饿到咕咕叫,想不起来吃饭,毛俊易实在是太忙。   “不用一口一句回大人,随意些,咱们边吃边谈。你先与我讲讲,我要是给你划拨五百亩地,你能种出多少辣椒。”   这样的一个领导,宋福生一看他就是干实事的。   也就不饶弯子道:   “大人,算呗。打算以采收干红椒为主,每亩地,移栽密集一些,行距十二寸上下,株距不足一寸,每穴栽二到三株,那么亩栽就是一万八千株上下。”   宋福生又眯了下眼,在心算:   施肥打算只用家禽、畜肥加草木灰加腐植的堆肥,用这种最基础的肥料。   以及考虑到辣椒自身的生长特点喜高温,早种低温不发芽、家里是几斤辣椒能收一斤干辣椒等等。   他告诉毛俊易:“一万八千株,那就是亩产干红椒五百斤上下,如果是收正常的绿辣椒,亩产两千五百斤上下。”   宋福生不知道自己说这番话是什么模样,但是在毛俊易和他的秘书眼中,宋福生只微微顿了下就能告诉答案,速度之快,一看就是个技术流。做事说话,更是个实干型。 第四百五十四章 唤醒了在心底的英雄梦(一更)   俩人之间的谈话再次被打断。   一名官员手拿文件匆匆进来,路过时看了眼宋福生。   那名官员大概有点挺意外,大人竟在这么忙的情况下,面见一位平民。   “你们先吃着,你说。”   办公室里的几名文书,一看就是很了解自家领导的样子。   领导让吃包子,真就抓紧时间吃。   一会儿还有工作,他们已经好几日没休息,没白没黑的干。   这几名文书也毫无架子。   其中一位示意宋福生来他的办公桌前,快些吃,吃饱了才能好好干活。   这种工作气氛,让宋福生突然对这个封建朝廷有了很大很大的改观。   对曾经的燕王、现在的新皇,好感也蹭蹭的往上去。   燕王要不是实干型,就带不出像毛大人这样的下属。   来之前,这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他以为自个进来,正事没说几句,就要跪倒爬起跪倒爬起,一口一句回大人怎么怎么滴,不够费劲的。   宋福生坐在圆凳上,一边吃包子,一边还听到了不少。   他觉得,自个已经知道其中一个国库在哪了。   这古代人,说话怎么就不注意呢。   宋福生很操心,心想:这不行啊,这属于漏洞,往后这方面得加强呀。朝廷最好弄出个保密条例,细化一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多亏他是个好人。他要不是呢,是不是?容易让敌军寻到蛛丝马迹。找到咱库那不就完了嘛。   因为进来汇报的官员说,尚书大人已经审批多少多少粮食。   宋福生知道,这个尚书应是指户部尚书。   至于毛大人毛俊易,是侍郎,相当于现代的副部长。   毛大人可是很有实权的。   负责搜索、征集粮秣、给养、军饷征收、调配、发放。   粮草可不只是粮,还有被服、药品、财务、服装等等,所有军需的验收、转运,毛大人全部统管。   而来人提到的户部尚书审批,也就是毛大人的顶头上司,是掌管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仓等。   户部尚书会在涉及到要开国库四个仓场衙,或是钱法堂,钱法堂就相当于朝廷的银行,能铸金银取钱的,需要尚书大人亲自审批,毛大人一人无法做主。   咔咔咔,毛俊易在尚书大人的戳下,又卡了四个戳。   提笔又开始写批示,一边写一边告诉来人,“派人速去耀州城,开仓。”   宋福生:你听听,其中一个国之库是不是在耀州城。   当来人离开后,文书很有眼力见,急忙打开蒸笼,取出新的一笼包子送到毛大人的办公桌上,又要给重新倒热茶。   倒是毛俊易坐在办公椅上,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别忙了。这一打岔,已经吃不进去。   宋福生一瞧,也甚为有眼力见的急忙来到办公桌前,等待问询。   “你那里难处是什么,”毛俊易问道。   “回大人,如果是种五百亩,难处是需要马上再扣大棚。   大棚就是像各府上在室外建的暖房花圃,需要那种搭在外面的特殊油纸。   第二个难处是青砖,目前砖窑都已经关门。   但是建这种辣椒大棚,需要在室内用青砖搭火墙取暖。   只有烧的足够热,秧苗才能生长,才能育出更多的秧苗,室内培植出更多的红椒,留种。种子才能够五百亩地使用。”   毛俊易打断:“你要建在哪。”   “回大人,就建在我们目前居住的地方。   房子够破,便于扒倒,更好搭大棚。   这也是第三个难处,我们至少要有四家搬走。   草民了解,草民所在的任家村,祠堂后身是有空房的,能住六家至起家,但那一排房屋属于村里,需要得到村里人同意。”   这也是宋福生他们那伙人当初拿到大红牌,被分到任家村的原因。   当时的逃荒者,官府在分配时,会考虑被分到的村落有没有空房安置。有,才会往里面塞人,没有,压根不会往下派。要不然那不乱套了嘛。   不过,当初的任里正任公信,做人损。   村里明明有能住人的房子,到达村里,孩子们就能立刻分得三四个好屋睡觉,歇一歇一路逃荒的疲乏。祠堂后面的房子没荒废,村里人有负责烧的,也能进屋就有泥锅烧口热水喝,离村里的公共井很近,却没分给宋福生他们。   直接将他们赶到河对岸,想住人就要先搭炕。   而此时,宋福生就在管毛大人要那几处房子。   毛大人也听懂了,砖、纸,在他眼里,包括让村里配合,这都不算事。   算事的是:“明年这时,你能交与我多少种子?”   果然,要上交朝廷了。   宋福生毫不回避道:“今年收获时,草民不会浪费一粒种子。明年这时,草民认为,军户们都种植,也应是够了。”   这一刻,毛俊易彻底高看宋福生。   这一刻,毛俊易也彻底明白国公府会高看这个平民。   因为他从这个年轻人眼里,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意外。   眼神清正,一副尽心尽力,将种子全部交与朝廷,才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什么都没问。   毛俊易嘴角翘了翘:“你刚才说,你一亩能得五百斤上下的干辣椒,对吧?只有干辣椒才会便于运输,在运粮途中不会腐坏,对吧?”   “是,大人。”   “那五百亩地,你什么时候能交与本官二十五万斤干红椒啊?”   宋福生急速在心里计算:   现在是三月中旬,即将要出正月。   但是孩子们厚棉袄却没脱。   今天外面又刮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说明今年是个冷冬。   要是想大面积的种植,全扣大棚不现实。就是毛大人都寻不到扣五百亩地的那种特殊油纸。   所以就必须是在露天直接能种植的情况下。   而辣椒又不同于其他农作物。   不像粮食和其他不怕冷的蔬菜,四五月份就能种了。   辣椒喜高温,发芽温度要在二十至三十度,低于十度干脆都不能发芽。计算天气就需要将夜间气温也考虑进去,夜间温度最低最低也要达到十六度左右,白天二十多度。   宋福生说:“要看老天爷能否成全,目前看是六月前后才能种植,得九月上旬。”   “这么晚?”   “是的,大人。”   其实这已经就是最快的了,宋福生心想:   从种子撒进地里冒芽到长成,这可不是长成青辣椒就直接摘下吃。   你又要种子,又要求我们交干辣椒,那就要等它长一长变红熟透才能摘,这需要时间吧?   一批批摘下来还得晾晒呢,晒的干干的。   剪开,种子也得全部留出来。   这些都需要时间。   毛俊易也急速在心里计算,宁可给宋福生多打出一些天数,也不能往少了算。   那么就是从九月中下旬开始向各处运送,路途需要多久,十一月中旬能不能送到兵将们的手中。   尤其是镇压更北面的游牧民族大军,那里天气极寒。   是的,我们不仅要攻打前面,我们后方也要防。   虽然这么多年与游牧民族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用珠宝茶叶等从那里购马,那里也和咱们这里有些交易。但是谁知道游牧民族会不会趁乱扰我们边境,不得不防,那里也驻扎着很多兵将。   “好,本官明白了。”毛大人示意其中一名文书给宋福生一个军需官的牌子,到时两面都要凭牌付货收货,然后示意文书再带宋福生去支出银票。   宋福生听着这俩人对话,有点惊愕:什么银票?还给钱啊?   毛俊易瞧见宋福生的表情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认为自己,刚才或许还是有点看茬人了。   原来在涉及银钱的时候,没有百姓会完全体谅朝廷,站在朝廷的角度去考虑难处。   是,他知道那伙人的辣椒价,去小摊试吃过,在酒楼买过青椒,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卖的价格在六十至八十文上下,想必即便到了夏日大面积种植,只青椒也会卖到最低五至十文钱。   就更不用说五斤青椒才能得一斤干红辣椒了,干红估计会卖到三十文到四十文上下。   陆公子也有嘱咐,他们明年将面临把种子贡献给朝廷,那今年收购,就务必要给一个合理的价银。   可毛俊易认为十文钱一斤,在他看来已经很公道。   这就是陆公子嘱托了,要是没有陆公子,他老毛给普通百姓会压到三至五文,并且不会提前给。开玩笑,很有可能一直压着帐。   要知道这里面还给免兵役了。   他老毛永远认为,朝廷有难,匹夫有责,跟朝廷谈多与少?能提前给你,是考虑到你们这伙人别再因为没有流动银钱,再耽误往前线送货,挣钱是不是挣疯啦。   就在毛俊易表情如常,可心里却已经对宋福生的印象往普通百姓身上转时。   被文书带到门口的宋福生,忽然不走了,回身道:   “大人,草民觉得会不会给多啦?朝廷眼下正是最难的时候,只需给草民等众人一些买牲口犁地的银两就行,两千五百两,太多了。”   啥玩应,其他几位文书:“……”   毛俊易:“……”   “大人,而且草民还有话没说完,辣椒谈完,草民还有两样想呈给大人看。”   宋福生解下身上的包袱,三种样品露出:这是鸡肉肉松,这是用牛奶做的奶豆腐。   他举起最后一样黑乎乎的的样品,最后一个可厉害了:“大人,草民的女儿给它取名叫黑列巴。”   为了制作这个黑列巴,茯苓最近一直在试做,忍着拉嗓子一直在试吃。 第四百五十五章 白面包除了白净好吃,其他就是个弟弟   说起这个黑列巴,谁也没有宋福生感慨良多。   他说他想奉献,为未来的安稳日子、为子孙后代,为前线出把力,一顿东琢磨西琢磨,纠结来纠结去。   而他女儿,只是在劝他时表态了几句,转回头就化为行动。   女儿的行动全部落在了实质上。   女儿和他说,有考虑过方便面、压缩饼干等现代单兵口粮的制作,但这些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一,费油。   二,费细粮。   即便做出来也不是给普通士兵吃的,是给将领吃的。   将领真的需要他们操心吗?有国人的油茶等冲泡的细面食物。很多情况下,将领饿不着,队伍中最先受饿的永远是普通士兵。   二,没有合适的外包装。   像压缩饼干,运输没有火车汽车,完全靠人力推,路上运送时间太久,这样的饼干和方便面等口粮储存会发霉发潮。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没有抽真空机,没有压缩机,压根就做不出来。要想量产,是需要与之匹配的生产力水平,而这些工业化的机器,这里没有。   女儿曾言:将脑中的想法到成为现实中产品的距离,爹,比我们逃荒的路还长。   然后茯苓就开始重新细致地翻阅书籍。   寻小米加步枪时代的口粮。   得出结论,好多这里都有。   像饼、盔,什么小米等等。   像面茶米茶等还是那个问题,在少量缺粮的情况下,这些费油的食物还是给将领吃的。   而饼、盔等等,也还是面临保质期的问题,它能挺十天不坏,它能做好后挺住两个月不坏嘛?它还需要埋锅造饭。   假设十万大兵要是埋锅做饭,没什么事时,可以。   那也足够壮观。   逃荒路上,他们不是没埋过锅做饭,二百多口人一起也够热浪火光冲天。   假设有战役一打就是连续几日呢,没空埋锅。   所以女儿又去重新翻阅书籍,找生产力与古代差不太多,他们能做出来的现成食物。   当重新翻阅到二战时期的书籍时,女儿就将目光锁定在苏军的口粮上。   当时苏军前线差点断粮,苏国人民为了支援前线,更是穷苦到靠每日排队去领一小条这种黑列巴,一小条就能挺好几日饥饿,才活下来打败敌军。   而且那地方太冷,有些地方压根就不适合耕种,当时缺粮极其严重,却很奇迹地靠着这种黑面包活下来几十万人。   而凡是提到苏军这种黑列巴的书籍,每本书都是只用寥寥几句话介绍。   最后总结出来就是:   要发酵,就用边角料的粮食黑麦和麦麸子做就行,要做的很瓷实,要用最古老的烤炉烤制。   如果缺粮很严重,这种黑面包里完全可以掺木屑,木屑是能消化的,完全没有问题,这样能用最少量的边角料粮食制作出更多的面包。   保质期长达一年,极其便于携带。   出发时,完全可以让士兵每人背上带走,不用埋锅做饭,打仗时饿了掏出来就吃。   一长条黑列巴,竟可以供应八至十人吃一天。也就是说,一条这种黑列巴就是十个战士一天的口粮,且粗麦里含有大量的淀粉酶,麦麸子里的麸糠含有多种维生素和生物酶。   女儿当即就定了要做这个,连烤炉都是现成的。   女儿当时还振振有词说:咱老祖宗有句话说的对,多吃五谷杂粮对身体好。这个黑列巴好,一日三餐,顿顿五谷。   为了能做出来,女儿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因为这和做普通面包完全是两码事,正好相反。   天天做,茯苓日日在烤炉房里研究,做出一块一块又一块,就为了做出最瓷实和砖头一样的效果,同时做完就扔屋里,就看哪种配方不坏,一炕的试验面包品,带着编号的。   毛俊易大概是从宋福生脸上看出了郑重,能不郑重吗?那是他女儿对前线普通士兵的爱。   所以毛大人真就率先接过黑列巴,使劲掰开一块,没等吃就酸臭味铺面而来。   搞得毛俊易不得不确认道:“你给我看这个,是往嘴里吃的吧?”   “回大人,是,您吃吧。”   宋福生心里又不得劲了。   你看,大人你也知道难吃吧。   我闺女,却为了试验,吃了好些天。   那么馋个丫头,天天吃口感非常粗糙,一咬非常硬,吃起来像过期变质的食物。和现代卖的大列巴完全是两码事,现代卖的就够酸臭难吃。   就为了试吃出这东西到底耐不耐消化,是不是真的扛饿,吃完有没有十足的饱腹感,和吃几个馒头比,会延长饥饿感几个小时,最后会不会拉肚,第二天能不能正常排便。   女儿说,别人试还不行,她要做到自己心中有数,这样做出的食物才能放心赶明送往前线。别再给将士们吃的跑肚拉稀,那不成了帮倒忙。   毛俊易一听,只能咬牙将酸臭的干粮塞进了嘴里。   宋福生劝道:“大人,您使劲咀嚼,会发现越嚼越香,您要是使使劲将这一小块吃了,草民敢保证,到明日午时您都不会有饥饿感。” 第四百五十六章 最佳主角(一更)   毛大人嘴里嚼着刚咬的那一口,低头还凝视着手里掰下的半块黑列巴。   他忍着酸臭味,硬生生将手里的黑列巴全吃了进去。   一口一口又一口,表情极其认真。   牙口不好,就用唾液化开,囫囵往下咽。   四名文书也围了过来,冲宋福生伸手要:“给我们也尝尝。”   宋福生急忙将剩下的黑列巴递了过去。   你一块,他一块,每人都掰了一块,站在毛大人办公桌前沉默地吃着。   他们本不需要这样。   可是此时心里涌动的东西太多。   只因宋福生告诉了他们整个的制作过程。   讲最开始,家里以前有开点心房的买卖,马老太糕糕兴兴店。   家里卖的点心就是面包、蛋糕,独家手艺。   现在不做了。   然后由于自个提过,想为前面做些啥,让家里的小女听见,转回头女儿就去用独家手艺的烤炉,去研制这种扛饿的食物。   四位文书认为:是宋福生太会说话了,太会煽动。   因为随着眼前这人的讲述,他们好像看到了很多画面。   一炕的这种黑点心。   一个小丫头频繁出入烤炉房,认认真真笨拙记录做出每一块的配料,就怕弄混。   一个女孩为了怕家人看见她艰难往下咽的表情,掰下这种拉嗓子的点心,偷偷躲在没人的地方试吃。   还顶嘴。   爹娘让她别吃了,小丫头说:“这是给前线兵士们吃的,他们都能吃,我就吃几天,又有啥可不能吃的。”   四位文书:这人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回的话要不是这么质朴,他们就不会当真。   在这个部门当值,什么谄媚的话没听过。   可这话,一击即中每个人的心口。瞧瞧大人,明显动容。   是啊,在前面奋勇杀敌的将士们都能吃,他们又有啥可不能吃的。   毛俊易咽下最后一块,喝了口茶。   笑起来表情像极了曾经去路边摊吃饭的模样:“丫头叫啥。”   “回大人,叫茯苓,宋茯苓。”   “恩,茯苓?呵……好。”   随后毛大人又笑着对几位文书摆手:“你们几个就别吃了,剩下这些我可有用处。”   “是,大人,”几位文书也笑着退下,最后一位退下的工作人员还将黑列巴用油纸重新小心包好。   “你说,这一块就能供应八到十人?一块就是八到十个兵士一日的口粮?”   宋福生拱手:“没错,大人,在家里试过。准确地说,应是,吃了后不能说再吃不进去食物,但是不吃是没有太大饥饿感的,不会饥肠辘辘。”   毛俊易点头,他最看重的就是这点。   给某些特殊的队伍配备,能解决很大的问题。   不过,得找人试,八至十人的普通兵士试吃。   “这个又是什么?”   “这个叫奶豆腐,但大人您看看,其实硬的也跟砖似的。只不过才出锅时确实嫩的像豆腐,这是放在外面冻的,草民捏下一小点儿,您尝尝?”   毛俊易忍着饱嗝,“好。”   接着四位文书又像刚刚一样在心里吐槽着:这人太会说话了。   刚才说的是他女儿吧,这回又变成老娘了。   而且与刚才的路数还不一样,云淡风轻的提及。   听听:   那人说,这奶豆腐可是家里点心买卖里的核心,其中有几种点心必须得用这个。   点心房停工了,可是奶牛不管你那事啊,正常产奶。   怕浪费,就想着这天,做好奶豆腐也不怕坏,就不停地做。   无意中,家里孩子们说没粮吃了,就啃它,很扛饿。   证明过,确实很扛饿,腻腻的,吃完浑身有劲还不冷,很神奇。   所以,大人派人去寻时,老娘就拿出一大块追了出来,让呈现给大人。   老娘说,甭管有用没用,拿着,呈给大人看看,万一呢,就为了这万一,也要与大人提提。   家里老娘还说,就是费牛奶,牛还日日产奶,不用那牛奶也得挤。要是都做了送前面,能给省不少粮。   其实宋福生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是有私心的。   怕女儿风头太盛,岁数太小,前面有提茯苓,这里就不能提了。   虽然确实是闺女弄出的奶豆腐,但是不能什么稀奇古怪想法都往女儿头上安,就分到了马老太那里。   那可不可以不说啊?不说哪能行。   咱的努力要让人看见,心要让人听见。   四位文书:你听听,他老娘全是过日子的话,十分契合他们毛大人一文钱掰八瓣花的心理。   果然,毛俊易马上做出反应,这个他能马上就做主。   因为这个好吃。   这个哪怕产量不多,哪怕只提供给前线将领。   毛俊易细细地问宋福生,你家有多少头牛,每日产多少奶,你多少斤奶出一块奶豆腐,一块奶豆腐能吃多少日。   宋福生不仅回答的很详细,而且还给出建议。   说草民收过奶,大人,在收奶的过程中发现个问题,咱们的奶牛分布的太均匀了,这几头,那几头。   从来没有哪个村落,就即便是适合牧区养殖的,也有好些人家不养。   养耕牛的特别多,养奶牛的在外面四散着,能不能给集中起来,这样咱们的奶产品也能转化成量。   俩人在奶砖的问题上,又讨论了一盏茶的时间,包括这个吃法。   关于肉松,宋福生说:“牛肉松,鸡肉松,猪肉粒,这些通通便于往前面带,送来肉,就能做出松。”   且他还不知道毛俊易去他的小摊吃过。   也有解释缘由说,他们家里的男人们和外面的男人不一样。他们支过摊,在家掌勺,好些个壮小伙都能抡起大马勺做饭,自个研发的。   四位文书:果不其然,又变成他们大家伙了。   心里挂念的人挺多呀,都来大人这里提了提。   瞧大人那表情,就知道今日他们这办公室里出现了三最。   最动人奖项:面前这人的女儿。   最质朴奖项:面前这人的老娘。   最暖心奖项:面前这人的所有亲属。   看看,这就是说话的最高艺术,没怎么提他自个,却在细节处见真章,女儿、老娘、所有亲属,全是被他自个影响。   毛俊易被人寻走了,尚书大人找他问话。   匆匆离开时,一脸官架子也没有,对这样的优秀老百姓还摆官威,他还是不是人民公仆,当他老毛是啥人。   毛大人拍了下宋福生的胳膊告诉道:“两日后,你再来。”   其中一名文书立即又给了宋福生一块牌子,是出入牌,下回自个主动来,别再让人找。   宋福生以为毛大人所说的两日后,是两日后才能定夺。   好吧,可以理解。   现代都得一层层审批,各种卡戳,更不用说没有现代效率的古代了。   但实际上,宋福生还是不了解毛大人。   毛俊易可是实干型。   所谓的两日后,是很有可能直接就让你拿着条子去拉砖拉牛啦,还有一大堆手续,直接就让你去童谣镇寻县令办去啦。   让其他的那些官配合,动起来。 第四百五十七章 村民:我的心在等待(二更)   雪轻轻的落在石板地上,也落在威武的皇宫上。   这是宋福生第一次如此接近权力中心。   他怀揣两千五百两官家开具的银票,一身深蓝色的粗布衣,看起来就是一位最普通劳苦大众的模样,却行走在皇宫外墙。   高达六米多的朱红色宫墙外,两侧集中本朝的中央衙门。   曾经的燕王,如今的新皇,手底下的心腹大臣通通都在这里办公。   东宫墙外,是六部以及钦天监等衙门口。   西宫墙外,是大理寺等武职各部门。   听说,只有军机处的办公地点才在皇宫的里面,在宫里两侧。   听说,自从先皇到了这里,奉天城就参照京都的皇宫建造。皇上在哪,哪就是“京都。”   宋福生能看出来,这里还很新。   却一代旧皇换了新皇。   此时送宋福生出衙门的工作人员,正在告诉宋福生:   其实向民间征集的药材、被服、马草等,这些人,毛大人是不会见的。   那些人也无需来户部衙门口。   他们是直接去仓场衙,那里有专门的官员在负责。   所以一定要揣好给你的牌子,否则你下回没等接近就会被抓走。   宋福生心里了然:看来他是又借了小将军的光,才会来到这里得见毛大人。   也是,一个“副部长”见他一个平民老百姓。这事在现代都不可思议。   而且这里离老远就禁严。   来时他就有留心观察,出了户部这个的“T”字型院落,往前走啊走,走老远,遇见过四次巡逻队伍后就见到希望了,再走个几百米远就会看到一座桥。   据称,那桥叫千步桥,只有来这面当值的官员才会走那座桥。   可以说,千步桥就是隔绝两类人,一类是官,一类是民。   他宋福生“民”,今日竟踩过那座桥。   两日后,还会来踩一踩。   “多谢大人,草民晓得了。”   送宋福生出院落的工作人员,很是平易近人的对宋福生微点了下头。   这工作人员忽然主动告知,他姓魏。   宋福生很上道,一脸定会将大人记在心口的模样,急忙致礼:“魏大人。”   其实魏大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主动告诉宋福生自个姓啥。   就是忽然想告诉告诉。   或许是心里有种直觉在作祟。   只觉得:   这人一口一句草民,可为何一点也不像草民。   哪草啊?   眼下是草民,往后会一直是吗?   不得不承认,这世间就是有一种人,他目前的身份明明就是老农,穿的也极其普通,但是通过他的谈吐做事眼神,会被直觉扰乱,会莫名其妙地认为:此人的未来不可估。   宋福生冲送他出衙门的魏文书再次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两千五百两白银啊,他该买点儿啥呢。   宋福生在奉天城寻到拉脚的骡子车,能蹭个大半截道。   坐在骡子车上,他完全没被刚才去皇宫附近晃悠一圈,吃了“副部长”给的包子而变得飘飘然,竟琢磨要买啥了。   买耕牛。   买多少头,那得取决于两日后。   买犁地的铁制品。   不行,古代这里犁地的,不够聪明,需要改造一下,要自个造一些省劲的。   对,回家翻书。   书中有黄金屋。   宋福生又拍了下大腿,吓得旁边蹭车的老农瞅他一眼。   那些不是最着急的,回家先给闺女高低整顿红烧肉。   而此时村里,好些人在等着他回。   等的眼睛都蓝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重情重义当福生(三更,为挥着翅膀的许菇娘)   “那谁的三儿子回来啦。”   任三叔的小儿子一嗓子喊过来,被急走上前的任三叔拍了一巴掌。   谁呀,不会说名啊,咋那么没礼貌呢。   任族长和九嫂的男人任九叔他们也急忙迎了上去,身后跟着一众人。   倒是咱们自己人,富贵他们落后了几步,挤不上前。   这不嘛,阿爷和婶娘在家招待员外爷,就掐着时辰只派了他们几个出来。   出来就吓一跳。   这村里的人在村口竟然弄出一篝火,在那一边烤火一边说话。   问他们:“都这样了,怎么还不回家去。”   好些人告诉富贵他们:“就这样了,才不回家去。回去干哈呀,大眼瞪小眼拾掇行李送家里俩小子走哇?不到万不得已那一步,谁愿意收拾这种行李。”   “可是,俺们家娃他三叔,只是被人寻去问话。好事坏事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呐,可不一定能帮到你们啥。”   “晓得了晓得了,不用给你吓成那样。我们凑一起,只听听他被找去说了啥还不成嘛。”   此时,宋福生进村也被吓一跳。   他眼神一一掠过这些村民们。   从他们的脸上能看出焦急、期盼,甚至拿他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四嫂子的男人,要面临被征兵,挺老实个汉子。   大白胖娘们的男人和家里的壮汉,要面临被征兵。   九嫂子家有些余银,恨不得想用所有的银子送礼,去抵家里的两名征兵名额,却苦于没有门路。   小地主家的这位九婶子,带着村里的几位老婆子,跟他娘也挺投缘,有点啥事都跑去告诉一声。   还有任族长。   这老头从刚开始他们来,冷眼旁观。   到现在关系特别瓷实。   前一阵为进城,给他们这伙人寻保人、开路条,眼不眨,跟搞批发似的。   一沓子一沓子给写、给卡戳,日期让他们自个随便填写。   宋福生冲他刚才望到的人家都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   宋福生这一点头,宋富贵他们几个心里当即一松。   因为福生常在家里教他们说:“咱们越是成功,别人却不行时,越要谦虚。”   你看看,从来不怎么和村里人家说话走动的福生,却当着大家的面,主动的冲大伙点头。   这说明啥?成啦,彻底可以将心放肚里了。福生点头就是谦虚的表现。   “里正叔,借一步说话。”   “好好。”   在别人眼巴巴瞅着时,宋福生和任族长实话实说道:“我们这伙人的兵役好像是被免了。”   “恩?”这是任族长不敢想的,能量已经大成这样了嘛?免了十几户!   “你见的谁?”   “户部侍郎毛大人。”   “你,我,户部,还侍郎?”任族长立即语无伦次起来,两手发颤,腰也越弯越低:“你都能见到侍郎大人啦?”   “是因为我种的稀奇菜适合兵将们吃,辣,热乎的。让我们这伙人给前面种这个,应是几百亩地的那种,给人干活抵兵役。”   可?不是。   任族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那位侍郎大人,后生,我们,这?”   宋福生摆手,“您先听我说,我不知最后到底是几百亩地,但是甭管多少亩,我们这么些人要是说人手不够,也说不过去,还有牲口帮忙呢,对不?”   “那对,对,才几百亩地。”   “所以我出门的时候,我老娘,我阿爷,就将最近我们在家研究省粮又便于往前面运的两样吃食给装上了。   让我去见大人时,找机会万万提及。   说人手不够,村里人的兵役,到时能不能变成像徭役似的给前面白干活,一个村里住着。   我提了,但结果不知,让我两日后再去。”   有些话,无需再多说。   任族长只感觉嗓子眼忽然一哽,有热热的东西流过心里,直往嗓子眼里冲。   这伙人,逃荒才到的那日晚上,村里家家户户紧闭大门。   村里要来陌生人了,谁知道是从哪来的,以前是干啥的,看好家里的鸡。拿人当偷。   河对岸这伙人来回出入村里,那时没有人和他们打招呼,甚至绕着走。   那时候,他耳闻了太多村里家家户户的态度。   没有炕睡,那伙人是不是睡地上啊?那伙人穿的真破,女娃子鞋磨的竟露了脚尖,大伙瞧热闹。   那伙人没有水喝,挑河边的水,也被村里人瞧不起。   眼下却?   那伙人竟拿出自个研究的吃食,闷不吭声的就带着去见大人。   侍郎是个多大官呢,不问你,你怎么可以乱说话。   可人家是怎么做的。   为了村里的后生,为了大家伙也能像他们那伙人一样只干活不用离开家。   想必福生这个后生,一定是战战兢兢的跪在侍郎大人的面前,双手将这两样吃食呈了上去。   又胆战心寒的暗示大人,如果这两样吃食您要是瞧得过去,可行的话,能不能寻人做时,找我们本村的人做更近便。   任族长告诉自个不要再想,不能再想。   是不能再开小差了,因为宋福生已经带着宋富贵沿着河边要上桥了。   “后生?”任族长声音颤颤,高昂地喊道。   宋福生回眸。   任族长忽然郑重的长揖到底。   懵懵的村民们:“……”   一看族长都这样了,咋瞅着那么激动。   有的愣愣的也跟在族长后面长揖,有的是冲宋福生他们胡乱地鞠了一躬,还有的搞不清状况使劲一点头。   远处的宋福生冲大家一笑,也点了点头。   随着河对岸那伙人越走越远,大伙实在按捺不住了:“族长叔,到底怎的啦?”   “你们,你们永远也不晓得河对岸那伙人,是咱们村里的啥!永远也不晓得河对岸那伙人,对你们有多重情重义!”   大白胖娘们心想:族长爷,你冲我们发火干啥。你不说,俺们能知道嘛。   任三叔和大白脑回路一样,“你先别激动,你倒是说出来呀。”   篝火的照耀下,任族长眼圈红红地江了。   大伙:“……”   “他们为了咱们,没白没黑的研究适合前面作战的吃食。   不为别的,拿出来不是显摆争好名声争功,就为了咱们各家的小子能留下用干活顶替。   为了咱们已经了豁出去。   我见县令都哆嗦,那位后生却为了你们,在侍郎大人面前都敢争取。   我把话放到这,今日我也豁出这张老脸求求你们了,甭管成不成,不准寒了那伙人的心。   那样的人心也寒,你们还是人吗?我看谁敢!   而且甭管成不成,都不准去烦他们,又跪又求你那就是施压,不准去施压!”   “族长爷,您甭说了,反正我家不跪不求不施压,我倒要去给他们送鸭,谁也别拦我。”   “对,啥也别说了,”村里养鸡的许婆子,用袖子一抹眼睛:“我去给他们抓鸡吃。” 第四百五十九章 看他们那样心难受(一更)   外面才传来动静,员外爷一家和宋阿爷马老太他们就出来了。   “老爷子,您怎的亲自来啦?腿怎么样,快快,进屋,外面冷,让您久等了。”   宋福生急走几步,和员外爷的手就握在了一起。   员外爷一家重新返回屋里,坐在炕上,很有深沉劲。   明明心里已经火上房,很想知道能不能也帮帮他家。   但是却没有急于开口,给才进屋的宋福生和人家自己家人说一说话。   甚至琢磨着,如果那伙人要是说话不方便,他们需自个主动找借口回避,就说去外面上个茅房。   倒是宋福生在问阿爷话的时候,装作无意抓住宋阿爷的手,使劲一掐,阿爷当即就有点控制不住表情,想乐。   马老太一边示意员外爷老妻喝水,一边用眼角风始终观察,一看那俩人打的眉眼官司,心里也明镜了:这口气算是彻底松了下来。   “阿爷,做饭了没?这老爷子来,咱必须弄些好的。”   “做啦做啦,”阿爷笑呵呵的,这点儿礼数还是有的。继续道:“俺们都吃过了,就差你一人,我这就寻人给你张罗口饭,焖的肉。”   员外爷也说:“对,你先吃口饭。”   “焖肉?谁做的。”宋福生接过媳妇端来的水盆,也没客气,当着大伙面就一边洗手一边说话。   “你大哥和忠玉做的,味儿还怪好的是不是?”   员外爷家两个儿子急忙附和:“做的真不错,比厨子都好。”   宋福生:那他就放心了,看来今日闺女吃的也还行。   “你和闺女吃了没?米寿呢,”给水盆送出去时,到底不放心问了句。   钱佩英用气息回答:“能亏着她俩?她奶提前给舀了好些块肉,扯淡说肉吃多了缺氧,在家睡觉呢。其实就是懒,抹着睡眠面膜。”   “现在睡觉?”   “啊,爱睡睡去吧,又没啥事,你快进屋陪人说话吧,别墨迹。等你一天了,不用惦记我们。”   钱佩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大伯哥端饭进屋,恰好看到宋福生紧着往她跟前凑。   没一会儿,宋阿爷家的屋里,就传出宋福生他们说话的动静。   “我刚在路上还琢磨哪,明儿得去您家一趟,这正好了,您老来,今晚就在这住。”   “这?”   宋阿爷:“没有这那,咱都自己人,就住,有地方。”   马老太:“对,你们就听福生安排吧,他指定心有数。”   屋里宋福生继续道:   “一会儿我找个小子去我们村里正家捎句话,让明早天没亮就给咱留门。   现在去不成,现在村里人都盯着我。   到时老爷子您跟我去一趟,赶紧将户籍迁我们村,没有好屋子就先买个小点儿的,哪怕破一些先落下。   能免兵役,您就听我的吧。   目前村里人家啥样,我不敢保。   但你家,我应是能保住。   你等过两日,准信下来,我们村根本就没法往里免落人了,户籍指定被掐紧,有多少户就多少户,要不然那不乱套了?”   员外爷一家突然失音。   没有什么煽情的话,望着煤油灯映射宋福生的脸,却让他们心里热的受不了。   宋福生也没看这几人表情,又问员外爷:“你们村那面能不能放人?”   员外爷用手抹了把脸:“能,那老小子眼皮子浅,贪,我都不用给他多,至多十两银钱就能给他打发乐呵的。但是那个村,那房子不能卖呀?”   “怎的呢,”阿爷疑惑。   “我从买了那房子就将屋地全铺了木板,我那屋的木板有一大块是空的,里头藏了不少粮食,还能在里面煮饭。”   宋福生一听,难怪这老爷子的房子把村边。   他去过,那时候还纳闷呢,据说花不少银钱置办怎么买边上呢,而且房子还不咋太好。   “慢慢偷摸倒动吧,户籍要是过来了,那里存着粮食总是不妥,这个,您老得自个做到心中有数。”   “好。不过,福生,这头的里正得表示表示啊?咱不能让人白帮忙。能使银钱解决的,咱绝不踏人情。人情这东西就跟麻绳似的,捆绑在身上不好还。”   宋福生想了想,“他能先给办,我俩关系还行。送礼得送人心口上,现在这情况,送银不如送粮,您那面粮食要是多?”   “多。”   “过后吧,他办完的,寻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让他给留个门,我和他说。”   “好,好。”   这天晚上,员外爷家的俩儿子主动的管这个叫哥,那个叫弟。   员外爷一家在宋福生他们这伙人的炕上,竟然睡了一个非常踏实的觉。   而宋福生是派宋富贵去给任族长送的话,让天不亮就将大门打开,给狗看好了,他福生兄弟要来。   任族长一脸保准给狗系好的表情,绝不会吓到后生的模样。   等宋富贵回来,将大门关好,铁尖尖铺好。   宋阿爷就夹着行李去了宋福生家。   “嘿嘿,那啥,孙媳妇,我在这睡,挨着福生。”   钱佩英憋不住笑:她以为会是马老太来骚扰呢,没想到是老爷子。   老爷子用气息一惊一乍的:   “啥,你跑皇宫跟前去啦?”   “啥,两、两千?五?”   “艾玛,这么多,咱咋花呀。”宋阿爷边说着边急忙冲钱佩英摆手,“不用照亮,别给烧着喽,我能瞅清。”   隔壁炕上,假装一直在睡觉的宋茯苓,刚被空间弹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心说:太爷爷,你能瞅清?我都伸手不见五指。   宋阿爷又不停用气息嘀咕着:“这就是官家银票啊,摸着是不一样。”   “啥,你还瞎客套了,哎呦你个败家生娃子,我听着心里都一颤悠,你说人家要是真收回去可咋整。”   “啥,你说村里人搞不好都容易被免啦,给这功劳安我和你娘身上啦,出去别说露?”   宋福生翻了个身,嘀咕道:“我哪知道他们是咋想的,对那大官、对那些村里人,我都是点化几句。快睡吧,阿爷,明日我还起早了。”   “好好好,你睡你睡。”宋阿爷急忙用粗糙的大手拍宋福生身上盖的被,一下一下就跟哄小曾孙似的。   第二日一早上,宋福生带着员外爷,打开大门就被吓住。   没被狼吓死,差点被鸡鸭啥的吓死。   你说外面黑乎乎的,天还没亮,看不太清,鸭子发出微弱的声,鸡是一点动静没有了,被活活冻死。   村里养鸡大户们:回家才想起来,皇上驾崩不让屠宰啊,族长也不让骚扰你们啊,那咋整,就绑死扔你们门口呗。能死能活算他们的命。   事实证明,鸭子确实更耐寒,要不然现代羽绒服还卖不卖了。   宋福生举着火把,捂着心脏,回屋给阿爷扒拉醒。   这老爷子,昨夜骚扰他半宿,眼下睡的呼呼的。   别睡了。   等宋福生和员外爷走了,阿爷带着人拾掇门口才发现:哪是光有鸡鸭,还有冻肉,冻猪骨,冻豆腐,冻白菜,冻梨……   这一日清早,还有一个人被吓一跳。   那就是童谣镇县令。   紧张的他不停整理官帽,这可是最上面户部直接发给他的指令。   胡县令看完最新指示:“来人,去任家村传宋福生,任家村里正,五福村里正。”五福村是山那面的村。   这日上午。   任公信坐在驴车上,正和大儿子特意给他派的赶车式说:   “唉,我眼下都不乐意回村,怪不好的。   你说村里家家户户都那么惨,就咱一家特殊,啧。   在边上瞧着,咱心也跟着难受。” 第四百六十章 哥就是个传说(二更)   赶车把式也挺会说话,忽悠道:“老太爷,您哪,就是心善。”   任公信听着格外感慨,他可不就是这样的人?   “唉,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得能搭把手,我都给搭把手。   我这人,以前就那样,从不图别人领我情谢我道啥的,只求自个心无愧。   可这事,太难了,这么多户,是不是?”   “那对。”   任公信眯眼瞅了瞅前方,眼看就要进村,急忙两手插在衣袖里往后挪,嘱咐车把式:   “这么的,不唠了,我进车厢了。   我给帘子放下来。   你呀,待会儿进了村,快些赶车,尽量别让人瞧见我,越快越好。   你赶慢了,你说,咱到时候下来是不下来?   下来与人唠啥,唠家里俩小子挺好的先走啦?那让人家听着心得多难受。   不唠吧,更显得咱咋回事似的。   本来满村里就咱家上面有人,就够扎人眼的。”   车把式赶紧应了声:“老太爷,那您快进去吧,您就瞧好,我指定能赶的快快的。”   “好,好。”   熟悉的车辆进村了。   大白天,此时村里人又燃起篝火凑到一起。   一方面是丧钟响,他们都想好了,就跪在篝火旁边暖和。   早就不好好跪了,糊弄过去就得。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今早县令派人给村里的福生和里正叫走了。   村里人听到消息后,有一个算一个,心里立马火热起来。   能不能是跟他们有关啊?啥也干不进去,就想聚在村口等福生和里正回来,等第一手消息。   没想到任公信先回来了。   九嫂子她们这些婆娘,用胳膊你碰我我碰你,互相使眼色让看车。   任公信的亲三叔,往前迎了几步。   虽然没借过任公信这侄子啥光,也打过嘴架,这回征兵心里也挺埋怨。   但是老一辈人嘛,对男娃娃是根的观念根深蒂固。任公信再不咋滴,还是想知道些消息的,任子玖和任子傲是老任家的根。   这位三叔就急忙喊道:“是公信不?咋样啊,子玖和子傲。”   任公信隔着帘子听到三叔喊他,心想:这咋进村就遇到三叔,怎么那么巧,难道又要墨迹让寻人去好队伍的事?   可不应吧,还怪不好的,已经指名道姓地叫他。   “啊,三叔,还行,都送去了,”任公信一边回话一边掀开帘子。   掀开帘子任公信的眼睛就瞪大,不止是三叔,怎么都在村口,发生啥事啦:“三叔,你们在干啥哪!”   “那个啥,公信,我还想和你说哪,你先别让子玖和子傲……或许那个啥……”   老三叔的喊声越来越远,淹没在老车把式驾驾的声音里。   车把式手里的鞭子不停甩动,今儿非要让老太爷瞧瞧他的赶车技术,回头最好和大爷好好夸夸他。   你看他能不能赶的快快的。   这给任公信颠的,没把住车身,坐在车厢里东倒西歪。   “老太爷,怎么样,这速度还行吧?”   任公信用手扶了扶自个的鬓,“哎呦,差些颠吐了。”   “老爷,老爷?您咋才回来呢。”大肚子小媳妇急忙迎出去。   气的任公信训她:“才多久没回,怎就这么着急见我。你慢些,说一百遍不听,肚里有娃娃。”   “爹,爹,你可终于回家了,那个啥,地缸他爹呢,走了没?”   任公信双手背在身后,昂扬着头,一片从容道:   “走了,把心消停放肚里吧,昨日我亲眼看着他俩走的。要不然能才回来嘛。   别提了,差一点就没赶上,差一点就没他俩啦,多亏你大哥让队伍等了等。”   “不是,爹,您别让他俩走啊!”   “恩?为啥?”   没一会儿,任公信家的院子就传出中气十足的怒吼声:   “不可能,我不信!”   也传出他二儿媳和孙子的哭声,“爹,万一是真的哪,放着家里不待,为啥要扔下我们孤儿寡母去外面啊?外头再好,能有在家里好吗?那是去服兵役,和兵扯到一起的就是要命的事。”   与此同时。   宋福生和任族长赶车也已经快到村口了。   五福村的里正,早在前面的岔路口就已经拐走。   今日,县令叫五福村的里正去,是让配合划分地。   绕着山边本属于五福村的荒地,往后全部划入任家村。   上面下令,刨除宋福生等十五户人家共有一百二十四亩荒地外,又将山边所有的荒地,全部划给宋福生他们这伙人种植。   共五百零七亩地。   地契上卡红戳,戳印“军用”。   另外,山坳坳里的山地,也只有宋福生他们这伙人有使用权,其他人不得以任何名义占用。   宋福生对毛大人办的这事,特暖心。   毛大人按照五百亩地的产出斤数要求他上交辣椒,但是给土地却没有按照可丁可卯的给,给他们留有余地。   这是地。   房。   县令大人特意单独与宋福生和任族长谈话沟通。   不沟通不行,上面下来的一级指令,哪个领导会罗里吧嗦手把手告诉你怎么做事?就一句话让你解决一切问题,必须更快更好的配合。   那就得自个想招,要不然要他这个县令干嘛使的。   听说任家村祠堂后面有好几间房,县令就说这些房也马上过户到宋福生名下,不要影响他们培育种子。   当时县令的办公室在宋福生看来,也和毛大人的办公室是一样的。   两边摆着临时桌,县丞文书始终记录。   办户籍、办地契的工作人员更是原地待命。   这面一决定,那面马上就按手印卡戳。   宋福生今日感觉自个按了好些个手印。   地、房、结束后。   县令大人又对任族长下达了第三个指令,指定到任族长的头上,“回去后,务必解决牛棚问题,来不及搭的,先分到各户认领喂养。”   多少头呢。   三百头,且是暂时三百头。   明日户部仓场衙的官差,将亲自压着奶牛群送往任家村。   上面只说,三百头奶牛的责任权利人是:宋福生。   所以,具体你们怎么养,具体怎么干活,决定完向他汇报。   县令最后又说:   宋福生、任尤金听令,从即日起,任家村本应去服兵役的村民,留守本村,以徭役代兵役,不准以钱粮等任何形式顶替,具体事宜由宋福生统管并定期向本官述职。   宋福生,任尤金听令,从即日起,任家村丧期也可扒盖房屋。   宋福生、任尤金听令,从即日起,任家村成为户部指定军需供应村。   这不嘛,今日就这些事,就给他们打发回来了。   因为胡县令还要忙着为任家村做路标。   或许从明日起,这一路都会出现怎么往任家村走的指示标牌。   任族长兴奋的脸都红了,“福生,你看到胡县令挺乐呵的没,这是一件脸上非常有光的事,他管的地方就没有。别是童谣镇了,据说整个朝廷下面,也没有几个军需供应村。你竟然给办成了,成啦!”   是啊,干好了,这属于胡县令的业绩。   “怎么样?”村民们呼的一下一拥而上。   “成啦,咱们成了,福生是咱们的大救星,让家里的小子们不用离家,用徭役顶兵役!”任族长挥舞着拳头喊:“而且,咱们村成了独一份,军需供应村。”   “福生,福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起来。   “感谢福生大兄弟。”宋富贵趁乱插了一句。   没想到,村口的百姓们真就一起跟着笑着呐喊,又哭又笑:“感谢福生大兄弟,感谢福生大兄弟!”   “啊,我不活啦,我、咋、摊上、这事了呢,”一道突兀的唱念做打声音响起。   任公信连续几个踉跄冲出人群,一把拽住了宋福生的胳膊,眼红,脸也急红道:“福生大兄弟,你等等,我这就去抓儿子回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稻草人(一更)   任公信连晕都不敢晕过去。   没时间。   怕跑晚啦,俩儿子走的更远。   一手扯住宋福生的胳膊,一手张着五指不停冲远处的车把式招手,就跟小孩抓挠一样。   任族长上前解救宋福生:“干啥呀!”   “跟我去救我儿。”   “人家凭啥救你儿。”   “不是,”宋福生急忙拦住也要上前的富贵他们。   再掰扯一会儿凭啥,胳膊就要被拽掉了。   这老头怎这么大劲儿,轻点刺激这老头吧。   “你大儿子给送哪去了?赶紧给送回来我就收。我去没用,我也不知道他们被送哪,没有你大儿子好使,他速度能更快一些,他知道寻谁求谁。”   任公信一听,可不是?就算宋福生天大的能耐,但是等宋福生再现找人,搞清送哪再托人往回要,那确实太耽误功夫。   而且,眼下可不能得罪宋福生。   松开手时,任公信一边往车上爬,一边还冲宋福生抱了抱两手道歉。   宋福生无力地挥了下手,算作安抚,你快走吧。   任公信心一暖,回过头指着前方冲车把式喝道:“以最快速度进城!”   “驾!”车把式狠狠一抽鞭子,任公信立即被甩进车里,摔个倒仰。   ……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做到?”   不可能你奶奶个腿,任公信要恨死大儿子了。   “可不可能的,我反悔了,不用你帮了,你快着些给你俩弟弟领回来。”   “爹,或许,他能不能是在唬弄你们?”这话说的,任子笙自个都迟疑,唬弄这事作甚。   他陷进无法置信,久久无法自拔。   任公信被气的直倒气,顶着额上的青痕翻白眼,头上的伤是不小心撞车厢上造成的,那赶车把式差些将车赶飞。   倒了口气,才有力气又喝问儿子道:“那我就问,户部侍郎大人大,还是你官大?我我,我有点搞不懂,你说吧!”   任子笙心一颤:“……”   “你还瞅我干特娘的啥,抓你弟弟去!”门房里,任公信一个蒲扇大章就拍到了任子笙的后背上。   几十年不打娃,出手依旧很利索,打完,震的自个虎口疼。   “可是,爹?我?是这样的,我也不晓得他们会被分到哪,我去哪给你找?陆将军的练兵地是秘密,除非被退,不被退,任何人也从他那要不出来。我更是得罪不起,也不会有人帮我得罪人往外要,你知道他爹是谁,我现在……”   没一会儿,门房里再次传出任公信的吼哭声:   “啊,我不活啦。”   且不讲道理地骂道:   “你个黑心肝的,要不出来的地方都敢往里送啊你,他爹是谁我不管,你知不知道你爹是谁?亲弟弟都坑啊你。”   “任子笙,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他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能得什么好。”   “我晓得你了,你指定是寻思他俩要是有个万一,我攒的这点家产,你一人就能得去了是吧?打小你心眼就最多,我告诉你,做梦!”   “我算是看透你了,你一天在外吆五喝六的,实际你啥也不是,你连个村里的福生都赶不上。”   任子笙能如何,只能听骂呗,骂啥也要受着,挨打也不敢吱声,看亲爹那个疯魔劲,怕爹有三长两短。   而且说实话,他此时仍旧很懵。   “子玖子傲啊,爹放着村里的大佛不拜,拜你哥这个秃头和尚。怨爹啊,求错了人,千古恨!”   任子笙掐了掐睛明穴,怎么一晃神千古恨都出来了,让下人们听着都笑话。   “行了行了,我敲别人府的门,连夜敲,我去问,问。”   ……   “二哥,爹,大哥,二哥怎么办。”秘密基地的任子傲,满眼泪望着离开的队伍。   已经看不清任子玖的背影,心里却仍在呐喊,恨不得啥也不顾了,冲出队伍抱住二哥回家。   可他不敢。   甚至连哭都不敢让人知晓,怕也被退走。   咋回事呢。   陆畔的训练淘汰机制,总是刷新并将们想象中的上线。   不是说你在训练场上头一次表现不好就被退走,而是不一定哪次被淘汰。   陆畔是为防止有的人自作聪明,认为之前表现的好,留下了就是彻底留下,训练可以懈怠,在这里,不可能。   这里吃的好喝的好,用的武器和配备是整个皇朝最好的,但决不养大爷。   所以陆畔会分心情,抽冷子就会淘汰一批,这样才能让兵士们时刻提着心,时刻将每一场训练,当初最后一场比拼。   而任子玖就属于陆畔最瞧不上的那一类。   任子玖才到,还没搞清状况,就要面临下水会不会淹死的训练。   任子玖和任子傲他们哥俩是会游水的,任家村很多男娃子都会。   怪就怪任子玖耍了把把小聪明。   他发现头一批下水的,有好些个才进去就被淹,就被岸上的人给救出,并没有怎么样啊,没有淘汰。   那么,他可不可以也早些上岸装被淹着呢。虽然他会游,但是水温极凉,能不在里面多呆当然是尽快上岸了。   弟弟比他高,站在队伍排头,离的远,使了使眼色,他弟也没看懂。   他弟还以为二哥使眼色是在说:“给他们露一手。”   就这样,耍心眼的任子玖正好赶上陆畔说:“这批被淹的送走。”   此时,顺子拿着棉帽子啪啪打任子傲的肩膀,别以为小爷没瞧见:“你哭什么。”   “没。”   “没?”   “不是,我想问一下,被送走的会去哪?”任子傲战战兢兢在队伍里向顺子打听。   顺子嗤笑一声,回身指向远处:“能看见前方是啥不?”   “草人。”   “那叫草把子,”顺子又给了任子傲一撇子,才继续道:“被送走,攻城时,站最前面,船上作战,站前面,到时就跟这草把子一样,敌军的箭会刷刷刷先射向你。”   任子傲当即本能的后腿一步,捂着心口:艾玛呀爹,二哥可咋整啊,我可死也不能被淘汰。   实际上,顺子心里的真话是:   被淘汰的兵,会根据你是哪个场次被淘汰,根据个人资质被分走。啥也不是的就去当民夫。   十万大军打仗,三十万民夫运送粮食,人哪出?被征上来资质平平的平民们干。   与此同时。   没有任公信打扰的任家村,正在召开集体大会。   不该在先皇丧期笑的,可是憋不住。   河对岸的那伙人,从以前小规模的自个玩,到终于带他们一起啦。 第四百六十二章 机器开动了(二更)   村口,二十多个近三十个篝火堆一起燃烧。   不算河对岸的十五户,连任公信的二儿媳都来了。   她这不是想着公公今夜没赶回来,应是去追人啦,能追的回,那得听听啊。   全村一百零七户,外加河对岸十五户代表,通通聚齐在村口。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规模。   火光映天,火光映射着每个人的脸上都红彤彤的。   家里有鸡、有鸭、有猪、有娃要喂的,一个个那都匆匆而去,匆匆跑回,就怕落下大会的主要内容,回头还得费劲问。   任族长、宋福生、宋阿爷,以及村里辈分与名望极高的代表,一个个裹着大棉袄,坐在几十个火堆的正中间小板凳上。   任族长侧过头问宋福生:“差不多了,开始啊?”   宋福生点了下头:“开始吧。”   “我与你们讲,咱们丑话放在前面,别一听用徭役顶了,就将家里老弱病残往上报,拿家里老爹老娘充数。   上回你们哭震天看的告示上是咋写的?那上面要求多少至多少岁,就按那个来。   招上来,到时辰是要干活的,不是让你们拿这个借口在家闲呆。   我家,我先给你们打个样。”   任族长侧回头:“老三,振中?”   “是,爹。”   “是,爷爷。”   “咱家就你俩。”   “好。”   村里有那爱耍小心眼的一看,完了,这点小心思被里正爷识破了。   任族长继续道:   “你们哪,要知足。   这回干干活就行,不用离家,吃不着苦受不到罪,去哪找这好事?   你们要是不听劝,有那小心思极多的,那我先在这里奉劝你一句,别作。   不好好干活,作了要是让县令派的人发现逮到了,直接给你们送走,到时可别和我哭。   县令派的人随时可能进村,你都不知道他是谁,或许都不会穿官衣。   进来就溜溜达达的,随时进各家盘问,随时随地查问,到时,那可不是我和福生能保住你们的,也不是我们俩干的,你们可搞清楚了。   我们俩,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成。   所以说,我还真不是在吓唬你们。   不信邪的,也可以试试县令大人说的:谁要是敢给这个供应村搅合的乱七八糟,他就逮几个,先游游街,好好磕碜磕碜,让满县各村都晓得晓得,就是你小子不好好为前线将士干活。   那要是磕碜完了,说句不好听的,你走了,后代还娶亲不啦?   然后磕碜完还要再给你们送走,哪不好,送哪去,比你现在被征兵去的地方还惨。   县令大人可还说,别以为这个军需供应村设在任家村就像怎么回事似的,不好好干,敢让他丢了脸,整个任家村他就换掉,旁边的五福村等着,下面的三羊村更是脖子在抻挺长等着。   管你们要是费劲,就不如给福生他们十五户挪走,福生他们去哪,想必像五福和三羊那样的村子,都会举村上下欢迎!”   没等其他村民发誓,任三叔就一脸嫌弃道:   “你快别说了,福生不行走,咱才是一家人。村里人正好在,也都给我听好了,不就干活吗?能累死是咋。我看谁敢坑我家孙子的?你们自个作要是敢牵扯俺家,豁出我这把老骨头,到时我可不饶他。”   其他几个岁数大辈分高的,也纷纷坐不住了,从小板凳子上站起身,喝这个骂那个。   总之一句:报上名的听话、好好干活。要是哪家小子偷奸耍滑敢给县令大人惹毛喽,给福生他们调走户籍,全村不容他。   能不如此积极吗?这玩意连坐啊它。   一颗老鼠屎容易搅合一锅汤。   要知道打仗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完的,别到时明明争取上不用走了,结果再因为不好好表现明年又被征走。   九嫂子她们紧张的抓住马老太手:“不行走,什么五福三羊,一听就没福气,不是啥大户村,真的,他们那些穷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出门,咱村富。”   “这不打个比方嘛,”给马老太都抓无奈了。   偷摸将鸡冻死在宋福生家门口的许婆子,一拍大腿道:“哎呦天,打比方也不行打,听着心哆嗦。”   不知是谁家小子小心问道:“族长爷,那要是县令大人派来偷摸查咱的官差,故意找茬,还是说咱们没有好好干活怎办?”   大伙一懵,吓得不轻:是啊,别的村给那找茬的送礼让故意说坏话咋整。   “所以说,家家户户要挑最能干的。一日里打比方要是能归拢一百亩地,咱就往一百二十亩里整,让他找茬都找不出。”   对,对对对。   家家户户的老人开始在心里合计,只要小子们在家,比啥不强,这回万万要挑最能干的。而且,要是小子们干不过来,大不了他们也上。可别耽误集体大事。   集体一出事,全部都遭殃。   宋福生此时发言道:   “如果白日里,各家各户这些报名干个差不多了,农忙时,晚上回去再帮自个家,这是可以的,只要他身体受得住。   尤其是家里壮劳力本就少的,这个都可以,咱是一个村的,甭管到啥时,我也是要和大伙想到一处。   另外,我们管饭,甭管是代兵役还是真徭役,都得吃饭不是。”   还管饭?妈呀,之前没敢想。   这个问题,目前不是最着急的,看着大伙在热烈讨论,宋福生示意任族长继续下一话题。   “静一静,眼下最着急的是明日到的奶牛。一会儿,二麻子,你们几个会木活的小子,跟着那个福生的二哥,你们叫二哥。”   那几个小子急忙管宋福喜叫二哥。   任族长继续道:“去做木盘编号挂牛脖子上,明日奶牛到了,家家户户先认领几头。我告诉你们,喂不好那可是大事,那是朝廷的奶牛。哪号的牛,出的奶少了,往后我就直接找你。”   然后接下来就开始盘点空房子,任族长安排人手帮宋福生他们扒房子搭辣椒大棚。   其实今晚也再说不出别的了,因为宋福生还没有第二次见到毛大人,他不知道毛大人是怎么安排的。   甚至房子都有点不那么着急扒掉,万一不给他运来那种油纸,那不就完了嘛。   包括奶牛,眼下奶砖这事上回并没有敲定,奶牛就先运来,多亏做奶豆腐的奶,要静置放酸。   今日有细问县令,县令说不知道。   在宋福生觉得可以散会时,任族长最后又张罗了一件事,今日连夜让村里几家妇女,用布给缝制出几个大字:任家村军需供应村。   他要让长木杆扯着这些布,像军旗一样立在村口迎风招展。   县令搞得地标那一套,他也会。   第二日,宋福生才起来没多久,他就收到毛大人送来的“惊喜。”   啥事没敲定呢,毛大人就一副别说那没用的,先运的架势。   要不说,任何事就怕国家机器运转起来。   权利机关,大手一挥:   一辆辆拉砖的车进村了。   一辆辆拉着做黑列巴的粗粮车进村了。   拉着搭辣椒基地的油纸车进村了。   在路两边“任家村军需供应村”旗帜的飘扬下,浩浩荡荡,看不到头。   接着,一头头大奶牛,晃悠着身体也进村了,牛群极其壮观。   村里的妇女们再不是讲闲话说三道四,而是在热烈讨论等会该认领哪头:   “嗳?你瞅那几头壮不壮实?” 第四百六十三章 就是不一样   宋福生的大伯摇着手里的土黄色布:“粮车跟我走,粮车跟我走。来来来,上桥。不要紧,桥是新搭的,不会塌,放心走。”   一辆辆粮车,跟在宋福生大伯的身后,看他指挥。   粮车的中间,是由齐老头挥舞着手里的土黄色布:“跟上,跟上。”   头车上了桥,后车一点不夸张还在村里河边排着。末尾这还有一位咱们自个家的老爷子在挥舞着布指挥。   当第一台粮车到了河对岸的门口。   宋阿爷拿着在小本子在记录,一车多少袋,已经卸了几车。   卸车完全用不到对方的人,嫌他们速度慢。   四壮、大郎、高铁头他们这些青壮劳力,排队往下背粮袋子。   咱自家的妇女们是指挥四壮他们将粮袋子往哪存放。   女人们心细,能做到利用家里一切空地方堆放粮食。除了家里下炕时要留一条过道,剩下全部堆粮。   而家里的孩子们是在引领空车离开。   背完一车,空车卸完就要立刻离开,要不然耽误后面的粮车。   二郎、宋金宝等半大小娃,不停打着手势让空车跟在他们身后。   空车调头的路线,站着一排小娃。   几米一个,几米一个,他们一口一句伯伯唤着:“伯伯,往前走,对,直行,从这面离开。”   粮、扣大棚的极贵油纸、搭烤炉的青砖,是卸到自己家这面,卸到了河对岸。   喂奶牛的粮草是卸到了村里祠堂。   祠堂此时大开。   昨日任族长就带着村里几位名望高的感谢过老祖宗、也向老祖宗们谢罪过。   感谢祖宗保佑全村子子孙孙这些根,免了兵役之苦。   同时也谢罪。皇上的奶牛进村了,皇上的牛的口粮,存在谁家都不便于喂牛,也不合适,只能存放这里,望勿怪。   祠堂门口,高屠户身边站着好多村里小子,已经准备好了。   高屠户双手高举土黄色的布,打着手势:“牛饲料来这里,来这里。”   装有牛饲料的一辆辆车陆续到了祠堂门口,村里的小子们就开始卸货,一袋袋往祠堂里背。   祠堂里面负责安排堆放的,是村里几位名望高的任姓老爷子。   而此时任族长正带人在村外指挥,他是总指挥。   任家村几里地外都有村里人在挥舞着旗帜:“前方就是任家村,军需供应村。”   宋福生作为总负责人,更是忙的不得了,一直在亮户部给的牌子,与人交涉,且按手印、按手印,不停地看各种批示条在上面按手印。   一身男孩子打扮,包的严严实实的宋茯苓,眼含羡慕地瞟眼她爹。   她爹再忙,也不过按个手印就得,再看她呢。   坐在临时的桌前,戴着五指手套,那手指头也冷呀,在不停地写写写。   宋茯苓和宋富贵叔叔组了个CP。   “四嫂子,你家的牛,喏,那三头,这是木牌子拿好。”   宋茯苓急忙写上四嫂子,三头,奶牛号码,示意四嫂子在她写的字上按个手印。   “栓柱嫂子,你家的三头牛,木牌。”   “树根嫂子,哎呦,您这样自个能牵回去吗?”   树根嫂子挺着大肚子:“能牵。”   在按手印不知道按哪时,宋茯苓告诉她按奶牛号上,树根嫂子惊讶道:“妈呀,这不是福生兄弟的闺女吗?女娃娃竟会写字啊?真是随了你爹,有才。”   这一嗓子,看没看出来是宋茯苓的,都知晓是宋茯苓了。   总之,宋茯苓不认识的村里人,她富贵叔叔全认识。她俩配合极其默契。   一个喊人安排,一个记录。三头三头的奶牛晃悠着身体,慢慢挪腾着随各家各户的女人们回家。   甭管咋样,先有地住,有水喝。   所以说,三百头奶牛算啥,再来三百头,我们仍能井井有条。   宋茯苓忙里偷闲看了眼村口,但是全是人,根本看不清她奶,站起来也瞧不见,只知奶奶们在村口路边忙。   忙啥呢。   “来,官爷,累坏了吧,真是麻烦你们了,姜汤葱白饮,来一碗。”   以马老太为首,到葛二妞收。   八个老太太站在八口大黑锅前,各个手戴点心店以前的白手套,手里攥着一个大勺子,露出以前马老太糕糕兴兴店的标准式微笑。   就是一笑,有的缺牙。   不让戴粉头巾,要是让戴上,能比现在还带劲。   不过,就这白手套也给送完货的看一愣,挺稀奇,一看就挺干净。   “走过路过,辛苦了,喝口姜汤去去寒。”   锅里泛着热浪,咕嘟咕嘟的滚着姜沫、葱白。   锅前临时摆了几个长条椅,让赶路送货的能歇歇脚。   锅后是临时搭的桌子,桌子上面摆放菜板子。   村里九嫂子她们这些婆子,在头不抬咣咣咣齐刷刷剁姜末。   还有好些个婆子端碗的、抱柴火的,纷纷给送过来。   这一忙,就是大半日过去了。   村里年轻人觉得新鲜极了,从来也没有如此团结的共同干一件事。   别说年轻人了,就是村里岁数大的也没有经历过这个。   村里几个辈分高的老爷子,聚在任三叔家炕头暖和暖和,也在聊这事:“你看看,河对岸那伙人掺和的事,那就是不一样。”   “是啊,昨夜只知来牛,没想到不止来了三百头奶牛。这咱几个背后说,就是尤金一个人也整不明白呀,不得大呼小叫?给他气的够呛,咱们还听不懂。就得麻爪。”   “那指定的,你再看看宋福生,我特意有观察,那后生当时也挺意外,但是就挑挑眉,马上就只几句话传下来,咱们还没听懂呢,河对岸那伙人马上就动了起来。”   任三叔极其感慨:   这说明啥?说明人家会点啥,老有经验了。   而且不止这一件事,早他就看出来。   之前那些打狼的官差来,多少人,他们那面才几个屋子,竟安排开了。那么多人吃饭,吃饭也不犯愁,你就说服不服吧。   “服,服。”   “咱村要不一样了,你们几个觉没觉出来?”   “觉出来了,恩,这回真觉出来了。”   与此同时,任族长正在皱眉和宋福生单独一处商量:   “喂奶牛的饲料,只给这些,之后就不给了。总不能让各家倒搭饲料喂吧。我想着,不行明日起早我与三羊村里正说说,村里西面那片地与他们村连着,看看能不能便宜卖些咱地,咱们种些牧草吧。三羊村的地挺适合种的,好些户养羊的。”   宋福生想了想,“不急,明日我见完侍郎大人,听听他是个什么章程后,我去趟县衙。”   “去县衙干啥?”   自然是有事找上级。   县令下令让三羊村空出地种牧草,不比自己寻那村的里正强?   而且他还要和县令大人再谈谈,要一些政策。   比如,村里这些抵徭役的帮他种辣椒,吃饭的问题。   行,辣椒银钱他没少拿,供吃饭的粮食他掏钱可以买。但是,去哪买啊?外面粮食如此紧张,县令大人需给想想办法。   任尤金比他差的地方就在于,打心眼里认为有难处怎么能与当官的说?不欺压就不错了。也压根就没搞懂,现在最盼着任家村好的就是胡县令,最怕出乱子的也是胡县令。   成了,政绩,赶明再进一步。   出了乱子,胡县令第一个没跑。你说你有难处,上面不听你这个。   所以县令大人一定会全方位立体式配合。   还有员外爷一家的户籍得办了。   反正县令也不知他和毛大人是怎么谈的,也不可能去问。   明日私下就说,当时和毛大人汇报村里107户,他们自己是十五户,按照这个报名抵兵役干活的人。   可是村里有一户任公信家的俩儿子提前走了,特别响应朝廷的号召。倒出了俩名额。   恩,任公信到现在还没回,指定是没撵回儿子。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现代,没有电话,送出去了,再想往回要,去哪找啊?那可费劲了。   而胡县令应该能给他这个面子,不会细问就办了,至多说一句下不为例。彼此都心明镜。   宋福生站在村口望啊望,终于给姐夫和外甥虎子盼回来了。   “怎么样。”   虎子抢话道:   “三舅,云中县征的更快,他们那县令脑子削个尖的要争取头批,整齐,抢个功啥的。   那个县,我只进去呆那么一会儿就心堵,照咱童谣镇差远了。   可苦了那地方管辖的百姓。   明日隋叔和他大儿子就要走,他家正在哭震天。   据说,云中县下面有逃的,有装病假死的,竟被县令抓了,要杀。隋叔说,想过办法,可县里管的太严,他躲不过去了。”   宋福生看向田喜发。   田喜发告诉宋福生,说老隋问咱们了,但他没讲咱们这面挺好的啥的,只道不放心让去看看。   被老隋问及征没征的问题时,也只回答说征了,告示张贴,但是童谣镇好很多,离被征被押走,还有三天。   田喜发又递给宋福生一个小包袱:“老隋说,看你戴过五指手套,他瞧着挺好,用皮子就做了一副。本是想放在摊子上今年卖的,看看有没有人能买,现在也不能卖了,让转交于你,留个念想。”   这几日太忙,宋福生抽不出身,只能让姐夫田喜发和外甥跑一趟。   摸着皮手套,宋福生陷入沉吟中。 第四百六十四章 双赢(二更三更合,为qiuning打赏+))   宋福生又要踩千步桥了。   谁说平民不能踩官桥。   “站住,哪的?”   宋福生向巡逻兵出示户部特制的通行牌子。   就在巡逻兵查看牌子审视宋福生时,其中一名巡逻兵冲同伴使了个眼色。   他同伴也正在疑惑地看小红。   这马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这人能骑得起这马?   如此好的马匹,身上的马鞍子马磴子怎么会那么寒酸。   小红:切,喷了口热气。   男人,看什么打扮,要看内里够不够汉子,能不能担事就完了。   “你这马不能进去,那面是马棚,离开时再去取。”   “那麻烦大人了,”宋福生摸了摸小红的头,暗示别耍酷,一会儿万万不得欺负别的马,他罩不住。   这才将马绳递给巡逻兵。   然后整理了番自个的衣裳,大踏步的上了千步桥。   户部侍郎大人的办公室,毛大人竟没在。   那不能问去哪了,那么大个官此时不在,一定是去干比他这里更重要的事。   是上回送他出去的毛大人秘书,魏大人亲自接待宋福生。   且比上次要热情的多得多。   能不热情吗?   魏大人已经耳闻,就那奶豆腐、黑列巴包,已经层层递上,从毛大人、尚书大人到丞相手里。   据说,已经找了几人试过。   就那奶豆腐,一小块吃下去,真的顶一人吃仨馒头的效果。   黑列巴包更是了不得,宋福生上回留下的一大半找四个人试吃,吃完透着稀奇,真不饿,不信邪都不行。   其实,魏大人特想说,他那日吃完也不饿,就是馋,觉得好像要吃点香的。包括他拿几个同僚第二日被毛大人问及也说了实话,就是馋、太难吃,但确实不饿。   这不嘛,试验效果一出,层层递上。   毛大人到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到丞相。   据传丞相爷说的是:“这吃食,能解决送粮队伍。”   是啊,几十万民夫要运送粮草,他们也要吃饭的。   有的送粮队伍一路吃一路送,路上开火煮饭会耽误运送不说,送到地方剩不足一半。   要是能让他们一人背几个?   最关键的是用运粮队的粮食银钱换算成黑列巴和奶豆腐,尤其是黑列巴,能给户部省许多花销。   毛大人之前有亲自粗略计算,去掉成本去掉各种开支,暂时几千两银钱是省定了,特别特别糙的粗粮也有了好去处。   总之,就这么的,砖拉过去了,粮送过去了,奶牛也用最快速度集结往任家村赶。   魏大人心想:任家村目前在丞相那里都挂了名,也上了他们户部军需的档案。往后,只要有战事,印着红戳的任家村就要运转起来。   宋福生此时脸上难得露出呆愣的表情,才坐好就收银票。   魏大人双手郑重交过银票,才解释说,这是毛大人特意嘱咐让转交的,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女儿茯苓,毛大人还记得你女儿的名字。而且这银票,是毛大人自掏腰包出的,让你收下。   “草民何德何能,”宋福生急忙站起身准备行礼。   魏大人拉了他一把,不是给你的。   眼里带着笑意,他现在已经确定了,眼前这人,总有一日不会再是草民。也挺想告诉宋福生的,共事多年,让毛大人自掏腰包,这种事简直太难能一见。   “行了行了,有机会你见到毛大人再拜谢,先谈正事。”   宋福生现在特别了解户部的工作环境,至少毛大人这里真不是混日子的。户部如此重要的部门不混日子,这个皇朝它就很有希望。   他也没再客气来客气去,直接了当递各种自己写的单据,魏大人问询且记录,俩人一问一答,有时也换成宋福生问,魏大人答。   宋福生先报昨日收到的奶牛数,每日奶牛产量,高峰期两个多月每日产奶量,高峰期每日奶豆腐能熬多少块。淡奶期每日每头能产奶多少,每日奶豆腐能熬多少块。   还有根据昨日押奶牛的向他讲,这些都是刚下完崽的,他有算出这三百头奶牛的大致停奶期。   魏大人向他确认,你确定吗?三百头奶牛,你最近两个月就能交上来三万六千块,之后七个月陆续交六万三千块,在停奶期前,共九万九千块。   “草民确定。”   按手印吧。   魏大人告知,这是三百头的,之后还会有,到时你还要像这样报一下数。   说完召来人,毛大人走之前,已经按十文一块定价,十文就算是加工费。至于宋福生你怎么将这十文让村里人给制奶豆腐,在制造奶豆腐的过程中出现的成本,这些官员通通不管你。   “去开九百九十两银票。”先结账,这种做法是毛俊易对宋福生这伙人最大的善意,比起奖给宋茯苓的一百两银还有意义。   毛俊易也没想到,从尚书到丞相都非常重视。   他被夸奖了。   而此时宋福生心里彻底踏实,有钱就好办了,村里那些人估计会更听话,往后的日子,会每天都忙着挣钱。你让他找事,他都没空。   老娘也有活干了,哈哈哈哈。   可是脸上却露出意外的表情,一副怎么又给银。   魏大人瞟他一眼。   牛谈完,谈砖,大列巴。   “这种大列巴的炉子必须要盖大一些。这是草民收的砖数,大人过目。按照大一些建盖,这些砖共能搭四十八个炉子,加上草民自家原有的十几个烤炉,那十几个也要拆,因为需重新盖大,用原有的砖能盖十二个。也就是说,共六十个炉子。六十个炉子,草民有问小女,每日每炉可烤几锅,共多少块。”   魏大人接过这些数据就开始记录。   和明白人合作,做什么也不费劲。   这要是换一名真正的老农来,即便想出这些好点子,也得手忙脚乱,问啥,啥懵,稀里糊涂。   不过,话说回来,那样的人也不能让他干了,直接点子做法要过来给明白人。   这里魏大人有疑问了,比起奶豆腐,怎么觉得烤黑列巴的不给力呢,“怎么一日一个炉子就能烤出六次?你是人手不够用吗?”不够用别的村有啊,附近几个村都要给任家村提供近便。   宋福生急忙解释,做法很是费劲,只和糙面就需要反复加工,烤制出锅还需要再处理,所以,只一个炉子烤六次,就得让家里的师傅们从早忙到晚。和人手够不够用没关系。   并且,真不少了。魏大人,你是不是算数不行?   宋福生在心里吐槽,又一个古代人算学完蛋的。   他那天带的样品一小块,他们六十个烤炉同时进行,从早到晚,每锅像那种样品的大小有十二块,你乘一乘,对不对?   一日四千多块还少吗?   要是省些吃,他们一日生产出的黑列巴块数,就能保证前线三万人左右一日的口粮。   吓不吓人?   女儿当时算出这些,都给他惊的不得了。难怪当年苏军那么顽强,饿成那样都能啥事没有。   果然,宋福生一顿细致讲解后,轮到魏大人惊了。他才发现,之前并没有很了解毛大人。他以为毛大人是欣赏宋福生,搞了半天,看来大人早就心有数,对这笔账门清。   要是真能如此保证,这解决了太大问题。   这小子将来不得立功啊?   要知道,砖窑已经重新开工了,再给他送去六十个甚至上百个盖烤炉的砖……   魏大人咽了咽吐沫,表情未变道:“你确定一日就能产出四千块?”   “草民确定。”   一月一结,一块一文,魏大人再次亮出宋福生熟悉的动作,召唤人:“去开七百二十两银票。”   宋福生:别小看一文钱,一个月就这些钱,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哈哈哈哈,这回,家里的姑娘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开工了。自个挣陪嫁钱。   倒是肉松,似乎毛大人并不急,只是留下过话,很好,可以做,做多少都收。   宋福生听懂了:换句话就是,你可以做,但是朝廷不会提供便利,像送肉上门统一为你肉松去收肉,这不可能。   在临离开前,宋福生和魏大人像混熟了似的,说了这么番感慨的话。   他说:   大人,我有个兄弟,他和他儿子以前是皮货商,你看,这就是他制的皮手套。   他现在应该是在被征的路上。   刚大人讲,砖窑要开工了,我自制过砖,知道那是有配方的,不是普通老百姓想烧就能烧出来的。   可是,此时想必也有许多会烧砖的手艺人在被征的路上。还有打铁匠等等。   草民就在想,这些术业有专攻的人如果被留下,能不能比去送粮对朝廷更好?送,谁都能送。可这些人的手艺,可不是留下的人能学会的,现学也来不及吧。   就像我那个兄弟和他儿子,对怎么收皮子、去哪能快速收到,怎么制皮子,有许多长年累月的经验。   草民就是胡说的。   不,你没胡说。   魏大人忽然茅塞顿开,他觉得自个应该写份关于这方面的材料,好好议一议这事,交上去。   如果能被上司们重视,甚至被采纳,那他可就?   魏大人眼神闪了闪,眉毛一挑,投桃报李道:“你那个会做手套的兄弟,户籍是哪个县的?” 第四百六十五章 我愿意我才傻(一更)   宋福生怀揣魏大人现写的信件去仓储衙。   仓储衙有被服商,正在那结算银钱。   以后,他宋福生再结算一批批货物的银钱,也必须去仓储衙找黎大人,不会再来户部了。   之前他这属于特殊情况,都是没听到没见过的吃食,毛大人让他来这里,需要考量定夺。   当定夺后,他就没资格再来户部,要像其他人一样去仓储衙,按正常程序办了。   据魏大人讲,被服商姓申。   无战事时,这位被服商在无数个被服商中胜出,常年与户部合作,大量提供官兵们的特制的军服军鞋。   当战事来临前,这位大名鼎鼎的被服商,会启动他在各城池的供应线。   能给朝廷省事到什么程度呢。   比如这次征兵。   每个城池征兵后,你缺多少军衣,被服商有自己的车队,能给朝廷送货上门,直接送到各地仓储衙。衙门就开始向下分发。   当时,宋福生听完,两个反应:   一,他这里和人家一对比,真是小打小闹,一看就是现搭伙的。牛、砖、粮还得让朝廷运去。   不过,他早晚会带着九族的兄弟,不会永远是现在这样。   只要给他时间发展。   二,这是位人才啊。   现代社会的商家在政府竞标后,无非也就是这样。更何况这里全都是手工缝制,没有机器,那说明人家手下得管多少女工。统管多少人。这才叫与朝廷的合作。   以后,不要小瞧没有电话联络、没有系统学过管理学的古代人。   越对比越汗颜。   因为魏大人说,毛大人向民间召集的全是这种模式,可不止是被服商,药商也是,各城池都有提供线,要不然都从奉天城现往外运,那得运到什么时候。   总之,宋福生带着听完后无限感慨的心情,大踏步行走在皇宫附近。   过了千步桥,取回小红,利索上马。   当务之急不是感慨,而是捞老隋。   “驾。”   仓储衙特别远,那里属于秘密基地,宋福生必须要快。   仓储衙这里人极多,院落极大,门口有兵将换班把守。   “黎大人,草民是任家村的宋福生,”递上信函。   仓储衙总负责人黎大人,详细询问任家村将提供的每月军粮数目,一看就是早有耳闻任家村已经成为军需供应村。   过了一刻钟后,宋福生才出了办公室,手里又多了两个信函,是黎大人卡官戳的两封手信。   他需要先去寻管口粮的官员,去上报具体每月什么时候去取货,那日能取走多少。   上报完,忙完自个这一摊的正事,才能再去寻管被服商的官员。   也就是说,黎大人作为总负责人,下面还有很多分支官员。   每个分支官员,管粮、管药、管被服、管马草、运输队伍的牲口饲料、管财务等等,这都是不一样的。   要想见到被服商老申,还需要先去寻负者管被服的官员。   宋福生穿梭在一间又一间的办公室。   每间办公室里都能看到他对这些大人们行礼,脸上陪着笑,一遍遍细细解释,一遍遍拿出那双皮手套。   当宋福生见到六十多岁的被服商老申,这回从心里往外的笑了。   行家出手就知有没有,年龄极大还在为朝廷奔波的老申,只拿过手套就看出能用在哪了。   听宋福生介绍的人还常年收皮子,很有经验,没废话,冲他的养子说了几句,让领回。   这位养子就和宋福生出发了。   怀揣着一层又一层官员的信件,宋福生骑乘的小红,总是远远地落下那名养子。   搞得老申的养子十分怀疑自个花高价买的马,是被人当冤大头宰了。   与此同时,云中县的被征队伍已经被分为两队。   像老隋的大儿子,他是青壮队伍里的,云中县又归奉天城管辖,直接向城里进发。   这个队伍,一看就是预备上前线当士兵的。   而老隋那一队,属于在官员眼中“老了”的,向北进发。一看就是被征上来作为运粮队伍的。   宋福生先捞的是儿子。   老隋的大儿子隋绍波张着嘴,愣愣地看向截住队伍的宋叔,正在和押队官员出示一堆信件的宋叔。   隋绍波被准许出队。   “呜,叔。”十几岁的男孩子,哭着噗通一下就跪了地,哐哐磕头。   “快起,”宋福生在孩子耳边小小声呵斥:“还要去救你爹。”   他先救这孩子,是因为他代入了老隋。   假如有一日,他家茯苓在这里不可能被征,是女孩子。但是米寿要是被带走,他一定是希望有人能先救米寿,哪怕没救下自己。   这次再上马,宋福生先喂了小红胡萝卜,又摸了摸小红的头。   一会儿,他家这小马将要驮俩人。   “驾!”   老申的养子:又来了又来了,带俩人还能跑那么快。自个骑的马是假的吧:“驾!”   又一列队伍停下。   老隋不可置信地歪头看向站在马前的儿子,又僵硬着脖子看向在队伍前方不停与人交涉的宋福生。   “隋哥,”宋福生一声平平常常的唤,像极了往常与他说话的样子。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   老隋低着头,不想让人看到他哭,眼泪却一颗颗砸落在地,哭的双肩颤抖也出卖了他,立即就要向宋福生行大礼。   “隋哥,你这是干什么,咱们得赶紧走,”宋福生一边拽老隋,一边又极快地小声说重点。   老隋心想:对,这就是福生,他兄弟就是这么务实。   宋福生嘚不嘚一顿嘱咐:   皮手套给了申老爷,往后你们爷俩就和申老爷走。   为朝廷的被服去奔波购皮子,购置布。没去前面在后方,更要尽心尽力。   并且心很细告诉:   我们这伙人也没去前面,在后方要为朝廷提供大量的军需点心。所以你们爷俩就放心走吧,我会让家里小子去告诉嫂子口信,你们跟在申老爷后面干,会很安全。   “很安全”仨字,宋福生加重语气,也会让嫂子有事去任家村寻我。   “隋哥,后会有期。”   这一日,老隋让他儿子发誓,将来有一日他老去死了,儿子你也要永远记得你叔的恩情。咱隋家,从此为你叔可以豁出命。   ……   回家的途中,宋福生干了一件很傻的事,他没敢骑马,牵马走。   我们家小红还小呢,别给累伤。   刚才可累坏了。   一人一马,边走边还互相瞅了瞅。   小红:你好像有点傻。   宋福生给小红顺了顺毛,忽然笑了起来。   宋福生不知道,这一日,他瞎白话引起的反应,不止救了老隋父子俩,魏大人连夜写出的策论得到上面的重视,很多重要的“技工”也可以不用离家。   他们被朝廷的工部等一系列部门陆续组织起来,在大后方贡献更大的力量。 第四百六十六章 有护卫队了(二更)   小孩子的世界里很奇怪。   米寿知道姑父不用被征走,不做噩梦也不怎么关心姑父了。   前几日,他可是紧紧搂住宋福生的脖子,宋福生走一步,他跟一步。   “小红,小红,你怎么样?”一路欢快地跑来。   宋福生斜米寿一眼:你瞅瞅,出去一天,不先问问他,先心疼小红。   一帮小孩子与米寿一起围住小红。   宋金宝摸着累到汗津津的小红,和米寿嘀嘀咕咕教弟弟道:   “这是你的马,按理三叔骑一回应该给你一回银钱。   胖丫姐姐不是教咱了吗?按劳分配,有偿服务。   小红付出了劳动,应获得报酬,而你是小红的主人,它不会花银钱,报酬自然就是你的。你听哥给你分析的有没有道理?”   “是喔。”   宋福生本来没将几个孩子当回事,拴好马就要回屋。   每次回来,他们都叽叽喳喳的,家里的这帮孩子话可多了。   可听了几耳朵后:嘿,这几个臭小子,米寿你还是喔。   宋福生把住米寿的小肩膀,认真的给算了笔账,从小红吃到喝,从哪日来的一直到以后,每天小红所有的花销,让米寿将来长大还他钱。   三五句就给一帮小娃子说的瞪大眼。   面面相觑。   他们学过算盘,养马这么费钱吗?   宋福生回屋了,米寿生气地瞪视宋金宝,心想:这怎么报酬没要来,还害我莫名其妙拉了饥荒。   “二伯呀二伯。”   “嗳,米寿,”宋福喜将炭笔别在耳朵上,放下手里的木头看小娃。   “金宝哥哥说……我也不知对不对。”   没一会儿,宋福喜就拎着笤帚满院子追儿子。   宋金宝一路跑一路叫嚣:“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宋福喜在后面骂他:“你姐教这么多孩子,没一个歪理邪说的,你一天就知钱钱钱,我现在让你干点活成费劲,今儿就给你打出个铜钱样。”   大伙早习惯了,连个拉架的也没有。   淘小子可不好管,吃饱饭就皮。   而且经常能听到这帮小娃子嚷嚷,今儿不和这个好,明儿不和那个玩,第二日准保又凑成一堆。   外面宋金宝吱哇乱叫,屋里宋阿爷和马老太高屠户他们在哈哈大笑。   你说这事整的。   给干活竟能挣到银钱。   马老太的心里甭提多舒坦。   点心房黄了,她最闹心的地方就是让手下这帮人失业。   家家儿媳们煮饭煮的挺好,回过头,她们这些老婆子却板着脸硬给抢下来。   这回妥了,又有开工的了。   马老太用大拇指粘了下唾沫,翻本子。   一边写写记记一边道:   “三儿,你不用说了,那奶豆腐,我准保带着你这些大娘婶子整明明白白的。   俺们几个就是负责人,从今往后,负责教好她们熬制,再每日守着她们干活的。   至于分村里那些女人家的银钱,你也听我的吧,什么分三文四文,美死她们。   一斤一块,做好就上秤,够数一块就给两文钱。   你别小看这两文,你还觉得她们抱柴火熬制和养奶牛活多?   我告诉你,就那点活,对村里女人家都不算事,玩一样就干了。   你可别小看这二文钱,我算过了,一户领三头奶牛,她家奶牛产奶高峰期一日就能熬出三块,一天就是六文钱,一月就是小二钱银。   家里男人又没去前面,又能坐家就挣二钱银,也就只咱这一家如此厚道吧,上哪找这好事去。”   马老太边说边继续算账,“你瞅瞅,我这越算越觉得给二文都多。将奶牛淡奶期打算进去,也不算之后还会来的牛。只一户三头,她们啊,一家忙九个月上下就能挣小二两银。一年种庄稼累死累活才能挣多少。”   “给你看看吧。”   宋福生接过来。   宋茯苓也好奇凑到她爹跟前,奶奶现在算账可以啊,才这么寻思完,茯苓就噗嗤一下笑出声。   宋福生重新将纸单子递回去:老娘画的这是什么鬼画符。   真难为她自个能看懂。   “行吧,总之,娘,奶豆腐队由你带领各户妇女。”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马老太心想:   老姐妹们,往后的九个月里,只要我们监督出保质保量的九万九千块一斤重的奶豆腐,去掉给村里那些妇女们的工钱,我们最少净剩七百两银钱。   去掉给我小孙女的独创份子钱二百两,还有此事我牵头、宋福生可是我生的,我生这么个聪明让你们借光享福的,要多得一百两。   那么,剩下四百两,姐妹们平分。九个月,一人五十两。   没错,这些个账,马老太也算完了,眼睛一眨的功夫就将银票分完。   马老太激动地想立刻去寻老姐妹们。   她一定要对那些婆子们,再次喊出开点心店时的口号:   这说明啥?说明咱几个老太太照样昂扬众人之首,别看那些辣椒啥的银钱多,可分钱的人也多啊。   咱们又可以将煮饭的活计扔给儿媳们,让儿媳们高看咱这个婆母一眼啦。   “闺女。”   “是,爹。”   “那点心房就由你来,炉子盖好就开工,这是银票。等你开钱的时候,爹再给你换成散碎的。”   “好,这回我教家里所有的姐姐们,姐姐们做多少块,就来我这里取多少块的银钱。”   宋福生又看向宋阿爷,“奶牛的牧草,县令给解决了,三羊村直接帮种,县衙给一些补助。村里来咱们家帮干活的这些人口粮,胡县令也说,他会去寻童谣镇的各乡绅大户。没提会多少银钱卖与咱,不过我觉得,粮价应会给咱们很低。”   宋阿爷脸泛红搓着双手,“那可太好了,这可真是一顺百顺。”   “说一千道一万,之后这一年里,要卖力气干活,换咱手里这些银票。行与不行,就看产量了。”   宋福生说着话站起身,要去村里通知明日正式开大会,动员会过后,开干。   至于今晚为何没开,一个是需要和自己家这面将对策全部研究完,另一方面是等明日员外爷一家来,正好能在会上给介绍,这是任家村的新成员,跨县给办来的自然有大用处。   你们家里那些鸡鸭鹅猪的肉,想不想卖了?   想必,村里人会很快接纳员外爷一家。   宋福生没打算不做肉松,虽然朝廷没有给予大力支持,但是他打算和有银钱能收购的员外爷合作。   钱佩英没想到老宋才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宋阿爷他们也问,“咋回来了,任族长没搁家?”   宋福生示意钱佩英跟他来。   寻思媳妇一天在家竟傻干活,领媳妇去看看热闹。   他们两口子这一走,宋茯苓和米寿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这天晚上,河对岸这伙人完美的诠释了四个字“隔岸观火。”   熄了火把,一个个像吃瓜群众一样看河对面。   哪能没有极品,没有极品的人生哪能叫人生。   此时河对面任家村干的呀,老虎拉碾子乱了套了。   始因,外面都知道任家村不被征兵了。   县令大人动作太大,又是五福又是三羊又是各地乡绅你给我务必送粮给任家村,全面配合任家村当标兵,路牌也明晃晃戳在那,拉出的架势一切为任家村服务。   老百姓们又不是傻子。   娘家人过来打骂嫁到任家村的姑娘:“你不管你兄弟了是吧?就知道你男人。当初就不应该生你,老天拔地的拉扯你,你个赔钱货。”   而嫁出去的姑娘是回任家村哭:“娘,你姑爷子可怎么办呀。救救我们。”   亲属们纷纷登场,一副你们帮忙,咱就是好亲戚记你一辈子恩情,不帮立即大闹起来。   憋屈啊,不敢对朝廷发火的气,通通撒给任家村各家各户。   这些人的心理无非就是不平衡:凭啥呀?因为你们生活在任家村就多点啥呀,就因为你们村里出了能耐人,你们就全村借光,为啥我们就没有。   还有任家村内部互相吵起来的。   有那婆子被女儿或是亲属闹的,正打算来河这边求求宋福生。   还没有走出多远,就会被任家村紧急自发成立的“护宋福生卫队”拦了下来。   大骂你糊涂,你们家要想作死,自个就起出户籍,别牵连我们。你们谁敢给宋福生一点气受,全村不容。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一更二更   大伙看一会儿就回去了。   用宋阿爷的话就是:   虽说对面打的吱哇乱叫,但是咱也不笑话河对面,很正常,谁还没个亲属。   咱们想有这苦恼还没有呢,唉,就咱这十几户。   再说不回去也不行了。   马老太过来喊人:“有没有正溜?一个个扒眼瞅啥呀,家里一堆活。”   啥活?   你说啥活,王婆子拍王忠玉一巴掌:“搭烤炉你还指望别人搭吗?你想要断了你娘往后的来钱道是不是?往后俺们还要开点心店哪。炉子万万不能让外人搭。”   王忠玉陪着笑,“好,给老娘搭炉子去。”   和泥,唰唰唰,大伙晚上就开工。   先将两个烤炉房里现有炉子扒掉。   像以前大烤炉房里,屋里绕着四周墙一个挨一个,能挤下十二个烤蛋糕的炉子。   但是大列巴用的炉子大,宋茯苓还是想一锅出十二块,里面烤的空间就要大,屋里就只能最多搭出九个烤列巴的炉子。   像她后成立的小工作间,那就更少了,搭出四个就不能再搭,要留出中间和面的操作台,也要给四周烧火烤制的师傅留出过道。   “爹,给,”宋茯苓将烤盘图纸递给宋福生。   烤列巴的烤盘需要重新做。   宋茯苓不敢再用河边那种黏性一般的黄泥制作,一锅列巴可比蛋糕胚子重,她怕烤盘进去烤着烤着裂开,就不如让老爸找专业人士。   宋福生将图纸放怀里揣好,和女儿一起查看附近几个屋子。   爷俩一起商量怎么将六十个烤炉塞下,还不能东一个西一个四散开。   “你这八个奶奶家全过去,大伙都需要串屋子。就咱家不动,还住中间,靠着辣椒房,我能和你娘随时查看秧苗。”   “那面能塞下吗?”   宋福生说:“挤一挤,不行像大丫二丫她们直接和李秀娘俩住,反正大伙也是一起吃,她们也要一起干活。给李秀重新分有大炕的屋子,让那几家的姑娘都住在她那。给你姑母家换个小屋,她家人口少。”   宋茯苓指着王婆子家、宋富贵家、李秀家三间房子,以及已有的后面两间烤炉房,用手比了个大圈道:   “那我就在前后这两趟房中间搭台子了?这几家的屋子加一起也够六十个烤炉了。”   “恩,这块地方就归你了,搭吧。”   宋茯苓扔下了她爹,去找二伯了。   她想让二伯打木头板子。   在中间空地先用石头垫,尽量弄平一些,上面铺木板,木板上面铺油布。一锅锅面包烤好直接倒在上面,一块块摆好风干晾晒跑跑水分。   两块大台子,都要有四张双人床那么大。   宋茯苓像自言自语似的,问她二伯:“二伯,我是不是要准备两个雨棚子?过段日子下雨,我这面包不就完了嘛。”   宋福喜抬眼瞅瞅侄女:“那得问你爹。”他也做不了主啊。   “我的意思是,二伯,那你还要给打几个支雨棚子的柱子。”   “……好。”宋福喜用袖子抹把头上的汗。刚才大伙瞧热闹他都没去,一直在干活。   老娘又管他要桶了,侄女又管他要板子了。   就这俩人,他一点招也没有。   与此同时,宋福生伴着家里汉子们吭哧吭哧和泥搭炉子的声,下了地窖。   “就剩这几筐,都割啦?”   宋福生大伯和齐婆子她老头齐声回答:“恩,就剩这些了,都让咱吃了。”   老舍不得了。   他们这嘴,现在老值钱了,几十文一斤的蒜黄也敢造。一炒菜几十斤那么炒。   话说回来,也不好吃啊,终于吃到自个种的菜,大伯:啥破玩应。   废话,你那里没有鸡蛋没有肉,连油都只炒一大锅放一小勺,能好吃就怪了。   宋福生查看一番心里有数了,到时将粮食,尤其是夏天,将奶豆腐都可以存放到地窖和地窝子里。   今年房子都够呛能盖上。   没空。   别看手里拿的银钱挺多,为了这些银钱,一干最起码就是大半年,所有的人都要先可种地来。   去外面雇人盖,雇人也没有人啊?这不能被征走的都走了?   北方地多,估计存粮也多,人烟却稀少。照两广、照湘江兵人数,差远了。   朝廷应是也没办法,必须要大量征兵。   外村那些家家户户的地,从开春一直到秋收就够忙的。   宋福生出了地窖,接过大伯递给他的火把,环顾一圈心想:今年能将连外墙带仓房盖出来、再倒空多挖出一些地窝子就不错不错的。   马老太她们在打包行李。   别看他们没来几个月,可就这几个月间,破家又值了万贯。   一收拾吓一跳,这么多盆子嘛,我二儿真挺能干。   第二日,一大早,员外爷一家偷摸拉着几袋子粮食到位。   员外爷一家现在是出来一趟就倒动,一点不见外,粮食干脆往大伙的粮食上扔,吃去呗。   倒是宋阿爷给他记着账。   宋福生召开全村大会。   今日会上,众人的脸特别精彩。   都有挂彩的。   像四嫂子的男人脸上就有挠痕。   昨个丈母娘一家子来了,进屋就打他媳妇。四嫂子男人就不让了,娶回家就是他的人,凭啥一把岁数还挨娘家打。过去护媳妇,好嘛,丈母娘连女婿一起揍。   像这样的情况很多。   听说,昨日只断绝母女关系的就有好几十家。   断亲的那更是一百零七户没一户逃脱的,门摔的叮咣响。   连任公信不在家都没跑了。   他大肚子小媳妇娘家,还有他二儿媳妇娘家。通通找上门。   宋福生为安慰大家,率先说的不是介绍员外爷一家,而是告诉大家,除了你们报上名的壮劳力顶徭役,其他活不白干。   “啥?”一个个顶着挨揍的脸兴奋了。   哎呦,这可得好好喂牛啊,回头就将家里不挣钱的牲口撵出来,给大奶牛安排好地方,喂的好、伺候的好,出的奶就多,奶多,就能多做几块奶豆腐,那都是银钱。   就有那后悔的,又被小心眼耽误了,怎么当初不多领养几头,以为白伺候,当初竟觉得领家一头两头是占了便宜。完了,没有后悔药。   宋福生给大家介绍:“你们的队长,马队长。”   马队长挥手示意:一会儿散会,村里各户的老娘们来寻我,咱们要先搭棚子,家家将自个的大铁锅拔掉,凑一起整齐划一学做奶豆腐,好了,我的话讲完了。   然后宋福生才介绍员外爷一家。   “这是我们村的新成员,已经谈好,将翟家的偏房买了下来,他家以后就住那。”   将具体情况讲了讲,特意强调,员外爷一家的肉松也是能让上面相中咱们村的原因,而且你们养的鸡鸭鹅猪,只要比外面的肉价低一点,就全收。   全收?村里养殖的几家率先表示欢迎。来的好,正愁今年这些带毛的怎么办呢。   宋福生和员外爷对视一眼,他俩私下也已经谈好,员外爷带着他俩儿子负责收肉,宋福生他大哥宋福财带着几人负责在家加工。上面到时收的价钱,去掉本,两伙一人一半。   “下面我念到名字的,一会儿散会就报道,找宋福喜。”   宋福生念的都是抵徭役会些木匠手艺的,这些先和宋福喜干木匠活。   “剩下的,跟高叔后面走,今日起,扒房。”建辣椒基地。   高屠户举了下手,示意村里人,他就是高叔。   任族长在会议的最后愤怒补充:“再有寻我这个那个的,可以。对,你们没听错,可以救你们兄弟女婿,救谁都行,将你们家的名额给你们想帮忙的人,你们家人去服兵役去吧。名字报到我这,我去给你寻县令大人,名字改一改。”   一看是真急了,可见昨日给气的不轻。   村里人在下面也急了:不了不了,这都能挣钱啦,更不能让给他们了。他们又没疯。   就是在这时,任公信回来了。   他走了两天,出去时还算精神抖擞,回来时已经病了。   从骡子车下来,是靠任子笙派来的两名小厮扶下来的。   任公信的出现,像是在给村里人现身说法一样,更让村里人后怕唏嘘,“可不能帮亲属,亲属再亲,能有自家儿子亲吗?你瞅瞅任公信就晓得了,多惨。”   任公信抱住宋福生的腿就哭。   宋福生急忙和两名小厮一起拽他。   “子傲我知道他准信儿,可我二儿没找到,送出去了就四散分开,不知道被分哪去啦。”   再可恶的人,此时他哭的也很可怜,尤其任子玖的婆娘和孩子一起跟着哭。   任公信鼻涕一把泪一把,一会儿说二儿子是让他给祸害丢了。一会儿说,押队的官差啥也不是,连字竟不会写,东西南北分人,连名单也没有,这才寻不到子玖到底被分去了哪。   “那你大儿是怎么说的?”连任族长都皱眉问了。   大儿?   大儿又被他揍了一顿。   说实在的,作闹到最后,大儿满嘴火泡,他也不忍心,可他没能耐,只能逼着大儿再找。怕子笙要是放弃寻找,子玖更没希望。   今日是大儿媳给他一顿骂,赶了出来。   任公信觉得大儿也就那点本事了,没回答任族长,仰着头祈求地看宋福生:“孩子,叔求你了,帮我寻一寻,以前都是我不对,叔给你赔礼,给你赔礼。”   宋福生拦住又要鞠躬的任公信:“我会帮你打听,有机会我就打听。但是很多衙门口,不是咱老百姓想进就能进的,我也是能力有限。只有在送粮时才能混进衙门问一问。”   “你答应了?”   “恩。”   “不知为何,你应了我就觉得能有戏,真的,叔眼下就信你。”   村里人:这宋福生是真仁义人。可不是装的,他们亲眼瞅着呢。   任公信泪眼模糊:他刚才说的是真心话,过了几次事,事实证明,就觉得这小子好像会点啥,心里忽然又有了希望。   同时也清楚,这小子不该他欠他的,不能逼人家。关键逼他马上去寻也不会听啊,不像子笙。   那也成。   宋福生和他家子笙双管齐下,总比子笙一人忙活强。   任公信用手抹了把脸,心想:我不能闹啊,我得好好表现,表现越好,那小子过意不去才能给寻人,这叫以情动人:“那啥,你们在作甚,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宋福生心里长舒出一口气。   这老小子能不折腾就中。   别小看老头,折腾起来一点不比老太太唱念做打差,特会作妖。   ……   桥上,八家老太太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搬家。   一台台推车装的满满的,运到村里。   而河对岸这里,汉子们正齐声吼着:“一二三,推!”   哐,半面墙倒了,砸起一地的灰烟。   扩大辣椒基地,种植秧苗,正式动工。   几百名汉子,推墙的,和泥抹砖预备要搭火墙的,一块块摞砖的,一个个背影刨地,震到虎口疼正在松土的。   任家村的一众人不知道,巧了,整个皇朝也是在这一日开战。   之前,檄文满天飞时。   临界吴王不承认新皇,也不提来跪先皇。   而是让他眼中依旧是那个懦弱的燕王弟弟给母妃送来。   燕王为何在几位王爷眼中是懦弱的弟弟?   在几个王爷眼里:   第一,当年父皇让燕王滚北面去,屁都没敢放就来了荒芜之地。   二,来了北方这么多年,那游牧蛮夷算个屁,竟还没收拾。任由那几个部落存在?   三,这些年,这几个王爷互相挑衅,唯独燕王死死守着荒芜之地。成也好,败也罢,不敢扩展。   而且竟爱干让他们嗤笑的事。   比如自个那荒芜之地都什么样了?还在冲大尾巴狼,竟放进去很多难民。   嗤笑燕王,想靠仁德就想得天下?幼稚。现在又拿着一个不知是不是被改写的破诏书,就说要遵遗照登基?   总之,这么多年积累的等等原因,致使吴王很嚣张,认为燕王的所有行为都非常可笑。   所以他回话,不但不承认你,还要给我母妃送来,否则……   曾经的燕王、如今的新皇,真就听了吴王的话,立马给吴王的母妃送去了。   一个戴着小锁头的木盒。   吴王打开锁,勃然大怒,吴王母妃的项上人头一颗。 第四百六十八章 撸起袖子加油干(一更)   就在吴王一掌将桌子震裂之时,他接连得到好几个消息。   “什么!”   他不承认的新皇,那个从前在他心里极其懦弱的燕王,已经抢先一步来攻打他了。   由大将军王,亲率大军,号称“讨逆平叛”,已经浩浩荡荡开奔而来,即将兵临城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原驰蜡象的北方雪原,新皇的训练已久的部队,像一条蜿蜒的大河奔流向前,先头已经走出几十里地,殿后的部队还在后面忘不掉尽头。   而新皇管辖的地域,像幽州城、镇江城等近二十几个边城,也不断地有队伍涌出,汇合,向南开拔,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山海关。   一批一批又一批的士兵,不间歇地被后方送了上来。   一张张年轻的脸,背着行囊,扛着新发到手的长矛,挎着佩刀列队站好。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这些士兵表情漠然,但内心暗潮涌动,大多数人都已然明白,古来征战几人回,从现在开始,就要踏上茫茫征程,等着自己的,要么凯旋荣归,拜将封侯,更大的可能是血染沙场,马革裹尸。   一句话,打不下江山,就不能回家。   至于逃?退缩?不敢想。   每只队伍中都有一支特殊的支队,就是俗称的督战队,冲锋时跟在他们后面,看谁胆怯,谁敢临阵脱逃,马上手起刀落,格杀勿论,绝不手软。   怎么都是死,冲上去还有一丝生的希望。   “杀,杀!”   ……   户部的毛大人,正站在院子里。   老爷子望着晚冬凛蓝的长空,慨叹道:自己默默地为这场战争做了这许多年的准备工作,终于可以验证一下自己的设想,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魏大人找来时,看到的就是上司捻着胡须抬头望天的场景。   他是来请示第一批运粮队伍是否立即跟随大军出发,这个已经由尚书大人做了批示,现在只待毛侍郎一声令下。   “准!”   打仗,打的绝不只是前方将帅们的运筹帷幄和士兵们的浴血厮杀,更是打的后勤保障,拼的永远是王朝由上至下的动员速度和能力,各个官僚体系间的协调能力与运转效率,一言蔽之——综合国力。   随着毛大人的这一声准,各城池蓄势待发的运粮队伍也鱼贯而出,紧紧跟随着先前出发的作战队伍。   肩挑手推。   民夫们在随后的长长岁月中,就要靠着双手双脚,每日不停地跋山涉水,露宿风餐,行走在这场旷世大战的历史画卷中。   与此同时。   任家村的早上。   妇女们坐在一头头奶牛旁边,开始了挤奶的工作。   用自家刷洗干净的木桶接奶,没管组织要新桶,可给宋福喜他们省了很多力气。   妇女们拎着牛奶桶出门时还会打听几句:“你家三头接出几桶?”   “就这桶,我家能挤出四桶。”   “你家咋那么多呢,回头我可得向嫂子你取取经,这牛养起来是不是有啥窍门呀?”   “恩那,昨下黑,我还让几个丫头用自家麸皮拌草喂了一顿。”   前方婆子回头喊:“快别唠了,集合啦。”   妇女们连忙带着家里能帮干活的孩子,拎着牛奶桶加快脚步朝前走。   村口这儿,进村后往各家去的主路上,昨个就搭好了长长的油棚子。   家家都出力了,你一块我一块地搭好了油布。   马老太率着几位老姐妹,拉开了架势,正站在八口大锅前。   锅在正前方,老太太们量过距离,保证自儿在展示时,那一百多户妇女能看清她们的动作。   “到齐了没?”   九嫂子:“队长,到齐了。”   “好,咱们开始。”   八个老太太齐刷刷蹲下烧火,一番操作,将火捅得更旺了些。   对面一百零七家或婆子或媳妇,也学着做同样的动作。   火燃起来,八个老太太同时将左手放在锅里,用手心感受大铁锅热没热透。   对面众人,照方抓药,也将手放了进去。   感没感觉到热乎气不知道,但一个个眼睛都盯得紧紧一丝不苟的。   将预先储存的牛奶倒进锅里,“来,左手跟我一起捅捅火,让火苗子蹿起来,蹿得越高越好。右手跟我一起用勺画圈搅,搅,不要停,搅……”   马老太她们这面已经搅和上了,宋茯苓则带着姐姐妹妹几十个小丫头在河对岸咳嗽着。   新搭的烤炉说到底还是不好烧,砖并没有完全干,烧起来呼呼往外冒黑烟。   姑娘们一个个正坐在小板凳上,添柴涌火熏烤炉,小脸各个造的像花猫一样。   “咳咳咳,咳咳。”   几十个姑娘连声咳嗽,呛的眼泪都出来了,那也不影响听院子里的热闹。   院子里几百号汉子。   宋富贵踩着梯子在房顶上质问:“谁谁谁,这谁啊?手脏也不知洗洗,油纸这还没铺上,印上一堆爪印子!”   “嗳?那谁,给我整几块石头压上,”田喜发站在另一间房顶喊道。   大白胖娘们的男人转身去取石头时摔了个跟头,他也喝问道:“这谁呀,木板子摆这儿干啥?”   村里多少懂点木匠活儿的人都聚在这里,算上宋福喜在内拢共二十六人。   二十六个鲁班一边干活一边齐声拧眉道:“都瞅着些,别给俺们踩着,上胶了。”   他们还嫌别人踩了板子。   没被扒的几家里。   钱佩英正和一帮嫂子编着草垫子,帮忙缝制扇新辣椒基地的破棉被。   这边的活,干上一会儿还要抽身去煮饭、这么老多人吃饭,连钱佩英都得跟着上场帮忙,要不然可是忙不过来。   这些当徭役干活的,从今日起就正式和他们一同吃饭了,亏得之前为招待耿副尉准备了好些餐盘,村里各家也离得近,这些汉子也有能自带碗筷的,倒也应付得来。   此时的宋福生,正骑着小红驰骋在道上,一路可以看到竖着几十个“任家村”的指示标牌。   他要去童谣镇一趟。   一方面是给女儿取定制的面包盘。   一方面是县令寻他,约莫是他们这伙人的口粮问题解决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二更)   一台台粮车进村,推车的都是村里的小子。   宋福生在县里特意派人回来给传的话。   任族长接到消息,立即召集人手去了童谣镇。   马老太她们互相你攥我手,我攥你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听说,是县令大人号召童谣镇数得上名的乡绅地主捐的粮食。   一夜过后就凑了这么多,是捐。   乡绅富户们在县令大人的带动下纷纷表示:任家村只管甩开膀子卖力干,全县都在后面支持。军需村,是整个县的荣誉。   据推粮回来的这些小子们说,且今日童谣镇人很多。   县令大人正喊的口号震天响,又组织了好些富户,不止那些数得上名的。   喊出的口号大致意思是:一支竹篙,难渡汪洋,众人划桨,猛龙过江。   开战了,让富户们有钱出钱,有粮出粮。   县衙的官差也全部出动,像捕头齐鸣不仅要维持刚被征兵过后的治安,而且还要向百姓们宣传:   从现在开始,各家各户从嘴里省出的每一粒粮,救的不是别人,救的或许就是你家在前线的孩。   胡县令要以童谣镇的名义,凑粮,向朝廷捐送。   “我三儿啥时候回来?”   任族长骄傲地告知马老太:像这样的动员大会,福生是要列席的,被要求发言。这不嘛,他就回不来。最起码他得和那些送咱粮的人客气一番哪。别着急,城门关他也能出来,都认识他。   说完就急匆匆往河对岸去。   任族长现在和宋阿爷越来越配合默契。   宋阿爷负责管具体干什么活,由河对岸那伙人新选出的各小队长带头,宋阿爷指定到小队长头上,从早到晚一样样活计安排。   任族长认为自己就是负责管人的,村里人,河对岸那伙人,具体干各种活的人手安排。   而宋福生作为他们任家村的“团长”,是负责一系列大事,有事拿不定就请示。   虽然任族长搞不懂为啥叫团长,但是既然人家要求了,就别大兄弟大侄子大孙子的叫了。说实话,不习惯,他也正在慢慢改,慢慢就能不别扭的将福生叫成团长。   八个老太太听任族长讲完这些,那个骄傲劲儿就别提了。   回过头就冲一百零七户的妇女同志们喊话:“好好干,卖力干。”   任公信病了,但他家之前也领养了奶牛,两头。和村里女人一起熬制奶豆腐的是任公信的二儿媳。   任子玖的婆娘,让任子玖的小妾留家照顾任公信那大肚子小媳妇。   这个决定,很出乎那位小妾的意料。以为任子玖不在家,那婆娘逮到机会得往死里使唤她。   没想到那婆娘竟自个挑重活去和村里人一起熬制奶豆腐,挤牛奶、喂牛。   而且还将孩子带出去,让任子玖唯一的根帮着干活。那孩子平时在家都不干活,就知道傻玩,现在竟让干活?不是应该对那孩子更好吗?毕竟任子玖不在家,那就是她的命啊。   别说这名小妾想不通,就是任公信的大肚子媳妇也看不懂。   任公信也有问过,二儿媳缓过来没有。   本以为二儿媳会作闹一番,但是听说,只抱着孙子哭了大半宿,也不知与孙子讲了些啥,娘俩就和村里人一起干了。   这一出搞得任公信更是听完心难受,让他大肚子媳妇和二儿子纳的小妾务必家里的活计不准累到二儿媳,煮饭什么的,让吃现成的。   “你要去哪?”钱佩英放下手里的针线,瞪眼看着四壮。   四壮很简单地比划了两下。   住在一起这么久,钱佩英居然能从这敷衍的动作中,看懂四壮要去哪,“去奉天城干啥呀。”   四壮像堵墙杵在门口,抿嘴不吱声。   钱佩英:“……”这要是她儿子就得骂两句。那怎的,还不能问问啊。   你瞅她一天天的,老宋不敢给她气受,却总受孩子们的气。   看闺女脸色,时刻观察米寿的小情绪,跟在四壮后面墨迹。   从洗头洗脚让吃饱饭,到问四壮去哪也不告诉,经常性对她带搭不理。   钱佩英下了炕,去女儿那屋翻包,掏出一两碎银子。   大小伙子出门,身上不带钱哪能行,别再是有啥东西要买。   男孩子不方便与她说?   “我会和阿爷打招呼,那你明天愿意进城就去吧,我告诉你啊,不准太晚回来。你要是晚回,下次我就不准你出去了。”   四壮急忙点点头。   “带着本子笔,能对付写出字了吧?外面查的严,一看你这小年轻怎么没被征,要是被询问,好好写纸上告诉你是谁家的,别动手。”   四壮没听完就已经出去了,接着帮家里干活。他在主要劳动力里还格外突出,谁也没有他干的多。   钱佩英重新拿起针线笼,眯眼穿针,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心想:   将来还是给闺女寻个爱说话的女婿吧,只干活还是不行,闷得慌。   不过,话说回来,能干憨厚的吧,一般都不爱吱声。   爱吱声的吧,甜言蜜语,心眼子多,总觉得占滑头的比例大。   她闺女心眼实在,要是掏了真心,别再让那油嘴滑舌的给糊弄了。   “娘,你琢磨什么呢。”   钱佩英头不抬,顺嘴回道:“啊,我这不寻思像你爹这样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不讲吃不讲穿,好的永远先可咱娘俩。能说能笑更能干,还能担事。你说像他这样的男的,咋就那么少。”   宋茯苓挠挠头:这是为点啥呀,猝不及防,吃口狗粮。   ——   奉天城。   四壮熟门熟路扣大门。   巧了,宝珠才收拾好自己,正打算今日去任家村看看马老太她们。   也不知征兵,奶奶她们怎么样了。   这几日她也是和哥哥犯愁,才安排完。   大门才响了两声,宝珠就将门打开:“是你?”   然后宝珠就觉得很奇怪,她自己家,怎么变成跟在四壮后面绕。   四壮都没仔细看喜爱的姑娘胖了瘦了,就风风火火直奔人家仓房看粮袋子,检查多还是少。翻地窖,看人家菜存的够不够吃。要是不够,他打算自己想办法,靠抢也要给宝珠送粮,不能让饿瘦。   宝珠很少纳闷你这是干啥,却没空计较,只顾问关心的人:“你们去了几个人,宋三叔有没有被征走?奶奶和茯苓姑娘眼下怎么样。”   四壮检查一番后,终于直视宝珠,指着大德子挂在屋里的衣裳。   宝珠懂四壮想问啥,就告诉道,她哥本是能回国公府的,由于腿脚不行,征兵也征不到他头上。   可哥哥背着她,竟主动托了国公府以前的老管家,去了城防那里帮养军马。非要出一份力。   还说,不在家,也能省出一份口粮给妹妹,让好好在家。   宝珠气愤说:“他就是拿省口粮当借口,去陆家也能省。”   四壮在本子上写:能给你哥送信,让他知晓你去任家村吗?   宝珠愣愣道,城防,能,找国公府的老管家就能传话。   那走吧。   “啥?”   专门拉脚的牛车上,这里坐着好些花一两个铜板等待发车的人。   四壮他们一到,就凑齐一车,可以发车了。   四壮选择离宝珠远远的位置坐下,但是却递过来一直扛着的棉被,示意宝珠围好。   蹭了半截路,剩下的路就要靠腿走了。   四壮将棉被打包好扛着,在前面放慢步子走。   宝珠在后面,时不时抬眼看看前方高大的背影。   四壮走着走着,忽然回眸,从怀里掏出块热乎饼,还知道饭点到了,要让女孩子垫垫肚,水囊也解下来,用满是茧子的手,蹭了蹭水囊口,免得人家嫌他脏。 第四百七十章 被赖上了(一更)   宝珠进村。   马老太很吃惊,拎着木勺带小跑赶过来,还问哪:   “四壮,你是啥时候走的?我怎么不晓得。”   “宝珠,咋样啊,我还惦记呢。但想着你没啥大事,你哥也不会被征,这一天天给我忙的,脚打后脑勺。你们俩是搁哪碰见啦?怎么是一起回?”   田婆子亲切地拽住宝珠的手,“这小胖手冰凉,走走走,回家,到家说。”   路上。   马老太给宝珠介绍葛二妞她们:“这都是你奶奶。”   有村里婆子们好信儿问,“队长,谁呀?”   马老太没说是以前店里小丫鬟之类的。   她是晓得的。   别看村里人只是农民,但是对丫鬟啥的,还低看一眼呢。   村里要是有哪家过不下去,将孩子签契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往后即便穿着绫罗绸缎回来,让娘家真借了光,在正经过日子人家眼里,也仍被瞧不起。是一件被人戳脊梁骨的事。   正经人家眼里,家里再穷,也不能让孩子出去伺候人,签了契,就生死不归自家人管,那可不行。   不过,话说回来,宝珠不属于被父母卖与陆家的情况,是根上爹娘就是陆家的家仆。   可咱没必要和村里人废话不是?他们别再听不懂,好好的闺女,给瞎传一通犯不上。   再说,与外人讲话,那么实在作甚。   “啊,奉天城里来的,亲属家的孙女,我干孙女。”   ……   “胖丫啊,胖丫?”   宋茯苓从点心房出来:“宝珠?”一眼就看到了奶奶身边的宝珠。   女孩小脸红扑扑,被冻的累的,走了老远的路才到村里。瞅着宋茯苓笑。   当天,大伙就都了解到宝珠的情况了。   这就是那个在封城期间,兄妹俩掏出积蓄不去排队抢粮,很是实在,死守点心店给垫钱,且父母早亡的苦命宝珠。   哥哥大德子,这回又干了一把实在事,没被征兵却主动给前线养马去了。   这俩孩子的心性,一听就顶顶好。   阿爷说,“住下吧。一个小丫头,自个在家可不中。明儿将口粮拉来,大门锁好,就在这干活。你本就是点心店的,这里正好缺人,跟着姐姐妹妹们一起挣俩钱,也不算白在这里呆着。”   住在哪呢。   马老太让大丫二丫带着宝珠,和李秀她们都住在河这面,方便干活。   一炕的小丫头,也没那些讲究。   总是比去三儿家和胖丫住一起强。   三儿家虽然有地方,但是隔着炕墙,宝珠又不是三儿的闺女,女孩这么大了,不是那么回事。再说牛掌柜岁数大了不算,三儿家还有个四壮呐,那得隔开,对不?   所以,看马老太这态度就晓得,她误会了。   老太太以为四壮今日进城,是小孙女不放心宝珠,打发四壮跑一趟腿。   其实,不止老太太,宝珠也是这么认为的。   茯苓姑娘,对她一直是,唉,该怎么形容呢?她很幸运。   她宝珠也早已将茯苓姑娘放在了心窝窝里。   茯苓姑娘:“……”   晚上。   宋福生、宋茯苓、钱佩英在灶房里,望着四壮。   一家三口思想同步,用眼神交流,在心里响起了吉祥三宝的音乐:   “老妈?”   “嗳。”   “你知道他是去接宝珠了吗?”   “不知道啊。”还给揣上了一两银子哪。   站在中间的宋茯苓,又看向左手边的宋福生:   老爸?   嗳。   你知道他拿我撒谎了吗?   不知道啊。   他这是相中人家了吧?   是个有正事的。   那这时候能结亲吗?   不能吧。   宋茯苓:噢天么的。   一家三口,望着四壮,三脸懵逼。   宋福生双手叉腰,扬了扬下巴,示意四壮跟他去小屋。   孩子大了,操心的地方就多。   尤其是四壮,更是需要多嘱咐,因为这小子“三观不正。”   没错,在宋福生心里,四壮真就属于“三观不正。”   打比方,你要跟他说,家里很缺银钱,需要四壮你想办法去弄回些银子,好嘛,第二天准没影。   搞不到,不会回。   在搞钱的过程中,这小子也不会去思考挣钱的手段对与错,只会记住,家里急缺钱,需要尽快弄回。   尽快,那就不一定在外面干了啥。   愣小子一向只记住目标,至于怎么做到,压根不在考虑之中,从不受“人生观价值观”的影响,为达目的能不择手段。   就这样的四壮,能不多嘱咐几句吗?   他现在一门心思稀罕人家姑娘,宋福生担心:别再稀罕狠了干出糊涂事。   “四壮啊,叔已经知道你对宝珠的心思。”   四壮点点头,很是干脆的承认。   “可是时机不对。宝珠现在借住在咱家干活,以为是茯苓给叫来的,你要是成天往人姑娘跟前儿凑,眼睛发直总瞟,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但是谁也不瞎,日子长了,准保发现,也容易吓到人姑娘家。”   四壮沉默了一会儿,不看姑娘很难,却仍点了下头。   在心里记住了,以后不再看宝珠,免得被吓到。   宋福生急忙夸奖:   “嗳,这就对了。   你就想着,对人名声也不好。   咱就是娶,等稳定稳定的,把这一关度过去,大大方方去和人哥哥提亲,咱有啥都给人家,用诚意打动。   可不能还没有提亲过明路,就惦记对人捅捅咕咕,惹的人家名声不好。   那不是稀罕,那是骚扰。”   四壮再次点了下头,记住了,要提亲后才能骚扰。   宋福生想了想,继续道:   “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叔带着你,不会总是这样。   将来,叔会给寻一个不用说话还能将日子过的挺好的活计。   让宝珠他哥看看,咱就是不会说话又咋了,咱比大多数的小伙子都强,让人放心将妹妹交给你。   唉,定会给你寻个这样的活,你就记住好好跟着我干吧。”   宋福生说完就走了。   四壮扭头望着门帘子,狠狠一点头。   这回他记住的重点是:   一,主子说,好好干。明日开始,他要更卖力。   二,主子定能让他娶上宝珠。   后来,四壮其实靠自个,就寻到了能娶上宝珠的活计。   可是他不干了。   宋福生问他为啥辞职。   四壮写道:只有跟在你的后面,才能寻到娶宝珠的活计。   给宋福生气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为了少挨累很是费心思(二更)   还好,宋福生此时并不知道在四壮的问题上,又给自个挖个坑。   怎么不是坑?   他要是混的不好,去哪给四壮安排工作?怎么也得比丢了的工作更体面一些吧?   宋福生在斜眼瞅米寿的头顶。   小小的人,蹲在那,小手拿着擦脚布,在认真地给姑父擦脚。   也不知这小子,再过些年,有没有他四壮哥的能耐,忽然就会往家领姑娘了。   米寿擦完刚要起身,宋福生抖着俩大脚丫子说:“你这活干的不利索。倒是闻闻,洗没洗净,我每回给你洗完是不是闻了?”   “咦,还是臭。”米寿真就闻了。   “哈哈哈,”宋福生一把抄起米寿,抱进怀里好顿磋磨,给孩子愣是磋磨困了。   放进被窝,三口人很默契地开始倒计时。   大约二十分钟后。   宋福生凑近米寿耳边:“咕咕,”试探孩子睡没睡熟,被钱佩英给了一拳头。   一天天可没正行了。   宋茯苓在炕那面也憋不住笑,随后眼睛一翻,进入空间。   “啊,还是我的床舒服,我的床,我的床!”噗通,宋茯苓大字型仰躺在床上,两只小手不闲着,像摸着心爱的人一样,温柔地摸着她的大床。   钱佩英进入空间第一件事,嘴里叼着苹果,打开冰箱拿出瓶酸奶,来到闺女的卧室门口,对准闺女一扔,闺女在床上一个鲤鱼跳接住,钱佩英转身就走,直奔厨房。   找出酱油、香油香、菜、蒜,一边吃苹果,一边切牛肉,又咣咣咣一顿拍黄瓜,柿子拌糖,眨眼间,她就整了几个小菜。   啤酒饮料矿泉水,洋葱圈薯片巧克力。   以前在钱佩英眼中最垃圾的食品,眼下她比谁都爱吃。   这空间就是不能做饭,没电、   想将柴火拿到空间里来个室内篝火?这里还恒温,怕油烟子放不出去,那往后可遭了罪。   空间里要是能做饭,钱佩英眨眼的功夫都能做个炸鸡。   将能吃的,吃完能变出来的,通通摆在餐桌上,钱佩英又拎着一串葡萄回自个卧室了。   她对着镜子一顿前后左右瞅自己。   这镜子才是大宝贝呢,以前从没有如此珍惜过一块破镜子,到了古代才知道,能看清自己,竟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钱佩英对着镜子又仔细观察皮肤,闺女那面霜难怪一万多块,还真可以,不白抹。还有那几样水啊乳液面膜啊,也确实比她的护肤品好。   坚持了几个月,一层层擦,洗脸用熬出奶豆腐剩下的水,不一样了,一分钱一分货,至少比才到古代那阵细发多了。   不过,闺女用的有一样不好,眼霜,她用不来,长脂肪粒。   钱佩英找出个小包,小包是以前去夜市买菜装零钱用的。   将她自己化妆台上的小棕瓶收了起来,准备带出去。   小棕瓶,还是老宋领她去迪拜旅游的时候给买的呢。   老宋那人一天天可惦记她,那次去旅游还给她买了包。   不要不要的,非要给买,还急眼了,威胁她说:“赶紧挑一个,别逼我说忒克奥。”   那不能全要啊,吓得她当时急忙挑了一个,就这个。   钱佩英此时打开衣柜,给那包拎了出来。   当初背出去,同事都问,如今天天种地。   现在是不能背了,背出去古代人民也不认识牌子,估摸还得认为没有包袱皮方便。就只能进空间的时候,时不常瞅瞅。   书房里的老宋。   请问:那娘俩在干啥呢。   进来不是为翻书的嘛。   怎么就留他一人对着眼晕的书柜?   “你俩赶紧过来。”   宋茯苓听到她爸叫,率先磨磨蹭蹭过来。   一进来就一挑眉,老爸翻半天找的那都是什么书。   伸出小手,将宋福生怀里的青铜时代抽出来,“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内容。”   “你拿我读库干什么?”   “我看这书皮写着1206什么的。”   “那是几几年第几期的意思,不是讲1206年的事。”   宋茯苓连续的从宋福生怀里抽出淘汰书,举着最后一本:   “寡人有疾,拿它干什么呀爹。这是讲三个小故事的书,诗人与医院,蒙古兵和瘟疫,还有一个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医生,用学的知识给他爹治死的故事。”   宋福生:亲爹累死累活供着去国外念书,回头还被治死了。一听就知道,那孩子在外面没好好念书。   唉,他太难了他。   读书人真不是能装出来的,找书都找不着,还给他翻的直眼晕。   “那你倒是帮帮我啊。”   三口人盘腿坐在书房。   一边吃着,一边画着、翻着书、做笔记,嘴上也不闲,还沟通着。   “佩英,你见过水车没?”   “我可是县城人,去哪见过,北方本就少。”   一句话给宋福生噎住,好,他是农村人,凭小时候记忆在纸上画圈,他见过一种脚踏的,从井里取。   要说水车谁见的多,宋茯苓。   她旅游去张家界和广西都见过。   翻书也东一句西一句的查到了些资料,她对种地一窍不通,也不敢兴趣,没有这方面的书籍。东一句西一句都是各种书带出来的几句话。   就凭着这些凑出来的资料。   宋茯苓抢过他爹手里的纸:“你这画的啥呀,”拿橡皮蹭掉自个就开始了。   小嘴嘀嘀咕咕道:   “咱们要做大水车,大的才能灌溉六七百亩地。   根据这本书上提到小水车的轮轴直径,可以按比例算出,我们要是做轮辐直径二十米左右,就能提水高达15到18米左右,合抱粗的轮轴应为这个数据。   势能转换成动能的过程,要考虑好力的度。   那么在转轮上装盛水竹筒时,还要考虑与筒车轴呈多少度,流水槽与转轮的距离。”   宋福生凑过去:“多少度呢。”水车长什么样,见过的都会画,比比划划也能说两句。但是设计出能用的,可不就是得有这个度那个度。   实现丘陵地山坡地的灌溉,包括建水渠都是有讲究的,能浇水,低处积水时也可用以排水,这些都要有讲究。   宋茯苓:“别着急啊,我这不算呢嘛。”   “那你旁边这又画的啥?”   “风车呀,我怕咱任家村的河流不湍急,只水动力推动主轮转的慢,我给加一个带扇形的风力,在旁边辅助,呼呼呼就能转起来。”   宋福生憋不住笑了:他闺女,大发,就是厉害。   “你好好画,爹不瞎参与,你画完明儿个我拿出去实地考察。画错也不要紧,放心大胆的整。”   得,直接给这一摊甩给了宋茯苓。   宋福生扯过钱佩英,拿着笔本就出了书房。   不能在书太多的地方呆着,压抑。   两口子坐在沙发上,喝着啤酒饮料吃着小菜,越聊越投机。   “弄个移动轮子,移动轮后面接犁。这犁头我重新给设计了,我管它叫搂锄,前头尖尖的,草直接就能割断,深挖效果也好,你看咋样。”   钱佩英喝口可乐:“你可真厉害。”   宋福生又急忙告诉:“然后再安个扶手,就不用弯腰了,推着走,溜溜达达,边走就能边犁地。”   钱佩英:“扶手你最好弄个能调节的,根据身高调节高矮,大伙都能直起腰犁。而且这个犁,老宋你最好也能整那种能拆卸的。到时给犁头撤下来,换成耙子,给土地平整也能省不少事。这叫一样工具两样用。”   “那得用螺丝,拆卸能拧的,用鱼鳔胶指定不行。”   钱佩英:“回头把陆畔坐在榨汁机上的螺丝拧下来,拿着去找师傅给做,人家要是问是谁设计的螺丝,你就说是陆畔干的。”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大捷(一更)   宋福生将起名叫“摩天轮”的图纸递给宋福喜。   二十六个木工,凑头看纸上各种角度图,看完第一反应就是团长疯了。   就他们这二把刀手艺,真的能做出来吗?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要相信自己。”   宋福生硬着头皮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他也没想到,明明书上有记载,古代是有筒车也就是水车的。是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之一。   可是也不知是北方这里没流行起来,只有南方有这个?   还是封闭了太多年,信息不发达,南方有,但这里没有。   这图纸拿出来,问了宋阿爷,问了任族长,问了好些老人。问谁,谁都说没见过。   不过,图纸既然已经费挺大劲设计了出来,那就要做。咬死了你们只是不知道而已,别的地方有,只不过咱这个改良了一下。   宋福喜望着三弟的背影。   三弟都敢想,他还有啥可不敢干的。   无非就是很费木料和力气呗。   “试试?”   那二十多名二把刀木匠齐声道:“那就试试。”   画的挺漂亮,不试试那不白瞎了嘛。   有了“摩天轮”在前,非要用任家村的河里水,靠风力、水利,不费柴火不费力气,不用一桶桶打水让耕牛拉到田里,就要灌溉六七百亩田,这种“天方夜谭”的想法都能出现,那么改良耕具,要“祸害”他们吃饭的家伙什,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当第一批五把新型犁地试验品拿回时。   那天,宋阿爷的神情,像个定影一样。   宋阿爷蹲下身,细看宋福生设计的“搂锄”,用手指试探搂锄前端的尖尖,又摸了摸两个轮子。   随后他扶住用螺丝拧住能伸缩高矮的木车把,就在自家院子里转圈犁上了地。   试了好一会儿,都累冒汗了,老爷子才像新得了一个玩具般,兴奋地笑着回眸喊:“生娃子,这是个什么神仙宝物,就我这岁数都能一天犁上五亩地。”   一笑,少了半口牙。   宋福生回望宋阿爷,笑的眼睛也出了皱纹。   接下来的日子,宋福生的侧重点就全放在了这两件事上。   将辣椒基地,完全甩给了钱佩英和牛掌柜。   钱佩英和牛掌柜,每日要给六个辣椒大棚烧火墙,打井浇水,伺候辣椒。   包括撒种育秧苗的活,也全在他俩身上。   宋福生跑了两次城里,前后定了三百两银钱的新型犁地工具。   工具安排完,他就带着村里种田经验足的老爷子们,日日泡在大地里。   手里拿的小本子已经记满,虚心听取这些种地老把式的意见。   一天走下来,在村里的田间地头走的步数,愣是比逃荒那阵一日赶路走的还多。   累的宋福生,头几日晚上夜夜贴膏药,后来差点都适应这种强度了,一天不走就闹心。   就为了将水渠设计的合理一些,真的能做到旱时有水灌溉,积水时也能排水,宋福生可谓煞费苦心。   还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他这个团长越来越受大伙信任,即便村里人没见过水车,也一个个将一生的种地经验全倒给他。   不白忙,水渠的设计方案定了下来。   开干。   一部分汉子,在马老太带着奶豆腐妇女队搅合牛奶的声音中,在宋茯苓带领黑列巴姑娘队一锅锅往院子台上倒面包的声音中,在宋福财几个“大厨”煸炒鸡肉松的声音中,挥舞着镰刀刷刷刷开始提前割草,荒地那草,长老高了。   另一部分汉子,开始向水渠的指定地点拉石头。   预备深挖出沟,用石头筑起水渠。   村里人都清楚,河对岸那伙人累一冬,攒了不少石头,本是预备要盖房用的,现在却要拿出来建这个。   没等任族长站出来。   村里任三叔他们几个老头就说:   “不怕,等地种上了,咱家家户户锄草不那么忙时,大伙一起去山里帮你们捡石头。一百多户呢,一家捡一些就能给你们攒不少。到时咱再留着盖房用。”   如果说,前方的兵士犹如湍流的河水,震惊了那几位王爷,一批又一批在向前线不停涌动。   北方那个荒芜之地的兵,就像杀不完似的。   那么任家村这大片荒地上的汉子们,就像一条有曲线的小溪一样,一人几百米在用石头筑水渠。   他们每日天不亮就出现在大地,天黑看不到人影才会撤回。   眼下粮食多金贵,宋阿爷是位多抠门的老爷子呢。   他却在吃饭时招呼的是:“娃子们,吃饱喽,家里干的稀的都有。”   河对岸做的饭食,让村里家家户户提起时,心歪的人家都会翘大拇指。   因为河对岸那伙人,真没亏待家里这些去抵徭役的小子。   像九嫂子他家在村里属于条件上等的,家里小子去那面干完活回来问,“吃的咋样?”   据说,竟然和九嫂子他家吃的差不多。   四百多口子人吃饭,汤里还能见到荤腥,并且吃的花样还多,一听就是费了心思的。   一个月后。   放荒。   宋茯苓在家里炕上坐着也能被呛到,戴着口罩。   大片的地一起放荒,空气太污染,贼呛得慌。   她是能在屋里呆着,决不出去。   倒是孩子们,天一暖和,圈不住了。   “米寿,戴上帽子再出门。”   “姑母,不冷,戴帽子冒汗。”   钱佩英急忙撵出来:“那也得戴上,春捂秋冻。”   “姑母,你啥时候来呀?”   钱佩英知道,今日大伙都去看热闹了。   熬奶豆腐的时辰据说也调整了,就是为看水车转不转起来。   “我浇完水就去,找到你姐就站一边看,别乱跑。”   钱佩英又喊宋金宝:“金宝啊,顾着些弟弟妹妹。”   “晓得啦,三婶。”   河边这里,正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冰凉的河水淹没上百名汉子们的腿,岸上更是有数不过来的人影在帮忙。   “一二三!”   “立起来啦,立起来啦!”好些人一起欢呼。   任公信两只袖子卷起,一看就是也来帮过忙的样子,他眼睛发直的瞅着“摩天轮”,没见过啊,太稀奇。   随后,除了烤炉房的姑娘们正在和一锅锅黑列巴作战,满村人开始齐齐的一惊一乍。   “转起来,真转起来啦!”   “那谁,你们几个快起开,别挡风。”   大白胖娘们低头瞅瞅自个,她这身材能挡多点风,咋就当众人面让她起开,人家不要面子的啊?   大白拽着四嫂子忽然惊呼道:“妈呀,你瞅瞅,舀起水啦!”   随着这声惊呼,全村百姓也七嘴八舌跟着鼓掌惊叫开。他们眼不眨望着流水槽的水流,又情不自禁一个个跟着水流沿着水渠走。   就在“摩天轮”立起这日,又是很凑巧的,前线传来大捷,吴王全线后撤。   那几位和吴王很是不对付的王爷,都不得不出手帮他。 第四百七十三章 越来越近(二更)   村里一大帮人跟着水渠走啊走,回头还不空手呢。   干惯活的人,眼里有活。   看见山边有石块,不空跑,一人搬几块夹几块,没拉车没带袋子,他们就扔一边,给堆成小山。   回头告诉一声,让宋阿爷那伙人拉回去就成。   一群人脸上洋溢着兴奋,看完水渠,浩浩荡荡回来时,宋福生在岸边指着任家村这条河奔流的方向,正在和村里有名望的这些男人们讲:   “修水渠是个大活,尤其是你们这些人的熟地,与我是两个方向,现在也没有那么多人手给你们修。   等明年的,明年咱早做准确,齐心协力在那面给你们也支起几架水车。   没啥事我抽空的,赶明去你们那面多走走,看看怎么整水渠路线。”   宋福生讲这番话时,始终眯眼望着河流的方向,畅想着一步步怎么干活,也就没注意村里人听到他这番话的反应。   他不知道就这几句话,在村里人的心里留下了怎样的震动。   或许,宋福生即便知道了也无法完全理解,这大概就是现代人和古代人的差距。   “我要下河洗个澡!”   “你洗啥澡啊?这么大岁数。”   “别拦我。”村里任七叔一把年纪,脱鞋就下了冰凉的河。   心热,他心太热。   福生,不,团长,种地苦啊!   一桶桶水,肩挑手提弄到地里,几桶水浇下去,直起腰一看,一片片大地看不到尽头,都需要用水浇。   团长,你弄出这东西,还要给村里人也弄,你知不知道对我们有多重要。   任族长眼圈发红,一手拍在宋福生的肩膀,宋福生才回头。要不然他还在畅想呢。   “福生福生,有福气的后生,你往后一定会有大福报的。”   恩?   宋福生看到任族长说完这话还肯定的点点头,扭身望向后面的村里人。   结果越来越多的人,在冲他点头。   宋福生在人群中,寻找妻女的身影。   小小的米寿,也许并没有听懂大家的话,却笑的格外骄傲。小身板挺的直直的。   妻子佩英,在悄悄地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宋福生心想:怎么就成了这样?我是个庸俗的人啊。   钱佩英与她老公同步,此时望着老宋笑心想:   以前一直觉得,惦记将自个家日子过好的宋福生,很有魅力。   她也一向认为,别管闲事,自家都没忙明白呢,管别人干啥。   可今日,她有点不那么想了。因为这样的老宋,怎么就格外有魅力呢。   宋茯苓是冲她爹笑着点了点头。   老爸,就该这样。   一家打墙两家好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今日,给村里人感动的,这事最先受益的是马老太。   “这都啥呀。”   “菜种子。”   你一包,她一包,马老太想买的菜种子被凑齐了。   “你说你是咋教的儿子呢?”九嫂子她们满眼羡慕问道。   马老太用开玩笑的语气先说,告诉你们啊,给我菜种子奶豆腐也不许缺斤少两,不合格我照样扣铜板。   然后才满脸带笑道:   “因为我是寡母呗,打小就说与他们哥几个听,你们可没爹指望,就得自个强。   没想到一个个还成。   俺家老大,憨厚,能吃苦,不争不抢让着俩弟弟。   老二,能干,认干,你给他安排啥活都放心,不睡觉都能给你干完。   老三,你们也晓得,聪明。”   葛二妞打证言:“十里八村就没有比他聪明的,比别的孩子抓挠都早。”   得,村里人本来就挺羡慕的,问两句以为马老太能谦虚,没想到马老太比谁夸的都来劲,更让人嫉妒了。   回过头,任三叔的大儿媳一边摆碗筷,一边就将这事学了。   她主要是想说,能给团长当娘的马老太,果真是不一样的。   旁的寡母一提自个“寡”,那都恨不得苦着脸学往事。   到了马老太这,笑呵呵的,一点不回避就说,真不是个一般人。   任三叔呼噜噜喝口粥:“那你们就都学着些。”   几个儿媳:爹,让我们学“寡”吗?   任三叔的几个儿子拿筷子也愣住:爹,你是在咒我们吗?   任三叔一点也没发觉儿子儿媳在瞪眼瞅他,给孙子夹口咸菜条放碗里,呼噜噜吃完自个的就朝外走,边走边说道:   “爹差差一个,娘蹉才蹉一窝。要是有个好娘,家里至多窝囊一个,剩下的娃都能是那好样的。谁给她娶进家,那才叫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任三叔走了,留给他儿子儿媳的是一桌子人面面相觑:啥意思,爹想娶后老伴?相中团长他娘啦?   “他爹,用不用问问哪?”   “闭嘴,问个屁,装没听着。”啥时候爹自个主动聊这事,啥时候再研究。   也得亏任三叔的大儿子没听婆娘的去问问老爹,要不然就得挨揍。   任三叔:谁说要娶后老伴啦?都多大岁数了,土埋半截脖子,你骂谁不正经呢。   那您怎么总夸她。   夸几句咋的啦,他对马老太,那是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   不能欣赏吗?   “老五哇,”任三叔拐进任族长家。   任族长家也在喝粥,地没种呢,不吃干的。任族长在村里这些岁数大里排行老五。   “三哥,吃了没,没吃过来吃些,坐。”   “吃了,那啥,我家老大他媳妇说了这么件事,”任三叔就将村里那些妇女给马老太菜种子的事说了:“我寻思过来与你商量,咱是不是也需要表示表示?”   “表示啥?”   “水车。虽说明年才能给咱们整,但是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做人不能那样的,对不?我就想,河对岸那伙人,正愁他那一百二十多亩地的粮食种子呢。眼下去外面买粮都买不着,更不用提好种子了。咱们村里这些户,给凑凑?”   任族长拍了下腿,“还是三哥想的周全。”   任三叔笑了笑:“别看得给匀出不少种子,但我想着亏不着。”   没一会儿,任族长二儿子给任七叔他们几人也叫来了。   这些老头当即表示:“确实亏不着,河对岸那伙人讲究。远的不提,就咱要是给他们这些种子,信不信?那伙人在饭食上就不会亏待村里去那面干活的小子们,吃都能给吃回来。”   “那是,福生团长那小子,一向不差事。”   宋阿爷和宋福生带着家里的这些人,共同望着村里人。   两伙人中间摆的是一袋袋粮食种子。 第四百七十四章 几亩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有了这些感人的种子,宋阿爷就定下来隶属于他们这伙人的一百二十四亩田该种些啥了。   谷子种两亩。   两亩小米,够胃肠不好的娃子们吃不?   够啦,咱家娃皮实,就没有胃肠不好的。   种玉米三十亩。   “得那样,得。”几个上岁数老爷子一起点头认可。   小麦三十亩。   要种那些面粉吗?   产量低呀。   低也得种,从胖丫往下数,都馋。   也是,那……中!   高粱十二亩。   “大豆五十亩。”   宋茯苓问她妈还有啥讲究没?   钱佩英告诉五谷不分的女儿,荒地,也就是咱老百姓俗称的生茬地,那种从来没种过粮食的地,头一年种大豆好,能养地,肥地,种过大豆后,第二年就能差不少。一般有荒地的人家都尽量种这个,甚至全种。但是咱们这些人不能总买着吃啊,没办法,产量低也要种些其他粮食。   宋茯苓点点头:“其实咱家种豆子好,咱做辣椒酱,生豆芽,都需要豆子呀。”   宋阿爷他们那面也还在商量,“团长?”   “阿爷,早就说过,在家就别团长团长的了。”   “啊,福生,一天都给我叫乱套了。那什么,我看山上给划出的那片地方,除了种辣椒,咱再好好寻寻开垦一大块。”   “种啥?”   几个老头立马七嘴八舌道:   “种花生。”   “头伏萝卜二伏菜,还得种萝卜。今年可不能再买的吃,卖咱一个铜板一袋子也不买,就没听说过吃菜还花钱的,不合适。”   “对,种大白菜,今年咱们可要多种些。”   “好,”宋福生一锤定音,那咱们就这么定啦。   说实话,听着就累,家里一百多亩的田,官府划定指定的五百亩辣椒地,自家还要在山里再拓荒种花生种菜,瞧大伙摩拳擦掌的样,还是拓得越多越好。   这一大片地,你想想都干出界,跑五福村去了,就能想象有多大块地方了。   如果想象不出来,他家五谷不分没种过地的小硕士,正好算出了公式,让她来告诉你。   宋茯苓:将家里的这些地用脚丈量?走,她是不能走的,   但是,她是会坐家里算。   按照国际足联规定的标准球场计算,六亩地是半个足球场大小,不算自家山上将要开荒的,只算山边荒地,假设有只有六百亩田,那么就是五十个足球场大。   五十个。   我的天。   “爹,弯腰伺候这么多田,要累死了。”   可不是……   多亏有水车,省了一拢拢一个坑一个坑浇水。   多亏他宋福生聪明,还改良了工具,不用一拢拢猫腰刨地,能直起一会儿是一会儿,要不然这老腰还能要了嘛?   可是,仍然还有好多好多活。   比如,最简单的,给这些人送饭都是个难事。   最难的是山上的荒地。   所以转回头,宋福生一咬牙,找门路托关系。   在四处奔走的时候,让宋阿爷组织四壮他们这些自家的小子,在家里划出一块地方盖草棚子。   然后没过多久,他就带着人手进城。   钱是王八蛋,花没咱再赚。   甩出小五百两,三十头耕牛进村。   牛群的出现,震惊了任家村人。   自从宋福生给他们当了团长,大伙就是一阵接着一阵的惊。   其实卖黄牛的,听说一口气要买三十头也震惊过。   啥家庭啊?几十头几十头这么买。   宋福生有解释过:“我们是十几户合伙买。”   就没听说过,买这么贵的大家伙自用,然后十几户一起买的。谁能放心啊?   也难怪这些人震惊,在古代,耕牛这就相当于现代的汽车,播种机,联合收割机,没见过买大农机自用,一气批发回三十台的。   高屠户喊得满脸通红,笑得眼睛都没了,拉着长音两手做喇叭状:“九族的,都家来,分牛啦啊啊啊!”   任家村的村里人看的这个服气、眼气,对岸那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神仙大家庭啊。   连老牛都给分哪?   宋阿爷搂住牛脖子:不是陆三小姐借用的,不是奶牛,是他最亲密的小伙伴啊,想死你了,他的老黄牛。   宋富贵抹着汗:“咋整,牛棚子没盖完哪。”   高屠户激动地将牛往家赶,大嗓门回道:“不怕,咱家牛不会嫌弃咱家的,搭完这面墙,再搭那面墙。”   好嘛,别人家是拆完东面墙再拆西面墙,他们可倒好,搭完这个再搭那个,跟搭堆乐高积木似的过后再往一起凑。   宋福生牵着头牛,“阿爷,您先松手,别抱牛脖子,我得……您老怎么了?”   老爷子毫无预兆地哭了。   路上曾经杀的那些牛,如今都回来了。   宋福生赶紧松开绳子,和附近的汉子们对视一眼,有些明了,好笑地先哄宋阿爷。   宋阿爷抹泪,一边抹一边笑:“就赖你,你这生娃子,一天天给我这心整得潮呼的。”   宋福生一抬眼,得,哭这事好像能传染。   他大伯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红红在瞪天。   一直很兴奋的高屠户,忽然也背过身哭了起来。   铁头才凑过去就嫌弃道:“爹,你那是哭还是笑,你整准了,吓我一跳。”   高屠户吸着哭出来的鼻涕,笑骂道:“滚犊子。”还撵着儿子踢了一脚。   宋富贵也很是感慨地张开双手,仰天长啸道:“我就说吧,穷不过三代。太爷太奶,爷、奶,爹,娘,你们看到了没有,到我这辈终于翻身啦!”   八个老太太连表情眼神都一样,站一排斜睨宋富贵:   啧啧啧,那叫富不过三代。   而且即便是穷不过三代,那也是把老天爷逼得没法了,不得不睁眼。   为啥?   因为你这辈要是再穷下去就没后代了,怕你们断根,真饿死。   “大娘婶子们,你们干什么呀,我好不容易高兴一回。”   哈哈哈,满院子里充满笑声。   有好些人是搂着牛脖子笑。   这三十头耕牛,每户两头,不过李秀是一头,这一头她还得欠公家钱。而马老太是自掏腰包,她家要了三头。   老姐妹们问她为啥多买一头,马老太说,“我仨儿子,不偏不向,往后我没那天,一人一头。”   并且这天,宋福生的“名言”传进了村里。   家家户户都听说了宋福生的那句:“路上丢的,都置办齐。从前没有的,往后也会有。” 第四百七十五章 小豆包(二更)   宋茯苓上身穿白色带蓝花的小袄,下面深蓝色的粗布裤子。   裤腿边,让钱佩英给缝了一圈上衣的白色带蓝花边,这样一看就知道穿的是一套。   小姑娘又被老娘给编了两个辫子,怕头发脏,头上扎块花布。   花布还是白色带蓝花的,在头顶系成三角形。   宋茯苓扛块黑板,二蔫吧和宋金宝等几个小小少年正在拉着爬犁。   爬犁早就改装了,冬天爬犁下面放两条铁丝能在冰面上滑。现在是安装俩木轱辘,用绳捆在身体上,往前拉。老牛拉车什么样,这些小小少年就是什么样。   车上摞着一堆东西。   比如,黑板架子。   比如,宋福喜叔叔给小朋友们做的小板凳、矮长凳。   几位小小少年的身后,此时跟着一帮“一年级”的小豆包。   小豆包们一个跟着一个背着满是补丁的书包。   其实也不是故意给打补丁,只不过是用碎步拼凑做出来的,碎布,太碎了。   一个个累的吭哧吭哧的,双手还抱着小书桌。   事实上,他们怀里抱的都不能称作是书桌,也就是大人平日里坐的凳子。   这些娃子们要干嘛去啊?   没办法,没地方念书了。   公共大食堂在宋福财伯伯的带领下,天天烟熏火燎。   咳咳咳,他们天天用童声咳嗽,咳得弯了腰,咳成了小老头小老太太。   这不嘛,胖丫姐姐忙完黑列巴那一摊,将那些大姐姐教会,让二丫姐姐当生产组组长,抓好生产量,让宝珠姐姐当会计,记好每人每天做了多少块,就立马甩手不干,来拯救他们了。   说再不能这样下去,领他们寻找新课堂。   “小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预备唱。”   “小么小二郎……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刮,只怕先生骂我懒,没有学问无颜见爹娘。   小么小二郎……不是为做官,也不是为面子广,只为穷人要翻身啊……”   大地上,汉子们听到离老远传来的歌声,用袖子蹭了把头上的汗,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   这几天一直都是。   孩子们一来,他们心里就清楚,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吃上饭。   整的他们只要累的直不起腰,就开始盼孩子们来。   没错,宋茯苓新寻找的学堂就是田间地头。   她考虑,领着孩子们来这里念书,一是能锻炼他们的力气,去荒地得走挺远。   而且在第一天时,她就对小豆包们说:“我们每日都比前一日多走一百步,这样我们就有希望在伯伯叔叔们秋收时,能走完咱们家这些地了,你们说好不好?”   好吧,她其实是在给自个鼓劲。   将学堂设在外面,第二面的考虑就是,让孩子们在背书的同时能亲眼看看,这一大片荒地到秋收变成碗里的粮食,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割草、放荒、种地、铲地、松土、除草、趟地,用木梨子趟成一拢一拢的地。   拔草,每天草长起来每天都需要拔这一大片地的草。   然后才能收获。   收上来也不闲,还得晾晒,像黄豆需要用滚子压,扬长,把黄豆皮子和脏东西扬没了,这才能装进袋子。   好吧,她其实是想自个亲眼见证整个过程,不能干还不能看嘛。   恩,就是以上过程都是问爹娘的,她一顿死记硬背。   总之,甭管为孩子们还是为自个,头上扎着白色蓝花三角布的宋茯苓认为这事,很有意义。   比昨日多走了一百步后,宋茯苓找了一块不影响村里壮劳力干活的地头停下,支黑板。   胖丫姐姐小课堂开讲了:   “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我们今日要学的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宋茯苓一边往黑板上写,一边讲:“什么意思呢,就是讲盛夏晌午,烈日炎炎,你们的祖父祖母、爹娘、伯伯、叔叔,却还在劳作。他们被晒的累的汗珠滴入泥土里。有谁想到,我们碗中的米饭,粒粒饱含着他们的汗水?”   宋茯苓忽然回头,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粉笔让她刷的一下掰掉一截,准确无误扔到宋金宝身上,动作极其行云流水:“宋金宝你又不老实,拐带别人听不好。我刚才讲的你有认真听吗?”   “认真听啦。”   “还犟嘴?起立,那你重复一遍吧。”   “盛夏晌午,烈日炎炎,我祖母、我?姐,咱祖母在村里熬奶豆腐呢,我爹带一帮木匠在家破木头,大伯在掂大勺,我三叔更厉害,他干脆进城了,咱家也没有人在地里干活啊?”   给宋茯苓都气笑了:“不许抬杠,领回精神,现在地里的你不叫伯伯叔叔吗?”   宋金宝偷瞄了眼姐姐严肃的脸,紧张地咽了咽吐沫继续道:“伯伯叔叔却还在劳作,他们的汗珠子滴入了泥土里。有谁想到,我们等会儿要吃的干饭,粒粒里面都掺着他们的汗水,不是,姐?”   “你又想说什么。”   “那饭得多味儿啊。我也没吃出来汗味儿啊。”   这话题可是引起共鸣。   小豆包们立即针对粮食到底有味没味展开热烈讨论。   正方同学代表钱米寿。抛出有力证据:“有味,姐姐昨日刚教过,大白馒头喷喷香,伯伯叔叔种的粮,春天育苗又插秧,夏天还要地里忙,我们吃饭要注意,不要乱洒米和汤。味儿,香。”   反方同学:“你别狡辩,现在是说臭味,汗味。”   还有和稀泥的,宋丫丫小小丫蛋招手问宋茯苓:“姐姐,啥时候上挖野菜的课呀,我稀罕学那个。”   给学前班宋茯苓阿姨气的呀。   田里干活的的汉子们却一个个笑了起来。   团长家这些娃子们都与村里娃不一样。   听说,任三叔他们研究过,要不要将村里六岁以下送来一起念书,管是学没学到啥呢,听着说话一套一套的就出息。就不知该如何张嘴让团长闺女给帮忙带孩子,所以虽眼馋,但没好意思提。   此时有一人也在注意着,任族长。   眼下山边荒地是由任族长在督工。宋阿爷是带着自家人在山上开荒。   这几天,任尤金每天都在观察这些孩子。甚至娃子们一到,他就刻意往这面凑。   发誓过,不再教任何学生,可是?   还有几个人也离老远在看宋茯苓,马老太她们。   马老太就纳闷了,她带领奶豆腐队,小孙女带领大列巴队,同样管理一大帮人,咋就把她累够呛,小孙女却一天天跟玩似的。 第四百七十六章 你家孙女是金子做的?   我说,你小孙女还会画画呀?“九嫂子用胳膊碰了下马老太稀奇问道。   马老太望着远处支起画板子的小孙女笑,眼角笑出了褶子、   她微扬着头:“恩,琴棋书画,都会。”   其实,以前马老太纳闷过,是啥时候学的啊?   问老三两口子,那两口子都说,“一直学来着,打小就学。”   那咋不教教针线活啥的呢。   过日子有用的一点儿不会。   这么大了,缝个小衣找几个姐姐。人缘倒是好,谁都给帮忙做,别以为她不知道。   至于上山砍柴那更是,孙女拿着镰刀一副笨样,你看胖丫干活,能给你累够呛,会让你情不自禁的就吼出:“快别干了。”一看就知,没下过地、没砍过柴、没挖过菜,草菜不分。   其实不止马老太认为三儿三儿媳妇没正行,竟教些没用的,小小农女,学那些作甚。   就连葛二妞那几位老太太,最初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挡不住宋胖丫会独家绝活:能挣银钱。   甭管是做点心、黑列巴还是奶豆腐,这都可以通通称为会挣钱。   你就说服不服吧。   这手绝活,就能给她们的嘴堵的严严实实。   并且极其认同宋福生那番话:“人有长板短板,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这方面不擅长,那方面就会格外突出。”   恩,太有道理了。   整的这些老太太们头回听到这番说辞时,第一反应竟是:要是家里的姑娘们都能在挣银钱方面格外突出该多好,那样的话,即使都不会拿针线也没问题。她们给缝呗。   此时,村里跟着一起过来送奶豆腐的婆子们一听,不止画,还琴棋书画?   都没敢质疑,你看人家奶奶那副骄傲的神情,就知说的不假。   九嫂子:啧啧啧,团长的闺女,将来不得比她大孙女嫁的还好啊?   大白胖娘们翘脚望了望:“大娘,听说人家都画花呀草啊,那你小孙女坐大地里那是画啥呢。”   其他婆子们:“是啊,大地里有啥可画的?”   王婆子抢过话,一脸你们没见识的样:“那叫写生。”   王奶奶你可真棒,听蒜苗子瞎嚷嚷提一嘴就能记住。   宋茯苓确实是在画一幅纪实图,任家村的劳作图。   大地里,好些汉子在种地。   画里,有的汉子在捶腰,有的汉子始终推着宋福生改良的农具。有的汉子在用脖子上的巾子擦汗。   也有汉子一边手不停拍打着土坷垃,一边站在拢沟里回眸瞅在认认真真描字的小娃子们笑。   每天,宋茯苓画画就是小豆包们描字的时间。   之前,甭管上课多闹得慌,到了要费纸费笔墨写字的时间,小豆包们都会很安静地坐在矮木凳上,将课本放在用大凳子当临时课桌的“小桌子”上,一个个古代小孩在认认真真地写。   一纸一墨都是钱,卖的可贵了,是爹娘挣的血汗钱。   画里,离这片大地的不远处是任家村的河。   河边筑起“摩天轮。”   那摩天轮做的很粗糙,一看就知那吸引风力的扇叶勉强只能对付用,绑舀水桶的绳子也很不均匀,纯手工打造。   清凌凌的河水随着风车被搅动起来,哗哗的水,倒进流水槽。   宋茯苓正在画天边残阳,一山松柏当背景。   就在这时,送饭的妇女们来了。   宋茯苓让小豆包们不许分心接着写,自己却停下画笔。   眼神随着老妈、二伯娘她们赶着牛车的身影移动。   妇女们艰难地在地里赶着牛车,手里攥着长鞭,车上装着一桶桶饭食。   东北风哗啦啦的吹,吹乱了这些送饭妇女们头上的巾子。   宋茯苓心想:她一定也要将这一幕画进去,画那被风吹起的巾子,画那些女人被春风吹皱的脸。   画她们到了地头,敲着木桶,少了女人家的羞涩,只有爽朗的笑容,手里拎着葫芦瓢大嗓门喊道:“开饭啦!”   十里八里都能听到。   那亮堂堂的嗓门响彻在这片黑土地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带劲儿。   宋茯苓笑着扭过头,一瞅自个的画板子笑容消失。   说消失就能消失。   太惨了她的画板,太惨了画纸。   想画一幅完整的画要靠拼凑,没有那么大的纸给她画。   与此同时,九嫂子她们跟着马老太她们,头回下河对岸这伙人的地窖。   再次深刻感受到“团长闺女”的特殊。   葛二妞:“你别碰,那都是冰。”   村里跟来的婆子:“你们存这么多冰干啥。”   那谁知道胖丫要干啥,反正你别碰。   大白胖娘们吸着鼻子,凑到地窖里几个摞的高高的木箱前:“这里装的啥呀?”   宋二婆子告诉她:“胖丫的奶冰棍。”   “这么多?你们还会做冰?”   “恩,小娃子多呀。”宋二婆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马老太正在组织大家,将小孙女存的那些奶酪啊之类的,一个个油纸包的往柜子上摆,里头包着一块块也看不到是啥。   九嫂子实在忍不住了说道:“我去你家看过,屋里头都没啥柜,地窖里竟然摆这么好的柜?咋从上面抬下来的呀?真是服气你们。”   马老太说:“那能一样吗?我小孙女这俩窖里摆好些好东西呢,不用柜子哪能行。”   听听,她孙女的窖,还俩。   “全是吃的吗?”   “啥都有,谁知道她都放啥了,你们也别给瞎挪,她该找不着啦。将这些装冰的往那面挪挪,咱们搭个架子,奶豆腐摆好就上去吧。”   村里跟来运货的妇女婆子们,只一个感觉:   我的天,太惯孩子。   这要是换成她们家的丫头,就得揍她。   啥活不干,不砍柴不搂草,不背着小弟弟小妹妹哄娃不在家帮老娘煮饭,坐大地里头血生也就算了,还敢搞特殊。   这些妇女们终于将拉来的奶豆腐摆完爬上地窖,恰好宋福生回来了。   “那面摆不下啦?”   “啊,折腾折腾存一些放这面,你手里拿的那是啥?”   宋福生回答老娘:“系脚上的猫爪。”   “干啥用的。”   “胖丫说要爬树,村里榆钱树早就让她盯上了,”所以给闺女做个爬树神器,顺便多做几个,将来上山打榛子用。   村里妇女们:哎呀妈呀,爬树还得搭俩钱给做铁猫爪,就没见过没听说过。   马老太她们回了村里。   任三叔家八岁的小孙女拎着筐打马老太面前路过。   “妮儿,你站住,能挖到野菜啦?”   “回队长奶奶,有小根蒜了,您瞧,也能见着婆婆丁和野荠菜啦。”   “你给我点儿。”   任三叔家大儿媳,急忙示意小闺女将一筐都给了马老太。   “那倒不用。”她就是要个样子,回头让胖丫带着小娃子们去挖菜。   不给样子,回头怕小孙女挖回的菜毒死她。   村里的妇女们:行了,我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对不起(二更)   因为宋茯苓和村里的姑娘不一样的表现,所以好些人家都聊她爸。   宋福生也是不容易,总能成为村里茶余饭后的话题。   日日到了饭点的时候,耳朵就烧得慌。   “团长家,以前在老家,我猜那都不是一般的人家了。家里情况好不好,真不是能装出来的。”   “咋的呢。”   “你看他那俩孩子,尤其他那闺女。就是让他闺女特意装咱农家闺女,都装不像。管啥玩意儿,不会。”   有反驳的:“那他娘一看可是过日子好手。他家要是大户人家,他娘还用种地?不得有丫鬟身前身后伺候呀。他们那伙人也一看就是干活好手,与咱们没啥差别。”   “人家团长他娘说过,让去享福来着,但特意没去城里,离的挺远呢。团长他们是城里人,在城里教书,还有铺子。我猜指定是老大一间铺子了。那个团长他媳妇?娘家,艾玛,听说可有钱了。”   就这么个聊法,要是换成以前,宋福生没给村里人当团长那阵,接下来就会往宋福生或许是上门女婿上拐了,这不就等于是借岳父光吗?   大男子主义的乡下汉子们,心底有没有羡慕,无人知。   但是表面上嘴上,最起码会表露出瞧不起。   可宋福生给他们当团长,近段日子又天天接触,说话办事村里人是了解的。   还是那句话:装一天两天行,长期假装,那是装不出来的。   宋团长压根就不是上门女婿的样。说人吃软饭,看脸色,不可能存在。   往哪一站,那气势,说话办事,包括他婆娘钱氏对团长的态度。   你只能去猜,就是两口子感情好。   岳父也真是打着灯笼难寻的好岳丈家,即便银钱上倒搭过女婿一家,那也不叫吃软饭,那叫提携过。   “而且听团长他娘说起过,虽然没去城里,但是家里的一大片肥地,团长给置办不少。”   恩,马老太吹牛来着,聊起以前,不乐意提以前老家地少,人均就那么几亩田,显得老家没这里好似的。   老家再不好,即便不像这里有一大片一大片肥沃的黑土地分给农民们种,也是她的祖籍。她们那里人还多呢,你们这里人少,切。   所以,马老太从不说具体数字,只说自个家有一大片地。你们猜去吧,一大片是多少。   在北方人眼里,按照他们对土地的常识,那得老大了。   而村里有的人家,此时是出现了不和谐。   饭桌上,当奶奶的,甚至自个生了好些个女孩的亲娘,都一脸嫌弃攥着筷子,瞪视围着桌边一圈女孩骂道:   “一个个赔钱货,分地,不算你们人头,吃喝你们可不比谁少。一个个张嘴就晓得吃吃吃。仨绑一起不敌你们哥哥弟弟一个。别看你弟眼下小,长大了可比你们能下田干活。”   “娘,大姐干的也不少。”   “还敢顶嘴?你大姐,这是赶上丧期嫁不出去了,要不然,她早出门子啦。   给你们一个个赔钱货养活大,才能给家里多干些活,就得嫁去旁家,给婆家出大力。   不给你们陪送,还会说上一句我这个娘心狠。   咋不想想,等你们一个个出了门子,有几个能回来帮娘家干点啥的?没良心的,一年到头都不带回趟家,不带给我这个拉吧你们的娘拿点啥的。给婆家干活,给婆家生随人家姓的娃,白养你们。”   又是刚才那个顶嘴的二丫头:“您放心吧,我们能给你拿,别骂了,一吃饭就骂。我们也没有吃多少,这不是日日在喝稀?”   “喝稀都不想给你们,二丫头你不用与我瞪眼睛。嘴上说的好听,我算是看透了,等你们出了门子,到了婆家就得生娃,你们能在婆家站住脚,给自个娃别饿死,别回娘家扒皮讨口吃喝就不错了。还给我和你爹拿东西,瞅你们几个那样,有那孝心也当不了家。等你们能当家了,我和你爹也快熬死了。”   这是亲娘都这么骂闺女。   村里有多少户的奶奶,更是骂的比亲娘还邪乎,最后还来句总结陈词:“看看人家,琴棋书画。再看看你们,就晓得吃吃吃。”   女孩子会偷偷摸摸自个凸起的手指,脑中回想着宋茯苓在大地里穿的干干净净,脸上洋溢着和阳光一样的笑容。   不像她们,总是赶时间,始终猫腰低头,不是在挖菜砍柴,就是着急一路小跑回家煮饭喂鸡喂鸭喂猪。   越看宋茯苓,越羡慕的一个个偷偷地哭。   倒是村里任三叔家。   任三叔有一句话说的好,“琴棋书画那是用银钱堆的,又不是老天爷给掉下来的,你们用银钱堆过咱家这几个妮了没?”   没有,就少说那些没用的。   别总与人比,想招过好自个的日子就得,人比人得死。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从出生那日就定了命。你不能说都是女孩子,命就都得那么好,就得啥都会。   一筷子大白菜带着一小块肉皮,夹进了小孙子碗里。   即便还是很偏心孙子,可孙女们仍很感激爷爷。   或许,这就是家里的姐姐们对宋茯苓很好的原因。   认为妹妹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好的。   因为是胖丫的存在,才使得家里的姐姐们和村里的女孩们都不一样了。   哗哗的就是挣钱,累是累些。   可是每日忙活的都是和面烤制的活计,不用风吹日晒下地锄草干活。   胖丫妹妹还成全她们美起来。   只有胖丫出头说,马老太她们才会将熬完奶豆腐的水留给她们洗脸用。   要是换一个人说,就会挨骂。   胖丫妹妹让她们脱掉束缚,全部裤装上阵。   宋茯苓: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另类,就只能让大家一起啦,嘎嘎嘎。   并且自从宝珠来了,胖丫妹妹让姐姐们多多在生活上关照宝珠,让宝珠在晚上睡前,教姐姐们每日识一两个字。   胖丫振振有词,姐姐们,我们要积少成多。也别说自己笨,相信自己,即使是笨鸟也能先飞。   所以说,宋茯苓在很多人的心里是多样化的,会有人嫉恨,会有人深深的羡慕,更有人认为她是天下最善良的姑娘。   而她对自己的评价是,宋三多:   多能干。   多能吃苦。   这里生活多不容易。   呜呜,宋茯苓戴口罩正在一个个闻晾晒的黑列巴。   马老太过来看到的就是小孙女这一出,无语到先翻个大白眼:“胖丫呀,你跟奶来。”   “干啥呀。”   “你可别在家闲晃了,我瞅你闹听慌。看见没有?这几样野菜,去去去,带着娃子出去挖菜。”   “我才回来,您怎么就撵我?”   “你说我为么。你戴口罩不要紧,满院子娃子跟着戴口罩,让村里来干活的瞧见像什么样。沤个粪,咋就给你嫌弃成那样。”   宋茯苓:我怎么就不能嫌弃啦,不信你们过来闻闻,奶在家沤大屎坑子种菜用。   她怀疑大列巴上都得先沾上放荒的烟熏味,然后还有粪坑味。   难为前线的兄弟们了,对不起你们。 第四百七十八章 馋猫   大门口,望着宋胖丫的背影,这给马老太操心的:   “拿棍子拨拉拨拉草丛,别有虫子。”   “不熟识的,别瞎挖。”   “不许去离河边太近的地方,在山边就中。”   “胖丫啊,奶嘱咐你的到底听没听见呀?瞅着些娃,别丢孩子。”   宋茯苓头都没回,很是敷衍的用小手摆了摆。   胳膊处挎着大土篮子,身后跟着一帮嬉笑的小娃子。   宋茯苓嘴里小声唱着:“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哒哒哒哒哒哒哒,走遍?走遍哒哒哒森林和山岗。”   米寿挎着小筐跑上前:“姐姐,你在唱什么呀?”   谁知道唱的啥,早就忘词了。   “赛罗罗,塞罗罗……”   “哦,我知道了,胖丫姐姐在喂猪。”宋金宝跑上前吼一嗓子又跑回去,咱也不晓得他来回跑个什么劲。每天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宋茯苓领着一帮孩子走啊走,眼睛忽然一亮,挥舞着手喊道:   “嗳?那谁?等等我们,我是河对岸的。你们好。”   宋茯苓叫住的两名女孩,正是村里骂女儿骂的最凶的那户人家。   能干的金桃。   爽利爱与亲娘顶嘴的金杏。   “你们认识我吧?”   金桃和金杏姐妹俩心想:认识,你是那个不用干活的。   “你是团长家的闺女,”即便是敢说话的金杏,回话完也脸红了。   嗨,什么团长家的女儿,感觉她爹像七八十年代能给人开介绍信的大村长。   “我叫宋茯苓,你们以后就叫我茯苓吧。是要挖菜去吗?我能和你们一起吗?对了,你们都叫什么。”   宋茯苓很热情的就与小姐妹俩凑成一堆。   听说那俩人比她大,她立马就管人叫小姐姐,一点心理障碍也没有。   没办法,她不认识野菜,奶奶给婆婆丁样本,感觉自个也挖不好,只能寻导师。   金桃和金杏没想到宋茯苓接触起来是这个样子,爱说爱笑,也不嫌弃她们身上穿的满是补丁。   而宋茯苓只觉得了不得了不得,这小姐妹俩都是她的老师,什么都懂,她今日可是开了眼界。   “看到了吗?这就是小根蒜。也说不准它啥时候能长出来,只晓得地面解冻,它就会先破土长出来。每年这时候,我和大姐先寻它。”   宋茯苓急忙告诉孩子们,认真听讲,这就是小根蒜,都给我挖。   “然后呢。”   “然后不差几日,再长出来的就是野荠菜和婆婆丁了。”   三月三,荠菜当良丹。   宋茯苓心里急:   你们不要这样讲课啊。   春日平原荠菜花,新耕雨后落群鸦的道理,她是懂的,但就是不认识。   你们最好讲清楚,比方说,四月先长什么,能挖到什么,长什么样子,去哪寻找。   五月她又该去挖什么,六月,依次下去,她好列个表格。   要是能精确到具体日子就更好了,标注一下,一茬茬野菜她准保落不下。   可见,宋茯苓是大人思维,并没有蜕化成想玩就玩。   家里那么多人,她还是很犯愁菜篮子工程的。   如果能让大家多吃上一些绿叶菜,她会尽可量的多干活。   可惜,她的“城里人思维”,却难为坏了金桃和金杏姐妹俩。   在姐妹俩眼中,宋茯苓得想法甚至很幼稚。   因为这没法确定啊?   比如小根蒜,它不是眼下生长到了下月就没有了,它会一直有。   很多野菜也是。   怎么可能细化的那么清楚。   金杏挠了挠辫子里的头皮,想了想回道:“那这么的吧,我只能大概齐说说。”   宋茯苓拿出小本子,急忙记下:   每年这时候开始,先挖野蒜——婆婆丁、荠菜——曲麻菜——蕨菜、艾蒿、水芹菜、车轱辘菜也就是车前草——黄花菜。   还有好些野菜,宋茯苓连名都不知道,她没问,那对姐妹俩也就没说。   “七月到时候上山采野山杏。”   “八月中旬,野山楂,野紫,野李子。”   宋茯苓怀疑野紫就是野葡萄,非常小粒的那种。   “还有小酸枣,野梨子。”   “山上还有梨?”宋茯苓和米寿对视一眼,太好了,有这么多不花钱的吃的。   金桃小声告诉道:“过完立秋就该采蘑菇了,榛蘑草蘑黄蘑喇叭蘑油蘑,反正样式很多。到时你可以跟在我们后面,别采了毒蘑菇,吃了毒蘑菇会死人的。每年采完,大部分放在院子里晾晒,留着一冬吃,小部分背到童谣镇去卖。”   “你们去卖过吗?”   “出不去的,我们没进过城,是爹娘去卖。再说俺们还要在家喂鸡煮猪食。”   “噢,”宋茯苓点了下头,赶紧岔开话题:“家家都去采,还能卖银钱,要是我,我指定是采个够本。可蘑菇有那么多吗?”   金杏小手一摆:“放心吧,老多啦,外村的都来采,一大片一大片的。”   宋茯苓:那你是没见过我们这伙人。今年给你们开开眼界,表演一下使使劲能给山包圆。   别看宋茯苓她们一直在说话,手却没闲,不停地挖啊挖,蹲的腿麻,换个地方再接着抠泥土。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宋茯苓就总结出什么样的地质喜爱生长野菜和小根蒜了。   回去的并不晚。   宋茯苓可讲究了,带着一帮孩子还送两位小姐姐回家呢,她觉得天黑没灯,不太安全。不像她,有一群小跟班。   没想到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两位小姐姐挨骂。   院子里不知在摔什么东西,摔的叮咣响,给她吓一跳。   “死哪去啦?挖个野菜也能挖没影。我晌午之前熬奶豆腐,累的胳膊抬不起,下晌还要去地里,一日日累的我,回来还要伺候你们是咋?”   金桃急忙卸下身上的筐跑过去,接过剁猪食菜的活。   金杏蔫蔫地蹲在一盆脏衣服前,拿过棒子一边捶打衣裳一边小声解释道:“娘,我和大姐没玩,回来晚是教福玲妹妹识菜来着。”   “谁是扶灵?”   好好的“茯苓”,被这娘仨说稀碎。   “就河对岸团长家的闺女,教她还有那群小娃子挖野菜来着。”   “人家能跟你们玩?”   金杏很生气,人家为啥不能和我们玩:“娘,是她主动与我和大姐说话的。”   小姐妹俩的娘,这才不吱声了,转身进了屋。   门外,宋茯苓舒了口气。   白天她才为北方女人们的豪爽嗓门而感到骄傲。   晚上她就庆幸,多亏老妈不骂她,要不然就那嗓门也能一骂孩子传出几里地。   让人听见多丢脸。   ——   宋福生指着粥、菜,告诉村里这些壮汉们:“吃,粥有的是,这菜、蒜,更有的是。我闺女带着孩子们挖回来的。”   村里壮汉们没有体会到宋福生的心情,寻思让吃就吃呗,谁家不是闺女挖的?不用下地,农家汉眼中,这就是轻巧活。   只有自己这伙人极其捧场。   宋阿爷:“得说,咱家这些小娃子很懂事。”眼睛瞅着村里那伙壮汉:“是不是?”   宋富贵:“我家小蔫吧越来越出息。”呼噜噜喝口粥。   高屠户:“我可要好好尝尝,胖丫挖的蒜指定比旁人挖的还脆生好吃。”   宋茯苓:高爷爷,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钱米寿:高爷爷,我姐姐最能干。   小姐弟俩很没自觉,真是这么认为的,正盘腿坐在炕桌边互相夸奖。   “我跟你说,娘,我以为米寿干一会儿活就会烦呢,没有。我弟长大了准错不了。”   “我跟你说,姑父,我就没见比姐姐还厉害的姐姐。你看看这些,姐姐一人就挖了大半,手都磨坏了。我们吃的时候要记得,里面有姐姐的汗水。”   当爹娘的,也一点不谦虚当真事听。   钱佩英是用行动表示:“那是不会用巧劲,一会儿我给你水泡挑开。先吃干豆腐吧,别人家都没有,我特意去老白家买了这几张,闺女你不是爱吃吗?对了,就咱几口人吃哈,你俩别出去说。”   宋福生是望着女儿笑,很是感慨:真没有比他闺女还懂事的孩子了。   咋就能那么优秀呢,随了他。   宋茯苓听着爸爸妈妈弟弟的夸奖,用干豆腐,包上婆婆丁、包上小葱,抹了些鸡蛋酱,婆婆丁和鸡蛋酱最配,卷起来往嘴里一塞,咔嚓咔嚓咬。   咬一口蘸酱菜,喝几口玉米面粥,再夹一口新腌的小根蒜。   米寿更会吃,咬口蒜,喝口粥,吃块姑母烙的软乎乎发面饼。   用筷子尖挑回些鸡蛋酱,拌一拌粥,给粥拌出颜色,呼噜噜半碗下去。   宋茯苓一向是在夸奖中长大的,这回连同米寿也是,越夸越有劲。   金宝喊米寿玩。   “我不,我要挖菜。不是我说你,金宝哥哥,不干活你吃啥喝啥?吃喝都没了,你还瞎玩啥,别一天天混日子。”   宋茯苓也越挖野菜越上瘾。   宋茯苓在奶奶们累的不行,开辟了好大一块菜园子,又是沤粪,又是种上了小白菜、韭菜、菠菜、芹菜、青葱、倭瓜、荠菜、油菜、生菜、香菜,还在篱笆附近种了些葫芦时,日日带着弟弟妹妹们晌午之前念书画画,午睡过后就去挖菜。   “姐姐,你别光自个吃呀。”树下,一堆孩子急的直招手,仰头望着爬上榆钱树的宋茯苓。   宋茯苓上树就撸了一把塞进嘴里,甜,真甜,特别中间凸起那块,格外甜。急忙往下不停撸,撸一挎兜。   村里的小朋友很羡慕地问米寿:“你姐姐竟会爬树?”   “把竟字去掉,自信些。我姐姐,上山下河,无所不能。”   然后家里就多了种吃食。   宋茯苓给村里的几颗树差些撸秃了,惹哭了村里不少孩子,让大伙吃上了榆树钱玉米饼子、榆树钱玉米窝头,端上来,满满的春天清香味道。   米寿一口疙瘩汤,一口饼子:“姐,你果然没有欺我。这么吃,真香。” 第四百七十九章 小鬼们进村(二更)   宋茯苓这回没吃弟弟甜言蜜语那一套。   “嗳嗳?那俩小姐姐可说了,往后摘山丁子,圆枣子,野榛子,那都是要爬树的。你们这么多男孩子,就指望我一个女孩子爬上去摘回来吃,好意思吗?”   米寿平日里被他姐精神上磋磨的,早就没有大姐姐要照顾小弟弟的想法。倒是很懂男孩子要照顾体贴女孩子。   握着筷子的小手一僵:“姐,我不好意思,可是,我没爬过树,该怎么解决呢这事儿。”   好办呀。   “上。”   宋茯苓一声令下。   一帮壮的跟小牛犊一样的男娃,一二三猛劲助跑冲到了墙下,脚蹬墙,脚背差些弯到九十度往墙上猛蹿。   院落里,才从后园子回来的任七叔,一手攥着葫芦瓢,一手拿着柳树条蹭牙,蹭差不多了喝口水漱嘴,看到宋金宝忽然骑他家墙上,咕噜一声,漱口水咽进了肚。   他家墙根那里,离这么老远,都能听到一群娃子在叽叽喳喳的。   米寿被几个小哥哥齐心协力推着屁股,真是小哥哥,才六岁半,骑墙上的宋金宝也拽他胳膊,终于爬了上去。   “姐,我上来了,我厉不厉害?”   “厉害。”   “可问题来了,我怎么下去。”   这话问的好。   已经骑在墙上的金宝一激灵,瞪眼看了看墙下面的高度,看了眼宋茯苓。   坏了,可不是?   宋茯苓一溜烟跑走。   墙上的宋金宝和米寿,望着姐姐跑走的背影:“……”   半个多时辰后,宋茯苓才回来。   身后跟着一群娃。   之前一群娃看到姐姐跑走,他们也跟着跑回了家。   也就是说,当时这片区域,放眼望去,只剩米寿和金宝在墙头上。   当时他俩,下,下不去,太高。   喊人吧,任七叔家没人,还住在靠边的位置。   农村家家户户人口多,一家占很大面积,隔这么远喊邻居院子,听不着。   然后七叔一家起早就走,老爷子任七叔属于是最晚的一个。   俩孙子去了河对岸当徭役干活,剩下家里所有的男女劳力通通下地,干自个家的活。   家里稍大些的男娃女娃也去砍柴,要不然一冬烧啥,就指望这时节多攒一些。   七叔看见自家墙上有孩子,又没好意思骂人,那是宋福生家的,要给些面子。所以他也装没看见走了。   可给宋金宝和钱米寿急坏了,村里大人们都在忙,也没个路过的帮帮他们。   宋茯苓重新出现时,俩娃骑在墙上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等着急了吧?”   “姐,你猜猜看,我俩急没急。”   宋茯苓噗嗤笑出声,张开双手:“看,这是什么?”   一张大网,之前没编完,现让二伯紧急给编的。   “你俩等姐给固定上就能下来了。”   这回俩小人不仅能下来了,而且墙根一群小娃也能上去,踩着网绳借下力就往上窜。   完了,这可毁了,这堵墙,成了娃子们的新游乐园。   小孩的思维实在是搞不懂,这有啥可玩的呢。   宋茯苓拦都拦不住:“可以了,咱们该去爬树了。”   不可以,爬树没有意思,村里的树还没有这墙高。   一个个鞋蹬飞了也不下来,比赛般往上窜。   任七叔忍了三天,终于忍不了啦。   他溜溜达达来到村头奶豆腐方队。   天越来越暖和,外面搭的大棚子就没撤。   村里熬奶豆腐的妇女们,压根就没回家熬过,始终聚在一起熬制。   每天早上,拿锅的、拎奶桶的、抱柴火的,宁可麻烦也要凑一起。   一方面是极其想知道别人家能熬出几块,挣了几文钱。   一方面是熬完了直接就上交,免得还要送。   家里有手艺人的,发现老娘拔锅抱过来太费劲,还给制出泥锅。有不会这手艺的人家,就端着些自家的吃喝,或是给对方点啥,换口泥锅。   泥锅不怕偷,天天摆在大棚子里。   村里人眼下是真忙,家家也都忙着搭牛棚子。白天从地里回来,晚上贪黑干。   老牛出的不是奶,那是钱,必须得对它们好。也得说,乡下人很珍惜牲口。   任七叔本想找马老太说说来着,发现马老太正在一边看秤,一边记账,身边围着好些人,看起来很忙的养子。   他就回去了。   特意跑河对岸告状?不成,面子上不好看。   任七叔觉得最好的方式是假装遇见,无意间提一嘴。   “团长回来啦。”   宋福生牵着小红对任七叔笑着一点头。   “那个啥,团长,你吃了没?到家坐坐啊?”   宋福生就听出来任七叔可能是有事。   “有事您老就说。”   “不算事,团长客气了。就是那啥,我家后园子那里有面墙,不是弃掉不用的,是没银钱只盖了一半……”   回头,宋福生到家就看着女儿笑:“村里让你们祸害的不轻啊。嗓门大的,鸡抱窝呢。别去那玩了,那墙没盖完,怕让你们折腾塌。”   宋茯苓也乐了:“我以为是不要的呢。”   “米寿他们愿意爬墙,上山吧。”   宋茯苓很惊喜:“你让我们上山啦?”之前他爹一直不让,明令禁止。   “只准在四壮他们犁地的跟前玩,爬树玩水射箭干啥都行,就是不能离开开垦那一片。”   宋茯苓撇了撇嘴:她就知道有限制。   不过,活动区域更大了,宋茯苓带领孩子们挖回的野菜样式也越来越多。   钱佩英最高兴。   还是春天好。   终于能合理的将空间的米面拿出来吃,还让米寿和四壮、牛掌柜发现不到。   要不然空间的米面太白,做两样饭能看出来,有了绿色就不怕了。   杂面野菜饼。被野菜一掺,都是绿了吧唧的颜色,看不出来。   米寿他们吃的是,用玉米面、鸡蛋、野菜、盐、香葱烙的。   茯苓他们三口人吃的是,用白面多、玉米面少的饼子。   荠菜小米粥,钱佩英可喜欢给米寿做这个。   熬的烂烂的,有营养还养胃。   米寿胃肠不怎么好,逃荒那阵,米寿和四壮不是单独混过两天吗?小娃挨过饿。   车轱辘菜汤面条,面条都是用野菜汁和面,带着绿色。   钱佩英每次做这个都会先买两块新鲜豆腐,给豆腐切成丁,放一些车轱辘菜,做热汤面条,出锅前点几滴芝麻油。   还做猪肝野菜汤。   说起这个猪肝,要感谢员外爷一家,他们家不和大伙一起吃,住在老翟家那偏房里,单独开火。   员外爷一家现在负责各村收肉,先皇丧期过了四十九日可以屠宰了,日日能收上来不少。   去掉做肉松的肉,剩下的鸡肝猪肝,鸡爪子猪爪子,大肠子,猪下水,猪皮,总之,员外爷一家能送过来一大半。   就很成全她们这伙人。   给地里干活的能吃的挺好,家里娃子们比照村里孩子吃的更好。   “娘,今天吃什么呀?”   “我看看你挖回来啥啦?水芹菜,包包子吧。”   米寿欢呼着,“包包子,姑母,那你别忘了煮大碴粥,再蒸一碗鸡蛋焖子。我去薅小葱,姑父爱吃。” 第四百八十章 显摆(一更)   宋茯苓捶着腰说:“这一天天的,可累坏我了。”   那语气,动作,像极了她奶。   可惜她奶听到这话,直冲她翻白眼。   在马老太眼里,小孙女是家里最不累的人。   大列巴那,小孙女画出一种表格,每日早上收回头一天的表格再递张新的就完事。   这一摊就不用管了。   以前点心房那几位老师傅负责督促干活,把好质量关。   宝珠忙自个烤炉的同时,负责师傅们每出一锅就在表格上画对勾。   比如郭大丫做好一锅了,宝珠就画上。   小孙女根据表格上的对勾,算出每人每天总共做了多少块列巴,在表格的最后一个空白处写上每人当天挣的钱。   该咋是咋,这要是换成她们这些老太太,算账确实是个累活。   但小孙女算账比吃豆子还简单。   给她现场表演过,那真是瞟一眼人名,看一眼几个对勾,就能立马说出人家挣了多少银钱。   从来不像她们似的,一人背好些兜小石子。   每户每天做多少奶豆腐,需要往袋子里扔石子。   八位老太太天天背一兜子一兜子石子,负重前行。   关键小孙女也不再做列巴了。   教会了徒弟就准备饿死师傅,大列巴钱一文不赚,说太辛苦。   当时,马老太心想:不挣就不挣吧。   毛大人奖给小孙女一百两,她这里奶豆腐能给小孙女匀出二百两存上,再加上她们祖孙俩做蛋糕买卖那阵偷摸攒的,就小孙女这身价,将来想许配啥样的人家也配得起,真有意思,有钱。   所以说,烤炉房这里,小孙女就苦了几日,之后就不伸手了,只收表格,咋还能嚷嚷累得慌?   那大地里的活呢,你说种田啊?   艾玛,马老太嗤之以鼻,那更是连木梨子都没扶过。   三儿逗过胖丫,“你下地试试?”   小孙女那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会死人的。”当时被她拍了一巴掌,一天竟胡说八道。死死的,一点没忌讳。   也不用砍柴。   这不是在山上也选块山坳坳开荒了嘛,每天上山干活那伙人,天不亮就出去,天黑才回来。   回来牛车不空,砍的柴摞老高,身上也背柴火。   从来就没用过家里孩子干过啥重活呀。   不像村里胖丫那么大的女娃,身前挂着弟弟妹妹,后面背着柴火,回头到家还要洗衣煮饭熬猪食,赶鸭子喂鸡,有的那女孩子还要去大地里拎一桶水、一土篮子饽饽,去送饭。   在马老太眼里,倒是这些大人们真是累的不行。   吃这么好,其实肚里比往年强太多,不缺油水,这不是做肉松借光有猪下水和鸡爪子鸡脖子啥的嘛,放在菜里炖,指定是比清水炖的有营养就是了。却眼瞅着个个瘦了一大圈。   她三儿也瘦的下巴尖尖。   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   那阵谷雨过后,就代表着活重。   地太多,三百多人一起忙,有那么多牲口有水车的帮了大忙的情况下,仍旧忙的脚打后脑勺。   就是比起她们这些老婆子,马老太都觉得自个比孙女要辛苦好些倍。   裤腰眼瞅着松,裤腰绳从之前只打个结,到现在要打完结将绳塞进裤子里。   每日睁眼就去监督奶豆腐,监督熬制时手不闲,编筐。   大列巴也好,奶豆腐也罢,要有东西装,缝袋子编筐,需求量大着呢。而这就算轻巧活了,能坐着干。   忙完了,她们八人将奶豆腐都上称记账,这基本就晌午过去了,才能急慌慌去河对岸扒拉口饭,吃完嘴一抹,拎着锄头就去后院。   这么多人吃饭,菜园子必须要大。   家里的老头子们都跟着上山种地,媳妇们要煮饭,去地里送饭,收拾牛棚子,喂牛喂马,摔土坯子,一直在攒土坯子,在家附近挖地窖,再加上零零碎碎的活计指望不上。   可以说,这一大片园子全是八个老婆子干的。   从挖地松土,到打井水,一桶桶往后园子拎,种完了开春的这茬菜,拾掇拾掇接着准备种豆角、茄子、辣椒等等这些夏日里喜高温的蔬菜。   直忙到晚上看不清,她八人才能结伴回家,搬到村里去住了嘛。   所以说,小孙女到底是干了些啥,咋一见她就嚷嚷累呢。   这日晚上,还不算太晚,八位老太太才给村里百十多户结完奶豆腐银钱,寻思回来伺候伺候园子再回村里睡觉吧,就听到米寿在对村里的几个小娃子显摆。   从米寿的口中,一直忙叨叨的马老太,才终于晓得孙女一天天在忙啥,为啥直嚷嚷累累累了。   而且米寿那语气,任何人都能听出来,姐姐在弟弟的心里真的很辛苦,很让弟弟骄傲。   米寿告诉村里新认识的小伙伴:“我姐姐会让我们采很多很多婆婆丁,她摘好后,就铺在我们念书的地方晾晒。”   “你们在哪念书?”   “那可没一定,走哪念哪晾哪。我姐姐说了,多挖不止是要现在吃,更是要多晾晒存起来。这样冬日里,可以吃,可以泡水喝,婆婆丁的根茎能去火。”   马老太和王婆子她们对视:啥时候晾晒过,咋没注意到。   米寿捡起几颗野菜,又告诉那些小娃:“就这几种,我姐姐还会晒的干干的磨成粉留起来。她说到了冬日,没有绿色菜吃,今年可要多存点,让我们有吃的。你家会做这种吗?我告诉你,和面能变成带颜色的。”   那几个小娃说,没吃过带颜色的干粮。   “那你们姐姐能给菇娘咬出响吗?青时,我姐姐将果肉弄出来,教我们一吸一咬,发出吱吱声,咬响玩。   等菇娘红了,我姐说,她要用线串成串,挂在我们家院子里向阳的屋前,离远看,墙壁上都是一串串红,指定好看极了。你们姐姐会将房子用红菇娘装饰的漂漂亮亮吗?”   几个小娃摇头,“我们吃过菇娘,好不好看又能咋。”   米寿不服:“吃谁不会,也没耽误我们吃啊。那你们会做刺玫果酱吗?”   刺玫果,俗称野玫瑰,遍山遍野开小粉花。   “那有啥吃头?”   “这你们就不懂了,我姐姐带着我们采回来好些刺玫果,她拌上糖,做酱,存了好些坛子放地窖里。姐姐说,存一段日子,就能让我吃上玫瑰糖饼了。为了让我吃上,那刺玫果上全是刺,给我姐扎了好些回呢。你们姐姐是不是怕扎才不给你们做啊?”   “我跟你们说哈,就咱采的野果子不是酸的人直倒牙嘛,”米寿边说还边抖了一下肩膀,表演下被酸倒牙:“我姐姐会给我们制成罐头,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啥是罐头?” 第四百八十一章 分割现实与理想的世外桃源(二更)   米寿好顿给村里娃讲解:   “就是把果子熬的面面的,果子皮都能熬到开了花,里面放糖,我姐姐也给存了不少,说赶明天凉没果子了,也能让我们吃上零嘴。”   “我姐姐带我们在山里找到了脱瓣儿(学名树莓),已经给我们移栽回来了,你们姐姐应该也认识呀,可她们有栽回家打算留给你们明年吃吗?”   “我姐姐……”   马老太急忙出现,再说下去,家里存的牛奶冰棍就要显摆出来了。   即使马老太出现的很及时。   村里几个小娃也羡慕的快哭:呜呜,他们也想吃罐头,吃玫瑰糖饼,别人家的姐姐怎么那么好。   “天黑了,都家去吧。”葛二妞轰这些娃。   米寿被马老太拉着手,仰头问:“奶奶,我还没有说姐姐带我们学了啥玩些啥呢。”   “快别说了,再给人惹呼哭。”   马老太这天晚上,下了专属于小孙女的地窖,特意查看。再上来时,看见宋茯苓就笑。   宋茯苓被笑的毛毛的。   晚上,老太太回了家,终于有闲心搭理宋金宝了。   不是大人平日里不搭理孩子,是真累呀,忙一天回来洗洗涮涮,累大劲有时连话都不想说。   老太太不知,多亏她不是现代人,要是在现代,干完一天活还要看着孩子写作业,写作业才是最心累的。   “你胖丫姐还带你们干啥了?”   宋金宝一脸畅想告诉马老太:   “那可忒多。俺姐说,赶明要带我们将山上果子杏子包圆,要给俺们做杏干果干。   她说大户人家冬日见客,无非也就是四蜜饯四果干,她也要让俺们冬天里坐在炕上就能吃上果干,四种不算事,怎么也要存五种。   胖丫姐说野杏的核留着,到时做杏仁,让俺们练好爬树,再上山打榛子,地形都侦查完了。”   “在哪?”   “生山地阴坡那。”   宋金宝翘着脚,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两手枕在脑后笑道:   “胖丫姐还要酿酒嘞,已经提前与我商量好,到时多摘野子和五味子,姐说那酒才大补。果酒给奶你们喝,五味子酒给俺爹他们男人喝,说酒稠到能挂杯,我也不道啥叫挂杯。总之,您擎等着吧,姐说算我们对你们的孝心。”   马老太笤帚都举了起来,实在看不得才几岁呀,就一副流里流气样,可听完孩子话,下不了手。手腕一拐,用笤帚划拉划拉炕。心里头热乎的不行。   终于得出结论,哎呦,我小孙女累,太累了,也该歇歇了。   明儿起早收奶豆腐时,就买回一些鸡蛋送三儿家。   你说错眼间,孩子竟干了这么些活。   ……   而宋茯苓之所以如此认干,像个小仓鼠一样,带着一群孩子不停地往家倒动各种吃食,想尽一切办法存储多种多样的吃的。   一是觉得这里的孩子,真的是吃不上什么。   听起来这么多样式似乎挺好。   可有些野果子之类的,过了果实成熟期就没了。   这些孩子,大多数是和大人们吃的一样,没有什么零嘴。   看到小娃子们只因分到一小块糖饼、分得一勺她煮的酸甜果子就能围着她欢呼到像过年。珍惜到将勺子舔的干干净净,拿糖饼的小手也吸溜到再没甜味才算拉倒。   每每看到这一幕,她就想再多存些,这样以后孩子们吃的花样越多,笑容就会越多。   二是,宋茯苓自己也很珍惜现在的日子。   虽然和现代比,简直没法比。   要是回忆现代生活,会感觉自己在这里好苦,太不容易了,能哭出声。   但是和这里的人对比,在这种世道的大背景下,即便老爸每次送货回来很少讲外面过的如何,宋茯苓也能猜到,任家村目前被称为世外桃源一点儿也不为过。   她是因为有一个好爸爸,强大的老爸,所以才能过上如此安稳的生活。   奉天城。   宋福生今日进城是一品轩酒楼陈东家终于有信了,回来了。   说起老陈,这老小子听到征兵的消息就跑回祖籍老家。   老陈家里孩子都小,最大的跟米寿差不多,按规定应是交粮抵一个名额,另一个名额是老陈自己。   给陈东家吓完了,交粮没问题啊,掉脑袋的事,交啥都没问题,做这么多年生意不差钱。   差在自己绝对绝对不能被征,就跑了。   得说甭管啥年月有钱也能使鬼推磨,也多亏他的籍贯没落在奉天城。   回了祖籍老家,托人寻办理户籍的管事,将他买来的两名汉子抵了自家两位被征名额。   不买俩不行,老陈怕不保险,怕到时候征兵的衙役难为他说:“你家本就该去两位,既然你闲着,不许交粮,你也去吧。”   两位二十多岁的汉子,加一起花了五十两银钱。   这就是他们往后的卖命钱。   用老陈此刻和宋福生说的:“我已经很厚道了,我那兄弟才给一个人只值十五两银的粮食。”   下面各城,越偏的地方,抢着寻替人卖命活计的汉子就越多。   他们不要银钱,要粮食。   担心走后,家里老娘、婆娘、娃子饿死。   老陈倒是给改户籍的管事,塞了三百两银钱的好处费。   “就这,都是我那兄弟与他熟才收,要不然别说三百两,五百两也没地方送啊。我想送,人家敢收吗?”   可说着说着,望着宋福生的脸,陈东家又忽然心疼了起来。   悔的不行,一拍大腿道:“你说我怎么就不等等你给口信。说白了,我呀,还是对你不足够了解。还是小看你了,怨我!”   气的没法:“兄弟,我要晓得你都能办成这样的大事了,我将这几百两给你好不好?那俩汉子将来回来,我还要再花银钱给他俩户籍起出去,别哪日我突然没了,再说不清分抢我家产。你说这劲费的,全办完,还要再花些银两。”   宋福生安抚他:“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行啦,对了,你说什么门面?”   陈东家领着宋福生去了后面一条街。   离中街已经很近了。   “看见没?挺大吧,他家要干不下去了。要价四百两银。”   陈东家冲宋福生眨了下眼:“我就是让你看看,相中了没?相中我帮你盯着,要是有人买,我就帮你抢下来。要是没人,咱们也等。再过段日子,他家就得自个主动降价,三百五,三百……” 第四百八十二章 小道消息(一更)   宋福生之前有拜托一品轩掌柜的,帮他留意价银合适的门面。   那时候老陈不在。   掌柜的也一直没给信儿,就将买门面这事搁置了。   没想到陈东家才回来就帮他寻到。   俩人没有进去打听,倒是围着这门面外围好顿转悠。   初步估计,不算后面两间挺规整的小仓房,只前面就能有二百多平方。   “东家?”   宋福生正扭头与老陈说话,就感觉有人在喊他们。   本以为是喊陈东家的,转回身一看,竟是叫他。   这不是那位在点心店的说书先生嘛。   那时,接手他说话本子的活,照猫画虎的讲,讲的还行。   怎么眼下造成了这样?   “东家,有些日子不见了,您还好吗?”   “还好。倒是你,这是?”   说书先生苦着脸告诉宋福生:   他一共有四子,家里能干活的两子已被征走。   剩下俩还年幼。   说不了书了,各地茶馆早在封城那阵就关闭,他从过年一直到眼下就没挣过嚼用。   雪上加霜,平日里能干活挣钱的俩儿子离开,他就病了一场,身子骨从那开始就有些不中用,干重活干不动。再加上买粮,已给家里存项彻底花空。   现在小儿子又病了。   说书先生低头看了眼自个身上穿的衣服,“不怕东家笑话,实在是没啥可换银钱给小二治病的,就将家里的体面衣裳都拿去当了。小儿发热,土办法没有用。”   “那当了衣裳后够用吗?”   说书先生脸通红,不仔细看,发现不到他在摇头。   宋福生看他那样,想了想,孩子病了可不是小事,耽误了可能会影响一生,别给脑子烧坏喽。从怀里摸出一角银,大约小半两:“给,拿着。”   “东家,我?”   “拿着吧,速去给孩子抓药。”   说书先生好顿告诉宋福生他家住址,说赶明一定还,等能干活的俩儿子回来就还。   宋福生和陈东家已经结伴走出很远,说书先生还在原地攥着银子哭,泪眼模糊望着宋福生的背影。   “唉,他还指望他俩儿子回来呢。兄弟,你在这里,自然听到的消息都是好的。可我回老家有听说,前一阵,虽然捷报传回,但是攻城时也死了好些人,这个数。”   陈东家比了个八:“真的,只多不少,都那么私下传,我那位帮我寻关系的兄弟说的。也是,那都不知道名,原地就掩埋,一把火烧掉,对不?哪能知道死的是谁,到底死多少。”   宋福生脑中回想他第一次送货到仓储衙。   当时偌大的院子里,每一位军服商、马草商、药材商、供给官和押运官等等吧,都在互相抱拳一脸笑容,为前线传回捷报互相恭喜。   前方打胜仗,有他们在后方出的力。   坐镇仓储衙的大人,更是走路带风,频频冲他们这些军需商鼓劲。   压根就没有人提起为捷报死了多少人。   “仓储衙,啥样啊?”老陈很好奇,那不是老百姓能去的地方。   宋福生笑了下:“我那可是秘密,和你那死伤八万私底下瞎传不一样,不能说。我从家里带去一起送货的小子,要精挑细选,名字要上仓储衙档案。敢泄露消息,据说查出从哪传出去的,打比方要是我们这伙人传出去的,就要找我头上。”   老陈拍了下自个的头,也跟着笑:“我这太好信儿了,对,忘了你们不能说。那我能不能问问别的,你快当官了吧?这回干完了,你不得有官身啦?”   “你那更是胡扯,当什么官,当个八品九品?陈兄,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呀,掏心窝子与你说,真给我官当,我也对八品九品没兴趣。咱想要的,一直是媳妇孩子热炕头,兜里有些富余钱,过上能吃能喝的好日子,这就得。”   宋福生又拍了下陈东家的肩膀:“咱小老百姓,有小老百姓的好,踏实。所以你还要给我接着寻门面,啊?走啦。”   陈东家先是哑然,咋就这么洒脱呢,官身不比农和商强?   接着又失笑。   商人虽然地位低,但确实是有银钱实在,更何况人家的户籍是农,还不耽误挣银钱,冲宋福生拱拱手:“放心吧,兄弟。有消息我就寻人去找你。”   宋福生上马:“回头去任家村溜达溜达,驾!” 第四百八十三章 有了新任务(二更)   宋福生进村就看见了米寿和一大帮孩子,正从任三叔家跑出来。   手里攥着那半截是甜杆?能啃了吗就掰?这些孩子,多能祸害人。   宋福生牵着马,站在村口望着欢呼的孩子们笑。   他很奇怪,米寿怎么又和村里孩子玩到一起去了?看样子人缘还不错,离这么远都能听到他呼朋唤伴,前两天不是闹掰了嘛?   咋回事呢。   前两日,不,是这一段日子,米寿就不是好嘚瑟。   与村里孩子一顿臭显摆都吃啥了,撩闲,让村里孩子就给揍了。   在米寿挨揍的这事上,宋福生有检讨过自己,认为米寿现在越来越淘气,有时讨狗嫌的样子,其实是有他和佩英故意惯着的因素。   因为他和媳妇的教育理念,一直是不希望孩子是懂事的。   包括对茯苓的教育也是。   在他们夫妻二人看来,人嘛,经过事,才会懂事。   每一个被贴上懂事标签的孩子,只能说明比同龄人活的辛苦。   或父母指望不上,或家里条件不行,总之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让孩子不得不尽快成熟起来,提早接过父母身上的重担,早早要为自己打算。   学着像个已经经历过沧海桑田的大人一样,为人处世要面面俱到,然后别人见到夸一句:“哎呦,这孩子真懂事。”   懂事二字,宋福生认为,背后永远是跟着心酸二字。   如果他的孩子懂事,说明他和佩英当父母做的不到位,没有让孩子快乐。   所以,对米寿就很放松要求。   才五岁多,可不要懂事。   他们作为养育米寿,犹如亲父母般对待亲子一样,之前每每看到米寿像个小大人一样,并没有感到欣慰,这只能说明孩子还在小心翼翼,还在看人脸色过活。   很多时候看到那样的米寿,是心酸。   五岁多,就该有五岁的样子。   要与大多数的孩子一样,不爱念书,屁股坐不住。可以撒娇,可以耍驴,可以莫名其妙疯起来像个小傻子。   其他孩子在亲生父母前能做的,咱米寿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去做,那才说明他和佩英对孩子照顾的足够好了,也确实做到位了。彻底摘掉了米寿身上本不该有的束缚。   童年,它很短暂,本就该是快乐的。   倒是“懂事,”从长大成人一直到死,要伴着好几十年,想让孩子懂事着啥急,赶趟。   然后吧,宋福生觉得,可能是惯大劲儿了,度没掌握好,米寿现在有点太调皮。   太过自信,喜爱得意洋洋。   这不嘛,前两天就和任三叔家的孙子干了起来。   任三叔家那小孙子七岁多,也是从小被惯到大的,见不得米寿嘚瑟,据说孩子们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当谁家没糖啊?我要想吃也能吃上。”   “你有糖没用,你姐不会做。”   “瞎显摆啥,就你有姐姐?我有仨姐呢。”   米寿嘴皮子溜:“你仨也不如我一个。”   被人一拳头推出老远。   米寿往上冲,任三叔家的小孙子伙同九岁的哥哥就给他踹倒了。   没哭,干不过也没吃眼前亏,回家了。   见到茯苓就告状:“姐,有人欺负我。”   茯苓说:“欺负你,找我没用啊,我是女孩子,这事不归我管。”   宋福生想到这,笑了笑。   佩英和他学,米寿当即就挎着土篮子要上山。   问他干啥去。   米寿说,要去寻四壮,灭了他们。   “那你码人咋还拎土篮子?”   “别白跑一趟,顺便摘些菜回来。”   钱佩英就给娃抱回家。   可不能找四壮,一出手真能灭掉一个九岁和一个七岁的。   后来据称是宋金宝解决的。   弟弟挨揍了?走,干他们。   连李秀家两岁多的宝子也跟着去了,说要帮忙,要往任三叔家俩孙子身上丢马粪蛋。   小孩子打架,大人果然不该掺和。   你看,错眼间和好又凑一起玩上,这回还打入内部了,进了任三叔老爷子家混吃混喝。   “米寿?”   米寿听到有人喊他,侧头一看是姑父,立马扔下小伙伴们,张着胳膊向宋福生跑来。   宋福生一把抱起飞奔过来的孩子:“哎呦老儿子,这是中毒了吧?舌头都黑了。”   “我这是吃的幽幽(黑天天,学名龙葵),就黑了这么几个,给,”米寿跑的小脸红扑扑,一脸兴奋急呼呼从兜里往外翻,要给宋福生吃。   抓出来一看,手里仅存的几粒稀烂,“你挑两个吧,剩下的要给姐姐。”   倒是挺大方,还能给两个。   宋福生嫌弃地要给扔掉:“你姐不会吃,看你这手,脏的很。”   “别扔呀别扔!”   宋福生夹住米寿对着屁股拍了两巴掌,衣服都染上色了,越来越淘。   一手牵马,一手夹住孩子,宋福生又冲远处呼啸着来回跑的一帮娃子们喊道:“金宝,带头回家,你也控制控制,别满村里嘚瑟。”   村里要被这些孩子掀翻天,多少人家是看他们大人面子在忍。   村里好些老实孩子,也被金宝他们带的淘没边了。   就在这时,已然瘦了一大圈的任公信跑了出来。   任公信家,在本村的三十亩田包了出去,倒是在外村有好些地,没承包出去。   即使很惦记俩儿子,任公信也要去外村庄子,得守着干活。   也多亏他大儿子任子笙给寻了不少短工长工,帮老爹种田。   眼下这年月,招人干活,人家不要银钱,都要粮食。   任子笙就让老爹将曾经贪污宋福生他们的粗粮拿出来,分给长工,这些粗粮正经挺解决问题的。   这不嘛,任公信就只能隔一阵才能回趟村,“团长,又问了没?”   “问了,我还听说你大儿也已经打听到仓储衙了,”宋福生将米寿放下,拍了一下小娃屁股,让先回家,才继续对任公信说道:   “从咱们奉天城出去,负责押运往前面送粮的队伍,能帮忙查的,我都有打听,暂时没查到你二儿的名。”   任公信想感激的对宋福生笑,心里却火烧火燎,一咧嘴,嘴太干,出血了。   宋福生看着眼前这人,想起刚才任家村那阵,这位前里正岁数不小,打扮状态那阵可不像老头子,精气神极其旺盛。   再看看现在,后背有点佝偻,人一瘦,晒的却黑,满脸褶子。   “别上火。”   任公信僵着脸笑了下:“上火也没用不是。”   “有机会我再接着帮你打听,好些压根就没有名单,你家老二或许就在没名单的队伍里。”   任公信一晃神的功夫,宋福生就牵马上桥了。   “团长?”   宋福生回眸。   任公信抱着拳头作揖,很真诚的扬起笑脸:“谢谢啊。”   他很相信宋福生帮忙打听了。   倒是任子笙怀疑过宋福生不能真帮忙,理由是:“河对岸那伙人,要恨死爹你了,您别异想天开了行嘛?”   任公信很不服:   “糊弄我,能有好处拿?   你一天竟耍小聪明,要不然你俩弟弟至于如此吗?别小人之心。   再说宋福生有啥可恨我的?我也没干啥呀,一直挺配合他,他想要啥给啥。   要是能给你弟寻到,我都敲锣打鼓给他送钱花。”   ……   只隔了一周,宋福生就在村里见到了陈东家。   陈东家望着任家村评价:“我的妈呀,外面都成啥样了,这里的小日子倒是好,你们村里人,真是托了你的福。”   这话,当时是在熬奶豆腐的棚子里说的。   让村里很多人都听见了。   其实任家村人,心里有数,又不傻。   他们虽然忙的出不去,但是谁家没几个亲属,别看断了好些亲,那也有借粮上门哭穷的。   并且大地连着,也能看到五福村和三羊村的村民过的啥样。   所以倍加珍惜。   能回报宋福生的就是力气,给了,一点没藏私,再多干就要脱力了。   “溜达来了?”   “我能只溜达嘛,哪有那么闲,”借一步说话,陈东家拽着宋福生:“快些与我进城,出手吧,那铺子降到三百五,有人要买啦,咱得抢先。”   宋福生当天,买了在奉天城的第一个房产。   闷声,他只告诉了媳妇。   又一周后,童谣镇。   宋福生本是赶车去给闺女买糖、买酱油醋,再将预定的坛子拉回。   没想到,又让他寻到了一处极为体面的门市,以前要卖三百两往上的铺子,他花一百八包过户买了下来。   钱佩英激动的不行:“老宋,”一把搂住宋福生的脖子。   宋福生用大手顺着媳妇后背:“佩英,晚了些,半年多,才兑现领你 第一回 进城时说的诺言。”   “艾玛,你俩是在干啥?”宋茯苓不合时宜出现。   这时,她才知道,老爸给她和弟弟已经一人置办一间铺子了。   而且,还打算继续寻寻觅觅花光钱买下去。   老爸的志向也升级了:我们全家、每个人,往后都要在古代当包租婆。   可惜,就像他们穿来时就遇战乱,才稳定就遇到皇上死,像是逃不开总出岔头的命运似的。   眼下,宋福生才要将精力放在多寻一些性价比高的房子上时,忽然接到仓储衙的临时命令。   让宋福生带人押运去。 第四百八十四章 战略,全中(一更)   仓储衙主官黎大人这里,宋福生正在接受着问询。   黎大人抛出第一个问题时,宋福生就觉得坏菜了。   果然是相中他了。   他怀才怎么跟别人怀孕似的,就那么明显吗?   看来要怪,只能怪古代人真是太……落后了。   出过远门,有过远行经历,竟然也能算是一种人才。   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都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没机会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就把他这种逃过荒的显得出类拔萃了。   话说,这逃过荒,算是啥优秀的事吗?   一个没死,也能成为衡量他是不是人才的标准?   半个时辰后,宋福生走出了黎大人的衙署。   被黎大人的属下带去了仓场衙的凌阴。   (凌阴,冰室建筑,地下,比百姓的地窖挖的深、规模极大,也被唤为冰窖。)   宋福生才下去就感觉冷意扑面而来,冰冰凉。   几名官差将草垫子一把掀开,摞得像铺大炕似的奶砖登时映入眼帘。   宋福生一瞅,好嘛,他之前运来的奶豆腐压根就没往前线送,一直存在这里。   这是要存够量,等着他这回往外运呢。   出了窖,搓了搓胳膊,当宋福生再看到存放着的一堆大列巴时,已经不感到意外了。   忙碌的身影,从这间屋子穿梭到那间屋子,开具各种单据。   比如即将带队多少人,要带走多少骡子车,要用多少草料,押运具体数量,以及过城的通关文书和押运凭据。   这些都要装好,让负责的人写的仔细明白。   因为最后他要拿到交货收据,才算押运结束,才可踏上归途。   将该办的手续办好,宋福生方才心事重重回了家。   ——   “什么?”钱佩英吓掉了手里的辣椒。   宋茯苓也惊讶至极:“啊?”   宋福生点头:“你们没听错,我要走了,这算是政治任务,压根就没法拒绝,我先取地图册吧。”   宋茯苓急忙去将门反插,在等待老爸从空间出来的空档,跟老妈面面相觑,太突然了。   宋福生出空间没磨叽,拽过女儿先和他一起研究:   “闺女,他让我押运到耀州城,你看这是他给的路线图。”   宋茯苓接过古代路线图,又翻开现代地图册,比照来对照去,眼神两面转悠,只几个来回就确定道:   “爹,那耀州城差不多就是现代的营口。单程大约四百多里路,照着咱们逃荒的速度,你最快二十天就能跑个来回,最慢一个月到家。营口,仍在新皇的管辖范围里,那你这趟任务没太大危险。”   宋福生忽然对女儿露出无奈的表情。   女儿有这个毛病,遇事先解决事,就显得很不近人情。几句话就给他定性为不算太苦。   这时候要是换成别家女儿,估计会哭着说:“爹,怎么办呀,为啥要派去那个破耀州啊。”   他家闺女,并无。   钱佩英听完先松口气,随后就不乐意了:“你这孩子说的咋那么轻巧呢,你爹都要走了,连续走一个月还不够苦?”   “可我爹说了,那不是政治任务,推不掉嘛。   我就要告诉你们是哪里,怎么走。   爹,你看,其实他给你的图已经画得非常明白了,全是新皇的地界。   再根据咱们自己的地图册,只这里应该非常荒凉,现代都没什么人家,不过走这片荒凉地,能抄近路。   按照脚程计算,你还能再提前两三天到家。   嗳?爹,你说他为啥要让你送到营口啊?那里不是前线也不是战区呀?”   宋福生挑了下眉:“你猜呢?”   “我猜,营口只是一个货物中转站吧,你送到后,那里会有其他人接手,接着往前运,应该是换成比你更专业的人去送。”   “送哪去啊?”钱佩英问道。   爷俩一起抬眼看看她,指向大连附近。   钱佩英急忙压低音量:“妈呀,你俩咋又开始设计进攻路线了呢,快打住。这是高度机密吧?怕走漏消息,才不让一般人去送。”   宋福生和宋茯苓这父女俩哪是光猜到路线了,又一起猜到:看来这真是给突击部队准备的口粮,那里真的有一支队伍,即将要“漂洋过海去干你”。   营口造船存粮,运往大连,从大连过去,要在哪登陆呢?   宋福生和宋茯苓对视一眼后,立马又一起看地图,登州上岸。   这回可不再像上回似的只是瞎猜,这次是真根据家里的大地图确定了皇朝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宋福生分析说:“上回传来的所谓大捷,不过是让占据河北河南的吴王损失惨重,但山海关仍没攻下。过不了山海关,就到不了京。而为什么没攻下,主要是占据山东这面的鲁王,和投奔鲁王的齐王,出手帮忙了,派兵助阵吴王。”   宋茯苓问:“投奔鲁王的那位齐王,爹,他就是让古代外公去堵城楼的那位臭不要脸的王爷?”   “对,就是这厮,吴王占咱老家时,齐王带亲军跑了,投奔了鲁王。   而眼下局面,鲁王即使被逼无奈也要帮吴王守住山海关,看他上回插手就知。   因为山海关一破,鲁王爷会面临丢了老家被打到长江以南的困境,他更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即使鲁王和吴王一直是对立关系,目前也必须要在这时联手,拧成一股绳,对抗新皇不能让他攻破山海关。   古代这里管山海关叫云崖关。”   宋茯苓点头:   “那么,陆畔之前问我,河怎么做,海水呈现在模拟沙盘上要怎么计算,看来就是他要带兵走这里吧?   当鲁王派兵助阵吴王去打攻城的新皇时,陆畔打算带队过海,从登州登陆,一路攻打鲁王的地盘,逼得鲁王不得不将派到云崖关的大量士兵撤回。   让鲁王没有能力,再去帮吴王守关隘。   因为鲁王要是不撤兵回来,陆畔带队从登州那面就要往济南进发,端他老巢了。   爹,陆畔,在背后打得越凶,牵扯鲁王的精力越多,山海关也就是云崖关,面对的攻城压力就会越小。   看来他的任务是要一直在鲁王背后骚扰,给正面对阵云崖关的将领争取攻城时间。   当那面城破,吴王败走,到时攻城的队伍一定会往西面拐,直打到京城。”   钱佩英不太会看地图,那她也听懂了:“那陆畔咋办?他们打进去就往左拐,陆畔一直在右面呢,不管他啊?”   宋福生随着女儿讲述,想象那副场景,不想这九死一生的活会落在陆畔身上:   “你娘俩别一口一句陆畔。如果真像咱们猜的那样,他是独子,这么危险的任务,你当人家爷爷奶奶能让去?哪儿衔接要是出一点问题,没有及时去救援,就要保不住那支突击队了,突击队的将领,不能是陆畔。”   宋茯苓也用手赶紧蹭蹭嘴:“对,爹,你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他很年轻,这种艰巨的任务,我要是皇上,指定会派给那些作战经验丰富的什么镇西镇南大将军呀。”   三口人嘴上说着不能是陆畔,不能是,屋里却静了好一会儿,个个都有些心事重重。   最后是宋福生打破沉默:“那这趟活我押得不冤,我还要好好押过去。给那种九死一生的队伍送粮,那一个个都是好样的,多辛苦也值,我认。”   ……   父女俩猜的全中,包括这种战略部署的意义,目的是让大部队在攻云崖关时减少压力,尽快一鼓作气破城。   要是这口气撑不下来,给那几位王爷缓过了神,再攻可就难了。   所以说,这时候敌军要是能给他父女俩抓走,能挖出他们脑中猜中的这些,那么战争真的有可能会持续到米寿长大。   而想出如此大胆策略的人,正是陆畔。   那时,有反对的声音,我们从来没有进行过跨海作战。   陆畔说,没有人天生就会。   正因为没有过,才会打鲁王个措手不及,在他派出大部分兵力去助力云崖关时,在他的后方撕开一个大口子。   也正是从那时起,才有了秘密训练基地。开江就下江下河,冬天就在室内。   父女俩连皇上的心思也猜中了。   曾经的燕王自始至终,压根就没考虑过由陆畔带这支特殊的队伍,别看是他提出的。   陆家,对他、对皇朝,做得足够多了。   新皇允许陆畔练兵,却不会允许他去。   可世间之事,总是出现变故不是吗?   就像宋福生一介布衣,竟然要去干押运官的差事,这谁能想到呢?   当天晚上,大伙都知晓了此事。   马老太问为啥呀,给官身了吗?给咱发很多钱吗?没有,凭啥呀,端多大的饭碗吃多少饭,咱不是在后方支援?那凭啥给我儿又揪出来让去送粮。   到底是让我儿在后面干活,还是让去前面送货?能不能整准了。那些官爷是没人可用了嘛。   宋福生坐在院子前方,只能安抚大家说:   “没有为啥,也不能去问大人为啥,和给不给官身给不给实惠更没关系。是任务,是朝廷相信我。”   他倒是想讲些激情澎湃的话,就是澎湃不起来。   他走了,家里这么多活可怎么办,完全在计划之外,连点准备都没有。 第四百八十五章 离开(二更)   宋阿爷倒是和马老太舍不得儿子的心理不大相同。   问宋福生,“一道能平安不?”   “能,没出新皇管辖,也不往前送。”   “啊,那就是出去半个月一个月就能回来呗?”   “是。”   宋阿爷指着家里壮汉们:“那你快挑些人,带着走。路上只带那些陌生拉货的可不中,身边怎么着也要有自家人陪着。”   宋阿爷认为:或许,福生这是将来要被重用了,重用前,一般情况下,那不得考察考察干活利索不?别眼皮子浅。   咱这叫先出力,再收获。   只要没危险就中。   ——   夜深了。   妇女们干了一天的活,却没有入睡,在缝着手里的睡袋。   油灯下,钱佩英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从空间新翻出来的防潮垫缝在睡袋里,外面再放棉花。务必做到不拆开看不出。   宋茯苓也在熬夜,重新将地图画了一遍,经她手,画得很清晰,上面还有文字说明,就差将一路上的语音播报落实在纸张上了,前方左拐,前方怎么怎么滴。   米寿在小屋,正在给姑父搓背,洗头发。   三天后。   “爹,这是糖盐袋子,我已经按照比例掺好。你们一路上,每天往水囊里装些,用烧开的水冲喝。喝盐糖水,能保证流汗不脱水。”   “爹,这袋子里是硝石,你一定要单独放。我也配好量了,应该够你们一路上制冰用的,记住怎么弄了吧?”   “记住了,大盆里放小盆,都装上水,倒些硝石就结冰。结冰完,大盆水也不倒,烤一烤,给水烤干,蒸发结晶,取出来再接着用。”   女儿操心啊,听说押运很多奶豆腐,天太热,怕在路上时间长融化掉,就让他去找硝酸钾。   硝酸钾易溶于水,能吸热结冰。   他特意让黎大人开票子去“冰政”取的硝石。   给不少硝石呢,但是闺女说用不了那些,给扣留了一部分。   村口。   宋福生望着大家伙,“辣椒?”   宋阿爷立马就说:“放心吧,有我们。”   任族长对宋福生点头:“也有我们。”   “我离开后,送货方面?”   “不用再多嘱咐,你们几个小子平平安安比啥都强。”   任族长:“也有我们。”   任家村村民,全体都有,冲宋福生他们挥手:“放心走吧,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宋福生心想:你们别撵我呀。让我再停留一下。   真的是想说的话有一堆,最终却只忽然摸了摸米寿的头:“你咋不哭呢?”   米寿先歪头看了眼蒜苗子和小蔫吧,这回他俩爹也跟着,然后才仰头道:“不就是去二十日就回?那有啥哭的,又不会有事。真的真的不会有事是不是?”   宋福生:“……是。”   行,算你们心狠。   一个个都不拿他远行当回事。   宋福生最后和妻女对视一眼,他妻女一脸“咱空间见,”才转身带着十名汉子,大步流星离开。   这十一个人走了,他们不知道的是:大家却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一动不动。   米寿毫无征兆的鼻涕喷了出来,彻底憋不住了:“呜呜呜。”   蒜苗子急忙上前:“你先哭的,米寿,你输啦,”说完才一咧嘴嚎哭起来:“爹!”   小蔫吧凑上前,仨小娃仰头看天,哭着在心里呐喊:   啥时候回来啊?福生,忠玉,富贵呀! 第四百八十六章 重伤(一更)   四百位征召上来的民夫组成的队伍,配着一百辆装得满满登登运粮骡子车,还有不少全靠肩背手提的。   “从今日起,我就是你们的领头,宋福生。   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一切行动听指挥!   这里面有一件事,你们可能不知,这趟跑完回去交差时,我要向上递一份名单。   一路上谁表现不好,要将名字报上去,并且对我是有名额要求的。   都是苦命人,我也不想如此,但这是命令。   至于被报上去的那些人,官衙会如何处置,实话讲,我不知。”   四百名淳朴的民夫,脸上立马都露出惊慌之色,脑中闪现的全是“要是被报上去就完啦,眼下这好活将会立马变成去前面送命。”   可见,在这些人眼中,押运真的是被征上来最好的活计。有的还是找人安排的哪。   而且他们也听懂了,一定会有人被报上去。   好的淘汰一般的,一般的淘汰孬的,末尾淘汰。   关键这里有个问题,不知领头手里有多少名额。   也就是说,倒数第十不行,万一领头被上面要求需报上去二十位呢。   倒数第二十还不行,万一领头被上面要求需报上去三十位呢。   不能再往下想了,得卖力啦。   他们这四百人,看来不止是同伴关系要共同运粮,还是竞争关系,一定要淘汰掉彼此。让领头能发现他们比身边人有力气,要表现得更出色。   宋福生望着这些人的表情,眉毛微微动了下。   “下面介绍,你们各小队队长,一路上有难处向队长报告,由他们斟酌是否向我汇报。”   四百人,四十人一队。   宋福生带领一队,保镖四壮,时刻跟在他身边。   而且他押的头车全是自家给准备的东西,他也能坐在骡子车上赶路。   二队队长,王忠玉   三队队长,侄子大郎。   四队队长,宋福禄。   五队队长,宋富贵。   六队队长,高铁头。   七队队长,田喜发。   八队队长,宋二婆子的小儿子宋柏才。   九队队长,宋阿爷的大孙子,宋常青。   十队队长,郭老大。   郭老大有在末尾押运的经验。   这就是宋福生在家里精挑细选带出来的十个人。   像半大小子大郎、铁头、阿爷的孙子常青,这趟他打算带出来试试水练练手攒攒经验值。   宋福生宣布完,十位队长就分别看向各自管理的四十人小分队。   他们头发通通盘起,包包头盘到头顶,梳理溜光,手握小两米高圆棍大片刀,刀身被阳光照耀泛着寒光,背后背箭,前胸背的那是包袱皮吗?   不,我们这叫背包,背包底部能捆住腰身不移动,里头装着孩子给带的好些吃的嘞。   “专业人士”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民夫们纷纷小心翼翼躲开各自队长肃穆的眼神:“……”   第六感告诉他们,不止要卖力淘汰队友,而且谁敢在路上不听话,搞不好眼下就会没命。   干啥呀,这队伍也太正规了。   才一天下来,民夫们就被宋福生他们管理有素的套路使唤得出现了一种错觉,我们不是押运队,我们是强大的正规军。   比如,当最前方绣有“奉天城后勤”几字的蓝色大旗挥动时,十位队长会立马喊话:   “换!”   “换!”   “换!”   烈日炎炎下,一声接一声命令传下,赶骡子车的民夫要马上倒出位置,接替肩挑手提民夫身上的重担,将轻巧活倒出来给同队队员歇口气去赶车。   他们都是这么替换着休息。   并且百辆骡子车上也都插着带号码的小蓝旗,一看就是同一个队伍的。   锣、喇叭,宋福生这回都带着啦,咱这回可和逃荒不一样。   锣响就代表要原地休息。   民夫们会马上卸掉身上重担,看向各自的队长,各队队长也会马上将任务指派到头上。   每队五人支锅,原地取材,砍柴。   五人出队,寻水打水挖野菜。   五人查看骡子车上的奶砖是否有融化现象,如果有,及时上报,几号车几号车融化了。   这些民夫都不识字,为防止上报错乱,插在骡子车上带数字的小蓝旗起到作用,拔下,上交。   这些小旗会从各队队长手中最终到宋福生手中。   宋福生会根据小旗数量多或少,在心里计算,一会儿制冰会用到的硝石量。   剩下的人,一部分卸掉车,牵领骡子吃喝歇歇,另一部分则是彻彻底底休息。   每个人都要轮番干这些活。   让民夫们最稀奇的是,他们每队两口锅,每次烧水前,各队队长会往水里扔一个麻布包。   那是啥玩应啊?   两天后,宋富贵队长心情好才解惑,“滤水用的,少打听。”   听听,这语气,就这还属于好说话的队长呢。   野菜汤,大列巴,宋福生带头就与民夫们吃这个。   到了夜晚,被子?被啥呀,运输一切地方都要为运货服务,全摞着粮草,哪可能给他们带被。   让民夫们感动的是,各队队长顶着一张严肃的脸,忽然让他们撤掉罩在奶砖车上的草垫子。   民夫们这才发觉,草垫子下面还有农家做的蓑衣,蓑衣下面罩住奶砖和粮草的是油布,也不知油布里面还有没有别的了。   这准备的也太充足了。   那是,以马老太为首的老太太们逃过荒,经验足着呢,出谋划策准备的东西,既能让骡子车上多装东西不占地方,又能让带去的东西全都派上用场。   一张张草席子铺好,用破衣服给脸一蒙就睡,前后半夜分别有执勤的,碰到赖床不起来的,队长就过来踢你了。   执勤的人能分到一小块奶渣子,用水泡着喝,当然,也可以干嚼,这个队长不管。   这些个队长也是轮番休息的架势,一晚上分三组,三人一组,负责督促执勤民夫,巡视周边环境。   只有他们的领头,不怎么走路,只要路好就坐车,晚上休息也是一觉到天亮。   但实际上,宋福生掐着时间,他偷偷戴了块手表,每晚十点半他要准时进空间的,并没有一宿能睡足六个小时的。   进空间得吃点喝点,外面太苦了。   闺女在外面炒个肉丝,炖个大腿,煮个鸡蛋,弄香喷喷大米饭啥的给他往空间里端。   他们这个身体进空间是有实体的,不是影子。   也就是说,能吃能喝,啥都能干。   外面的身体就是睡着的样子。   在里面吃喝,外面的身体照样吸收。打比方,你在里面喝饱水,外面的身体也不会渴了。搞得他蘸酱菜不敢吃大葱,一张嘴,人家寻思你哪拿的大葱啊?也不敢喝酒解乏,怕躺在他睡袋旁边的人闻到酒气。   然后再和媳妇闺女互相问问对方情况,一说话就得半个点。   所以,宋福生一晚上也就能睡四五个小时。   因为除了要进空间见妻女,早上三点半,四点,外面只要能看清天了,他就要起来带着四壮跑出挺老远,用望远镜偷摸看看前方路况,瞧瞧有没有给大伙带错道。   望远镜都是被伪装过的,佩英用大麻布给包得根本看不出是啥了。   宋福生在白天行进时,自个也画图,总结经验。   空间里那本历史地图册,有的它画上有路了,但与实际情况不符,没趟出来,荒草丛生。还有莫名其妙多出的小山,地图上也没标。   这专业人士绘制的,都能出点岔头,就更不用说黎大人给他的破路线图了,全靠脚下丈量,更得有量迷糊记忆混乱的时候。   他还是按茯苓标注的抄小道走近路。   宋福生就想着,别怕麻烦,要不虚此行。   给后来人、给后面再送货的弄出一个最准确便利的地图,甚至一路上哪有水源都给写上了。   大雨倾盆而来。   大家训练有素,油布瞬间遮挡在每台粮车上。   民夫们身披蓑衣或草席子,也尽可能的护住随身挑背的粮食。   队长们伫立在雨中各司其职,任雨水顺脸颊向下流淌。   他们站在队伍两侧,动作整齐划一,挥舞着手,在雨中喊道:“向前,向前,向前!”   泥泞的小路上,一脚陷进去泥淖,再拔出来草鞋都造丢了。   背着一篓篓粮食的民夫们,齐心奋力推着骡子车。   只有这片下雨的天空,能听到他们的吼声:“一二三推,一二三推!”   而就在这天,宋福生进了空间,先是告诉妻女赶上下大雨了,他的天哪,老遭罪看,没看他进来晚了嘛,这都后半夜两点了。   大地里泥泞不堪,露天没法睡了,为了能进城休息,必须连夜赶路。   宋茯苓和钱佩英一直熬着,在空间里面,一小时还被弹出去一回,几次重进就为等着见宋福生。   宋茯苓听完挺惊喜:“爹,你们都进城啦?这是走一大半了,你再坚持几天就到地方了。”   离目的地耀州城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座城,宋福生带领大家到的就是这里。   “是,进城后,还听到一个信儿。”   钱佩英和宋茯苓急忙问他是什么消息。   “好像是齐府大少爷,就是陆三小姐她男人,受了重伤,正在回奉天城的路上呢,好些医官跟着。说句不吉利的,瞅那连夜赶路的架势,像是即使人不行了也要让他到家,能跟亲人见最后一面。”   宋茯苓心里一颤。   脑中闪现陆之婉那张带着梨涡的笑脸。   陆三小姐给她的印象,始终是一个幸福的人。   任性、娇气、一把年纪还能存有天真,说明被保护得很好。   在古代,以夫为天,对女人很苛刻,这种大环境下,就陆之婉那样的个性,可不是光有娘家保护就能养得出来。   婚后要是不幸福,她早就会变了。会小心翼翼,会收敛,甚至没了笑容。做人做事也不是先发现别人的闪光点,而是先挑剔,会幽怨。   很幸运,陆之婉没有,说明她出嫁后,夫君应是待她极好。   倘若齐府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那陆之婉她…… 第四百八十七章 死亡(二更)   宋福生一路效率极高地到达了耀州城。这么多人风餐露宿,被磋磨了这么多天,还能一个个精神抖擞。   望着那一辆辆迎风招展飘扬着小蓝旗的的骡子车,这面负责接收的大人颇感意外,再看看单据上黎大人在出发时标注的日期,又打量宋福生:这支队伍是运得最快的。   但口头上没有夸奖,物质上也没有奖励。   城内还不准宋福生他们停留。   忍住脸晒得冒油,在耀州城官差的带领下,又行进了一天,到了一个靠海的渔村。   这才差人清点,算是最终交货。   终点站的渔村大得很。   临时存粮的仓库也很大。   这里的人都很忙碌。   宋福生将粮食全部转交后,就跑到海边向渔民打听:“老乡,你们这是在忙着造船?”   老乡说,一直在造,造好久了。   宋福生心想:你瞅瞅,果不其然,看来闺女在家猜的全对。   没敢再打听船不船的事,谨记媳妇教导,在家瞎说八道也就算了,到外面可别往那敏感话题上唠,好奇害死猫啊。   不过,宋福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一地都要与当地人唠唠嗑,不问他难受。   “老乡,不知有卖鱼片的不?”   其实他最相中的是这里的大米,听说以往价钱也比奉天城低。   可眼下这情况,好米不光供给朝廷,还要运往前线,估计当地种米的都吃不着。   “海参呢,海蜇,对虾,虾皮,海米。”   反正,不能空手回去。   “啥?什么多?老乡你大点声,听不清。”   “西瓜和桃啊,买,拉几车,一路渴一路吃。”   然后宋福生他们就忙起来了。   听得钱佩英和宋茯苓也无语至极。   她们在家干活累得昏天暗地,任家村和九族全体,每天上山下地干活,忙完一摊又一摊。   九嫂子那些村里的老婆子,都跑到河对岸帮大家煮饭了,结果这个老宋可倒好,你听听他说的那话,气人。   “等待验收,收货的得对数,也是让我们歇歇,就给我们都关在一个院子里,在那里吃住。   住不下就睡露天地。睡习惯了倒不觉得啥,外面天挺热,冷不着,小海风一吹还能凉快些。   关键是没啥吃的,到地方了,还让我们吃大列巴喝野菜汤。   对了,闺女,你那大列巴可真是坑人,这一道吃得我见到都能吐。   我一看,这不行啊,那里官差我认识好几个,打声招呼就出去了。”   宋茯苓:“爹,你才到,就能认识上好几位官差啦?”   “啊。”   钱佩英:“你给那四百位民夫也带出去啦?”   “那不能带,就带着大郎他们,我们十一个人出去的,找了一户村里人家。那家人也没啥吃的。我们就烤的海参吃。四壮,吃了好些个这么大个的。”   钱佩英,宋茯苓:“……”   “给那户村妇点钱,让白菜炖鲅鱼。”   鲅鱼,海洋十大最有营养的鱼之一。   钱佩英,宋茯苓:“……”   “对虾。”   宁吃对虾一口,不吃杂鱼半篓。   娘俩坐在沙发上,看着宋福生一边吃发面饼卷牛肉,一边讲述渔村里的种种。   听懂了,总结起来,老爸到了那里的日子是:   “我来啦,海参,嗨,鲅鱼,你好,虾爬子你也好乖。   你们等我们很久了吧?   瞧瞧你们这肥的不要不要的身体,就知道你们在等我们吃。”   宋福生说着说着发现没动静了,看向沙发上那娘俩:“啊,那什么,我用硝石给你们冰镇一些回去。”   还一拍巴掌很遗憾的模样:“闺女,要有你在,咱爷俩都能给这空间塞满海鲜。我自个不行啊,送不进来。”   钱佩英急忙嘱咐:   “人家不是要求了嘛,骡子只让带回十台,剩下的都要给留下。你可别瞎买,咋倒腾回来呀,再说有的不好保存,再臭……”   再臭喽的“喽”字还没说完,空间里就空无一人了。三口人通通被弹了出去,到点了,清场。   在宋福生带领一众民夫,十台骡子车,肩扛手挑渔村海特产回程时,陆之婉的夫君齐东鸣,几次被下病危通知,几次与死神抗争,不忍抛下大着肚子的妻子,终于在到家躺了两天之后睁开了双眼。   陆之婉扑倒在病床前,哭得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医官们直呼奇迹。   但是齐东鸣这次在前线受得伤太重,少说养也得养个三年两载才能恢复元气。   齐东鸣是被救活了,却没想到陆府又再次,不,是整个朝廷又被不幸所袭,新皇接到消息后当即颓然瘫坐在龙椅上,望着床外的黄昏落泪。   大将军王,镇国大将军,陆畔之父,遗体正从前线被护送回奉天城。   “朕的大将军,常年征战在外,积劳成疾,才会突发心患,坠马而逝。”   一直在训练基地练兵的陆畔,一直不停申请去前线却不被准许的陆畔,瞬间脖子僵硬,整个人怔住。   半晌才缓缓回头看向顺子:   “你说什么?”   顺子噗通跪地,爬着上前,哭成了泪人,他紧紧抱住陆畔的腿:“少爷,你,你要,呜呜……”   顺子想安慰陆畔要坚强节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四百八十八章 秘闻(一更)   之前喧嚣的练兵场,此刻静的吓人。   马匹似乎感受到了人们悲伤的情绪,只有它们在不安地躁动着。   一批,一批,又一批的兵将,默默的原地跪下。   从是正规军那日起,他们所有人都可以称为是镇国大将军的下属。   这些跪下的身影中,陆畔突兀地站在他们中间。   眼眶通红,在左右看,看完再重新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又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一刻该寻找什么。   “少爷?少爷小心!”顺子满脸泪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差些从马匹上滑下来的陆畔。   夕阳下,驮载陆畔的马匹,消失在训练场。   顺子用衣袖胡乱蹭了把脸上的泪,接过缰绳利索上马离开。   陆畔和顺子的身后,还有耿副尉等几人。   这几人是从陆家军走出来的。   一日为陆家军,终身为陆家军。   ……   奉天城。   今日戒严。   城门却大开。   新皇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处亲迎大将军,回家。   陆丞相和老妻望着远处驶来的车辆:再没有儿子会回来拜见了。   陆畔的几位姐姐望着远处驶来的车辆:从此,再也没有父亲了。   文武百官望着远处驶来的车辆,尤其是留守奉天城的武官们,此时各个虎目含泪,抽出随身佩剑,剑指苍穹,以军礼迎大将军回家。   十六岁,第一次上战场。   四十六岁,是最后一次。   国公府从前街一直到院落门前,两侧跪满了陆家军。   从将军的遗体归来后,他们就一直这么跪着。   管家出来传国公爷口令让他们起来,却没人听。   陆畔就是在这时回来的。   两侧跪地的兵将,都眼眶红红的望着他。   窗外,陆畔几位姐姐哭的泣不成声,弟弟从回来后就将他自己和父亲的棺椁反锁在里面。   大姐陆之敏哭到手抖去触碰窗户:“珉瑞?珉瑞,你说句话。”   陆之婉也哭的直抽,听到响声回头,挺着大肚子急步上前,“娘,您快看看珉瑞吧,呜呜。”   陆夫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般,被贴身丫鬟搀扶着唤陆畔的名字。   连敲数声。   就在陆夫人也觉得儿子今日是不会开门了时。   陆畔在里面,双手打开了门。   陆夫人看到儿子那一刻,一下子就哭出了声。   陆畔以前从没有觉得母亲长得这么矮小,他用大掌安抚母亲的后背。   “珉瑞,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单独告诉你……”   陆畔听母亲讲完,一脸怔忪。   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是独子了。   是啊,和祖父不同,父亲在府中明明是有姨娘的。   据母亲讲:   最初没有让其他人生养,是因为祖母。   祖母,公主出身,性情如此,很看不惯庶子占长子位这样的家败事情发生,祖父也确实是没有那种心思。   陆家就有了规定,嫡长子没生,有通房小妾也要灌药,只能当玩物。   到了母亲这一辈,自然就延续了。   更何况父亲迎娶母亲,又是因为很欢喜母亲才娶。   据母亲讲,父亲婚后,并不怎么去当时的三位通房那里。   但母亲连续几年生下的都是女孩,压力很大,不仅有主动去劝说祖母,还劝说父亲纳妾吧,而且将自己身边的最宠爱的丫鬟开了脸,让陪着父亲去外征战。   这位丫鬟一直跟在母亲身边,是个衷心的,没拒绝,背地里却喝了绝育药,想用自己的身体为主子争取时间再生,这位就是府中的程姨娘。   现在也陪在母亲身边。   程姨娘应是真不乐意跟父亲,毫无崇拜之意,一副只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父亲带她在外,她有几次就露出了不乐意。   正巧那一年,潜伏在燕王身边埋的最深的探子被挖出。   而那位闵王的探子之前深受燕王信任,自然就和父亲走的很近。   探子大臣没出事前,就给父亲送了位女人。   那女人很有手段,没用几日就得到了父亲的欢心,随父亲征战的程姨娘没去几天就被打发回府。   母亲说,那探子派去的女人,目的应是要生庶长子,是要放长线的。   没想到出了岔头,皇上埋在闵王那里的探子,也被发现了,且在临死前传回了这重要消息。   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就藏不住了,也不能再放长线。   而始终埋伏在燕王身边的那位探子大臣,确实很是有手段。   愣是在被抓、被剐刑、被暴晒挫骨扬灰前,在父亲也不清楚这女人有双重身份前,给那位女人先送去了消息。   让下手杀害父亲。   让燕王失去最厉害的猛将。   黄泉路上,有陆将军陪。   没想到,陆将军的武艺名不虚传,在毫无防备下竟没被杀害,不过刀锋被推开时,却削掉了父亲身上的“一小块”。   从那之后,自然就不能再行房了。   陆畔此时望着母亲,仍旧一脸不可置信。   陆夫人含泪看着儿子道:   “这事,连你祖父祖母也不知晓。   只有我,以及皇上知晓。   皇上当时给你爹秘密派去了太医,和你父亲一起瞒着你祖父。   在你爹能正常走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我猜是皇上让那位太医暴病身亡的。   而我知,是因为我当时竟怀了你。   珉瑞,你哇哇坠地,你父亲抱着你欢喜的先是直转圈,随后又哭的像个孩子。   发生那种事,我以为,他会一蹶不振,但他却反过来安慰我,让我别怪他。”   陆夫人用绢帕堵住哭声:   “我怎么会怪他。   要怪,只怪我不争气,没有早些生下你。   怪我贪心,年年在府中要么生育要么养身体,从没有陪他在外征战过。   他苦没人说,连个照顾他的贴心人也没有。那么多年的寒夜,他是怎么度过的。”   陆夫人擦净眼泪离开。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告诉自己,她可是镇国大将军的夫人,是陆家妇,夫君走了,更要双倍的照顾好公婆。   而陆畔又将自己和父亲关在了屋里。   这也是母亲选择在这时候告诉他的原因。   他要亲自给父亲换衣。   跪在棺椁前的男子,给父亲换着换着衣服,先是左眼落泪,一滴又一滴的掉落。   当全部换完后,男子才终于沉闷地哭了起来。   “儿啊,你亲爹我回来啦,怎么不上前?你躲什么嘛。”   那时,他才七岁,就不怎么和爹亲昵了,嫌弃腻歪。   “儿啊,为父不希望你习武。”   那时,他才十岁,就会那套:你磨叨你的,我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着。   “哈哈哈,哭啥嘛,第一次杀人都这样。”   那时,他用变声期的声音怒吼:“谁哭啦!”   “儿啊,就没有瞧得上的姑娘家吗?你只要说个名,为父去给你提亲。”   爹,七岁时,其实珉瑞还希望您能将他举高高。   他只是不好意思。   十岁时,您说不想让他习武。   其实珉瑞非要习武,是想成长的像您一样,做大英雄。   爹,第一次杀人时,珉瑞被血浆子喷出来吓的不轻,在您的大帐前有踌躇过。   其实他很想和您躺在一起。   过年时,爹,您问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他知道您很着急这事。   其实有想过告诉您,您儿没病,别担心他有病。   因为他感觉他好像能喜欢上姑娘了。   陆畔哭到双肩颤抖。   很后悔,这些话,为什么从没对父亲说出口。 第四百八十九章 出征前,不想让你看到我难过的样子(二更)   殿外。   陆畔背影坚毅跪在这里。   李德才看看外面的日头,看了眼皇上,一脸为难。   不能再让陆参将这么跪下去了,往后膝盖是不想要了嘛。   皇上都说了,跪死也不准。   为什么一个两个如此犟。   李德才发现皇上写着写着眼圈又红了,他也在眨眼间就落了泪。   怕触霉头,又用袖口急忙擦了擦眼角。   这已经是皇上写的第十七遍吊唁词,每一次都会因为不知不觉落泪污了字迹而重写。   那上面写的是陆将军的生平战绩。   李德才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凑上前,替换掉已经被泪浸污的纸张。   与此同时,殿外。   陆畔正仰头与年迈的祖父对视。   陆丞相终于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不忍再看孙儿如此。   闭眼那一瞬,老人两行清泪掉落,再睁开眼,两手正了正官帽。示意给他通传,他要求见皇上。   陆畔被皇上准许去前线这日,他的姐姐们和除了齐东铭之外的几位姐夫都在国公府等他。   陆畔的外祖和外祖母也在国公府等他。   但是怎么等也不见人影。   问顺子、小全子这些小厮,竟说不清楚陆畔去哪了。   陆畔的几位挚友带着这些小厮们,就满奉天城以及城外边郊、各庄子翻找陆畔,却怎么也寻不到。   满嘴大泡、心急火燎的顺子,恨自己没跟住少爷,一个错眼间就不见了,主动去领了罚,非让人狠抽他十鞭子。   小全子趴在长凳上:“也抽我,抽我!”   ……   大白胖娘们望着村口的一人一马,加快步伐跑上前:   “你?哎呦,我怎么瞅你有点眼熟呢,咱是不是在哪见过?”   自个说完还嘀嘀咕咕着:不能啊,我哪有那本事认识长成这样的。   “对啦,你找谁呀?俺们村不让随便进。”   每天这个时辰,大伙都在大地里干活呢。   自从团长带走了那十人,别小看那十人,干活主要劳动力,冷不丁缺那十几个,就像缺好几十人似的那么忙活。   大白胖娘们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陆畔进村,主要是她不用下田。   婆母让她负责推碾子拉磨,磨豆子。   她家有一个特大号石碾,眼下搬村里成公用的了。为了碾粗粮给河对岸做大列巴才搬出来的。   因为仓储衙给那破玩意,有的粗粮都没磨碎呢。   所以每天这时候,大白一边推磨,一边在村口站岗。   你问孩子们咋不站岗?   啊,孩子们这时辰午觉结束,要去大地里跟在团长闺女后面念书。   现在村里不用下地干活的娃子们,都被带动的跟着去啦。   陆畔没有先回答大白,而是松开了手里缰绳,踱步来到了做奶豆腐的棚子前。   棚子搭的很简易。   一口口泥锅,每个小棚子里都有一个小桌子,一堆备用柴火。   没一会儿,大白跑的身上的肉直颤,加速向祠堂的后面跑去。   一路小跑一路喊:   “队长?”   “马队长?”   “村里来了一位,艾玛,俊的不得了的小伙子,他说是来寻你们的。”   马队长和几位支队长老太太,在地窖里仰头望着趴在窖口的大白。   她们正在里面整理奶砖:“找我们的?”   “啊,”大白啊完又紧忙摇头:“不,准确地讲,他先说找宋福生,我说团长不在呀,他就说找宋胖丫。”   马老太和老姐妹们面面相觑,小伙子找胖丫,谁呀?开口就找姑娘家,要不要个脸啦,认识三儿也不能这么干呀,这不是败坏孙女名声嘛。   “你告诉胖丫在哪啦?”   “啊,我说搁大地里呢。”   马老太踩梯子爬上窖,才一拍大腿反应过来,妈呀,是小将军吧?   俊的天怒人怨。   而且就他能干出开口就找胖丫的事儿,然后还不好意思说他,甚至硬着头皮要配合他。   也难怪老太太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们认为征兵征的那么邪乎,那作为正儿八经的小将军指定会忙的脚打后脑勺。或许都不在这里,早就走了呢。   提起打仗,其实大家伙一直挺惦记小将军的,经常性的瞎猜提起过好些回。   八个老太太当即带小跑奔赴河对岸。   还摞啥奶砖,啥急事也要往后让,赶紧回家张罗张罗饭菜,要好好招待。   而且每日这时辰,家里也没啥人在,得去山里送信,让老爷子快回来陪客。   此时,陆畔站在水车前,听着哗哗的水声,已经沉迷般看了好一会儿。   他觉得任家村,是他见过最好的风景。   村口有热情的人,会问你找谁。   村边有榆钱树。   有大石磨,有秤,一看就是公用的。   矮趴趴连在一起的油布棚子,没有亲眼瞧见那百十号泥锅同时燃起的场面,却能想象出来村妇们会一边说话一边忙碌。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河边伫立这“大家伙”。   陆畔最后又看了一眼哗哗的水流被水车转动带进水槽里,才转过身,跟着水渠流淌的方向往田间地头走。   村里帮宋福生他们种辣椒的汉子们,一个个站在垄沟里,目光充满惊讶随着陆畔的身影移动。   有的都忘了干活。   隔着垄沟互相还问呢:   “那谁呀?”   “不认识。”   宋茯苓正在画远处的房子,以她的视角,能隐约看到九族们住的那些破房子。   房子破,篱笆院却很规整,且越扩越大。   宋茯苓闭上了眼。   她在想象秋收时,那些破房子的房檐下被挂满成串的红菇娘,院子的空地上晒着好些菜。   萝卜干、各种野果子干,豆角丝、茄子丝。   有点感觉了,可以下笔了。   宋茯苓深吸口气睁眼,拿笔正要画时,笔尖忽然一顿,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急忙抬头。   画板子有些挡视线,又将画板挪了挪。   宋茯苓愣住。   与此同时,陆畔隔着一片绿油油的田地,也正在看她。   陆畔有观察到,女孩在看到自己时,先是僵着身体慢吞吞站起身,接着像是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在这里似的,还歪了歪头,很是认真的在看他。   蓝色带白碎花的衣裳,碎花的裤子,女孩的头顶上也系着一块蓝白的小花布。   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放在前面,垂在腰间。   扎辫子上的头绳?呵,竟也是蓝碎花。   陆畔与宋茯苓对视,看到宋茯苓惊讶的半张着嘴,翘起了唇角。   随着俩人对视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陆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米寿,那是谁呀?”任三叔的小孙子用胳膊碰了碰始终在低头写大字的小伙伴。   “讨厌,我的字,描完咱就能玩了,我?”   米寿前一秒还在皱着眉头,下一秒腾的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小将军哥哥!” 第四百九十章 为你遮风挡雨(一更)   米寿深一脚浅一脚,时而跳跃着,奔跑在一片绿色的田野中。   孩子们不听话了,一个个都站起来不写字了。   全都望着田地里米寿欢呼的背影,望着那个大哥哥,叽叽喳喳聚一起探讨着:   “他是谁呀?我从没见过。”   “他长得好高呀。”   宋金宝小身板挺的直直的,“他是我们的小将军哥哥!”   九族各家的孩子们纷纷点头,没错!   一脸为有这样的哥哥而骄傲,感觉忽然比村里孩子高了一头似的。   可要是让九族的孩子也像米寿一样跑过去迎接,他们又不敢。   只翘着脚望啊。   望远处陆畔的身影,眼含羡慕看着米寿能和小将军哥哥说上话。   “哥哥,你怎么来啦?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陆畔面带笑容摸了摸米寿的头顶上的鬓,“才到,你还好吧?”   “我好,好极了,瞧我都长高啦,”米寿在陆畔的大掌下猛点头,黑眼仁晶晶亮亮:   “就是上次一别,好久没见到你了,格外想念,好些话想要和你说。不过,对,咱先不说了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吃了没?走,家去。”   不知不觉间,没有人教,才五岁多,米寿就已经学会了待客之道。   就是学的有点杂。   语气里有宋福生的真诚,宋阿爷见人先张罗饭的憨厚,以及马老太见客拍大腿,甭管谁来,先给扯家去的热情。   “哥哥,你是特意来见我的吧,”地垄沟里,小小的手在前面拉住大手,注意脚下,别踩秧苗。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陆畔的目光没有落在前面领路的小人身上,而是始终看向地头那端的宋茯苓,“不是。”   “哥哥,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也很是惦记我……恩?不是?”   米寿忽然站住脚,扭过身仰头看陆畔。   陆畔望着在远处正组织孩子们归拢的宋茯苓,“恩,不是。”   “那你是找我姑父有事要说?顺便才来瞧瞧我的?”   这个答案真够让人伤心,但谁让他是个懂事的,米寿说:“坏啦,可我姑父不在家呀。”   在小人心里,小将军哥哥与姑父很有交情,与他很有交情。   来家里,指定是为他二人而来呀。   你说姐姐?   不好意思,姐姐那次进城很不够意思的没带他,自然印象里,五岁多的脑容量是没有哥哥和姐姐说过什么话的镜头的。   姐姐是哥哥的路人甲。   她不是路人甲。   陆畔低头与米寿对视。   这一刻,不知为何,他很想什么都不顾及的与米寿说心里话。   才五岁多,告诉米寿要保守秘密,应该能单纯的帮他守住吧。   也只有米寿,假如他有一天回不来,不会因为多想而对她有什么影响。   “米寿,我很想见她。”   “谁?”   “我是来看你几……”   米寿突然打断,惊愕地伸出小手抹了把脸,有水,下雨了。   小娃忽然叫嚷着跑了起来:“啊,我的天,我的菜,我的菜!”   准确地说,是他的果子、果子干。   姐姐上树采摘,又刀工极其不好切的果干,正在地头晾晒。   当时姐姐苦着脸,一刀刀切,全是为了他这个弟弟吃,如果让雨浇了,白切了,该长毛了。   此时,在米寿心里,任何人任何话也没有果干重要。在姐姐对他的爱眼瞅着要付之东流前,一切事情都要靠边站。   陆畔只能又憋回了好不容易想说出口的心里话。   “哥哥,跟上,哥哥,也帮帮忙好不好?”米寿边跑边回头喊道。   “好,”陆畔提步跑了过去。   ……   孩子们都很懂事。   好些个娃不用人嘱咐,就齐齐扑向果干抢收。   一边往袋子里收,一边将被雨水浇湿的果干不停往嘴里塞。   吃了最保险,吃进肚指定是不能长毛的。   一部分小娃在争分夺秒互相帮忙收拾书包,收拾课桌。   钱米寿不愧是宋茯苓带出来的弟弟。   宋茯苓在发现雨滴毫无征兆落下时,和她弟弟一模一样的反应:“啊,我的画,我的画。”   宋茯苓才将画撤下来,陆畔就将画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别只顾看我,收画架。”陆畔一边低头小心翼翼认真卷画,一边头也没抬道。   “恩?噢,噢噢。”宋茯苓急忙转身拆画架。   她自然就没看到,她才转身那一瞬,陆畔就抬眼看她了。   看她在他面前弓着腰,手忙脚乱在收拾。   宋茯苓忽然回头。   陆畔急忙低头,将卷好的画卷塞进怀里,贴肉的里衣里。   宋茯苓不但没瞟他,而且还推了陆畔一下,让他靠边,拍着两手组织道:   “孩子们,快,动作再快些,收拾好的用凳子顶在头上先回家。”   “姐姐,那我们回村?”   “别回村啦,先去我们家。金宝,扛着袋子先带头跑。”   丫丫和几个小小姑娘撸了把脸上的雨水,甭管多大的女孩子都有些情绪化,请理解她们。   抱怨道:“姐姐,怎么就下雨了,明明刚才没有雨,挺风和日丽的,我不喜欢下雨。”   宋茯苓安抚几个扑到她腿边的小妹妹,张嘴就胡说八道:“这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悲欢离合。听话,能往家拿点啥拿点啥,快跑。”   “姐姐怎么办?”   “姐姐给你们殿后。”   陆畔的眼神落在宋茯苓不停张合的唇上,耳边听着她很有耐心的脆声脆语。   豆粒大的雨滴,越下越急。   能预感到磅礴的大雨即将而至。   田地里,汉子们更是忙碌,收农用工具。   收完头上顶着之前用来擦汗的帕子,急火火向水渠的方向奔跑。   要给水渠改方向,将关键位置的一些石头挪一挪,变成排水。   下雨了,就不用河水再向地里灌溉了,别给田地淹喽。   前面一堆小娃子在往家跑。   宋茯苓被雨水浇的半身衣裳湿透,仓促收了个尾,扛起画板,将画板顶在头上也深一脚浅一脚跑了起来。   雨幕中,陆畔一直陪在宋茯苓身边,雨水顺着脸往下淌。   他俩没用多一会儿就追上先出发的孩子们。   他看到前方的米寿,不仅头上罩个凳子挡雨,而且小小的男孩子还知道扯住小女孩一起跑。   大概是真不舍得将头上的凳子给丫丫用,可米寿又舍不得让小女孩淋雨,小小的手掌就捂在了丫丫的头上,用手给女孩挡雨。   宋茯苓头顶的画板上,就多了一只手。   陆畔边陪着女孩往家跑,边在女孩没察觉时,在女孩的头上张开五指。 第四百九十一章 给你表现的路堵死(二更)   宋茯苓忽然扭头冲身边的陆畔喊道:“进我画板子里。”   恩?   陆畔默默缩回被雨水淋湿的左手、左胳膊。   脸上平静,一颗心却因为宋茯苓这突如其来的话而变得风起云涌。   是要两个人共用画板挡雨的意思吗?   是要与他离的很近,在一块画板下,胳膊挨着胳膊吗?   “你在想什么呢,来呀!”   宋茯苓伸出手,拉扯了一下陆畔的胳膊。   陆畔借势让宋茯苓只轻轻一扯就能扯动。   决定给宋茯苓一个靠近他的机会,被女孩一把扯到近前,钻了进来。   俩人挨的极近。   陆畔满脸雨水。   他配合身高猫着腰,低头间眼睫毛和唇上流着雨水,望着近在迟尺的女孩,才张开嘴想说“我用一小块就可以,”就被宋茯苓喝令“接住画板。”   喝令完,女孩就跑了出去。   随后宋茯苓就像被马里奥附体了般,一路在雨中向前冲。   前方有到膝盖高的草丛,她就侧身极其灵巧的趟过去。   地上有水坑,她就跳跃着飞奔。   一路超过了米寿。   “姐姐?”   宋茯苓连头都没回。   一路超过了领头跑的宋金宝。   “胖丫姐?”   好些个小娃子也喊她:“胖丫姐姐。”   正在大雨中狂奔的宋茯苓,听不见,听不见。   宋茯苓一路过关斩将,就差像马里奥一样,边跑边吃蘑菇吃币子了。   开玩笑,这么大的雨,还磨叽个啥,不赶紧回家。   至于将画板为何让给陆畔。   不是因为他是客,也不是因为他身份贵重担心给浇感冒了,是因为他身上揣着她的画,别给画浇烂。   顶着画板挡雨的陆畔,望着前方如疯一样欢脱的女子,心里忽然泛起很陌生从没有过的幽怨。   像丫丫的鞋,过泥泞的水坑会拔不出来。   “米寿怎么办呀,快帮帮我。”   小小的女孩蹲在水坑前,仰头无助地请求小小的男孩。   米寿不仅要在水坑里帮丫丫找草鞋,而且还要在雨中帮丫丫穿鞋。   但是宋茯苓的鞋,明明跑的跟兔子一样快,这一路也没丢过。   还有她头上围的碎布巾子。   明明早就滑落到后脑勺,一路将落不落的挂在头上。   就等着捡了,可就是不掉。   “艾玛,浇成这样,”马老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正要出去找,就瞧见孙女犹如一股风刮过冲进了院落,跑进屋里。   “看见陆小将军没?金宝和米寿他们呐?”   “不知道~”   一路只和宋茯苓保持十几米远的陆畔,这不是在等着捡头巾?清清楚楚地听见宋茯苓喊不知道。   “哎呦,真是小将军,我就听说好像是你来了嘛……”   外面在说着话,与此同时,宋茯苓跑回家就反插住门开始换衣服。   这里的内衣,晓得伐?没海绵。   就是一层布。   夏天这么热,穿的少,加上外衣也总共才两层布,又是正在发育阶段。   虽然不大,葡萄粒一样,那她也是有粒的呀。   让雨给浇成落汤鸡似的,衣服伏贴该被人看出来了。   这也是宋茯苓急赤白脸跑回家的原因。 第四百九十二章 清风徐来(为盟主马勒葛。彼德+)   马老太穿着蓑衣,指挥老姐妹们先将一盆盆热水端到田喜发家。   她给陆畔安排到这了。   然后笑着对陆畔说:   “这可真是夏日天,小娃脸,说变天就变天。那啥,陆公子,你放心在这里擦洗,没人能进来,放心,哈?我一会儿再来。”   马老太出门时,指挥田婆子在门口把守。   然后匆匆去了三儿家,要给小将军找换洗衣服的。   别人的衣裳不好给陆畔换,只有她三儿那里能拿出几身体面的。   拽门没拽开,“胖丫呀?是奶,开门。”   门被打开条缝隙。   马老太挤进屋就啧啧出声,这孩子,要上轿哇?竟大洗特洗上了。光着肩膀头子,正在洗头发。   你说家里来人了,就不能简单擦擦吗?一堆活,倒是帮奶张罗张罗啊。   刚才就给她忙活的不行,帮丫头们抢收大列巴,雨水打斜下,有棚子也不行啊。丫头们还倒不出手,屋里正烤着呢。院子里菜、肉松和腊肉也是,都在外面呢。   老大老二他们又上山帮着种地去了,从老三走,就一直在忙着伺候辣椒,肉松和腊肉都做的少了。   家里院子又堆着不少半成品木工活,之前正在晾干胶,也要收起吧?   再加上这些个地窖,雨一来,要赶紧封上口,别给窖里面淹喽。   外面传来雷声响,和葛二妞组织跑回的孩子们消停待在会议室,“等着,我给你们煮汤。”   马老太说:“你快着些吧,等人走了的,你再愿意咋洗就咋洗,下河我都不管你。抓紧去河对面买几块豆腐,鸡蛋,反正看着买吧,有啥拿啥。俺们实在倒不出手了,牛棚子还漏了雨。”   “奶,我娘呢。”   “你娘去山上送信了,让你太爷爷他们回来。瞧着吧,也得被浇的够呛。”   马老太一边说,一边爬上炕翻找三儿的衣裳。   她三儿春秋和冬天,都有体面的,就这夏天,三儿受不得热,也就没做长衫,全是短打。   那也比别人的强,至少干净的,也没补丁。   挑了一套最好的,又问宋茯苓:“你爹的鞋呢。”   宋茯苓正在搓头上的沫子,眯着眼回话:“给找双草鞋得了。”   “让那样的人穿草鞋?你咋不让他下田帮咱干活呢,”马老太吐槽完小孙女,收拾出个包袱,在炕柜子里翻出了儿子的一双新布鞋。   爬下炕正要走,又站住脚。   马老太回眸瞅了眼小孙女一头沫子,脑中忽然想到,陆畔也要洗脸洗头呀,“将你这些玩意,都给我点儿。”   “啥呀?沫子呀。”   气的马老太给了宋茯苓后背一下:“给人家用你使过的沫子?当是你奶我呢,能捡你用剩的。眼下这年月,咱没被征上兵,还能在这年月挣到银钱,全仗又小将军知道不,别抠门,给他用点。”   “奶,不是我抠门,是我……嗳?您别全拿走啊。”   宋茯苓捂住头发想追出去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她奶不仅将装有洗发水、洗面奶的小盒子拿走,装有祖玛珑沐浴露的小盒子抄走,而且一带一路还扯走她家最白净的一块帕子。   多亏她都是用古代的面油盒子装的。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奶,那帕子是她的擦脚巾呀。   马老太特意没拿孙女擦脸的巾子,一是,艾玛,金贵,小孙女那东西,谁都不能用,谁也不行碰,大伙都晓得,要不该生气啦。   二嘛,她又不傻。   虽然孙女的擦脸帕子是最软和的,但是抹脸贴身已经用过的,那哪能给外男用。   和洗头洗脸的,两码事,抠出来一点用用怕啥的。   这么多帕子搭在绳上,她就以为除了孙女正用的那条,手里这条是三儿和米寿用来擦脸的呢。   钱氏那条,她以前还在这里住时用过,认识。   “陆公子,我将这沐发洗脸换洗衣裳放在灶台上,你放心出来取。”   光着上身的陆畔,正在看手里的画,闻言应道:“好。”   过了好一会儿,盆里的水已经不怎么热了,他才重新卷好画,出了田喜发家的大屋,来到灶房取衣裳。   陆畔不知道哪个是洗面奶、哪个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   但当他拧开沐浴露的盒盖,只轻轻地嗅了下就知道这是宋茯苓用的。   因为这味道他熟,一种说不出的清新。   将盒子凑近鼻息处,又使劲地闻了闻,另两个盒子里的就没用。   陆畔只挑出来沐浴露揉在自己头上、脸上、胳膊肩膀上:“呵。”   当他全身散发祖玛珑鼠尾草与海盐味道时,换了一身干衣服的米寿才敲门:“哥哥,我能进来吗?”   “进。”   米寿进来就伸出小手,指着陆畔正用来擦脸的帕子。   “怎么了?”   “那是擦脚的。”   “……”   米寿很懂事,急忙转身要往外走:“哥哥,我让奶奶端水,你重洗下吧,那是我姐姐擦脚的帕子。”   “站住,谁的?”   米寿回眸:“我姐的啊。”   陆畔看着米寿:“不用重洗,也别告诉任何人。”   米寿仔仔细细观察陆畔的表情,重新捡起老手艺:“……”   心想:是他有敏感了吗?怎么感觉提起姐姐,哥哥会哪里不对劲。 第四百九十三章 再见(一更)   米寿顾不上多思考哪里不对劲。   因为他要照顾小将军哥哥,像曾经去国公府哥哥照顾他那样。   “哥哥,这衣裳是这么穿的吗?”   陆畔低头看了看自己,反问米寿:“不是这么穿的?”   米寿挠了挠脑袋,好像是,可又说不出来的别扭。   “哥哥,”米寿蹲在陆畔的脚边,用小手拍了下陆畔的脚后跟:“这里提不上吗?”   “提不上。”   “那不行呀,鞋可不能对付,走路趿拉,我去给哥哥要双合脚的草鞋去。”   “米寿,”陆畔抿了下唇:“要草鞋时,再给我找条新的短裈。不要管你姐要,恩,要自己翻,翻不到新的就回来吧。”   短裈,俗称犊鼻裈。   犊,就是牛,还得是小、牛,   一言以蔽之,就是给小、牛穿的。   没有新的,他就不穿了。   米寿边点头表示听懂了,还边扫了眼陆畔某个部位:“哥哥那里都被浇湿啦?”然后就跑了出去。   奇怪,姐姐的画摆在炕上,竟没湿。   ……   “哎哟,您出来啦,”田婆子急忙回身,冲陆畔笑着弯腰点头。   可下出来了,比他们大家公认磨蹭的胖丫还能洗。   恰巧旁边的屋门也打开了。   宋茯苓一身浅紫色碎花衣裤,一手举着她自制手绘的油纸伞,一只胳膊挎着筐。   可见,她爹地就是这种审美,爹地负责在外采购,就喜欢给她买大碎花小碎花的布料。娘亲也恶趣味,一套套的给做。   不过,比起刚才山妞阿苓打扮的麻花辫,这回瞧着能洋气些。   由于洗了头发,只擦个半干就要出去,宋茯苓救给头发上面半拢了起来,剩下的长发齐腰披散着。   再加上她手上自制的油纸伞格外漂亮,侧身间看向陆畔时,陆畔竟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这是宋胖丫第一次不再是小丫头的打扮,忽然像一位大姑娘家,亭亭玉立出现在他面前。   微风一吹,吹乱了她的发。   宋茯苓也在回望陆畔。   心里想的是:宋茯苓,你可以的,坚持住,别笑。   要知道,如果陆小将军此时像个山里汉阿畔,那么你也并不比他强到哪里去,你的打扮也半斤八两,就是个山里妞阿苓。   抱着老大不要笑老二的心思,宋茯苓不失礼貌的先冲陆畔点了下头就挎筐走了。   小碎步极快地倒动到门口。   隔着雨,陆畔也能清楚地看到油纸伞下笑到抖动的肩膀。   “……”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   不就是袖子紧了些,衣身短了些,裤腿到小腿的长度。   有那么好笑吗?   米寿露出不失真诚的笑容:“哥哥,我姑父说过,劳动者是最光荣的。再说对于你来讲,穿啥其实已不重要,你穿啥都是将军。不像我们,有时出门在外,要人靠衣装。”   得,又学杂了,米寿给宋富贵那套话也学来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嘈乱声,有几个汉子喊:“您老慢些。”   宋阿爷的身影就出现了。   “陆公子!”阿爷有些激动。   一晃,小半年没见了。   虽然一路上,家里小子们有提醒他,不要提感谢小将军没让他们被征上兵,人家或许不爱听那话。是,咱可以不提,但是不提就不存在吗?真心感谢是实实在在的。   没有小将军,家里将要少二十多个小子啊。   陆畔接过田婆子递给他的油纸伞,也赶紧往前迎了几步。   当宋茯苓挎着买来的豆腐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陆畔正被太爷爷、大伯、二伯等几人陪着,拉着“视察。”   望着陆畔背影,这一刻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即便穿的像“阿畔”,气质也不像。   你看在烤炉房那,宝珠俯身叫少爷,陆少爷一身粗布短小衣,却很自然的微点下头:“起。”   你看她那些姐姐们,一见冷不丁出现小伙子,宋茯苓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姐姐们的紧张尴尬气氛。   可陆少爷愣是在一群“女工”中,对姑娘们好奇地偷偷chua chua他毫无知觉,只专注的与太爷爷他们说话。   似乎在问一天能做多少,又掰了一小点尝了尝。   似乎也问了是谁研究出来的。   因为陆少爷忽然回头了嘛,宋茯苓就进了公共厨房。   在宋茯苓看来,陆少爷很奇怪,几十位姑娘同时抬眼看他那一瞬,他不尴尬,倒是她娘出现,怎么竟紧张了呢。   而且,她确定自己没观察错。   钱佩英要将矮桌摆上炕。   陆畔之前本是在炕沿边坐着,正在扭头看炕柜。   柜子很熟悉,是他曾给米寿装书本的。现在地上堆着粮食,这几口柜子就搬上了炕靠墙摆放,里面有书本,有衣物,也装有杂物。   看到钱佩英搬桌子进来,陆畔急忙站起身,“我来。”   外面下雨,屋里有些黑,钱佩英要将油灯和蜡烛点上,陆畔也伸手说:“我来。”   钱佩英冲他笑了下。   一道道菜端上桌。   老爷子说了,人家陆畔还着急回去呢,就挑简单又要好吃的做,别又炖又熬的耽误功夫。   钱佩英没招了,老宋不在,大伙就瞅她,指望她给来几个拿手的。   就给陆畔炒了个辣椒炒肉。   肉皮炒黄豆芽。   麻婆豆腐。   蘸酱菜。   这几个菜都快。   汤是让闺女帮忙做的,南瓜奶油汤。   每一次钱佩英往上端菜,陆畔都会站起身,礼貌的一点头。   当汤端上来,钱佩英瞟了眼陆畔那耳朵怎么通红的,想了想,她说:“虽然这世道说这话,不太合适,但是我还是想说,听到你只是一直在后面练兵,并没有去前面,我挺高兴的。”   可见,这真是大实话。   陆畔直视钱佩英,眼前落在钱佩英半湿的头发上。   从回来后就为给他做饭,没顾得上换身衣裳,擦擦头发。   这番话,祖父祖母、母亲以及一众亲人从未说出口,想必和眼前的婶婶一样,也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他这次来,特意没穿孝衣,没告诉大家他即将要启程。   真的只是想来吃顿饭。   想来看看她。   说初五见,一直不得见。   也顺便见见这些莫名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人。   他们很努力的在后方,给予支持。   支持的程度到了他这次来,竟没有见到宋福生。   这些是他不知的。   陆畔对钱佩英笑了下:“谢谢。”   钱佩英也笑了:“快坐下吃。”   之后,陆畔在宋阿爷、钱米寿的陪伴下,真的有认真吃饭。   听米寿讲,姐姐很会吃,麻婆豆腐要拌饭哦,蘸酱菜,哥哥你要这样卷噢。   陆畔就学着米寿的样子吃饭。   “哥哥,其实我觉得我家烤肉最好吃。”   没一会儿,宋阿爷出来就说:“给张罗烤架子支炕上,切些五花肉,辣椒圈,蒜瓣,去园子里薅些生菜。”   陆畔吃着生菜包五花肉,边吃边与阿爷和米寿笑谈。   阿爷告诉他,“没想到俺们还挣钱了呢,挣了多少多少。”可实在了,实话往外唠。   米寿被陆畔问及墙上的道道是怎么回事,“哥哥,那是身高线。那面高的,是姐姐的几条线,这面的是我的。”   陆畔歪头看着墙面,他就说嘛,她好像是长高了不少。   所有的人,都以为陆畔这次来,是真的路过。在外面练兵久了回府休假,然后来他们这里坐坐。   得说没有宋福生在,最近也没有人进城,任家村的消息是滞后的。   只有宋茯苓觉得,这人今天笑容是不是有点多呀,而且看起来心态特别平和,特别的平易近人。   太爷爷讲水车拔地而起的盛况,陆公子听的津津有味可以理解。   但是种地的事,那人明明不懂,却也很认真像入迷了似的听。   宋茯苓和陆畔从回了家后,是没有什么机会说话的。   陆畔也不会失礼的看她、找她。   因为他心里时时刻刻装着,万一,他要是回不来呢。   这么多人在,会对她名声有碍。   并且,与她说多了,她会惦记他。   能回来行,不白惦记,但是连父亲都出了意外。   “小将军哥哥!”   陆畔闻声回头。   河对岸此时齐刷刷地站着几十个孩子,每一个孩子都在。不再是米寿一个人叫他。   只看这些孩子们忽然对即将离开的陆畔,做了一个整齐划一的动作:比心。   带头做的,是宋茯苓。 第四百九十四章 谁没啦?(二更)   伸出手,比那个动作,那是什么意思?   带着不解,陆畔向河对岸挥了挥手,示意宋茯苓和米寿他们回去吧,上了马。   大骏之前让大白胖娘们牵回家躲雨了,还差些让大骏踢一脚。   大白一直靠着这种时而出现的卓越眼力见,而好运不断。   陆畔深知,任性这一回,消失这一下午,回城后,他就不再只是陆畔。   手握铁剑,领兵征伐。   雨停了,彩虹忽然出来了。   他一边驰骋在官道上,一边仰头望着彩虹。   宋茯苓也在看彩虹。   甭管他这趟来是为什么。   希望他能一直在后方练兵,只负责向前线输送优良军士。   如果一定要去战场,希望他选择的不是她和父亲猜测的那条“九死一生”线路。   只正面迎敌,他是主将,危险会小。   假如,真是那条战线,希望她带着孩子们比的心,数量这么多,能给他带去一些好运、性命无忧。   宋茯苓心情忽然有些沉重,这里一点也不好。   战争、炮火,总是和离别、生命的沉重挂钩。   别看她和老妈瞧上去挺正常,但实际上,老爸只是在新皇的管辖内押运,一般情况下没啥危险呢,她和老妈也惦记的不行。   更不用说那些直面冷兵器的人,刀枪无眼,炮火一轰一片,医药又跟不上。   唉,不能想了。   宋茯苓又看了眼彩虹,正好自己此刻感情浓郁,画进画里?   可是,她的画呢。   “米寿?你来。”   钱佩英给灶坑填了把柴火,又要准备下一顿饭了,大伙还没吃呢。   陆畔要是按照现代时间算,下午一点多钟来的,三点多钟走的。平时大伙都是这个时间才做饭,五点多钟吃饭,吃完去地里忙到九十点钟,看不清了再回来。   “你姐俩又捅捅咕咕说什么,有啥我不能听的?”   “没啥。”   姐弟俩嘴上这么说,却拉着手躲到了钱佩英听不到的地方叽叽咕咕。   宋茯苓半张着嘴看着弟弟,怎么给她画又拿走了呢。   拿榨汁机图纸是感兴趣要帮她做,可以理解。但一声不吭拿画是啥意思嘛。   堂堂公子哥,这什么毛病,不打声招呼的呀。   米寿摊手:他也不晓得,之前在炕上有瞧见过姐姐的画,再之后就没见过。   “你还摊手,那你当时怎么不知道给我送回来?”   “姐姐,我那时候多忙,家里都没个男人,围着哥哥要身前身后招待。”   宋茯苓拧开盒盖,更让她无语的是:   这是用了她多少沐浴露啊,盒里少一大半。   外人用,可是变不回来的。   这款沐浴露在空间里本来就没剩多少,是她的“男朋友”,她最喜欢的中性味道。   难怪家里都飘着那股“书香气。”   ……   与此同时,正押运回程的宋福生,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西瓜:“你说谁死啦?”   途径城池的老乡一脸愁容,像天要塌一半似的:“镇国大将军啊。那么牛气的陆大将军都没了,忽然倒下……唉!”   就差说,这还能打赢了吗?   老百姓们觉得这像个征兆,这是老天在暗示他们要完犊子呀。   反正是不咋吉利就对。   “爹,你又在胡说八道,嘴上没个把门的。”   老人家瞬间反应过来,冲宋福生他们尴尬地笑了笑,急忙跟着儿子离开。   大郎一脸不敢相信:“三叔,他说的是小将军的爹没了吗?”   “应是。”   九族的十一位“勇士”,再没了一路回程一路开小灶品尝地方特色的心思。   宋福生很少对这些民夫们喊话,听闻消息,一脸肃容站在大家面前道:“我知道你们是在故意磨蹭,不愿意回去。”   四百名民夫很齐心:没错,是故意的。   因为你这个头,很好,不想与你们分开。   回去了,你就不给我们当头领啦。   回去后,我们就不一定会落在谁的手下,不一定要去哪送货了,磨蹭一天是一天。   “那你们慢慢溜达,我们赶着这十台骡子先行一步,回见。”   “头,宋头?”   民夫们急了,别这样。 第四百九十五章 出发(为书友20170711110604573打赏+)   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   陆畔回归出现个小插曲。   进城门时,小全子带着好些寻找的人手,冲他围追堵截的怒吼:“站住,大胆,竟敢乘我们少爷的坐骑!”   一身老农打扮的陆畔,在马上斜睨小全子一眼。   小全子长矛都出手了,急忙扭头看向旁处,假装刚才呵斥陆畔的不是他。   陆畔在府门口下马时,小全子又犯错了。   他控制不住自个的猛吸鼻子,哪飘来的香味儿呢,好陌生,从未闻过。他就一路跟在陆畔的后面走一路嗅。   陆畔冷不丁站住脚唤管家,小全子撞他后背上了。   小全子:“……”   哎呀妈呀,他这是咋的了,是没睡过觉的事嘛。   当顺子急匆匆找来时,陆畔已经和管家简单说完去往内院。   “少爷找你啥事。”   让大德子赶明回来。   管家一头雾水,说实话,他都不知晓大德子是谁,府里奴仆太多,太小的人物了。可少爷竟然嘱咐他,往后对大德子要多有照顾。   顺子又问小全子,在哪个城门寻到的少爷极其细节。   听完,脑中一闪,任家村?   小全子惊愕地望着一身孝的顺子:“师父,师父你怎么突然哭啦?”   顺子用袖子擦了擦,“没事。今晚,你陪少爷吧,有些眼力见,啊?我要回趟家,陪俺爹娘好好吃顿饭。”   呜呜,少爷都去了任家村,这说明要将有念想的都走一遍,都看一眼。   他也要回趟家,跟爹娘先好好说说心里话,之后,誓死跟随。   ……   陆丞相愣愣地坐在水盆里,脑中全是儿子小时候的模样。   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的就是他。   儿女死在父母之前,让老父老母活着也没什么盼头了。   唉,不能想了,前方战事吃紧,他还要很多事要做。他不仅是一位爹,更是许多百姓人家的相爷,明日要起早进宫。   陆丞相在心里合计着这些,伸手要澡豆,没想到的是:“珉瑞?”   陆畔取过矮凳,坐在祖父的身后,自顾自的就说:“祖父,今日孙儿不告而别是去了一村庄。听闻有一五岁小人,经常给他姑父搓背。”   他开始讲,从米寿那里听来的,平日里米寿和宋福生的种种。   米寿会给宋福生每日擦脚,洗澡时会互相搓背,吃饭写字。稍稍进步,小人就会得到夸奖,听说会被亲亲抱抱举高高……   陆畔今日给他的爷爷也搓了澡,就讲着这些搓。还给了他祖父一个背后的拥抱。   书房里,在陆畔离开,陆丞相突然哭的像个孩子。   从陆将军遗体运回一直到明日就要尽快下葬,陆丞相只是合不上眼,从没哭过。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眼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陆家有时还不敌普通人家,因为他都没空悼念儿子。   今晚,终于痛痛快快的一人坐在书房里哭了一次,心如刀割。   而陆畔离开后,就去了祖母的院子。   长公主奶奶也一直表现的很坚强。   百姓常说,端多大的饭碗吃多少饭。   她家的饭碗太大了,干的活就要多,担子就重,这就是陆家的命。   老人家以为自个想开了,却在看到孙儿端着脚盆出现那一瞬,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孙儿后日就要去战场。   “祖母,等孙儿回来,过了父亲孝期后,我就成家……”   陆畔接下来给她奶奶编织了一个很好的梦。   说他到时会和娘子常在府中陪伴,往后也会多生孩子。   让陆家枝繁叶茂,让祖母抱着这个曾孙,舍不得放下那个曾孙。   讲的画面集美,团圆极了,过年都坐满一桌人。   长公主也很配合孙儿,忍着心里的疼,笑着和陆畔一起畅想,还拍着陆畔的手说:“祖母等着,等着那天。”   “祖母,如果我相中的是门庭很低的普通人家女儿,您会赞同吗?”   “赞同,我的珉瑞从来没又看错过人,百姓人家的姑娘要是能了我孙儿的眼,那一定是极为的秀外慧中。”   陆畔离开后,长公主哭了起来。   这是陆畔第一次话这么多,从来不知道可以说话说的那么好听。   一定会有那天的,孙儿,你不能食言。祖母不会让你出一点岔头。   “母亲,您戴这个可真好看。”   陆畔送给他娘一套很珍贵的首饰,像现代紫色的水晶,陪着陆夫人吃过饭后在逛园子。   他那张嘴,此时像极了嘴甜的米寿,将以前十几年不可能说、也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慢吞吞的在今日倒出来不少。   前半夜,陆畔就做着这些,又跪了父亲一个时辰。   后半夜,陆畔伏案,给四位姐姐以及外祖母写信。   外祖母的信里,是他嘱咐让外祖母多叫母亲回娘家。   给姐姐们的信里。   他对大姐说:不要只顾在内院争姐夫家的爵位,大姐啊,弟弟知道你要强,但将侄儿教好,侄儿自己就会挣。精力要放对地方。留有再多,不如子孙出息。   对二姐说:二姐夫志不在官场,当初你看重的不就是他那一身才华,那为何你又因他研究学问而不停争吵?   陆畔对陆之婉说的是:要陪三姐夫再次站起来。三姐姐,姐夫欢喜于你,你也嫁得良人。弟弟现在才懂,心有所属,竟是这世间极美好的事。   对四姐姐,陆畔的信里充斥着怒气。   四姐姐,你是陆家女,最小的本是最受宠的。   可是你看看你的日子,性情怎么就能这么软。   四姐夫要是一房接一房的抬姨娘,打杀,抬一个打杀一个。   你顾忌名声作甚,你过那样忍气吞声的日子,就叫不给陆家丢脸?倘若打杀也治不住,和离。   陆畔心里,从来没有劝和不劝分的概念。他一直认为,对有些人有些事,劝和才是作孽。   当第一道晨曦照进书房,只看陆畔正在小心的卷起画卷。他给上了油,不会易碎。   并且还在宋茯苓的画上添了他自己的手笔。   将宋茯苓举着油纸伞添了进去。   ……   宋福生领着民夫们即将要抵达奉天城时,就感觉气氛不对了。   老百姓们再不是失去陆大将军跟国难要来了似的表情。   而是更加团结一心的样子。   又发生什么啦?   “你不知?陆将军之子陆小将军,正率领所有从各地赶回曾经的陆家军,替父出征。”   一身银色盔甲的陆畔,坐在马上看着百姓。   百姓纷纷喊着:“陆家必所向披靡,陆将军旗开得胜。”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六章 我全家都有金手指啊?(一更)   离家的方向越近,宋福生听到的小道消息就越多。   “……其父大将军,武将之中的第一人倒下了,陆小将军是临危受命,皇上亲封:定海将军。”   “定海,据传是皇上为陆小将军特意取的封号。”   百姓们不知,这个特例定海将军,级别也高于一众将领。仅次于陆畔之父曾经“大将军”封号,以及正在前线冲杀的三位世伯和在奉天城坐镇的一位世伯之下。   年龄也都比陆畔大很多,有两位世伯甚至比他父亲岁数都大,还有一位是贵妃的哥哥,新皇无皇后。   但老百姓们却知道一个道理:   “要这样的,要的。要让陆小将军做大将,手中多带一些人保护他,一定要凯旋而归。那可是陆家,国公之家的独苗苗啊。”   咱普通的百姓之家,不懂大道理,但咱懂皇上在征兵时都不会让断根,陆家的独苗苗却要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披挂上阵。   可以说,陆畔还没有真正得开始征伐,他就在百姓们那里起到了皇上亲封的“定海”作用。   陆畔去前线的意义,在百姓心里也和皇上派别的将领去前线不一样。   陆畔是陆家军最根红苗正的传承者。   他也代表暗示着整个新皇朝军队的精神。   正如他父亲倒下,他会冲上去。   那么这个新皇朝的军队就会像陆家传承一样,永远打不倒击不挎。前方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士在战火烽烟中成就这场旷世大战。   而九族的“十一人”在听到这些“据说”时,是骄傲的,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在心中奔腾。   因为他们和那些百姓不一样,他们是认识陆畔的。   宋福生的步子迈的更快了,其实心里并不清楚赶回去能对陆畔说些什么。   这时候讲后世那些不知有没有用的战术,要知道实际操作和纸上谈兵是不同的,要讲个天时地利,要根据战场变化而及时调整。   就算有用,他将女儿抄书总结的哪怕全告知陆畔,那也解决不了大问题,眼看着就要打了。   战术是长期训练下才能培养出的默契。是动起来之后,几千上万甚至数十万人的默契。   宋福生也不可能将现成的望远镜给陆畔。   对于主将来讲,望远镜确实能解决很大的问题。   但是即使对陆畔感情很浓厚,宋福生在这个问题上也不可能给。   任何人,任何事,也绝对绝对不能暴露他们三口人有“特异功能”。   在宋福生心里:   人没有后眼,预知不到未来如何,人心也隔层肚皮,曾经很信任的人随着时间都能改变,对米寿往后也不会讲,不会给,更不用说对军事器材了如指掌的陆畔了。   所以说,宋福生此时不停地赶路,实际上心里却不清楚见陆畔到底能嘱咐些啥。   啊,对,地图,他新画的。   假如陆畔是去那条最危险的路线征战,这地图或许能有些用。   还有嘱咐,嘱咐在出征前其实就是废话。说再多帮不上忙,那不是废话是啥?   那也想废废嘴皮子。   想嘱咐陆畔让留些心眼,一定一定要与其他几路攻城将军研究好对接,一旦攻破云崖关就要及时去救援你啊。稍有岔头,那叫落入虎口。在鲁王那里就出不来啦。   可是很遗憾,连口饭都没吃的宋福生,紧赶慢赶到了奉天城时,陆畔已经带着陆家军出身的六位副将以及他之前训练的三千兵士,从兵将专属的城门离开了。   他这次开拔,将之前还没训练好的三千兵士也带走了。还要尽快到指定地点。   而且宋福生此时即使走普通百姓的城门也进不了城,追都没有机会。   因为偌大的仓储衙在郊区,不在城里,到了城门口着急进去,守门官就给他拦住,让尽快去交差。不能带着四百名民夫乱晃。   仓场衙,黎大人看了眼似乎是跑来的宋福生,又看了眼手里的纸,只一眼他就腾的一下站起身:“这是什么。”   “草民这次押运,总结出来的地形图,您看,”宋福生使劲咽了口吐沫,这给他跑的,艾玛,上不来气:“这里有片不知名的山,兵将们比我们民夫腿脚利索多了,如果是有本事能直接下山崖,路程更是至少能缩短三天,只留一部分赶马,剩下的步兵……”   宋福生还没有说完,黎大人就戴着官帽急匆匆走了,需要赶紧上报。   要是真有用,要派人快马去将地形图送到已经开拔的定海将军手里。   另外,那个宋福生果然是人才。   而宋福生在这面交完差要回家前,民夫们问了他俩问题:“你告状、不,是上报的谁呀?”   宋福生说:“你们表现的都很好,我不能昧着良心往上汇报,所以一个都没报。”   民夫们望着宋福生和十个队长笑:“能不能接着给我们当头?”   不好意思,不行。   本来挺高兴的,可下将这苦活干完了,还背回好些海特产能给家人吃,可一路上,十几个人竟没啥心情说话。   与此同时,就在宋福生往家里走时,家里正发生着大大事。   宋茯苓嘴里的牙刷都被吓掉了。   只看这几天有些感冒发烧在睡觉的米寿,突然坐起身,直勾勾看着前方说:   “陆畔,字珉瑞,定海将军,带兵特点,兵贵齐心不在众,用兵敢于深入。   擅待敌临近,指挥猛冲,火炮围攻,强弩齐发,作战常奋勇争先,将士皆愿为其效力。   陆将军过海登州上岸,锐不可挡,可远攻可近战,冲散敌阵无数,连夺掖县、滨县、沾化,本应继而向前,使鲁王大溃,直捣黄龙。   却因齐王那个让我家破人亡的逆贼给鲁王出了阴损之招,将船炸掉,断了陆将军从海上过来的运粮船队。   几次炸死溺死我方运粮民夫万人以上。   又连出损招,在葛津地、黄烨设埋伏,几次烧杀砍杀运粮民夫近两万人之多。   数次送粮被断,陆将军等一众人饿着肚皮被五万鲁王兵包围。   四面楚歌,却打不倒铁骨铮铮。   陆将军当时带领只剩四千手下,抵抗鲁王五万大军十日之久。   后人称,定海将军陆畔,带领的是打不垮的不死军团。   每死一人,分割食肉,从后面再补充一人,战死再被食。   但最终还是因援军被困,铁甲也难挡饥饿,可怜陆将军落得个饿死的下场,悲矣。   定海将军短短一生,被发现尸首时,赤裸上身,腰旋敌军将领头颅,气势骇人。   顺宗帝当时沉痛悲悼定海将军,废朝三日。   下诏书,极高评价陆家两代忠勇,追封定海将军大将军王,特令墓加高十尺,让两代将军父子二人合一墓穴陪伴,以示尊崇。   至此后,本朝再没有卓越将领被封“大将军。”   陆家,生前死后,极尽哀荣。   后,虽破云崖关,但因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兵以防守为重,四分五裂又持续十余年之久。”   米寿背长课文一样,一点没卡顿,说完就打了个嗝,哐当闭眼躺了回去,睡着了。   钱佩英被吓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给孩子叫醒,不敢下手。   不给孩子叫醒,好像也不对。   宋茯苓头一回感觉,什么叫头皮发炸。   嘴里的牙膏沫子,一半和口水滴答到地上,一半咽进了肚。 第四百九十七章 二更三更合(为撑雨的伞+)   “茯苓,咱怎么整?”钱佩英跪在炕上,特别无助地问女儿。   宋茯苓抹了下嘴:“娘,你快推醒他。”   空间里,娘俩已经从宋福生那里得知陆畔之父,亡。   陆畔好像要上战场了,具体哪日走,老宋还没到家呢,今日不在空间见,老宋在赶路。   但即使只是陆畔父亲去世的消息,也不能告诉大伙啊。   要不然该问她们是怎么知晓的了。   可娘俩也正因为此时心里门清,才感觉米寿那番话瘆得慌。   米寿这是胡言乱语?   开了天眼?   还是梦里回了前世,且在前世经历了啥?   比方说,长大后的米寿,崇拜陆畔,背过陆畔短短一生的征战史?   我的个妈呀。   “干啥呀,姑母,呜呜呜,哇,”米寿被使劲摇晃醒,坐起身一脸闹觉的模样,很少张嘴哇哇大哭的孩子,忽然就哭起来震天响了。   还像是睡迷糊了,小手揉着眼睛,小脚一脚脚蹬钱佩英:“真烦人,正吃饭呢,作甚要叫醒我。”   宋茯苓凑上前,咽了咽吐沫:“跟谁吃饭呢。”   “跟哥哥吃烤肉,我在劝他多吃,才卷完肉,还没有吃到嘴,你们到底要干啥?”   钱佩英望着米寿也想问:你要干啥。   她都想哭。   妈呀,她的老儿啊,快告诉姑母,你只是睡饿了在胡言乱语吧。要不然太无法接受。   宋茯苓告诉自个冷静,声音极其柔和,一边给弟弟顺后背,一边问道“米寿啊,那你告诉姐姐,除了这些,还梦到了什么?”   她想确认,米寿之前那一大段像被史书似的还有没有印象。   米寿抽泣着小肩膀反问:“那还能梦到点啥呀?”   “就只有和哥哥吃饭?”   “就这都给我忙坏了。”   就在这时,马老太和宋阿爷都跑了进来,“米寿不是好动静嚎,是烫着了还是掉下炕啦?我在后园子都听见啦。”   宋茯苓很镇静道:“奶,只是做噩梦了。”其他一个字也不露。   就这事,甭管真假还是怎样,只能他们三口人知晓,她要等爹到家再研究。   出了任家村,离村口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   宋富贵指着远处几个鬼鬼祟祟的老太太:“我怎么瞧着,那是大娘婶子她们呢?”   宋福生前后左右看看没人,掏出被伪装过的望眼镜一看,无语至极。   干什么那是。   怎么又烧上了纸人。   竟整那没用的。   不过,宋福生心里也有些急,是米寿又做噩梦胡言乱语了,还是家里哪个孩子也像米寿那次似的?   “是米寿啦,米寿,这孩子,八字是不是太轻了?”   王婆子猛点头,不行寻个专业的吧,她家蒜苗子以前也这样过。   葛二妞说:“哎呦俺的三侄子,咋瘦了一大圈?”   宋二婆子他们也说:“都黑瘦黑瘦的,身上没挂什么伤吧。”   总之,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宋福生到了家,看到女儿悄悄冲他使了个眼色,米寿见到他,脸上泪还没擦净呢,蔫头耷脑,也不像以前似的很兴奋。   就只对阿爷、对众人简单说了几句:很累,挺好的,昨儿就睡俩时辰觉,连续赶路,实在没精神头,明日再细说,就回了家。   他没精力,宋富贵他们有啊。   宋阿爷:“啥玩应,小将军他爹没啦,他去前面啦?”外面的大家伙在议论这个。   钱佩英搂住米寿哄吃药,说吃了才能让姑父接着抱,听话。   宋茯苓就与她爹将米寿的话小小声重复了一遍。   一字不漏。   这记忆能力,宋茯苓都佩服自个,从没有过。   可见真是被弟弟吓的不轻,竟挖掘出自身最大的潜力。   “爹,我确定以及肯定,我给他讲降龙十八掌,讲武林大会,甭管是讲什么故事,弟弟说的那些词,我都没有教过。”   “爹,其实弟弟话里的关键词是登州,弟弟要是真胡说八道,才五岁是怎么知道登州的?更何况还有其他地名。”   宋茯苓又点点自个的脑袋:   “我都不知道那些地点对应的是哪。   需要爹你去弄张这里的地图,对照一下。   而且我现在冷静下来,头脑很清楚,百分之九十确定弟弟说的是真的,他能梦见,我信。   那百分之十,爹,那些地名有没有就能确认了。”   宋福生听完就一个感受:   他刚才和阿爷说的是真的,就睡俩时辰,又累又懵。   你们要不要这样啊?这简直太刺激了,一浪高过一浪,还给小将军饿死在了沙滩上。   “都有谁知晓?”   “就我和我娘。爹,你是不知道,米寿用稚嫩的童音背书,眼无焦距,贼渗人。”   “你觉得他能梦到什么程度,没事就做梦往外唠前世?还是改了,以后他就梦不着啦?”   宋茯苓摇:“我只总结出,他每次身体不舒服就爱做噩梦。像上次你要被征走,他就胡言乱语过,咱当初没当回事。”   宋福生点头,心想:是啊,总拿“小豆包”不当干粮。那孩子背金子,他们后知后觉。这回又是。第一次就应该重视。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事哪敢想。   那次开口就说能杀人了,你瞅他小玩意样,一脚就能给卷倒,还杀人呢。   当时也断断续续说过,什么哥哥饿。   陆畔饿?开玩笑。   行了,上次做梦就别提了,先想想眼下这梦吧。   这天晚上。   宋福生盘腿抱着米寿轻拍着,像哄婴儿睡觉似的。   他希望自个的阳刚之气能让孩子再不遭这罪。   可别梦了。   孩子蔫吧的,没精神头像被扒了层皮似的。   也不可避免的,宋福生自然一边拍着米寿哄着,脑中一边回忆着陆畔的模样。   从第一次遇见,那小伙子亮相,那家伙把他牛逼的,给闺女脸蛋从靴子上抖掉了,一看就不是善茬。   跪一地人求,表情不变,一看就是经常有许多人常对他下跪,出身高。   但是咱得说,那小伙子的气质,往那一站,一看就一身正气、奉法守职的样。   会有第六感,只要能与他讲清楚来龙去脉,不是坏官。能听进去百姓的话。   钱佩英坐在旁边,给米寿头上换了个帕子,打断了宋福生的思绪。   用气息小小声说:“老宋,我一寻思那孩子死了,我满脑子就转悠他对我笑,帮我抬桌子,心不得劲。这回他来,笑容可多了,笑起来也可俊了。咱要想办法救救他啊。”   隔着炕墙,宋茯苓脑中也不由自主地,重复播放,陆畔忽然出现在田间地头。   最让宋茯苓心里不好受的是,那天,她笑话他穿的像山里汉阿畔似的,那天笑的有厉害,现在想想他要是就那么死了,心就有多酸。   还有陆畔上马,彩虹出来了,扭身冲她挥手让回去吧。   宋福生和宋茯苓比钱佩英思虑的要多得多。   父女俩心里明白:要救,就面临着要豁出去自己(老爸)涉险。米寿还说的那么吓人,埋伏了很多敌军。   为何要豁出去自己呢。   因为米寿做梦预知不能告诉别人,就哪怕是告诉国公爷,哪个哪个关口,粮食要是运不上去,你孙子要饿死,人家一句:你咋知道的?   当然了,估摸说,也没人信,还得以为疯了。   甚至现在提出再送粮,上面也不能同意。   宋福生才从那面回来,大军未到,粮草先行。   那面已经存了很多粮食,问题在于陆畔跨海随身带到那面的口粮是有限的,是一定要打起来后,要有机动的队伍,移动着给补送上去。   为别人,豁出去自己,是吧?   自个是金刚不坏之身吗?让人一刀砍,会流血的,会死。   立功,狗屁立功,啥也不如好好活着。脑袋别裤腰带上拼的功劳,他才不稀罕要。   他是谁,现代来的啊,真要想当官,非要战场立功?农业机械方面,往后研究点啥慢慢的不能立功。   那么,有非救不可的理由吗?   在生命面前,没有。   陆畔要是缺钱,都给。   拿性命涉险,不行。   感情没有深厚到要为人玩命的程度。   又不是他儿子又不是他女婿的。   “我决定了,救,真那样,我给他送粮。”   宋福生一宿辗转反侧,心里吐槽的老多了。   第二天开口说的,却是相反的决定。   “就算咱自个攒大列巴,也要给他送。”   米寿退烧了,一脸不高兴地问:“姑父,你们在说什么呀,为什么要背着我嘀咕,这样不好。”   宋茯苓闭了下眼,第一次想揍弟弟。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要找到你,不管南北东西(一更)   那是人命啊。   米寿没有神经兮兮的说那些没用的,咱没听见过也就算了。   可咱明知道那话很有可能是真的,还坐视不管,心里又实在过意不去。   钱佩英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心里焦灼的不行。   救,自家要冒险。谁又能舍得让自己男人去为别人冒险。自家爷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受伤也不行啊。   不救,她脑中情不自禁就会想起,陆畔赤裸上身、腰悬敌军将领头颅,被发现死在沙滩上。   只怪学的太详细了,脑中能联想的也很细致,那得多凄惨呀。   感觉到孩子动,钱佩英急忙回过神拍了拍:“睡吧,啊?”   米寿闭眼。   “米寿啊,要不你别睡了,不困别硬睡。”   米寿用手揉揉眼睛:“姑母,你是怎么啦?一会儿让我睡,一会儿又说别睡。”   “我?”   唉!   她这不是想着,让孩子抓紧睡,最好再梦梦细节。细节越多,老宋帮陆畔的成算就越大。   可是一想到孩子每次那样后,会没有精神头,她又舍不得让米寿做梦。   钱佩英和米寿大眼瞪小眼,一脸欲哭无泪:   倒霉孩子,这怎么做梦还拉饥荒,拉的还是人命饥荒。   ……   隔壁,四壮和牛掌柜的屋里。   宋福生进屋就问道:“练习的咋样啦?”   只看四壮手里正一手拿锁,一手拿铁丝,闻言没含糊,当场就给表演上了。   先给锁头锁好,都不用看,铁丝插进锁里放在耳边,轻微的嗒的一声,开了。   宋福生激动地拍着四壮的肩膀:“你小子人才呀,溜门撬锁的,走,跟我走。”完全忘了他就是提供作案工具的人。   钱佩英听到动静从大屋出来:“这就进城?”   宋福生无奈的对妻子笑了笑。   他家佩英,胆子太小。甭管咋劝解也一脸肝颤的样。   这才哪到哪,要是真去前线炮火烽烟的,那还得不吃不喝完了呢。   “放心吧,明早就回来。”   钱佩英站在门外,听到宋福生和阿爷和大家伙打招呼,说要进城,还撒谎说,是黎大人找他。   “这个时辰去?”   “是,人家要求让这时候去的。阿爷,要是回来晚啦,我和四壮就去城里房子对付一宿。”   对对对,去那住,福生在城里有房了,俺们这伙逃荒的,可再不是连个歇脚地都没有的人啦。   奉天城,仓储衙。   宋福生先扫了眼外面大量的巡逻兵,然后才走上前,对把门的官差点了下头。   官差认识他。   这个宋福生,别小看。   虽然比照那些提供军需的来头小、来的晚,但挡不住只几个月就成了“名人。”   里面的大人就没有不知晓宋福生名字的。   官差在宋福生要掏证明身份的牌子时,闪身到一边,直接放行。   别费那个事查看了。   但是四壮?瞅了眼四壮。   “呵,我侄子,我这手押货受了点小伤,要是写个字,让我这侄子?”   “进去吧。”   宋福生进了仓储衙就和四壮对视,用眼神示意,对照在家里我给你画的图,看明白了没?过了这片办公区域,顺着墙根走往右拐,再向左,那面有一个大冰窖是存奶砖的,到时咱俩就藏在冰窖里。   四壮面无表情。   宋福生:“……”这臭小子,看不懂才会有表情,看懂了倒是僵尸脸。   眼下难题是,离大人们下班以及守门官换班,估计还要有一盏茶的时间。   他撒谎说黎大人找他,其实没找啊。   那守门官竟隔着大院子正在看他。   宋福生让四壮在办公室门口等,他自己是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推开门那一瞬,也没想好见到黎大人能说些啥。   “宋福生,你怎么来了?来的好,来来来,”黎大人示意进来。   舆图送走了。   这小子真是个人才。   毛大人评价已经不是极高的事了,是在听说押运者是宋福生,舆图也是出自宋福生之手时,说了句:“难怪。”   你品品这俩字。   就差明说,难怪能将任务完成的好,速度很快到达、返回,路上无岔头。难怪能极为有心的制实地图,原来是宋福生啊。   侍郎大人都对宋福生如此满意了,就更不用说下属黎大人了。那可真是有种看宋福生是“宝”的感觉。   “完成的极好,下回……”   宋福生第一反应:还有下回啊?   他也没仔细听,眼神总是装作不经意的瞟黎大人的书架。   古代这里的地图就放在那。   黎大人的级别,虽然还没到能有大地图的程度。   但是从奉天城仓储衙向战区运出的各分线路图,黎大人手里的应会很详细。   他不管别的战区,他就想知道陆畔那条战线的送粮路线图。   通过米寿的梦,现在已经确定,陆畔带领的就是那只九死一生的跨海突击队。   突击队,顾名思义,要快,那陆畔他们吃啥?   大列巴、奶砖、肉松,扛饿还好背。   大列巴奶砖肉松是谁制的?他宋福生呀。别的城池,哪有像他这么有才华的人会制作。   像大量的奶砖,少量的列巴,他这不是还运去海边一趟,才回来?   而在他之前,也有几只队伍往那里运过列巴。   总之,这些说明啥呢?   说明陆畔他们的专用口粮,是奉天城仓储衙在负责。   也可以说,是户部直接在负责。   海运先不提,备用方案陆运这里,在哪几个地方交货,黎大人这里一定是有具体交货地点的。   因为即使是户部甚至是皇上宰相定的线路图,具体执行人也一定是黎大人,毕竟要从奉天城仓储衙向外运列巴等口粮的嘛。   而交货地点,应是和主将陆畔早在出发前就商定好的。   比方说,一旦海运出问题,主将陆畔,你要带兵去哪几个地方寻人吃马嚼的供给。   所以宋福生今日像贼一样的来仓场衙,就是为搞路线图的。   不搞到这个,到时漫山遍野,他押着粮食去哪找陆畔?   不会有人向他透漏这种军事机密的,也不可能有大臣会告诉他。   那就偷。   不敢偷户部,还不敢偷这里吗?   另外,也顺便看看,特娘滴,到底是哪两个地方叫葛津地和黄烨,他就不信了,提前预知这俩地方,到时谁埋伏谁还不一定呢。 第四百九十九章 直觉会给我指引(二更)   宋福生从黎大人的办公室出来时,四壮终于有了表情。   四壮向左抽动下嘴角,这是在家就说好的暗号。暗示守门的已经换班,目送他们进来的那几位官差,已经走了。   宋福生心下了然,回头看了眼办公室,黎大人在里面收拾收拾也快锁门下班了。   刚才他有装作不经意的问过。   宋福生冲四壮一扬下巴。   俩人就假装像是得到了黎大人什么口令似的,离开了办公区域,从从容容向存货厂房的方向走。   厂房存货这里的几位值班巡逻领头,一看宋福生和四壮是从办公区域方向来的,也以为是得到了上级什么命令,是要来这面办事的。   因为平日里,押运官和送货的,都是从办公区域和几位分管大人谈完,再来这里,也就没多瞅。   再说,外面重重把关,里面自然就没必要查的严,厂房这里都是干活的人,主要是监督这些干活的别乱走。   只看,宋福生和四壮东拐西绕,到了冰窖入口这里,俩人一个向左看,一个向右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一个闪身,他俩就原地消失了,下了冰窖。   宋福生押运之前,来过这里,所以了如指掌往哪藏。   他领着四壮在冰窖里摸黑就找到了地方,躲了起来,躲在奶砖炕和奶砖炕中间的过道。   宋福生搓了搓手,在冰窖里待时间久了,指定挺冷。他俩要在这里等到天彻底黑透呢。   别担心,早有准备。   宋福生解开一直系在胸前的包袱皮,他都想好了在进门时,守门官要是问他背这包袱该怎么撒谎,可惜对方没问他。   掏出一件棉袄就给了四壮。   还有两双棉鞋,脚不冷,身上就不冷。   俩人给草鞋脱下,换上了棉鞋,草鞋垫在屁股下面,当屁股垫坐。   宋福生没给自个带棉袄。   将包袱皮全部摊开,从肩膀开始给自个裹了起来,像裹着小毯子似的依赖在四壮身边。   别小瞧他这包袱皮,内有乾坤。   佩英在皮里面夹着层防潮垫,飘轻的,摸起来薄,还老暖和了。   最后,俩人又拽了拽扇在奶砖上的草席子,给草席子搭在脑袋上隐藏。   在等待天黑的时间里,有兵士进冰窖里例行巡视过。   宋福生和四壮心理素质极好,摒心静气、一动不动。   宋福生早就想好了,要是倒霉真被发现:大不了就说自己迷路了。   他就是做奶砖的,还能跑这里为偷吃一块是咋的?家里有的是。不行就亮亮身份。   还好,巡逻的只是晃动晃动手里的火把,瞅了几眼就走了。   一个半时辰后。   偌大的仓场衙,只看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路与夜色融为一体,东躲西闪极快地在向办公区域移动。   “嗒”的一声,黎大人办公室的门锁就开了。   四壮放慢动作,将门在里面不出声响慢慢关好时,宋福生早就不管他了。   黑夜里作案,宋福生连个凳子都没碰倒,也没撞过桌角,白天来的时候就要做到心中有数,这叫踩点。   翻啊翻啊,大致他是知道在哪的。   找到了四本,也不管哪个是陆畔的,打算全拿走。   不过,在拿走前,宋福生闭眼,用手用心感受书,古代书生的技能再次体现。   他从左往右数,靠摸,心中记下这四本小册子是排在第几本书的旁边。以防还回来时,放错位置,让人察觉。   记下这些,宋福生才将四本地图册往腋下一夹,迅速摸黑钻进黎大人的室内专用茅房。   这茅房是个没窗的,四壮又在外面守门,中间隔着大间办公室,宋福生放心的掏出手机。   先将手电筒功能打开,开翻。   这、这个?不对。   宋福生专挑哪里画海画河的看。   正要拿第二本翻看,又将手重新放在第三本上,用嘴叼住手机照亮,捏了捏,这本比其他的薄。   打开细致地一看,果然是有海的图,画的还挺有才华,烟波浩荡的,竟整那没用的。   宋福生看到了几个坐标点,最大的标点上有改动,之前可能是写了个姓,又因临时换主将划掉,变成了“陆”,心里一动,陆畔,可找到你了。   将手机手电筒功能关掉,打开照相功能。   一打开,宋福生就哽住了,闪光灯功能在哪来着?又给忘了。   闺女这手机,黑夜照相效果虽然比他和佩英的好,给他试验过,乌漆的天,闪光灯一开就能拍的页页清晰,但是他实在是整不明白哪是哪。   当然了,换成他自己的手机,也不咋知道闪光灯在哪。   从来也不用那功能啊。   还算不笨,宋福生用胳膊抹了把头上的汗,瞎划拉划拉就找到了,对准,他就开始拍。   没一会儿,宋福生就出了茅房,将地图册重新给黎大人原样摆好,给人家门也锁好。   一个他们早就观察好的墙角,墙贼高。   不怕。   再高,四壮也能跟玩似的嗖嗖就上墙,背着包袱皮眨眼就跳到了外面。   至于宋福生,他武艺不行,可脑子聪明啊。   宋福生掏出以前给闺女定制上树吃榆钱的猫爪子,套脚上了。   那铁爪挠能给墙和树扎出不大点的小圆窟窿,踩着借力就能蹿上去。   更何况四壮在外面又将绳子扔了过来,再拽着绳子,稳得很。   宋福生在墙头一秒都没敢停留,一跃而下,直扑四壮。   才自由安全多大一会儿啊,宋福生就边走边扭头在心里操心上没用的了:   这里管理存在问题,还是过于稀松。   外围巡逻有死角,巡的不仔细。   最大的问题是黎大人,地图在古代这么重要,他却能轻松找到。黎大人要是他的下属,哼,就得挨收拾。   感觉到胳膊被四壮拽了拽,宋福生回过神:“干什么?”   四壮比了比手,又抽了抽右嘴角。   宋福生不用细看就能猜到四壮在问地图呢,在问拿出来没有。   “那不能拿,拿了不就被发现了嘛?该彻查了。”   四壮疑惑:不拿出来,那咱费这劲作甚。   宋福生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不用拿,全记下来不就好了?你家小小姐过目不忘,随我。”   说完,一派从容领先几步走,四壮在后面半张着嘴。   这么一会儿,主子竟然全记下来了?   他有幸见过上回的押运图,只押运不算太远的路,那线路东一条西一条就老多了。   主子真的是……   四壮吃惊到,肚里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夸奖宋福生了。   看来小小姐的聪慧确实是随了其父。 第五百章 守门员   拿进空间,手机就会从手里消失。   跑哪去了呢。   自个就乖乖跑到沙发上,插上充电器,恢复成穿越前的页面、正被充了多少电量,然后就怎么解锁怎么按也没用,就像死机了似的。   给充电器拔下来,马上拿到古代去行,要不然稍一耽搁,它自个又插上充电器了。   倒是拿到外面去,手机的本身功能可以使用。   照相、摄像、时间、计时、手机里本机存的歌都能听,电视剧也能看等等。   只是电量是正常消耗的状态,使用没了,需要钱佩英拿进空间里,进去一趟。   只是手机即使拿到古代本机功能可以使用,但是甭管在古代放了几天,上面显示的日期永远是穿越那一天的日期。   类似的还有空间里的石英钟,几口人的手表,宋茯苓的笔记本等。   凡是显示日期的地方,都是穿越那一天的日期。   而且在外面怎么使用也都行,就是拿进空间马上就各归各位。石英钟唰的一下就从手里消失,自个就挂上了墙。   以上这些,都是三口人边试验边总结出来的。   所以由于以上特性,宋茯苓就必须要在古代、在外面,根据老爸拍回来的照片绘图。   要不然进空间里绘图,手机自个就跑去充电了,该不让她看了。   门口传来宋金宝问:“三婶,今日不念书了吗?”   钱佩英坐在门口小板凳上,一边摘菜一边道:“不念了。”   她要负责在门口守着,别错眼间跑进去人,再给拿手机绘图的闺女吓到。   米寿歪头瞅了瞅钱佩英,瞅完就要往里面冲,被钱佩英眼急手快给逮住:“你听话,你姐画画呢,和哥哥们玩去吧,啊?”   米寿背着小筐,手里拿着挖菜的小铲子,闷闷不乐的在大地里用小脚踢着草。   金宝问他:“你咋啦?”   “我感觉姐姐他们好像有事瞒着我。”   金宝闻言脸上露出了嫌弃:“不是我说你米寿,你那心思怎跟个娘们似的,一天总多想。”   “你才娘们,娘们!”米寿最反感别人说他没有男子汉气概像个老太太,背着小筐就开始追打金宝。   蒜苗子他们立马加油起来:“噢内讧了内讧喽。”   家里,马老太瞪眼瞅着三儿媳:“你说啥?”   刚才她过来说,钱氏啊,今儿我们几个要给村里结算奶豆腐钱,你晌午过后,去后园子给那草拔一拔,又长挺高。   结果钱氏告诉她,拔不了。   马老太的二儿媳朱氏,端着一盆脏衣服恰好路过听见,心想:三弟妹是真牛啊,拔草那么轻巧的活,都敢直接拒绝怼在婆婆脸上。   “我说我真拔不了,看看谁有空让别人干吧。”   她要当守门员。   马老太:“……”   动了动嘴,被噎的一个音也发不出。但是得往回找补面子,这么多老姐妹都看着哪,“你是不是哪不得劲儿啊?”   “对,是,从早起就头疼。”   田婆子她们一听,别是中暑了,立马劝:“那你快进屋躺着吧,别摘菜了。”   马老太扭头看向二儿媳:“朱氏,那你洗完这些衣裳就去拔草。”   朱氏:我只是来看看热闹,这怎么就成我拔草了呢,我洗完还要煮饭去山上送饭:“娘,我也有点……”   没有人听朱氏解释,马老太已经出了院子。   倒是钱佩英搭理了朱氏:   “二嫂?”   “干啥。”   “麻烦你,帮我跑趟腿,去村里二牙子家问问,他家今儿网没网到鱼,网到了让他挑最大的给我送一条,我给银钱的那种。”   村里二牙子家有名的特困户,人口最多,存粮最少,基本上天天起早下河捞鱼吃,不像村里有的人家,忙起来有时会放过河里的鱼,去大地直接干活。   那家人不行,全靠这时节用鱼当粮食,那天天吃,一天几顿也够难咽的,听说都不咋舍得放盐,就寻思吧,那能好吃吗?   但就二牙子这样的人家,去和外村的中下等户也比得起。可以说,任家村的日子和外面比较,日子还是很好过的。现在这时节,守着山,守着河,还守着熬奶豆腐能挣到银钱的活。   村里人觉得幸福感很浓,幸福感一上来,心态都变得很平和,也很知足。   钱佩英寻思买条鱼,给闺女熬个鱼汤补补脑。   朱氏再次无语,合着接过你拔草的活,还得给你跑趟腿是吧?   “晓得啦。”   而屋里的宋茯苓,坐在炕桌前,始终一边看手机对照着,一边手不停的在绘图。   她很放心。   知道老妈懂,不能让人随便进来打扰她思路。   老妈也一定会在外面守好门的。   宋茯苓捶了捶腿,盘时间久了腿麻,站在炕上又活动活动,掰了掰腿。   其实在炕下支桌子,像写字台似的坐着写是最舒服的,但是地上堆的全是粮食,只留有走路的一条过道,支不了桌子。   他们这些家,家家各屋都是这种情况。   有时候也觉得,还帮别人呢,帮这个帮那个,自己家过的这日子还在对付,是有很多事需要忙的。   但是……   宋茯苓只活动几分钟又重新坐在炕桌前,接着对照手机绘图。   要先将老爸拍下的这些照片全部画到纸上,总不能让老爸时不时拿出手机看图吧。   她干的是户部至少三名工作人员加在一起的工作量。   从早上一直到中午,钱佩英进来过两次。   一次是给闺女送砸好的核桃仁。   一次是给闺女送一碗冰沙。   地窖里取出一小块存的冰,用榨汁器给打碎,钱佩英往冰沙上放点红豆,掺点牛奶,浇两勺闺女自制的果子酱,舀一小勺蜂蜜。   钱佩英两次进来放下就走,连声都没敢出,怕打扰到闺女。   出去了,她又接着熬鱼汤,蒸米饭,切肉沫,用肉沫炒个小油菜。   宋茯苓和米寿吃过饭,米寿都已经睡着了,宋福生给米寿抱到四壮那屋后,回来问女儿:“画的咋样了?”   “才画了一半。”   “别累着,睡个午觉吧,歇歇脑子。”   宋茯苓点点头。 第五百零一章 点亮万家灯火   躺在炕上,宋茯苓以为自个能秒睡,可是闭上眼睛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脑子里全是她上午看的那些照片图。   上面写的很清晰,发现海运运输出了问题,哪月哪日,陆畔在搜刮不到当地粮草的情况下,可以去一号指定地点取粮。那里会有自己人带着货物等待。   如若,一号地点没有见到自己人,停留两天,还是没等到,带兵去二号地点,依次三号、四号、五号。   可以说,设定整个供给线路的大臣也好,甚至皇上也罢,能看出用心了,是不希望这支队伍有一丝闪失的,也很详细。   但是谁让这里是古代,连个电话也没有。   不能及时的告诉陆畔,粮食根本就送不上去。   所有的兵力都在破了云崖关后吃力的直扑京城方向,并没有多余的兵力护送粮队里那些普通民夫。   而且一批批送粮队伍被毁,没有返回交差,又因路程远,只靠人行马跑回去送信告知又被毁了,其中也会耽搁很长时间。   所以七号供给地点,也就是最后一个粮草指定供给地点,是一个叫“兴庄”靠海的地方。   根据米寿的梦,援军后来终于到了,一路追打着齐王派出的队伍,护送又一批送粮队赶到时已经晚了,他们在海滩上找到了陆畔的尸首。   因为当时鲁王派出的队伍,早已经寻到了没什么吃喝陆畔的队伍。   陆畔与鲁王派出的将领同归于尽。   死前,光着身子,很有可能是在正面迎战打响前已经顾不上防守,他在下海捞些吃的。   宋茯苓心想:   一个又一个供给地点都没有见到自己人,要有多绝望才会死守最后一个地点,相信一定会有人送来。   并且当时的局面,应该是往前攻,面对鲁王大军,攻不下。   往后撤,竟还惦记给云崖关那面争取时间破关,都不知道那面已经破了,只不过为了大局并没有及时过来救他,粮队也一次次被断,路上压根就没有给送粮的人。   或许,当时的陆畔,每天都会望着晨曦觉得,今日一定会有自己人来。抱着这个信念,直到死。   宋茯苓腾的一下睁开眼睛,还睡什么啊睡,接着画。   日出日落,又一天日出日落。   钱佩英端着碗,冰淇淋放在碗里,她闺女两天没出过屋了,这矮趴趴的屋很闷,也要给她闺女热死了,每天午觉停了,晚上拢共也睡不上几个小时,当年高考都没这样努力过。   而且在钱佩英看来,空间里那本历史地图册,闺女将山东那一片的几页纸快翻烂了。   据说现在已经进行到第二步。   对照老宋偷拍回的古代舆图,再对照那本历史地图册,重新整理,汇成一副更详细的地图。   “娘,不止是为陆畔,还有他带的那些兵。顺子、耿副尉,很多人。”宋茯苓像头顶长了眼睛,头也没抬道。   钱佩英急忙点头:“晓得了,还有那些送粮的,唉。”死一个,好几家不幸。   第三天,宋福生举着闺女连桐油都帮忙给封层好的地图,激动不已。   主要激动于闺女太有才了。   你瞅瞅这画的写的,他一看就懂了。   啊,原来最后一个送货地点“兴庄”是在这里。   握草,葛津地和黄烨原来就是现代的这里啊?   “爹,你这两天在忙什么?”   “我在造地雷。”   “地、雷?”   “是,咱也没有武器,也不会制冲锋枪和大炮。   我就寻思,看看能不能造出地雷,比起土枪,这是最不麻烦、最不费材料、最接地气、杀伤力还大的武器。   提前挖好,我就不信了,我有望远镜,我还知道葛津地和黄烨的具体位置了,干不死他们。   这两日,闺女我也翻书了,我看你那里有两本书中提到,很早就有第一颗炸雷出现,但是直到明代中后期才开始正经用上。   我觉得即使明中后期,他们会用也挺笨,指定不会啥花样。”   等着吧,他给露几手,开开眼,到时别说炸死敌军了,吓都能吓死几个,非得让敌军时刻提心吊胆怕踩到地雷。   真有意思,宋福生阴测测咬牙。   个小古代人,冷兵器时代,你当他地雷战是白看的呢,看过四遍,在现代时最爱看的就是抗日神剧,是不是佩英?   钱佩英:这算是制止不住了,越鼓捣越吓人。   宋茯苓仔细地想了想可行性,冲他爹忽然翘起大拇指:“爹,你还别说,再弄几套详细作战方案,这个真行。”   “是吧,闺女?”宋福生也笑。   “爹,好几天过去了,那第一颗地雷试验成功了没?”   “……啊,那什么,大小如碗口的石头凿了出来,腹填炸药填了,留细口,穿出引线也引了,一拽,响动和破坏力太小,炸药比例不是那么好配。”白瞎他趴在几里地外,捂住耳朵好一会儿,四壮去寻他,才敢起身。   宋茯苓知道了她爹的难处,继地图画完,又立马伏案写下中学化学老宋教的公式:S+2KNO3+……   宋茯苓认为这方程式,是黑火药的燃烧化学方程式的反应物分子系数或者物质的量化。   “你写啥呢闺女。”   “老师教的一硫二硝三木炭。”   没等宋茯苓说完,钱佩英就说:“不对,是一硝二硫三木炭。”   “娘,你咋知道的?”   “你曾外祖当过土八路,你姥爷就在家里来人喝酒时,和人显摆唠嗑,让我听见了。”   “那我姥爷还说啥了。”   钱佩英摇头:   “药柞实,轻掩埋,贼不知,连环数十里,那阵我还小,当玩似的记住这些,我知道的也都和你爹说了,什么用十六两的老秤,三样加起来备不住就是十五六两?完了我可就不知道了,哪个该分配几两,真不清楚,就记住这点儿。”   宋茯苓眼睛一亮,抄起纸笔:“娘,你这个十六两可帮了大忙,剩下的我来,我就不信我用数据算不出来,一点点试,爹,走。”   钱佩英在爷俩离开后,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下脸,让你欠嘴。   与老宋说这些,老宋没开窍,瞧这样倒给闺女又整开窍了,往后不会彻底玩上炸药了吧?   嗳嗳?还没有嘱咐那爷俩要小心些,钱佩英追了出去。   同一时间,陆畔手拿新被送来的新图,正站在山顶扭头看家乡的方向。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新图上是宋福生的字迹。   张副将过来请示,绳子已捆好。   陆畔立马回神,命令道:“下。”   “下!”   “下!”   “下!”   一声声传令下去,从山顶到山腰,当即出现一个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小伙子腰系绳索,正在极其有节奏的向下跳跃。   轮到排队的任公信三子任子浩时,任子浩望了眼崖下,心里紧张的噗通噗通猛跳,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变。   得到口令准备,手上的动作毫不含糊,机械地系紧腰绳,“跳。”   他就跳了。   爹,大哥、二哥,你们想不到吧?我会飞啦。   崖壁上,慢慢出现越来越多,用青春在点亮万家灯火的士兵。 第五百零二章 寻求外援(祝新春快乐!)   在村里奶牛到了淡奶期时,又有三百头奶牛晃晃悠悠进村了。   这回不再是宋福生下命令让各户认领,而是村里各户见到牛就拍巴掌欢迎,后来还纷纷争抢了起来。   给送牛的那些人都看笑了。   “我家那牛棚子,你瞅瞅大不大。”   “大没用,我家是新盖的,草垫子我都给它铺新鲜的。”   “你们几家有棚子没用,我家有七个丫头,能给牛伺候的饱饱的,决不会让牛饥一顿饱一顿。”   气的任族长拍着村口桌子说:“丢不丢人,干脆还按照上回那么分。”   任族长抬眼看向任公信的二儿媳。   和任公信很不对付,态度也就不咋好:“你咋还要认领牛?你家那两头不够使啊,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家又不缺那点儿银钱。”   “族长爷,给我记下吧,我忙的过来。我和娃做奶豆腐时就想着,多做一块,娃他爹或许在我不晓得的地方就能分到一块,不会饿着。”   任族长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抬眼看向马老太。   马老太对他微微一点头,任族长这才将一个木牌放在桌边,“那也要量力而行,就领一头吧。”   “谢谢族长爷,谢谢队长。”   可见,这次奶牛进村,任族长和马老太组成了CP,宋福生和宋茯苓就没掺和。   以前,宋茯苓要负责记录的,现在是任族长在记。   宋茯苓在山里,正忙着和几位“助理”研究地雷。   她的助理是她自个选的。   宋富贵的二儿子二蔫吧当选。   为啥是他,也没见过胖丫与他说过话啊,连宋富贵都纳闷。   宋茯苓的理由是:二蔫吧对数字很敏感。   宋富贵疑惑:“是吗?”当爹的竟不知。   是。   小蔫吧打算盘亏比同龄孩子强,像很喜欢这个似的,问过小蔫吧,你怎么越打越好呢,娃说:“二哥私下教过。”   问总管大先生牛掌柜,牛掌柜说:“没教多少,拢共也没教多久,忙啊。但是那一阵,二蔫吧表现的确实比小蔫吧还有悟性。”   所以宋茯苓打算给二蔫吧放身边带一带。   第二位助理是宋阿爷家的其中一位曾孙,年纪和大郎高铁头他们一般大了,平时也是和这些哥哥们一起玩。就是那位说话有些磕巴的,小名叫水田。   那为啥又选中了你水田哥,你与他说的话更是少的可怜。   宋茯苓的理由是:或许嘴磕巴,心里就很有数吧,这位水田哥心很细。   选完了助理,宋茯苓就在山里临时搭的窝棚里忙开了。   宋福生有特意观察过这仨孩子。   闺女带一哥带一半大小弟弟,仨人配合的竟然很默契。   闺女负责将硝、磺、木炭含量不同的试验雷,分别记录。   炸一个没成,换下一个。   哪个成功了且威力很猛计录好,在这颗雷之前的配比下,或硝或是磺多往雷里装一些,上下调动。   二蔫吧才十一二岁,忙起来更是认真,一手算盘,一边眼睛盯着六个十六两的老秤,各个秤上放着硝、磺、木炭粉。   耳边还要听着闺女口令,随时往秤上加一点儿减一点儿。   阿爷家的那个磕巴水田,是负责用小石磨研磨、装雷,小心安引线。那手一点也不抖。   可比他曾经哆嗦乱颤往石头里装强太多了。   山坳坳,九族全体壮劳力在一边守着辣椒地,一边坐在田间地头哐哐凿石,山里带着回音。   而今日,宋福生之所以没去接奶牛,将他的牌子给了马老太,也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上次制冰截留的硝,快要用没了。   闺女再试验两天,硝也要不够用。   自个花钱买到的磺,那也不够干啥的,还贼贵。   最关键的是试验时出现的炸雷响动,再这么下去,县令就快要派人找来了。私自做炸药类,按律令,是要被押走的,且被带到衙署后,先鞭笞再审问。   也就是任家村吧,换个村,早就有人跑去县衙举报有炸药响了。   所以,以上种种,甭管是哪方面来看,都说明他需要强大的火力支持。   没有支持,自己没办法做地雷。   ……   小屋里,宝珠不安地坐在宋福生和四壮的面前。   其实四壮可以不用旁听的,有他没他是一样的效果。   但是谁让四壮的主子,是贴心的宋福生呢。   有机会就让四壮光明正大的看宝珠,没条件创造机会也要让咱四壮多瞅几眼。   宋福生:谁让咱情商高呢。   “宝珠。”   “宋叔叔。”   “别紧张,你听我讲……”   当一炷香时间过后,宝珠震惊地望着宋福生,心想:叔叔,你让我去说这些话,还让我不紧张?你觉得我可能做到吗?难道我要等到掉脑袋时再紧张才叫心态好吗?   四壮不错眼地看着宝珠,宋福生也盯着面前的姑娘:“能完成吗?”   宝珠紧张的咽了咽吐沫:“能。”   四壮先于宋福生之前笑了,自个的眼光真好。   齐府。   眼看着就快要生的陆之婉,被大丫鬟扶着坐起身就说:“快快让她来见我。”   宝珠才进屋跪下,陆之婉就急问道:“信呢?”   宝珠心里噗通噗通跳:   没有信,她听宋叔叔的撒谎了,撒谎说少爷临出发前去了任家村,给宋叔叔那伙人留了一封信,这次是让她给送来。   不这么说,三小姐哪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人。   别看她曾经是三小姐从娘家带出来的人,那她也只是个丫鬟。   “没有?”陆之婉惊愕。   几个大丫鬟更是怒斥宝珠,你是借了谁的狗胆,竟敢骗到了这里。   “宝珠有重要的话要与小姐讲,万望小姐相信宝珠是真的有关于少爷极其隐秘的事要说,很不方便别人听,要让她们?”宝珠看了眼这几个丫鬟,看完就一个响头嗑下,一直跪磕着。   几个大丫鬟脸上透是浓浓的不可置信。   啥意思,让她们走?   曾经的小丫鬟宝珠,是不是在外面得了什么疯病。   倒是陆之婉抓住了重点词:弟弟的,极其的、隐秘事。   “你们几个退下。”   “小姐?”   “退下,去外面守着。”   当屋里只剩下陆之婉和宝珠。   陆之婉先闭了下眼,又轻抚了抚肚子,在心里告诉自己:   一会儿甭管听到弟弟什么隐秘事也别激动,就算宝珠说,外面有女怀了弟弟的孩子,也要冷静。   她现在这身体,真是折腾不起了。   “抬起头来,说吧。”   宝珠这才不再磕头,可心里清楚,离下一次颤颤巍巍磕头不会隔太久。   果然……   “放肆!”陆之婉瞪圆了眼睛。   “小姐,宝珠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太放肆了,等会儿怎么罚,我都受着,决不二话。   可宋叔叔说的就真的没道理吗?皇上、各路主将,甚至?”   宝珠一咬牙:   “甚至国公爷,到了关键时刻,都有迫不得已的以大局为重。   他们在忙什么,他们在为什么,他们就为那一天。   为那一天已经死了很多人,还有什么是不能以大局为重而舍不掉的。   还有,宋叔叔说,谁知道云崖关统领主将和国公府平日里是不是不对付?   小姐,你快想想,那面主将是谁,有没有嫌隙?   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谁心里是怎么看国公府,怎么看陆家的。   宋叔叔说,一旦要是有人稍微动一点点私心,都不用动手脚,督兵没有催快一些行进,没有特别特别及时去给少爷送战报。   没有?没有的事很多,小姐,我一紧张给宋叔叔剩下的话忘了。   总之,大概就是这意思。   那些主将过后,甚至都会有很详尽的借口不被皇上追究,不会被在这里的国公爷发现,没人知道把柄的那种。   前线离咱们这么远,他们在各地领兵自己说的又算,谁又知晓谁的心?   小姐,呜呜,那少爷该怎么办。”   宝珠哭着磕头,主要是吓的。   她竟然敢说皇上、国公爷的坏话,她是不是真的不能活着回去做列巴了?   陆之婉不停地安抚肚子,真是没有想到:听到了一个比弟弟在外面有孩子还吓人的消息。   “小姐,宋叔叔说的就真的不对吗?要是不对,您罚宝珠一个好不好,就当这番话是股风吹过,就当您没听过,呜呜呜。”   望着痛哭流涕的宝珠。   不对吗?   如果说,陆之婉之前很相信大后方会给她弟弟安排明明白白的,那可是国公府的独苗,谁敢!   可她被那句话击中:“大局为重。”   什么狗屁大局,她不管。   她的夫君已经为这场战役躺下了,要有多幸运才能捡回条命。   她父亲已经为这场大局……   经历了这些的陆之婉,只觉得任何事都不如好好活着,大不大局的和她没关系,倒是弟弟、夫君、父亲才和她有关系。   ……   齐府后巷。   宝珠从齐府后巷出来就哭了。   为自己胆子太大而后怕不已。   四壮被宋福生安排的,负责赶牛车接宝珠回去。   看到姑娘哭了,四壮急忙上前安慰,手都伸出去了,眼看就要搭到姑娘的肩,又讪讪的缩了回去。   主子说了:没定亲前,不准碰。   而此时齐府里的陆之婉,正使唤丫鬟去给她找: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 第五百零三章 集结   陆畔的大姐陆之润,才听几位先生说完儿子的学问做的乱七八糟。   她儿子脸色涨的通红,正跪在外间。   以为今日免不得要受罚。   却没想到大丫鬟橙墨进去一趟后,母亲就让他先回院子,且看那番架势是要匆匆离府的样子。   二姐陆之婧,才从国公府陪完祖母、母亲回来,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就听闻老三送口信,让她紧急集合去点心店。   三妹妹那肚子都什么样了,点心店?   “说是有少爷的信。”   陆之婧再不多问,立即才回府又出府。   搞得她婆母听说后,直对身边的老嬷嬷叹气,以为又去国公府了呢。   儿媳太惦记娘家,这段时日每日出府。   他们那个娘家弟弟启程后,儿媳竟在娘家还连住了三日,搞得她儿子也一日跑国公府三趟,极其的孝子贤孙。   陆畔的四姐姐陆之瑶,每每想起弟弟留给她的那封信,心就拧着疼。   人这一辈子,怎么活不是活。   此时那真是下了老大的决心,才使唤人将最近很得夫君宠爱的白姨娘捆到了长凳上。   这位白姨娘,曾经是胡姨娘招进府里当丫鬟的,当着当着,夫君就常去胡姨娘的院落,曾经所谓的“丫鬟”也就成了会跳会唱的白姨娘。   陆之瑶的婆婆带着一众家仆匆匆赶过来拦,以为陆之瑶会像以往为孝道也好、为留住夫君的心,想好好过日子也罢,总之,当婆婆的出面拦着劝几句就会像以往似的算了,没想到今日竟敢来真的。   这要是给白姨娘打个半死,回头儿子总是会闹起来的。   陆之瑶放心茶杯,正要说给她打,大丫鬟就与她耳语了几句。   陆之瑶先看了眼趴在长凳上还眼露得意的白姨娘,才站起身迎向她婆母道:   “先皇丧期她有孕,婆母,不知这小小的苏府能不能容下这么大的胆子。至于掀开那日,别人会怎么看夫君,怎么看苏府……呵。”   说完,陆之瑶就走了,一副你爱打不打。   但她以后再不会装哑巴。   再不会为了儿子姓苏,苏府要好,儿子长大将来没个出息父亲会让人看低,等等那些可笑的理由而忍气吞声。   忍了就真的没人知道吗?   倒是她婆母,望着陆之瑶的背影,忽然觉得儿媳像变了个人似的,而且被儿媳给威胁了。   那怕不怕这个威胁。   说实在的,如果陆之瑶真就什么都豁的出去,也不顾脸面了,那苏家?   人啊,有顾忌就好,就怕没顾忌。   陆之瑶的婆母看了眼白姨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木着脸道:“打死。”   不能给陆之瑶留把柄,别再回娘家一说,惹怒长公主,质问到头上让她交人更难堪。   其实,陆之瑶的婆母还是小瞧了长公主,如果长公主知道就不是难堪的事了。   苏府的乱,一向捂的很好,若不是特意去查,看不出来陆之瑶的夫君道貌岸然,大多数的时候表面做的不错。   而陆畔能知道一些,又几飞又什么的,是因为他常在外行走,是男子。虽不去某些地方玩乐,但是总有所谓的朋友会主动靠上来向他透漏几分当作卖人情。   他以为这位四姐夫之前是和其他姐夫们一样,有些姨娘,成亲前有通房,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而四姐姐为撑面子不说,他也就不会打着“为你好”挑破让姐姐难堪。   毕竟夫妻之间的事,谁也不清楚内因。   这次,是要上战场,“不死将军”的父亲都倒下了,陆畔受了刺激才会话很多,给几位姐姐都留了信。   告诉陆之瑶: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是忍着,不是非得要与那位姐夫过日子离了就不行,那就别对付过。   马老太点心店。   老三陆之瑶怀有身孕不能往远走,又实在不知该给姐姐妹妹约在哪里说皇上坏话更安全,就给叫到了这。   “信呢?”   “没有。”   “没有?”   “我是有一件关于珉瑞极其隐秘的事要说。”   老二陆之婧惊讶至极:“不会是?”   老四陆之瑶也微张嘴,难道是弟弟在外面有女人了?   老大陆之润摆摆手,示意弟弟甭管在外怎么地,也不算事。   “哎呀,你们想哪去了,咱弟弟怎会是那种人。”   四个人莫名低落:其实是那种人,也行。   四位姐姐坐在点心店的二楼。   “大姐,你晓得珉瑞带兵打哪里吗?”   “那些哪是咱们能过问的。”   “那你们晓得主将之间关系极好,珉瑞才能更安全吗?”   “恩?”   “大姐,你能不能查到都有哪些主将,我听说……”   陆之婉挺着大肚子,不停嘴的将从宝珠那里听来的通通说了出来,心里还有些暗怪宝珠,怎么没将宋福生更多的话记住。   听完,一个个表情都变了。   老二陆之婧:“其实能猜一猜的,除了父亲,不就是那几位世伯?”   大姐陆之润当即道:“那里有和国公府不对付的。”   “谁?”   贵妃的哥哥啊,你们想,祖母对贵妃那一家子并不喜,嫌手身太长。   没人吱声了,有些话不用说透。   祖母能干出来向当今谏言的事,贵妃会不会得到消息后,心里暗恨祖母或是祖父呢。   这一脑补,可不得了。   陆畔的四位姐姐竟觉得,那几位世伯通通都和国公府有嫌隙。   比方说,父亲是大将军,有一位世伯也战功赫赫,会不会早就在心里嫉妒。   比方说,祖父政见上得罪人的。   老二陆之婧甚至还给姐妹们开拓思路说,其中一位世伯和她婆家不对付。她公公文臣中有名的爱告状,在朝堂上,可没轻了告那位世伯的状。   陆之润、陆之婉、陆之瑶经提醒,各自在心里扒拉扒拉听说的小道消息,坏了,她们几位的婆家指定也或多或少得罪过那几位将领。还有当年求亲不成的世伯,世伯的儿子想求娶陆之瑶。   陆之瑶:早知晓,当初不如嫁那位世伯的小儿子了,何苦过这种日子。此刻那位世伯就能全心全意在前线惦记帮弟弟。   总之,最后四位姐姐得出结论:前线将领都有可能延误战机,害她们弟弟,一个也不可信。   “还有吗?”   “还有,大局为重……”   三个人一边听陆之婉说大逆不道的话,一边做贼心虚不停四处回头瞅,就怕有人听见。明明有各自的丫鬟在把守着。   心里还想着呐:说的太有道理了。   别说皇上了,祖父甚至都能干出大局为重的事。   分析的这么对,那我们要做什么?   我们没兵,兵力又全都去打主战场,送粮的普通民夫真的有本事给粮送到弟弟所在的战区吗?所以我们要提供硝之类的火药,确保粮食一路安全送到珉瑞手中。   我们能做的就是别让弟弟饿着,让他甭管什么情况下都有口吃的,万万不能让弟弟断粮,再厉害的也遭不住饿呀。   “还有药。”   “对,再置办些棉衣。”   “等等,三妹妹,你怎么知道珉瑞带兵在哪?”   “就是那伙人的领头人,偷的。”   “偷?偷兵部户部去了?”   “那没有。”   陆之润先松了口气,随后语气严厉看向陆之婉道:   “你还是先说说那伙人吧。我们本就不知前线事宜,容易让人糊弄,就更不能关心则乱让人牵着鼻子走。那可是火药,出事就是大事。出了问题,那是要搭上我们各自夫君的前程以及国公府的名声。”   (本章完) 第五百零四章 为万分之一的可能   陆畔的三位姐姐望着陆之婉:噢?这里竟有“救命之恩。”   大红牌一直到军户的等级划分,三位姐姐认为,这就是弟弟在救了他们的命,改变了那伙人的命运。   后来粮食被贪,弟弟再次帮了他们。   两次相帮。   倒是陆之婉不完全赞同。   她说,弟弟其实是个不喜管闲事的人,所以还是那伙人的领头人,就是那个“偷”,他真的有让弟弟高看的本事。   也听弟弟身边的顺子在开点心店之前讲过,当初那伙人在难民中很是显眼,老的老少的少一个没扔,又很齐心。   要知道这两点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   逃荒路远,缺过粮、缺过水,遇到过灾害,却无人倒下。可见其间的安排要很合理才能做到。   人心就更难掌控了。   那伙人不仅一路一心,而且分到一起被落户在任家村后,据说那伙人还在抱成团一起过日子,去任家村看一看就知所说不假。   二姐陆之婧:那伙人已经安稳了,却还能抱成团,要“共同富裕”。可见,是一伙重情重义之人。这里面稍微有一户不是那样的,就不能“共同”。   老四陆之瑶沉默地在心里琢磨:那么就能理解,那伙人为何胆大去“偷”,也一定要搞清楚她弟去攻打的路线了。本就是重义气的人,弟弟对他们有两次改了命运般的“扶助。”   大姐陆之润:看来这就是动机?   弄清楚动机很重要。   这世间,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为你好。”   陆之瑶发现姐姐妹妹全部陷入沉思,继续告诉她们,她以前身边胆子很小的宝珠,今日痛哭流涕跪在她脚边。   说了些什么呢?   说烤炉房,已经不是每日只做活四个时辰了,而是天蒙蒙亮就开始,到天黑透停下。   停下时,手摸炉身滚烫。   因为要将已经和仓储衙谈好的定量做出来,还要私下攒些列巴,给弟弟珉瑞留出一部分。   做列巴的粮食,是那伙人在先皇刚驾崩之时,高价买的粮食,他们人太多,他们是预备自个留着吃的。   老二陆之婧,看了眼此时脚边摆放的冰盆。这么热的天,从天蒙蒙亮到天黑透要一直烤制,那要多闷多热。   那伙人现在一日下来吃四顿饭了。   姐姐妹妹立即看向陆之婉,怎么拐到吃四顿饭了?   因为那伙人要种地,不能耽误种辣椒,还要凿石头。   凿出的石头就是为装硝磺碳他们研制出的地火炮的,没有多余的存项去买铁,据说其实铁疙瘩才是最好的。   那伙人还要费力气练武。   也是自己研究的,起早打拳,用木棍当长矛练习。   陆之婉随着讲述,脑中也像是那副画面似的:“青壮力都在忙这些,那伙人各户的小孩子们,为存冬日更多的口粮,就只能担起上山下河捞鱼挖菜的活计。”   据宝珠讲,他们还开了个会。   什么会?   就是聚在一起商量说,能为咱们的弟弟做些什么。   当那伙人听说弟弟带兵去的是非常危险的地方,万一存在路线过长,中间衔接不好会导致送粮不及时,或者路太远万一出什么问题,他们就决定自己先准备准备,随时看情况不好就自发去送。   理由是,认为任何一支送粮队伍也没有他们用心,因为那些送粮的人与咱们弟弟没有交情,不放心。   陆之婉说到这,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笑:   “大姐,二姐,四妹,我的丫鬟才出府没多久,却心偏到了那伙人身上。   跪在我的脚边,不顾规矩的质问我,说这世间就没有百分之百有把握的事不是吗?   而任家村的那伙人在为少爷,在为那有可能万一存在的情况做准备。   说他们为咱们弟弟冒险到胆肥的去偷路线图,省下的粮食也全部给咱们弟弟做成口粮,他们都能为万分之一存在的可能做到这样,怎么就没人帮帮他们?”   陆之润、陆之婧、陆之瑶当即心里一紧。   而陆之婉是早就心偏了。   齐府。   陆之婉挺着笨拙的身子,一边拿着帕子给昏昏沉沉的夫君擦拭身体,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夫君,我又要任性了。   我要是以你的名头关系提供大量地火炮的硝磺,一旦那伙人要是有异心,他们离奉天城又这么近,大姐说的对,很危险。   结果可能是,你这次豁出命立的功也抵不过我的冒失,我会成为有罪之人。   我都懂。   可是,夫君,我想让那伙人牵着我鼻子走。   那是我唯一的弟弟,再多再大不该帮的理由也敌不过这一条,我担心那万分之一。”   陆之润的夫君很意外,妻子竟然寻到了这里,说是给他送饭?送、饭?   陆之润旁敲侧击,你知不知晓我弟之前练的什么兵啊?这次又带兵去的是哪。   她夫君叹了口气。   因为他这个大姐夫还真知道,但不能说,也终于明白妻子为何如此反常了。只能含糊地宽妻子心说,小舅子是谁?甭管打哪,皇上都会如何如何。   陆之润一句没听进心:   满脑子转悠的都是,皇上的天下,为了天下,皇上绝对会大局为重。   一看夫君这个态度就知,好哇,这回可真是确认了。独苗苗都敢让带兵去攻打那么危险的路径,她父亲可才为这个朝廷……行,真行,连祖父都不可信!   老二陆之婧此时回府后,和她大姐思想同步。   琢磨的全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大逆不道心思:   真狠啊,是真豁的出去陆家。   这是让我陆家一门忠良全部要为皇上尽忠尽孝。   看在父亲的面上也不该如此不是吗?以为弟弟出征是跟在几位世伯后面。   皇上,你这是要毁我陆家?最终让我陆家换个身后名?你当我们稀罕要?   别说了,她只要弟弟好。   陆之婧开始查账。   不仅查自己几个陪嫁庄子存的粮,而且还将婆家府中的所有的余粮、存的药都给查看了一番。   她婆母听说后,有些纳闷,和老嬷嬷还私下嘀咕呢:这怎么儿媳妇回来就一副要掏空婆家的架势?按理不能啊,国公府什么没有。   老四陆之瑶忍着恶心,也去找她夫君了。   什么打杀了白姨娘要赔礼?美死他。   是按头也要从夫君那里拿到三五个领货牌,偷也要偷到。   她夫君就是火药监的。   “爹,你说陆畔的几个姐姐会出手吗?”宋茯苓站在山上问她爹。   “等着吧,两三日后就能知道会不会出手了。闺女,你不是以自己的角度分析过吗?女人狠起来更能干大事,有时候更容易感情用事,不受对错支配。”   “恩。”   爷俩没想到,陆家姐姐们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快。   只隔了一天,大姐陆之润就来到了童谣镇,偷偷地隔着帘子见了县令胡大人。   胡大人既意外又惶恐。   陆之润施压:知道我是谁吧?用不用给你介绍介绍我的几个身份?不用就好办,任家村传出任何响动,不准上报。   (本章完) 第五百零五章 拯救大兵陆畔计划正式上线   胡县令的心理:   陆家伙同任家村那伙人在干一件不容人泄密的事,陆家大小姐直接施压到他头上了,那陆丞相能不清楚嘛?   哎哟,任家村那伙人,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呀。   不过,要干什么,他作为县令还是别探究的好,知道的越多,将来越容易摘不清。   所以,几番计较后:   恩,不出事就假装不知道。   出了事,那也要看出了多大的事,然后再决定上报与否……   而陆之润在施压过胡县令后,并没有立刻回奉天城,而是做民妇打扮,带着几名可靠的陪嫁家丁去了五福村。   任家村进不去的,据传回的消息,把守很严,进外人就很受注目。   陆之润就想看看那伙人在不知她们去,都在干些什么。   和任家村只相隔一座山的五福村。   不止陆之润来了,民妇打扮的陆之婧、陆之瑶也都来了。   将门虎女真不是白说的。   平日里或当家主母,或娇滴滴的大小姐,此时拄着木棍和一众家丁,不顾酷暑翻山,就没有一个人说累了歇一歇的。   而宋福生他们还真没让几位大小姐失望。   误打误撞,今日宋福生他们正在山里举办“比武大会。”   比什么武。   上前线,真要面对敌军时,那得杀人啊。   可此时哪有人给他们练手杀。   咋办?   拿猪练手。   可惜耿副尉他们以前太能干,狼再没见过,熊和野猪好像也故意似的绕着他们走。   实在没招了,这不是做肉松要抓猪?就特意吱哇乱叫捆活猪,抓回来再给放了。   然后一众人在山上,围追堵截用自制的家伙什,围扑几十头四处乱撞的活猪打配合,真刀真抢给猪杀死。   猪就是不能说话,猪要是能说话一定很委屈。   因为被抓时以为会马上就死,都认命了,结果被逮后竟然给它们希望,挥着鞭子非让它们先跑,以为玩命跑就会被放过呢,结果又被抓回去嗷嗷嘶叫着被捅死。   那当初放它们干什么?玩呢。   陆之润她们在草丛里看到这一幕时也猜到了,这是没人可杀。   听着几十个人吼着口令围捕猪,看到有人抱着死猪在示范地讲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手不能抖,要一刀毙命,要在前面怎么杀,从后怎么割脖子更利落。   几位陆家姐姐不错眼的盯着。   眼神中没有一丝见到血迹的恶心,没有见到那些汉子光着膀子,又是血又是汗津津嫌弃他们粗鲁。   陆之瑶眼神落在那些半大孩子身上,有好些才十四五岁、十五六岁的模样,那一个个精瘦的,光着膀子那一身“小排骨”很明显。   “我出两千两银给这伙人。”   陆之婧紧随其后:“我也出两千两银。”   陆之润说:“我出三千两银。”   陆之婉没在,但几位姐姐妹妹了解老三。   老三一定是出三千两银钱那一档。   因为陆之婉和夫君关系最好。   掌握的可不止是她自己的私产,虽然她自己的私产总是赔钱,但是她夫君的私产也全归了她。三妹夫齐鸣又一直很会赚钱供他娘子花销,买这买那,从不过问。   此时陆家女纷纷提出要给银钱,不为别的,就为只要弟弟能平平安安归来,哪怕这伙人和她们一顿折腾并没有帮上弟弟忙,过后,那也要奖励。   不能让这些人,为陆家白忙。   就在这时,哐的一声震天响,震的整座山跟着颤动。   三姐妹推开护住她们的家丁,让别挡视线。   她们看到一位脸上沾着黑灰的姑娘,在向这些汉子们跑来。   “爹,成功了,一个地雷,我就能让敢截咱们粮队的敌军死出几里地远。”   宋福生高兴极了,“那必须的!”   宋福生一身血,也抓猪了,那得练练身手。   陆家姐妹听话听音,心里立即明白,看来这位汉子就是那伙人的领头人。也应是弟弟在出征前来任家村看望的人。   “小将军哥哥不用怕啦,我们来啦!”树上传来小孩子兴奋地叫唤。   陆家姐姐:噢,看来这位就是最初和弟弟搭线的钱米寿小朋友,还去国公府做过客。   国公府的几位大小姐默默来,默默地看完走了。   她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前脚她们离开,后脚宋金宝就和他三叔耳语整个过程。   对,没错,站岗小将早就发现了那伙人,当他是吃素的吗?   (本章完) 第五百零六章 执行力(为书友20180506065111221打赏+))   陆畔的几位姐姐回了奉天城后,四字形容“狂撒银钱。”   大姐陆之润负责组运输的骡子队、马队,动用一切关系征集。   以及负责上下打点不准漏出任何消息,用她未来侯夫人的名义、陆家大小姐的名义到处施压。   陆大小姐一出手,哪哪都不敢给她走漏风声,她天天往府外跑。   二姐陆之婧大开自己的几间陪嫁庄子,倒出一切地方,组出了一支厨师队和运粮队。   将姐姐妹妹们从各自婆家偷摸运作出的粮食集中。   能做大列巴的粗粮送往任家村。   其他粮食,让庄子里人做军粮,锅盔,穿成小孔的干烧饼,每人一背一串饼子那种,做米粉,做一切路上耽搁俩月也不会坏的食物。   陆之婧寻到人还搞到了一批正常死亡的牛,命人做风干肉,用牛膀胱当食物包装肉。   另外,盐,她也搞到不少。   而陆之婉是挺着大肚子,凭借她夫君名义,是去私下邀约她夫君好友,竟从兵部军器营和盔甲监弄出一批真武器,长矛那都是闪着银光的。   她没敢现在就给宋福生那伙人,压在自己的庄子里,打算出发前再分发下去。   陆之婉还干了一件大事,也是凭借她昏昏欲睡的夫君名义,从铁矿那里弄出了一批铁。   不是说震天雷用铁疙瘩更威力无比吗?铁疙瘩被震碎,铁片子才能立即扎死人?   当管理铁矿的人给了她准信,哪日哪时可以去拉铁,还给陆之婉激动坏了,她夫君不白交这位朋友,虽然她以前很看不上。   一激动就坏了,请原谅她先去生个孩子。   陆之婉生孩子都没敢磨叽。   夫君离不开她,所有擦洗她都不想让旁人帮忙,她要每天陪夫君多多说话呢,弟弟那面的事更是离不开她。   她一咬牙一用力,含着参片一鼓作气就生了,疼的她身上的棉被湿透,也喊的她夫君像有感应似的一下子睁了眼。   齐东铭听说娘子给他生了个四斤多不到五斤的女儿,非要坐起身,让小厮们抬他去看看。   什么规矩也不顾,血水还没有端完,齐东铭就出现在陆之婉的面前,哽咽数次说不出话,最后竟挤出一句:“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我昏昏沉沉间可是听见了。”   陆之婉哭着笑:听见也晚了。   ……   老四陆之瑶那更是一副要么常年蔫声当老实人,要么就一鸣惊人。   给她夫君都震惊坏了,觉得好像从没看清过妻子:   你敢偷我牌子?你敢在外面以我的名义往外运硝磺?你知不知道硝磺是什么?出了事,你是想让我项上人头不保吗?   陆之瑶说:所以夫君在外人眼中是和我们一起的,此后,你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的,倒不如?   “你闭嘴,我要休了你。”   “可以啊。”休吧,你休了我,私自向外运大量硝磺会死的更快的。到时你可没有国公府的岳丈家当依靠。   “你?!”   陆之瑶不但不惧被休威胁,而且还将几位姐姐的小厮家丁们集中到她的偏远庄子里,没日没夜在干凿石头的活。   总不能制作震天雷的活计全部让任家村那伙人干吧。   四位姐姐频繁出手,一车车粮食进了任家村,一车车硝磺进了村,甚至一车车木炭粉也进了村,别费那个劲自己烧制了,比官方可有效率多了。   宋福生也是头一回真真切切体会到,女儿分析的真对,女人们要是疯起来,那是一点不磨叽。   而任家村众人还以为这些物资是朝廷给的呢。   村里人虽然知晓宋福生他们最近“不正常”,但是他们分析过,可能是上回押运表现的太过抢眼,那伙人担心朝廷又给派押运活,一路有点危险,需要练一练武功,弄些武器防身。 第五百零七章 征途漫长,带雷前往   这就弄的村里有些人家找上了门。   在他们眼中,是有危险,在家呆着能平安,但在家呆着也没有出息啊。   河对岸那伙人眼看着就要有出息,和普通被征送粮的民夫可不同,几次重用后,不得当官啊?听说正式押运官九品呢。   当了官,那就不再是农,对于普通农民来讲,等于一步登天,换了门庭。   第一家找上门的是任三叔。   任三叔对宋福生说:“团长,你看我是不是一直挺支持你,能不能让你三哥你大侄跟你们一起。”   “有危险。”   “富贵险中求。”   给宋福生逗笑了,“三叔,和那些没关系,我们是推不开。要是能拒绝,你信我,我们这些人一定是在家老老实实种地,不要这种险中求的富贵。您家日子过的不错,什么富贵能比得上您孙子好好的。”   实话不能告诉别人,我们这是没招了。   用阿爷的话就是:咱们承了小将军那么多情,没有小将军,咱们就是偏远地方的军户了,这时候军户的日子可不好过,照样被抓壮丁上战场。   所以说,咱不能玩嘴,咱们这些家欠的情,总要还的。要由我们自己来还。   就为这事,那些老太太哭成啥样?   马老太在刚得知那两日,给宋福生骂的狗血淋头:   就没见过她三儿这么傻的,没被征走,却要自己送上门。   主动去偷路线图,非得要知道小将军去哪,非得要去给送粮,人家缺不缺啊你就去?   人家可能啥也不缺,是三儿缺心眼,还带着俩哥一起缺。   小将军顺手帮一帮的小忙,她们这伙人却要涉险拿命去还。   后来老太太们不得不想开,因为管不住家里的小子们了。   儿子们都当了家,也不听她们的啊,都听宋福生的。   上回没去押运的,很羡慕田喜发高铁头他们。   句句离不开感觉那十几个人回来后气势不一样。   这回一听,还是给小将军送粮,个个直嚷嚷着,要走一起走,一开始,一路走,就要一辈子。   但是以上这些心理变化,在宋茯苓看来,其实还是她爹有绝对权威的原因。   她爹决定要做什么,大伙甚至不问原因就执行、不停执行、完全执行。   这个团已经抱紧到了这种程度。   她爹在青壮劳力中很有个人魅力,村里的小伙子也很愿意往团长身边凑,团长一声令下,啥活都干。   这不服不行。   ……   就在宋福生又在村口迎进几车能装地雷的石头时,这是陆之瑶派人送来的。   黎大人正在卡戳,任命宋福生再次押运粮草到前线云崖关。   可以说,这次押运任务和上次完全不同,宋福生将要面临进入战区。   黎大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觉得应该启用胆大心细更为出色的新人。回头宋福生如果还能像上次一样完成的极好,他就拟提拔宋福生直接越过九品押运官当八品军需官。   他认为:八品,越级提拔,宋福生完成任务回来后,实至名归。   可以说,宋福生等这次新任务也等了很久,都快要没耐心了。   因为他只有再次接到押运任务,才能将为小将军准确的粮草混进货物中,将他们这伙人混进送粮民夫队伍里。   不这样做,他带着人和货没有通关文书,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抓,而且他们和陆家四位小姐准备的这些也会被上报露馅。   宋福生的计划一直是:   领了押运任务后,带着这些粮草,让陆家小姐派来的指定人员继续当押运队伍的领导。不敢随便让别人领队,任务要完成,陆畔也要救。   然后他自己走大半截道,他就拐了。   那些民夫们该送粮继续送,他带着自己这些人押车,走上一条全新的路线拯救陆畔。   与此同时,已经苏醒的齐东铭,秘密见了他以前的副手。   齐东铭也不想还没下床就见这个见那个,他说话还不利索呢,胸部腿部中箭直咳嗽。   但没办法。   他和目前正在偷摸向外运硝磺的四妹夫一样,不得不帮妻子,已经摘不清了,就只能接手。   齐东铭得到了两个消息。   一是,无法再用海运方式给内弟送粮,海被鲁兵把控。   二是,此时前线已经进入白热化,倾朝廷所有兵力正在猛攻云崖关。为了攻破,一批又一批兵勇,不计其数葬送在城门下。   齐东铭就和大姨子、二姨子、媳妇、小姨子说了。   他大姨子以前一直不关心也不懂外面打仗的事,被宋福生那伙人搅合的,陆之润现在最关心战事,且在恶补各种兵书,闻讯就当即下决心道:   “不等了,小全子送信,我们祖父已经两日没回府,祖父现在想的应该全是主战场云崖关,不止祖父,现在所有人想的都是怎么攻破云崖关。”   能听出来,语气里有埋怨。   陆之润就觉得:那些人是不是太不把她弟当回事了?没收到消息?海上已经被断,给她弟送粮的海上渔夫队被灭了,那些是不是觉得不算出大事,再接着用陆运送,饿两天不要紧啊?   可不能再指望。   “出发吧。”   四位姐姐:那必须的,必须马上出发。   要知道海运过不去,陆运一走就是至少俩月,现在出发,弟弟带的兵都有可能被饿到。   可是宋福生还没有接到押运任务,通关文书怎么办?   “造假的文书呢?”小四陆之瑶道。   齐东铭被小姨子吓得咳嗽了起来,越着急想说话越咳嗽,万万不得造假,会捅破天的。   就在这时,陆之婉最贴心的大丫鬟送信:   宝珠来了。   宋福生终于接到了押运任务。   “好!”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奉天城外,郊外的庄子。   这里集结着一批家丁。   他们都是陆家人,都是跟随陆家四位小姐很多年的家仆,打头的就是陆畔的小厮小全子。   陆家四位小姐亲自送这些家仆出发,送这批特殊的“陆家军。”   任家村村口。   宋阿爷带着众人眼里包着泪,冲五十名即将远行的孩儿们喊道:“俺们在家等着,要快些回来。”   五十名青壮带着愧疚,秋收又帮不上忙了,那些留守的要玩命干活。   他们回身对家人们挥手,咧着嘴笑。   “晓得啦,都会好好的回来的。” 第五百零八章 成长   田喜发、王忠玉、宋富贵他们,先去和整装待发的“陆家军”汇合,会在途径的路上等待。   与此同时,宋福生和四壮也已经领队两千人,正向他们浩浩荡荡走来。   两方正式会面。   小全子急步迎上前,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道:“宋头。”   这一跪,就代表着从即日起,唯命是从。   只要是宋福生的命令就会服从,不会也不得有半点违抗。   “宋头!”   “宋头!”   随着这一声声呼唤,呼啦啦接连跪地四百五十位“陆家军”。   这四百五十位曾经归属于陆家四位小姐的家丁,从今天起,就要与宋福生他们这伙人的命运绑在一起。   宋福生双手托起小全子,拍了拍小全子的肩膀。   接着又去托起小全子身后的几位,摆手示意大家都起来。   “叫什么。”   “回宋头,奴才叫常大,这是?”   宋福生挥手打断:“这里没有奴才,你不是奴才,从今日起,你们是我的弟兄。”   是弟兄吗?   宋福生才与这些人见面,第一句话就让这些“陆家军”有归属感,心暖。   “陆家军们”互相看看身边的人,又望了望宋富贵他们,发现宋富贵那些在回望他们笑,他们也情不自禁笑了。   对,宋头说的对,我们是弟兄。   往后,我们会为共同的使命拧成一股绳,攥成一个拳头。   我们能力不行,不是正规军,但是我们会比正规军更齐心。   往后,我们会在心中将彼此当成弟兄。   路上无论多么艰难险阻,也会将弟兄们的命当成自己的命。   “头,常大是我哥,我叫常二。”十八岁,才成家一年的小伙子主动道。   “好,好名,”宋福生拍拍说话之人的肩膀,眼神又看向明显站在前排的人。   小全子给介绍道:“头,这位就是谢掌柜。”   谢掌柜急忙抱拳。   宋福生了然,看来谢掌柜就是之后会接手民夫送粮队的人,也就是陆家大小姐给他寻的接班人,可见这位,能力、身份上都是没问题的。   接下来,宋福生没再接着认识“陆家军”,路上有的是时间互相熟悉,他在忙着查看武器。   这些武器是宋福生没有想到的。   当武器分发到宋福生自己这伙人手中时,宋富贵当宝贝一样摸着闪着亮光的长矛,王忠玉用长刀比划了几下杀猪的动作。   一向沉稳的田喜发,摆出动作要拉弓射箭。   看看人家这箭头,估计射进身体里都能噗嗤一声。   他倒要看看,这回还能不能一箭射死傻狍子。在家自制的那箭头,有一回让袍子拖着伤腿竟然跑了,可给他气的不行。   要知道这几人可是铁头大郎他们的长辈,一个个都能兴奋成这样,就更不用说大郎他们了。   高铁头耍着剑,可比自个准备的强百套:“这就是胖丫妹子说的闭月羞光剑吧?”   大郎笨拙地拿着盾牌笑他,“那你得配天地阴阳招。”   可见,宋茯苓平日里瞎掰的话,这些哥哥们通通都记住了。   可给两千名民夫运粮队震慑的不轻。   尤其是田喜发一箭射到了路边的树上,四壮秉持能省就省的心思,极速跑到道边,嗖嗖嗖几下上树就给箭头拔了下来,就跟会飞似的,民夫们都看傻了:练过是咋?   民夫们望着那五百人,望着宋福生:这怎的?头,你还有支队啊?这是啥时候的事?俺们出发前咋一点消息也没听说过。   民夫们又低头瞧了瞧自己,大部分人还要靠肩挑手提。   再看看那支队伍,不仅家伙什齐全,任谁见到那些大家伙也不敢支棱毛,而且那骡子车队那么老长一溜,好几百辆。   感觉整反了,两千人的队伍,愣是没有那五百人支队看起来厉害。   宋福生看了眼好些骡子车上画有“!”的木箱,那里装的全是地雷,以及闺女新研发出的手雷。   手雷是靠点火才能引爆全场,闺女说目前还做不出能延长时间一拉往外扔也来得及的手榴弹,就只能燃线,线燃起时再扔出去。   还说,爹,备不住等你回来,就能研制出来了。   那还有什么用?没事谁要手榴弹。   总之,宋福生盯了一眼那些危险品,此时一点时间也不敢浪费。   “出发!”   怒发冲冠为红颜,不,是怒发冲冠为陆畔的队伍,各车辆听他号令:插绿旗。   正常送粮车辆队伍,插蓝旗。   这回可是真出发了,星夜赶路。   上回宋福生带队的四百人里,有俩人也出现在这两千人的民夫队伍中。   是的,只剩这俩人。   那三百九十八人目前身在何方无人知,是不是还在这世间无人知。   这俩人还有幸在一个小分队里,就嘀咕啊:“感觉和上次不一样。”   看到宋福生,这俩人别提多高兴了。   和宋福生散了后,他俩去过别的队伍,对比其他头领不拿他们当人看的残酷,很是想念那次送粮途中遇到的领头宋福生。   没想到梦想成真,再一次被宋福生领导,这一路上最起码不遭罪。   可是却没想到,宋福生比他们参加的任何一支队伍都赶路赶的急,一直地、一直地、往前走,很少喊口令休息,可累死他们了。   而且比起上次的一碗水端平,这次也太偏心了,那支后来的五百人队伍什么也不干,逮空就歇。   然后就和他们以前那些队长在一起说说说,也不知在说啥,就像唠不够似的,一路嘴就没停歇,还轮番说。   那个赶车,这个过来唠,埋锅造饭砍柴挖菜,全是他们这些民夫干。   领头也假装看不着那伙人啥啥不伸手。   其实这俩民夫误会宋福生了。   宋福生不是装看不见,是他要求的。   只要小全子他们看懂了他是怎么指挥那些民夫分工合作的就可以了,不用现在就动手干活忙后勤,要养精蓄锐,保持好体力。   另外,让宋富贵他们与小全子他们打成一片,一路上是要将他设计的一些配合战术告诉明明白白的,毕竟咱没在一起训练过,目前也只能靠“话聊”,尽快有一些默契。   将来,以少打多,打的就是默契战。   出发第一天的晚上。   民夫们在休息,这五百人却没休息,大郎、高铁头他们几个小子给小全子他们露了一手。   这一手叫,在夜间漆黑时,靠摸也能迅速埋雷。   “有胆练吗?”   “有!”   “练吧。”   出发后第七天,宋福生带着这只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傍晚时进了城。   这代表着今夜民夫们不用再睡露天地了,夜晚途径各大城池,官府要安排出给他们歇脚的地方。   宋福生却没歇,挑了些自己人,趁着天还没彻底黑透,在这座城里敲老乡家门,四处采买各种瓜果梨桃。   粮食指定是买不到的,但是眼下正是瓜果下来的时节,加上已经走了七天,去掉消耗,他们的骡子车上能倒出一些空地方,要将一切空地方都利用起来。   瓜果梨桃,有时候又是水又能当粮。   以前跟着陆之润的谢掌柜、跟着陆畔的小全子,就亲眼见到宋福生为了他们、为了少爷陆畔,在大把大把撒银钱高价采买一筐筐水果。   出城时,田喜发、宋富贵、大郎等人一脸自豪。   因为,你听听:“大人,您收好。”守城官差双手递还通关文书后,示意城门大开,并且立正站好,目送持户部八品军需官牌的宋福生离开。   这牌子是黎大人特许给的,还意味深长对宋福生说过:“收好,往后这官牌,你可能就要一直随身佩戴了。”   而宋福生这趟押运必经之路,正是当初他由南向北逃荒时所走的路线。   大郎说:“三叔,重走这条路,说不清,我就感觉我有些不一样了。”   宋福生:谁又何尝不是呢,他自己也在成长。   他都说不清自己是现代商人宋建业,还是古代童生宋福生了。   活的越来越不像现代的自己,当然,也更不像古代的。 第五百零九章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陆家兵   夏日的东方,早早现出了鱼肚白,天高云淡,晴空万里。   海风小了许多,浪也平静了。   海燕和海鸥们影影绰绰低飞盘旋着,叫声凌乱,或许也是陆畔的心乱。   在辽东半岛的最南端,在这座名为铁山岛的小岛岸边,已经集合了整个帝国北端沿海所有的战船、渔船、帆板,快艇,甚至小舟。   借着黎明的晨曦一眼望去,黑压压铺满了整片海滩海岸。   而身后,则是万余名整装待发的士兵。   这一万多人,正是陆畔这大半年来以神机营为主要班底,精心特训的两栖登陆部队。   五艘装备精良武装到牙齿的战船,已经提前起航。   上面配有陆畔倾注全部心血,朝廷倾注不少财力的铜制大炮,同时还载有经验丰富的弓弩手。   这些人的任务是负责巡航护航,扫平海峡上一切可能存在的鲁王水军力量。   如果遇到出海打渔的渔船,为了不走漏风声,也一律扣押,待到渡海成功之后再放掉。   随后出发的第一批船只,他们的目标是,鲁地半岛长山岛链最北端的岛屿——北隍城岛。   第一船将士登岛以后,迅速安营扎寨,既作为桥头堡,又作为中转站。   后续船只继续向南航行,依次占领群岛的其它岛屿:   南隍城岛——小钦岛——大钦岛——砣矶岛——大竹岛。   而陆畔的旗舰,则直接进抵到整个岛链的主岛,长山岛。   长山岛的对面,就是此次登陆作战的最终目的地:登州府衙所在地。   从铁山岛到北隍城岛,这22里水路最为关键。   所以陆畔派出最精锐的战船打头阵,全力抢滩。   一旦得手,后面的攻势就可以顺利展开。   陆畔沉吟一声,最后看了一眼近几日观测到的涨潮时间表,将手中的海图收好,必须抓紧时间了。   喊来传令兵,立即用小旗向海滩上的各营将士打旗语传令:   登船!   无数的士兵登上驳船,运到深水处,顺着网绳爬上高耸的战船。   无数士兵推着竹筏小艇,大家一齐冲向波涛汹涌的渤海。   一时间,海面上千舟竞进,百舸争流。   因为逆着海风,所以见不到一片帆。   所有的船只都需要靠人力划行向前。   仿佛是端午节的超巨型龙舟大赛,大小各异的数百艘舰船争前恐后向南驶去。   船头的舵手敲着鼓点:   “咚——咚——咚——划!”   “咚——咚——咚——划!”   口号响亮,动作整齐划一。   大海的上空回荡着各种呐喊声,号子声。   两侧,无数的给养船也纷纷出动。   有装满大列巴的运粮船;有罩着油布的火器船;有运送骑兵的马匹船;有堆满盔甲刀剑的军械;,还有负责收容落水士兵的救援船。   当然,更多的是装满年轻士兵的运兵船。   任公信的三子任子浩端坐在某只船的一角,任风浪扑进船舱,溅落到自己的头上,身上,脸上,嘴里,咸咸的,涩涩的。   运兵船晃得厉害,像叶子,像烈马。   任子浩紧紧抓住船桨,一刻不停地机械地划着,每过半个时辰换另一队士兵继续划。   即使时值盛夏,也能让人不住地磕打着牙齿,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一张嘴,海水又进来了。   陆畔站在主桅杆上的观察篮中远眺,一边为自己这阵容庞大的渡海部队感动激动和骄傲,一边紧张地盯着前方海面。   打头舰只已经配备了宋胖丫独创的窜天五色焰火,一旦遭遇敌情立即点燃示警,后续的船只就会立即重新编队,进入作战状态。   天已大亮,太阳爬上头顶,阳光越来越毒。   顺子爬上来叫陆畔下来进船舱避避酷暑,主子你都晒黑啦,跟黑碳似的,陆畔没搭理他,继续观察海面。   顺子拧不过主子,只好悻悻自个进了船舱,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可要好好保护自个这张小脸,他还没成家呢。   从上船后,快两个时辰过去了。   耿良率的第一队登陆舟,想必已经占领北隍城岛。   海上的号子声也由强转弱,士兵们喊哑了嗓子,喘着粗气继续划动着木桨。   只剩下运马船上那些遇水而惊的战马,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嘶嘶啾啾之声。   陆畔被头顶的烈日晒得有些眩晕,拿出水囊想喝口水润润嗓子,闭目一霎养养神,突然扑的一声——   一条火焰,腾空而起!   怎么了,是发现敌船了吗?陆畔心里一惊。   此时,顺子急促而凄厉的喊声从船的尾舷传来:   “艾玛,不好啦,少爷,茯苓姑娘掉到海里啦!”   胖丫?不可能!   她怎么会混到他的船上,学花木兰女扮男装吗?   不可能,不会的,她要是敢如此胆大,他就将她就地……   能就地干什么啊?   什么也干不了。   一时间,陆畔在心里竟找不到教训宋胖丫的方式,只会不停劝自己,不能,她找不到这么远来!   陆畔心跳的不行,他抓住绳梯三步并作两步跳了下来。   晃晃荡荡的船体让他跌倒,他手脚并用再次踉跄爬起身,继续往船尾跑。   不会有事的,陆畔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的旗舰每个人腰间都缚了葫芦,没有大的风浪是沉不下去的,而且救援船就在后面……浑蛋胖丫,她搞不好真来了!   陆畔彻底慌了,因为他已经远远望见海面上漂浮着宋茯苓那小碎花的衣影了……   怎么会?穿这身怎么可能混上船!!!   淹死了吗?胖丫啊,是淹死了吗?   来不及想许多,陆畔一个纵身跳起来,跃过船舷,向天空,向大海,向着那越飘越远的小碎花飞去。   ……   天还没有大亮。   陆畔坐起身,慢慢缓出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   真见鬼,这几日,怎么总是梦见那胖丫各种死。   是的,刚才那些镜头都是在做梦。   实际上,此时已是登陆后的第五日,也早就离开了那片难渡的汪洋大海。   并且,在登陆后,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顺利。   那一日,才登岸的那一日,他率主力军登上长岛,打算歇息半日后在傍晚借着夕阳强袭登州府,占领蓬莱。   哪曾想,鲁王早就把大部分可用之兵都抽调到云崖关帮助吴王守关,整个半岛地区兵力薄弱,大部分府郡县乡都只由地方团练守备,不堪一击。   没等打呢,只看到一片片“陆家军旗”,这里的登州府尹就颇有自知自明,为保项上人头,亲自带着官印登上长岛,投诚归顺。   表示要全力配合朝廷的官军南征平叛,今日正式抛弃伪职,全府易帜。   顺便还给带了许多海参鲍鱼海胆虾夷扇贝等海鲜土产,备以美酒,名曰劳军。   于是,陆畔带着陆家军,兵不血刃就攻入蓬莱。   后面的登陆船只,尚未全部抵达,陆畔又亲率精兵一千,装备齐各种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几十里外的黄县。   继续连夜行军,沿着海岸线直达莱州府驻地,掖县。   一路只遇零星抵抗,无需赘言,反正通通是见到他就跪地交官印,一副早就想和朝廷共同平叛的架势。   要说这里唯一的插曲,就是一些士兵在吃了登州府尹送的海鲜后,腹泻不止。包括陆畔。   陆畔疑是那厮下毒,正要抓来严审,归顺的师爷道出真相:   海物性冷,将军大军又甫从北地而来,连日征战,甚为劳苦,再加上水土不服,吃多了……自然要拉。   怎么治呢?赶紧的,不能再拉了。   师爷:不是还送了你们当地自酿的酒了嘛,那都是配套的,喝掉喝掉,解湿解腻,不日即可止泻。酒到病除。   这个插曲给陆家军众人气的,他们就不配改善伙食了是吧?   还是吃大列巴吧。   话说,这是谁做的口粮?难吃极了。   陆畔听说连众将领都抱怨过列巴除了扛饿,一无是处,往后见到砖头搞不好都会吐,抱怨能将粮食做这么难吃也是个人才,他每每听到,都会微微一笑。   不知这场仗打赢后,过后会有多少兵勇齐齐念叨大列巴,骂碎花胖丫。   回忆到这,再睡不着了。   这几日,陆畔天天都是被这样的梦境搅合醒,索性拿出舆图继续研究。   下一站,他要攻打昌邑,向西进入青州府。   拿下昌邑,鲁王的老巢,济南府,就近在咫尺了。   而鲁王生性谨慎,后院起火一定要调兵南救的。   如此一来,云崖关那边的阻力骤减,破关就指日可待了。   这时的陆畔,在宋福生带着两千多人送粮队伍行进一半时,渴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渴望平定鲁东收复华北,渴望为父亲为姐夫报仇。   更是极其渴望或在京师,或于中原,与吴王这个狗贼决一死战,国恨家仇,一朝得雪!   但是呢,事情呢,不会一直顺利的。   一队看不到尽头的鲁军,已经从南方的即墨出发,幽灵一般直插陆畔的身后。   危险,已经不知不觉向小将军袭来。   另一面,齐王也已派兵,打算助鲁王,前后夹击,围困陆家军。   彻底将“陆家军”这个名号,从人世间抹掉。 第五百一十章 向故交致敬   看鲁王能撤出大量兵勇去攻打陆家军,就可见他大恨陆畔。   敢与他玩一手:逆风登岸,声东击西,攻其不备,差些端了他老巢,打的他那叫一个措手不及。   少年将军是吧?鲁王恨不得活捉生嚼了陆畔。   而陆畔在此时得知有被困危险,也丝毫不惧。   身穿银色盔甲,头上盔缨迎风,作战常奋勇争先,他的坐骑更是经常马蹄冲天,玩命嘶吼,陆畔一路指挥猛冲,一众陆家军受到从未有的鼓舞,强弩齐发,手中的长矛金属击打声音撕破长空,在战火烽烟中,冲散敌阵无数。   以锐不可挡、以寡敌众的人数,竟让鲁王连折两员大将。   两员大将,全部由陆畔亲手斩杀。   将军斩杀将军,且留有全尸,这叫给予尊重。   既威慑了对手,又振奋了军心。   到了这种境况,鲁王都已经不是大恨了,桌子愣是被他一掌拍碎。   鲁王在得知吃了陆畔铜制火炮的大亏,在连失两员最重要的猛将那一刻,被刺激的下令,以断臂形式,也要取陆畔首级,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弄死陆家军。   宋福生不在这。   宋福生要是在这里,就会评价:这是打急眼了,都有点要不理智了。   所谓自断臂膀的形式就是,不止切断海上供应线,而且要在自己的领地烧粮仓,坚壁清野,让陆畔一路寻不到一粒一颗粮草。让陆畔占城也白占。   陆畔猜到了鲁王的诡计。   劝自己,要暂时咽下那口气,还不到决一死战的时机。   父亲常说,一将之领,不能年轻气盛,最忌讳拿数以万计兵勇的命常走险棋。   如果再激进下去,很容易掉进鲁王的圈套里,孤军深入,陷进四面楚歌的境地。   几位副将也争先说,将军,咱们得撤了,虽说列巴还够用,但是也应该补充一些粮草,粮草充足,军心才更稳。   “撤。”   去一号指定地点,补充粮草,休养生息,以图再战。   谁占你们城啊?他陆畔才不占城。   敌进他退,敌退他追,敌驻他扰,敌疲他再打。   可是到达一号指定地点,又按照约定多停留两日后,发现并没有等来“自己人”。   这说明啥?   说明云崖关还没被攻破。   因为陆运设计好的供给路线,必须要从云崖关过来,也只能等那面打通才能过来,除了海运,那是唯一的路。   几名副将就又说了,“将军,那面攻的是不是太慢了?咱们是不是打的太快了?”   打的太猛了,没收住手脚。   顺子递给陆畔用海水洗完的帕子,闻言很没规矩的插了一嘴:“有的城池也没打啊,贼囊,见咱们就投降。”   怎么这么不扛打?   众位将领其实心里明白:   不是囊,不是不扛打,是这里的百姓太苦了,来了这里才发现,都不好意思脸一抹抢粮。   当然了,也没粮可让他们再搜刮。   鲁王本身就快要把这里的百姓饿死了,百姓或许都等不到秋收,就会被鲁王一次次征收军粮压的饿死一片。   陆畔问,那咱们剩余的粮草,还能挺多少时日。   不好说。   怎么会不好说?   就是不好说嘛。   和普通军粮不一样,往常的那些口粮能算出来。   而列巴很扛吃,兵士们只要肚不饿,那就一副能少吃一口就少遭罪的样子。据称,伤兵嚼列巴会扯得伤口疼,都是用水泡着吃,吃几口就很饱腹。   所以,回将军,具体无法回答,但是大致十多日甚至再节省些,二十日应是还能挺住。   “还能挺二十日?”就凭出发时,每人背来的那些?   “是。”   这一刻,陆畔真为宋茯苓自豪。   在他眼中,这才叫有才华的女子。   “出发。”   没打通云崖关,就说明鲁王撤回的兵力还不够,要逼的鲁王再往回撤一些。   说明他们这里的打的还是不猛,再猛烈一些,就能让云崖关攻城压力更小一些。   这时候的陆畔,心态很稳。   他甚至在心里打算直接舍弃二号三号取粮指定点,打算猛攻一波直接按照日期去四号供粮地。   与此同时,宋福生率领一众民夫们,已经路过很多城池了。   这把他累的,用句不恰当的形容:就像后面有恶狗在撵他似的。   他最怕狗了。   一直在催着:“快,快。”   嗓子哑了。   形象也造的不咋滴。   天闷热,宋福生就懒得戴头套,结果一不留神,上眼皮和下嘴唇都被臭蚊子咬肿了。   眼皮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嘴肿,喊口令喊急了,直趟哈喇子。   空间里,宋茯苓站在一块白色的写字板前。   这小白板在钱佩英眼中有磁性,能粘一块红色纽扣形磁铁。   女儿的写字板上,画满路线路,那一道道的,她都看不懂。   此时,女儿正将红色纽扣磁铁取下来,重新粘在另一处地方对她讲:“娘,我爹走到这了,他比我预估的走的还快。”   “你躲开,我看你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城?武泉县?那不就是这个地方吗?”钱佩英一边说着,一边将收进空间茶几下面的官印拿了出来。   小绳下面的官印来回晃悠,正是当初咱家米寿捡回来的那个。   其实那阵生气本是想扔来着,可寻思扔哪都不保险,留着又不碍事,就没给丢,转手扔空间里了。   宋茯苓回眸笑:“对,对,就是那个地方。”   “唉,你爹照上次押运进空间少多了,没日没夜一直在赶路。也不知你爹这一路,能不能遇到帮过咱们的那些人。估计遇到也没空说些话。”   贵人暂时还没有遇到,倒是遇到愁人了。   就丢大印的那个?竟然还在守城门,这是上面有人啊。   宋福生此时就站在这人面前。   对方张口结舌:“你?”   高铁头和大郎几个小子,一见到此人就立马兴奋了,个小衙役,个小县里的衙役,就要从队伍里出列:   这回可妥了,太特娘的扬眉吐气,没想到吧,俺们三叔可是从奉天城来的,手持八品官牌。   被田喜发和宋富贵一把拽住。   “别小人得志。”   “与别人不会,就要与他小人得志。”   当叔叔的教育:“那别给大嘴巴子,踢他膝盖,见官不跪。”   宋福生他们过武泉县都走出很远了,这位丢官印的官差还傻在原地。   他懵懵的还看看日头:逃荒的,眨眼成官啦?还是京官?这去哪说理呢。   途径白掌柜、小武所在的客栈是白天。   白天要马不停蹄赶路,不能停留。   白掌柜、小武,以及官道另一边两家客栈的掌柜,惊讶地望着宋福生他们。   因为,即使不能叙旧,不能停留,也没给带来几车说好的大萝卜,但是宋福生下令,九族男儿,致敬。   以宋福生打头,九族的五十位青壮力,竖起手中的矛、刀、剑、长枪,一边剑指天空,一边扭头脸上带笑,望着白掌柜和小武路过这片区域。   宋福生都那样了,其他人都是他的手下,除了担粮的实在空不出手,连赶车的也都拿起手中的武器,有的是长木棍、有的是用鞭子指向天空。   两千五百人的队伍,齐齐做这事,场面很是壮观。   白掌柜眼里含泪,又笑的合不拢嘴,不停向他还能认出的九族男儿们挥手回礼。   小武更是跳跃着挥舞双手喊:“回来要到这,别忘了回来要到这。” 第五百一十一章 双重内力(一更)   望着远去的队伍。   官路另一边的两位掌柜,急忙结伴过道寻白掌柜说话。   “那是谁呀?”   白掌柜脸上的激动还没有散去,“你们不记得了吗?去年秋末有一伙人,入住在我这里,卖松子?”   “一个圆溜溜眼睛的姑娘领着一帮小娃娃那伙人?有印象,记得记得。”   “对,就是他们,刚才打头喊口令的那个,就是那位姑娘的爹。”   “哎呦,这才不足一年,那时候他们穿的破破烂烂,这是当官了吧?”   “应是,”带领那么多人的队伍呢。   “他们那是还记得你,在和你打招呼呢吧?”问话的掌柜用手比出指天的动作。   白掌柜眼角笑出了皱纹:“应是。”   问话的两位掌柜也笑了:“那他们也应是记得我们,难怪也冲我们笑。”   “哈哈,应是。”   官道对面,只能住普通百姓的客栈,小厮喊道:“掌柜的?有客官叫您。”   “来啦来啦,”掌柜的一路小跑回去。   这在以前不可能,等去吧,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怕什么,反正都是小老百姓,又不敢将他怎地。   可此时这位掌柜不那么想了,他决定往后再不能门缝里瞧人。   要向老白学习,凡是住店就是客官,不能让客官久等。   白掌柜与另一位掌柜的也互相抱了抱拳,示意都要回去忙了。   宋福生那伙人能做出不忘当初扶助一把的恩情,通过这事,三位掌柜心里都热乎乎的,下决心往后要更好的为客官们服务。   咱啊,力所能及时,能帮谁一把就帮一把。   幽州城下。   宋福生在移交完同城文书后,主动与其中一名守城官打招呼。   “你是?”   “去年,你与滕头带领红牌队伍,走了一半的路后,你们先行一步,将我们这伙人留下了,我们就自己赶路,不知是否有印象?”   宋福生才说完,这名官差的头,就皱眉看向手下:你还干过这种事?   这位当初建议扔下宋福生那伙人的官差脸色通红,发现头和同僚都在看他,急忙抱拳,想解释:“当初?当初是?”   是的,他想起来了,难怪看宋福生有点面熟。   宋福生脸上倒始终带笑,打断道:   “我只是想问你对我有没有印象,有就好办了。   我是想向你打听打听滕头,当初要是没有他特意寻我,告知之后怎么走,我们不可能那么快就到达奉天城。   一直对他心有惦念,不知他此时身在何方?   还有,不知你是否记得在这城门处的徐主事?”   这名官差还没回答,他的小头领就告知宋福生,滕衙役一直在下面征粮。   宋福生瞬间了然。   其实越往这面走,越能感觉到百姓苦。连续被征粮、被征兵、被征徭役。   可以说,奉天城百姓的日子,是他途径这么多城池中最好的。   而奉天城下面普通百姓里,任家村的日子又是最好的。   即使任家村家家过的尚可,村里也已经有十几户人家在这时节靠打渔、靠野菜、靠山上的野果子饱腹,不舍得吃粮。   就可想而知,其他各城的百姓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苦日子。   “至于徐主事,他和你一样。”   “噢?”   官差的头领告知宋福生:   幽州城,边境城池,这里运输压力最大,人手不够。   徐主事就被调走在带队送粮。因为押运几千人的送粮队伍,必须是有品级的官跟着的。   看宋福生就能知道。   所以一路上通关,宋福生带队这么多人,无需多言,各城池的衙役就知晓他是个“大人。”   取回卡过戳的文书,嘱咐见到腾头一定要带声好。   宋福生正要带领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城时,那名曾经扔下宋福生那伙人的衙役,忽然抱拳道:   “万望您海涵,当初有不得已的缘由。”   宋福生扭头冲他点点头,像相信了似的,毫不介意。   出幽州城了。   九族的男人们就没有一个不回头看城楼的,一个个都情不自禁的回想去年。   大郎告诉同行的小全子:“那时,这两边排队,把脉的,打粥的,全是帐篷。那里,看到没有?贴着告示,好些逃荒来的人不识字,是我三叔站出来,对那些难民又给念又给解释。”   高铁头回眸看在城楼门,在心里自言自语对他爹说:“爹,你就是在那里,扯谎说是我三叔的三姨夫,他三姨没了。”   连四壮都回头了。   去年,他们这伙人,迷茫、彷徨,面对要当军户集体凑银子保宋福生一家。   宋福生望着道边以前搭帐篷的地方,他们几口人商量来商量去,要给守城官送礼。   九族的男人们回忆的越多,就越坚定了要去见陆畔的心。   任何人也无法体会他们当时的心情,都绝望了,送礼都送不上去,眼看着就要听天由命集体当军户了,结果当时的守城官扔给他们大红牌。   那牌子颜色决定的是他们的命运啊,甚至是以后几代人的命运。当了军户,世世代代都是军户,子孙是不能读书的。   说顺子爷怎么怎么提了他们,还让他们自己拿牌子,多少户就拿多少大红牌。   天籁之音,不过如此。   大郎在和小全子讲述这些时,眼圈没红,只是语气很激动,小全子却用袖子蹭了蹭眼睛,他想师父了。   自从顺子与少爷离开,小全子再也没有在心里吐槽过顺子,全是想念,想念师父能踢他两脚。   带着哭音说:“我师父一向有眼力,那时候就发现你们重情义。难怪他絮絮叨叨的还欠嘴总抢话,少爷也更看重他,要的要的。”   就在这时,几匹战马迎风呼啸而来。   快马上的衙役一路驰骋一路扯破喉咙般喊着:“前线大捷,大捷,云崖关破了,破啦!”似带着回音。   宋福生整个人一震,立即就像被输入了能量般。   本来之前回忆杀就让他精神抖擞,这一听云崖关破了,眼神都不一样了,冒着亮光,精光闪闪。   将手中才咬了一半的桃子甩手一扔:“听我口令!全体都有,加速行进!” 第五百一十二章 开始饿了(二更)   宋福生带领众人在全速前进时,云崖关这面一破,人流就如奔涌的潮水般向关内涌动。   先是传令兵的队伍骑乘快马,分三支小分队向陆畔所在的方向驶去。   特意前后派出三支队伍,就是为确保陆畔无论身在哪个给养地点也能收到消息。   接着向关内涌动的是,早就在等待通关后给陆畔的送粮队伍。   云崖关这里,安排后勤的几位大人全是从户部派来的官员。   这几位户部官员的嗓子早已喊哑。   就在通关前,他们还在争执同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让送粮队伍还赶往一号二号三号四号给养地点。   有官员说:   一定要按照约定去送,这可是我们来之前,上面明令要求的,无论陆将军眼下还是否需要。   否则,问责,谁来担?   有官员说:   你不能死脑筋,通关晚了好些日,我们已经错过了和陆将军的一二三四号约定地点。   那就不要再多此一举,陆将军指定不会在那几个地点原地等待。   不如让本该送往一号二号三号四号给养地点的粮草队伍,通通也随着五号六号七号出发。   也有官员说:   不行,陆将军用不了那些粮草。   那要按照你那么说,只要正常的五六七号粮队能按照规定到达不就行了?   眼下都什么情况了?我们要能省则省。   我们不能眼里只要作战的陆将军,现在谁最需要?   通关后,各路将军那里更要一鼓作气攻进关内,并且同时分几个方向攻打追击,他们随队带的粮草极少,我们必须要留有一定数量的人,补给各路将军。   “陆将军队伍的口粮和其他将领的口粮一样吗?”   “什么口粮不是吃。”   “那炮呢,炮弹呢,也通用啊?陆将军那里是铜炮!”   “你不会撤下来,让这几支粮队带走?”   “你看还能放下吗?!”   如此争执,谁说的都有理,吵的人崩溃,就看站在哪种角度来分析了。   只恨,这里离奉天城太远,连个敢拿主意的人也没有,快马加鞭回去请示相等于天方夜谭。   最后,是户部来的这几位官阶最大的官员下的决定:   让五六七号粮队,在云崖关一破时就进关,且同时进关内,以保证陆将军无论身在哪个指定地点等待,也能等到补给。   任何人任何事也不得耽误。   至于之前没法按照约定送达的一二三四号粮队,这位大人先看了看自己手里现有的粮队名单,还有陆续要到的正在赶路往这里来的各城粮队名单。   这中间衔接出了点问题,没跟上。   出问题,可以说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最主要是来自于到底什么时候能攻破云崖关,这个具体时间没人能说清,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打通?安排上就一定会出现问题,致使供给队伍有断层现象,不能源源不断的跟着几路将领后面立即出发。   这位大人深思熟虑后,一咬牙,才下的决定:   一二三四供养队伍,炮和弓弩箭等军用物资撤下来,城关攻破后,粮草先挪给其他几路将领。   两日后,有其他粮队到达,看情况再继续派往陆将军的指定地点。   由于以上的插曲,在传令兵的后面,第二批向关内涌动的是给陆畔送粮的几支队伍。   四只浩浩荡荡的粮队同时出发。   可以说,户部的几位官员,真的有第一时间就派出救济队伍。   什么时候能打通云崖关,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陆将军那支队伍,甭管此时是在五六七号哪个供养地点等待,都不会白等,都能见到“自己人。”   而其他几路将军,甭管是冲皇上的口谕、冲陆丞相,还是冲对陆畔父亲一代将军的敬仰之情,或许还有陆畔会唤他们一声世伯。   他们年纪已经很大了。   这些常年驰骋沙场的将军,不用任何人告诉就知陆畔在鲁东打得够狠,心中对陆畔的赞誉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面攻城压力才会如此小。   所以,他们不但没有争抢后勤这一块。   要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下攻城入关后,本就兵马先动了,后勤补给队伍就是立即在后面出发,都有可能会造成他们的兵饿肚子。那他们也没利用身份下令争抢。   而且,每一路将军也都心急如焚,都想要尽快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去回援陆畔。   莫将军,就是他当初想让小儿子求娶陆家四小姐。   这位老将军在云崖关一破,就身穿带血盔甲一刻不停,带队向西追打吴王,一路追一路打。向西最主要的任务也是收复京城。   周将军,陆畔父亲曾经的手下,这位将军今时今日可以说是陆畔的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   周将军是在云崖关一破后,身上带伤,更是带队马不停蹄包抄,向晋州城进军,堵住吴王向西后路。   梁将军,也就是贵妃的哥哥,带众将领在云崖关攻破后,一路向南,直扑中原,抢占黄河渡口。   另外还有几位将军,踏上了更远的征途,要防止长江以南的闵王趁机作乱。他们更是将在外,即使有心回援陆畔也回不来。   所有的将军心里都明白,一定要将这口气撑下来,他们等待收复河山这一日等待了太久。   战场上瞬息万变,决不能给那几位王爷留有喘息机会。   与此同时,在东面的陆畔,不知道已经攻破了云崖关,没有回援,连供给队也没见着。   他已经在问顺子一个以前他从不会问、不屑问的问题:“你饿了吧?”   “少爷,我不饿。”肚子咕噜咕噜响,顺子为了让陆畔听不见,特意用大嗓门压住肚子响的声音,“少爷,这是泡的米糊,你快吃。”   将军的口粮和旁人不一样。   陆畔端过米糊,向重伤员的方向走去,随手给了一名小兵,用大手按住小兵的肩膀,制止推辞。   他自己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列巴,用力的咬了一口,用力地嚼。   顺子坐在他身边也吃列巴,夸张的说:“真香啊。”   陆畔看了他一眼,又再次看了眼伤兵的方向。   不行,五号供给地点不能多停留,这里别说海了,连条河都没有。   必须去能暂时自给自足的地点。   舍掉六号,直接去七号等待。 第五百一十三章 分道扬镳(三更,为盟主青衣浅淡打赏+)   空间里。   钱佩英顶着黑眼圈,小心绕过地上摆放的手雷。   她都担心在空间里莫名其妙炸了。   闺女太牛,闺女给手雷做了出来,就等着老宋来取了。   可老宋昨夜没进空间,想必是在没黑没白的赶路,也不知能不能吃得消。   此刻,钱佩英也晒黑了不少。   这不是在收辣椒嘛,都快要累死她了,擦什么防晒霜也抵不住一天天撅在地里干活。   她坐在沙发上,揪心。   老宋不进空间,就跟在现代有急事找他却怎么也打不通电话似的。而且老宋还单方面关机,恨不得再见到时,掐他一顿。   “你爹到哪了?”钱佩英说完也不等回答,又自言自语嘀咕上了:   “要知道这么没命赶路,早些出发呀,反正早晚也要去救,不如早些去。你爹少遭些罪,或许陆畔和那些挑货民夫也能少遭罪。”   就这车轱辘抱怨的话,宋茯苓最近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   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女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就爱磨叨,就爱后悔,就像是磨叨磨叨能解心魔似的。   不过,听的再烦,宋茯苓也很有耐心。   她娘除了能和她磨叽,也找不到人说这些。   太惦记她爹了。   所以宋茯苓就又回答一遍:“娘,你忘了,不是我爹能不能提早出发,是他必须要拿到通关文书。没有文书,他带着人带着货,走一半就会被逮回来,那样不等于是白忙吗?而且云崖关一定要攻破,攻不破,陆运谁也过不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说说,那你爹现在能到哪了呢?是不是已经开始有危险了?”   宋茯苓将红色纽扣挪了地方:   “我猜他昨夜没进空间,按照脚程算,那么明日晚间差不多就会到达云崖关。危险暂时还谈不上,就是不知提早到,那面攻没攻破。”   宋福生:“我到了。”   给娘俩吓一跳,宋福生忽然就出现在空间里。   “这一道,可给我累稀碎,”咕咚咕咚就开始喝水。   钱佩英激动的直扑过去,抓住宋福生胳膊就开始一边拍打一边骂:“哎呀你个傻老爷们,咋才进来送信。昨晚我和闺女等你一宿,不停地被空间弹出去又进来,都要折腾迷糊了。”   宋福生躲着打:“别闹,我就趁着撒尿的功夫进来告诉你们一声,城破了,我到了,我得出去了。背人耳目撒尿的地方到处是死尸,我都怕被传染,都给我吓哆嗦了。”   “啥?”钱佩英瞪大眼。   宋茯苓急忙问:“爹,你就这一句话啊?”   “啊,还有一句,这是手雷吧,你造出来啦?真厉害啊闺女,你等我上路就倒出空包装,走了。”   “嗳?!”   然后宋茯苓就看到她娘尔康手也没抓住她爹。   她爹瞬间消失,说走就走。   才出了空间的宋福生,就在尸骨中间跳跃着走。   看见没有?   烽烟万里下,是横尸遍野。   这都没有人也没有时间埋啦,云崖关这里,到处是忙的团团转的身影。   进关内追击残兵的队伍,跑步向关内前进,哒哒哒的跑步声连绵不绝。   后勤这一块,那更是忙的到处是嘶喊声。   “宋福生?奉天城仓储衙来的宋福生,领牌子立即向西。”   宋福生心想:谁向西?他要向东。咋这么烦人,都已经押运到这,就算完成了任务,怎么又给派新活。这是出发前设想过最不好的结果。   领了牌子,将向西京师方向押运牌子,交给陆大小姐派来的谢掌柜。   过了云崖关,宋福生就对民夫们说:“从即日起,你们都听这位谢头的,我先去办点私事,咱们,京师见。”   民夫们眼中,有的充满不解。   有的是觉得宋福生无论是一弹手中的牌子,还是举重若轻的话语,都透着一股潇洒。   只有“陆家军们”心里都清楚,他宋福生暗地里甩了向西押运的活,是在,违抗军令。 第五百一十四章 五百VS两千(一更)   预想之中最好的结果是,到了云崖关就押运结束,任务完成。   然后趁乱出关。   你管我干啥去呢,我就不回家,就要向东。   然而,一切都是天意。   宋福生心里比谁都明白,事情在冲预想之中最坏的方向发展。   押运并没有结束,他却半道自行卸任。   这就相等于是在违抗命令。   在这里,违抗军令,搞不好是死路一条。   所以说,他从出发伊始,以防出现最坏的结果,才让“陆家军”和九族们是在郊外等他,而不是像上次似的与他一起去仓储衙。   这一路通关,向各城池报的人数,也是正常押运队伍民夫的人数。   没有将“陆家军”和九族算进内。   他拿准了这么多人,就不信有多事的会数人头。   这样的话,违抗军令的只是他一个人,和“陆家军”、和九族无关。   所以说,从他自行卸任那一刻开始,这才叫真正的与陆畔的命运绑在一起。   能帮到陆畔,能给那头整的明明白白的,这叫戴罪立功。   回头,他宋福生又不是傻子,心里有数。   陆畔也好,陆家四位大小姐也罢,那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只要帮到她们弟弟了,绝不会袖手旁观。   甭管到啥时候,任何事它也讲究个存在特殊情况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指定能捞他,不会让他出事。   最多他这个谁知道将来是八品还是九品的预定官职丢了呗,说他无组织无纪律,丢就丢呗。   但是,如果没有帮到陆畔,没有逃脱命运般见到活人陆畔,回头,他这就叫罪加一等。   命运,有时候其实挺难抗争的。   就像他一路急行军赶到城门,听说已经有许多民夫去给陆畔送粮了,这些人的结果可想而知。按照米寿梦里的推断,仍旧逃不脱提前去送人头了。   不过,宋福生告诉自己要有信心:咱可以争取改变一半,甚至一大半人的命运不是?   至少他现在插了进来,在他之后,云崖关再陆续派出的送粮队伍就不会被灭了。   要灭也是先灭他。   可不行,媳妇闺女在家等他呢。   恩,所以说,不成功便成仁。   十日后。   宋茯苓在空间里嗑指甲,坐在沙发上咯嘣咯嘣的,将修的方圆形指甲咬的乱七八糟,眼睛紧盯写字板上的地图。   这一刻,她的真实心理有些后悔了,也终于理解她娘的反复无常。   以前不明白,都走到那了,早就出发的事,娘还磨叨什么?磨叨,她爹就能马上回来吗?   现在彻底懂了。   因为离第一个埋伏地“黄烨”越来越近,就代表着她爹离危险也越来越近。   别和她说话。   钱佩英:我也没说话啊。   倒是空间外面的宋福生,他离黄烨越近,人越冷静。   “找地方休息。”   这天还亮着呢,离天黑还有些时辰,就休息?不赶路了吗?   是,休息,养精蓄锐。   宋福生进空间了。   “爹,怎么样?”   “没事儿,你们别慌,我要开地雷箱了,正好将手雷混进去往下分发。”   早在出发前,地雷封箱的活就是宋福生亲手干的,他拿着鱼鳔胶亲手粘,亲手画“!”。   那时候想着万一呢。   闺女说,会在他们赶路时不停研究手榴弹啥的,而一颗颗圆地雷中间是有空隙的,就想着要是真能制出来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放进去,也不显得那么突兀。   反正封箱前,谁也不知道。   现在真造出来了,且是一个个小铁圆形地雷。   “就这些?”   “爹,没有铁了,你们都走了,陆家那几位姐姐不可能再给咱们提供铁,就这些。”   “那你和你太爷爷他们是怎么说的?做好的手雷没了。”   宋茯苓告诉宋福生:   “我和我娘装好箱,去外面雇俩人,那俩人不知道拉的是啥。   然后和太爷爷我奶他们说,这是秘密,陆家大小姐又找了些陆家家丁要去追你们,让给这些拉走。   我奶和太爷爷一听是秘密,还给我俩打配合。   就让雇的那俩人给拉到咱在城里买的房子,我就塞空间里了。”   钱佩英在一边急急附和道:   “对,闺女当时就是这么撒谎的。   老宋啊,这可是雷,不是鞭炮,闺女稀里糊涂整的。   里头安了个什么管。可不保证个顶个延时,这可不是现代,没有计时器。   我就说你一句,你给我往心里去,你一拉线就扔哈,别忘啦!”   空间外面,“陆家军”们在支锅煮汤,牵领骡子喂水。   九族几个壮汉围成了个圈,面冲外,像警戒似的,   宋福生坐在圈里面开箱,往外拿地雷,以及假装混在里面的手雷。摆了一地。   钱佩英和宋茯苓在空间里就眼睁睁地看着,手雷一会儿消失一个,一会儿消失两个,亲眼见证这闹鬼的一幕。   直到空间客厅里摆放的手雷全部变没。   外面,宋福生小课堂也开始上课了。   他拿着这手雷给大家讲解怎么用,说这是我们的秘密武器,要在什么情况下使用。   宋富贵他们边听边冲“陆家军们”点头:确实挺秘密的,可见多重要,他们提前都不知晓,要认真些听。   宋福生接着又讲解到时候怎么往回跑,别自个人傻了吧唧踩上雷,咱们埋的时候是有讲究的,跑也是有图的,看到了没?埋雷图,躲着些跑。   然后他下命令,由哪些人去埋雷,由哪些人打配合。   听的大家激动不已,频频点头:头,放心吧。   可是,问题来了,谁知道敌军在哪?埋远了没用不是?上哪去吸引敌人?   九族:别着急啊。   为啥要原地休息,俺们有秘密武器,不能告诉你们。   第二日天刚亮,小全子终于睡了个饱觉,这是自从上路开始第一次睡够了仨时辰,就发现宋福生、四壮不见了。   问完原因,“陆家军们”齐齐沉默了。   原来,就在他们睡觉的时候,宋头和四壮竟没休息,比他们多跑好些里地,去探路了。   宋富贵口才很好。   说宋福生辛苦极了,你们以为头是白当的?越关键时刻越不容易。   他拿咱们当兄弟,那决不是讲讲就算的,要对咱们的命负责,宁可自个先冒险去谈谈陆。   俺家兄弟那真是……   黄烨,某处不知名的山上。   宋福生此时用望远镜往山下不远处这么一望,第一反应:   握草,初步估计至少两千多人的齐王兵勇,真是劫了我们的粮了,你看粮车还在那,那面还有一堆儿,那是?   “那是烧的民夫尸首吧?”   四壮点了下头。   给摞在一起烧了。   “妈的,走。”宋福生带着四壮探完情况就跑了,做到心中有数。 第五百一十五章 漫山遍野做战场(二更)   返回的山路上,宋福生和四壮用了半天的时间。   他要测算。   当他们“大部队”从前方拐过来,被敌人发现需要多久。   “大部队”到底要走出几里地,才会引的敌军追过来陷进地雷阵。   更要测算出从哪里开始,咱们自己人就要往这座不知名的山上跑。   以及,最重要的埋雷地点,设在哪。   咱雷不多啊。   要知道几百辆骡子车去掉拉药品和列巴奶砖,能驮来的地雷是有数的,不能可劲用。   要将有限的地雷,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宋福生将纸拍在树上,让树干给他当写字台,拿着炭笔就一边和四壮往回走,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写一会儿,炭笔往耳朵上一夹,再接着往前边走边测算下一步。   遇到整不明白的了,心里头实在是没底的,他还让四壮拿他水囊去寻水,他自个先在身体附近撒些防蛇的药,然后趁着空档就进入空间找闺女。   最近米寿就觉得姐姐啥也不干,就天天睡,可要愁死他喽,姐姐这样下去会睡坏的。   宋茯苓又不能对弟弟说出苦衷。   可以说,从宋福生进入黄烨地区,宋茯苓就基本上在空间来回弹入弹出,超长待机,等爹中。   宋福生一出现在空间里,就将目前情况画个大致。   宋茯苓也不废话,就不是啰嗦人,很是认真地听她爹的问题,然后根据图形帮忙分析。   宋福生就边吃喝,边听听女儿的意见。   所以,今天四壮好不容易寻到水回来,满脸汗将水囊才递给宋福生,宋福生就打了个饱嗝。   四壮瞄了眼宋福生始终不离身背的大包:“……”   主子什么都好。   就一点,总是偷吃。   宋福生看了眼四壮的脸色,从包里摸出一个梨递了过去。   他还挺不舍得地说:“别看这梨子有些烂啦,那我也背一道,我都不舍得吃。也就你吧。”   半天后,宋福生揣着两张画满各种图的纸,回去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卸粮。   啊?   啊啥,常大给弟弟常二脑袋一巴掌:“头让作甚就作甚,一定是有道理的。”   “哥,那咱们到时候都去引敌军了,咱这粮,谁守着?”   “后面要是有人倒好了,你看有人吗?还用守?”   宋福生下令的第二件事是,割草。   将空出的骡子车堆着草,用油布一扇,离远看就像拉着粮似的。   然后他才开始正式教学。   “听着,咱们第一步这样,之后这样……”   这天晚上,刚过半夜,   “陆家军们”正在山上忙碌的干活。   他们要给敌人开辟出一条“上山”的道。   扎草人的。   埋碎石雷的。   按照宋福生指示小心拉起拌雷的。   总之,小河边,大路旁,漫山遍野摆战场。   而经验更丰富的九族男儿们,一个个正背着捆绑住肩、腹、腰部的“冲锋包”,一大包一大包的地雷啊,一背上,肩膀就能被肋的青紫一片。   必须要背,怕用车推,几十辆木质车碾推过来有声音。   他们趁着夜色,鸟悄的,已经跑向距离敌军不远的位置了。   几十位血气方刚的九族好男儿,四散的蹲在路上。   一个个格外小心谨慎,动作甚至都放得很轻。   你负责前,他负责后,极其默契的在挖坑,一看那熟悉的动作就知以前没少训练大半夜埋雷。   引线地雷、踏板地雷,连环雷。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地雷埋完,咱们十个二十个的九族好男儿们也完成任务往回撤了。   一路加速跑,消失在夜间。   没一会儿,九族好男儿们又有二十几位背包返回,宋福生挑选的全是心细稳重的。   这回,这二十几人背的全是沙土。   他们绕过地雷,向上撒沙土,打扫战场,务必让敌军看不出路面和平时有何不同。   田喜发和郭老大殿后,他俩在离开前,不约而同望着地雷阴测测地笑了下。   这俩人以前不会这表情,无意中和宋福生学的,觉得这表情很爷们。   第二天,一大早。   齐军兵勇就向上报告:又发现伪燕的粮队了。   两千多人的头领笑了:   燕军又来给他们送粮啦?这可真是不要命了,前赴后继来送死。   那就来吧。   你倒是来呀。   大郎牵着骡子车,“三叔,他们怎么还不过来呢。”   宋福生领着浩浩荡荡的“粮车”,一车车连骡子都不稀罕吃的草啊。   特意没安排并排走,前后排着行驶,这样显着队伍长,人数能更壮观一些,闻言,皮笑肉不笑道:“快了。”   果然,话音才落,远处就闻厮杀声,好些齐王的兵勇齐齐向他们冲了过来。   还有骑兵。   一看就是这两千人的各种头头在骑乘而来。   艾玛,好怕怕呀。   “前方有埋伏!有埋伏!撤,护住炮弹车,快撤!”宋福生扯破喉咙喊,这时候他都恨不得拿大喇叭播报,务必要让对方听到。   对方一听,这还不光运粮呢,竟还有炮弹?   不用问,一定是给那陆家小贼送的!   追的更狠了,必须要将那些民夫截住,也下口令:一个也不许放过,冲。   宋福生扯着骡子车边跑边回头,心想:我可提醒你们了,前方有埋伏,我还喊了两遍,你们不信别怪我。   “弃掉骡子车,上山!”   “陆家军们”和九族男儿们立即弃掉各种装草的骡子车,向山上奔跑。   骡子车就这么不要啦?   没事儿,给敌军干没了,还能抢他们的骡子、他们的粮。   再说敌军跑过来掀车一看全是草,除了脑子有病的会拿骡子泄愤杀掉,其余的指定会来先追他们这群“狡猾狡猾的。”   就在这时,第一个踏板地雷忽然炸响了。   踏板地雷一炸响,连环雷也开始火海显神威。   爆炸声、惨叫声、雷响马蹄飞,立即划破长空,胳膊腿满天飞。   有侥幸的齐王兵勇贴山边冲过来了,不好。   宋富贵和王忠玉埋伏到山石后面,俩人对视一眼,一拽线。   只看半山腰碎石雷瞬间引爆,大石块碎石块像天女散花般倾泻而下。   顷刻间,齐军兵勇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躲闪不及的,脑袋当场就被石块开了瓢。那有幸赶上块头大的,直接就被砸扁了。   宋富贵咂咂舌:唉呀妈呀,那脑浆子都干出来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部分兵勇被他们几位头领带着躲过了乱石阵,冲上了山,爬上了宋福生他们贴心给修出的好路。   路上很突兀的戳着几个稻草人,也不知哪个齐军手那么欠,嫌挡路,用手一扒拉,哐哐就炸响了。   估计扒拉稻草人的兵勇,在临死前想的问题都会是:啊,难怪,好好的山路怎么会戳着稻草人。   后续上来的齐王兵聪明了,从其他山脚踩草上山,结果又不小心踩上了拌雷。   宋福生就是在此刻冒头的,之前他一直藏在林子里。   他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兄弟们,下山,给我杀!”   “杀!”   “杀!”   “杀!”   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有回应喊杀的声音,他们奔跑着像抢银子一样下山杀敌。 第五百一十六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一更)   齐王兵勇举着大刀,要向宋福生砍过来啦。   宋福生双手一起用力,长矛使劲一扎,只听噗嗤一声。   这名兵勇的腹部立即被捅穿,已经死啦死啦的了,竟还攥着刀做出砍杀的动作。   宋福生拔出长矛,上前踹了他一脚,他这才倒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   杀!   又有没被炸死的齐王将领,眼睛闪着恶光直扑宋福生。   战场上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擒贼先擒王,先给你头干死,军心就散了。   宋福生:我让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杀我。   “啊!!”   他嘶吼着啊,双手端着长矛就冲了过去。   没扎透。   不但没给对方将领一矛干死,身后躺地上被炸的晕乎乎的兵勇,竟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这人举着长剑,正准备奋力一搏从宋福生的头部劈下。   而宋福生此时啥也不知道。   不知身后有人欲将他脑袋剁成两瓣,正在一心一意与没倒下的齐王将领大战三五个回合。   噗嗤一声。   啥玩意沾了他满脖子?   又是啥玩意轱辘到他脚边啦?   四壮一手一把砍刀,双刀四壮,从身后冲了过来。   不仅将意欲劈死宋福生的兵勇一刀砍飞了头,而且三两下就接手宋福生对付的将领,转腾挪几个闪身间就跳跃着挡在了宋福生的前面。   这一切不过是眨眼发生的事情。   当宋福生再歪头一瞅,那名将领已经被四壮砍死了,人头不知所踪,只留有脖子再冒血。   “冲,快些下山,决不准让传令兵逃出!”   就在宋福生喊出这口令时,田喜发已经边跑边瞄准了爬上马要逃走的兵勇。   嗖的一箭,嗖的又一箭。   第一箭有些歪,第二箭给才爬上马的兵勇又射下马。   跑到近前,田喜发拽出他的好箭,又扎进去,拽出来又扎进去,两下就给这人扎的死透透的。   再拔出来时,他还本能的拿箭头往身上蹭了蹭,给蹭干净了。   铁箭头多难弄呢,得省些用。   与此同时,九族汉子们早已冲下了山,见敌军就杀杀杀。   他们连杀敌的动作都是一样的。   有的兵那都跑了,他们却像极了在追猪,决不能让敌军跑,跑了去送信,叫来援军下一次死的就是他们。   围捕一般,九族男儿们给这些人逮住就杀。   包围圈里杀敌回。   “啊!”   有多少汉子要嘶喊着啊才能挥刀。   有多少汉子是第一次杀人。   有多少大郎、铁头这样的年轻人,脸上带着血污杀红了眼。   “你敢伤我爹?!”大郎嗷的一声才喊完,正要冲过去。   在宋福财附近的九族汉子们听到喊声,就齐齐扎向攻击宋福财的两名兵勇。   我们一个也不能少,阿爷在等着回。   敢伤我们人?大恨。   愣是给这两名兵勇扎成了筛子。   宋福财:我只是被划了胳膊,没事没事,我还能杀,请顾好你们自个!   “你敢伤我二、二、二?”阿爷的磕巴曾孙还没“二”完,伤他二叔的兵勇也被九族众位叔伯几刀毙命。   九族的作战方针一向是:   把你的命,他的命,当成自己的命。   把你矛、我的矛、连成一把神矛、神刀、神枪。   团结一致的对战,敢将命交给后背兄弟。   而“陆家军们”也超乎宋福生的意料,表现的并不弱。   虽然,他们照正规的陆家军差远了,站在真正的陆家军面前,他们也就是个虾兵蟹将。   但是挡不住他们各个不顾自个安危,怒发冲冠齐上阵。   不顾自己会不会被砍伤,就是杀,各个杀红了眼。   让你们敢断我们少爷粮!   小全子拿着大刀,刀尖冲下,使劲一扎,躺在地上的兵勇立即就歪了脖、断了气。   “我让你们想饿死我少爷。”   “我让你们想饿死我师父。”   “我弄死你们,弄死你们!”   小全子杀完一个,挥舞着滴血的刀又追杀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兵勇。   这个平日里只敢打人板子,至多喊喊口号喊打喊杀的小厮,今日大开杀戒。   就这样,一路勾搭着齐王兵勇陷入地雷阵,让敌军死亡了大批的人,重伤了大批的人,接着引他们上山,山上又炸烂放倒了不少。   最后一路追打着往回杀,下山亲自操刀来了个回旋杀。   披头散发的宋富贵,带着人手,在第一时间杀进了敌军大帐。   那敌军,锅里还煮着粥呢,哎呀这个不要脸的,之前是有多不拿他们这伙人当回事。   是不是出发前还想着,等会拿他们这伙人就酒喝呢,拿他们的粮食肉吃,拿他们的奶砖泡水喝,然后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给他们尸首堆在一起烧喽,是不是?   宋富贵被自个脑补的气完了。   最关键的是,他被自个的头发也要气完了。   有个士兵要砍死他,刀太歪,竟给他“包包头”砍掉了。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发型。   你瞅瞅,变成齐耳短发了。   也因为这个插曲,给宋富贵气的在冲进敌军大帐时,掏出了手雷。   手雷一亮相,比喊打喊杀还好使,好些兵勇,立即下跪。   服了,真被打服了。   双方各让一步好不好?   求大王饶一命,让我们当战俘。   不过,话说回来,大王没穿军服,敢问一句,你们是哪路的啊?   宋富贵:   别问我从哪里来,也别问我们要到哪里去。   我也不是大王,我是,大王让我先下山。   “大王?不是,头,”宋富贵急忙拱手。   宋福生一身血迹出现。   看了眼跪了一地的战俘,又急速扭头看了眼宋富贵。   难怪他刚才觉得哪里不对。   原来是富贵的发型。   富贵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女儿以前梳的波波头。   一地的战俘,还有现捆好陆陆续续押进来的。   战俘代表:   大王,我只是个厨子啊,我也是被抓来无奈当了兵士,求饶一命。   这样好不好,我们会老实的,绝不反抗,将领都没了,我们反抗也没用不是?而且什么脏活累活我们都干。   宋福生阴测测一笑:废话,当然要由你们干了。   还有这粥,大王,你们喝吧。   废话,拿你们先试验一下,如果没毒,我们当然要喝了。   这杀人杀的,累够呛,渴坏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拖油瓶(二更)   面对四百多名战俘,怎么处理,这是个问题。   如果这只是正常的两军交战,不用说,打赢后,派人直接将这些战俘押运回城即可。   但问题是,我们这不是正常的两军交战。   不但没有多余人手将这四百多人押运回去,而且我们仗并没有打完,还要接着向前打。   那带着走?   也不完全可行。   即便卸掉这些人的铠甲兵器,咱们自己才是五百人的队伍,怎么管理这四百多名战俘?管理不好,会引火烧身。   宋福生用饭勺舀了一口粥,才喝了两口,外面就传来哭爹喊娘的动静。   “怎么回事?”   “有眼神不老实的,一看就是兵油子,四壮给杀了几个,估计是吓住他们了吧。”   宋福生点点头,用沾着血的手,继续舀粥喝。   那些战俘被五花大绑,现在正跪在外面。   准确的说,是正跪在“雷区”里。   先让他们心里恐惧恐惧,敢乱动,有闷雷和没炸响的搞不好就会引爆,那就别怪他了,自个作的。   而咱们自己人,是抽出几名远远的看守,手拿弓箭,有跪在那不老实的就立即射死。   也有几人手拿手雷的,站在一边监视。   这就搞的那四百多名战俘,眼下就内讧了。   跪在那里打嘴仗,大骂被吓的不轻正哭爹喊娘的兵勇:“你小点儿声哭,闭嘴!”   各个心里胆寒,怕哭声太大,或是有跪在这里看起来不是那么特别老实的,会将拿手雷的惹毛。   那一个家伙扔过来,跪在这里的人就全都没跑。   “报,头!”   宋福生拿着饭勺回眸,“说。”   小全子杀人没哭,此刻眼圈却通红:“头,您还是随我来吧。”   宋福生瞅他一眼,跟着去了。   当看到炮弹、一袋子一袋子箭羽等各种配件武器。   还有米粉。   那可是米粉哪,一看就是精口粮,肉粒,当然还有大列巴和奶砖,以及一箱包装格外特别的,这是什么?芝麻糊吗?黑乎乎的。   宋福生也就明白小全子为什么眼圈通红了。   他家少爷的口粮全在这。   他家少爷平时上战场都吃好的。   小全子哽咽着:“口粮被截在这,那我少爷现在在吃什么哪。”   你少爷啊?   你少爷在抓鱼,他已经不讲究吃喝了。   他完美的诠释了,到啥时候说啥话。   “报,三叔!”   宋福生喝令小全子和“陆家军”们,收起悲伤,将这些炮什么的抓紧装车比什么不强,又被大郎急火火叫走。   大郎也是不好好汇报,白着脸非叫宋福生亲自去看。   一个两个的,有话就说呗。   “这都什么……”宋福生憋回了剩下的话。   毫无心理准备,就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   还给堆成圆锥状。   原来,之前探察,望远镜里看到的“民夫火堆”是只烧了尸身,人头却单独被割了下来,堆成塔型。   其目的恐吓之后来的民夫,可能更是给之后来救援的将领看。   宋福生怒目望着被揪到他面前的其中一名战俘。   战俘战战兢兢告诉他,“不,不赖我们,是,是齐王一向让我们这样。”   这一刻,宋福生前所未有的大恨一个人,那就是齐王。   难怪能干出不顾自己城池百姓的死活,让他古代的老岳父那么大岁数,都去堵城墙。   难怪能干出逼迫小舅子媳妇那些年轻女人去劳军。   难怪能干出在第一时间弃城逃跑,彻底将他在古代的老家拱手让人,一点人性也没有,一丝逼格也不占。   难怪?   “报,三叔。”   “说。”   “您看。”高铁头一直在负责从山变路边往回捡被炸伤的俘虏。   宋富贵是带着人手,负责在山上搜寻没死透的,以及将死透的给摞一起扔下来,待会烧了,以防疫病。   “这是富贵叔,从一名死透的将领身上摸出来的。”   宋福生看着齐王给这名将领的信,一目几行,看完他更想骂齐王那个瘪犊子了。   齐王又又又,又提前跑了。   跑之前还挺损。   信里的大概内容,在他看来就是忽悠。   忽悠这两千兵,以及前方葛津地埋伏的大量兵勇,务必在必经地黄烨,和“七号”送粮地点必会途经的地方埋伏好。   困住粮队,让陆畔没有后援,以配合在前方攻打陆家军的鲁王。   信里还嘱咐不让与“陆家小贼”正面硬刚,因为陆家小贼有威力无比的铜炮。   但要是能截住“小贼”的给养和炮弹,前方鲁王的兵力再耗尽“陆家小贼”已有的炮弹,你们再去。   待取陆家小贼首级……   大功一件,事后封侯。   宋福生眯着眼看着手中这封信:   还侯?你自个的王都要保不住了,我看你是在耍猴!   这个齐王,有一日,老子要是能遇见你,我会不会点儿啥,我也要想方设法弄死你。   宋福生受这些头颅的刺激,那些通通都是民夫的命。   有多少老母亲失去儿子了。   有多少孩子失去父亲了。   有多少女人失去丈夫了。   有那么一瞬,说实话,他看那些战俘极其不顺眼,也恨不得将这些包袱通通……   但当四百多人跪地求他,哭着说我们也是被强征上来的,脱了这身军服和你们一样。而坑杀是命令,我们不听就是违抗军令。   还有战俘哭着检举:大王,他两个是世代军户,我们可和他们不同。   这一嗓子,换来了他能活着,战俘们就开始了互相举报。   最后只检举出了七个。   四百多人,才七名“职业”军人,宋福生信不信?他还真信了。   因为齐王一定是带着精良队伍先跑了,好兵早就带走了。   剩下这些二五子,要不是傻,也不会信打赢了“陆家小贼”,封侯,然后根据信里说的,去找鲁王。   找鲁王干啥呢,让带着他们乘船向海州逃。   海州,闺女说过,那不就是现代的连云港嘛。   人家鲁王能带你们?一群炮灰。   再说就凭你们,你等“陆家小贼”吃饱了的,能给你们收拾的哭爹喊娘。   宋富贵两手举着长矛,甩了一下波波头:“快些,麻利的。”   三百多名战俘被绑着,串成串的向山上爬。   大石洞里,宋富贵撩了一下刘海,挡眼睛,又喊话道:   “我告诉你们,这山洞外面让我们圈上了雷。   说实话,有拌雷,拌一下就炸。   还有踩踏雷,埋哪我都记不清了,一个挨一个。   老实的,一天能给你们往里扔口吃的,扔点水。   但你们要是有想出山洞透透气的,逃跑的,那就你们一起挨炸吧,倒是黄泉路上有个伴。   反正多了我也不说了,你们可以自己出来试试。”   外面,山下。   宋福生被他大哥缠上了。   “为啥都能带上那一百多名战俘走,不带我啊?”   是的,宋福生选出一百多命看起来老实的战俘,给他推车卖苦力。   这不是也截获不少嘛。   他们自己人要拉炮弹了,要将陆畔用的顺道给拉去。   “大哥,你听我说,你受伤了。”   宋福财不乐意:“我受伤的只是胳膊,又不是腿。”   “可咱们这伙人,有二十七位腿受伤的,是不能再随队伍赶路的。   他们腿受伤怎么看守山洞里那些人?   你听我说,大哥,你得负责管这些人。   我会留有吃食,给你们扎上棚子,留下伤药,以及再给你们留些手雷防身用,你们一边养伤一边等人。   就你一人腿没伤,要等皇上的粮队或是救援军。   你看到有队伍来了,就要跑去找人,即便是民夫队伍也有官员在,一是说说山洞情况。   二是一定要告诉他们路过这片地方绕走,那里有闷雷,别把咱自己人炸了。咱也没有空将没响的雷挖出来。”   “可要是没有援军,也没见到粮队呢?”   “十天,最多十天,陆畔就一定会派人快马来接你们。”   宋福财这才应了。   宋福生拍着他大哥肩膀,又嘱咐了一些细节。 第五百一十八章 留了活口   “易服!”   宋福生一声令下,“陆家军们”和九族全体男儿就开始换衣裳。   大多数是山洞里那些战俘的衣服。   但也有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专挑干净的,血迹少一些的换上。   换好后,宋福生回眸看了眼他大哥,又看了眼那些拄着棍的“陆家军”。   此时那些人,脸发红嘴发白,伤口被布绑着,血迹将布浸透。   但能给的药已经都留下了,咱们带的药也算充足。   可以说,实属无奈,才会将咱们这二十八人,扔在这座不知名的山上。   包括宋福财。   宋福生将他亲大哥扔在了这。   他想让那些受伤的“陆家军们”心里能更有安全感。   他亲大哥都留在这了,就证明他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   “陆家军们”或许也看出来了,之前还纷纷劝他,替宋福财说话,让大哥跟着走吧,留下大哥白瞎了。   对,没错,白瞎了。   因为比起只胳膊受伤的宋福财,随行的人里,其实有很多比宋福财伤的还重的。   只不过那些人没伤到腿,还能赶路。   互相脱光膀子抹抹药,用布包一包,只要不感染,还能接着干。   这就是我们“黄烨”战役的伤亡程度。   “老三,放心!”宋福财望着宋福生道。   大哥不仅会将你安排的任务完成的明明白白,将洞里那些家伙守的一个也别想逃,而且更会照顾好这些腿伤的“陆家兵”,让他们一个都不少。   宋福生拉着骡子车,在远处点了点头。   出发。   下一站,葛津地。   宋福生压根就没想去其他送粮地点,他的目标一直是七号。   死于海滩嘛。   五号六号,根据偷拍出的地图,上面没海。   而之前的几个送粮地点虽有海域,但是这都耽误多少天了,陆畔一定早就路过了。   空间里。   宋茯苓告诉自己要镇定。   葛津地到底有多少人呢?   不,有多少人也不要慌。   面对的人数越是众多,越要冷静地帮老爸想突破口。   用伟大领袖的话就是,以少打多,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视一切,要在战术细节上重视一切。   任何队伍都有弱点,认真分析,制定周密计划,对敌军要有一个合理预案。   宋茯苓在纸上开始写:   我们现在的优势都有什么?   根据老爸报告回的情况,我们已经换上了敌军的服装。   那么,关键时刻,可以采取“斩首行动”。   混入敌区,摸好位置,秘密处死葛津地敌军将领。   难处是,这人选?   四壮没办法做到一勺烩,他不可能同时秘密斩首几个人。   宋茯苓在这点上画了个问号。   问号就代表需要重复思索的问题。   接着,她写下第二个优势。   根据老爸所讲述的,黄烨地区的兵勇并不是精锐部队,猜测最初都是临时强征拼凑出来的新兵,战斗力和士气都比较低下。   老爸在说这番话时,还评价过这么一句:和那种装备精良、武艺高强,打起仗不要命的队伍完全是两码事。   所以说,老爸运气好啊,要是真碰到那种训练有素作战丰富的敌军,就凭咱们这些虾兵蟹将指定是够呛。   所以说,假设,葛津地也是这种散兵游勇,战斗力低下的,那么人再多一些也不足为惧吧。   那么我们的优势是,敌军兵勇就是为混口饭吃,犯不着搭上老命,在将领被斩首后,没人带头了,士气大减,不会顽强抵抗。   这是一种心理优势。   凭借着这点,第三种优势就出来了。   宋茯苓写到,葛津地与黄烨不同。   打黄烨那里,最重的任务是要封锁消息,必须要保证无人逃出。   一旦要是有人逃出去给葛津地通风报信,让敌军提前有所准确,且知晓我们有地雷手雷了,作战策略是引敌军陷入地雷阵,那就太难打了。   这也是我们受伤百十多人的原因。   当时情况一定要下山,只靠雷轰不行,在最后方的兵勇一看有雷,吓的他可能不向前冲,转头就跑。   我们就要在第一时间去追,就要真正的与他们来个肉搏战。跑出五里地也要给逃走的敌军揪回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要不然为什么会连休整都不休整,简单打扫打扫战场,马上就走。都是为这个原因。   可葛津地不一样。   葛津地,到时敌军兵勇跑就跑呗?我们已经不怕他们再去送信,他们也没地儿可送了。   我们的目的压根就不是抓更多的俘虏,不是要与敌军拼杀个你死我活,更不是葛津地战役一定要打赢。   我们的目的是,只要别拦我们,能尽快通过,别伤害我们,那些敌军愿意往哪跑就往哪跑。   宋茯苓通过以上几点又写到,其实人数越多的队伍,在后勤、疾疫等方面越是存在问题。   几千人,局部战场,规模已经非常庞大了。   打比方就像学校开运动会,各个班级站在一起,那人数看起来密密麻麻,吃喝拉啥,那些散兵游勇可能四处存在漏洞,一个雷扔过去,也能炸、不,是吓跑好多人。   要让老爸用望远镜重点观察敌军后勤那一块。   ……   离葛津地不足十里地。   宋福生连续让大家没白没黑的赶路,他自己也又黑瘦了一圈。   但他觉得自己并不苦,因为他身上没伤。   比起“陆家军们”和九族的众兄弟带伤还要负重前行,他累的暴瘦不算啥。   宋福生看了看情况,“忠玉、常大,你俩领头,带大家藏好粮车,原地休整。我去去就来。”   这回大家也没问他去干啥。   因为猜到了,宋头不容易啊,在大家休息时还要提前去探路。   一走,来回就是十几二十里地。   宋头更是极其累心,一步步的都要打算好,曾开玩笑的与他们说过,肩膀上担着是几百人的命,一步也不敢算错。   而大家能帮忙分担的无非就是听话,让干啥就干啥。   宋福生出发时就已经是后半夜了,当他埋伏到离敌军非常近的草丛里时,天亮了。   这里没有山能当遮挡。   他眼眶塌塌着,眼圈黑黑着,趴在草丛里,小心的掏出望远镜。   一左一右,分别是四壮和宋富贵。   “恩?”   怎的啦?   宋福生眯眼又重新用望远镜看了看,“怎么有咱们的民夫在动。”   好像在干活。   被抓住了,没有全杀? 第五百一十九章 狗头军师(二更)   让宋福生感到疑惑的有两点。   一是,根据黄烨战俘所说,齐王是有恶习的。   恶习是,抓住燕王也就是新皇手下的甭管是民夫还是兵勇,通通身首异处,格杀勿论。   给人头摆成“品”字型。   宋福生不知道大营附近到底有没有“品”字型,望远镜里没观察到。   但是活着的这些民夫来回走动,足以证明这里的将领,并没有全听齐王的命令。   头戴绿色草环的宋富贵,有不同意见。   啊,草环是他现编的,既能让头发不乱飘,趴草丛里还能当掩护。   不仅编了草环,还给他自己、宋福生、四壮都编了草衣。   出发前,天气明明还很热,这一路下来,一早一晚已经有些冷了,尤其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感觉地上的凉气都直往身体里蹿。   “别把这里的将领想的有多好,我认为是人数太多了,煮饭费劲。   咱们才多少人?   如若不是有串成串的烧饼和列巴,一路上只煮饭,咱们现在也到不了。   他们啊,是让这些民夫当苦力,给煮饭或是砍柴。   等给粮队截差不多了,小将军那面也饿的差不多了。”   宋富贵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再将这些民夫一杀。”   四壮点头。   宋福生沉吟了一番也点了下头。   不过,还有第二点疑惑。   云崖关那里,他明明有特意打听过,向东的几支粮队是一起出发的。   进关内向东,就是去往小将军的方向。   明明是一起往这面走,黄烨又是必经地,为何黄烨那里的民夫都被处死了,竟还漏掉这些民夫来了葛津地。   宋富贵给了自个一嘴巴,把蚊子打死了。   他听完宋福生的疑惑,又急忙抢话道:   “好理解。   要么是这两个地方的敌军,并不是一起来的。   咱眼下观察的这伙人,人家是先来的,黄烨那里是后去的。   活着的这些民夫,路过黄烨的时候,黄烨那里还没人呢呗。   要么就是咱们这头,一起出发的几支粮队出了矛盾。”   这话怎么讲?   “福生,有人贪功呗,有几人能像你似的,这么一、一?”   给四壮急坏了,真想提醒,一身正气,就是不会说话。   “一表人才,表里如一。”   啊,还不是一身正气呐。   “总之,我猜,就是每支粮队不是都有押运官吗?一起出发带队的押运官里,有拔尖想抢功的。第一个到达,和最后一个到达,那能一样吗?就有这么一支粮队,抢着赶路,抢着到,抢着进入了圈套。”   宋富贵说完,吸了吸鼻涕,你瞅给他冻的。   宋福生瞟眼宋富贵,心里:恩,我这狗头军师分析的极好。   为了印证这些猜测,更是为了听闺女的多查找漏洞,茯苓说的对啊,多观察后勤,以及敌军巡逻换班的一些规律。   宋福生、宋富贵、四壮足足趴在这里俩时辰没动,按现代时间算就算四个小时。   其间,宋福生用望远镜观望到,活着的民夫人数不多,也就百十多人。   这些民夫,从来就没看见过休息,一直在不停的干活,也就摸不到干完一天活后,这些人会住在哪。   怎么能将这些力量给用起来呢?   其间,也发现一件大喜事,那就是这帮散兵游勇也不怎么巡逻啊,很形式主义的四处瞎转,一队一队的很是散漫。   看起来更像是在这里混日子。   混到日子就能乘船去连云港了是不是?呵,哼。   不好。   宋福生才冷哼完就脸色一变:“撤。”   两队兵勇,押着民夫们准备过来割草拾柴了。   三人披着草衣,嗖嗖嗖就猫腰跑了。   跑了一大半才开始后悔。   跑什么嘛。   应该再大胆些上树。   趁着那些民夫捡柴的时候,仔细观察观察,看看有没有机灵的能与他们对对暗号。   战斗经验不足啊,我们要在战斗中一次次总结经验教训。   下次的,下次就好了。 第五百二十章 陆家小贼来也(三更,为盟主qiuning打赏+)   宋福生回去第一件事正要说开会,结果集体造反,求他:“头,你睡一会儿吧,求你了,不差这一会儿,再熬下去,你就要受不住了。”   宋福生这才头上戴着泡过防蚊水的头套,小眯了一会儿。   只一个转身就呼噜声响起。   自从黄烨战结束。   他啊,累的没空进空间安抚妻女,没空去吃空间里的吃的喝的,更没空矫情的去回忆自个杀过人。   他其实比谁都心急。   浪费一天,陆畔那面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   陆畔断粮的消息、炮弹也用没了的消息,要是让正面应敌的鲁王知道,那没好。   可是,还是那句话,他身上担负的是几百条生命,越着急越要稳。   虽然打败了,他也能活着,四壮能单独护住他回去。   这事早就提前说好了,他嘱咐过四壮,务必保证将他交给小姐钱佩英。   但是,他一人活着回去?唉。   就不能拿大伙的命太冒险。   不说万无一失吧,也要处处算计到。   要不然他们都在葛津地这里都完蛋了,陆畔就更完了。   葛津地,就是那最后的一哆嗦,越到关键点越要吃住劲,冷静。   一个多时辰后,宋福生就起来了,今夜要夜探敌军营,这回谁劝他也没用,开会。   开会时,出现个插曲。   有一名敌俘过来送柴火,没柴火了,他听了一耳朵,控制不住地说了句:   大王,你们还用商量啊?   你们知不知道雷有都吓人?   那打我们和打他们有什么区别?不就多点人嘛,就直接扔雷呗。   让郭老大给踹了一脚。   你没有资格说话,你个俘虏。   恩?宋福生开了下小差,在这名敌俘被郭老大五花大绑绑在骡子车边,让他们必须睡觉时。   宋福生忽然问大家:“地雷、手雷,在咱们自己人眼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艾玛,我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   “我也没见过,可能是我见识少。”   九族男儿们就看向“陆家军们”。   “陆家军们”给予肯定:我们或许也是孤陋寡闻,我们也觉得老猛了。   宋福生心想:难道是我作为现代人,自己小看了自己的雷?有意识误区,毕竟咱现代有太多太多比土地雷厉害的武器了。   可这里是古代。   葛津地的队伍又不是精良队伍,他们不就是有矛等冷兵器嘛。   宋福生笑了,更有信心了。   大不了将雷全扔到葛津地,不成功便成仁,有啥可舍不得的?最后一战了。   “听我说,我点到名的,今夜与我进军营,一会儿我单独嘱咐你们几个,假装是敌军。”   然后,其他人,你们要这样那样这样。   四壮、王忠玉、宋福生的大堂哥宋福禄、郭老大,领了混入敌军,秘密斩首任务。   这几人听到自个的名字就开始整理“军服”,擦匕首。   而宋富贵因为发型的问题,太显眼了,只能带领“陆家军们”做外援。   小全子、常大、常二与宋富贵打配合。   干什么呢,看到营内五彩烟雾起,就说明战斗正式打响。   宋福生命人搬出了战鼓。   这玩意带一道了,终于派上了用场。   听说“陆家小贼”迎战就击战鼓。   秋风吹,战鼓擂,“陆家小贼”带的队伍怕过谁。   对,就是那样,猜的没错,要让宋富贵带领一众人假装是“陆家小贼”的正规军到了。   另外,除了战鼓,他们还带了正规陆家军的军旗,也不算完成正规,他们模仿造的是赝品,出自家里几个老太太之手。   小全子冲宋福生点头,放心吧,他到时一定会猛烈挥动这大旗。   高铁头也说:“三叔,放心吧,我到时让那些敌俘也跟着一起喊,陆家军在此,显得咱人更多一些,谁敢不好好喊,我当场就砍了谁的头。”   宋福生急忙又给今夜挖雷小分队布置任务。   “你们要在这片区域,按照这样挖,也要在这里挖。”   为啥,这是两个方向。   两个方向就对了。   担心那些窝囊废兵勇,一听陆家军来了,还提前知道消息“陆家小贼”有铜炮,别再给吓尿,不迎战就跑。   那不完了嘛,让他们调头就跑,这里也有雷,炸不死他们个狗腿子。   “都听明白了嘛?能完成吗?不要紧张。”宋福生罗里吧嗦,小心哪,一切以小心为主。   好汉们站起身,往身上别烟雾弹的,装炸弹的,在腰间藏刀要去营帐里斩首的。   他们一边冷静的忙碌,一边回道:“头,你别紧张。”   宋福生抹了把头上的汗:我不紧张,我不就是进营区假装是他们的大头兵嘛,我是影帝,宋影帝。   最后实在控制不住又嘱咐一句:“一切以烟雾弹为主,没放别击鼓,再给整醒喽。”   敌军营区。   十几名大头兵,像是刚撒完尿回来似的。   他们一派从容的走进营区。   “站住。”   王忠玉身体一僵,说心里不紧张那是假的。   咋这么倒霉呢,才进来,才和团长他们四散分开就被人喊住。   回过身时,火把的照亮下,他一脸忠厚,用河南话问咋的了。   他从混进来就发现,敌军这里,老乡咋这么多呢,听到好几个兵勇说他老家的方言了。   对方拿着火把照了照他,拧眉提醒,撒完尿赶紧回去,意思是别往那面去,咱们主将休息了。   与此同时,四壮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一名小头领了。解决完还给人盖好被。   宋福生也已经摸到了那些民夫所在的位置。   其中一名瘦成麻杆样的民夫,木着脸端着一盆水从他面前路过。   宋福生拽出这位民夫。   民夫木讷的抬头,一抬头眼睛就愕然的睁大。   宋福生也吃惊极了,为了确认,他将火把还往前凑了凑。   任子玖?   来不及说话,连火把也顾不上了,宋福生双手急忙拖住任子玖手中的水盆。   这小子刚才太激动,见到他差点将盆扔了。   即使水盆没落地引出大动静,但火把落地也有些声响,恰好一队巡逻兵拐过来看见。   领头的敌军呵斥宋福生,“转过来!”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宋福生在转身前,先弯腰捡落地的火把。   借着捡火把的时机,将陆畔赠与米寿的弩从袖子里拽了出来,攥在手中。   同时,调整表情,一脸傻呵呵憨厚的笑容站起身。   他不知问他话这人是什么职位,在转身时压根也没想好该怎么称呼。   称呼错了,会很危险。   不称呼,又不合乎规矩。   可没时间让他去多想。   唯一心里有数的是,四壮离他不远,以及手中的是连弩。   只要一按键,能连续射五人。在射出那一瞬,他能趁对方慌乱时做到马上逃窜。   夜晚黑,很黑,逃窜时他要是能跑出弯道型,在各帐之间来回无规律的乱窜,身后这伙人也不一定能准确的射到他、逮到他。   攥弩的手,全是汗,似能听到自个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   宋福生一手举着火把,一边转过身。   “你,哪个营房的?”打头的人说这话时,还将自己手里的火把,向宋福生的脸边照了照。   这两个火把加在一起照的就清楚了。   恩?怎么没有印象?   就在这时,忽然蹿出一人,对着宋福生就踹了几脚。   踹的任子玖端住水盆都往旁边躲了躲。   也踹的宋福生差点误按了弩键。   踹宋福生的人,边踹边骂道:“恁弄啥嘞?那一会儿不去外头放放风,那都要命。五更半夜,还那红哒哒白哒哒,木牛事儿不歇着,见天醋溜,你使里慌不使里慌!”   追撵着宋福生踹,给宋福生直踹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这人才跑回去,对刚才问宋福生话的人说,那是他手下。   最后一排破大帐里,有几十名民夫饿到奄奄一息,被五花大绑扔在里面,白天需要干活时就给他们解绑,夜晚再给绑住。   这破大帐里也堆着好些柴火。   宋福生再次被人揪住脖领子,按到墙角。   “你?”说话之人,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震惊。   宋福生也用气息问:“你是?”   此人眼睛瞎了一只,瞎的那只上面蒙着黑布绑在头上:“我是你哥。”   “宋、福、寿?”   “是我,”宋福寿那只独眼涌出了泪,“堂弟,我娘呢,我爹呢,我大哥他们还活着不?”   “都跟我在一起,你大哥,眼下就在旁边的营帐。”   “什么?!”宋福寿松开了宋福生的脖领子,上下扫了一眼宋福生的穿着。   “你穿这身,但你不是这里的……你和我大哥,你们是来?”   有些话无需说透。   “你们简直胆大,刚才那人就差些认出你,他很少有不熟识的兵,要是抓住你们?不行,我大哥,你刚才说我大哥在哪?我要去找他。”   “宋福寿,你听我说!”这回变成宋福生一把揪住了宋福寿的脖领子,俩人互换位置,给宋福寿推到了墙上。   宋福生凑上前,贴近耳语一番。   他一点也不担心宋福寿出卖他。   要出卖,刚才那一瞬就不会救他。   而且大伯大伯娘都在他那里。   可以说,此时,堂兄弟俩心里都装满了震惊吃惊,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再见面。本以为这一生都再见不到了。   可是,留给他们彼此问候近况的时间太少了,要将这份震惊全部隐藏,直奔主题。   “我?可是我?”   宋福生在黑暗里瞪着宋福寿道:“没有可是,完事后,随我回家。”   “能回得去吗?”已经很久没家了,在靠卖命吃饭。   “怎么回不去,你爹娘在等你回家!”   宋福寿摘掉帽子,眼睛亮亮的。   堂弟说,能保证他过后不被当敌俘抓起来,甚至能将他们当过敌军这事掩藏。   “好,我干了,堂弟,你说怎么干吧。对了,二孬也在这,他和我一样,手底下有五六个兄弟。这些人,我们信,你也要信,你能信我吗?我们只为口吃的才来,我这就去寻他。”   宋福寿已经一脸急色,语无伦次了。   谁也不知他经历过什么。   如果没有二孬这个同村的兄弟,没有之后尾随他的这几位好兄弟,他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宋福生说:“我信,告诉二孬,阿爷过年还给他烧过纸,就怕他在那面没银钱用,还是苦命一条。”   将信任到,即将把手雷交给他们。   任子玖蹲在旁边傻眼地看着宋福生。   宋福生头都没抬,连看他一眼都来不及,不停用匕首挑断五花大绑的绳子,给这些民夫们松绑。   “都听着,救援军已经来了,就在不远处,一会儿听到外面乱起来,就自己捡武器冲杀出去。”   “杀,杀出一条血路。”   宋福生这话一说完,好些个眼里已经无生机的民夫,眼里又重新出现光亮。   “为回家,家里婆娘娃子在等你们!”   任子玖眼里含着泪,像是被敌军折磨傻了般,忽然一把拽住宋福生的胳膊,呆愣愣地问道:“你不是这里的啊?”   还以为在这里遇到了认识人,能照顾他一些,少折磨他。   别看这智商已经二百五了,但任子玖能大晚上没被绑起来,还能有烧水送水的工作,就可见他属于民夫里属于“最聪明的”,应是被抓住后没轻了跪舔。   谁特娘的是这里的。   这嘴里是什么味啊?   宋福生甩掉任子玖的手,没空与他废话,使劲摇了摇他:“你清醒些,你爹在等你,”别再一脸呆傻了。   任子玖被摇晃完,果然清醒了不少。   在宋福生悄无声息离开后,他竟还嘱咐民夫们,像吓破胆似的:“别弄出响动,眼下还假装被绑着,别动啊别动。”   将割断的破绳子团吧团吧,紧张的打算拿去烧了。   宋福生藏到与四壮他们说好的草丛里。   草丛里,他在准备手雷。   没一会儿,宋福寿他们就假装来这里撒尿。   没一会儿,王忠玉他们也回来了。   王忠玉说,他没有完成任务,只顺手杀了三个不知道是不是头领的人。因为有两个看起来体面的大帐,穿着敌军这身衣裳也混不进去。帐前有亲兵把守。   四壮在旁边点头,他也没混进去。   没关系,宋福生安慰大家振作起来,他有意外得来的宋福寿。   当天边第一道晨曦出现时。   营区,忽然大乱。   宋福寿和二孬带着他的几个手下,从容的一走一路过将手雷扔进账内。   有闷雷没响的,在敌军吃惊地问“你?”你这是弄啥?扔进的是啥黑乎乎的家伙嘛,他们就抄起长矛,趁对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开始反杀。   伴随着手雷震天响,五彩烟花升空。   五彩烟花才咻咻的升上空,战鼓就响了。   不远处山坡那里,忽然冒出一群队伍,浩浩荡荡的,看起来人头无数,挥舞特大号军旗向营区冲来。   连敌俘们都在卖力的喊:“陆家军在此,尔等投降保命!”   什么,陆家军来了?   不好,“陆家军带着大铜炮来了!”也不知是谁喊的这一嗓子,营区里更乱了。   快撤,撤!   几十上百的民夫拎着烧火棍冲了出来。   他们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一脚踢翻挡在面前的人,都不知道踢的是谁,打的是谁,反正见人就拼命。   锅翻了,好些人你争我夺脚都踩进了火堆里,给火堆愣是踩灭。   扔掉烧火棍,捡起兵卒们掉落的武器,任子玖大叫道:“让你们杀我,让你们杀我!”玩命挥舞着手里的刀。   尤其是看到好些民夫在他前后左右被砍死了,更是疯魔了般在叫唤:“我要剁了你们,我要剁了你们。”   我要回家。   ……   这一天,宋福生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都能梦到。   每每梦到,总是一身冷汗的惊醒。   他们为了找到陆畔,为了通过葛津地。   在二堂哥宋福寿帮了大忙的情况下:   “敌军”二孬,也是村里曾经那个质朴那个二孬,才见面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就没了。   咽气前,他在宋福寿的怀里,笑着对宋福生说:“还是没有回到家。告诉阿爷,这回给我烧纸吧,我能收到了。”   “陆家军们”,阵亡七十九人。   常大,和那位才成亲一年的常二,哥俩都没了。   小全子也不全了,他的左胳膊只剩下半截。   这位坚强的小厮摸着少了一截的胳膊,边哭边说的是:“完了,以后怎么伺候少爷,更排不到我师父前面了。”   而“九族”,除了宋福生和四壮,全部挂伤。   宋福生有四壮护着,可其他人没有。   高铁头的右耳被削掉一半。   九族里受伤最重的却不是他,是富贵。   那个一向运气很好,那个掉河里掉地窖里都没事,遇到野猪也能躲过的宋富贵,一向会化险为夷的宋富贵,这一次却没躲过去,背部中箭。   这一天,空间里的宋茯苓和钱佩英,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这场恶战,但是也永远忘不了。   忘不了宋福生像个血人一样,忽然出现在空间,直扑电视柜翻药。   在女儿面前,第一次哭的很无助,表现的很慌乱在找药。   找出时,宋福生满眼泪看向宋茯苓。   这是家里最后的几粒消炎药,给别人吃了就再变不回来,可女儿还小。   在这异世生存,女儿将来要是结婚生子,尤其是生子,或是有其他什么大病,这救命的消炎药就?   宋茯苓哭着催促说:“爹,我不会生病的,快拿去救富贵叔。” 第五百二十二章 我要找到你,喊出你的名字   噗,“宋富贵躺在大郎怀里,闭着眼睛一口血涌出。   大郎用布一边堵住他受伤的伤口,一边眼里全是泪的在呢喃地唱着: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   高铁头捂着半边耳朵也在哭道:“你听见了吗富贵叔,你就只会这一个小曲,磨的三叔还没有教你新调调,你醒来,让三叔教你新的,三叔去找药了!”   宋阿爷的曾孙指向跑回来的宋福生,抬起泪眼激动道:“三、三、三,三叔来啦!”   宋福生跑到近前,都啥时候了,爱谁看谁看。   他拿出消炎药的小白粒就往宋富贵的嘴里塞,又给喂水,可是喂不进去,宋富贵又一口血吐出。   宋福生颤着手又拿出两粒消炎药,不顾宋富贵满嘴往外涌出的血硬往里塞。   他已经不知道现在有什么药能救宋富贵了。   他现在满脑子粒只知道,他要将最珍贵的药,能用的一切药都给宋富贵吃。   “富贵?我叫你哥,叫你哥,福生老弟求你了,啊?睁开眼,挺住。”   就在这时,一身血高大的四壮出现了。   四壮又不能说话,只能推开宋福生,又推开高铁头他们,让别挡着。   最后从大郎怀里双手抱起宋富贵,在众人呆愣的泪眼中,抱着宋富贵就走。   去哪呢?   四壮刚在那面杀了头牛。   给宋富贵塞进了还热乎乎的牛肚子里。   四壮已经想好了:   富贵要是很严重,他就隔一会儿杀一头,隔一会儿杀一头,直给牛杀完。   让富贵一直有热乎乎的牛肚子用。   咱不道,不知道这事有没有科学依据。   但宋富贵确实在换过三个牛肚子后醒了。   醒来的第一句话,很有他个人风格。   宋富贵说:   差点就大胆的往前走了,因为对宋福生很放心嘛。   福生不会亏了他几个儿子,也能给他婆娘照顾的好好的。   你看那赵寡、妇李秀,福生兄弟就给照顾的很好嘛。   当大郎寻到三叔,要向三叔汇报七十九位“陆家军”已经安置妥帖,看到的就是三叔一个人,正躲在没人的地方哭。   哭到双肩颤抖,哭出声的那种。   大郎红着眼圈,挠挠头走了。   给三叔留点独处时间吧,不打扰。   ——   某处不知名的海滩。   这里也有人在偷偷哭,是顺子。   他见不得少爷在这么冷天下海抓鱼,抓完鱼,他少爷还像捧着宝物一样,让他吃。   都怪他身体不争气。   也怪户部那些老家伙,顺子甚至在心里也怪起了国公爷,怎么还没派人来,别说炮了,连吃带药都没了。   “少爷,小的不饿。”   “吃。”   “少爷,那小的吃鱼骨。”   “我吃鱼骨,你吃肉。”   陆畔说完就回身看向海域,发现几位军师正跃跃欲试要下海,可见这是饿坏了。   胡闹,走路都打晃,怎么能下海。   陆畔正打算再次下海,给几位军师也捞些吃的。   哨兵忽然竭尽全力喊道:“西北方发现来敌!”   耿副尉以及各偏将、副将们立即召集:“站得起身的,拉得动弓的,都随我来。”   陆畔忽然望着蔚蓝的大海,平静的笑了一下: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战了。   “少爷,别放箭,是我!”单臂小全子,挥舞着赝品陆家军旗帜喊道。   “陆畔!!”宋福生喊道。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真感人,太感人了   顺子以为自个是饿的耳鸣,竟然听到了小全子的动静。   他果然是位好师父,这种时刻还能想起徒弟。   唉,我徒儿啊,往后,你要?   “少爷!”   队伍越来越近,小全子挥舞旗帜越来越猛烈,嗓子都喊破音了,喊少爷的人更是越来越多。   那总不能随宋福生喊陆畔吧?   也不知能叫个啥。   九族们就跟着“陆家军们”一起:“少爷。”   从嘈乱的你一声少爷,他一声少爷。   提前没说好,只顾激动了,哎呀老天爷啊,终于找到了。   到齐刷刷的,几百人一起吼出:“少爷!”包括敌俘们。   恩?   顺子将鱼往怀里一塞,甭管多激动多疑惑也不能浪费吃的,这可是少爷捕的。   他捡起地上的长矛,拄着站起身,跳脚远望。   正规陆家军们比弩、比弓箭的动作顿住,什么情况?   耿副尉举着胳膊,几位副将也举着手,他们只要往下一挥就是放箭的意思,可这手,就是迟迟不敢往下挥动。   其实,距离还是太远了。   还有海水涨潮的声音,风声也跟着搅乱。   宋福生实在是怕了弓箭手,他们再也打不起了。   这支虾兵蟹将的队伍,被折腾的再无还手之力。   所以离很远,他就开始喊话,必须喊。   就怕正规陆家军们看他们穿敌服,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那可真是临了临了冤死的。   他有望远镜,他确定对面是陆畔。   陆畔可不确定来的是谁。   灵机一动,宋福生喷着吐沫星子吼:“对,击鼓,击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别的队伍出征都是咚,咚,咚,有的甚至才一声。   就只有陆家军特别。   小全子听顺子提过,这是少爷还是孩童期和大将军提的,本是孩童之音,没想到大将军从那之后就将鼓点改了。   所以此时,当对面敲出了准确的陆家军鼓声,一直僵在海边的陆畔忽然回眸。   之前,他就恍惚觉得有人唤他名字。   但太不可置信。   因为粮队会叫他陆将军,并且会按约定燃起七星火把,哨兵会直接告诉是不是粮队。   敌军应该会唤他“陆家小贼”吧。   在这异地他乡,怎么可能会有人叫他陆畔?   可这一刻,他确定了。   忽然回眸的陆畔,拔腿就跑。   跟在陆畔身后跑的还有之前走路都费劲的顺子。   这俩人一跑起来,一批又一批的陆家军惊呆了般站了起来。   伤兵们互相扶着,往远处走。   军师们也慌张的跟着跑。   越来越多的陆家军,向宋福生他们走来。   与此同时,宋福生他们也越来越近。   两伙人的中间:砰,砰,五彩烟花升空。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宋福生:请原谅我好几宿没睡觉了,只能一会儿想起一样,人早就懵了。   至于暗号七星火把,鬼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哪能知道这机密。   但我们有五彩烟花。   知道是谁制作的不?   就对面的正规陆家军那都是模仿我们的。   挡不住我们样式多,有鼓有烟花,虽然离的远,但是陆畔你小子要是再不知道我们是谁,你就可以下海淹死了。   奔跑中的陆畔笑了。   所有的难以置信在烟花升空那一瞬灰飞烟灭。   或许,或许来的是真能唤出他名字的熟人?   宋福生?宋叔叔?   慢慢的,陆畔脸上的笑不见了。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他看到了打头走,瘦到脱相的宋福生。   看到了宋福生身后那些穿敌军衣裳一身血的汉子,他们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浴血奋战。   看到小全子少了胳膊。   看到骡子车、手推车上趴着躺着好些人。   这些人或头上、或身上、或腿部受伤绑住伤带,已经不能走路,要靠人推着才能远行。   看到了对面飘扬着,陆家军旗。   几位军师清楚的听到,将军嘴里抑制不住的哽咽声。   只不过表面上看,陆畔只是眼圈红了,未落泪。   几位军师互相对视一眼,将军这样,他们是 第一回 见。   断粮,断炮,断什么将军也没这样过。   又疑惑地看向对面那伙惨烈的“自己人。”   说实话,“自己人”里好像来了个“疯子。”   因为众位将领、几位军师、各校尉以及所有的兵卒们,都听到了“疯子”边往这里走,边指名道姓骂人。   “陆畔,你可真是定海将军啊,这名给你真不白瞎,你定在这啦你?!”   宋福生眼圈通红,情绪极其不稳。   有终于见到活人陆畔的激动,真好,没白忙,还活着。   有恨铁不成钢,瞧瞧好好的小伙子,造成什么样了。   啊,我们在你们眼中惨烈,就以为你们眼下的样子在我们眼中很好?比我们当初逃荒都不如。   宋福生心里更翻涌着这一路,与谁也不能说的恐惧和委屈。   一个人,要担着几百条命,就为了找到你。   连进空间里,面对妻女,也要将泪混血吞。   他永远也不会对任何人道出看到死了那么多兄弟的无力。   “你是不是傻?啊?死心眼,死个钉的,死个钉的守在这!怎么就能那么听话,再军令如山也要先保命!”   宋福生不仅是骂了,他一路气哼哼急走过来,上手就捶了陆畔一拳。   陆畔被他一拳头推的向后一步,望着宋福生的脸,一个字也没敢回,连张嘴都不敢张,就怕张嘴泄出哽咽声。   宋福生指了下自己身后的队伍,“你自个看吧,”说完就找个地方一蹲,老农本色上身,给陆畔后背,捂住眼睛眼泪就下来了。   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了。   “全子?”顺子一把抱住小全子就开始哭,他徒儿的胳膊呢。   耿副尉眼圈通红,早已经不知不觉的走上前。   望着九族弟兄们,又看了眼趴在车上以宋富贵为首的兄弟:“这是,为了给我们送粮?”   九族男儿们各个挂着伤,对耿副尉点头。   “是,是户部?”   推车上的宋富贵:“啥户部呀,俺们自己来的,这一道别提了。”   这话一落,众军士立即齐刷刷站好,军师们表情也变了。   不过,兵卒里有一位大头兵忽然冲了出来,脚下没刹住抱住宋福生就哭,给蹲在那的宋福生撞了一个大踉跄:“宋叔,我就知道是你,你果然不一样,谁都敢骂敢打。”   任子浩呜呜的就哭了起来。   见到亲人啦,俺亲人老乡来啦。   这特娘的谁呀?   宋福生扭头还没有瞅到脸,就听到有人喊:“三弟呀!”   “咳咳咳,”宋福生再也蹲不住,趴在地上,身上驮着任子玖和任子浩哥俩。   上辈子欠他们的。   你们俩给我死一边叙旧,咳咳咳。   陆畔一手一个给这俩兄弟扔一边,弯腰小心翼翼去捞趴在地上的宋福生。   “叔,没事儿吧?”还给顺顺后背。 第五百二十四章 用哭换来你们幸福的笑   叔?   宋福生疑惑地歪头瞅陆畔。   可不敢当。   给这种身份的人当叔,他当不起,也不想当。   别以为他不要命的送粮来,就像邀功似的就成叔了。   过后让人知晓,那成啥事了。   再说咱压根就没那么想过。   “你就管我叫名吧,宋福生宋子帧叫啥都中,咱俩一辈的。”   陆畔闻言像犯错一样,微低着头。   他长的又高高大大,给个头并不矮的宋福生挡个严严实实。   宋福生并没有察觉到因为自己不让陆畔叫叔,那小子情绪低落,就觉得这小子碍事,给陆畔扒拉到一边去:   “不饿啊?是不是都不饿?你这些手下在瞅啥呐。”   寻思到地方了不用再操心。   怎么有种直觉会更操心呢。   啊,对,陆畔也反应过来,急忙回头,“叔,我给您介绍一下副将和军师。”   “吃饭,”宋福生被气的拍了下自个肚子,又跺了跺脚:“人生在世,吃饭是大事!”又引荐上了,谁要认识那些人?那些人是什么着急的事呀。   这才多久不见,这小子怎么看起来像饿傻了呢。   得了,宋福生彻底扒拉开面前的陆畔。   “弟兄们!”   “到!”宋富贵等伤员趴在车上挣扎着率先大声应道。   “到!”连叙旧的小全子也一激灵,忽然一把推开正哭哭笑笑的顺子喊到。   开玩笑,宋头一声召唤,那必须得大声应到。   这一路就这么练过来的。   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卸吃的,务必让众位将军、众位军士、陆家军的众位好汉们,吃一顿好的!”   “是!”   “是!”   “是!”   开玩笑,宋头一声命令,那就要务必落实。   这一路早就练出来了。   不仅能打胜仗,而且作风优良,甭管多累也要执行。   “师父,你靠点边,我给你卸吃的。”   顺子有点懵:“我来吧,你那伤胳膊……”   “不行,我头命令了就要干。”   陆畔就是在这个时候终于神魂归体的。   “来人。”   “末将在。”   “末将在。”   立马成串的末将在。   宋福生:“……”   他离陆畔不远。   他就听到这小伙子只轻飘飘的说句来人,然后就一声高一声的末将在。   不像他,每次喊口令前,都得扯脖子来一句“弟兄们。”脖筋都要吼出来了。   难怪敌俘们管他叫大王,一看就是个山寨货。   你再瞅瞅,你看人家就微扬下头:“帮忙,”然后就呼上去一堆人,七手八脚卸货。   陆家军还很有礼貌,各个在过去帮忙时,还特意对赝品“陆家军”以及九族男儿们先点下头。   宋福生不自禁的又瞅了眼陆畔的侧脸,心想:   多好个小伙子啊,看手下就能看出来。   唉,多亏没饿死,人狠话不多。   行了,别扯那没用的了,既然陆畔已经正常了,不用他操心,宋福生自个又主动凑过去问:   “住哪啊我?我要睡觉,连续三日没合过眼。这些弟兄们都没睡过。”人是能困死的,竟能困死。   陆畔急忙召来亲卫军,背着抬着宋富贵他们送到营帐,先安置。   又亲自引着宋福生往自己的账内走。   向大帐走的一路,陆畔几次酝酿着想说背宋福生,但是他没说。   “你们不吃饭吗?”   “你们吃,我们吃没耽误,我们就是赶路睡耽误了,行了,你走吧,快去吃。”   “对了,”宋福生叫住陆畔:“让大家第一顿少点吃,以流食为主,我给你们带了些干蘑菇就煮了吧,那盐、糖都有,让大家吃些好的,还有辣椒面,奶砖,反正你让伙夫兵看着弄。”   陆畔刚要走,忽然听到宋福生在账里说,“坏了,不行,我还得再回去一趟。”   “怎么了叔?”   这怎么又叫上叔了。   宋福生没空管,一边说着一边猫腰要小跑:“我雷,我还剩两颗手雷在箱子里,你们别给我整炸啦。”   陆畔一把拽住他,“在什么样的箱子里?”   宋福生扯过陆畔的手,在手心里画“!”。   陆畔合上手,“我去取,您放心歇着。”说完就跑了。   宋福生望着他的背影,大松一口气。   也确实是没精力再顾其他,在帐前瞅了眼:“富贵啊,姐夫啊,你们有地方歇着没?”   “我们躺下了,就你旁边几个帐,我是被抬过来的。”   不用问小全子,人家“陆家军们”属于到了自个地盘,顺子就能安排。   不像九族,毕竟还是差一层,需要操心的问问安置妥帖没。   再掀开帐帘,宋福生的背影带着踉跄。   一头就栽倒在陆畔的榻上,一动不动。   睡着了?   没有。   再困,眼皮粘上了,也知道空间里妻女在等着。   “老宋啊?”钱佩英满嘴大泡,眼泪成串的掉,又急忙用袖子抹掉。   因为她不想让老宋还要费吐沫星子安慰她。   宋茯苓状态也很不好,牙肿的老高,半边脸浮肿。   母女俩在空间里掺住宋福生给架在卧室里。   “我到了,见着了。”   “没饿死?”   “没死,还能跑。”   “挺好,睡吧。”   空间一会儿弹出去?弹出去也是睡着的时候弹出去,出去就接着睡呗,能睡一个小时乳胶垫就睡一个小时。   钱佩英心疼的摩挲宋福生的头,趁女儿出去时趴在宋福生耳边说:“到地方了,咱啥也不想了啊?乖。”然后用长满大泡的嘴亲了口宋福生的额头。   宋茯苓靠在自己卧室门上,在无声地哭。   与此同时,残阳下,海边支起一口口大锅,锅里有的在煮蘑菇,有的煮辣椒汤,放盐的那种。   放盐啊。   伙夫兵们卖力的搅动,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艺,用最简单的食材,煮出最美味的一顿饭。   成千上万的兵卒们咧嘴望着大锅笑。   受重伤的兵勇们,有的被分到了奶砖,有的被分到了米糊,还有几十名小兵,被分到了将军的口粮黑芝麻糊。   而大多数的士兵是一人一块列巴。   再次吃到列巴,还嫌弃不啦?   士兵们捧着列巴哈哈笑着说:列巴,我想死你们了。   顺子兴奋地抱着碗,跪在陆畔面前。   怎么忽然跪地了?   顺子双手托着碗又哭又笑道:“少爷,这是用奶泡的米糊,香死个人,您快吃。”   “少爷,好吃吗?”   陆畔回头看了眼大帐,宋福生正在那里熟睡,再转回头时笑着说:“好吃。” 第五百二十五章 谁在挠我脚心   将军,炮弹已经整理完,共有多少发。   “恩。”陆畔连停顿都没停顿,就像炮弹这事不重要似的,将空碗给顺子让去添。   将军,药物有多少多少,已经交给医官。   “恩。”陆畔将空碗又给顺子让去添。   顺子抹把嘴,嘴里嚼着肉松,急忙带小跑再去给盛米糊糊。   将军,粮食共有多少多少,预计能够我们多少天。   “恩,”陆畔端着空碗斜睨顺子。   顺子一脸:唉呀妈呀,少爷,你咋吃的那么快呢,您干脆用锅吃得了。   当一样一样的全部汇报完,陆畔边喝米糊糊,边看了眼几位副将和军师。   可见他肚子里这是稍微有些底了,有闲心能观察别人了。   但挡不住副将们和几位军师还没有吃饱。   全情投入的在咬腊肉干。   一手腊肉,一手列巴,吃急了,有噎住的打着噎嗝端水喝。   “咳。”   全是咀嚼声,没人看向陆畔。   咳嗽没好使,陆畔就只能主动问:“你们怎么看。”   “将军,我?”不好意思,哈喇子出来了,彻底忘了要怎么回答。   不过,将军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问话。   几位军师吃的有点冒汗,闻言纷纷回答道:   “将军,云崖关已经破了。”说话的这位军师笑了。   陆畔一点头。   军师笑容一收:“可为何没有传令兵过来?”   “粮队,援军,为何全无消息?”   “宋先生他们,又是如何找到咱们的?”   另一位军师道:“这一路上,他们应是遇到敌了军,哪一方的,又有多少人?”   “他们缴获了不少武器啊。”   “不少武器,那就说明敌军不是散兵啊将军。人多,那宋先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而且西北方和我们想的完全是两码事,不太平。”   几位将领和军师将疑惑通通说了出来,但最终都指向宋福生。   也就是说,只有宋先生他们那伙人,才能回答咱们。   可那伙人眼下通通在补眠。   所以说,您问我们干啥呀?   我们和您一样,就晓得宋先生绝对是我们的自己人,没有他们,后果不敢想。   互相用胳膊推了推,快吃吧,接着吃。   只要做到将军问话咱们能回答上两句就行。   “没想到还给带了干蘑菇,这是宋先生特意给咱们准备的吧?”   “看见没有,那是干萝卜丝,那可是萝卜丝啊,这都给带来了。”   顺子凑到耿副尉身边小声说,“宋叔这人真是,就差带酸菜了,一向细致周到。”   耿副尉忽然放下碗,用手掌使劲捏了捏顺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顺子懂,耿副尉是让他别太难过,全子的胳膊丢了。   他从知道后,就开始苦中作乐。   “没啥,过去了,等我给他报仇。活着就好。”   “呵,对,”耿副尉松了口气,他们都差些死:“报仇。”   而陆畔那面也已经站起身。   他算是听出来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已经没心思讨论下一步作战计划,吃饱也不挪地方,就在那讨论吃。   招手唤来一名副将,命令今夜全面戒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松懈。   又让一名亲卫兵,去将所有医官叫来。   叫来后,随他来。   ……   陆畔打头掀起账帘,里头九族男儿正横七竖八的睡着,扑面而来一股臭脚丫子味。   瞟了眼任子浩。   任子浩穿着陆家军服,很突兀的坐在外围守着这些人,怀里抱着他哥任子玖的脑袋,让他哥枕他腿睡,他自个正吃的香甜嚼着列巴,连口汤也没有。   “唔,将军。”   任子浩差点没噎到,急忙将嘴里的列巴吐在手里,空出嘴,解释道:   “将军,这都是小的老乡,小的守在这,他们要是有点啥事,我能给跑跑腿,我?”   越说越支支吾吾。   陆家军有规定,甭管什么情况,执勤的就是执勤的,站岗就是站岗,连伤兵员和普通兵卒活动的区域都有限制,必须听口令,不能乱溜达。   他眼下私自跑到大帐里,不能挨收拾吧?   “恩。”   恩?任子浩笑了,将军听进心了,那他的副尉大人在后面瞪眼睛也不能收拾他了。   一高兴,急忙接着吃,要饿死他了。   将刚才吐手里的重新塞嘴里。   陆畔:“……”回眸看了眼几位副手,他也不知道这兵卒是谁管理的。   耿良急忙上前,对着任子浩的头是一巴掌。   任子浩到底没躲过挨收拾,被拎到帐外。   帐里,医官们互相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压力大啊。   看见没?定海将军亲自上前检查这些人的伤势,一个一个查看,那他们必须得给治好啊。   高铁头是被疼醒的。   干么呀,他这耳朵包的好好的,谁给打开了?   王忠玉迷迷糊糊间骂了人:草,谁在扒老子裤子。   没错,他又屁股受伤了,当初与敌军作战虽跑出了S型,但是屁股中了箭。   田喜发疼的发出咕哝一声,他是肩膀中了一刀。   宋富贵就更不用说了,睡的半梦半醒直嘀咕:“四壮啊,快再给我塞牛肚子里,我这心口窝怎么冒凉风。”   身上什么伤也没有的四壮,早就被吵醒,坐在旮旯眼皮肿着,瞪眼看着陆畔一个接一个的“骚扰”他们。   陆畔一脸理所当然。   当然要给伤布都解下来看一看了,伤口要是有肿疡溃疡现象,要让医官好好给处置一下。   你以为兵卒们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下吗?   不是。   大多数的兵卒,都是死在中了刀箭后,过后没有及时处理,患处化脓直至腐烂。   耿良他们召来医官:“过来看看吧。”   几位医官小心动作,别踩到这些人的手脚,伤布都被揭开了,这些人竟然还在睡。   可是六位医官看完后,互相对视一眼,疑惑的不行,不比他们专业的处理的差啊,甚至,比他们还好?   要知道,陆家军现在有好些伤兵,伤口还在化脓呢。   这些人,一直在赶路,是怎么做到的?   “回禀将军。”   “说。”   医官就将情况说了,除了缝合的手艺略显生疏,伤口甚至比咱们陆家军伤兵情况还好。   很奇怪,有的人伤的很重,但是包扎和恢复的确实很好。   尴尬了,陆畔看了眼四壮,又看了眼他给解开的一块块布。   “那就再给包好吧。”说完离开。   医官们却不放过四壮,一边重新给漏风的宋富贵心口包好,一边兴奋地问:   “是谁缝合的?”   “针能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吗?”   “是怎么做到的没有腐烂?”   四壮:小小姐制出一种酒精,给我们每人一瓶酒精棉球了。   但我不会说话。   专属于陆畔的大帐,每晚门口是有二十位亲卫兵在帐前帐后值夜,三十位亲卫兵巡逻把守的。   陆畔的私人亲卫兵有五百人,这些人吃的是他的私饷,和朝廷无关。   陆畔还没有进去,就听到震天响的呼噜声。   进去后,将宋福生公主抱,让平躺,给盖了毛皮毯子,好好睡一觉。   又将宋福生的鞋脱了下来。   望着满是水泡血泡的脚,陆畔盯着宋福生的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帐外。   没一会儿,他端进来一盆热水,药、针、线。   帐帘一落,亲卫兵们互相你看我,我看你。   帐里,烛光下,陆畔用热帕子给宋福生擦脚。 第五百二十六章 少爷的丈人顶顶优秀   换了两遍水,才擦洗干净。   陆畔按了一下宋福生的小腿,一按一个坑,半天都不弹回来。   这是长时间绑腿不活血造成的。   尤其是最后这几天赶路,宋福生不仅没合眼,而且小腿始终绑着不停地走。   不像之前,哪怕打仗也有歇着的时候。   可是葛津地一结束,他们就玩命走。   最后一日,甚至到了走路都闭着眼,扶着四壮,腿已经是麻木的了。   陆畔坐在宋福生脚下,认认真真开始挑水泡血泡。   脚趾、脚底板、脚后跟,宋福生的两只脚就没有好地方。   陆畔不敢都给挤出来,它不是一个两个,全挤完,担心宋福生就没法走路了。   只能小心翼翼用针将线穿进一个个水泡里。   穿完一个,剪开,再穿下一个。   这样从线的两边脓水就能慢慢流出来。   期间,宋福生连翻身都没翻身,可见已经困到什么程度了。   这时候要是有人要宋福生的命,非常轻松,他都会没有感觉。   陆畔忙完后,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就在这时,亲卫兵进来通报,头都没敢抬,声音也压到最低,说顺子和小全子来了。   陆畔冲亲卫兵挥了下手让先出去,他又给宋福生盖了盖毯子,将蜡烛熄灭,这才出去。   ……   小全子是疼醒的,醒来就管他师父要止疼散。   一折腾,吃了药,发现师父眼巴巴瞅他,这才想起来不能睡了,少爷那面指定等的急。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啦师父,我还是说完了再歇吧。”   “好小子。”顺子使劲搂了搂小全子。   “师父,你变了,别总这样,肉麻。”   “嘿!那改踢你?”   “嘻嘻,还别说,我还是适合挨踢。”   就这样,两位小厮又活泼起来了。   一个感恩眼下没饿死战死,那就挺好。   一个感恩没像常大常二似的丢命在这异地他乡,只丢条胳膊就能见到少爷师父,还真的给少爷帮了大忙,那就挺好,说明他有用极了。   从这个侧面看,可见陆畔择人的眼光很单一,连小厮都是一个样。   他自己闷,心里的真实想法却很喜欢没心没肺话还多的人。   单独的帐里。   沙盘上面摆着两颗手雷。   陆畔先扫了眼小全子的胳膊,扫了眼坐的地方。   小全子却拒绝,不好这样的。   噗通跪在陆畔的面前。   更何况,他想跪,睡醒一觉,看到少爷真实的坐在自己面前,   有少爷有师父的地方,就是“国公府”,就是有“家”,就是天堂,很幸福啊。   “少爷,小的将所知情况通通向您禀报,宋头?不是,宋叔,也不是?”师父你总冲我使眼色干啥。   怎么才开口就遇到难题。   顺子心想:你不能叫宋头,少爷才是你的头。你不能叫宋叔,你没有资格叫。   “先生不是在仓储衙吗?他押运回来后,听说您带兵走了,没有嘱咐上您,极其不放心。   连续几夜没睡,思来想去,觉得哪支粮队都不中用,觉得任何人都不会用心至极,就利用职务之便,夜探仓储衙,偷地形图,就是这么知晓您在哪的。   一路上,被耽误了,最后就只能来这里。   先生说,您要没到,就守株待兔……”   陆畔打断:“是谁给善后的?”   在他看来,地形图被偷走,查出来是要砍头的。   宋福生竟还能带队出来,可以说是个奇迹。   “没人给善后。”   陆畔没有想到,宋福生本身就是个奇迹。   “记下的?”   “回少爷,是,过后都没人发现,就可见先生当时得多么?”多么能死记硬背啊,不得背一宿啊?那脑子都得用废了。   当然了,让他小全子脑子使废了也记不住,还是先生大才。   血泡后,陆畔心里又是一热。   “接着说。”   “接着先生就使唤人去找几位小姐了,不知少爷对点心店的宝珠可有印象,宝珠去了齐府……”   小全子将几位大小姐捅破了天一样折腾,包括陆畔的几位姐夫,昏迷的都被吓醒了。   到了后期,几位姑爷更是主动帮忙掩藏露出的马脚。   造雷,砸石头,制雷,后期几位小姐给铁匠铁都运去了。   陆畔扫眼只剩两颗的手雷。   “先生急的团团转,但是领到押运任务,拿到通关文书已经很晚了……我们在郊外集结……这一路,先生大把大把的撒银钱在老农手里置办,车只要空了就买,竟吃瓜果梨桃了……”   顺子不自禁咽了咽吐沫。   有馋的,更有紧张的。   云崖关那里,宋叔竟为了少爷私自违令了。   他没有想过后果吗?   少爷啊,你这未来丈人为了你真是拼了。   没错,少爷,别以为我顺子看不出来,您出征前最后看的是茯苓姑娘。   您出征前,还遗憾的看了眼点心店,店门口当时空空如也。   虽然我觉得茯苓姑娘身份低了点儿,小了点儿,能与你成亲的日子还远了点儿,总之,好像成为将军夫人各方面都差点儿。估计会引起一片哗然。   但是顺子很相信您,因为少爷你要想办的事就没有差点办不成的。   顺子更能理解您,因为茯苓姑娘多有趣。   连初次见面都有趣。   所以少爷,再多的不可能,身份地位上再差,说句越矩的话,宋叔为您抗令,您要记着点儿。   顺子脑补了好多,在心里絮絮叨叨了好多,却始终沉默。   也以为违令这里就足够让人感动了,没想到之后小全子的讲述像极了话本子,一浪高过一浪,浪浪拍在人心尖上。   小全子嘚不嘚嘚不嘚开始讲述地雷战,从开始到结束,黄烨、葛津地,两场战役所有的作战方针,所有的布局。   黄烨:   夜摆虎啸龙门阵。   雷响马蹄飞。   山坡上的碎雷石显神威。   包围圈内杀敌回。   葛津地:   佯装敌军混入内部。   一颗颗小小的手雷炸飞了他们的大帐。   烽火战鼓擂。   ……   别说顺子听的提着心。   就连陆畔坐在那里都攥起了拳。   他似看到了一幅幅画面。   一群勇敢冲锋的人,生死路上走了两回,就用这雷,绞尽脑汁以极少的人数拼几千人。用命搏,以一敌十。   小全子被宋福生带的,还总结呢,说的兴奋:“少爷,师父,小子们没练过,不像任家村那些人,他们能摆出阵,人家俩人怎么打,十几人怎么打,几十人扑上去怎么打。”   有点失落。   要是陆家杂兵们提前被送到任家村也被先生练练,常大常二,七十九位以前是管家、庄主的汉子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只怪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了。   “少爷,其实,这里头还有很多人帮忙。”   “谁。”   “先生遇到老乡了,亲堂哥,敌军里的宋福寿。”   小全子说:宋福寿不仅叛变了,扔了好些雷,还为了执行抢齐王给葛津地头领的密信差些被杀,是二孬给挡的。   二孬是“敌军”,可全子知道,他是我们自己人。   少爷,先生当时含泪给二孬下葬。   咱们七十九位兄弟虽然也下葬了,先生说,您将来一定会给他们带回家。但是二孬却……   “少爷,还有敌俘。”   顺子表情变了,你们还带敌俘来啦?   “是啊,就眼下在后排大帐里睡的那些人。”   小全子急忙又补充道:“小的不知该怎么形容,敌俘是好敌俘。葛津地结束,我们亡的亡,伤的伤,全靠他们推着背着抬着走。后来也不管他们呀,他们也不偷粮不跑。我们这一路能这么快到,他们出了力。”   顺子算是彻底听懂了。   心想:少爷,您听懂没?   这要是换个人领这支队伍都不能成功。   宋叔之前做的先不提,什么必须要脑子好使记住路线图。会制雷。   就说最后这场仗:   要会河南话。   要有老乡。   连敌俘都能给征服,铁骨铮铮,何惧艰险,做人还肝胆相照。   “哎呀,对了,少爷,您快派人,先生还给他亲大哥扔山上了。”   陆畔召来人,连下几条命令。 第五百二十七章 海浪把战舰轻轻的摇   第一条命令,自然是由熟识九族男儿的耿良连夜带队,立即出发,迎回宋福财等人。   至于山洞里敌俘的命运,由宋福财掌控。   如若表现不好,就地斩杀。   如若表现尚可,原地释放。   陆畔的第二条命令,也是关于敌俘的,命人围起后排敌俘的大帐。   期间,不可虐待。   不会缺吃少喝。   但也不得他们随意走动,有人看守。   出征之日,就是释放那些敌俘之日,会给他们发放口粮,准许归家务农,不予追究。   第三条命令,命自己的百位亲卫军启程,不用再回来了。   一为带七十九位陆家家丁亡魂“回家”。   陆家有一片家仆的坟地,距离陆畔之父“大将军墓”不远的地方。   之前有要求,只有陆家三代忠仆,才可死后埋在那里陪伴陆家家主。   陆畔以陆家少主名义,命亲卫军将这些人通通都葬在那里。   二为让亲卫军给他转交信件。   给祖父的信。   给大姐陆之润的信。   陆畔的私人亲卫军领命,拿着小全子画的葬在哪里的鬼画符地图,连夜启程。   而陆畔今夜的最后一个命令,让几位手下在帐内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只看陆畔的表情就知怒了。   陆将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眼下却一会儿挑下眉头,一会儿皱着眉头,很是少见。   顺子也很有压力,借着将蜡烛往前凑凑照亮,斜眼偷着瞅了一眼。   其实啥也没看清,只晓得少爷挥毫笔墨手腕带着力度,力透纸背,笔锋凌厉。   陆畔在上书天听。   与其说是呈给皇上的,实际上更是给兵部户部两位尚书的。   他言简意赅,先将情况说明。   随后字字珠玑,以定海将军的身份质询兵部户部为何拿他麾下万名精兵的性命视为儿戏。   在写这些时,陆畔是愤怒的。   每一个晨曦的等待都是相信,所以他才被气的时而挑眉。   别和他讲难处。   那些难处不归他管,也不归他解决。   他只知万名精兵差些被饿死。   不是战死沙场,是被自己人的兵部和户部衔接出了问题而饿死。   他的万名精兵,不可、不准成为事后总结经验教训的牺牲品。   陆畔的怒气里,也有对自己的怒。   从出征伊始,他在战场上就没吃过亏。   设计出太多的对战计划,以至于鲁王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   但这一次,他也差些吃了最大的亏,讽刺的是,这最大的亏叫“军令不可违”。   作为一名将领,一直以来,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一名听皇命而为之的人。   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养也是如此。   但实际上呢,失望。   失望到觉得自己很幼稚。   不是年轻将领,没有远征经验、没有对敌沙场的幼稚。   是对皇朝各部,各司其职太过相信的幼稚。   多么讽刺。   他又多么希望没有这种无奈。   多么希望在前线和他一样的各路将领,眼下、将来,不是因为这种无奈的“抗命”,才造成皇上对他们的误会。   陆畔将这种心理,以定海将军的身份也写进了谏言中。   他此时不知,当皇上看到这些时,对励精图治的宏愿更是迫切。另外,定海将军还是“幼稚”了。   竟将这些想法都告诉了朕。   过于正直。   其他将领,不会。   他们能寻到圆滑的途径“抗命。”   新皇、曾经的燕王:   在定海将军还没有学会那一套圆滑的抗旨前,朕要护好定海将军。   朕希望定海将军不再对各部失望。   有一天,别像那些老将一样,即便也这么想过,却不会对朕讲。   另外,陆畔也不知,当他写的折子被皇上给了祖父时,祖父一目十行,第一反应是对他都无语了。   孙儿太过方正。   你看看这折子最后,别看遣词造句挺工整,但那意思你当谁看不出来吗?   孙儿就差明说:你们还打不打?你们不打我打,我打不是因为我傻,是黎民百姓再受不得兴兵之苦,定要一鼓作气,一定要给他们灭掉再回家,给我派兵,水兵。   陆畔的祖父看完都冒汗了。   倒是皇上从开打那一日就没笑过,这次却少有的笑了,收敛笑容就连续下旨,朝会时,更是愤怒到将折子扔在了大臣面前。两位尚书跪地。   那日朝会,大臣们更是能感觉出来,皇上一脸:   你们都是白拿俸禄的。   你们这些白吃饭的,还瞅什么哪:派兵!   但此时定海将军啥也不知道。   他就是想写,就是要问责,就是要直抒心理,那是来自于他灵魂的呐喊,然后派人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等几位军师知道时,他都已经返回大帐了。   几位军师面面相觑,摸鼻子的摸鼻子,望天叹气的叹气。   说句不恰当的,咱家定海将军出身太过根红苗正,不是那些野路子将军一路看人脸色攀爬上来的,就有时吧,太有资本了,就有点小任性。   宋福生也不知道啊。   他大字型躺在陆畔的行军塌上正呼呼大睡,盖人家被。   再没有多余的皮毯了。   陆畔小心的将宋福生的胳膊腿收了收,放轻动作贴边躺下。   躺下后,他侧眸看向张嘴打呼噜的宋福生,这种感觉很陌生。   他从来没有和人睡在一起过。   不敢乱动,怕不小心碰到宋福生的胳膊。   再给碰醒,到时大眼瞪小眼,他怎么说啊。   就这么僵着身体,盖着毯子一角,陆畔闭眼前,脑中是第一次上战场,他在父亲的帐前大半夜踢沙子踢石子。   也以为宋福生这么大的呼噜声,自个会睡不着呢。   却没想到不仅睡的熟,而且还放松警惕了……   宋福生是让尿憋醒的,都给他睡冒汗了。   一睁眼被吓一跳。   啊,对,是他占了别人睡觉的地方。   他就说嘛,怎么热乎乎的。   陆畔这小子是贴着他睡的,难怪人说,傻小子火力旺,跟火炉子似的。   宋福生掀开毯子下塌,没找到自个的鞋。   瞅了眼陆畔,探头瞧了瞧陆畔那面有没有鞋,啊,有。   那放在这面的新鞋就是给他准备的呗?   宋福生才站起身就疼的呲牙:握草,我的脚底板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袭击了我的脚。   也不敢整出大动静,还着急,憋的不行,一瘸一拐的穿着新鞋,用脚尖踩地,一路芭蕾姿势出了大帐。   外面还有点黑呢。   宋福生就没看到人,只顾捂着膀胱的位置,所以亲卫军嗖的一下立正站好,差点没给他吓尿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大事”不好   两位亲卫兵,眼观鼻、鼻观心,谁也没有看谁。   但俩人都能用余光看到宋福生憋的不轻,直抖。   “你俩是看守我的啊?”   这话是从何而来,给两名亲卫兵吓的不轻。   他们怎么敢看守,不想活了嘛。   是陪着,是守护,是有什么需要好随时告诉他们。   “先生,您误会了,是怕您有不便的地方。”   宋福生随意的点点头。   系好裤子后,眯眼看向远处:“那是干啥呢。”   远处,一众士兵已经列队了,好些人,全是人头,预估一两千人。   亲卫兵急忙上前告诉道,那些人是去五十多里外打水。   “打水?”   “是啊,将军说,再渴海水不能喝,越喝越缺水。这附近只有五十多里外有座小山,山上有条小溪河。”   去这么多人?   也是,这么多人要喝水。   就这么来回折腾?   就算急行军跑步前行,回来拎水步行,一来一回,这也得半天。   难怪这么早就出发。   但是这么多人跑到几十里地外,一旦要是有点什么情况赶不及,这不扯呢嘛。   宋福生看了眼大海,守着海打什么水。   “那什么,我能不能制止他们啊?来,我来教你们怎么将海水弄不咸喽。”   宋福生问完也不等人回话,腿脚不是很利索的奔那些要出发的士兵走去。   其实想跑来着,就是跑不起。   只觉得这怎么睡完觉比不睡前还邪乎。   浑身骨头像散架了似的,脚也感觉不像自己的。   两名亲卫兵在后面互相对视一眼:“……”   先生说了,他要制止。   将军还没醒,不能请示。   那他们要不要配合?   当然要啦。   先生是谁?   先生是将军都要伺候的人,给打水洗脚,他们这些亲卫军就没有不知道的,这是指身份上的贵重。   先生更是全军上下兵卒敬重的人。   没有粮食,他们吃啥喝啥,吃喝都没了还打什么仗。   是先生冒死带人送来了粮。   最让人敬佩的是,几百人对几千人。   先生奇迹般的不但突击过来了,而且还扫荡般的将被抢的粮抢回了一些,炮弹都给一捎一带的给运来了。   这里,只崇尚强者。   所以,先生说,要教他们将海水变成淡水,绝不是无稽之谈,这种很有实力的人,没有信口开河。   想清楚了,两位亲卫兵就急忙跑到宋福生的前面。   没一会儿人家就超过了宋福生。   就可见宋福生干挪不向前,那个不中用啊。   两人提前寻到今日要带队拉水的校尉沟通。   方校尉听完赶紧扭头看向宋福生的方向,带小跑的迎了过去。   拱手抱拳、面对笑容:“先生。”   “当不得校尉大人的一声先生,不敢当。   但我不是胡乱指手画脚,就是觉得这么多人来回往返百里只为口喝的水,一旦要是有什么情况,不能及时返回听命于将军。   在下不才,略懂雕虫小技一二。   之一就是将海水怎么变成能喝的水。   想着这些让众位学会后,对以后出征再遇同样情况也能有所帮助。”   “先生过谦了,先生所言极是。如此,甚好,甚好。”   方校尉想着,将来在海边,要是几十里外连溪流都没有呢,没有山呢,到时喝什么。   如果要是能让先生教会海水变成能喝的水,那么以后确实是不用担心了。   至于宋福生是不是在吹牛?能不能真行?这种问题压根就不在方校尉的考虑之内。   先生是谁,怎么可能吹牛。   说会就一定会。   ……   波涛汹涌的海水,拍打着滩涂。   一群正处于花样年华的小伙子,正在撸胳膊挽袖子,七手八脚模仿着宋福生的动作和泥。   “看见没有,这边搭的灶,将海水倒进来……通过这些咱们搭的像管子似的,流向旁边的灶,咕噜咕噜烧开,嗳?咱下面搁个盆。水蒸气,我管它叫水蒸气,滴滴答答的它就进了盆,咱就能喝了。”   “小伙子们,要多搭一些,咱们人多。”   “好的,先生。”   “来,小伙子,我这接出一大碗了,你尝尝还咸不咸啦?”   “先生,不仅不咸了,也比溪流打回的水好,那面的水涩。”   “是啊,你晓得那面是啥水,它喝了肚子备不住都得长虫子,咱这不一样,能放心喝,大海就在眼前,会了这些就可劲的往回舀呗,一上午就能滴答老多。不比你们跑半日累够呛打的水少。”   “是的,先生,您可真牛!”   任子浩四处与认识人显摆,给他忙的:“我与你们讲,我宋叔压根就不是一般人,俺们村里都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宋福生望着小伙子们:“都学会了没?以后再出征,没水喝怎么整?”   “就这么整!”   哈哈哈。   这些人热闹的,挡不住也是人多,海浪连续拍打的声音都压不住。   陆畔就醒了。   他出大帐时,正是太阳从海上升起之时。   他一眼就看到了海面、太阳,以及很多很多伫立在岸边他不知该不该叫炉灶的泥炉子。   不,陆畔,那不叫炉子。   这东西,宋福生管它叫“古代蒸馏器”。   不过,宋福生哪会这个。   他是看女儿做酒精时搭过这种“蒸馏灶。”   就像天意似的。   女儿当时小嘴还嘚不嘚与他闲聊天说过,这种液态蒸馏方式适用很多方面。   女儿还说,其实古代很早也运用了这种技术,就是没有人总结,没有人给它普遍用到,不像后世,蒸馏技术已经很成熟了。   问闺女咋知道古代人也蒸过馏,就是不知道它叫蒸馏。   结果还被闺女抓住了小辫子,反问他:“爹,我让你买的那些书,你都没看过吧?”   “啊?”谁没事看书啊。   “《饮膳正要》葡萄烧酒、马奶烧酒都是这么做出来的。《调鼎集》天湖之水,每蒸二放,三放不等……”   想起这些,宋福生想孩子了。   远处的陆畔,敏感地察觉出宋福生站在海边,好像想家了。   制止住纷纷要向他打招呼的将领,没出什么声音的来到宋福生身后。   “在想什么。”   “想我闺女了。”   宋福生回答完才反应过来,怎么说秃噜嘴了。谁来啦?急忙回头。   一看是陆畔,也就没那么不好意思了,还指向海上正在升起的太阳:“我家茯苓就跟那小太阳似的,呵。”   “茯、苓?”陆畔也看向太阳,仔细品这俩字。   倒是宋福生误会了,以为陆畔压根就不知他闺女叫啥。   还解释了句:“啊,就是我家你侄女。”   陆畔收回思绪,转身看着宋福生,认真道:   “米寿唤我哥哥。”   “叔。”   宋福生半张着嘴:“……”   辈分咋这么乱呐。   那看来他就得给陆畔当叔了?   远处,几名医官要推开亲卫军:“我不找将军,我要找先生有事问。”   亲卫军不让过去:“找谁眼下也不能打扰,将军在与先生讨论大事。” 第五百二十九章 有其父必有其女   “那你愿意叫叔就叫吧,不过叔就是个称呼,和其他可没关,就像名似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陆畔点点头。   心里却在笑。   换做别人,会乐不可支。   会借此由头和国公府、和他陆畔搭上关系,以图后报。   到了宋叔这,急忙将这个关系推开。   这就是有才能的人。   为人处世,光明磊落,无须什么回报,也并不需要。   这种人只靠自己,早晚都会起得来,就能活的很好。   宋福生还对陆畔说了,说路途遥远,艰辛太多,昨日终于得见将军,就难免略显激动,有些不当的行为,望将军海涵。   陆畔连忙扭头看向宋福生。   他不喜这种生疏的语气,明明刚睡了一宿为何又叫他将军了。   “叔,能否还叫我陆畔。   昨日您那一声唤,我半晌没敢挪地方。   以为是心中所想作乱,才会听到有人在这里叫我陆畔。”   陆畔说到这,望向大海,露出艰涩的笑容:“我以为,我是太想家了。想到,以为家人来了。”   语气明明还是很硬。   往那一站,明明还是那个高高大大刚强的小伙子。   可宋福生心里却一软。   这小子毫无征兆的,爹就没了,遮风挡雨的人没了。   然后就不能躲避的,替父出征。   这都是连续发生的事。   估计,昨日他们到,别看才几百人,那也应该给这小子吓了一跳。   在没搞清他们身份前,以是为鲁王的大部队摸来了,躲不过去的最后一战,还是在饿肚子没炮弹的糟糕状态下。   今日,他刚才大致也看了看,陆家军受伤的人也不少啊,可见在鲁王这地盘,之前那几场仗打的并不是那么轻松。   真是一心为云崖关。   宋福生指了指海边:“走,咱俩走走。”   海声伴着风声,吹乱了俩人的长发。   宋福生先唤了声:“陆畔啊。”   陆畔嘴角微翘。   “你说咱们这是啥缘分?就像天注定似的,本是接触不上的人,却是你先帮我,帮了不少。家里的人都觉得认识你跟白日做梦似的,天上掉了个大馅饼。我这又呢,这次也算为你翻过山坡踏过水,不管东南西和北啊。”   “呵呵。”   大约这是俩人第一次没了身份上的差异,交心的谈。   陆畔才发现,宋福生说话很有意思。   似乎与他之前见那几次,略显不同。   “……也不知这是咋回事,反正听说你出征前还来家里吃了顿饭才走,那时我心里就七上八下。说出来,不管你信不信,然后我就开始做梦,就胡乱梦你不咋好。”   陆畔:?   宋福生强调道:“真的,我就带着四壮偷地形图去了,也是巧,仓场衙黎大人拿那图,没背过我,让我碰见过两回。偷的时候,我还没寻思来不来,就寻思看一看呗,咱也不会出去说。”   陆畔用眼神示意:知道了,我还想听您说。   “然后我就是个操心命啊,没看见还好点儿,这一看,更闹心。   跑这么老远。   这么远,你知道会发生啥?   你是国公府贵公子,想要什么,想干什么,一句话的事,效率之快,压根不懂我们小老百姓的忧愁。   小老百姓,陆畔啊,办事是很难的。   我可比你深有体会。   有些官员在我眼中……唉,不提也罢。   那么,这么大个事,这么远的路,那些官员,说实话,我也就不怎么信了,更做梦你让那些办事不中用的耽误了。   这不嘛,就扯起大旗,凑吧凑吧列巴,寻你几个姐姐帮忙,领着一帮以前拿锄头的人就来了。”   陆畔忽然截住向前走的宋福生,拱手致敬。   宋福生挡住:“你不用这样,我说这些,就是告诉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   “不,这是我身为将领该做的。”   为所有兵卒向宋福生致敬。   毕竟这不是宋福生的任务。   “你看,让你这一打岔,我都差点忘了要与你说啥了。”   陆畔也笑。   俩人并肩在海边走。   “其实就是想要嘱咐你,要吃一堑长一智。   陆畔啊,你不能用你国公府少爷的身份去思虑事情。   是,在城里,你想要什么,想要干什么,别人马上就要动起来。   你又一向在军营,接触的人都讲究个兵贵神速,听令行事。   你就以为所有人都会这样?都那么有效率?   这不行。   外面的人,和你认为,那是两码事。   我比你年长几岁,又是个小老百姓,接触的杂人杂事多。   比你虚活的这些年,生活经历就教会了我四个字,事无定数。   只要是这世间的事,它就没个一定。   往后,你无论如何都要留心眼,有两手准备,不能再这么相信人。”   宋福生这回不想整那忽忽悠悠的事了,也不想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因为只有这样:“我猜到你还要向前。云崖关破了,相信没多久援军和粮队都会来,一会儿我交给你两封信,我也不知真假,你自个和军师们研究,我就不多呆了。”   陆畔赶紧从思绪中反应过来,“为何如此急。”   “我大哥还在山上扔着呢。”   陆畔急忙告知,不不不,叔,你大哥我给接来啦。   啊?   只睡了半宿觉,就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小全子行啊,嘴挺快啊。   “叔,我会送你们从海上走。”   坐船归,速度更快一些。   不忍心再让这些人长途跋涉,越往北走,天越冷,走回去,冬天了。   就在这时,医官们得到允许过来了,抬脸笑着说:“先生,在下想看看您的针。”   医官们以为用现代的话叫没感染,是出于针不同的事。   陆畔在一旁听的一挑眉。   然后就听到宋福生谦虚地说自己是二把刀。   也更深刻的感受到宋福生的才识和涉猎之广。   因为宋福生说他没学过。   针,是源于读《黄帝内经》九针之二,用那里教的才自制出针。   又因为读过《周礼》中所记载的“疡医”,肿疡、溃疡、刀伤、骨折,利用刀、剪、针线缝合,切除取出弄物,放血,切开脓肿及划痕……   “真的不会看病。”   可难为死宋福生,这几人非扯着他让去给看病。   这不扯呢嘛。   他有一天会算命都不带会看病的。   “啊,对,要说不同,是我有酒精棉,能在缝合前擦擦针,也能给伤口擦一擦,要不然你给这个用完针再给那个接着用,那不完了嘛。”   酒精棉?   几位医官接过宋福生递给的酒精棉又闻又嗅的,就差往嘴里塞了。   陆畔皱眉问道:“只这个,就会差很多吗?”   那你觉得呢。   陆畔又问:“什么叫酒精,是您制的?”   我?   别再以后给搬来酒让现场制作,那可不会,可比蒸馏海水麻烦多了。   在线等,要不要说实话,挺急的。   宋福生说了实话:“我家你、你妹妹,茯苓,制的。她姥爷不就是酿酒的嘛。”这都可查,不信你查。统一那天都不怕。   在这个基础上,制的。 第五百三十章 到啥咱都要自娱自乐(祝书友们元宵节快乐)   陆畔看向几位医官。   等待他们说:“回头,那要让令爱教教啊”。   几位医官却没说这话。   拽着宋福生:“先生,随我们去看看吧。”   陆畔选人一向不看出身和师从谁家,只看有没有真本事,做事务不务实。   这几位医官心里自然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只顾对有“真本事”的宋福生求贤若渴。   倒是赶到的顺子,才听了几耳朵,就一脸郑重的对陆畔说:   “少爷,如果小小的酒精棉真能起到这么大作用。   这不止是众位将领之福,众位兵卒之福,往后也是万民之福的大事啊。   顺子斗胆谏言,回头,少爷,您要向茯苓姑娘请教一番,不要看人家是位姑娘家,就止步不前。   少爷,是顺子冒失了。”   陆畔点头:不,你没冒失,此话有理。   宋福生一边随几位医官离开,一边听到这话扭头道:“没事儿,我回去就学,赶明我教你们。”   顺子急忙看陆畔。   走挺远,主仆二人,还能听到宋福生对几位医官掰扯:   “有用眼下也没招,没有酒没有棉,我去看也白扯,我将剩下的这点儿都给你们还不行嘛?”   这怎么就信着让他看病了呢。   将军大帐。   幕僚和副将都聚集在这里。   当陆畔打开两封带血的信件,还没等商议,大家就先沉默了一瞬。   昨天粮食到,太饿了,只顾高兴和填饱肚皮了。   今日才会后怕,才会想多。   才真正的意识到,宋福生他们那伙人对于陆家军来讲的意义是什么。   而且本是一帮普通的老百姓,打赢了截获炮弹截获粮草,这个吧,也还能说得过去。竟然还知道要截获信件。   甚至为了得到信,还有人为此丢命。   那信上的血迹就是丢命之人的血。   这个军事素养啊,不一般。   方校尉忽然道:“禀将军,听将士们说,先生教的煮水办法,蒸出了盐。”   好些位将领齐齐好奇问道:“啥,盐?”   要知道晒盐需要盐田地,从置盐田亩地到晒制需要很久的,就这么煮一煮就出来啦?   “是,据说先生管这种方式叫蒸馏,让将士们将盐沫刮下来收集,并嘱咐不到万不得已缺盐时不要实用,里面掺有大量杂物,需要再分离筛制才能入口。”   重点词,万不得已。   大伙都听懂了。   也就是说,先生才来不足一天,却教会了陆家军两种野外生存本事。   一是靠海寻不到入口水源的情况下,怎么用海水制出能喝的水,往后就不存在让将士们靠海渴死的情况。   二是,将士们在没有盐的情况下,万不得已还有这种盐可吃。   有杂质也比没有盐强。   众将领听完纷纷提议:   将军,能否让先生入帐,与咱们一同商议。   咱们虽然没有看到先生带领众位好汉是如何骁勇善战的,但事实摆在这,黄烨和葛津地两次战役,说明先生很擅长以少打多。或许,先生能有我们想不到的奇招妙想。   陆畔在心里骄傲的笑了。   这种事在任何一支队伍里都很少有。   商议的都是大事,不会让外人听,连顺子都在外面守着。   眼下,他的所有部下却齐齐向他建议,让先生入帐。   “不了。”   不是不可,是不了,因为从先生各种行为都能感觉出来,不想参与,很是避嫌,不想将手伸太长,不想再受人瞩目,更 是一副不想再操心的养子。   “先生在医官那里。”   医官那里也需要先生?   军师们疑惑。   陆畔却收敛表情,开始商议正事,分析这两封信的真假。   分析切断他粮道,意欲切断他与云崖关的联系和北上莫老将军的联络。   而他们自己这面,之前将通往这里的栈桥给炸了。   鲁王手下的几位猛将什么时候能寻到他们,会派谁来。   要根据将领性格分析战略部署。   另外商议的重中之重是,鲁王到底是像这信中所说真要舍下鲁地逃窜,还是像他性格一样冲动易怒、刚愎自用,会舍不得,会非要将他陆畔置于死地,再与朝廷决一死战。   如果结论是前者,那么鲁王会派出一支来阻挡他们的队伍,来为自己争取时间从海上逃窜。   这只队伍的战斗力会什么样?   那么,我们不仅不能与这支队伍纠缠,而且要全力出击。   在我方援军没赶到前,拼死阻挡鲁王转移大量兵力向南逃窜的难度。怎么打,能有效的快速拦截。   如果结论是后者,非要将他这个搅局者陆畔弄死,我们还将面临以少打多的局面。   所有将领都明白:甭管是哪种可能,留给我们以逸待劳的时间不多了,这海边要藏不住了。   栈道炸了,绕道向北不敢绕,怕再遇到新皇的另一只队伍,但敌军还能弄索桥。   前面留下真真假假的痕迹,眼下应该也给敌军绕差不多了,离寻到他们真的不远了。   就看来的人,多与少。   大帐里,来回出入各种将领和大量的传令兵。   一看就是领命动了起来。   宋福生带着四壮等几人帮医官们,一边重新给伤兵弯出脓肉,用非常少量的酒精棉,非常节省的重新消毒包扎,一边观察那些前哨兵们领口粮。   一瞧那整装待发的劲儿,就知道陆畔在大帐里应该是连下数条命令。   他没控制住自己,跑到发放口粮这里了。   不想指手画脚的,可你们这样不行啊。   发放口粮时,就要做到心中有数好不好?   不要胡乱发,往返多少日带多少口粮。   这样将军再问你,我们还能坚持多少日,你能马上就报出数。   你们这种兵一日能吃多少,你再算算剩下的,就那么难吗?   发放口粮的随军后勤官,连安营扎寨包括伙夫都管,官职也算还可以了,却一脸为难,心想:   先生,您说的轻松,怎么可能会细致到哪一天,就我一人会算,剩下的都不行。会写字的兵卒都少,我有难处的你知不知道?   宋福生听完,拍着老哥的肩膀承认错误。   这种意识到自己发生常识性错误,有对古代人民连小学文化都没有普及会影响各方各面而感到无语,和深深的无奈。   “任子浩。”   “到,宋叔。”   “随我来。”   “全子啊,你也跟我来。”   没办法了,就要抓任子浩当壮丁,独臂全子也要上。   因为九族与他默契的,陆家家丁中用的,目前都是卧倒状态,啥事也不操心就是吃喝歇着。   剩下的这几个划拉划拉:“来来来,都与我一起制表格。”   宋福生开始帮忙清点,又给制成表格。   他就不信了,画圈画横竖会不会?一横一数代表多少量,拿出去多少就往上画。   咱兵卒们不会写字,咱们画对勾。   当陆畔忙完从大帐出来要喝口热汤时,看到的就是宋福生耳朵夹根笔,手里拿着纸,瞧上去比他还忙,正穿梭在大量粮车之间。   顺子急忙与陆畔汇报:先生正在给咱们规整后勤呢,您看,这是表格。少爷,您知道吗?先生插手,还一个对他有意见的人也没有,没用多一会儿,管粮那些人就开始配合了,与先生打成一片,我看一个个还都是主动乐意配合。   才来一天啊。   陆畔拿着表格,望着宋福生的身影,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自己。   他真的挺想以定海将军的身份对宋福生说,“你留下吧,别回家,随我征伐。”   任何一支队伍,任何一个将领,都需要宋福生这样的人才。   这要是让莫老将军知晓有这么一号人物,都能给抢走。   这天,陆畔还看到宋福生忙完表格那一摊,又领着一堆士兵赶海了。   他以为宋叔会对大家说,我们要积极布防迎战,在不松懈的同时也别忘了,既然在这里停留就别忘了,享受大海的馈赠。   强调的应该是,时时刻刻要感知幸福的心情,让这些在异地他乡的男儿,能多感知一丝快乐,能多忘掉一丝战场上的残酷。   陆畔以为自己理解的挺透。   但实际上,他听到的却是:赶海、拾海货,朋友们,等于白捡钱,白捡还不赶紧往家划拉?   宋叔还组织兵勇们,喊话道:   “不要忘了昨日你们还在挨饿,要时时刻刻做好挨饿的准确,能节省口粮就省,更要时刻记得,能就地取材就就地。先可这些不要钱的吃!”   陆畔听到有兵勇说:“这个不好吃。”   他宋叔反驳:   “谁说的不好吃?”   “我告诉你,白给的就没有不好吃的东西,应该说,那是你们不会吃。”   “你瞧我的。”   铺了一地的蛤蜊,他宋叔向里面扔了个火折子,腾的一声,瞬间像篝火一样燃了起来。   “哇!”好些极其年轻的小兵发出惊叹声,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宋福生还向这些小伙子们传授经验,比如:   滩涂里去找蚬子海螺。水洼里见海胆海参海蜇。海礁石上附着海蛎子。   “先生是怎么知晓的?以前老家住海边?”   宋先生哈哈大笑:“我呀,外号宋包打听,走哪就爱问,经海边时问的渔民。”   所以没书可读的小伙子们,知识可不一定在书本,还在于累积,多学多看多问。咱啊,累积到一定数,可不比那些正经书生们差。   小伙子们猛点头。   宋福生兴奋地捏着海星叫四壮:“四壮,你瞧瞧这通体颜色多招人看,橘黄色的、红色的、紫色、青色,你们家小小姐没瞅着,多可惜。”   四壮还没有点头呢,远处的陆畔先点了点头。   宋胖丫一定很喜欢这些东西。   “少爷,您要不要抽空捡个贝壳?   “为何。”   “那玩意能放住啊,回头送人。”顺子心想:至于送谁,不用我明说吧。   ……   “爹,您在忙什么哪,这一天都没进空间。”   “啊,我忙着拆线呢,”宋福生将俩大脚丫子给妻女看。   艾玛,这是酷刑啊,谁干的? 第五百三十一章 宋哥在前线的生活太好了   大米饭,油焖豆角,酱焖泥鳅,烤五花肉。   烤五花肉拿进空间一直是保温状态,油滋滋的被烤的两面焦黄打起了卷。   生菜,小葱大酱,蒜瓣,辣椒圈。   宋福生给妻女看眼脚,他就开始吃。   一筷子菜,一筷子饭,感觉不过瘾,吃的太慢。   将米饭倒进油焖豆角的盘里,拌一拌,就狼吞虎咽。   拿起小葱,一咬牙放下了,没敢蘸酱吃。   用生菜卷五花肉、蒜瓣、辣椒圈,都卷好了,又将蒜瓣倒了出来。   “爹,你咋不吃?”   “我跟陆畔睡一个帐,他那鼻子跟狗鼻子似的,闻到我吃蒜了,万一问我哪来的呢?”   “刷牙呗。”   宋福生囫囵的吞饭,含糊道:“快拉倒吧,刷牙就咱家的牙膏清香味他也能闻到。”   钱佩英拿着啤酒瞅了眼,看来这个也喝不了。   “那你是喝可乐还是喝体质能量?”   都多大岁数了还喝可乐。   宋福生噎的直打嗝:“给我拿瓶酸奶。”   他要喝奶。   “慢点儿,慢点儿。”   “嗝,我跟你们说,这一道要不是能开小灶,我就要挺不住了,太苦了。”   钱佩英将酱焖泥鳅往宋福生跟前推了推:“四壮他们更苦,富贵他们不得失血过多迷糊啊?我都下跪求过神佛,都后怕。你说死的那七十九人要是咱们家里人,你回头到家,怎么面对这一大家子人。”   宋福生边嚼饭边点头:   “富贵可不就迷糊,营养跟不上,今天压根就没起来,陆畔将自个的米糊糊给了咱家那些人,还准许那个任子浩照顾喂饭。医官也给熬了汤药喝。   就这条件了。   你们是不知道,人真是对比出的。   富贵他们就是挺高的待遇了。   那陆家军里有的才十六七岁、十七八岁的小孩,伤肉烂的,之前还没有药,都用没了。   今天我帮着用酒精棉消毒,那小孩不敢出大动静,怕挨训,眼泪叽里咕噜的掉,咬着帕子满头冒汗,别提了,我瞧着都于心不忍,就得下狠手将腐肉彻底剜出来,哗哗淌血也比丢命强。”   宋福生又瞅眼女儿:“茯苓,你这回可真是积福了。”   “爹,那我要不要再做些?”   其实宋茯苓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百分之多少的酒精,能不能起到真正的消毒杀菌,在此之前她都很含糊。   咱不是学这个的,还没有量杯,比例掌握的就不是那么准。   但是富贵叔他们试过了,好像还行的样子。   “别了,就这些吧,再多了陆畔贼尖,心还细,该发现了。”   宋福生端着空盘问钱佩英:“没饭啦?”   “你等我出去给你取。”一小盆啊,竟都吃了。   “不着急,今日我能多呆一会儿,陆畔那小子忙。”   “你可不得多呆一会儿,我取饭就得取一会儿。米寿像个小特务似的,最近总给你往空间里送饭,米寿都问过,蒸的干粮有多少个,他都记得,还问我干粮呢?”   钱佩英出空间前特意嘱咐:“你爷俩等我回来再唠。”她也想听,恨不得一句话也不想错过。   宋福生之后就告诉妻女他要坐船回去了。   不是在特意等宋福财。   “你大伯哥哪有那个面子,让人全军上下等,这是战场。”   宋福生就将猜测说了,陆畔应是在等什么消息,今日派出去好多前哨兵,之前船都被干没了,过些日应是哪个海岸也有新船来。   坐船好,坐船到家快。   其实宋福生不知道的是,陆畔还有另一层考虑。   那就是,陆运走,宋福生他们要走很久,云崖关才破,万一出些什么事,这些伤员就完了,地雷也早就用没。   而这一路,他又抽不出兵去护送,他是万万也不能让宋福生因为给他送粮再出什么危险。   宋福生出空间前:   “老宋,你可一定要回来。”   “爹,别表现的太突出,他万一相中你怎么办。”   多亏出来的及时。   宋福生才睁眼,陆畔就端着大盆进了帐。   洗脚啊?端那么大个盆。   不是。   “我看叔今日没吃什么,吃些吧。”   宋福生望着泡了一大盆黑芝麻糊,他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因为这是连陆畔都不舍得吃的口粮。   这小子爱吃甜的。   芝麻糊是人家亲姐姐给特意准备的。   可是,这肚子…… 第五百三十二章 什么事都能遇见   “这……用盆泡啊?”宋福生急忙趿拉鞋接了过来。   “恩。”   陆畔看着宋福生:怕您吃不饱。   那你倒是说出来呀,别总放在心里想。   说出来,别人才会知道,才会更感动。   不习惯。   即便陆畔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宋福生望着热乎乎冒热气的芝麻糊,也一脸为难感动了。   “那行,我我我,我吃。”   宋福生才吃了两口,陆畔就走了。   走之前,陆畔的嘴还蠕动了两下,或许是想嘱咐宋福生放心歇着,想告诉一声他一时半会回不来吧。   但最终啥也没说,脚步都没停就出了帐。   宋福生掀开帐帘,扒眼望了望。   看到陆畔拐弯了,去旁边营帐了,急忙带小跑回来,捧着盆就跑。   帐前的几位亲卫兵,就看到先生鞋也没穿好,端着冒香气的盆跑了两步又回来找鞋,趿拉着重新向后排营帐跑。   “富贵呀,姐夫,你们都睡没睡,来来来,吃。”   自个吃不下,不能硬吃,那是浪费粮食。   芝麻糊多珍贵哪。   九族众兄弟立马都起来了。   他们睡的是陆家军一位偏将倒出的营帐。   “哪来的?”高铁头两眼冒光问道。   还是岁数小,有好吃的就兴奋,都忘了自个耳朵的伤痛。   大郎他们几个小子也急的,等不及用筷子勺,干脆用手指往嘴里挑芝麻糊。   “三叔,甜,真甜!”   “陆畔给的,小将军一直惦记着咱们。别别别,别都吃了,我舀出点儿。谁那里有碗?”   九族男儿以为宋福生舀出一半,是要送给陆家家丁们。   应该的。   陆畔的亲卫们和夜间巡逻的却看到,先生捧着二大碗直奔伤兵营帐。   宋福生小心地迈过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伤兵。   寻到白日里他给剜腐肉的几个年轻孩子。   十五六岁、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本来疼的就没睡着,一看到先生来了,立马强挺着疼要坐起身。   “别动,不便动的我喂你。”   一口芝麻糊入口。   年轻小伙子仔细地品,不舍得咽下,“先生,好吃,真好吃。”   另一名小伙子说:“先生,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芝麻糊。”   也有小伙子说:“我吃过,嘿嘿,是元宵节,娘做馅,一咬能淌出来,但比我娘磨的细多了,还格外香甜。”   不过,还是想吃娘做的。   宋福生就一边笑,一边喂其中一名比宋富贵还重的起不来身的:   “那是,这可是你们定海将军的口粮,他自个都不舍得吃,一口都没尝过。听说你们几个今儿又遭了一拨罪,差些没挺过去,就拿了出来命人煮了。盼望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回家,这回啊,搞不好咱们还一路哪。”   这些众伤员,缺胳膊少腿,再上战场是没有可能了。   无情点儿讲,甚至是这支队伍的负担了。   宋福生猜测,陆畔说让他坐船走,想必也会安排这些重伤员跟着一起返回。   “是将军吃的?将军有问我们?”   “那我们怎配吃?”   几名小兵既感动的不得了,又慌张。   “所以啊,别白瞎将军的心意,一定要好好养病。”   “恩,”几名小伙子重重点头,躺在地上伤员也点头:“恩恩。”   养好了病,再来寻将军,还要成为陆家军。   喂完了这几个伤号孩子,碗都被他们舔干净了,宋福生回头一瞅,周边好些伤员都在看他们。   估计早就醒了。   一直在眼巴巴地瞧着。   唉。   宋福生硬着头皮,假装没看到那些人的馋模样朝外走。   一走一路过时,哪个伤员身上的草帘子没盖好,他就给盖一盖。   这些孩子们,有的棉被在之前打仗时都弄丢了。   伤兵营帐外,顺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回头,他就对陆畔耳语道:   “先生饿着肚,仍旧没舍得吃。   他就是这样的人。   先给了他家里那些兄弟,难怪会一呼百应。   随后舀出一些,送给了几位伤兵,他说……”   陆畔的笔尖停在纸上,迟迟不落。   听完后,忍着心里酸胀,才面无表情接着写给莫老将军的信。   这一夜,他都没回营帐休息。   这片夜色中,陆家军又派出好些小支队。   “大哥?”   “三弟!”宋福财打完招呼就一把推开宋福生,哇哇的就开始吐。   宋福生看了眼耿副尉手中牵的汗津津的马,明白了,这是被颠簸的不轻。   急忙过去给宋福财拍后背,又带着四壮和小全子招呼在山洞里的二十七位“陆家军们。”   齐了,这回没有半道扔下的了。   终于心踏实了。   可是有小兵却在此时过来寻宋福生道:“先生,放那些敌俘不走,他们要见你。”   见我干什么。   “你去哪啊?”敌俘们很是不见外的问宋福生。   啥意思。   “你去哪,我们去哪。你与他们一起打仗,我们也要跟着打。”   宋福生:“……”   这怎么的,还处出感情啦?   “你们快回家吧,放你们回家怎么还不走了,速速归家去务农。”   敌俘们是有理由的,这几天没闲呆,他们研究过了。   仗没打完,家去务农能呆消停吗?回家要是再被抓壮丁呢,谁知道到时又要被抓去哪支队伍,还不如跟着宋头干。   “可你们是敌军地盘征上来的。”   “我们可以从此就当陆家军。”   你们立场咋这么不坚定,队伍里要都是你们这样的兵,就得愁死了。   宋福生上前劝,“你们没听懂,陆家军不是想当就能当的,趁着人家没急眼不杀头,赶紧带着口粮走。我们也要回家了,咱不是一道的,也用不到你们推车了,快走吧。”   见过送敌俘要互相挥手再见的吗?   宋福生这奇特的人生,真是啥事都能遇见。   送“战友”。   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不,没那事儿。   宋福生冲敌俘们背影喊道:“都给我回家,不准占山头当山贼,要是敢如此,再相见,格杀勿论!”   “晓得啦,放心吧!”   这夜,陆家军全员集合,开拔。   这夜的海浪,格外的大。   奔腾的浪花,像是在呼啸着送行,送行这些为国家统一黎民安稳而无私拼搏,在历史长河里熠熠发光的好男儿们。 第五百三十三章 回家   赤座山下,四面紧团。   这是一条要想继续攻打鲁王必经的路。   山上的栈道,之前还被陆畔命人给炸了,为的是要去先补充粮草,防止敌人追击。   宋福生终于明白陆畔在这里会饿死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这七号地点,这地形,很不好,没人也就算了,还被包住了。   不过,实实惠惠要想给困住,这里有个前提条件,和鲁王搭伙的齐王要更有担当。   想出损注意围困断绝粮草和水源,那么就要派重兵在他宋福生来的那条送粮路上拼死镇守。   然而,事实证明,齐王并没有派出重兵。   很明显,齐王和鲁王并不是完全一心,只派出一些连正规军都谈不上的两支人数相比较不算多的队伍。   为了保存实力,齐王带着大量的齐王兵早就跑了。   所以,这不就让他拿着小地雷给干穿了嘛。   而鲁王这面,派兵真正开始展开攻击。   眼下也终于搭好了吊桥过来了。   却万万没想到,陆家小贼并没有饿的奄奄一息,倒是喘了口气,缓过来啦。   就是在这里,赤座山下,阴雨密布。   鲁王兵像小鬼子似的,人头密密麻麻,他们刚搭好吊桥,大部队刚过了这片陡峭的群山,双方相遇。   在山脚下的二十五里地外,两军狭路相逢。   陆家军的将领,当看见敌军时,全都在心里笑了。   他们坐在马上,肋着马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脸兴奋,一看就是浑身上下好战因子正在身体里涌动。   难怪将军让再停留几日。   这回连吊桥都给他们搭好了。   陆畔坐在马上,眯眼望着前方。   敌军大约两万兵勇。   他却连眉毛都没挑一下,自从来了这里,一向面对以少敌多的战事,已经比他心里预估来的人数少多了。   “摆阵。”雨幕中,年轻将军喝令道。   且打了个阵型手势。   一个个传令兵立即挥舞军旗。   要是用在现场的宋福生讲解,他会告诉你,在古代,任何一场战役就没有不摆阵的。   因为这里没有耳麦。   兵卒人数众多,只有摆阵,他们才知道自己要站横线还是斜线,要记住身边的人,平日里训练也是和阵型中附近的兵勇对练找默契,用平日刻苦训练处的默契去厮杀搏命。   各个将领,更是管人管一大片。   副将们只负责自己在阵型中的位置,务必保证绝不让敌军突破。   并且任何一个阵型里都有索敌、前锋、中坚,两翼等等,只不过由于主将设计阵型的不同有些许变化罢了。   宋福生还会告诉你,这次他可真是开了眼界。   他见到了好多好多的阵势。   陆畔那小子将来要是不成为这片土地上的军事家,他都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宋福生给这些阵势起了名,实际上陆畔将这些对抗阵型取了啥名他不知道,他通过自个亲自参与这场战役,亲眼瞧得的见识,起的名有:   天地三才阵。   五虎群羊阵。   七星北斗阵。   十面埋伏阵。   宋福生长的第二个大见识里还有:让影视剧骗了,假的,或许连米寿的梦里都是假的。   因为陆畔并没有冲对方将领叫阵,并没有出现俩人在两军面前,大比武艺。   反正他看见的是,人家陆畔一直在后面指挥来着,指挥动作都非常简单,大手一挥,全军掩杀过去。   也是。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才是正常的嘛,作战主将是带领百万雄师打胜仗的,单挑逞能万一再成了打酱油的那可坏菜了。   宋福生不知道的是,陆畔就这场仗打的稳。   这不是挨过饿成熟了?   之前,虽然没叫阵单挑,但也一直勇猛冲锋来着。   而此时,另宋福生更热血沸腾的是,今日才终于得知女儿的五彩大呲花很是牛逼。   他不晓得以前陆畔打仗时会不会这么潇洒,毕竟在这里没有耳麦没有大喇叭,传话都费劲。   他只知道,今日,他看到了陆畔只要发出命令,呲花就上天,陆家军的兵勇们看见颜色就能动起来。   你看那人头动的。   陆家军队伍的两翼,大炮亮相。   对,干就完了,用炮轰,全线出击!   哪那么简单,陆畔不舍得用。   不过,炮一露面,敌军确实慌了。   不是说那面已经饿的没什么战斗力了?有战斗力也就算了,为何连炮弹也有!   “妈的!”敌军将领脸露愤慨和慌张。   他都慌了,就可想而知兵勇们。   轰击正式开始。   附近的群山,像是里面有什么磁铁矿之类的似的,天上又在打雷闪电再下雨,宋福生觉得自个绝对不是耳鸣,炮声、雷声格外的大,像有回声波。   宋福生,那你此时此刻在干啥呢?你在解说战役哪?   我没,我上场了。   在陆畔只放了四发大炮就不舍得再用,趁着敌军全线慌张之时,绿色的大呲花上天,陆家军们忽然大声呼叫,非常强悍的就举着刀剑矛盾牌冲了上去。   只要没断腿的陆家军伤员,跟着冲了上去。   “杀!”宋福生也跟着冲了上去。   这片群山下,到处充斥着叮叮当当的武器击打声,和誓死要弄死对方的嘶喊声。   宋福生很着急窝火,他一个也没杀着。   前有四壮开辟出一条杀人通道,四周和后面是陆畔的亲卫兵。   没一会儿,宋福生他们这里就杀出了一片空地。   宋福生还感觉自个累够呛。   身在局势中的宋福生不知道,这场战役,陆畔只出手干了两件事,用火硝将鲁军最大的将领射死,一刀斩断鲁军军旗。   也正是因为这两件事,陆家军们是越战越勇猛,敌军是越战越怯,竟不顾战场上被督军斩头的危险,纷纷跪地弃军器无数。   近代战争能发生战死至各位数仍坚守阵地。   古代这里却战之百分之一二十就会全面崩溃。   且敌军有将领向陆畔投降。   事后,宋福生也记不清这场仗打了多久,就记得一直在干,都干的雨停了。   说白了,一场战争,不过寥寥数语,事后,或许连参与者都无法用语言描述得清。   宋福生:恩,也或许是这里没有无人机航拍。   这场战役后,陆畔下令,急行军的速度赶路。   吊桥上。   宋富贵他们这些重伤员,是由陆家军里一个个好男儿背过去的。   而宋福生也是被背过去的,是由陆畔背过去的。   他望着下面的山涧,腿软,哆嗦的脚打滑。   趴伏在定海将军背上,宋福生还用衣袖给陆畔擦了擦汗。   “我回去后,接着给你做大列巴。”   “好。”   几日后。   某处不知名的海域。   宋福生带着九族男儿们登上了送粮的船。   旁边船身里还有各种伤员,以及敌军投降的将领。   他激动的站在船上。   这回,他彻底放心了。   因为皇上派兵、派粮队、派出数不清的一直在打造、新打造出的战舰来了。   那小子,陆畔,不会再是孤军奋战。 第五百三十四章 对比的命运(两章合一)   陆畔早就已经出发了,去追击鲁王。   他背过宋福生过了那片山涧,两伙就分开了。   是派了耿良带队。   此时,岸边。   耿良带众位兵勇向已经远行的船只,致敬军礼。   感谢宋先生、九族男儿、小姐们的家丁。   虽然他们之后不会再缺粮,但是对于陆家军全军上下来讲,他们永远也忘不了这支特殊队伍出现那一刻的惨样,和他们的激动。   船上,九族众位兄弟和“陆家军们”也不停冲岸边挥手。   去掉断胳膊断腿的,能挥的都在挥,都看不见了还在挥。   还是很激动,很感慨的。   从出发前准备,搬运地雷,在山上抓猪像得了癔症似的训练,偷偷摸摸混入粮队,一路吃瓜果梨桃。   连老农拒收金子,就死心眼的非要银子吊钱,他们大晚上的四处敲门想办法,找当地的小官员游说兑换,那一幕都忘不了。   再到杀人,毁尸灭迹。   一路混着血泪喊出我们来了,我们可下找到你们了,又被陆畔带着开了眼界,亲身参与一次大场面战役、   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大炮和火硝,要不然只给运弹炮没见过。那得多遗憾。   也清楚了他们和正规陆家军的区别,什么叫万人战争。   这一年啊,真是不白活。   从夏走到秋。   七月的风,八月的雨,秋天马上就要过去,搞不好到家时,正好听雪落下的声音。   宋福财裹着草席子坐在船尾,端着伤胳膊道:“这一道,真是跨过山跨过海,我啥都坐过。骡子、马、牛,这回又坐船了,”脸上露出挺稀罕的样子。   头回坐船,他可是正经的旱鸭子。   船舱里传出宋富贵的动静:“给我背甲板上去,我要去甲板上呆着。”   大郎在小声劝他:“叔,你就别折腾了,咱穿的少,甲板上冷的邪乎,”瞎嘚瑟啥呀。   到底没劝住。   因为宋富贵振振有词。   说他要出去唠嗑,要看大海。   最近在海边呆的,一日不见海浪晃,他迷糊。   还嫌弃大郎,就是不如四壮。   说起四壮,大伙也正在讨论,“四壮没跟回来,被将军相中留下了。”   “早就能猜到四壮会被相中,就黄烨那阵,眼瞅我就要人头不保,是四壮反手就给人杀了,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   好些人跟着附和:   四壮帮我杀过。   宋福喜一边给伤员们熬药,一边喊道:也帮我杀过。   所以说,四壮才是名副其实的,人狠话不多,人家是压根就没话。   宋福生对于四壮能被留下,而且是陆畔主动跟他讨要人,说是要留四壮在身边当亲卫,还是很心怀大慰的。   那些亲卫,他都熟悉。   个顶个好汉。   小伙子一个比一个精神,对长相个头都有要求的。   关键是待遇好。   亲卫兵们吃的是陆畔的私饷,配备最好的武器,到了战场却不用以命博前程,压根就不用去前面厮杀,陆畔在哪,他们就在哪。   说白了,最明显的好处是,只服务陆畔一人,只听一人的命令,给这人护好了,就能算工作上不存在失误。   要说不好的地方吧,倒是也有,但是在陆府这里不太明显。   那就是,陆畔万一是战死的,这些人也得跟着战死,回头不能独活。   打比方你要是亲卫,从战场上回来了,主子却被人杀了,那不行,就是这么个规矩。   或者是主子被人暗害了,这都不行。   估计目的是为督促尽职尽责。   而陆府这里,据说管的已经不算严了,主子正常死亡都没事。有的人的亲卫队,主子甭管是什么死法,亲卫都要跟着陪葬。因为可能是知道太多秘密了。   总之,四壮能被陆畔相中,陆畔那么年轻又不会早死,这回又吃饱饭了又是一名好汉啦,四壮能当亲卫真是个好去处。   绝对能保守秘密。   另外,独臂小全子里也留下了,死活不走。   宋福生能看出来,陆畔真是面冷心热,拿小厮都没什么办法。   小全子哭哭啼啼磕头求,一口一句:少爷,小的不走,小的不要离开你,陆畔就拿全子没招,给放身边了。   这要是他的小厮,那就得开揍啦,跟谁俩呢,死皮赖脸的。   在海上漂的日子,宋福生他们并不寂寞。   尤其是九族兄弟们,因为他们有独眼宋福寿。   终于有空能好好问问宋福寿的情况,问问家乡,问问那些能叫出名字的乡亲们。   宋福寿苦涩一笑,他媳妇没啦。   没逃前耽误了许久,丈人一家不走。   后来不走不行了,又开始着急赶路。   刚一逃荒,没两天,他媳妇连吓再颠簸,就挺着大肚子大出血去了。   之后,就没有眼珠子,哪有眼眶子。   跟着丈人一家一起逃荒,俩舅哥外加小舅子,平时能说会道的,他也愿意与媳妇娘家多走动。跟丈人一家真挺亲的。但是媳妇一没,到了关键时刻就发现,没粮没啥的,不是那么回事。   宋福寿多了没说,只学吃的粮不够,就不给他呗。   然后因为没走宋福生他们逃亡的路线,为啥没走呢,这就要说村里当时的情况了。   那时村里,阿爷他们离开后,地里不是有粮吗?好几个土财主就召集一帮人来抢来了。附近几个村都有盲流子啥也不管就是抢。   也是那时候,留守村里的人家才觉得真的要不好,他们就跟这些土财主对着干,什么杀不杀人,你抢我粮食就是要我命。   没有官府管理的人,杀人放火也没有人抓他们了,哪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了。   就比谁人多,谁力量大。   “听说咱村里双喜,五常子,就是因为这样的境况,才乱起来就被干没了。我当时在我丈人村,我知道的其实都是二孬后来告诉我的。”   宋福禄问弟弟:“那你和二孬是啥时候碰见的?”   “别提了,也没感觉耽误多久啊,就从城里来了好些人。都不止大地了,进屋抢、杀、夺。反正你们走的那里是个口,就一批批的人往那里去,见到有牲口车的,猜测上面有粮,二话不说就抢。咱不让对方抢,就会互相杀,不敢走那里了。”   宋福寿告诉大伙,他那个小舅子就说要去旁的村寻几个朋友,说那几个人厉害,要一起走。   事实证明,狐朋狗友啊,是狐朋狗友。   路上,那几个所谓的哥们卖过几个舅哥的媳妇,自个的媳妇也那什么了,换吃的,完了孩子也……女娃娃饿死好些个,丈人一家当时只要保住儿子孙子,其他人死活不管,也管不了那么多。   说到这里时,宋福寿在甲板上与宋福生还单独说了几句。   讲他小舅子与那几人干过某些坏事,听话听音听来的,他们有迷药。   堂弟,有没有坏过你,如果坏过你,是我的错。   因为那时候嫉妒你,没少去媳妇娘家既显摆你能耐,又埋汰你吃软饭。一种说不清的心理。   将从老娘和老爹平日里聊起你的话,都与小舅子讲过。   后来仔细想想,还和二孬提起过,有那么一阵小舅子总打听你,二孬说,我备不住坑过你。   宋福生告知宋福寿,我们家真被迷过,被迷的很重,可能是放了很多量,脑子没被熏坏很万幸。被偷过,我还被人一棒子削过。就是回村前的事。   “难怪你那日,对我爹?”   宋福生拍了拍宋福寿的肩膀,心想:与那无关,是我换了芯子,就看不上你家,你爹只不过是一个伯伯,凭啥要愚孝。   宋福寿之后断断续续告诉大伙。   他脱离了那一家子,是后来在路上遇见的二孬。   脱离时,偷丈人家点粮。   因为他想去找大家,发现与爹娘走的方向不对,离开了爹娘是根草,必须要去寻。   可是平日子没怎么出过村,不知道东南西北,就晓得方向不对,走啊走,脱离时又没下狠手,虽然丈人对他狠。   就没带多少粮食。   没吃的了,就加入了走哪抢哪的队伍。   所谓队伍,其实就是一帮谁也不认识谁的人凑一起,显得人多,遇到富户轰抢,自个能抢多少算多少,在那里见到了二孬。   那时的二孬,很惨。   据说,二孬爹与进院子抢的人干起来了,没打过,让人一锄头削脑袋上,在村里就没了。   二孬就带着媳妇孩子开始了逃亡。   但是?宋福寿说起这个心挺难受,因为他没出世的儿子也没了,和媳妇一起没的。   那时遇见的二孬,二孬家的俩虎头虎脑小子也早就没了。   小崽是逃亡路上病死的。   大一点那崽,他两口子一直照顾生病的小崽,四处在路上问有没有郎中,就没有看住大崽去挖野菜,回身再找,怎么也找不着。   二孬和他媳妇并不接受大崽是让人吃了,孩子丢了,媳妇就疯了。   二孬为给媳妇吃的,玩命去抢,等让人打的一身血,回头再一找,发现媳妇没在原地等,随着旁人或许疯疯癫癫的走了,或许……估计也不会给吃的,指定也没了。   只剩二孬一人。   他们俩都是老哥一个,又是老乡见老乡,遇见后,自然就一起抢过财主、员外爷、富户,还抢过不知道是哪个县的县衙。眼睛就是在那个时候没的。   路上互相照顾,啥事都干过。   “我们比亲兄弟都亲。”宋福寿眼圈通红道。   再然后,就稀里糊涂的为口吃的,跟着人走,谁给口吃的就跟谁走,上了一座叫二龙坡的山,在那里停下了,当了山贼。   凡是从这里经过的,就下山抢,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直到遇见了一拨硬茬子,给他们山贼大王杀了,命令他们当兵卒。   宋福寿说到这,看着宋福生道:   “那时候也不晓得跟的是哪路王爷,那些人都不知道是给谁在卖命。或许当时说过?我们没注意,且还没人认字。我和二孬只寻思,无非就是队伍里人数更多了些,从占山抢,变成了边走边抢呗,就这么寻思的,就成了齐王兵勇,人家让作甚就作甚。”   后头,凭借着敢杀敢抢,成了小头头,管几个人,慢慢也知道了参加的竟是齐王那王八犊子的队伍,就是那王八蛋弃城给咱老家祸害成那样,可是也没办法了。   毕竟,离开队伍,不当兵勇了,吃啥喝啥,跟着大部队还越走越远,不知东南西北,估计大伙都是这么想的。   还有,哪有什么主将啊,和陆将军完全是两码事。   是陆将军给开了眼,才彻底搞清楚啥叫将军。   “堂弟,你不知道,反正我那队伍的头头,好些个以前是山贼,谁带的手下多,谁就能当个小官。然后谁打仗打的多,还没死成,认识的路不就多了嘛,慢慢就成了将军,称呼上都叫将军。”   二孬就畅想过,再多打几场,也能被人唤一声将军。   宋福寿:就弄的他,最初听说堂弟要给将军送粮,也以为陆畔是山贼出身呢。   就宋福寿这一番话,在海上漂能枯燥吗?   听的人,心堵。   而宋福寿更像是听不够似的,听的一愣一愣的。   因为九族们在齐齐沉默了一阵后,也七嘴八舌在向他讲述,我们完全不同、一天一地的命运。   “路上?路上我们遇到贵人了,到了后头都不用买粮,能讨到饭、炭、棉被,好运的娃还能讨到银子。一走一路过,福生领着俺们,那都是有聚点的。”   王忠玉:“俺们还打过松子捡过蘑菇,进了城就卖钱。”   田喜发:“进城难?是难啊,当时对难民管的很严,用下巴冲俺们。但是,这不认识陆将军嘛,守城门的让我们自个拿牌,最好的牌。”   高铁头:“牲口几十头几十头的买。”   大郎:“田地啊?不是置办不起,是秋收忙不过来。”   宋福寿的亲大哥宋福禄说:“娘眼下和婶子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回瞧见你回来,指定能乐疯喽。”   “啊?她俩、她俩好?”   “啊啥呀,别不信,全村都跟俺们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堂弟是团长。”   宋富贵躺在甲板上,总结陈词:“总之,福寿兄弟啊,你遇见你堂弟,这回妥了,掉进福窝窝里啦。”   俺们都在福窝窝里呆着呢。   “嗳?嗳?你们是不是抓错人啦?那个船下来的才是敌俘!”   “你不是说,你叫宋福生宋子帧吗?”   宋福生说“是。”   对方又看了眼名单,“那就对了,奉天城的吧?”   本来不报名字还不知道,一报名字,他这小本本上有营私舞弊、玩忽职守等数十条罪名的人名名单。   这些人罪名不一,刚发下来的,通通押回原籍入狱。 第五百三十五章 精彩到能当说书先生的原型   码头这里,好些人。   连队伍都不一样,会分很多伙。   有核对粮食、负责接收粮队的几位户部管事。   有督船和指导造船的工部官员。   而兵部官员是最多的。   有专门督运武器弹炮往船上装的,有负责押运敌军将领的等等。   另外,当地的府尹大人也带着手下,在这里配合各部官员,这些人通通都在码头办公。   再加上当地被征上来的渔夫、航船的、背粮袋往船上装的、玩了命没日没夜打造送粮船的徭役。   真可谓是人山人海。   此时,好些人就看傻了,干活的徭役和民夫们都看呆了。   因为干起来啦。   这不是要带走宋福生嘛,众位兄弟们就不让了。   “你说抓贪官污吏,宋福生是官吗?有文书吗?你掏出来我看看!”   “倒是没拿过你们一文钱官饷,却白给你们干了好几回活,他怎么就上了你们的小本本,还按本抓人,讲不讲个理!”   “我们犯什么王法啦?我们累死累活挣的银钱,明明能过个肥年,却掏空了所有家底自个搭银子,自个凑粮食,都给了那些在海的那边打仗的兵卒!”   我们自个家还破糟糟的,你知道我们大伙有多想盖房?   给阿爷的曾孙气哭了,嘴巴不中用,着急说不出来。   小伙子第一次杀人时没哭,眼下却用胳膊不停的蹭眼泪。   没有热汤热饭也就算了,也没盼着谁知道后会夸一句大善大义,但不能一下船就抓人入狱啊。   怎么感觉只能在家在村里,能说明白道理。   到了外面,怎么人人都不讲理。   一下子就爆发了所有的委屈。   宋富贵也被气的胸口直涌动,强压下往嗓子眼涌的腥甜,用手指点着自个心。   一张嘴,嘴里牙上还有血丝:   “是,我们就是个小老百姓,但我们这样的要是都能被抓,才叫没有天理啦,兄弟们,脱衣裳!”   民夫、徭役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岸边很多官员都消了音。   之前制止住这帮“闹事”的兵勇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手。   只看,这伙闹事的就没有一个汉子是完好的。   他们身上全是伤布。   也是在此刻,才认真地看向这些人。   才发现,一个个缺鼻子少眼睛、断胳膊瘸腿、腰部、腹部、胸口、肩膀,当这些人将衣服脱掉、将捆在身上用来取暖的草帘解开,凡是肉眼看到的,就没有好地方,大伤口用布包着,小伤口干脆连药都没敷。   府尹大人和个别官员,还用胳膊遮住眼。   因为王忠玉一咬牙,他伤口在屁股上,将裤子脱了,扭过身将箭伤对着这些官员。   这些都是在眨眼间发生的事。   咱几百人跟官员敢忽然当面锣对面鼓的干起来,起因不止是因为要扯走宋福生,还因为把宋福生的背包拽掉了,在宋福生推开抓他的兵勇要捡包时,有几个人过来踹包了。   九族男儿们都知道,那里可有大宝贝望远镜,你给踹坏了呢,那指定是不能让你接着踹的,就一拥而上动手了。   不仅想起到望远镜不能被踹碎的目的,而且还想趁乱给包截回来,别带走宋福生搜身,那就麻烦了。   咱家大宝贝,绝对不能落于其他人手中。   然后在互相撕扯的过程中,大郎被高铁头打掩护,高铁头他们几个去与兵勇撕吧,人多一乱,大郎忍着被兵卒踩手的疼,拽回了包。   但可惜的是,从包里掉出的海星,三叔给胖丫妹妹特意捡的海星全废了。   三叔那时在海边,将海星内胆弄出来,晒,凑齐了好几种颜色,就为了带回家给妹妹看,晒时脸上带着笑,他们都是瞧见过的。   就忽然气愤到极点,再起身时没控制住脾气。   再加上九族们本来就委屈,脑子一热,这不嘛,就嗷嗷的干了起来。   而宋福生包被大郎捡走,他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但心也砰砰砰跳,没想到眨眼就起了大冲突。   不要起大冲突,都消停的回家。   他一人跟他们走,没事。   可眼下敢跟官员们直接动手,就怕收不了场。   “都给我穿好衣裳。”   宋福生吼完一嗓子,急忙转身向各位官员,包括远处不负责管这里的官员也拱手致歉。   “各位大人,草民没有官身是实,违令也是实,私自带队去给定海将军送粮更是实情。草民乘坐的送粮船,船上的人都是知晓的,是由定海将军下属耿良副尉送上的船只。就是这么个情况。草民相信,奉天,一定会有地方让草民陈述详情。”   宋福生看了眼众兄弟:   “可是,他们并不知晓,违令更是谈不上。奉天仓储衙从来就没有对他们下过任何命令,连徭役都称不上。违令者,只草民一人。能否看在他们为定海将军、为那些在前线奋战兵卒们送粮而身负重伤……”   说一堆有用吗?   看你们一身伤,给面子听完了。   但没用。   现在整个朝廷,从上至下严查。   在如此用人之际,竟罢免了许多官员,摘了不少人官帽。大到有敢胆大包天截粮的,直接砍了九族的头。小到过城池手续过于繁琐,延误战机的。   这里头,有些官员其实是有委屈的,就比如被抓进去说他们延误时机的。   手续繁琐有错吗?不查的严一些,万一出了大乱子怎么办。   可是竟因为他们查的严,过程手续多了一些,就能被抓。   查的严不对,查的不严也不对。   可见皇上对军事后勤这一块有多么的愤怒,实在是,圣心难测啊。   而宋福生你的人名既然出现在小本本上,你就是说破天,我们也得抓。   被抓这件事。   宋福生有两件事不知。   其一是,才下船就发现不一样了,这么严格?陆畔这事就是导火索。   陆畔之后,另外几路将军的粮队也被查出有问题,虽然他们没有上报。气的皇上大怒,你们这些官员,是要饿死我几路在外征战的将领?   陆畔虽然在信中有提,救他的是自家的粮队,但是他没有提宋福生的名字,和皇上说不着一个百姓。   当然了,他就是提,作为一国之君也不会栽从上至下严查时,将一个普通人拿出来单独下命不准抓。   更何况,陆畔在折子里要上书的事情太多。   他用的是“亲”字,亲属、亲人、至亲,用这个字概括了他多亏有支救命粮队。   宋福生不知道的第二件事是:   他很倒霉。   也是被波及的,这不是从上至下督办嘛,奉天城仓储衙的黎大人就被临时委派到重中之重的云崖关。   那头谢掌柜带着真正的民夫们押运回来时,完成任务是要递牌子的。   就递给黎大人专属于宋福生的牌子。   “哪的人?”   “奉天城任家村。”   “一派胡言!”   就露馅了。   要不然就宋福生这样的小人物,也上不了什么各官员手中的黑名单,捅捅咕咕偷偷摸摸备不住就混过去了,谁能查这种小人物?   也可以说,谁能想到,小人物敢这么胆大包天?   以上两点,宋福生不知。   他正在心里骂:   草,这功夫又特娘的有了工作效率。   不是信息不对等吗?不是传话很慢吗?连电话都没有,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人手一份黑名单的。   该讲效率时不讲。   在心里骂完,扭头一看旁边囚车,都被气无语了。   这些傻蛋、傻蛋。   你猜怎么着?   是,之前官员不同意放兄弟们,理由是你们都参与了,你们还动手打了官差。   但是人家没有都抓,只象征性的抓了打人的姐夫田喜发、大哥宋福财、堂哥宋福禄和宋福寿等十几位这些手脚灵活,当时这几个给官差打乌眼青和抽刀了。   而其他人是全部跟在囚车后面,没搜身也没怎么滴他们。   这不是因为一口一句定海将军,尤其“陆家军们”叫嚣的欢实,知道我们是谁的家丁不?说出来吓死你。   那些在码头官员们又听宋福生讲了原委,觉得此事确实不简单啊,有些复杂,也就真没难为。   寻思反正是一路的,都老实的先回奉天再说。   把这个“大麻烦”推出去,让奉天的官员下结论。   可是?   宋福生:咱们家这些傻蛋们主动往囚车上爬。   宋富贵直嚷嚷:“大人,我身上有伤,不信我给你吐口血瞧瞧,我要上车。”   这一嗓子坏了菜。   “大人,我腿不行,不信我给你解开绷带看看。”   挤啊,纷纷往囚车上挤啊爬啊。   已经坐上囚车的大哥宋福财,还没心没肺的说了句什么,“这回真妥了,这回我可真是啥都坐过。”   二堂哥宋福寿在囚车里仰天长啸:“我这真的是进了福窝窝吗?”   “陆家军们”还有找宋福生评理的,让一碗水端平,说他们也想上车,不能只九族们有地方坐,想让宋福生给分一分路程。前半段谁坐、后半段谁坐。   押囚犯的兵部几位头领,带着一众兵勇半张着嘴:“……”   队伍前端,囚车里的十几位敌军将俘也回头瞅:“……”   后来,中途,途径某一城池时,九族们和“陆家军们”才觉得坐囚车不是好事。   也是当地官员组织百姓整那套形式主义,才让宋福生他们遭了罪。   路两边的老百姓们往囚车上扔烂叶子,扔粪便。   宋福生双手抱头挡住脸:这纯属是和因为和敌俘们一道,才受到如此高度“重视”。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六章 到地方了   如今的任家村和宋福生离开前,有些许不同。   因为村里有学堂了。   任尤金用行动,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说好不再教学生的,被伤过,也发誓过。   可是听到河对岸那伙人的孩子追着宋胖丫后面问:“姐姐,什么时候念书啊?不想再拔草挖菜捡柴了,比读书还苦。”   宋胖丫也挤时间在尽量教。   任尤金每每看到孩子们连个正经课堂也没有,心就不得劲儿。   村里的孩子又被河对岸的娃子们带的,跟着起哄时常问:“什么时候念书啊?”   心里已经不抗拒拿笔念书这事了,就算为了老任家的后代往后能出个正经读书人,他决定要重操旧业。   拜师那天,弄的还挺大规模的。   村里好些人激动的哭了。   任尤金眼圈通红。   大家不知道的是,那天任子笙也很凑巧的回来了,只不过看了眼那些稚童跪地,忽然想起了好些往事,他连爹都没顾上探望就转身上了马车。   这还是在八月末发生的事。   而此时。   任尤金晃悠晃悠手里的铃铛,下课了。   学生们向他行礼,他捻了捻胡须。   等学生们都跑走了,任尤金急忙收拾教案,用布将书小心包好,他的每本书都是宝贝,放进抽屉里,锁上。   这才急匆匆出门。   他得抓紧时间赶到河对岸去,帮着张罗张罗。   因为那里,正有伙特殊的人在干活。   这就要说到任家村的第二点变化了。   准确地讲,是河对岸那里有了大变化。   正在盖围墙。   前些日,就很突然的来了好些人进村,领头的自称叫祁掌柜。   那位祁掌柜只有马老太熟悉。   不过,马老太明明说祁掌柜是开书肆的,怎的就扯上大旗带领一帮汉子抹上了泥。   后来据说,陆家大小姐知晓,是陆公子在信中嘱咐让来的。   然后这伙人就不由分说,开始没日没夜的盖。   自带瓦工,自带设计围院的,自带砖,反正就是盖房子所需要的那些手艺人,人家都自带,还为了不给添麻烦自带口粮。   那围墙,老大、老宽、老高啦。   就没见过村里谁家外墙还能盖得那么阔气的。   这里有个问题,房子那么破,盖墙干啥啊?有那么好的砖盖房子好不好?   马老太都心疼到,看着墙砖就捂住心口,用土坯子不好吗?这得多少银钱啊,竟盖那没用的。   嗳?怪就怪在,那伙人还真就不帮忙盖房。   因为陆畔在信中就是这么拜托的。   他相信,宋福生他们一定能盖得起房。   有一天,一定也是希望住进自己亲手盖的房子里,而不是由他来帮忙盖。   但是,必须要帮那些人盖围墙。   又是一年冬了,离山那么近。   为了他,这些人今年没盖上房,没空建。那就由他命人来建个院子,守护他们的平安。   “闺女啊,你见到米寿没?”钱佩英忙的一脑门汗。   祁掌柜他们虽然自带口粮,但不是那么回事,给炒两个菜,这都是应该的。   钱佩英农活不擅长没力气,做饭却是主力。   每日这时,她最忙。   宋茯苓甩着手上的水珠子:“没见到啊。”   “那你快去看看,任族长都来了,指定是下课了,别是又跑到村外等你爹,那边有坟圈子。也怪我,嘴欠,他昨日问我,姑父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赶上他生日,六岁啦,多重要呢,我顺嘴就哄他说这两三天,我梦到了。”   宋茯苓无语:咱们一个两个、三个五个的,能不能扯谎时离梦远点儿,逮住这一个借口不放了。   村外。   果然,那小孩正在眺望,还闷闷不乐背着书包在踢石子。   “米寿啊。”   “姐姐?姑父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我就忘了他长什么模样啦。”   宋茯苓好笑道:“你这就有点夸张了,我不信你忘了他长什么样。”   “是没忘,俊得很,”钱米寿突然哭了起来:“可我好想他,我想他……呜呜呜。”   与此同时。   奉天城大牢。   宋福生被牢头使劲一推,趴在地上,牢门哐的一声就关上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上面有人   回了奉天了,真是想念。   房多、车马多,人多。   连奉天城的牢房都这么阔气,一看就是皇上呆的地方。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手扶着铁窗,望外边。   外边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何日能重返我的家园。   “三叔,俺饿的不行了,他们不给个窝窝头啊?”   被关到对面的宋福生还没有回话,宋福财就骂大郎道:“你心咋那么大呢,一身屎味还惦记吃饭啊?”   大郎挠挠头:“那啥样也要吃饭呀。”   “你别抓头发了,瞅你那手?完啦,发窝窝头也不能吃了。”   宋富贵两手把着铁栏杆,脑袋使劲往外挤,想探看牢头兵勇们过没过来。   一看,有些距离,放心了。   “嘘,嘘嘘?”   宋福生:嘘啥呀,打什么暗号,有话就说。   他还对这些小子们心里有气呢。   九族竟无一人逃脱。   其实没必要的,真没必要,我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一些人陪着受罪罢了。   可这种情况下,这些人非要与他哥们义气,非说一起走的,要一起回家,关就都关,好地方啊?嘚瑟!   “嘘嘘,”宋富贵再次唤宋福生。   宋福生被单独关在一个小间里,隔着过道的大间里才是九族兄弟们。   毕竟,事实上只有他一人违令。   兄弟们的罪名只是“聚众闹事”。   只要一抓他,或者是官差敢打他,就聚众闹,隔着官差他还拦不住,闹的他差点没剧终。   听到召唤,宋福生凑到铁窗前,隔着栏杆看过去。   宋富贵使眼色,让宋福生看向王忠玉的裤裆,示意大宝贝望远镜藏在那,正好架在裆上。   宋福生大松一口气。   之前,他还想着,完了。   被关进来的时候,人家监狱这面将他们东西都没收了,什么双肩包啥的全收走,要不然大伙能嚷嚷饿嘛,包里其实有吃的。   不收走包,压根饿不着。   而武器是早在下码头就被收走。   他进牢房那阵还惦记着,望远镜咋办,包不在自己这里,做小动作藏身上都做不了,包在大郎身上背着。   要快些想一个能骗到聪明人的理由。   也可恨自己的空间技能不能往里面放东西。   没想到这些小子,靠着人多,你挤我、我挤你,互相打掩护,竟给塞裤裆里了。   王忠玉也趴在栏杆上,对宋福生小声道:“放心,一准没事儿。”   大不了就脱裤子。   走的慢,走路姿势不对,那是他屁股上有伤。   要是不信,可以瞅瞅。   伤可不是假的。   他就不信了,谁还能检查他蛋?夹着呢。露一下,那些人就会捂眼。   宋福生示意大家“知道了”,都消消停停的休息吧。   不要慌。   而他自己是闭眼沉思。   宋福生打坐般的,盘腿坐在牢里。   心想:我这副模样,指定是不能进空间的。   因为在外面什么样,进去就什么样。   被蹂躏的,这身上又是屎又是啥的,太脏了……佩英和茯苓瞧见了会心痛。   妻女可没有古代记忆,全是现代思维,会更接受不了他这副模样。   更何况,在空间里,与妻女说了自己被关押,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她们是能去给送信寻人,可她们是怎么知道他被关押的?她们要怎么解释?   不要让妻女瞧见他既心疼,还要绞尽脑汁想办法。   眼下,唯有指望“陆家军们”了。   因为被押解的一路,官差们只顾重点严防“九族们”,不让与他接触,就怕路上出乱子,隔的远远的。   但是“陆家军们”有些人表现的很老实,就没怎么防。   据称是宋富贵和姐夫他们叮嘱的,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不放心他一人进来,九族要全体陪同。   而“陆家军们”就别跟着闹了,九族众兄弟还说:我们出去没用,你们却不同。   就是这个原因,一路上,“陆家军们”三五一伙,有凑到他的囚车附近,将这情况讲了,让他下命令说出嘱咐。   过道上传来声响,打断了宋福生闭目养神。   这个区域的牢头,带领几名官差过来了,真给送饭了。   窝窝头。   “这位大人,能否通融,给草民些许水,我这手没法吃。”   “我给你拎个桶,沐个浴得了呗?”   牢头上去就是一脚,嫌弃宋福生不要脸,进了这里还净事。   更嫌宋福生脏,踹完瞅了眼鞋底,欲要用鞋底子往宋福生的脸上蹭蹭。   宋福生此时全身上下,只有脸干净。   牢头就像是有点看不惯脸干净似的。   也是干惯了这种羞辱人的事。   隔着过道对面,九族们一瞅,嗷嗷就伸手骂上了。   一边骂一边脱鞋,没等牢头先用脏了的鞋蹭宋福生的脸,他们先稳准狠的丢鞋。   草你爹娘老子!   你敢!   听听,就是这么被抓进来的,就没有他们不敢出手的。   九族们还觉得:得亏我们跟着进来了。   “有能耐别放我们出去!”   “你敢打他?你等老子出去的,”弄死你,给你家房子点着。   自从去过前线,火气极其大。   “你知不知我三叔是谁?”那是定海将军都背过的人,那是陆家军全军上下要唤一声先生的人。   任子玖扒着铁窗,心里着急。   宋福生嘱咐他们,不让多提定海将军,有骂过他们,越是回了奉天城,越是不要惹事。   那不能提陆将军,他提:   “你知不知道我哥是谁?我哥是任子笙,你去外面打听打听任子笙可是侯爷女婿,你那个臭脚好好想想再落,要不然我出去让我哥,大鞋底子抽你!”先用他大哥对付对付吧,反正好汉不能吃眼前亏,凭啥让人白揍一顿。   “对,他哥是侯爷女婿,有能耐你过来打俺们。”   “来,你进来,进俺们这里耍威风。”   “牢头你要是个带把的,别让俺们瞧不起,我帮你按住他,有能耐你往侯爷女婿弟弟的脸上扇。”   侯爷?   牢头本来被鞋丢的,拿着藤条真走过来了,要带着兵卒抽这些人,一愣。   就在这时,牢头的最大上司跑了过来。   过道带着回声。   此人官帽跑丢,满脸大汗,身上的官衣也被汗浸湿。   跑到近前,想骂人都骂不出了,呼呼的直喘:   “开,开,开门!”   见到宋福生就开始抱拳作揖:“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宋福生虽然不清楚是陆家哪位大小姐出手了,但是他知道应是没事了,指向对面狱间。   对面栅栏那里正趴着一堆没穿鞋的,一个个咧着嘴,“陆家军们”果然好样的。   错了,不是“陆家军们,”压根就没给大小姐们出手的机会。   那是谁?   监狱一把手的大人,用袖子不停擦头上的汗,完了,他要完了,越擦汗越多。   是国公,也就是相爷要见这伙人。   “打水,打水沐浴啊,瞅什么呐!”这位大人对着牢头就是一脚。 第五百三十八章 训斥   哐当一声,铁链子锁打开,牢房门也大敞四开。   “俺们不出去。”   为何?   “没鞋。”   “还不速速去给寻鞋!”司狱大人对着牢头就甩了个大嘴巴子。   不能耽误的,相爷在等。   让相爷等,都不想活了吗?   他速度再慢一些,相爷要是心存不满,认为这是怎么办事的,头顶上的乌纱帽也不用戴了。   牢头连捂脸都顾不上捂,急忙与十几名狱吏四处捡鞋。   将之前丢他的鞋都捡回来,牢头弯着腰蹲在王忠玉的脚边,发现此人根本不配合。   他拿着鞋仰头瞅。   王忠玉说:“瞅啥?俺脚脏,得用脸蹭蹭。”   话音才落,几十个脚丫子争先恐后抬起,对准牢头面门。   牢头躲着这些个臭脚丫,用胳膊挡住脸,一屁股坐地上:“你?你们?”   “还你们?我们还想问问你呢,你打他的时候怎就不想想?他都瘦成啥样了,跟个小鸡仔似的,你也能下得去手?还连推带搡的。”   “我们被审了吗?有罪吗你就打人。你比大人,比将军,都牛逼的邪乎啊你!”   “可我没打你们?”   “放屁,你那叫打在他身,痛在老子心上。”   宋富贵捂着伤口:“我是真心痛啊我是。”   宋福寿:“别与他废话,先吃老子一脚!”   “也吃老子一脚。”   眨眼间乱的,几十个人七嘴八舌还上脚。   队伍真是越来越不好带了。   宋福生站在司狱大人身边,看到这些兄弟将牢头和踹过他的狱吏们欺负个差不多了,才呵道:“住手,有什么委屈可以与大人说,这是在作甚。”   “对对,由本官来收拾他们,”只要你们快些走吧,我这里庙小!   兄弟们进了监狱再次长了见识。   一边随着前方的大人和宋福生向外走,一边路过一些刑罚工具时还互相探讨了起来。   妈呀,那是啥呀?   狱司大人的随从急忙告诉道:“那是夹手指的,一夹就碎。旁边放的是钉进手指里的。”   “噢,那个圆捶是一砸,头就扁。”   “那个啊?那个是木驴,给女犯用的。”   怎么用。   随从凑到问话的宋富贵跟前嘀咕了几句。   宋富贵听完用手捂着心口,心一紧,然后转头就告诉众兄弟们,那根大长木头是戳进女人那里,还让家里小子们别听别听。   “那么长的木棍?”   “不长怎么从下面一直到口鼻里穿过。听说是惩戒与奸夫谋害亲夫的。”   之后,随从又一走一路过告诉了几样。   听的九族们直唏嘘:   花样真多,咱以前在村里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与此同时,在前面领路走的狱司大人也在给宋福生介绍。   这位大人也是个妙人。   他想通过介绍三六九等,让宋福生知道,没给你们关到不好的地方。   不信你看,那面才是女普牢、男普牢、女死牢、男死牢。   而咱们这面可是正经官身才会进的临时牢间,是四十日内未审不得用刑的地方。站起来也比那面高。   并且,你看看,连你们这些兄弟都没有关到普牢那面,给你们凑一起关押。   就怕你惦记,就因为知晓你这个情况特殊。   宋福生听完只点了点头,未语。   司狱大人心里实在没底,硬着头皮只能又道:“相爷要是问及……”   “大人且慢,你说谁?”   “相爷啊,丞相大人。”   宋福生:完了,看来等会有场硬仗要打,原来不是几位大小姐。   也是正因为这个,宋福生很是配合简单沐浴洗漱。将脏衣服脱掉,换上了司狱大人的便装。   这里哪有新衣裳,除了囚服就是囚服。   这位大人也是没招了,只能将自个的衣裳给宋福生换上。   但九族兄弟们就不中了,一是眼下时间紧急,那面等着呢,实在没有几十件体面衣裳让他们换,二是他们也相当的不配合。   换啥呀?不换。   那给吃的,不是饿了吗?别一会儿有人饿昏让相爷知晓。   不的。   不吃不喝不换。   九族兄弟们打定了主意:   还差这么一会儿吗?   甭管是谁要见,让他们好好看看。   “大郎啊,你们几个小子,挺住,啊?”   大郎望着热乎乎的粥,张嘴回话哈喇子出来了,想用胳膊抹,看了眼脏衣裳又将胳膊放下,扬脖道:“那必须的。”   宋富贵对高铁头们还打气道:“不稀得喝这里的清粥,这算牢饭,不吉利,等会儿指定有好吃的。”   当宋福生带领一众埋了吧汰的兄弟们从牢房出来时,只觉像经历了很多似的。   他抬头看牌匾“府司西狱”。   又感慨万分看了看围墙。   听说这墙是流沙墙,要是有犯人敢抠墙逃跑,墙体里的流沙就会将人淹没窒息而死。   何伯没催促,一直恭敬的在旁边等待宋福生感慨完。   何伯是跟随陆丞相多年的仆从。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就是给宰相看门的人也相当于朝廷的七品官员,更不用说像何伯这样近身伺候相爷的人了。   府司西狱几位数得上号的官员,都在试图与何伯说话。   但何伯却没理。   看到宋福生转身了,做出请的动作,引九族众位上车。   就这一个动作,司狱大人额头又开始冒汗,最近真是时运不济啊。   ——   宋福生不知道自个身在哪里。   不是泽园,当然了,也更不是陆府。   足可见,唉,陆家真有钱啊,在这奉天城里房子真多,这真是比不了啊比不了。   也不知他这一生,能不能也给闺女儿子置办几套带山山水水的大院子。   这不就等于是置办公园吗?   有点压力。   宋福生从来了这像园林似的大宅子就与九族们分开了。   他被单独带到一间,在他看来,像现代的办公套间里等待。   他以为兄弟们,此时也应是在门房之类的地方等他。   心里还在犯愁:陆丞相可不是一般人,有些借口、理由,就不能用了,糊弄不了。怎么能速战速决呢,兄弟们饿呀。   事实上,错了,只有宋福生你一人在挨饿。   高铁头、大郎、阿爷的曾孙他们都看傻了。   全体消音状态。   先是一排排小厮端水拎桶进来,干干净净的里衣、外衣、鞋,双手奉上。   还要拿着澡豆伺候他们沐浴。   “不用,真不用。”一个个大老爷们直往后躲,洗了个战斗澡。   接着十名郎中带着药童走了进来。   挨个把脉,挨个开药方,挨个问询。   九族兄弟们身上的破布换掉,终于换上了被草药泡过的干净药布。   就在刚将衣裳穿上,有两名大姑娘进来了。   大郎他们几个小子急忙捂住没系好的衣裳,臊的满脸通红。   而这俩姑娘真算是开胃小菜,说明缘由后,让众位随她们走。   然后就给带进了饭厅。   妈呀,这里才是大场面,一排排长相盘整、穿着统一的小丫鬟,这是小子们第一反应想的。   尤其是从前线回来,一直在看糙男人,冷不丁出现这么多软乎乎的姑娘,真闪人眼。   到了此时,也才感觉真的回了奉天城这个花花世界。   而有婆娘的汉子们想的是:妈呀,五张圆桌,每桌上面摆十六道菜。   咽了咽口水。   这?是给他们准备的吗?那该先吃哪个?   当真的开吃了,大郎他们这些小伙子也立即忘了那些花花丫鬟,可见是真饿了,好不好看不过是浮云,都不如手里的馒头好吃。   吃相就没注意。   本来也没吃相。   养在大院子里的丫鬟们,哪见过这个,要知道她们甚至比小户人家的正经小姐养的还精细。   就有个别丫鬟用帕子掩着嘴,憋不住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宋富贵等几个汉子先吃个五六分饱的,因为他们一心一意吃饭来着。   肚里有点食了,就会稍微放慢一些速度,会抬眼看一看附近。   自然就发现大郎他们那些小子听到姑娘们的嗤笑声,耳朵通红,连头也不敢抬,只顾埋头吃。   宋富贵当即心里就不舒服了。   不乐意道:   “在笑什么?”   “嫌我们是粗人,糙,吃饭没样,是不?”   “那你们知不知道,就是像我们这些糙人在前面拼命,才能让你们过上拿着香帕子嗤嗤笑的日子?”   外面,何伯站在陆丞相的身后,垂头与主子一起屏息听着。   饭厅里,宋富贵越说越来劲:   “你们知不知道,为了让你们过这样的消停日子,有多少好汉从此断胳膊断腿,又有多少连家都再也回不去了,连个过年过节烧纸的坟都没有。”   “笑?有啥可笑的?”   宋富贵指向大郎他们,心里还怨家里这些小子,完蛋玩意,被姑娘们一笑就耷拉脑袋,不就是个姑娘嘛,哪辈子没见过?给他抬起头来。   指着大郎他们,宋富贵也笑了:   “他们吃饭不好看,那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少爷在前线什么样?”   “你们少爷,为了这千家万户,我们赶到时,他正打着赤膊日日在冰凉的海水里捞鱼,整个人泡的都囊了。”   王忠玉:“腰上一小块馊列巴,掰两半吃。”   “掉到手上的渣子,他都舔干净。”   “喝的水里,常有泥。”   外面的陆丞相,心一拧,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   何伯是回头看了眼管这些丫鬟的管家。   而饭厅里的之前笑的丫鬟们此时是哭了起来:少爷,少爷,你怎么能受这样的罪呢。   宋富贵麻爪:一不小心给训哭了,这可如何是好,福生过后不能骂他吧。 第五百三十九章 看看你脑瓜好不好使   经过这个插曲,听到宋富贵那些人讲的话,陆丞相对这些人的第一印象,用咱现代话讲就是:   三观正。   当然了,他并不知道“三观正”这个词。   但他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心里的初步评价是: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出自《孔子家语。六本》   这些人都能说出那番话,不是为邀功自己,而是为千千万万的兵卒出头,也讲他的孙子珉瑞一心装满国,一心装满千万家,为了朝廷的每一寸土地在前线如何不易,可见,带领这些普通农夫的那位宋福生,品行优良。   所以说,陆丞相在没有见到宋福生时,还不知道是长什么模样,就已经对宋福生有了较好的感官。   何伯将帘子掀开。   陆丞相踱步过了屏风。   宋福生听到动静并没有抬头,更没有着急回头看,规规矩矩的跪在原地,抬眼只能看到陆丞相的布鞋。   没有金丝银线,没有绣任何图案,就是一双普普通通的黑布鞋,但一看就很软和。   此人朴素,不讲那些虚的,说明务实。   看来陆畔有些方面像他爷爷,明明是极贵的公子出身,得老有钱了,但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却踏踏实实,不挥霍。你看那张脸,就觉得陆畔应该懂一两银钱能买回多少东西。   在这方面,老宋认为,自家都稍微有点不足。   尤其是自己,有点钱就控制不住想嘚瑟。   这个,不嘚瑟如锦衣夜行嘛,不爽快。   陆丞相坐在太师椅上,接过何伯递过的茶,才看向下方的宋福生头顶:“本相问你,被押解回,可心存怨念?”   “回大人,并无,草民在出发前就已想到需如此。”   “噢?”   这个噢,宋福生懂。   就是:那你说来听听的意思。   人家官大,话少,常年让别人猜话里意思猜惯了,就噢?   宋福生恭敬地回答道:“既然接了官牌,不论是否是官身,违令属实,理应受罚。另外,眼下回了奉天,知此事人越多,越要有个说法。草民有再多人证物证,在外人看来,也是几位小姐派草民去的。”   几位小姐是陆家的。   现在估计已经查出来了,炸药原料都敢私自往外运。   别人或许会认为,是陆家信不着朝廷派去的。   陆家要有态度。   总要有个人要受点罚,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   陆丞相放下茶杯,心里笑了下。   涉及到亲孙儿,他陆家还真就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可他想看看这个宋福生,是不是像几个孙女所评价的那样,是可用之才。   之前,陆家几位小姐很够意思,很讲义气,当得知弟弟真的因为这些救命粮过了一个难关,祖父一问,她们就跪下了,将责任全部担起,还说无论如何,陆家不能寒了这些人的心。   以及对宋福生有很高的评价。   四位小姐顶着祖父的冷脸没心没肺的建议:“这样的人才,祖父,应拜入您门下。”   但是在陆丞相看来,有能力和能做事,这是两码事。   为官者,哪有不受委屈的。   他见了太多有才之人却进不得官场,就是因为性情过于刚直。官场可没有非黑即白。   此时听完宋福生跪在那里还认认真真分析,陆丞相示意何伯赐座。   “抬起头来。”   宋福生一抬头。   陆丞相就眉毛微挑了下:相貌堂堂,眼神清明。过于精瘦,可见这一路为他孙儿的艰辛。   “听说,你能背得了舆图?”   宋福生心里一咯噔。   果然,丞相爷连何伯都没用,起身走到书架前,直接过了四书五经以及各册书译注解,就怕宋福生背过这些。   他随手挑了卷偏门的,“一盏茶后,背与本相听。” 第五百四十章 穿上马甲(一更)   一听念书就想躲避的宋福生,对读书那是打心眼里抗拒。   而且特别没有自信,从来没将自己当过读书人。   让他立即马上就背书?   宋福生瞬间脑子里闪过好些不知所措的念头。   牛宝宝跳悬崖——完犊子了。   完啦,要掉马甲了。   一旦马甲没啦,漏风,冷,会受很多人质疑的。   他就得成为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搞不好还可能要回府司西狱蹲几天了,罪名:吹牛逼。   竟敢行骗到国公府。   咋整啊,兄弟们,你们搁哪呢?   花房里,王忠玉、田喜发他们,此时正在吃四蜜饯、四种饭后糕点,其中就有茯苓糕。   宋富贵不知说了句啥,暖房里传出笑声。   这一看就是吃饱肚了,大家很愉快的在等宋福生。   宋福生一边往前面走,要接过丞相大人手里的书,一边已经从不知所措中醒过了神。   只这几步道往前挪的,就开始想对策。   他看向何伯。   期望从何伯的各种行为中能猜到是否让他出去背书,别影响丞相办公。   出去好呀,出去赶紧寻机会进空间。   快点儿,茯苓啊,快来救救爹。   到时给头发弄乱点,说自个背东西一向就这造型,耳机子戴上,用手机录音功能录,里头念一句,他念一句。   何伯发现宋福生看他,猜测可能是想询问去哪里背?   何伯冲宋福生先微点了下头,面带微笑,有礼的示意就坐在丞相大人办公桌下方的椅子就好。   宋福生:“……”   怎么办。   要不,冷汗一冒,背脊一凉,头脑发昏,饿晕过去?   不中啊,万一等他醒了,吃完饭啦,还是让他背呐。   伴着这些想法,宋福生已经站在陆丞相的面前,已经双手不知不觉的接过了。   宋福生你行的,要相信这具身体。   可精神上却:不行的,你知道文人看的书有多么晦涩难懂吗?更不用说背了,尤其这还是丞相的书。   他一政客,他看的指定会更是……宋福生低头一瞅书名:“嗝!”   陆丞相被宋福生冷不丁的嗝,弄一愣。   本来正要坐椅子上就抬眼看过去,不好,示意何伯赶紧扶住宋福生,这是怎么了?接过书就满脸潮红。   何伯急忙上前扶住:“您哪里不适?”   “我,我这是?”我这可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这个我好像真能背下来,我运气也太好了,激动的!   宋福生急喘了几下,在心里提醒自己:   稳住,别浪,脸上不要露出天上掉馅饼的表情。   可万万不能让丞相发现自个背过,   要是发现,该给他换书了。   对,就这样,保持住表情,端着个坦坦荡荡。   宋福生拱手:“望大人海涵,草民无恙,只是饿的。打小就有这毛病,肚饿打嗝,失态了。”   恩?   陆丞相恍然,示意何伯,那快去速速安排饭食,怎能饿着。   宋福生倒是拒绝,拦住了何伯:“不差这一会儿,草民背过再食。”   何伯也没完全听宋福生的,给办公的丞相爷端了四种糕点,也给宋福生摆了一份,倒了热茶。   但宋福生却没食用,只顾在心里兴奋。   忽上忽下,容易让人肾上腺分泌过快,他太激动了。   心想:   相爷呀相爷,你知道我闺女是学啥的不?   你知道你给我的这个,我闺女在现代都学过不?   所以我闺女到了这里,一看不是复印的那种了,她很兴奋。   知道学霸一兴奋,后果是啥不?   艾玛,刚买回去,那家伙,成天读,烦死个人。   一早上,等她妈做饭那功夫劲儿站在炕上读,晚上睡觉读,还逐字逐句的给俺们分析。   眼下,我怀疑,别看绕口,就俺家五岁小儿米寿都能记住几句。   就在宋福生处于回忆女儿嘚不嘚的那些日子,何伯悄声过来,示意宋福生你怎么不吃呀?   相爷没那么多规矩,如若让你吃,就是真的可以的意思。   何伯很担心宋福生。   凡是对少爷好的人,他也会对着好,心里是很感激的。   而且刚才这位,脸色通红不是假的。   宋福生现在又行了,不是刚才漏气的样了。   再饿咱也不能在相爷面前吃东西啊,这就相当于皇上让大臣们饿了就吃吧,可谁敢真吃?他个白丁在丞相面前也是如此,级别太高了。   小小声对何伯彬彬有礼道:“我不习惯,这样才能心无旁骛。”   刚看完折子的陆丞相,恰好听见,闻言心想:心枝则无知,倾则不精,贰则疑惑。倒是个正经读书人的态度。   一盏茶过后。   也不能说宋福生在这个时间里一点没背,毕竟女儿说的断断续续,他那阵一天竟伺候辣椒外出啥的,晚上累的一倒睡着了,拿女儿念书声当摇篮曲听,指定是有漏的。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这具身体,行啊,这身体脑袋不错。   不错到什么程度呢?   你要说一盏茶背下这些,那是扯犊子,这身体还没到那份上。   而陆丞相指定是寻思他都能背下路线图,那可比背书复杂多了,所以用一盏茶时间限定,想要提高难度,想试试他深浅,到底能到什么程度。   但不得不说,就算没有闺女的加成,假如也没有一盏茶限定,这身体照一般人强,准确的讲,比大多数人背得快,反正是照现代的他强百套。   “背下来了?”   “是,大人。”   陆丞相本想让宋福生只念一段,忽然好奇,起身走到临窗前,背着手转动手上的扳指:“背吧。”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   曾经有一阵,宋茯苓站在炕上经常念:“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   宋福生边背,脑海里边闪过闺女摇头晃脑的模样。   柳宗元的《封建论》被他流畅的背完。   临窗而立的陆丞相并没有回头,其实心里是很惊讶的。   “说说看,你觉得哪句观点独到?”   “回大人,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   “噢?”   又噢上了。   “大人,草民愚笨,但初读只觉这句一语道破问题出在哪。最大的问题出在军队制度。”   陆丞相回眸看向宋福生。   ……   当宋福生再见到九族兄弟们时,差点掉泪,这地儿很危险,说话累挺,费脑。   他都不想坐陆家安排的马车,江湖很险恶,不行咱得撤。   而陆丞相是在宋福生离开后,嘱咐了何伯几句。   大致意思是让何伯准备宋福生的材料卷宗。   查,做过的所有好事,当然,要是有坏事也一起报上来。   要是没有大问题,他陆相一向不喜推荐人,但这次要在用人之际破格录取。   另外,陆丞相心里还疑惑地想:   大统后,如若有留存,应让地方官员找出宋福生当年的考卷,他要看看这里是不是存在问题。   以此人的头脑、学识、见识、谈吐,不应该止步童生。 第五百四十一章 积德积福(二更)   一品轩陈东家,和几位好友正边走路边说话。   就看见哗哗哗,过去十台挂着“陆”字的马车。   男人嘛,就爱聊这个。   他其中一位好友,望着马车上的陆字牌说:“看来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听说陆公子在前线又打了胜仗,很有威名。”   陈东家的另一位好友闻言,小声嗤笑同伴道:“人家虎不虎父的,人家还有爷爷呢,有奶奶,还有外祖一家。就这仨人,单独拎出来一位给旁人家,不想出息的都得出息。”   陈东家没参与这个话题,他正表情激动冲马车招手。   因为那帘子一飘一荡间,他好像看见宋福生了。   “嗳?嗳?兄弟!”   两位好友急忙拉住陈东家,这是买卖不好疯了吧?才假设陆家人要是能与自家沾边该多好,这就来了位要去拦马车的。   “不要命啦?陆家马车把你踩死都白踩。”   “别拦我,我兄弟在车上。”   两位好友:“恩?你有当大官的兄弟?”面面相觑,咱咋没听说过。   “什么当大官,就与咱一样是买卖人。”   马车过去了,两位好友也不用拽陈东家了。   一起嗤笑道:“行了啊,别眼神不好了,那挂着牌子呢看不着?买卖人能坐在陆家的车上?真能、真能闹。”   且边说边摇头。   互相好笑的对视:真当咱商人,家里有仨瓜俩枣的家底就能与官说上话呢,在官员面前都是孙子,尤其那还是陆家,真是天大的玩笑。   “认错啦。”   陈东家却心想:我不与你们说,不告诉你们我兄弟是谁。要不是兄弟不在家,谁和你们一起玩。   不行,得回家套车。   看马车的方向是出城,绝对没认错,回来啦,我兄弟应是真回来了。   ——   “团、长、回、来、啦!”   大白胖娘们手上扫豆子的笤帚掉在了地上。   她连跺脚再扯脖子喊的,过于用力,眼圈都红了。   村祠堂后身的地窖里。   王婆子她们,被吓的不轻,心直噗通。   因为马老太听到大白胖那嘹亮的一嗓子,愣了一瞬,立即就从窖里向上爬梯子,却一脚差点踩秃噜滑下来。   宋阿爷身后跟着宋福生大伯、高屠户、齐老头等几位老头子。   老头子们明明也一把岁数了,皇上死才给他们耽误,要不然搞好了都能有曾孙了,在宋阿爷面前却还拿自己当年轻人。   像操心的儿子们似的。   像嘱咐自个亲老爹一样跟在宋阿爷后面边跑边道:“您老慢点儿,慢点儿。”   “别着急,不行我背你过去。”   宋阿爷猫腰一路冲刺带小跑,拐杖早就在听说福生他们回来那一刻激动的没握住,不知扔了哪。   如果这一路过桥没有摔几个跟头的话,阿爷这几步路跑的,完美。   一看就身体棒棒哒,长寿。   “福生,常青,忠玉富贵呀,小子们,都全胳膊全腿的没?”   学堂里。   任尤金一边晃荡手里的铃铛“下课啦,下课啦”,一边急匆匆朝外走。   明明出来的比学生们早,却眨眼间就被一帮孩子们撞的团团转,被超越了。   “爹!”蒜苗子仰头跑动的虎虎生风。   “爹!”小蔫吧用他从没有过的速度,努力奔跑。   高屠户家的双胞胎孙子,哥俩更是比肩齐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爹!”   钱米寿攥着毛笔,他是一听到白胖婶的叫唤就跑出来了,手里的笔都忘了放下。   他迎风哭着,奋力跑第一。   听到小伙伴们的一声声爹。   他要唤啥呀?他也想叫爹。   我好想你啊,呜呜呜,福生。   米寿豆大的泪珠随着跑动,滚落在衣襟上,滚落在脚边。   宋福生迎向米寿,“你咋不过来哪?人家孩子都让抱,你瞅啥呢。”   真是猜不透几岁小娃。   明明离老远就看到这孩子跑的第二快,第一快是宋金宝。   但是真到了跟前儿,却不上前,还往后退了两步。   宋福生寻思,那咱得主动啊。   像他这种好爹,看孩子脸色都看惯了。   宋福生蹲下身,一把就将有点躲着他的米寿抱了起来。   直到进了姑父坏里,钱米寿才大哭道:“你怎的瘦了这样?我都要认不出了,你抱不动我的。”   又哭的直抖,停了泪,一脸慌张扒着宋福生的衣服就要脱:“你是不是伤到哪了,快给我看看,我要看。”   宋福生把这小子脑袋死死的按在坏里,不让乱动不让看。   因为他掉了泪。   因为茯苓望着他哭了。   他大闺女一般不哭。   冷不丁的,心不得劲。   “我回来啦,啊?闺女,媳妇。”宋福生一手抱米寿,一手搂了下女儿的肩膀,想哄他闺女。   唉,还不能多搂,闺女大了,人家精神上二十四岁了,该膈应他了。   瞅着钱佩英傻笑。   宋福生自个泪还没等擦净,就被阿爷又一把抱住。   他抱着米寿,阿爷又抱住他哭。   隔着阿爷的肩膀,宋福生看向马老太。   马老太嘴唇直抖,眼里含着泪望着他这个方向,和他对视。   “娘,你挺好、的……”   “大儿呀,我的大儿,你这胳膊是咋整的,”马老太一股风从宋福生身边路过,跑到宋福生身后一把扯住吊着胳膊的宋福财。   都不知道该询问哪个儿子好了,嘴上问着宋福财,手上扯着宋福喜,心里揪着宋福生,但宋福生刚才跑着去抱米寿,应是没有大问题。   “老二,老二你这头上咋包着布呢?你快解开给娘看看,快和我说两句话,我听听傻没傻!”   明明没有被征兵,任家村的村口却哭的像是在迎接征兵回来的孩子似的。   而这还是小场面,大场面是任公信和葛二妞。   新得了个闺女,又当了把爹的任公信,听闻二儿子竟被宋福生带了回来,腿脚都不利索了,颤抖的已经跑起了斜线。   他抱着任子玖就不停念叨:“是爹差点整丢了你,怨我不该找你大哥,二娃子啊,你去哪了。”   当知道任子玖要是没有宋福生指定就是死路一条,而且宋福生连他三儿子任子浩也见着了,就是任子浩不回来,要啥时候打赢啥时回来。   先不提他有多想揍任子浩一顿,任公信当场激动的就要给宋福生下跪。   老有所依,俩儿子,宋福生你都给寻到了,任公信被村里人拦着还愣是能抱住宋福生的大腿哭,谁也拽不走他。   而葛二妞是在见到宋福寿时,摸着儿子的独眼,当场就哭晕在二儿子怀里。   宋福生的大伯,一把扯开宋阿爷,抱住宋福生就不撒手。   宋福生只觉得快要散架子了。   腿上挂着任公信。   身上被大伯紧紧搂着。   脖子挂着米寿。   马老太:“三儿呀,快让娘看看。”   宋福生比了个快打住,你还是去看你那俩儿子吧,他这里要是再来个人拥抱就挂不住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领导,请你视察(三更,为书友出尘不染心打赏+)   宋福生就是个操心命、忙碌人。   到家比没到时还忙。   因为:   请领导视察工作。   站在任族长任尤金家的院子里。   宋福生望着新打通的大间仓房,一看这仓房就有新规整过。   上面盖着脊瓦,新打的草铺在房顶,以防漏雨或被雪压塌,里面还学他们这伙人,在课桌中间盖了两个高筒炉。   一张张长书桌。   宋福生回头一把握住了任尤金的手。   任尤金心情也很激动。   他不懂握手是啥意思,却与宋福生紧紧握住,一起甩动着。   其实自从又教了孩子们,他感觉自己也又活过来了,每天很盼着听学生们齐声朗读。   离开任尤金家,宋福生在村民们的陪同下,又去了好些地方。   村民们都不干活了,也不回家不做饭,就是笑,陪着走。   “这熬奶豆腐的棚子是不是重新搭过?”   “团长好眼力,重新搭了,要不往里面潲雨。”   “那堆那么高的是什么?怎么还给盖个茅屋棚。”   “那是咱村的柴火。又要到飘轻雪的天啦,不像你们住的离山近,村里离的远,俺们大伙共同出力,秋收的时候就顺手给划拉些树枝子,还有好些干树叶子。公用的,那这些熬奶豆腐的,万一入冬谁家柴火不够用了就来取。”   宋福生笑着点点头。   沿着河边走,路过大白胖娘们家,她婆婆笑的一脸褶子,非要邀请宋福生进她家看看。   看啥呀,宋福生纳闷的与任尤金对视。   任尤金笑着指了指门,“进去瞅瞅?”   “团长,你们今年收上来的好些豆子都在俺家,与你娘都谈好了,你看看,这里堆的都是。”   大白胖娘们的婆婆,又边说话,边将胸口拍的砰砰响:“你放心,我下的酱指定香。腊月十八俺全家一准就开始做将酱块子,来年四月十八下酱,明年让团长家务必不缺大酱吃。能吃一年。”   “就是?”大白胖娘们的婆婆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声音明显变低:“不应该要下酱工钱的。”   与老娘合作谈的?马老太估计不会让你占到太大便宜的。   宋福生连问多少工钱都没问,还笑着说:“大娘,应该的,下酱块,费力气废柴和,那我就等着啦,您费心了。”   “嗳?嗳。”   宋福生这才出了院门,接着往前走。   离老远,他就看到水车那里也不一样了。   给水车竟搭了个“家。”   这回是任三叔抢话道:“最热的那阵,小子们反正也要下河凉快凉快。干脆,从地里回来就搭这棚子。秋收完了,眼下虽然用不上这水车了,但是咱也要给护好。今年其实还挺缺水的。俺们那地里头不咋出息,你们这里却多亏了它,荒地竟还不错。”   “是嘛。”宋福生叉腰站在水车前。   “是,明年团长抽空给俺们也整吧。”   “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嘛?呵呵,好。”   且宋福生还抽出两分心思心想:不能让这大家伙闲着,利用水力让它晃悠起来,再干点啥呢。每年秋收后、河水上冻前,不能让它闲着。   沿着水渠走。   宋福生问道:“咱们自己搭的这个,是不是得总维持?”用形状不一的石头围建的水沟,就可想而知,一定会有被水流冲开的现象。   “日日收工前要查看,哪开了口重新弄。”   宋福生点头,要是能制出像水泥似的给砌上,固定住,明年种地前能给这事落实就好了。   望着一片片大地。   他都能想象出秋收那阵,他们这些壮汉不在家的忙碌。   山上还有几块地呢。   村民们却七嘴八舌告诉他,不忙,不忙,一副你明年有事也可以放心走的样子。   吓得宋富贵捂着心口说:“我们可不走了。”   怎么会不忙?   宋阿爷解惑,笑呵呵指向村民们,因为大伙齐上阵。   什么顶徭役啊?   顶不顶徭役的都来了。   能有力气帮干的,那一阵都帮着干。   一是,咱本就是农民,那是不舍得粮食丢一粒在地里的,甭管是谁家的,都不舍得。   二是,不帮这些顶徭役的小子们干活,那就得这些小子们一直干一直干。到头来累的不行谁心疼啊?那不是家家户户的孩子嘛。早也得干完晚也要干,忙完能赶紧歇着。   三是,宋阿爷认为自个绝对没有自作多情,村里人这么齐心帮大家,那也是因为他们这伙人够意思。   去外头瞅瞅,外面的人过的是啥日子,对不?   要是不知足,俺们这伙人真不惯着你,他们也是知道的。   另外,阿爷又挤开任族长凑到宋福生身边,寻寻摸摸拽起手,俺孙儿福生不是一般人,全村都知道,都想与俺孙交好。   ……   家里这头。   马老太她们早就回来了。   我告诉你,家里只要有个大事小情的,女人们是最忙的。   那要做饭啊那得。   越高兴越忙,多张罗菜。   活着回来了就是最大的喜事。   王婆子红肿着眼睛,心疼几个儿子的伤,可脸上却充满了笑,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   喊老姐妹们:“忠玉说啦,这都是人家给的药,一份份的别拿错喽,别治屁股的再给脑子伤的吃。”   “啊,这是富贵的,来吧,给我,富贵也没个娘,这往后俺给他熬药。”   宋富贵的婆娘,和面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婶子不用,我给他熬就中。”   钱佩英和宋茯苓也在忙。   宋茯苓在洗茄子,钱佩英催促:“闺女啊,洗个两回就得,别磨蹭,”这里又没有农药,让这孩子干点活跟绣花似的。   宋茯苓自从见过沤粪,她就觉得吧,恩,清了清嗓子:“娘,我炖。”新学的,她要让爹吃到她做的。   “米寿啊你又在干啥呢,去给抱柴火。”   转头,米寿就使唤宋金宝:   “金宝哥哥,去抱柴火。”   “我为么要去。”   “你不去你不孝顺。”   米寿在忙着认认真真的团面,他要让姑父吃到自个亲手做的馍馍。   终于啊终于,宋福生走到家大门口了。   钱佩英却笑着对宋茯苓说:“看着吧,你爹想迈进门也不容易,被那围墙还要再耽误会儿。”   今日,带队建围墙的祁掌柜没在,他在城里忙大铁门定制的事。   但是工人们都在。   宋福生带领众位兄弟们一出现,工人们都停了工看向他。   这家的男人们、主心骨们回来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尴尬(四更,为盟主游雪打赏+)   “东家。”   “东家。”   来回挑泥的工人,纷纷对宋福生他们点头。   九族汉子们也冲他们回点。   像宋富贵这样会说话的还会喊句:“麻烦你们了,费心啦。”   而宋福生是心想:我哪是东家,我也没掏钱。   宋阿爷小小声道:“祁掌柜说,是陆大小姐非让来给咱盖的,我说不用不用,他们非要。”   “阿爷,不是陆大小姐,是陆畔。啊,就是小将军。”   “恩?”   而宋福生已经绕着外围开始四处查看了。   青砖的价格,他了解。   以前他也问过一平米大概需要多少砖。   这些他心里是有数的。   也正是因为门清,才会看到拓建的大院子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陆畔那小子,应是给他姐、他祖父写信了。   按照天数算,是他们才到海边就写了。   陆畔那小子,给他们盖这院子,应会花不少银钱。   知道有多大吗?   宋福财指着后身盖好的围墙问弟弟宋福喜:“这里,以前是不是过了河的那片荒草地?”   “是,大哥,金宝还在这搭个棚子站岗嘛,这、这?现在都成了咱院子里的,看来将草都拔完了。”   宋富贵:“再拓宽就要拓到河里了,全部盖完这得需要啥时候,难怪干活的有那么些人。这都是哪找来的?不是壮丁都抓前线去了嘛?”   田喜发摇着头感叹:“不敢认,要是我一人回来,会以为进错村了。”   “你们摸摸,全是青砖的,”王忠玉摸着墙体道。   “还摸啥呀,这一大片,瞎子都能看见。”   这些话,都没说错,只宋富贵稍微有点夸张。   那围墙不仅不能拓进河里,而且离河边还是有些距离的,毕竟河边地不好。   但是也做到了,差不多能圈上的都圈上。   宋阿爷一看宋福生不吱声,以为自个是哪做错了。   早在之前,他有先问家里小子们,紧接着就问过陆畔情况,知道挺好的。   挺好的就放心了。   所以老爷子眼下着急解释的是:“我拦了,你媳妇也出头拦过,可是那位祁掌柜就非要盖,还让我们别难为他,让我们该干啥干啥去。”   宋阿爷挺担心别人会觉得好像我们卖命送粮,是为了这个院子似的。   是,十五户的大院子,俺们确实是舍不得盖全是青砖的。   但真没指望别人给盖。   而且将路上花销算上,加上之前准备的花销算上,别小瞧那些钱,东一把西一把,自家花空了曾经让他兴奋了一个月睡不着觉的上千两银。   其实老爷子是很苦恼的。   他很想说:要是换买砖,也扑了平了,打个平手。结果还变成是小将军给盖的院子,再让外人觉得像咋回事似的。   有些东西,真与钱没关系。   要是去找源头,没有小将军罩着,他们也挣不来。可能就被征兵征走了。   这就是他们这十五户都能想开的原因。   只能说,这是越相处捆绑的就越紧的人情帐。   宋福生瞟眼老爷子,“阿爷,倒是你别多想。”   “那我没做错啊?”   “您能拦住他们吗?我什么时候说您做错了,咱有啥可多寻思的,来来来,阿爷,快给我们说说,咱院子怎么有个池子?”   说起这个,老爷子急忙介绍:“人家带盖房子会看风水师傅来的。”   “怎么说?”   “我先讲咱这院墙。没瞧见吗?只能这么高,是最高了。福生啊,不是想怎么盖就直接盖的,得亏他们告诉了,人家说有规制,家里没有举人老爷,没有官员,就只能这样。”   阿爷补充了句:“福生啊,往后你得考学啊。”   接下来宋福生就更后悔了,因为阿爷句句离不开赶明稳定你要考学。   “大门,有规制,你要考学。”   宋阿爷指着墙的最上端:“看见没有?举人以上的老爷就可以将外墙都建成带檐的,咱这只能光秃秃。”   “祁掌柜说了,很可惜,要是你是举人以上,弄些花石料盖墙装扮会更好看。”   “墙上面不能绕藤蔓的,犯口角,犯小人,得亏告诉了,要是咱不晓得,那么弄了,往后耽误福生考学怎么整?”阿爷说完还看向家里小子们。   汉子们纷纷点头:可不是?这是大事,多亏了告诉。   “至于水池,”宋阿爷将他从风水先生那里背来的,赶紧告诉大伙:   “山能旺丁,水能聚财,山水搭配,方能相得益彰。   风水先生就给咱看,说咱是农户,弄大池子摆院子里不合适,浪费地方,就让在角落弄个池子,还挖道了呢。   这样往后下雨,墙上屋檐下流的雨水就全趟进池子里,往咱后院院子里流。这叫四水归堂,肥水不流外人田。”   宋阿爷领着宋福生他们往院子里进,“你娘还说,赶明别浪费池子,池水要是多了,咱养鸭子。”   后院。   宋阿爷还是促进夫妻感情的纽带呢。   指着十五个地窝子:“看看,你们不在家,俺们这些个老头子又都在山上,新添的这些个地窝子都是你们婆娘挖的,累坏了。往后啊,歇过乏,对你们媳妇都说两句甜话儿。”   “咕咕咕咕咕……”   宋福生望着一堆鸡,真能干啊,还养鸡了。   地窖里,一袋子一袋子家里小孩子们攒的野果干,榛子,野梨、野山楂,各种冬天吃的小零食。   这天晚上,送走了干活的工人们,送走了找上门的一品轩陈东家。   陈东家很懂事,能看出来宋福生累了,只要确定真回来了就好,没多坐。连村里人也都没来打扰。   十五户,全体大聚餐,就像是有聊不完的话。   不过,有三件事,九族兄弟们没说。   没在第一天就提二孬死了。   没提一路是被押解回来的。   没提,进过监狱。   就说到了奉天城陆家给找大夫摸脉,还给了不少药。   当天晚上,宋福生没洗澡就睡。   到家了,热乎的炕能暖暖腰,家里有白白净净漂亮的大女儿在眼前晃,有跪坐在他旁边,不错眼看他的软乎乎小儿子,媳妇体贴的,一向挺洁癖,也准许他埋了吧汰进被窝,还给他擦脚擦脸。   那些家也是如此。   不过,午夜时分,好些人还是被吵醒。   这些回归的汉子们,有的做噩梦在喊。   冷不丁的,比鬼哭狼嚎还吓人。   第二天,这些人就像忽然到家歇不过乏似的,再加上身上有伤,仍旧嗜睡,家里人也不舍得他们起身。   第三天,还是有动静,就是这动静,有的传出来让阿爷很尴尬。   富贵呀,身上伤口那么大,两口子就少折腾吧,后半夜都能听见。   宋福生也给钱佩英拽被窝里去了。   这些汉子们其实并不是想不想媳妇的事,是觉得不真实。   只有跟媳妇在一起才能感受到家了。   宋茯苓翻了个白眼进空间看书去了。   大半夜打着哈欠看书。   要是能给米寿塞进空间,她都给带走,给她爸妈倒地方。 第五百四十四章 老婆孩子热炕头   米寿小心地掀开门帘看。   姑父怎么躺在牛师父和四壮这屋的炕上了呢?   因为这里有个秘密呀,小朋友。   你姑父趁牛掌柜起早喂耕牛的功夫,给你姑母拽到这屋来啦。   当时,你姑父着急的,拽着你姑母恨不得光脚就往这屋跑。   你姑母挣扎,不去,丢死人了,万一牛掌柜回来呢。   “没事儿,那屋有门闩,反插上,你不会小点儿声?”   “不去,怎么想都丢人,就不能进空间吗?”   “那是真的吗?我再以为是我影子,跟我幻想中一样,不得劲。”   “那怎么就不是真的,你吃饭喝水不是真的?没饱?”   “我不,听话啊媳妇,你最好了,来,老公背你,背你去还不行吗?”   “那也不去,那屋的棉被和褥子……”   “你放心,咱不盖他们的,那指定是不能让你盖他们被,我抱着,”扛着行李扯媳妇就去了。   就这东屋西屋两步路。   钱佩英还吐槽过:“你咋不领我赶车去奉天城的房子呢,那里更方便,那算你牛。都要让你折腾散架子了,咋就那么大瘾。”   总之,不容易啊。   明明一起享受,可是在媳妇面前,为这点事儿却要当孙子,感觉像矮了一头。   然后闺女还大了,这天还蒙蒙亮了,别再给米寿也吵醒。   可也不能亏了自个呀。   宋福生和钱佩英叠罗汉时还想着:   一切的难处就在于没大房子。   明年,高低盖房子。   天塌了,哪怕再死个皇上也拦不住他盖。   这不嘛,完事儿了,钱佩英却不能歇着。   将门插打开,别牛掌柜回来一拽门,关的死紧,当谁傻呀?这就够丢人现眼的。   而且钱佩英还要清早起来去抱柴火做饭,打水,洗宋福生的脏衣服,那指定是得了虱子,她怀疑自个都被传染了。   早一些将这些忙完。   一会儿工人们天亮也该来了。   就给米寿漏了。   米寿睡醒起来披着头发就找姑父。   一看,木有。   以为是场梦呢,吓坏了。   小手将身上的小衣一掩,趿拉着鞋就跑出来四处找。   就在四壮这屋里找着了。   宋福生累啊,一直遭罪赶路、蹲监狱、背书吓的不轻就不提了,就说忙完外面,回村又四处走,查看,那真是忙完村里又在炕上好顿忙活。   所以,明明钱佩英离开前,拎他耳朵嘱咐麻溜穿好衣服回自家炕上,他恩恩答应,但他压根就没起,睡的呼呼的。   米寿将趿拉的鞋蹬掉,放轻动作趴在炕沿边就往上爬。   上了炕,跪坐在姑父身边,小娃笑。   是真的,不是梦。   兴奋不已,小手将挂在身上的袍子就脱了。   小心翼翼掀开被,他就钻了进去。   什么东西,肉呼呼的。   宋福生迷迷糊糊睁眼,一看,哎呦,这小东西是啥时候来的。   米寿也发现宋福生醒了,笑的嘿嘿的:“姑父,你咋光腚睡觉呢。”说完还用脸蛋贴贴宋福生。   只这一个小动作就给宋福生稀罕坏了。   没一会儿,西屋就传出那爷俩笑的嘎嘎的动静。   可不止钱佩英家传出这种声音,家里有小儿的,都在稀罕呢,有的还给孩子稀罕毛了,差点用胡茬给欺负哭。   而这些家的婆娘们,正排队站在宋阿爷面前。   “阿爷,今儿俺家想舀点细面,您老记账。不跟大伙吃了。”   “阿爷,我想多舀一勺油,给娃他爹补补,也不与大伙吃了。”   “阿爷,我想取块肉。”   宋阿爷拿着小本子,挨个记账。   自从宋福生他们走,阿爷就一直在这边住,与宋富贵家的几个小娃挤一铺炕。   其实他们几个老头子有时候都在这里住,像宋福生大伯带着齐老头就住过宋福生家西屋,马老太她们也经常性的不回村住。   毕竟这面没人镇着不行。   尤其是阿爷。   村里那些顶徭役的吃饭、做饭,支出粮食和家里花销啥的,他在这里方便。   眼下,秋收完了,徭役们虽不来吃了,但这不是盖围墙的又来了。   听到这些孙媳妇们今早都要回家单独开灶,一天两顿饭,上午这顿就要单独吃了,宋阿爷板着脸记账。   不板着脸不中。   尴尬。   阿爷心里明镜的。   而孙媳们也不是那么自然,强装啥事也没发生过,还边走边互相说话,问你家今儿吃啥,她家做啥,研究怎么做花样给男人家吃。   当聊到这回男人们出去不一样了,你们感没感觉出来?   哪不一样啦?   带着那狠劲儿。   你是从哪方面感觉出他比以前狠啦?   “我?”我说的是正经的。   就是这么个话题,一帮妇女们再也装不住了,挎着篮子哈哈就笑了起来。   钱佩英也笑,她是想起,宋福生夸她晒黑了但更筋道了。   守仓库粮库的阿爷,听到妇女们笑声:“……”   唉,这些年轻人。   年轻好。   都回来了,好,呵呵。   炕桌支上。   宋福生刷完牙洗完脸,盘腿坐炕上等着就行。   钱米寿端着盘:“椒椒炒干豆腐来喽。”   宋茯苓也跟在弟弟身后端着盆,盆里是大乱炖,豆角、玉米、倭瓜、五花肉片,豆角油亮亮,倭瓜面面的。   灶台边,钱佩英正在脸上带笑拍蒜,菜刀当当当响,给蒜末倒在烀熟撕碎的茄子上,倒了半碗酱拌一拌。   一手端鸡蛋饼,一手端菜。   “吃吧,不是想吃吗?尝尝。”   宋福生咽了咽口水:“我卷饼吃,有没有葱丝?”   宋茯苓拿着饼低头就开始卷,卷好刚要递过去,米寿举着饼:“姑父,给你卷好啦。”   “哎呦我好儿子,是给我卷的啊?真孝顺。”宋福生搂过米寿就亲了一口。   “……”宋茯苓默默吃自个手里的卷饼。   米寿还说呢:“咦,姐姐,盘子找着啦?”   “咳咳,”宋茯苓呛着了。   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孩会操心家里有多少锅碗瓢盆。   害的她被奶骂。   这不是,老爸在空间吃饭,就算再节省,用一个盘装饭装菜,时间久了也会用很多盘子嘛,她的技能又拿不出来,必须要等老爸回来才能取。   然后,她就说丢了,上山送饭的时候,收完空碗又去摘果子就忘了放哪,让马老太知道了,奶骂:“你咋不把你自个丢了呢。”   “爹,跟我们说说,在那面啥样。” 第五百四十五章 对他 改观   宋福生夹起一筷子豆角五花肉塞嘴里,又用辣椒蘸了下酱,咔嚓就是一口,辣的立即就冒汗了。   吃的就是这辣酥酥的劲儿。   “那小子,厉害,有两笔刷子。   管那么些人,我就没看见过他嗷嗷扯嗓门训过花。   人家一皱眉,下面就鸟悄的。   哪像你爹我,哎呦我天,这一路,嗓子都要喊哑了。”   坐家炕头了,能多唠唠,不像进空间那时候,说两句就得走。   宋福生就边吃边讲,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讲他们才到的时候,陆畔光个膀子,正要下河摸鱼。   而那时身上、手,脚,早就泡囊了,离近一看,一层层起皮。   身上也是。   不知是晒的,还是进海里时间太久的原因,要么就是身体里缺东西,一块白、一块黑,黑的地方就是好的皮肤,白的地方就是起皮了,才揭下来没多久。   “姑父,你说的是小将军哥哥吗?”钱米寿眼圈当即就红了。   宋福生一愣,忘了这小孩了:“吃完去学堂吧,听话。”   “你们是又要背着我说话吗?我想听,我不哭,我也不吱声,以后别背着我了,”米寿一吸鼻子,“姑父,不信你接着说。”指定不会哭,他要坚强。   钱佩英瞪了眼宋福生。   宋福生倒是眼神闪了下,笑呵呵摸了把米寿脑瓜说:   “没事儿,确实该听啦,要六岁了,这叫听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看见没有,米寿?通过这个事,告诉了你什么呢,将军哥哥厉害吧,可他的厉害不是白来的,遭的罪也比旁人多。   要命的事啊,上战场。   一刀一剑,是他一年一年,每一日天蒙蒙亮就要出去练,从你这么大,一直练到十八,练出来的。”   接下来宋福生更是拿陆畔当模板。   既能让妻女知晓他在那面什么样,感受的都是什么,又能起到教育米寿这臭小子的目的。   因为昨儿,往大地走的时候,宋福生有问过米寿学习情况,这不是寻思是真正的秀才教了嘛。   任族长当时还说呢,你家米寿极聪慧,但也坏在这聪慧上,他学的快,就不用心。要是能用心,米寿将来一定会了不得。   以前,女儿也这么评价过弟弟。   你说,打骂吧,就这一根苗,给苗打蔫吧了,去哪弄新苗,再说没到那程度。   训娃吧,米寿就让你考,一考全会,一点儿招没有。   人家用硬实力证明三心二意不算事。   所以趁此机会,宋福生就讲陆畔的优点。   “那小子心细。一个是我这脚,”本想说,你们娘俩不是见到了啦?脚底板全是线那次,瞅了眼米寿憋了回去,“我这脚上的泡,就是他用线给挑开的。”   “啊?”钱佩英不知道这事。   其实当时宋福生也不知道,以为是随军的医官干的。   陆畔的亲卫们嘴很严。   是顺子过了两天无意中提到的,告诉宋福生:“少爷给您洗过脚,少爷还给您挑过泡。”   宋茯苓听闻此事,喝粥的动作一顿,顿完接着喝粥。   钱佩英听的心里可热乎了,就感觉一下子好像都值得了:“真是那孩子给你整的?”也不嫌弃那脚臭。走那么远的路,那么远的路,鞋里味儿能好?   “真是,还给我准备双鞋。晚上睡觉,我俩一个帐篷,就一条毛毡子,他就盖个角。对姐夫、富贵他们也挺好。”   宋福生脸上随着说,也慢慢带了笑,像是又看到了在海边在陆畔身边的那段日子。   “我不是随他们打了一仗吗?那小子骑术、射箭,火硝,武艺没见着,反正挺厉害,拿着那火硝,”宋福生用手比枪,对准米寿的脑门:   “biu一声,对面敌军将领的帽子就掉了,那个将军帽子都是有盔缨的,就给射掉了,敌军将领当场就吓尿,噗通跪地,咱们这面士气就大涨啊,嗷嗷的拿着盾牌就往上冲。”   钱佩英和宋茯苓对视一眼。   这里的火硝可和现代的不一样,没有瞄准镜之类的,可见陆畔的枪法。   “接着呢,接着呢姑父,”米寿兴奋的小脸都红了,握着拳头。   “接着你小将军哥哥更厉害,骑术出神入化,眨眼间就消失在你姑父我眼中了,等我再一抬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眯眼一瞧,他已经冲进乱战的敌军中,一箭将敌军大旗射掉。”   “哇,哇哇。”   宋茯苓也憋不住笑了下。   “过吊桥,陆畔背我过去的。”   钱佩英心又热了下,但嘴上却问:“你让人背干啥呀,不是没受伤?”   宋福生告诉妻女,我也不想让人背啊,可那吊桥和咱们想象中不一样,暗示和现代很不同。   “板子之间有空隙,下面全是山涧,那天还下雨,雾茫茫的,板子滑。你知道陆畔的战马咋过去的?抬过去的。   我们带去的骡子牛上吊桥前宰杀,血喝了,肉放身上背着吃。   而且真有人踩秃噜,多亏互相身上都绑着绳,即便拽掉了一个人,桥上还有好些连着兵,再给往上拽。   富贵他们全是陆畔身上武艺高强的亲卫兵背着。   我最初还以为自个没事,我又不恐高,但我一看有人掉下去了,这腿肚子就开始转筋。”   听的钱佩英直啧啧,震惊,“然后你才找的陆畔?”   “我找啥呀,不用找,他一直让我在他跟前。那孩子拽起我就背呗,跟扛麻袋似的一甩,我都没反应过来,趴背上了才反应过来,估计他看出我害怕了。”   所以,是不是挺心细?   宋福生转头对米寿道:   “你小将军哥哥打胜仗,可不是上去就打,经常只睡一个时辰,分析敌军将领性格,这叫因人而异,还要分析路线,天气,老多了。一场仗,能不能赢,取决于很多方面。”   “而你小将军哥哥最心细的是,他做事仔细,用仔细换得军心。”   “在与伤兵们分开前,他一个将军,能说出有多少人战死不奇怪。   但是竟也能准确的说出,有多少断胳膊断腿再也不能重回战场的人数。   准确的说出,这次被运回去的伤兵,有多少回去治好后,还能重返战场。   对那些不能再回来接着当兵的,他说,陆家军不会忘。   对那些将来还能回来的,他说,都回去好好养病,养好,他在这里等着他们。”   那一幕,宋福生此时再回想,仍然感触很深。万军面前,天乌云密布,马上就要分开走了,陆畔忽然就讲了这些话。   钱佩英听完,只觉那孩子得多不容易,尤其是还在前线打呢,才十八呀。你看看家里这些人回来,像老宋他们都挺大岁数了,那还又喊又吵吵做恶梦的,后遗症多重。   宋茯苓早就放下筷子,她在想象老爸描述的那一幕。   第一次,陆畔这个人的形象,在她脑海中是丰满的。   战场上,少年将军,头上盔缨飘飞。   战役后,流露出对战死士兵和残兵的心痛。   大帐里,没有电没有灯,在蜡烛的照耀下,给老爸擦脚,那时那人的表情,应该是有温情的吧。   陆畔那个人,在宋茯苓的脑海里,终于再不是挑开打蛋器绒布看她拧眉的样子。那时她只觉得毛病,贵公子,事真多。   还是宋福生和米寿说话,茯苓才缓回神。   “这回还分不分心读书啦?”   “不分心了,不过我有原因。”   “说来听听。”   “恩,没有好好念书,那不是因为我的心都在你的身上?”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上面来人了   宋福生被米寿一句话说的,当场就五迷三道了。   搂过来又亲又啃。   五迷三道的后果就是,脱口而出对孩子道:“你再坚持坚持,今年过年早,小年前,姑父就让你们先生停课好不好?”   好个屁。   钱佩英给宋福生拧的龇牙咧嘴。   当年就是这么给茯苓耽误的。   闺女当时明明能考的更好,有多少老师说过挺可惜的,就赖老宋。   老宋那阵天天嘟囔:“学习也太累了,书包都要给孩子压驼背,咋活不是活,不就是为这张嘴吃饭嘛,我给闺女多挣点钱,她也不缺吃少喝,比啥不强。”   还举例,在闺女快要高考那阵最关键的时刻举例。   说是哪个哪个单位,清北毕业的,和省里大学毕业的,考公务员最后到了一个单位。   在闺女面前讲,这说明啥?   说明名不名牌能咋的,不还是同事关系吗?   以后升职,名牌的也不保准就比普通大学毕业的升职快,到了工作岗位上就考验综合办事能力了。   说什么,闺女你就放心考,给爸考上一个就行,只要是大学生的名头,让爸能大摆筵席有面子就行。   听听,能在高三那年拖后腿,就可想而知老宋在闺女的成长中,得扯了多少后腿。   还好闺女“三观正”,就这么被她爸耽误,也没长歪。   钱佩英瞪宋福生,现在又来耽误米寿来了是不是?   前头聊的好好的,借着陆畔教育米寿。   后头,米寿一句甜话,你就像喝多了似的,惯孩子没边。   都当是你呢,拿念书这事当苦差事,要咬牙坚持才对对付付初中毕业,人家孩子乐意学着呢。   米寿小心观察钱佩英的脸色,给宋福生揉揉被掐的胳膊。   宋福生给米寿拎着书包。   爷俩结伴,鸟悄的下了炕。   不吃了,来气,那母女俩总欺负俺们爷俩。   宋福生站在大门口摸着米寿的头:“瞅你姑母那样,将来你要是不三元及第她都得来气,孩子你压力挺大呀,好好念书吧。”   “恩,好好念,长大了像小将军哥哥那样,背你过吊桥。”   啧,谁没事过吊桥玩?   “行了,别去啦。”宋阿爷领着宋金宝他们回来了。   怎的了?   “任族长招待咱童谣镇的县丞,还有一位什么大官。”   “什么大官?”   “不知道,就瞧见那位县丞在那人面前点头哈腰,我猜着是大官。反正让你过去陪陪哪,快去吧。说是这几日都不能教课。”   这不嘛,就全给领回来啦,娃子们要来这面玩,院子大。   “三叔?三叔你有没有想我?你有没有像我爹似的,哪里有伤?”金宝拦了一下。   想个屁,都过去三天了,才晓得来看看你三叔。   就知道跟你爹亲,搂脖抱腰的,照米寿差远了。   宋福生使劲揉了把金宝的脑袋瓜才离开。   一路上,他也整理下自己,抿了抿头发。   纳闷,谁来了呢,干啥来啦。   才走到河边就遇见了,但是说了好一会儿话,宋福生也没搞明白让县丞亲陪的这位大人是什么官职,就知道姓何。   何大人跟他这岁数似的,挺年轻。   除了县丞、何大人,另外还有四位陪同来的,一看就不是小厮伙计,更像是带来的工作人员。   让宋福生纳闷的是,那位何大人说,不用他陪,还让该忙什么就去忙,他们只管有任族长陪同就好。   要知道,任家村里,任族长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啦,童谣镇的县令都知晓,来了任家村,有什么事只要他宋福生在家,就要找他宋福生谈。   因为只有与他谈,才能敲定,与任族长谈,任族长过后还会找他定主意。   纳闷归纳闷,那不用相陪更好。   昨儿阿爷就说,从他离开后,再往仓场衙送的奶砖肉松列巴钱就没有给结算。   仓场衙支银子的管事说,只有宋福生按的手印签字才作数。别人替取不好使。   所以,宋福生今儿打算,稍微歇够乏了,套车进城。   这可是关乎钱啊。   以前的钱花的快差不多了,大伙就指望这个钱呢,还要给村里发做奶砖的工钱。   宋福生担心,别再因为这次他犯错,再难为他,不发钱,那可坏菜了。   一点儿没有不放心就走了。   宋福生招呼着田喜发、虎子、大郎,本想他们四个进城就得了,结果二堂哥宋福寿也一屁股坐车上,“我可不在家呆了,这福窝窝好是好,可也真受不了老娘哭。”   老娘都哭了三天了,一口一句我可怜的儿。   再让老娘哭下去,也要哭瞎独眼了。   “快带我进城溜达溜达吧,我都没去过城里。”   宋福生他们离开后,何大人在河边,正让带来的手下画水车,画沟渠。   向任族长打听,这么一个水车,能灌溉多少亩田地。   而任族长听话听音,怎么总是打听福生呢?   忽然就有点明白这些人的此行目的了。   不仅详细给介绍,讲述宋福生当时有多辛苦的张罗这个水车,看到村里小子有扛着种地家伙路过也给叫住:   “两位大人,你们看,这个农具,也是宋福生改的,很是节省力气。”   何大人命手下:“画下来。”   “大人,您看,当时这一片,种的全是辣椒,山上也有,山上更多,您要不要去看看?都是给咱朝廷种的。”   “走。”   何大人不仅上山了,见到了好些窝棚,听说那些人为守住地,有时就住在山上,而且还来了宋福生的家。   阿爷惊讶的咧着嘴,不是不用我们福生嘞?他进城了,咋又过来找?   不是来找人的。   老爷子,领我们去看看列巴烤炉房。   “这一日能制出多少?”   李秀她们各个戴着手套、口罩、帽子,眼神直瞟宋茯苓。   宋茯苓先介绍自己是宋福生之女,随后就说出一串数字。   一锅多少块,一天能供应多少锅,一天制出的能供应前线多少名兵士,总共她们生产了多少天,截止到目前共生产了多少块。   如果到今年年底,九个月的时间里,就是向仓场衙提供过十四万九千四百块。   这还不包括给陆畔他们供应的,那个单独走账。   当初是由陆家几位小姐提供列巴粗粮,她们这些人加班加点给干出来的,一文钱手工费没有的那种。   何大人身边的工作人员发现,他记录没有这小丫头说的快。   而十四万九千四百块这个数字一出,再换算出,等同于供前线兵士多少万万名兵卒多少日的口粮,何大人也震惊了。   这位何大人,就是何伯的儿子。   离开这个大院子前,何伯之子知道盖墙的事,他不让画阔气的围墙,让带来的画师只画一下这些矮趴趴的房子。 第五百四十七章 撒谎不打草稿   重新回到村里。   村里,这些妇女们熬起了奶豆腐。   清晨何大人他们到的时候,这些妇女们还没有开工。   因为每天清早,妇人们要忙自家的事,喂牛喂猪喂鸡,洗衣裳煮饭,伺候老人。   所以每日都是忙完这一摊,大家才开始干活。   宋阿爷这回也跟着来了,见到马老太就挤咕了下眼睛,任族长也一脸你好好回话的表情。   然后给何大人他们介绍,这是宋福生的老娘。   刚才宋福生闺女的风采他们见到了,那一看就是识字的,难道老娘也识字?   不不不。   那你如何记账啊?   哎呦我天,那算啥难事,马老太就给这几位大人领到她村里的家。   当时宋福财和宋福喜还趴窝呢,光着膀子头上身上是伤布,才喝完娘给熬的药,吓一跳,急忙穿衣裳。   何大人眼神闪了闪。   这些人,分别都受了哪些伤,他这里也有记录。   马老太就指着一堆堆石子,“这个最大的石头,代表一千块奶豆腐,那个中不溜的代表一百块,这小石子就是零散的。”   明白没,大人们,俺们几个老太太就是用这些石子,来记录村里家家户户妇女熬制多少奶块给结算工钱。   “到年底,能总共向仓场衙交付多少块啊?”   马老太大拇指沾了下吐沫,开始翻她小本子,边眯眼看边先讲述是几月头送来的三百头奶牛,几月头,又给送来了三百头,要是这么一直做,一直到年底,拢共十四万块。   其实,实际上,做出来的比这个数多。   匀出来一万块给了陆畔。唉,不但没有工钱啊,还得咱自个掏钱给村里妇女们,不能让人家白干活呀。   “大人,先头只给了九万九块奶砖的银钱,眼下仓场衙欠俺们……”   任族长急忙打岔拦住。   干啥呀,管人家何大人要什么钱。   马老太寻思:那这些大人们是来干啥的?不给解决实际问题啊。   就没见过这样的,你朝廷也不能不讲理啊,竟先收货不给钱。欠俺们小老百姓,你好意思吗?   她只干出过先给定钱再付货。   就那阵卖点心的时候。   直到现在,还有曾经交了蛋糕定钱却没来找她退钱的,白占了便宜。她都怀疑是不是被抓去战场啦?   倒是何伯的儿子和县丞对视一眼后,笑了下。   何大人想给马老太他们的精神层面拔高一些,这样的话,写出来上报更好看,所以他问了马老太一个问题。   大致意思是,听说,你们是逃荒来的。   如果统一后,外地又涌进奉天城一批批难民,你见着了,会如何?   马老太心想:   我们村不让进外人,这是军需村。   我也不进城,哪有空啊?这一天忙的连喂鸡都没空,去哪见难民?再说,别以为我老太太不晓得,难民不让乱走。   竟问那没用的。你就说仓场衙啥时候给俺们结账得了。   马老太和宋阿爷对视一眼,一脸感恩道:“想当初,俺们一路受了别人不少恩惠,将来我要是见着别的难民了,就给列巴。”   那玩意便宜,让孙女给烤几锅。   “扛饿。”   任族长在旁边补充,说大人,宋福生老娘的意思是,像他们当初能拿到大红牌的人,毕竟是少数。唯有列巴,才能让更多更多的难民,吃的少,还肚饱。   怎么记录啊大人?要不要给这些农民说的糙话润润色,工作人员用眼神示意。   何大人也用眼神示意,就实话实记。   “这些人在村里,碑评如何?”   在古代,风评口碑这事非常重要,所以何伯的大儿子问了,童谣镇的县丞也在旁边点头,意思是要打听打听这个的,这个在上报卷宗中缺不得。   任族长在心里笑了,别说在村里你随便问,你就是跑到五福和三羊村去打听,别人也会说声好。   没有宋福生给弄来制辣椒和制奶砖的活,三羊村就没有种奶牛牧草的收益,五福村就没有县令为解决圈辣椒地,给他们免了些税收。   大白胖娘们的男人,向何大人他们说,“从他们来了,俺们处的就好,他们种的豆子都在俺家呢。”   怎么在你家?   “回大人,那伙人没空捣酱制酱,吃啥呀。”   大白胖娘们没忍住,抢话道:“他们那伙人要给朝廷种辣椒、做列巴奶砖,自个吃的都顾不上了。”   任三叔,“从来了,俺就晓得这伙人仁义。”   怎么个仁义?   九嫂说,买点心给俺们便宜,可认亲啦。   认亲到什么程度呢,大人,他们过年那阵,烧了好些纸,给老家那些人,全给俺们看哭啦。   听说,宋福生干掉了一位里正,眼下正陪同的任族长是新里正,那么去被换下来的那位前里正家走走,听听他怎么说。   任公信一手麻袋,里面装有好几只活的老母鸡,一手拿着鞭炮才打开门,就与何大人他们大眼瞪小眼。   吓的第一反应赶紧藏鞭炮,一甩胳膊给扔院里了。   皇上死了,不让放鞭炮。   你们谁啊?   你是任公信?   是啊,我大儿是任子笙。   “问谁?宋福生?   那是我子侄啊,和河对岸,我们亲如一家。   这不是要去吗?给送些老母鸡补补……   我与你们讲,我那些侄子们送粮,都没用他们,自个就去,白给干……”   当被问及换下里正,任公信说,换对了,是我侄子心疼我。   恩?连知情的童谣镇县丞都被他说愣了。   而任公信撒谎一点儿也没眨眼。   他不敢讲,送鸡送东西是感谢宋福生给他二儿子带回来了,怕给他二儿子再抓走。   也不敢讲,自个被换下里正,是贪污救济粮,怕给自个抓走。   他往感情上靠,口口声声,口才极佳,真没白当过里正,说宋福生是照顾他身体。   “大人,您看,我手抖。我有一阵瘫炕上了,草民那阵总惦记着再多给朝廷分忧几年,多亏了福生劝我,放下这一摊吧,句句劝在我心坎上,劝我当村民也可以为朝廷为诸位大人们分忧……”   任族长感觉自个都没有耳朵听了。   就没见过,如此会编瞎话的。 第五百四十八章 直达天庭   让宋福生将制作地雷的步骤、用料、参与制作的人名,都有几人,这些人的家庭情况,写一份详细的材料上交。   何大人又对任族长嘱咐道,你将宋福生他们那伙人,以前在老家都是什么关系,也写一份材料。   任族长急忙应下,心里有点噗通噗通跳。   如果说,福生他们身上有瑕疵,就在于对外称作是九族关系。   听听这位大人的话,就说明人家知晓并不是九族。   也是,姓氏不一样,咋就九族了?   县丞提点任族长,一定要用心啊,一点儿也不能扯谎,对你自己好。因为你上交这些材料时,要以里正身份签字按手印的。过后要是出什么问题找你。   任族长一脸感激,目送何大人他们的马车离开。   “咋回事儿啊?”宋阿爷拧眉问道。   这一天,心没底儿。   从早被问到天黑。   换成谁,被人这么打听也会不安。   村里人也都纷纷问:“干啥呀这是?”   农民们一向觉得能不与官多接触就少沾边。   那些当官的心眼子贼多,谁知道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哪句话说错了,说抓走就被抓走。   以至于白日里打听宋福生他们那伙人风评时,让村里人多说一点儿,九嫂、大白胖的丈夫、任三叔他们是硬着头皮当代表才多说的。   一个个胆小。   任族长也从早上觉得是来嘉奖宋福生的,到了此时,有点儿含糊了,尤其是县丞提点他那两句话时的态度,格外郑重。   任公信拎着咕咕叫的老母鸡,看向大伙:“那什么,有事啊?”   又冲任族长喊道:“我发现你,任尤金你别吭哧瘪肚的,你要是猜到了些啥,就与大伙讲讲,这都是可以一起想办法的嘛,不行我套车进城,让我家子笙打听打听,咱这不是城里还有人?”   任子玖也从家里出来了。   任子玖自从回来,就一直被老爹当大宝贝养,又是喝鸡汤又是迈火盆,又是一铺炕上睡觉,老爹盯着他吃药。   他自个的婆娘儿子都被爹挤的靠边站。   还抱过老爹和那小后娘新生下来的小妹妹。   老恍惚了。   小妹妹,与他差好几十岁。   任子玖闻言也有点懵。   恩?俺们可是端过陆府饭碗的人,吃过十六个菜,在那洗过澡。   违令蹲监狱那个事,不是过了嘛?   蹲监狱,还有陆府招待过他们,任子玖回来后,牙口风没漏。与亲爹也没讲,因为宋福生嘱咐过他们。   那还能有什么错?在打听啥呢。   “爹,你有没有乱说话。”   “没有你福生哥,哪有你。咱这都是互相串门来家随便吃饭的关系,我能胡说啥?我还要套车去帮忙打听呢。”   直到宋福生回来,村里人全扑过来问,才解了谜。   宋福生终于告知大伙,押运的时候,犯了点儿错。   之前,村里人不清楚给陆将军送粮的事,就以为出去是正常送粮,弄叮咣响的地雷也是仓场衙让做的。   毕竟那阵村里往返许多车,压根就不清楚是陆家几位大小姐派来的车辆。   “那也不是你们吃了粮,甭管是送与了谁,不还是给打仗的人嘛。给谁送不是送?”   “就是,这咋就错了,你们又没暗地里藏粮卖。”   “不讲理呀,白给干,还犯错?”   “看见没有?多干多错,真让人寒心。”   宋福生对七嘴八舌的村民们抬手压了压,“错就是错了,人家来,查查我们都做过啥好事,看看能不能抵错。所以大伙不用担心。以后人家再来,你们就该咋说就咋回答,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能抵住那些错,啊?”就是走个程序。   可宋茯苓有不同意见。   “爹,只是抵错吗?我怎么觉得不止。”   钱佩英也说:“态度挺好的,真不像。陆家要将违令事抹平需要这么麻烦吗?我一直以为,这封建社会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宋福生想了想,甭管是啥,先让女儿将制雷步骤详细写下来。   其实这些材料中,最重要的也是这个。   虽然弄明白了配比很简单,就寻思吧,抗战那时候有多少种地的老百姓都能制出来,全民皆兵,但是在这里,普通老百姓会这个,容易让人不安。   “闺女,万万不能将你漏出来,就说是我一点一点琢磨的,你给我写细点儿,”一个女孩子会这个,很受人诟病。   “其他人员,给二蔫吧摘出去,那孩子岁数还小,我去与阿爷说说,只报他的曾孙水田吧,你写,我去嘱咐嘱咐。”   水田磕巴,回话费劲,话少就会少回答少错。   也跟大郎他们差不多大,能担事了。   三日后。   何伯看过材料,训斥他儿子,“你就是这么做事的?”   虽然自己也在没调查前,就已经偏心到那伙人身上。   但是给老爷做事,只需全面、细致,好与坏不要去下定论,他们没资格去下结论,交上去由老爷自己斟酌就好。   一句话总结,呈上来的东西,不要带有个人色彩。   何伯的儿子感觉自己很冤枉,并没有。   已经尽力去寻那些人的不足,寻那些人做过不好事情的蛛丝马迹,并无查到。   您看,连被宋福生换掉的前任里正,也说那伙人的好话。   问那位村民,讲的是实话吗?那位前里正就差捶胸顿足发誓。   没有查到是什么原因前后不一,但这个事至少说明,宋福生此人,很会做人。   经过这个插曲,这份满满全是宋福生“功绩”的卷宗,才到了陆丞相这里。   陆丞相看过后,看了眼何伯。   何伯点头:“老爷,确实是真的,童谣镇的县令也签过字作证。”   珉瑞依旧没有看错过人。   陆丞相笑了下,这才站起身。   何伯立马上前,伺候戴官帽,整理官服。   ……   百姓间,有这么句歌谣,叫:金瓦金銮殿,皇上看不见。   陆丞相决定,要让皇上,看见这份卷宗。   这也是一定要细查、一定要全部属实的原因。   他要一点儿也不隐瞒的让皇上知晓,还有像宋福生这样一心为朝廷的百姓。   红墙黄瓦,檀木作梁,皇上正翻看着陆丞相呈上来的卷宗。 第五百四十九章 我皇万岁   两个房子之间的空隙这里。   “给你。”   高铁头看了眼桃花,又看了眼小蛋糕,给他叫过来是为这个?   急忙用两手使劲搓了搓身上的破裤子,咽了下口水,双手接了过来。   “我这就给俺俩侄儿送去,趁热乎。”   “等等,”桃花望着这人傻乎乎的样子,好笑道:“不是给你俩侄的,是给你的。”   眼神又不自禁的看向高铁头的耳朵,柔声道:   “铁头哥,我都听我哥说了,要是没有你拦那一下子,别说耳朵,我哥命都有可能不保。你是为他才少了块耳朵,我作为妹子,不知该怎么谢你,就会这个。”   利用烤列巴的空档,做了个小蛋糕。   自个攒的鸡蛋,又去阿爷那里,用自个挣来的铜板去换糖、奶、细面。   话说,铁头哥和她哥感情真好。   “没,没啥,”高铁头想挠脑袋,但是两手又端着蛋糕。   “噗嗤,”桃花憋不住笑了下。   也不知为何,这人在旁人面前能说会道,和她们这些姑娘家一说话就卡住。   噢,胖丫妹妹除外。   而且不止铁头哥,她们这一片的小子都能和胖丫妹妹聊起来。男孩子说话玩乐聊的话题,妹妹都懂。   “我知晓这不算什么,比起你对我哥,你和我哥之间,我就是觉得?”   之前一直在支支吾吾的高铁头,忽然一咬牙一跺脚打断道:“我不是为你哥,我是为你,为你丢命都中!”   啊?   高铁头都臊的端着蛋糕跑走了,桃花还愣在两间房中间夹的过道上。   ……   “姐姐,给你。”   “胖丫姐姐,我也给你。”   小娃子们纷纷将自个的贝壳从兜里掏出来,放在炕上。   因为他们是今天才知晓,三叔没给姐姐和米寿带回来贝壳,带的是个叫海星的不实用东西,然后烂啦。   丫丫梳着两个包包头,仰着小脸,喜滋滋将自个的小小贝壳放在宋茯苓的手中,还给宋茯苓的手合上:“你要好好玩噢,这可是我爹给我带回来的,他说是亲手捡的,我就舍得给你。”   宋茯苓全部收下,对小朋友挨个笑呵呵说:“谢谢,这回够我做风铃的啦。”   而蒜苗子是给米寿叫到一旁。   把着米寿的肩膀道:“我有俩,咱俩一起玩吧。”   这孩子随他奶,他奶奶王婆子以前就有点抠,不见兔子不撒鹰那种,“要是先生赶明提问,你在旁能偷偷告诉我,我再给你一个。”   米寿先看了眼蒜苗子手中的贝壳,才对蒜苗子说道:“我有你们三叔就好,我不要,谢谢你,还要替我谢谢你爹。”   “谢啥?”   谢他们都受伤了,就只有我姑父好好的,谢谢啦。   姑父说,如果没有那些叔叔伯伯,他不一定能回来。   当然了,姑父也说过,要是没有那些叔伯,他压根也不会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大白胖的喊话声:“都出来呀,不好啦,不是,是好,哎呀!”   在过道愣神的桃花,一会儿想起啥偷偷笑,一会儿又咬指甲,铁头哥,铁头哥,听到动静急忙回过神。   李秀她们听到喊声也摘下口罩,探头瞅。   宋茯苓带着一帮孩子从屋里跑了出来。   阿爷身边跟着一只鸭子,任公信给的,听说马老太要养鸭子非要给,不要不要的,硬塞。   还说他家这只鸭子不同,抱过窝抱大鹅,大鹅都听这只鸭子话,按辈分那得算是大鹅们的祖宗,老厉害了。   阿爷带着鸭从后院过来也问道:“又怎的啦?”   “哎呀妈呀,快都去,圣旨到!”   大白胖娘们喊完就跑,她可没见过圣旨啊,可不能错过这场热闹。   边跑边回头扯嗓门催促:“快着些,来了好些人。”   宋福生在人群里扭头等阿爷、等闺女他们。   然后就看到有只鸭子在领先跑,阿爷和闺女他们跟在鸭子后面。   今天,任家村来了好几波官员。   都是收到圣旨进了任家村的消息,纷纷赶往前来的。   那可是圣意啊,而且一看便知,圣意是嘉奖。   圣旨嘉奖竟给了普通老百姓。   这可是极其少有的情况。   县令大人激动的脸色通红,手发抖,任家村在他管辖。   他这里竟出了位会被皇上知晓的百姓,他这个七品官在皇上那里都没有啥印象。   但是,不要紧,任家村,童谣镇,他是童谣镇的县令,往后可就不一样了。   无上光荣。   褒奖这些人,也等于是在褒奖他。   今儿户部也来了几位官员,在一旁等待圣旨念完,他们再公布。   也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在这之前,出了定海将军的事,他们户部竟挨骂了。   所以此时也与有荣焉。   毕竟宋福生他们属于仓场衙出去的,仓场衙归属户部。   甭管怎么样,说明做对了一件事。   “宋福生?”   两旁站满了村民,老幼妇孺全部出动,不能挪动的都给用板子抬了出来,也站着户部官员、县令等等各官员带来的人。   宋福生松开米寿的手,从妻女中间走了出来。   “草民是。”   让你们“九族”都过来接旨。   这话?   九族?   皇上说他们是九族,那往后就是了。   宋福生不知道的是,皇上在卷宗里不止了解到他们这伙人的所有特殊情况,决定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还看到了他那句曾经在村民面前训过的话。   任族长把这话给汇报了上去。   童谣镇县令,在整理材料时,添了句“没有皇上,没有朝廷,”汇报了上去。   陆丞相压根就没改,送到了皇上面前。   最后就变成了,曾经宋福生鼓动村民多干活时说的:“没有国,哪有家,没有皇上,没有朝廷,我们这些小家能保住吗?”   皇上觉得,太久没听过如此朴实的话,脑中也记住那一串串数字,全是宋福生他们做了多少列巴、奶砖。   他一向百姓才是头上天,万事要以民为先。   而百姓也将他、将朝廷放在了前面,关键时刻,与他共同,以保“大家”为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宋福生、宋阿爷,身后跪着“九族”所有的人。   听不太懂,就知道是夸他们是好老百姓。   但是有一句话听懂了,当场一个个汉子泪盈眼眶。   “……赐予忠毅之族,钦此。”   之族,他们是一个族的了,他们这个族:忠毅。   宋福生跪在最前方,带领所有人跪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五百五十章 一身惹人爱的肉(一更)   皇上亲笔的牌匾:“忠毅之族”。   四个字才露面,村民们就全部跪下了。   不止九族。   村民们也跟着眼圈通红,只觉得:   这就对了嘛。   那伙人不拿钱给朝廷干活,这话上嘴皮沾下嘴皮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就是求亲属冒着会没命的危险白给咱干活,亲属都不干。   更何况还一个个伤成那样回来,差些丢命。   他们是农民,虽然不懂大道理,但是就觉得这怎么能是犯错的事?   这样的事要是犯错,那啥样的事才叫对的啊?   所以他们此时很激动。   因为皇上知晓。   皇上说,要这样做,是对的。   皇上不让那些当官的错怪好人,护着他们这些一心为朝廷的百姓。   村民们都如此,就更不用提九族的男女老少了。   宋阿爷长跪不起,老泪纵横,头磕在村里的沙石子地上久久不抬头。   逃荒逃对了,终于有一个好皇上了。   九族汉子们带着各种伤用衣袖不停抹泪,值,一切都值。   连宋茯苓和钱佩英这母女俩,一点儿古代记忆也没有,竟也跟着跪在牌匾前方,落了泪。   母女俩由于没记忆,虽然无法像这些原住民一样,恨不得皇上让你去死,你都会马不停蹄去死,但是她俩能代入。   她俩试想了一下。   这要是在现代,大大如果对你说,你是位好百姓啊,钱佩英:那就不能睡觉了,浑身是劲,为国怎么都值得。   这也是母女俩落泪的原因。   起磕,接匾。   不。   不起。   这回宋阿爷是自个带头,颤着嘴先于宋福生前说道,“大人,请允许草民带着家里人再喊一遍。”   喊什么。   这个特殊组成的不同姓氏的九族男女老少,任家村村民,共同用自己最大的嗓门真诚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周带着回音。   县令大人被这回音震撼的当即哭了,真是本官的好村民。   要让全县百姓向任家村学习。   户部官员眼湿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做到心中不涌动着某种激荡。   公布授予任家村,在三百七十个定点军需村中为“模范军需村”,嘉奖任家村白银千两,作为添置军需保障的经费。   可用在盖建烤炉、盖建奶砖专用房、盖建肉松加工、盖建辣椒大棚等专项使用。   言明由宋福生来领这笔经费。   并且,掌管土地税收的户部,经特殊批示,今年,半免任家村税收,已经多征上来的粮,换算成银,由宋福生去县衙取回。   村民们一双双泪眼互相不可置信对视,我们能不能再喊一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像任三叔、任七叔这些岁数大的,当即就极其朴素哭着表态道:“俺们一定会好好干,一定会更好好干活,”不坠了这名头,不让人家白给发这银钱钱。   今儿,过年也不停工。   而来颁旨意的几位官员是想着,回头要将这些人的种种传到大太监李德才那里,想办法让皇上知晓。   县令大人临走前,极其高兴的提点:今日,你们能放鞭炮。   虽然你们前一阵连地雷都哐哐弄响,比鞭炮可威力十足,但是那不一样,那是偷偷摸摸的,这回可是明面允许的,迎皇上赐予的匾回家。   “宋福生,明儿你去县衙寻本官。”   可是宋福生拒绝了,“不行啊,大人,刚才那位户部徐大人说,让我明儿去户部一趟。”   也不知是又让他干啥,不会是又押运吧?他可不干了。   “那后儿,后日你去县衙。”   县令说完就急匆匆走了,他要一路远送这些官员们回奉天城。   而村民们先是一个个脸上带笑,原地沉默、互相你瞅我、我瞅你。这就是兴奋大劲的后遗症。   随后就呼的一下扑向宋福生。   半税了,免了一半,团长,你咋这么好呢,你、咋、就、能、这、么、好!   “嗳嗳?我这?别。”   宋茯苓眼睁睁看到,她爹被好些老爷子拥抱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五百五十一章 胖丫:为什么遭嫌弃的总是我(二更)   其实女人们才是最激动的。   女人们管家里的银钱、余粮,给省了一半税银,到下一次征收明年秋收时,日子能宽松不少,解决老大问题啦。   她们很激动。   她们也想抱宋福生啊,就是不能抱,不让乱抱。   汉子们都抢不上前,宋福生被老爷子们围起来了,就更不用提她们了,连说句感谢话也抢不上前。   “四嫂子。”   “胖妹。”   四嫂子和大白胖娘们激动的互相攥着手。   “马队长?马队长!”村里不少老太太将马老太围了起来。   儿子优秀啊,咋生的呢,一股脑甜话往马老太身上扔。   以前别人都说马老太一看就是一脸寡妇相。   现在是:哎呦天,看看你这天庭饱满,早我就说,一看就是福运厚着呢,瞧瞧,照我话来了吧,厚到俺们都借力。   “胖丫,走走走,去婶子家吃饭,今儿高低在婶子家吃。”   “也去二娘家吃,二娘给你烙馅饼。”   葛二妞这个当大伯奶的急忙用腋下夹住宋茯苓的手:“去你们家吃啥饭?俺家有饭,今儿俺们宰鸡宰鸭,”其实我们乐的都想载歌载舞。   “姐姐?姐姐,”米寿尔康手招呼着茯苓,不好了,快来救救他,他被任三爷爷给抱走啦。   任三爷爷边抱着边还要亲米寿:孙啊,去三爷爷家吃饭,让爷稀罕稀罕。   最后没招了,太乱,就在村口这里,都要兴奋的乱套了,任族长不得不笑出声的站出来主持工作。   他用两手压着:“都静一静,”回头找宋福生,想让讲两句话,结果一瞅:“哎呦,快些来两个人,给团长扶起来。”   宋福生:我的腰,这两天本来用的就狠。   就在这时,田喜发他们跑了过来:“团长,已经倒出空屋子啦,都收拾利索了。”   走,和牌匾一起回家。   任族长一挥手:“鼓乐奏起来。”   还有鼓乐班子哪?   开玩笑,咱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村。   任七叔拿出唢呐正要吹,宋富贵说:“七叔你还会吹这个?”   “竟小看你七叔,你七叔我一肚子才。”   村里还有老头打着鼓,敲锣的,叮叮当当,任公信拎着鞭炮,“这回我看谁还敢拦我放鞭。”   在鞭炮声中。   宋阿爷带领九族全体成员祭祖、叩拜,将皇上赐予的四字牌匾供在正前方。   在鞭炮声中。   任族长开祠堂,带领任家村全体男丁跪下,向老祖宗们汇报,我们被夸奖了,历经几代,头一次,今儿真是个好日子。   当九族和村民们再次聚集在一起时,村里人用来熬奶砖的灶全部冒着热气,锅里烧着水。   汉子们嘻嘻哈哈将一桶桶水挑过来倒进锅里。   妇女们从各家拿出干蘑菇、白菜、萝卜等各种吃食,还有每家每户凑的半粗半细的面,边说笑着边揉面。   干啥哪?   看不出来吗?   聚餐。   当当当剁馅,妇女们巧手,一捏一个,一捏一个,一个个金元宝下了锅,包饺子吃,啥馅的都有,来不来?   女人们可不厚道了,干活也不耽误讨论:   “嗳?听说远一点偏些的村里,都有眼下就喝稀的了,要知道这可才秋收过去没多久。”   “是啊,我也听俺闺女说了,有那没成算的挺困难的,真是顿顿喝稀,咱们还在这包饺子吃。要面有面,要馅有馅子,是不是有些?哈哈哈哈哈,就更感觉咱们咋这么好呢。”   “你咋这么坏呢,哈哈哈哈哈哈。”这位笑的比谁露出的牙花子都多。   “咱啊,托了团长他们的福。”   男人们也围在新弄的篝火前唠嗑。   火光映着他们的笑脸。   齐老头用胳膊撞了撞宋福生大伯的胳膊:“我看以后,谁再敢拿我不是实在亲戚说事。”   这老小子为人很不憨厚。   就前一阵,福生他们不在家,他就被福生的大伯领着去和牛掌柜一铺炕住。   回回去住,宋福生的大伯回回提醒齐老头,“这是我亲侄子家,这也就是我领你来吧,我亲侄媳妇能让你住进来。”   总是标榜自己是真九族,你们这些赝品,假的,太戳心,这回妥了。   高屠户笑哈哈凑上前,刚要插言。   之前他也没轻了被宋福生的大伯欺负,想说那我就是正经三姨夫了呗,却被高铁头拽走。   “干啥呀?”   “爹,皇上赐给咱们匾,承认咱们是九族,我高兴是高兴,可是,本来咱们辈分就乱,我要是想成亲咋整?我相中三叔的……”太着急了,这事急,不顾羞意,铁头决定一定要先给这事掰扯明白。   “你等等,”高铁头打断,眼神审视般的,借着篝火光,从上至下给二儿子看了个遍。   审视完,就一脸不可置信道:   “你心咋那么高呢,心比天高,你咋不上天呢,谁都敢惦记。   你去与你三叔讲,看我面子也会给你狗腿打断。   还相中胖丫?胖丫是你能惦记到手的吗?唔,唔唔,”   高屠户被儿子捂住嘴瞪眼。   “爹,你小儿点声,瞎胡说啥,谁相中胖丫啦。”   “那你说你三叔家的。”   “我是说,是三叔的外甥女,桃花。”高铁头踢了下石子,石子还被他一脚射的,稳准狠。   “哎呦,”桃花的娘,宋银凤差些将端的一盘饺子扣地上。石子崩她腿上,给高铁头吓一跳。   倒是宋银凤揉了揉腿,没当回事,主动上前小声道:“拿着,这盘饺子馅是鸡蛋的。”   家家户户拿的食材不一样。   有的是肉馅,那指定是要端给宋福生宋阿爷任族长他们,稍稍好一些是鸡蛋馅的。   而有的家里困难,就只拿了大酱、葱,拿了萝卜白菜,大多馅子是纯素馅的,没有啥油水。   宋银凤负责煮饺子,煮的时候就留了心,特意给高铁头捞出一盘鸡蛋馅的。   “婶子,我?”   宋银凤笑呵呵拍了拍铁头的胳膊就走。   看没看明白?这叫丈母娘先看好了,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了。   田喜发憨厚,宋银凤心细,早就看出来对她闺女桃花不一样。   也在心里想好了,明年朝廷允许成亲了,他们把房子也盖好,高家来提,她就应。铁头这样的要是不嫁,要嫁啥样的?可得留在自家锅里。 第五百五十二章 想见你(三更,为盟主bearbaby打赏+)   “爹,户部让你去,不一定是让你又押运,他可能是让你当官,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乐意呢。”   吃过饭,回到家,宋茯苓问宋福生。   宋福生说了实话:“闺女啊,实不相瞒,你救过爹。”   “什么时候?”   “就你念那封建论,多亏有一阵你嘟嘟囔囔的,陆畔他爷考过我,让我一盏茶时间背出来,考我脑子。   我现在还心有余悸。   这事说明啥?假的他就真不了。   我还往那些人跟前凑?谁知道他们给我安排啥活?   万一我这脑子好使的美名在外,让我再背几段,需要快速记忆,准保露馅。”   这是其一。   宋福生说:“其二,我打听过,这里的官员基本上都是科举上来的,不是科举出身,同僚之间瞧不起,要么就是才名在外,那都得是大才名才会破格录取。倒是武官,不用科举,有举荐人,几场仗打完活下来就上。”   宋茯苓不解:“你不是不愿意科举读书吗?那这回给个官身,不正好是个机会?”   宋福生摇头:“这种机会,不要也罢,时间长了都得说我是走后门的,这辈子走后门仨字摘不下去,向上爬,不是正经科举出身也不服众,爬不上去当什么官?啧,其实,也是不愿意弄个小官身呈陆家情,没必要。”   说来说去,宋茯苓认为她爹还是打怵第一点。   一旦要是露馅,不但路没有变宽,而且还有可能变窄,让人识破,觉得挺丢磕碜的。   呵呵,也好,宋茯苓笑的眼睛微弯,仗打完了就要大治,既然老爸你口口声声提科举,那你科举也行啊。   正好到时看看能考到什么程度。   她绝对绝对不会帮忙,别看她家有个空间,她爸要是敢进空间问,让她给翻书作弊,她也不告诉,还会在考试当天将所有的书收走,让老爸作弊美梦破碎。   这将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   老爸那么要面子的人,大团长,全村人都说过团长考举人跟到时看他怎么办,不努力更丢脸。她对最后老爸能考个什么学历,其实挺好奇的。   宋福生问:“你瞅我笑啥?”   “没啥,爹,我支持你拒绝直接当官,自己选的路嘛。”   这孩子,啥意思呢。   “你等等,茯苓,你教他们烤蛋糕,今晚我征用一间烤炉房。”   “为啥要做蛋糕啊?”   这天后半夜,宋福生带着九族汉子们套车出了村。   车上装有汉子们笨手笨脚亲手做的古早蛋糕,有自家酿的一坛坛果子酒。   陆家墓园。   地点是祁掌柜告诉的。   祁掌柜替他们出面找到陆之润,给拿了信物,才得以入内。   七十九位牺牲的“陆家军们”就葬在这里。   管这片陵区的管家听到宋福生说:   “弟兄们,我们活着回来啦,来看你们来啦。”   “弟兄们,皇上赐予我们牌匾,夸我们忠毅,我觉得有你们的份。”   “路上那阵,你们就念叨,头,想喝酒,这回给你们带来啦。先皇丧期,我们不能陪你们痛饮,下回的,你们先喝着。”   “倒酒。”   汉子们搬起坛子,将一碗碗酒倒上,兄弟们,喝。 第五百五十三章 隐形实惠   “他们去了那?咳咳。”   “是啊,祖母,不信您问大姐,”陆之婉边回答,边急忙上前给祖母轻拍后背。   自从祖母知晓珉瑞在前面遭了罪,就一直有些病歪歪的。   见天的干咳,还说心口闷。   陆之润端水上前伺候祖母喝下,才回道:   “是,祖母,回来后,对于那件事,连句口信都没捎。三妹妹那里,也没再派那个丫鬟去府里,就像是不存在这回事似的。孙女想过,他可能是避嫌,为了不给我们添麻烦,免得让有心人多想。前儿个倒是打发人来寻我了,却是为了见那些家仆。”   “是个重情重义的,唉……咳咳……”   “祖母,让张太医来看看吧?”张太医是专门给皇上看病的。   “不了,”皇上知道,还要分心,“珉瑞回来就好了。”   陆之婉和陆之润对视,不能听祖母的,珉瑞又不是药引子。   刚才她们姐俩去见母亲,母亲最近头疼病也犯了,回答的和祖母一样,珉瑞回来就好了。   ……   “那些都拒绝了?”   “是。”   何伯一边伺候陆丞相将上朝的官衣脱下,一边将所知情况告诉一遍:   说宋福生拒绝了去户部制作舆图的部门。   宋福生:要是没有我闺女,我看地图都费劲呢,还敢让我制地图?你们心可真大,再给你们都画沟里去。   何伯告诉陆丞相,说宋福生也拒绝了去武库司弹药库。   武库司那个地方,宋福生如果同意去了,直属领导是,陆家四小姐陆之瑶的相公。   更是拒绝了去银钱司。   其实这个地方挺好的,用宋福生的话讲,虽然去了那里是个小职员,但是也相当于是现代的财政部。   所以他拒绝了,让当时听到这话的官员都惊讶的合不上嘴。   官员们心想:你这表现哪里是口口声声自称草民的样子?   就没见过给官职让挑挑选选,然后还通通拒绝的。   背景挺硬啊背景,你要去皇宫里面上班啊?   毛大人也不解极了,不过听完理由后,又不能强求,还有些惜才,不想让宋福生什么也不干,于是又给了一个建议。   果然,这回宋福生斟酌了一番应了。   这不嘛,陆丞相也纳闷,就问何伯是什么理由让毛侍郎也不好强求?   何伯说:好像是,他要回去读书。   “……”   这是现在就预备上,准备皇上开恩科时,下场要科举?堂堂正正的迈入官场?   陆丞相点头:“倒是个潜心做学问的。”   而让陆丞相更感慨的是,宋福生推了其他,却应下了接替东南粮草调配、发放、调粮队的一切事宜。   东南方向有谁?有他孙儿珉瑞那支队伍。   ——   “老宋,你不是说啥也不干吗?咋还接了活?”   钱佩英知道,她男人的梦想目前就是躺着歇着,从前面回来就像大彻大悟了似的,看淡了很多事情。   也与她提过几次:今年这情况,干什么都不行,就苟着,给这场仗苟过去就好了。   而且家里并不是没有事情。   烤炉房,奶砖,肉松,隔一段日子就要去送一趟货。   宋福生要用葫芦瓢舀水喝,被钱佩英拍了一巴掌,啥天气了,还喝凉水。   宋福生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温水,才回道:   “我一听,那面有陆畔,我要是应了,他的所有物资都会由我来调配,也放心。   得啦,送佛送到西吧,还能知道点前线情况。   再说我要是再拒绝,就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几斤几两了。   挺好,眼下仓场衙接替黎大人的是个姓魏的,我还真认识,他送我出过户部,有那么几句话交情。   他给我当领导,我能舒心不少。”   “那你哪天上班?”   “后儿报到,我明天去趟县衙。”   当妻子的一听,头一样关心的事就是:“那你吃住怎么安排?”   当老太太们知晓这个消息时,头一样关心的事是,福生啊,哎呀妈呀,那你是几品官啊,县令大,你大?   宋福生跟这些老太太们掰扯不清,又被围住,不得不回答。   就言简意赅告诉,没下公文,他还没干呢,谁知道他行是不行,都是最后仗打完了再说。   “俺们不管,你指定行,你就说几品大人吧?”   “上一任是六品,六七品吧。”   “那县令?”   “我大,我比县令大,行了吧,都别出去显摆,啥官也不如现管,我这过后朝廷雇不雇佣还不一定。”   几个老太太连忙点头,又一脸兴奋地看向马老太:“听见没?咱家福生当官了,虽然不让出去瞎说,但实际上你现在就是官家老太太啦。”   官家老太太说,“快捡石子吧,石子不够用了,到时又算不过帐,啥太太也要干活。”   而私下里,马老太是喂过鸡后,给宋福生拽到旮旯打听:“儿啊,一个月给发多少俸禄?”   “您都官家老太太了,娘,还问俸禄啊?”   给马老太气的,三儿就没有正经回她话的时候: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你去当值时先问问俸禄。   别一问银钱就害臊,那有啥可抹不开脸的?谁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还有咱那奶砖银钱,能不能给结算啦?   我告诉你三儿,既然你去了那里当官,第一样事先将自家事办了。”   宋福生摆手,一副晓得啦晓得啦的样子,从后院拐过来还遇见了正在抱柴的官家小姐宋茯苓,急忙接了过来。   而皇上赐予的牌匾,宋福生当了个官,带给九族家里人和任家村村民的远远不止是兴奋。   有点印证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因为皇上牌匾的存在,他的存在,让任家村单身的小子们身价倍增,外村好些姑娘眼巴巴的,就想先皇丧期一过,嫁进任家村。   有的那小子长的真是歪瓜裂枣的,也能被外村穷苦人家的漂亮姑娘盯上。   因为宋福生更是给家里的好几个小子安排了工作。   他自己本身能带三名副手,物资调配发放、粮队民夫,都需要副手按照他指令跑腿安排。就是将来他不干了,这仨人也能留下。   宋福生给大郎、虎子、铁头就带去了。   大郎不用说,那是他亲侄子。   虎子也不用提,那是大姐家的孩子,他外甥。   至于高铁头,宋福生认为,是他给这孩子带出去的,回来右耳少一半,多亏没影响听力。外表上看,不好看,那他就给这孩子弄个官身护着,往后最起码是一位普通的公务员,月月能拿固定的工资。   给高屠户感激的,非让铁头给宋福生磕一个,还哭着拉住宋福生手说:“你不要这样讲,与你有什么关系,别总往身上挑担子。”   然后是宋阿爷家的曾孙,那位磕巴水田。   宋福生没去武库司,但是他土地雷那一套的材料上交了,上面写有水田的名,就让水田去了武库司分属的铸制所。   这地方挺好,少说话多干活,适合磕巴水田,研究武器锻造的。给水田弄了一个技术性的公务员。   最后,宋福生在与县令大人见面后,在县衙里那里还划拉出几个职位。   县令大人口口声声九族里都是好小子,暗示县衙这里衙役短缺。   短缺?那家里正好有好小子,得帮帮县令大人啊,不敢说别的,至少这些小子真去过前线,确实比普通人适合当衙役。   郭老大家的二小子,齐婆子家的大孙子,王忠玉大哥家的小子,还有任族长三儿子家的孙子振中,他给弄童谣镇当衙役去了。   自家筛选,宋福生是考核谁认字多谁去,他也不偏心。   不认字,去哪里也发展不起来,干什么也干不好不是?   这种考核方式,使得多少老人骂儿子骂孙子:   “你们三叔,一碗水端平,给你们机会了,自个把握不住。快好好认字吧,连你马奶奶都在学,那么大岁数的都在死记硬背,你们这些个笨蛋,别将来再有这种机会错过喽。”   至于任族长的孙子振中,算添头。   宋福生认为,他应该给这个甜头。   不冲别的,冲任族长在他们不在时,带领全村帮家里人抢收。   再说米寿等家里孩子还让人教着,几次过事也没少帮他说好话,应该这样办事。   任族长感念宋福生拉拔他孙子:往后,米寿他们的束脩费,一文钱不收。   以上这些事连续发生。   当那些小子们换上了官差服,站在宋阿爷面前,阿爷觉得自个都快要燃烧啦,心里噗噗美的冒泡。   他老人家咧着嘴嘱咐小子们,“都好好的,这咱在家说哈,出去别显摆。以后更要听你们三叔话,跟你们三叔走,没被安排上的也别眼馋,有机会,你们三叔都会给安排上。谁让咱家娃个顶个不孬呢。”   村里人得知后,比阿爷还瘆得慌,都要沸腾了。   有多少人家后悔早先嫁闺女。   嫁那么快干啥,不能嫁同姓任姓,那不河对岸还有宋姓嘛,悔的肠子要青了。   家里有闺女的,就开始瞥闺女,也不知丧期过了后,对岸那伙人能不能瞧上自家闺女。   你问要嫁河对岸哪个小伙子啊?是那几个刚被安排工作的吗?   不是。   哪个都行。   另外,还有家里有小子们没成家的,村里人也盯上了河对岸那伙人的闺女们。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不能让外村抢先。   总之,烤炉房正在忙碌的九族姑娘们,成了香饽饽。   除了宋茯苓没人惦记。   为啥呀?   多大锅吃多少饭,家里啥条件啊娶宋胖丫?   那是连提都不能提的,得罪人。不用团长,马老太就能翻脸。 第五百五十四章 保姆   桌上摆着咸鸭蛋,一小盘酱肉,芥菜噶嗒咸菜,半木桶杂粮粥,开花馒头。   任公信、任子玖、任子玖家的儿子坐一桌,正在吃早饭。   他们家,男女分桌,女的不能上这张桌。   任公信呼噜噜将碗底的粥一口干,空碗放炕桌上,用手一抹嘴:“吃完没?吃完与我去河对岸。”   任子玖手里半个馒头还没吃掉,闻言道:“爹,去河对面做啥,大哥不是让咱俩今儿进城,他要看看我?”   “去问问咱预备要套车进城,那伙人要不要捎带啥,要是有要买的,咱一趟车回头就给拉回来呗。”   任子玖无语:“爹,宋三哥已经在城里做官啦,家里人想买啥他不能给捎回来。再说他们家里还有几个小子在童谣镇当值,下职回来就能买,咱去问啥。”   “啧,”任公信点燃烟袋,吧唧一口才道:“你个不开窍的,关系那不是都在于处?出来进去的顺便问一嘴,是不是?常来常往,管是人家用不用的,咱就等于是去打个招呼。”   任子玖心想:你这顺便也太远了,压根就不顺路好嘛。   “我还不是为你?”   “恩?”   “那宋老三,我告诉你,他心里还有成算。   你就琢磨吧,他咋不将家里的那些哥兄弟整城里当衙役?   他是想好了,哥兄弟一把岁数,识字费劲,也出息不到哪里去。   家里小子们就不一样啦,岁数小,干个几年,还能总是个衙役?   唉,往后但愿别再有封锁城门的事,但是万一还有,老二,信不信?他就能进去。   家里小子们就能和他里应外合。”   任子玖不乐意听。   “爹,你这词甩的怎那么难听,啥叫里应外合,三哥那人,从他救我那一遭到回来这一道,我也算对他很了解,咱只要不负他,他那人讲究,你快别像以前似的了。”   “是,我没像以前似的,再说我至始自终也弄不过他呀,我这不是在家与你说嘛。   而且咱眼下是敢说人坏话的时候吗?   一个是感激还来不及呢,一个你三弟在那个什么将军手里,那宋老三脑子削个尖给那将军送粮,那关系都不一般。   我是想说啥呢,他将小子们安排明白喽,他不可能让那些哥兄弟们往后闲着,你没事就去帮着干活,你们这都是一道回来的,关系和村里别家能一样吗?”   任公信认为:宋福生早早晚晚会让河对岸那些兄弟们有挣钱立命的营生。像他兄弟宋富贵,差些死在前面,但是这回啥好处都没捞到,宋福生那么仗义个人,心里指定有数。   让二儿子多往前凑凑,跟有皇上给牌匾的人家一起玩,总是好的。别抹不开脸。   “真没啥捎的?”   宋阿爷冲任公信挥手:“木有,走吧你。”   到了城里,任公信还和任子笙建议说,“爹晓得你忙,你不能回村去看看那匾去恭祝一下。那宋福生眼下在城里,你打听打听去看看呗?你看咱村,一个你,子笙,一个福生,对不对?俩出息人,更要多联络。你当老大的,人家给你弟弟带了回,人之常情你不得谢谢?”   任子笙看过二弟就放心了,却没采纳他爹的建议。   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以前他是最有能耐的,现在是连他爹都夸宋福生比他有能耐。   宋福生:快别纠结了,我还没空见你呢。   “虎子,马草那面收上来没有?”   “收上来了,三叔,我点过数,后儿个装车就行。”   “铁头,药材那面?”   “收上来了,三叔,被装和军粮也点过数,不过,被装不是厚的,厚的都发往北面战线,我要了,不给我。”   宋福生点头,拿着票子出了办公室。   此时隔壁几间有的早就熄了灯,有的正在锁门也要下职了,同僚与他打招呼:“还忙着呢,宋大人。”   宋大人抱拳施礼,让人慢走。   可不?别人都下班了,他还忙着,要去寻魏大人给报销一笔钱。   “鱼油?”   “对,水战或许能用到鱼油,就那个能烧起来,想着拉一趟,给带去些,万一有用呢。”   “你听谁提起的?”   宋福生作出回忆状,一脸他知识都学杂了的样子,最后:“不记得了,只听人确实提起。”   这是他新总结的撒谎方式,不要具体到谁身上,模糊化。   魏大人想了想陆畔的身份,倘若陆将军能用到也真的起到了作用,回头要是能提一嘴,他批示的,还不在业务范围内,他是能受到褒奖的。要是用不到,无非就是浪费一些鱼油,运到后,陆将军扔了不用。   宋福生拿着票子,就知道魏大人能批。   他无所谓被人抢不抢功,赶紧打完仗吧。   也是想着,管是有用没用,先运去再说,由陆畔自己斟酌。总比想用没有强吧。   魏大人站在窗前,看到宋福生锁好门离开仓场衙的背影,心想:不得不说,这人上手很快,比他当初接受黎大人这一摊时快多了,做事很有章程。   而宋福生带着仨半大小子,回了奉天城买的房子这里,一开门吓一跳。   波波头宋富贵,身系围裙,将俩手往围裙上蹭蹭:“回来啦?吃饭。”   晚上天黑,不知道以为是女的呢。   “你咋来啦?”   “我这受伤,家里啥重活也干不了,就被阿爷派来给你们做饭。”   不仅做饭,而且院子里还摆着大盆。   宋富贵之前坐这里给宋福生他们搓衣裳呢。   这家里没个女人家是不行,瞅瞅攒一盆衣裳,得亏他来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浑身是戏(两章合一)   掀开大锅盖,香气扑鼻,宋福生当即咽了咽吐沫,可见是真饿了。   “尝尝我的手艺吧,就是瞎弄,也不知能不能糊弄住你们的嘴。”   宋富贵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可不是瞎弄。   来之前头两天,特意在家里灶房蹲着学过。   他个大老爷们以前也没怎么做过饭,不现学咋整。   偷学钱佩英的手艺,围着钱佩英身前身后转,还被阿爷给拧了耳朵。   阿爷说他作风不检点,总盯着钱佩英的手邪笑。   冤枉啊,一直就这样笑啊,阿爷,你还不如说我和李秀呢,钱佩英?你敢冤枉我,我都不敢想。   这不嘛,学成两手,富贵今儿给宋福生他们几个做的是五花肉炖菜。   舀一勺凝住的荤油下锅。   油开了,几片五花肉下锅煎炒,下撕好的白菜炒出水,再将切好的豆腐块下锅,加点盐,撒些辣椒面放豆腐上添汤咕嘟,眨眼就咕嘟冒泡,冒泡时再撒点葱花。   就这菜,宋福生掀开锅盖见着后,觉得自个能一气吃好几碗大米饭。   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宋福生一边大口嚼饭,一边说大郎他们几个,“慢些吃,慢些,噎的直打嗝,我离这么远都听见了。”   其实是心里着急。   你们吃那么快,一会儿菜没了,他吃啥?   要是没有你们几个,早就进空间吃了,何苦挨饿。   回应他的咀嚼声,小子们已经跟三叔混皮实了,谁抢着算谁的。   半锅米饭,半锅菜,连用大锅焖饭焖出来的米锅巴也没有剩下,这几个人全吃了。   宋富贵是早在之前这几人回来前就吃完了,就是没舍得吃菜,可怜巴巴舀了一勺汤泡些饭吃的,将菜留给了宋福生他们。   “放那吧,我收拾,快进屋躺着,”富贵端着一盆洗完的衣裳进屋,急忙说道。   可不敢让洗碗刷锅。   因为阿爷在家有嘱咐过:   富贵啊,让你去,不是进城瞧热闹的,福生他们累脑子,比干重活还累。你要让他们到家后,啥活也不用干,是事不用伸手。你要是不中用,就趁早回来换别人去。   富贵当时下保证:“我中用,我中用。”   所以咋能让干活呢。   等他将衣裳晾上的,他洗碗。   宋福生也就没客气,让铁头他们帮宋富贵拎拎水,烧烧灶,他进屋先去炕上躺着了。   进了屋,一摸腰下的炕,热乎乎的。   不得不说,家里提前有人烧炕就是不一样。   在这古代,供暖方面太遭罪。   不是集体供暖,也没有暖气空调。   他买这房子还大。   空了一天的大屋子,下班回来,摸哪哪冰凉。   等到将用的水从井里压出来填满缸,烧炉子做饭,饭都吃完了,屋里也没有太多热乎气,还没彻底烧起来呢,炕只是温的。   然后借着温乎气睡觉。   不早睡也不醒,这里早晨上班早,仓场衙离城里还特别远。早上起来还得做饭呢。   外面,宋富贵也在打听:“铁头,我怎么瞧着那几个房门都关着呢,不让打开呀?”以为是宋福生不让呢,人家的房子,要是不允许,他别乱窜。   “富贵叔,不是我三叔不让,是屋子太大,将门都关紧,热气不就只能进我们睡觉那屋了吗?全敞开门,热气该散了。”   “你们几个一直挤在一铺炕上?”   “啊,睡一起还能热乎些。”   啧,宋富贵一边将抖搂过的衣裳重新扔盆里,这屋里连个晾衣绳也没有,要先弄条绳,一边摇头。   这日子过的,照家里差远了。   家里头,热汤热饭热炕。   宋富贵小声骂铁头他们:“你们几个还是太懒,你三叔累,你们几个就贪黑多烧烧呗。”   大郎说:“不能多烧,在城里去哪弄那么多柴,都是买着烧,买柴买碳,南大门那里有老乡卖柴的,离咱住的地方也挺远。这么大间屋子要是全烧起来太费了,我们来之前只带了两袋子木炭。”   宋富贵又想啧啦,看看,得亏他来了吧,他带碳了,赶着牛车,阿爷给装了三袋子,只是没带柴。   不要紧,既然是赶牛车来的,明儿送完福生他们几个去当值,他就往远了赶车再寻摸寻摸,自个捆柴。   他长这么大,就没在柴上花过一文钱,那得多不会过日子。   绳子拉上,衣裳晾上。   宋富贵将铁头、大郎、还有自个喝的药熬完了,一人一碗干掉,终于上炕也能歇歇了,忽然嗅了嗅鼻子:“铁头哇,没有换洗棉裤了嘛?脱下来,明儿叔给你现在穿的拆了洗洗。”   宋福生也看向高铁头,他也早就发觉这孩子裤子有味。   晚上睡觉的时候,一抖楼棉被就能闻到。   铁头没觉得不好意思,都是男人怕啥的,斩钉截铁道:“没有。”   家里没娘,高屠户当爹的顾不上这些细致事。   铁头倒是有嫂子,可是嫂子又要管双胞胎侄子,还要干活。   去年过年那阵,嫂子提过要给做新棉裤,但是大哥这趟回来后,嫂子一直在和大哥忙。   宋福生瞅瞅铁头,心想:明年让这小子娶媳妇吧,光棍还没娘是不行。   富贵就实在了,给他媳妇揽活:“早先没有怎不说?你嫂子没空,让你婶子给做一条啊?算了,明儿个我先出去买些棉,把你裤裆那块棉花拆下来换块新的,我再拿针线给你缝上,先对付吧。”   高铁头立马掏自个的银袋子给钱。   高屠户说了,让铁头挣的银钱自个攒着娶媳妇用,当爹的不给管那份钱了。   “买那么点儿棉还要什么钱?我兜里有。”   “拿着,富贵叔,你还得买针头线脑给我缝缝补补呢。你兜里有,也没有多少。我们几个都晓得,婶子管你银钱管的紧。你花一个铜板也要回去与她讲,讲不明白超过十个铜板会挨掐。”   宋富贵瞪着眼睛:他家的事,这几个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大郎和虎子就笑。   “我?我那是不和她一般计较。我就在外真花了,我花她个二两银,不信你们回头瞅着,她也不敢吱声。”   宋福生也憋不住笑了,让富贵拿着吧。   听到富贵提及婆娘,他也想钱佩英了,问道:“家里大门还没安上?”   “没有,定做的慢。”   宋富贵又告诉宋福生,钱佩英本来想进城的,就因为那大门还没安上,工人们都没走,她要在家做饭才没来。阿爷也是不让。   一个女人家,压根不知道仓场衙在哪,从来也没去送过货,离城区那么远。   就算找到仓场衙在哪,人家一看是女的也不让进。   官衙哪能是女人家随便进的。   就这么的,派他来了。   宋福生想了想,过两天,给粮队打发走了,忙过这一阵,他就可以下职时赶牛车回家了,就是到家晚点,那也回家住。   宋富贵躺在炕上,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啥。   在宋福生打起呼噜时,他忽然问:“水田呢?”   少个人。   大郎咕哝着告诉他,水田那个铸制所更忙,在那打铁呢,不让回,所里有住的地方,学做长矛枪头。   “不是造地雷吗?”   “地雷配方交了上去,就不用咱们啦。三叔说,经人家研究,说咱们是低配。人家给改良成高配了,就不能随便告诉了,轮不到水田靠前干活。不过,三叔七拐八拐的托人,寻了个那里的官员让多照顾水田了。”   “那就中,他娘还给带了两件新衣呢,担心铸制所的别瞧不起咱没换洗的,你娘没给你带东西。”   大郎问:“那我奶呢?”   “你奶给带的咸菜,你晚上不是吃着了?”   一炕的老爷们呼呼睡大睡。   第二日,富贵天蒙蒙亮就起来烧炕,烧一大锅水,让宋福生他们待会儿起身时屋里能暖和些,也有热水洗牙洗脸用。   小炉子上,宋富贵先将自个的药煎好喝了,然后才洗锅烧水煮面条。   出门时,宋福生说不用送,女孩子呀?我们几个大老爷们上班还让人送?   宋富贵说,让我去吧,走走走。   到了仓场衙,富贵望着宋福生他们进了院,他扯着牛车与门口守卫打听,你们晌午一般啥时候吃茶点啊?   他知晓,里面像福生这样的大官,中午都是要吃些茶点的。   宋福生的几样工资,富贵都知晓,他没少缠着宋福生打听,比钱佩英知道的还细。   宋福生的工资每月有:月料(正常工资),餐钱(餐补费),茶汤钱(喝茶饮料的补贴),薪炭钱(取暖补贴),马匹刍粟(车补费),公使钱(招待补贴),添支钱(岗位补贴)。   像餐补费和茶汤费就是补贴这顿饭的。   富贵心想:   那些当官的,都有小厮或者管家,赶着马车,到时候就来给那些官员送茶点。有的是自家做的点心,有的是在外面买的。   像那传统点心店,为啥眼下情况如此不好还没黄摊子?马老太的点心店咋就黄了呢?   就因为那两家传统点心店拿下了这些官衙,长期有这些当值的官员需要买茶点支撑着。要不然这些上班的人,一天不吃也受不住啊。   扯远了。   就是说什么意思呢,富贵觉得:咱家福生,没有管家,也没有小厮给送茶点,他问准了,好充当小厮。   要不然多可怜,同样是那么大个官,别的官员吃着,福生看着。   关键福生还带着三位没几个补助钱的拖油瓶。   打听完,宋富贵这才离开。   他不知道,前脚走,后脚门口几名守卫就互相打暗语比划脑袋:   说句实在的,那人也就是与宋大人一起来的,他们才没抓人。   那头发是被雷劈过吧?   郊外。   离奉天城有些距离,宋富贵再向前走就要赶牛车进别人村了。   他停下车,拿起镰刀咔咔咔就开始砍人家小树。   越砍越来劲,差些将这一片承包了。   前后瞅瞅,装上车,他就赶车回奉天城了。   南大门这里。   “卖柴了嗳?卖柴。”   大郎昨个说这里有卖柴的,果然没欺他。   这些城里人,该怎么形容他们呢,冤大头。   铁头,你不是说你婶嫌我在外面花钱,会拧我耳朵吗?   你看叔给你露一手,叔压根就不花她钱。   “老弟,啧,你看你躲我干啥,我就是头发出了点事,你个大老爷们怕我作甚,别别,别躲。来,上前看看,你看咱这柴,给你都已经撸溜直的了,拿回去直接填灶坑。”   “大娘,大娘你不买一捆吗?这么大岁数还砍柴啊?哎呀没几个铜板的事,别挨那累啦。拿不动?没事儿,我给您老拉回去,我这有车。”   “嗳?婶子,我这里没剩多少柴了,给两个铜板就卖,划拉划拉都给你,我有事,要走。”   爱占便宜的婶子一看,眼冒精光,车上还剩那么多柴呢,离老远被宋富贵喊的跑了过来,两个铜板就卖?   可惜,宋富贵将一小捆柴给了婶子。   婶子说,那些呢。   “婶子,你看你这是啥眼神,我这拉绳隔着呢。瞅着没?这些划拉划拉给你,那些我得拉家去。”   不止婶子想揍富贵,要知道只这点柴,跑的呼哧带喘?   连附近卖柴的几名老农也想合伙揍他,从来了就搅乱市场。   “海涵了各位老哥,我一般不来,祝你们多遇几个冤大头,多卖几个钱,驾,”富贵挥动鞭子,忙着呢,要赶场。   一间位置比较偏僻的小衣料铺子里。   不能去中心街买,也不能去家附近买,那面卖啥都贵。   宋富贵推门进来,恰巧看到老板娘和两名妇女拿着包袱正翻找着,捅捅咕咕,他眼神好,一看,花布。   就是大姑娘小媳妇用的那种花布头。   “咳。”   “大兄弟,要买啥?”老板娘急忙将花布兜扔柜台后面。   “先皇丧期没过,你们就敢买卖这大红大粉的花布?衙役知道抓。”   “没有,大兄弟,你看错了,你听我说……”   宋富贵比了个“你先听我讲”。   一包十几块极其低价的红粉布头,装上了牛车。   怕啥的,缝补铁头的棉裤裆用,红色带小花也没人能看见。   至于多买的那几块,富贵是想着,昨儿看大郎的里衣裤脚子短,回头他给接几块粉色带小花的。   仓储衙,到了各官员吃茶点休息的时间,各家送吃食的马车都来了。   铁头刚要拿出胖丫妹子给三叔早先准备的古早蛋糕,他们几个才想垫垫肚,有一名守卫进来请示宋福生,“大人,您的小厮要进来送饭,允许吗?”   宋福生:我小厮?   守卫比宋福生的表情还迷茫。   别家小厮将食盒转交给他们就会离开,宋大人的小厮是带着洗衣盆和好些家伙什来的。   没一会儿,宋大人的办公室里就充满热气。   大洗衣盆里是已经烧沸腾的石灰水,水上面飘着几个木盒便当。   富贵:没炉子,那就用这个热饭呗。   俺家人不爱吃茶点,还是饭菜正经。你瞅瞅,香不香,大米饭上面一层小辣椒炒肉。   宋福生哑然:自热便当,还是盖饭。   魏大人推门进来,正要寻宋福生说:“……”嗅了嗅鼻子。 第五百五十六章 太优秀竟也被嫌弃?   “吃过了吗?”   魏大人闻着饭香味说,吃过了。   “大人不必客气,这就是辣椒。您只顾着向各个战线批辣椒,还没有尝过吧?要不要尝尝?”宋福生递上筷子。   魏大人觉得,此话有理,不能自己批的东西,却不知是什么味道,那就尝尝吧,这个建议好。   两分钟后,宋福生望着魏大人拿走他便当离去的背影:“……”   不是说吃过了吗?不是只尝尝?   也不怪魏大人会有失体面直接将饭拿走,天天吃两块点心垫肚,换谁也受不住。   因为这里太苦了。   在这里办公,热乎的饭菜,对于有些官员来讲,等同于物以稀为贵。   怎么回事呢。   正常来讲,官员中饭这一餐,各衙门应该设有“厨堂”,让“公务员们”中午吃口热乎饭。   毕竟早晨上班那么早。   卯正,就相当于是现代的早上七点,开始点卯了。   连续三天点卯要是没到,甭管多大官,二十小板,二十五天不到,会挨打一百大板,再多了,就徒刑。   所以说,早七点点卯,很多官员要是住的远,为了别错过点卯,五点多钟就要出发。可想而知,上班前,早饭要几点吃?是不是早上三四点钟就要起身吃饭?   几点下班呢。   酉时,酉正,相当于是现代时间下午六点正常放衙下班。   这中间,十几个小时,人是铁饭是钢,不吃午饭啥人也受不住。   像上朝的那些品阶高的官员,下朝后可以去“天厨”吃饭,那叫天子请客,请那些大臣吃,就叫天厨。   一般不上朝的各部官员,就是在皇宫围墙外边办公的那些官员,是在各部门设立的厨堂吃中餐。   不过吃的好与坏,都是由各部自己开支,有油水的单位就吃的好。   这是那些官员,属于“中央”。   至于各部下面的分支,就随你的便了,还是那句话,想吃中饭的开支,各衙门口要自己解决。   而户部掌管这些事项的毛侍郎大人,他抠啊。   按理管钱的户部不应该这么抠门,据说人家吏部和工部就管的不是那么细致。   但可能也正是因为户部掌管银钱,知道当家不易。   毛大人早在很久前就下令,不要去攀比其他部的各衙门口,只户部各分支,要么将你们的餐钱、茶汤钱全部扣除,用这补助钱成立厨堂,要么就自己解决。   在毛大人看来:啊,吃着公家的,喝着公家的,然后还拿餐钱和茶汤钱,凭啥呀?国库充盈是空口白牙攒出来的吗?不就得省。   最绝的是,毛大人连薪炭费也算计。   办公室里的备有取暖用的封闭式铜炉,里面放的碳,要自己配。包括手炉里的碳灰,都是将炭交给茶水房的衙役统一管理。   宋福生他们这里,挨着官员这一趟办公室有个茶水房。   也就是说,仓场衙的官员别说做饭了,都不能在屋里烧水喝。   一方面是,配的是封闭式带盖子的铜炉怎么烧水呀?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官员们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没到那个级别,没配有“套间”办公室,不能烧水,让下属进来一瞧,不雅,有失体面。   要是嫌苦不同意?   毛大人说可以,可以给你们弄暖和的,给你们中午弄热饭,但这几项补助费就没有了。   而仓场衙就属于户部分支,要听毛大人的。   早在这里办公的官员决定,自己解决午饭和取暖用的碳,对的,他们要钱,因为合适。   别小看这些补助费,加在一起比月料(工资)高出很多,翻了倍。   后来的官员,即便心里不差那点补助银钱,也不可能推翻这个决定。   毕竟在古代,有的官员认为清廉和吃苦是划等号的,个别官员家里明明条件挺好的,也不会在办公室多放几个铜炉取暖。   在办公室里搭炉子让小厮炝锅炒菜就要更是不可能的,认为是极其失礼。   只可带做好的,垫垫肚。   所以正是由于以上原因,仓场衙后院目前只有一个公厨,一个吏厨,没有官员用饭的厨堂。   公厨是给仓场衙后院那些干活的人准备的。   就是给口干粮,给点热清汤,让那些人维持住体力不停搬货运货。   吏厨就更好理解了,给那些当值的衙役准备饭。   但是,即使是给衙役,仓场衙也是只管朝食和夕食两顿饭。   一般去吃夕食的,都是晚上要值夜站岗的衙役。   早上去吃朝食的,都是早上官员们在没到之前值班的。   也就是说,上一整天白班的衙役们到了中午也挨饿,饿了只能吃自己从家里的带来的吃食。这仓场衙离城里还远,不像其他衙门口当值的,中午下午利用换班时还能去街上买一口。   至于仓场衙这里的两个厨房,一个公厨一个吏厨,所有的开支是由仓场衙内部自行解决。   这不嘛,这里的官员们就要省,省下开支银钱到了年底,他们就能将没用完的银钱分红了,这叫伙食尾子。   伙食尾子,很多。   像魏大人、宋福生宋大人等,这几人都能分到钱,彼此心知肚明的灰色收入,级别越高分得越多。   那么作为领导,给那两个厨房肋的那么紧,平日里就更不可能有奢靡之风了。   再一个,官员们也不可能自个带饭去“公厨”和“吏厨”热饭。   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不是等于自降身价与那些人一个锅里搅饭?有的官甚至会认为非常不吉利,一个锅搅饭,别被撸了官,成“小吏”。   等级很是分明。   所以说,热饭热菜,还没在办公室里炝锅现做不算失礼,对于仓场衙的“大官们”来就讲,真的很“宝贵”啊。   “好辣,嘴麻,真香,”魏大人一边在自个办公室里吃,一边评价。   宋福生是在自个办公室里,又一次被富贵惊呆。   “早说呀?早知道多带点饭,没事,我这还有鸡蛋。”   也不怕碎了,咱都不晓得富贵是怎么揣来的。   石灰水煮鸡蛋,这里是古代,生石灰没添加乱七八糟的,就是碳酸钙,对身体没有显著危害,鸡蛋到了里面三分钟咕嘟嘟就熟。   宋福生扒鸡蛋皮,问宋富贵:“你没拿点木屑啊?”   “嘿嘿,那没。”   “啊,我以为你连木屑也拿来了。”   松花蛋就是用石灰加木屑烧热做出来的。   三天后,宋福生没到酉时就提早下班了,“走,赶车回任家村。”   富贵:“回村干啥呀?”   “送你回家。”   真是受不了,都要在这里干上外卖啦。   魏大人还有隔壁办公室的庞大人,都有给过富贵小费。   再这么下去,就会有更多人订饭。   都是同僚,到时小费收多了,不好看,不收,白供饭。   铁头也说,快回家吧,回家找马奶奶给拆棉裤重新补。   他连嫂子都不好意思找。   那裤裆正正好好缝补块红布。   每次脱裤子都被吓一跳,以为出血了,不知道的以为他来事了呢。 第五百五十七章 俺们没钱   宋福生不知道的是,最近可不止宋富贵用了“加热包”。   陆畔昨晚在某处山头侦查的时候,不能有明火,怕被敌军提前发现,这一晚才下过雨,还很冷很潮湿。   陆畔就命手下将“先生”带来列巴里面的干燥剂拿了出来。   凡是宋福生给带来的,他都没有乱扔。   吃完的列巴袋子里干燥剂包,早就收集了起来,让近卫们随身背着。   就这样,陆畔他们在山上埋伏时也吃上顿热乎饭。   之前四天了,四天没喝上过热水,没吃过一顿热饭,肚子里串的气都是冷气。   可怜巴巴的,就这些个干燥包也要省些用。   陆畔掰掉一块奶砖,一小块列巴,放在小木碗里,再用大碗装上干燥剂,加点水囊里的水,让小木碗漂浮在上面,没一会儿就热了,奶砖化开,他急忙给喝了。   这里还发生个插曲。   手下有两位偏将是笨蛋,不知要放在小木碗里漂浮加热,陆将军话太少了没告诉过他们。   那两位就直接将列巴、奶砖、石灰水混一块煮了。   效果是,热的更快,连汤带水就全干了。   俩人正用舌尖舔辣椒面去去寒时,顺子说:“不能那么吃、吧?”   “嗝,咳咳咳,”让辣椒面当即呛的直流眼泪。   陆畔闻言,扭头瞅他俩。   眼神像狼似的,在夜晚很好使。   认真的瞄了瞄两位偏将的脸,得出结论:恩,没事。   扛造的很。   “团长,你快看看,这是账本。”任族长早在宋福生一进村就得到了信,拿着账本就出来迎。   这是宋福生当了“官”后,一直忙一直忙,第一次回村。   宋福生根本就看不清字,到家时,外面已经却黑。   用火把照了照,算了,还是看那些房子吧。   “这是新盖的两间房?地没上冻吗?”   “新盖的,上冻也不要紧,硬盖,咱就是当肉松房用,又不长期住人。这样的话,团长你们家那面就能倒出屋子了,不能让你们连个吃饭、大伙说话的地方也没有。”   “原料土坯子都是买的?”   “对,不仅咱们村,外村也将自家攒的推来卖,咱们村的小子们自个盖。”   宋福生点头,“那就顺手将奶砖棚子也再拾掇拾掇,别大雪天给压塌了,弄个门帘。”   任族长说,奶砖棚子倒是好说,大不了将这些妇女都打发家去,总聚堆熬干什么。   倒是列巴房,团长,要不要着手盖?这样的话,你们家那面,还能倒出几间空屋子。你看看,怎么安排为好?   宋福生拒绝了。   一个是那样的话,会面临搬家拆炉子,耽误不起工。女儿列巴那面相当于是和户部签了合同。   每半个月要上交多少块,一天工也耽误不起。   什么时候仗打完了,户部说不用了,烤炉房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才能歇歇。   另一个是,马老太不能让。   炉子要是搬进了村,那不就等于烤炉构造公布于众了嘛。   宋福生也知道,任族长确实是好意,想用户部赏给的银钱多多盖房,让他们那面松快松快。   所以他拒绝的理由只说不能耽误工,家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来村里干活也不方面,先这样。   就在这时,任公信一边举着火把往这边跑,一边喊道:“福生侄子回来啦。”   他就不叫团长,从来没叫过。   以前关系不好时,那是不配合。   现在关系他认为很不错了,他儿媳提醒过“爹,叫团长,”任公信不乐意道:“叫什么团长,那不亲香。”   此时,任公信跑动时还要忙着提鞋,鞋都没有穿好。   可惜任族长拦着他,不让上前:“团长才回来,还没有到家,你赶紧回家抱孩子吧。”   任三叔他们几个辈分大的也拦着:“公信啊,要是没急事,没有功夫与你唠瓜,团长与自家人还没说上话呢,明早又要起早走。”   宋福生像是被护送似的,这才上桥。   不护送不行,村里人太热情。随着走,随着就被村民围住,你问两句,他打听两句。   老娘眼巴巴看他好半晌也凑不上前。   “给,奶砖钱我给你要来了,只能是银票,我没空换。让咱家那几个在童谣镇当值的小子给你换吧。”   马老太小心翼翼摸着银票。   她不喜欢银票,飘轻的,心里不踏实。   不过,眯眼仔细看过上面卡戳的字时,笑了。   一笑露出里面掉没左边大牙,“哎呀妈,好儿子,”又急忙降低音量:“五百两,真给五百两啦?我寻思不能给我凑整呢,这可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行啊,还真认识字了?”   马老太拍打一下宋福生的胳膊“竟取笑你娘”,随后就又重新扯起嗓门:“胖丫啊,胖丫?”   “奶,我在这呢。”   “哎呀,你是啥时站我身后的,吓我一跳。”   “您说五百两的时候。”   “走,跟奶走,别吵吵,与谁也别讲。咱对外哈,对外就说四百七十二两……”马老太硬是挎住宋茯苓的胳膊给孙女拽走了。   宋福生:“……”   他才到家,还没稀罕瞅够女儿呢,瞧着才过几日有点胖呼啦,这老娘真是。   “闺女,赶紧回家,别跟你奶走,今晚不许去你奶家住,你那列巴钱也结算了。”   “给太爷爷吧。”   宋茯苓压根就没管过列巴钱。   她嫌麻烦,碎银子铜板的,又不是她的,跟银行工作人员只过过手有什么区别,还操心,而太爷爷很喜欢管钱。   所以宋茯苓一直以来只在发工钱的时候,坐在太爷爷旁边,对照手里员工列表报数,由太爷爷往下发钱,让太爷过干瘾。   而且大多数的姐姐妹妹婶子们根本不领工资,只让记账给攒着。   就前天,任公信还差点给太爷爷教坏,问太爷爷:“你要不要放银钱?我有门道,一般人不告诉,吃利息就行。一月旬,就能利滚利。”   太爷爷:“要不回来咋整?”   任公信说,那都是专业的,怎么可能要不回来。真到那一步要不回来,就拉走欠钱人家的闺女媳妇抵账。   就这句话,使得太爷爷放弃,说俺们没钱。   太爷爷心想:我们要别人家的闺女媳妇干啥呀?家里这么多。这也不是抵账啊,这不是又多了白吃饭的嘛。   “阿爷,我与你说话听见没有?”   宋阿爷一直在摸列巴银票,笑的眼睛都没了,“嗳嗳,听见了生娃,放心,不该拿的咱准保不拿,阿爷没办秃噜过,听话,你快回屋睡觉吧。”   宋福生嘱咐的是,这几日眼瞅着围墙就要完工了,如果祁掌柜忽然给阿爷银票,咱不能收。   因为他在城里时,去过其中一名“陆家军”的家里探望,听说陆家几位小姐给发了好些“抚恤金”。怕祁掌柜也给他们钱。   “爹,”官家小姐宋茯苓终于从奶家回来了,“前线有啥动静没?”   “陆畔那头,应该是去了援军。具体的我不能知晓,就知道这趟送粮队,人数、粮食、马草,翻了三倍。”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不好找对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完。”   武器实在是落后。   在这里,这辈子也再看不到,伞兵一路迫降,海边站一排。哗哗哗冲锋枪扫射,迫击炮咣咣几下就给船炸翻。   宋福生望着女儿摇了下头:“谁知道了?追击都需要追一阵,全靠腿走,且得打一阵。”   宋茯苓立马将这事扔了,缠磨着宋福生问,“仓场衙啥样?下回送货,要不然我换上男装押运一趟?应该能让我进吧,不让我进,要不你去接应一下?”   “就是个大厂房呗,有啥可好奇的?”   “可是我好奇你办公室。”   “那你送货也进不了办公区,直接给你们赶到后面货运门那里。”   “唉,”宋茯苓忽然耷拉着肩膀,抱怨道:“这里对女性实在是太不友好,”都不让上班的,连随便出门也费劲。   宋福生好笑道:“觉得没意思,就看看烤炉房里的那些姐姐。”   “可我是她们吗?”   对啊,闺女又不是打小就生活在这里会习惯,脑子里还有个现代的花花世界,也不如他,连点古代记忆都没有。他这里,融合了还好点儿。   宋福生掐指算了算,媳妇、闺女,几个月没出过村子了?   “去找你娘,收拾收拾,跟我进城呆两天。”   “真的呀?”   真的个屁。   钱佩英才进来就听到爷俩说进城:“米寿咋整?他还念书。辣椒基地又开始搭上大棚了,我还得指导。而且茯苓你走了,列巴那里,宝珠她们真能算明白吗?你爹将工钱要回来啦,不给她们结算结算?管是人家领不领工资也要告诉一声是多少钱,再过几日的吧,听话。”   没等宋茯苓泄气,宋福生就说,不等过些天,过些天还会有别的事,永远忙不完。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随他一起走。   那咋的?   这里,离开他媳妇闺女地球就不转啦?   就不信那个劲了,爱咋咋滴,不管啦,进城晚上能给他下班后做做饭,娘几个白天能出去逛逛街。   “啊?你是说真的哪?”钱佩英半张着嘴问道。   “我啥时候开过玩笑,”瞅了眼女儿,宋福生一掐腰:“我说话不好使啊。”   “那米寿呢。”   “带着,我一会儿就打发人去告诉任族长一声,这几天让他严抓盖房子,再给我出一份怎么合理花掉赏钱的章程。”   钱佩英啧啧两声:“哎呀你个学习不好的,也就你能干出这种事,还利用特权停课,不让米寿好好念书。”   宋福生却没理钱佩英,脸上带着笑弯腰问坐在炕沿边的女儿:“这么办行不行?”   “我看行,我也觉得米寿不差那两天,哈哈哈。”   宋福生望着女儿咧开嘴大笑,茯苓很少大笑的。   大姑娘了嘛。   人一大,心里存了事就会很少大笑了,倒是哭的时候多。最悲哀的是,慢慢的连大哭出声的机会也会变少。   反正他是这么理解的,泡着酸甜苦辣的水一路趟过来。   所以此时看到女儿笑的没心没肺,宋福生很珍惜,就稀罕女儿这样,最好永远这样,那才说明孩子甭管多大岁数心里幸福。   也不知将来女儿真成家了,还能不能这样了。   他要再先走一步,不能再将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护住了,给孩子一人剩这里……哎呦我天,不能想了,不敢想。   宋福生没过脑的许诺道:“茯苓,你等爹不干那天的,你不是想去看看官衙啥样吗?爹领你进去。”   “真的?”   “真的,穿什么男装,爹就领你女装进去,穿漂漂亮亮的,让你坐坐我那六七品的椅子,爱咋咋滴。”   不怕受人诟病吗?对名声极其有碍。   一般情况下,第一个人干出这种事会被流传很远,别胡闹,低调些入乡随俗吧。   钱佩英试图拦住那虎爷们。   结果那虎爷们当孩子面前就拽她手,“我也领你去,也让你坐坐。”   钱佩英一下子就憋不住笑了,“其实就是间破屋子呗,瞅把你显摆的。”   “哈哈哈,媳妇你说的咋那么对。”   “我一猜就能猜出来,哈哈哈,老宋,啥时候发工资啊?”   宋茯苓在父母的笑声对话中,也咧嘴傻乐,心想:我不需要男朋友。   现代,这里,老爸从未缺席过本该男朋友出现装逼的场面。   脑中回忆着在现代时,念小学,小伙伴与她显摆“我这是什么什么牌子钢琴,听我爸爸讲,咱县里都没有卖的噢。”   这话让她爸知道了,没过两天,她家就多了一架比小伙伴那架还贵的钢琴。   老爸还特意登门去小伙伴家,对人家爸爸说,“感谢给提供地址,”摸着小伙伴的脑袋:“去我家玩玩吧,也看看茯苓的钢琴。”   “哇,茯苓,我爸爸说,你的钢琴比我的还好呢。”   妈妈说,那是爸爸花了要买门市的钱。   所以有一阵她特别厌烦琴也坚持弹,从没说过烦。   就这样一路被小学中学的小伙伴们评价:“你爸爸可真好”到了大学。   大二,舍友们度过了傻玩的大一时光开始谈恋爱了,开始慢慢会有人显摆男朋友来接啊什么的,临要放暑假前显摆的最邪乎,因为要搬行李箱回家。   那时老爸大摇大摆的管朋友借了一台当时最好的大奔,堵在那些舍友男朋友的车前。   她一个人拎着箱子才一下楼,老爸叭叭对她按喇叭,穿着格外讲究,衬衣休闲裤,头发新理过,甩上车门摘下墨镜,声音磁性沉稳:“茯苓。”   至今还记得自己坐在车里第一反应就是瞪他:“你这样,不知道的以为我是被包养了呢。”   “啊,装过啦,对不住啊闺女。”   情人节那天,第一次和一帮朋友去迪吧喝酒跳舞,中间有拍卖环节,追求闺蜜的男生喊价要送闺蜜的花。   “A7卡台1500。”   “楼上,楼上雅座的那位朋友出价1800。”   “2000。”   “2200,A7这位朋友2200,还有没……噢,楼上已经示意我,直接叫价三千,三千还有没有?”   她当时想着谁呀,这是要买谁心花怒放啊?冤大头吧。   结果DJ拿着卡片说,送给A7卡台,恩?她们这一桌全疑惑,不是没有拍下了吗?死在2200上。   “送给宋茯苓。”全场,音乐。   一仰头,赶紧寻找是哪位男士偷偷看上了她,真有眼光,她爸在对她招手。   眼下,到了古代,老爸又开始了,领她逛官衙就是个开始。   我很看好你呦,希望你在这里,经常带着特权从逆光中向我走来。   么么哒。   “闺女,你瞅我笑啥呢?”他和佩英都过劲了,这孩子怎么还在笑。   “啊?没没没,没有,我看你和我娘高兴。”   “你是想进城高兴吧?” 第五百五十九章 外财   就在这时,宋福寿拽开宋福生家门,先在外面打声招呼,出个动静:“回来啦?”   “啊,进来,来,坐。”   宋福寿进屋对钱佩英笑着一点头,随后才坐在炕沿边上。   看到宋茯苓给他倒水,接过水杯时,也挺拘谨的冲宋茯苓这个侄女一笑。   自从知晓当初由于自己的原因,差些让堂弟媳妇和侄女被迷药彻底熏过去。   自从和堂弟一路,见识到堂弟的真正实力。   自从来了任家村,更是知晓钱氏和胖丫是不能碰的逆鳞,尤其是还在前线亲眼见过钱家的家丁四壮,那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宋福寿每次见到钱佩英和宋茯苓都有点莫名气短。   “听说你找我?”宋福寿没喝水,将茶杯放在炕边问道。   宋福生望着宋福寿的独眼:“恩,这些时日,在家呆的咋样?”   “嗨,就那样呗,你还不了解我娘?我说我想挣银钱,和大伙一起挣,眼下要是没挣钱的活计,那就多干活,她不让。这些日,我也陆陆续续听人讲,知道这里的情况。前几天,阿爷还特意找我谈过,与我详细讲明了共同干活,可是?”   宋福寿说着自己都犯愁。   爹、娘,哥哥嫂子已经在这里安家一年了,这一年没少攒家底,连他那以前不争气的妹子,听说在烤炉房一直干到现在,也攒有三两银钱了。   其实他能活着回来,经历过那些事情,再见到这些亲人,觉得挺满足。连嫂子这回也真心实意见到他挺高兴。   就是老娘,昨儿说了这么两句话,家里气氛有点不对劲儿了。   老娘说,“以后干活,老大,等你伤病养好啦,你要拉拔拉拔你弟弟,他就剩一只眼了,他多可怜。往后挣的工分你们平分。”   嫂子那时候就有话憋着在忍。   结果老娘又加了句:“至于以前的工分,在老爷子那里没算的,包括咱眼下手里的,还有属于咱家的牛,也你哥俩平分。”   嫂子就不干了。   老娘就骂嫂子:“你心咋恁狠?你个黑心肠的,老二眼睛都没一只了,就剩独眼,就剩他一人打光棍要啥没啥,你要啥有啥,你爱乐意不乐意,不乐意滚出家。”   晚上,他听真亮的,嫂子和哥哭诉:   “往后拉拔二弟,他一人干活还要平分银钱,我咬咬牙也能忍,我都心里有准备你娘会接着偏心。   可凭啥以前咱累死累活挣的,连牛啥的也要给老二,他那时候人在哪呢?他爹,你看看我这手。   我说句不好听的,他那时候没与咱一起走,又挨饿又眼睛没的,那不就是他自己作的吗?非要自个单独走,又不是我给他眼睛整没的。”   那时候夜深了,嫂子还在与哥抱怨。   后来不止抱怨他会平分家里银钱,还抱怨老娘受婶娘影响已经没空骂儿媳,一年没挨过劈头盖脸的骂,没想到他一回来,就变成了黑心肝的。   此时宋福寿也没藏着掖着,就与宋福生大致学了。   他也没人可讲。   这才哪到哪,才回来多久。   “收拾收拾,去压趟货?”   “恩?”   “这些人,就你身上伤没啥大事,我这里还真需要有个自己人一路跟着去,在水岐城站一站将鱼油装车,那边我已经打发个人去采买了。”   宋福生打发的人是一品轩陈东家,早在之前就走了。   水岐城是陈东家的老家。   而之所以选择去水岐城购鱼油,没有在奉天城大量收购,原因在于有很大的差价。   奉天城没有海,这里人日子过的属于目前皇上管辖最好的。   水岐城他曾路过,真的像陈东家以前讲述的那样,那里的汉子都自卖自身过的很苦。不过,那里的百姓会自制鱼油。   宋福生就想着,让陈东家早些去,去真正的百姓手里收购。   虽然买不了太多,无法解决当地很多百姓的穷苦问题,但是咱哪怕不是以在奉天城收购的价格,哪怕比奉天城的价格低一些,也能让卖鱼油的老百姓手里有点活钱,这样就能买些粮食吃。   就很凑巧的,在宋福生与宋福寿正谈这个话题时,隔壁宋富贵家,宋富贵也和他媳妇说这个,不过,富贵的关注点不一样:   “媳妇,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都有人给福生送礼啦,找上门偷偷摸摸敲门。我这回去可真是开了眼界,福生当官不一样。”   “怎的呢。”   “他没收礼,给人打发走了,那个商户想让他收鱼油。”   与此同时,这面,话题在继续。   “水岐城,咱们曾路过,再往前走到下两个城就是码头,就是被?”宋福生冲宋福寿使眼色,担心在外面烧火的妻女听见,用眼神暗示“咱被押回来坐囚车那一路。”   “啊啊,我知晓,你接着说。”   “所以就要有一个路熟的。我的那位好友陈东家,他也不会亏了你,跑一趟八十两银钱,你要觉得行,就回去说服你娘。”   宋福寿激动的立即下了炕:“他能真给我八十两?”   这钱其实是宋福生用户部批的钱给,差价就能大到给老陈三百两,给宋福寿百八十两,竟还比在当地采购便宜些许。这也是奉天城做鱼油生意的商人,为啥要大晚上敲他家门送礼。   “对,就是走的急,明日就要跟我进城,后日你就要随粮队出发。一路帮着押运官管管粮队,我会给你引荐,你毕竟当过兵,这回民夫人数也多,不好管,恩?”   “中,我这就回去卷铺盖,有了这八十两银钱,堂弟,不是,团长。”   宋福生笑:“叫啥都一样。”   “对,咱自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有了这些钱,嫂子那头就不能对我有那么大意见了,我没想钱不钱的,就想着好不容易回来又有爹娘哥哥和你们了,呵呵,和和气气别闹。”   宋福生也点头:“是啊,辛苦跑一趟,反正就是现在天冷了遭些罪,危险倒是谈不上。等回头有了这笔银钱,甭管是让伯娘别担心你,不用平分大房那头的工分,还是往后你们家再研究还接着平分,拿出这笔银子,总是不会让你嫂子有特别大的意见。”   “我?唉,我?”   “别激动,不用你谢,抓紧回去收拾比啥都强。我告诉你哈,别让伯娘找我茬,到时候说是我给你撺掇出去,这么的那么的,我可不饶你。”   宋福寿哈哈笑:“那不会,我娘还行,我会与她痛快讲有八十两,她一听准两眼冒光。还会告诉她没啥危险,让她别对旁人讲,这事可是我堂弟特别照顾我,换别人求都求不来。”   宋福寿风风火火离开后,钱佩英和宋茯苓急忙进屋问宋福生:“这是为点啥呀?”就有些不对劲,感觉宋福生格外照顾宋福寿。   因为押一趟货挣八十两银钱,家里这些男的要是知晓,真能才艺大比拼争抢一番。   为啥呀?   宋福生递给母女俩一张纸。   钱佩英拿着飘轻的纸还没看清楚呢,宋茯苓就惊讶道:“一千两银票?”   “恩,我去问过了,能兑换,你和你娘这回进城就给它换了吧,换完放进空间里。”   “哪来的?”   “葛津地那场战役,宋福寿去主将身上翻信函一起翻出来的,随手给了我。”   为啥要给你。   宋福生望着妻女:“因为他不认字。”   钱佩英半张着嘴:“……”   这是多么可喜可悲的原因呀。   对他们来讲,似乎是可喜的。对于宋福寿来讲,多么可悲,没什么见识,连钱都不认识。   宋茯苓是听完原因,心里闪现一排小表情,就是一张笑脸两边滴两滴泪的那个表情图。 第五百六十章 进城花钱去喽   就这事,不知怎么就触发了宋茯苓的笑点。   她比谁笑的都持久。   一边低头画表格,画完核算烤炉房工人们的银钱,一边时不时咧嘴笑一下:   “呵呵呵呵呵。”   宋福生和钱佩英听闻笑声,隔着炕墙,齐齐探头看眼女儿,又互相对视一眼。   钱佩英早过了那股笑劲,而且她压根也没觉得多好笑,多荒谬,这里的人百分之九十不认字。自个可得学一学。   跪坐在炕上收拾衣物,钱佩英此时更关心的是:“真不告诉他?”   “那还告诉啥呀。”   “那万一人家过后要是见了银票,想起了这茬呢,到时问到你头上多不好看。”   宋福生帮着叠衣服打包。   冬天的衣服厚,一个包袱皮装不了两件,他一屁股坐在包袱上,压压实,闻言回道:   “上哪想起来?他压根就没看。从死尸身上翻出来后,打开一瞧是带字的就给了我。当时乱哄哄的,二孬富贵他们都那样了,还要防着逃跑的回来别打我们。”   “那这事过后,你也没和别人说?阿爷、你娘、富贵他们?”   “我和你娘俩都是才说,我怎么可能会告诉他们。”   钱佩英嘁了声:“你还知道哇,这都回来多少天了,问到你头上了才说。”   “你别冤枉我,我可没想藏钱,我不得问问能不能兑换吗?不能兑换就是费纸一张,不问准了怎么说。”   “那这些天,你就一直放身上带着啦?放哪啦?”钱佩英很纳闷,她给洗衣裳也没发现。   宋福生指了指鞋,鞋垫下面用油纸包包好踩住来着,自个放的。   “我说嘛,一股臭脚丫子味。这这这,你也不怕晦气,死人身上抢过来放脚底下不离身,也不怕他晚上过来找你。”   “哎呦媳妇,我是不是给你保护的太好了,还有嫌钱晦气的?你是不是忘了你男人是谁了?”   “你谁呀?”   “你男人已经不是从前的你男人了,我还怕个孤魂野鬼?活人我都杀了多少个了。”   “啊,杀人没事,我以为你又被谁附身了呢。”   “噗嗤,呵呵呵呵,”隔着炕墙,宋茯苓在那边又笑了起来,被父母逗的。   钱佩英没理会女儿,抓住老宋的胳膊:“可是这钱咱就昧下啦?我怎么觉得不踏实呢。”   “瞅你这老实样,先取出来放着,不是嫌弃这张银票晦气吗?然后再说。”   宋福生心里是想着干“快递”的。   倒不是想占为己有。   只不过是用自己的名头买房子,给大伙弄买卖。   什么买卖呢。   宋福生想用这笔银钱在各个重要的城池点,趁着房价低,买几处落脚点,干“快递”。   这不是云崖关被干通了嘛。   他就琢磨自家这伙人,要人有人,要地图有地图,他这不是能利用职务之便模拟出来嘛,要牛有牛,不行再买骡子,持久力好。   总之,家里人那都是上过战场杀人都不带眨眼的,弄个快递干干,感觉挺适合,也应该能赚钱。   因为云崖关一通,奉天城这面的大户就都得陆陆续续搬家,皇上要是迁都,至少奉天城到京城这条线买卖会不错。   送个书信了,拉个行李啦。   如果要是能再多几条线路,像这次他打发宋福寿跑的码头线路,回头不止能拉货,还能弄点海物,来回倒一倒,挣个差价。   正好能配合他在城里买的几处大房子,开个生鲜连锁超市,冬夏咱都有肉、有菜,干好了,他开到京城。   其实这都是辛苦钱,不暴利。   要是搞大了,那啥,他心里还盘算着,等天下太平,没啥危险了,他打算让这些汉子们重走黄烨、葛津地,去曾经拯救大兵陆畔的七号地点。   那里没有人家,啥也没有,太好了,神不知鬼不觉守着大海,在那蹲一段日子晒晒盐。   当然了,目前这些都只能在慢慢琢磨中,毕竟眼下形势不允许、实力不允许,啥啥都没到那种程度。   所以,宋福生也没打算与别人讲,妻女也不说了,免得心乱,先收着吧,钱多还不好?没钱拿啥给孩子置办公园。   一提孩子,宋福生的老儿子终于回来了。   鸟悄的进屋啊。   真跟鬼子似的,这多亏三口任没再多说别的,要不然就被听见了。   “干啥哪,不知道我回来呀?才野回家,进屋也不打声招呼,”宋福生嘴上骂着,可人已经下炕俩手也伸了出去,一瞧就是要抱孩子。   米寿笑嘻嘻说:“不能喊,该把别人喊出来了,”到时给是不给呀,转手就端出个盆:“姐姐?姐姐给你骨棒,快啃。”   钱佩英说:“你方爷爷给的啊?”方爷爷就是员外爷一家。   “啊,我就是等着这个出锅才回来晚啦。”   宋福生疑惑地看向钱佩英。   钱佩英一脸习以为常了的表情:“咱家米寿现在吃百家饭,下了学堂,没等上桥呢,就被别人抱走,任公信家的饭碗他都端过。”   任公信的二儿媳和孙子领去的,据说受到了热烈款待。   宋福生扒拉住要往炕上爬的米寿:“你等会儿,那也不能吃不了兜着走啊?”   “那,那硬让兜咋整?我说不要啦。”   其实宋福生最不满意的是,这孩子今儿咋不让他抱呢。   “姑父,你虱子没了吗?”   “什么意思。”   “你抱我,我太遭罪了,我不是不想你。可你走了,转头姐姐用篦子给我梳头,都给我梳出血了,你再给我弄上虱子,我就得剃老亮不好看,好不容易留起的小辫儿。”   宋茯苓啃着骨棒又笑了起来。   宋福生:“……”   “姐姐,你说的真的呀?要进城玩,不用念书啦?”   “是呀。”   “哇塞!”   钱米寿立即忙了起来,绕过宋福生上炕招小手道:   “姑母?姑母快给我那一身小蓝找出来,我要穿那身。”   就在俩孩子叽叽喳喳的时候,方老爷子进屋。   怎么可能这么晚让米寿一人回来,一直在后面跟着来着,就是腿脚慢。   方老爷子手里还有一个更大的盆,里头是骨棒、酸菜。   听闻宋福生回来了,又现烀一锅,让宋福生吃。   当天后半夜两点多钟,宋茯苓和钱米寿坐在小红拉的车上,围着棉被,大郎哥赶车。   俩人一点困意也没有,困也不说,因为奶奶已经不乐意了:“你俩跟着去干啥?竟添乱,你爹就惯吧,惯孩子没边。”   而阿爷是在嘱咐着另一台牛车上的宋福生:   “富贵说废碳,我又给你装了两袋,整暖和的啊?家里放心,俺们该干啥干啥,准保不落下一样。有事会给你送信。”   当一台牛车、一台马车走到村口,没想到任公信大晚上的没睡觉,和他二儿任子玖跑了过来。   “有事?”   “猪头肉,拿着进城吃。”一大块猪头肉塞上车就回去了,伴随着村里的狗叫声,喊都喊不住。   任族长也没睡觉,给拿的腌菜。   心里有些来气,总是被任公信那老小子抢先,上辈子他俩指定就是冤家。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一章 眼馋   仨乡下人站在自家门口。   钱佩英从心里往外发出:“哎呀”。   她头回来,第一次见到自家买的房子啥样。   不是,准确的说是她好久都没出门了。   “哇,”米寿张着小嘴也惊呼出声。   在米寿心里,姑父又不用祖父留下的银钱,今年还买了那么多头牛,那么家里应该还在温饱线挣扎。   宋茯苓看了眼左手边的老娘,右手边的弟弟。   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表示一下惊讶,要不然显得多不合群:   “好大。”   宋福生和高铁头他们,一趟趟的将车上的东西都送进了后院。   老家给带的东西很多,可不止是木炭和柴米油盐。   自家的被褥、换洗衣裳。   还有两坛子据说老娘昨天晚上没睡觉,连夜杀鸡熬的鸡汤。   眼下在坛子里都凉的凝住了。   不过,想吃的时候,舀出几勺,下点面条,这不就是一顿饭嘛。   将这些费力气的都倒动进院,宋福生出来就看到他傻媳妇和俩孩子还杵在大门口。   “行了,进院看吧,这是钥匙拿好,在里面反插门,没事,左邻右舍都是体面人家,不用太担心。进院也别着急拾掇,睡一觉,睡完找个馆子吃饭,别做了,啊?我得走了。”上班要不赶趟啦。   “爹,你等等。”   一提吃饭,宋茯苓急忙将午饭给了宋福生。   宋福生接过,知道这是寿司,一人三个长条,一共十五个。   昨晚他闺女其实也没咋睡,竟给他做这个。   咋让孩子睡也不睡,可惦记他啦,拦都拦不住,就怕他饿到。   宋福生笑呵呵道:“睡醒了和你娘你弟弟出去溜达溜达,别舍不得花,想买啥买啥。”   宋茯苓刚要说“真的吗?我买书”,被弟弟小屁股一拱挤一边去了:   “姑父,你这么早就要去衙门呀,平日里也是这样吗?天还没亮呢,你好辛苦啊,我才知道,我?”来吧,我亲你一口。   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能拿得出手。   米寿搂住宋福生的脖子,亲亲密密吧唧一下就香了宋福生一口。   给大郎他们当即恶心坏了。   小人,肉麻。   三叔家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些行为和语言吧,和旁人家不太一样。   给宋福寿在旁边看的羡慕坏了。   眼巴巴的。   不仅是羡慕钱米寿这便宜儿子与堂弟很亲昵,那真是像亲父子,不是装出来的。   还有堂弟与妻女说话什么的,从宋福生敢让闺女相中啥买啥的底气,到与妻女说话从不大声吵吵,那个表情,模样。   说实话,以前现在,他都很少看到这种。   旁人爱咋想咋想,可给宋福生高兴坏了。   大早上有个软乎乎声音说你辛苦,搂你脖,行啦,这一下子就精神了,干劲十足。   “慢些,慢些,”米寿招着小手,让姑父慢些赶车,注意安全。   操心的喊完两嗓子后,又变成了:“快些,快些回。”   让姑父早些下班,要不然他想得慌。   宋茯苓斜眼米寿:“……”个小马屁精。   ——   去上班的宋福生,真是了解他媳妇,特意嘱咐让先睡一觉。   你想吧,后半夜两点多钟出发,这一宿哪睡上觉啦?   可惜,嘱咐没用。   先头,宋茯苓也没睡,帮着烧火。   炕冰凉,怕弟弟该睡感冒了。   可是她烧着烧着就困的直点头,实在是控制不住身体反应。   钱佩英扒拉扒拉闺女,小声道:“去进屋睡觉吧,炕已经热乎了。”   “那娘,你也睡。”   “行,我再捅捅炉子就去。”   宋茯苓和米寿俩人身上盖着两层棉被,头对头佝偻着身体都睡冒汗了,钱佩英仍旧没进屋。   她在院子里,压水井都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担心嘎吱嘎吱压井声响太大,吵醒女儿,女儿就该帮她出来干活了。   她家茯苓懂事着呢。   倒了点热水,给井水引上来了,钱佩英一次拎不动一桶谁,她就半桶半桶拎,直给厨房大缸水添满。   用袖子蹭蹭头上的汗,又去将家里带来的东西收拾收拾。   哎呦,给钱佩英愁的呀,这房子连个柜子都没有。   这可真是纯卖房。   多亏老宋买了口大缸,当初也从家里带了水桶,要不然家里吃水都是问题。   这么说吧,家里竟没有饭桌,可想而知,老宋他们就抱饭碗蹲地上吃。   这处大房子唯一像过日子人家的就是,放行李这屋有根晾衣绳,没有这根晾衣绳,更像是跑腿子住的地方。   宋富贵:那根绳还是我拉的,我。   钱佩英出去找了几块板子,简单的给架起来。   不架起来不行,带来的鸡汤、任公信给的猪头肉、酱菜、米面,生肉,别再让耗子祸害。   接着又开始收拾灶台。   本身泥灶台就埋汰。   这是谁刷的锅呀?看来灶台从来不收拾。   瞅瞅?“这个老宋,”钱佩英自言自语道:   “从家里给带来的盐、糖,用纸包给包好的。那么嘱咐,说你回头倒进小罐里。小罐刷干净的给你准备好了,嗳?人家就跟没看见似的,接着用这纸包。”   简单拾掇完厨房,该放起的东西也摆好了,钱佩英拿着抹布就预备擦屋子。   拿起抹布一闻,“哎呦我的天呐,黏糊糊,这是多久没洗了。”   宋富贵:我记得我洗了呀,没洗吗?   宋茯苓迷迷糊糊睡醒起来,下炕找了一圈,在另一个相对大的炕屋找到她妈了。   “娘,你没睡呀?”   “睡了,眯了一会儿。来,过来帮我扯着。”   “这是要干啥?”   “量量尺寸,给他们做个炕褥子。就你爹一人有褥子,你大郎哥他们就直接躺炕席上。唉,你大伯娘你姑母一天忙的挣钱,也不知给你大郎哥和虎子哥做褥子。铁头那就更不用说了,别说褥子,被子里一摸,里面都是一块一块的。”   “可能是不舍得买棉,我听桃花姐说,现在他们也盖着当时逃荒那阵讨来的被。一时半会的,即便有钱,她们也不舍得买,习惯了有一条被就行。”   钱佩英一边拿着小本子记,待会儿出门要买啥,免得忘记,一边道:“所以啊,我给他们做吧,现在天还不咋冷,等三九寒天了,哪能直接睡炕席。”   娘仨是直到中午才出门。   与此同时,宋福生他们也午休要吃饭了,一条条寿司才摆上,办公室门被魏大人推开了。   还是那个人给做的?   “不是,这回是我闺女。”   哎呀,你家花样挺多啊。 第五百六十二章   这回,魏大人只拿走了一条寿司。   隔壁庞大人接踵而至。   一看宋福生吃的是这个,午休时间说了几句闲话后,只掰走了半条。   而且就这半条,庞大人也不想要来着,还是宋福生主动给的。   说尝尝吧,不要不要的,家里小女非得给做,都尝尝他闺女的手艺。   魏大人回了自己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寿司,“呵”,笑了下。   有种人,总是让别人出乎意料。   因为,这紫菜很贵的啊,他认识。   可你看看宋大人平时穿什么,上下值就是那一套官服,赶着牛车来点卯,连台马车也没有。上任多久了?那屋里什么也没添置,手炉是捡他旧的。   而且不止宋大人,宋大人带来的那几位小子,更是简朴的不行,比他家小厮穿的还差。   就是觉得自个看出来了是真困难。   前一阵,搞的他还问过宋福生:来上任有没有什么难处?比如住房。   毕竟乡下来的嘛,以前就是农户。   人家说有房。   在哪条街上?   “中三道街。”   那是中街后面两条街啊,怎么赁房租了那里?你是不是没打听?那里贵,离这里还远。   宋大人当时:“啊,买之前没想到会来这里。”   听听,买的,还很早就买了,不是当上了“宋大人”之后置办的。   最近几日一起吃了几顿饭,更是让他觉得:这都几月旬啦?菠菜、芹菜、韭黄、辣椒等等,青菜样式比他家里吃的好多了。   宋福生也不知道魏大人在纳闷蔬菜的事,要是知道他一定会说:   自家种的,不值钱,和大户人家花很多钱采购是两码事。   因为我们家夏天和普通农户一样,但是一到冬天就来了劲。   打比方芹菜。   秋天时,我们都留了菜根,家里用木架子培土,别人家屋里摆花,我们家是栽种一排排芹菜,一排排新鲜葱、新鲜菠菜。   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一般人不告诉。村里人也不厌恶,见到了不会过多询问,知道这是挣钱手艺。   今年又没办法大量的种植出去卖,就种些自己吃呗,当练练手了。   魏大人咬了口寿司。   紫菜、米饭、胡萝卜、鸡蛋丝、腊肉。   这米饭咋这么香?   宋福生不知道,要是知道还会告诉魏大人:那是米饭蒸熟后,我闺女又用香油和芝麻拌了拌饭。俺闺女,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很废料费钱。   隔壁办公室的庞大人就更是感慨至深了。   甭管到啥年月,现代古代的,公务员也有穷富之分,有的公务员有好几套房子,有的公务员要倾全家之力安家到城里,看起来挺光鲜,光宗耀祖,农村亲戚都说出息了,心酸却只有自己知,置办马车都得是咬牙。   庞大人就属于后者,家底很薄。   本以为来个宋大人,应该是比他不足的,越接触越感觉想茬啦。   所以说,不是寿司的事,是细节决定很多东西,通过几顿饭就让宋福生的同僚们感觉:宋大人和他们想的不一样。空降这事,本来就……呵呵。   结果条件也不差。   和那些刚上任的穷酸的官员是两码事。   ——   三层楼的钱庄门口。   钱佩英望着用大石头凿出来的硕大铜钱,对女儿讲:“那银票上写的能兑换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咱不知道古代人是怎么用石头凿出来的,真是巧手,就没有他们不会凿的。   那个铜钱样式上还带着字,是人家的这个钱号。   铜钱不是空心的嘛,人家摆在楼前镇着,像个屏风似的,义重抬金,一看就很郑重。   宋茯苓却在和弟弟米寿对话:“你刚才说啥?咱们要是将银票兑了,他会扣钱?”   “是呀,姑母和姐姐不晓得嘛?”   是啊,不晓得。   在俺们现代那边,存钱是要给我们利息的,我们存个定期,银行不仅给点高息,而且还为了勾搭我们多多存款送豆油大米。   钱佩英纳闷,问钱米寿:“你是咋知道的啊?”   “以前祖父带我去过钱庄,我听来的,那阵我还问过二春……”   “行啦行啦。”二春是米寿以前的小厮,这个话题可不能让他聊,要不然他个小话痨能扯出很远。   钱佩英和宋茯苓对视一眼,又对视一眼。   母女俩被个小孩子嘲笑了,都没有去过钱庄。   再看米寿,小小年纪就逛过,那时候三四岁呀?   “娘,先进去问问吧。”   “对对对。”   进了钱庄,宋茯苓又隔着栏杆稀奇地看人家的桌子。   那桌子不知道是怎么造的。   零钱、铜板、碎银,收上来一划拉就掉进桌子里封上,四周也都是“储蓄柜”,上着锁。   钱庄此时就一个顾客,一个汉子急匆匆取完急匆匆离开。   她们娘三就显得很突兀,不过拘谨谈不上。   宋茯苓和钱佩英是现代灵魂,到啥时候,甭管见谁,骨子里她俩也觉得咱们是平等的,只要对方讲理,就没有什么不敢问不敢说的。   问我们要是兑换,是要扣钱吗?   对方一脸那是当然了,给你保管钱,那么容易呢,那还不得收点钱。   母女俩看了眼米寿:这小孩说的果然对。   “要是一千两银票都取出来,扣多少?”   对方认真地扫视一番身穿布衣的娘仨:“扣三十五两银。”   啥?   这么黑呀。   宋茯苓第一反应是:奶,难怪我爹给你银票凑了个整,你当时还这这那那觉得很占便宜,其实没多出啥。   钱佩英听完后就是:难怪古代入室盗窃的多,一般人家谁能有是几十两几百两往钱庄村,不划算,难怪都用大箱子装钱。   宋茯苓急忙又问,那要是换成金子,今日能换吗?她背九百多两的白银抱不动啊。米寿在,又不能凭空就给变走,最起来要先倒腾到小红拉的车上。换成金子就好拿了。   然后她听完后,又有了第二反应。   还是在心里对她奶说的话:“我的奶呀,您当时换的金豆子升值啦。”   咋回事呢。   战乱,黄金涨,已经不是以前黄金对白银的比例,那时候是一比十,现在是一比十四。   也就是说,马老太现在要是进城,拿出个小金豆,打比方一两的,就能换出十四两白银。   而当初老太太是用十两白银换一两金。   老太太给自个和小孙女攒的五两五两的小金子,攒了好几个。   钱佩英说:“不行过几天让你奶进趟城。”   那今天?   别换金了,不合适。   这张银票又不吉利,那就掰开,换张新银票:“取五十两银,剩下的你再给我开银票。”   拿五十花花。   白得的。   进城不花钱等于白来。   而这时,对方才知道,这穿着普通的娘仨,问东问西,真有银票啊? 第五百六十三章 二三更合一(为shimingxin打赏+)   布庄。   钱佩英简单看了看,心里有数了,先冲掌柜的介绍自己,说马老太是她婆婆。   “啊,她是你婆母啊。”   “呵呵,是。”   “那点心店不开啦?我看关许久了。”   “眼下是不能开啦,也不好卖。”   老板娘一听极其感慨,她这里也是。   还对钱佩英讲,那阵她订点心送与娘家,这不是出事了?没订成,马老太竟将定钱主动送来,很诚信。   “你婆母那人真是不错。”   而钱佩英之所以提马老太,是老太太在没出门前就嘱咐,谁家谁家的布料相对便宜,几尺算下来差不少呐,别让人糊弄。不行你提我,别看挺久没进城了,照样好使。   咋这么自信呢。   马老太:因为我难缠啊。你要是见人下菜碟卖的特别贵,与别家差个三五文,差一不二的,咱都做过买卖,也就那么地儿了,理解。可要是差多了我找你啊。   此时,钱佩英悄悄与老板娘讲,“我多买些,另外你这里有没有花布?”   她就不信了,富贵都能买到,她买不着?   现在不让穿,她留着。   要是商家怕堆货放糟了,没有现钱明年上货,便宜卖就更好了,她多扯些做被罩。   一个敢买,一个敢卖,中间还夹着马老太,也就放心的小小声谈上。   在宋茯苓看来,其实就是先皇丧期快要结束了,越到最后越有些绷不住。敢买大红大粉的老百姓,绝对不止老娘一人。   “娘,给我奶也扯几块布。”   “恩,晓得了。”   今儿钱佩英可真是过足了瘾,明明没睡觉,却精神十足。   男的干活穿的粗布没少买,外面穿的细棉布就更是了,让老板娘这个给扯上几尺,那个给扯上几尺。   各种小花的,红色、紫色、黄色,葱绿,她甚至拿着一块枣红色缎子布腐败的想着:给闺女做里头穿的,春夏做小睡衣,空间里的都不行,闺女穿着大,这个好,滑溜的。   也给米寿和宋福生买了一种非常软和的细白棉,很贵。   人家老板娘说了,大户人家做里衣用的。   其实老板娘介不介绍,钱佩英早在上手一摸就决定要买,给米寿和宋福生做裤衩用。   夏天那阵,米寿的两条大腿内侧都磨坏了,被汗湿的。这小孩脸一抹,偶尔还能穿裤衩在院子里跑,有风吹进去还透透气。   她家老宋那才叫真遭罪。   这趟押运回来,她一瞧,那两块肉都磨黑了,像坏死的肉,以后就指定不能好了,据说是太痒,挠的。   布庄老板娘没想到钱佩英真是大手笔,这一阵就快赶上她近几天卖的了。   只要是好东西,与人一讲,价位合适,人家一点儿不含糊就买。   “你这怎么拿呀,我寻人给你送吧?”   “那就麻烦你了,不用送远,送到这条街上一品轩酒楼后院就成。”   老板娘意外,和一品轩也熟?   “恩,车放在那了。”   钱佩英让女掌柜见识到了,她和她闺女都会赶马车。   母女俩赶着小红又逛到了成衣店。   本来是想让裁缝抓紧给大郎、虎子、铁头一人做身衣裳。   想着那仨孩子造的太惨,老宋带着面子上也不好看,就当今年过年她家送的。   再买些针头线,棉花早就买完了,回头做大炕被用。   结果才一进店,就被一件成衣长衫吸引住。   深青蓝色缎子的,面料带着暗纹,领子,袖口,人家那都是绣上去的,带着银线,可比她给丈夫做的体面太多太多。   只凭想象,就能感觉老宋穿上一下子能上不少档次,稳重,得老有气质了。   可是,啥都好,就是贵呀。   哎呦妈,外头都啥年月了,下面农村都有吃不饱饭二十两就卖闺女签死契的,你卖十二两八钱?一件衣裳,啧。   钱佩英又有了在现代逛商场,要是没有老宋,她挣的那点工资买不了两件衣服的感受。   那时候明明一问,大家都挣那点工资,商场摸一件衣裳一两千,两三千。一个包,几大千竟在办公室没啥可显摆的,上万,十几万,别人才能侧目。   然后结账时赶上节日促销还排队呢,咱就纳闷了人家钱都是哪来的。   不过,到了古代,这次消费倒是知道哪来的,宋福寿白给的。   “这个长衫,你爹直接就能穿。”   “买呀。”   米寿一攥拳:“姑母,买,再给配双皂靴,姑父穿大棉鞋不好看。”按理该置办两件,换着穿。   “宋夫人,慢走。”   杂货铺里。   买烛台、买脸盆、买窗油纸等杂物。   之前,宋福生要是晚上到家照亮,就用蜡烛滴两滴蜡油一粘,放炕沿边上。   当然了,一般时候他也不照亮,进屋吃完饭就睡觉。   就前几日,给宋福生送礼去家里的那位商人就见过这一幕。那位商人为了哄宋大人,还陪着笑脸说他来举着蜡烛就行。   “娘,窗纸多买几张吧,放在家里备用。”   钱佩英点头:“要那样,你爹没空出来买,”家里现在坏的窗纸外面,老宋用麻袋扇着。扇的那屋里,白天一点光亮也没有。   倒是不漏风。   宋茯苓扒拉着手指:“对了,还要买耗子药。”   城里这处房子,住人是住在后院,前面门脸空着。富贵叔上回来给撒了些石灰。只石灰不行,弄些耗子药撒在边边角角。   结账的时候:“姐姐,你掏钱。”   “为啥是我掏?”   米寿脆声声的:“姑母花没了呀,我搁心里给她算了,她兜里没啦,你来,我知你有。”   没错,宋茯苓很有钱,不算随身带的碎银子和空间里金子,毛大人奖给她的一百两银票刚在钱庄兑换了。   所以,花她的钱就要听她的。   钱佩英在书店里打着哈欠:“闺女,快点吧,买两本先意思意思,你爹他们回去还要吃饭呢。”   当十六本书摞在一起结算时,钱佩英瞌睡全无,我的天呐,真是供不起读书人。   “这是啥书啊?山家清供,讲啥的呀?”   “恩,该怎么说呢,做菜的吧。”   “食谱你买它干啥,听娘话,来……”   不听。   宋茯苓在陆畔的书肆一气花了大几十两银。   祁掌柜没在,要是在,就不能收她钱了。   晚上,宋福生到家就觉得不一样了,还是要有真女人。   窗纸换上,院子规整不少。   进院就闻到香气扑鼻。   宋福生没进屋就问:“这是在做啥好吃的呐?”   米寿听到动静急忙跑出来迎,见到宋福生就念:“你待坚心走,我待坚心守。栗子甘甜美芋头,翁母同张口。开取四时花,绽取三春柳。一性昭然全得他,玉液琼浆酒。”   大郎他们面面相觑:啥意思。   宋福生恍然:“啊,你姑母给你做芋头了。”这是元代的诗,他记忆里有。   “不是,是姐姐。”   姐姐将芋头蒸熟后切片,裹上加入香榧和杏仁的面糊,下油锅煎出焦脆的外壳,可好吃了,配茶,来一块,非常好。   他闺女?   宋福生疑惑,茯苓一般情况不做饭,也不咋会,只爱鼓弄咖喱披萨寿司面包之类的。   “这是?”   “爹,”宋茯苓举着书,“这买了本书很好看,你看我都学会做了。”   钱佩英用眼神示意宋福生看屋里炕上。   炕上,目测小二十本,摞那么高。   宋福生忽然有点慌张:“今儿总共花了多少钱?”   败家媳妇买那么贵的衣服,败家闺女买那么多书。   ——   第二日,宋福生午休的伙食就是女儿做的炸芋头,配的媳妇给拿的枸杞泡水喝。   人到中年不得已啊,保温杯里泡枸杞。   “来,魏大人,尝尝?尝尝。我闺女,看《山家清供》学的。”   就等你惊讶呢,魏大人果然:“噢?”   今儿宋福生谈兴很浓,只有与这有文化的才能显摆女儿看的书很多,都看了哪些。和村里人讲,他们不懂,显摆起来不过瘾。   第三天午休,宋茯苓一身男装驾着马车来了,让米寿去与守卫说话,米寿很有礼的说,麻烦转交宋大人,给他送的胡麻饼和烧鸡。   第四天,小火锅。   第五天……哪是待两日就走?   马老太都要找来了,还不回家!   而宋大人的伙食,在整个仓场衙都出了名。   钱佩英她们回去后,魏大人却比宋福生还想念钱佩英和宋茯苓。   大郎他们换上了新衣,也想三婶、妹妹、米寿。   当宋茯苓和米寿小姐弟俩再次来奉天城玩耍时,就已经是年底了。   之前奶奶来奉天城用金子换银子,没带她俩,带的是大伯和二伯。   然后老妈隔了一阵又进城,是和富贵叔、姑母宋银凤,还有水田哥的娘。   这次姐弟俩进城,仍旧是宋福生连夜去接的。   为啥接呢:   “闺女,你没见识过古代犯人被押在囚车游行,领你看看热闹。”   “明日,老大的热闹了,错过了一般情况下还遇不上呢。”   宋茯苓急忙问:“游行谁?”   “鲁王,听说陆畔那小子给鲁王活活逮住,人家都掉海子他硬给捞出来,要活的,派人给押了回来。”   陆畔在海上火攻这一战,到了年底,随着鲁王被押解回奉天,定海将军,年轻将领,已经家喻户晓。 第五百六十四章 甚是想念(两章合一)   宋茯苓一身男装早就已经换好。   正靠在炕墙上,脚穿黑色皂靴悠哉悠哉的晃悠。   粉白的小脸低头翻阅着手里的《山家清供》。   她觉得这本食谱写的非常有趣,寓志趣于山野美食之间。   米寿在炕下兴奋的东跑一趟、西窜一趟。   没穿那身小蓝。   宋福生说太扎眼了。咱们呐,今天就是瞧热闹,弄一身蓝,棉衣裳还带个帽子,人太多,造型奇特,扎眼。   米寿大早上就跑个满头冒汗。   看他这架势,真能感觉出来离讨狗嫌的年纪越来越近了。   有时候打扰到宋茯苓看书,茯苓会瞟他一眼,米寿才能老实一会儿。   灶房里。   大郎在给炉子和灶坑的火压住。   既能温着炕,还不能让火灭掉。   虎子在给高铁头换耳朵上的伤布。   铁头的伤耳前几日又有点不好,在仓场衙后院张罗装货时被冻了一下,每次换药都疼的嘶嘶的。   虎子就冲他耳朵吹凉风:“忍一忍啊,这就好。”   而宋福生和钱佩英是掐着时间在小屋换衣裳。   这小屋现在已经被钱佩英拾掇了出来,每次进城,她两口子就住这屋。   宋福生今日没穿官服,也没穿那件贵衣裳,就是老农打扮。   他一边系棉袄,一边和钱佩英小声八卦。   那嘴啊,一直没停,就和媳妇屁话多:   “自古就讲究礼大于天。   天子,他也怕天下文人的悠悠之口。   所以我说,怕被世人诟病,皇上为了羞辱鲁王,也是煞费苦心。   他不说游街什么的,他就是放出去信儿,鲁王从哪个城门几时被押回。他要是不默认,别人是咋提前知道的?别人咋能小道消息四处传播?   他弄一出,老百姓自己去瞧没办法呀。”   钱佩英也在穿男装,给胸裹紧些。   一边示意宋福生帮帮忙,一边扭头问:“那看来皇上是真恨他,指定是死路一条,够呛幽禁吧?不都说王爷一般是幽禁吗?”   宋福生闻言呵笑了一声,“哪是真恨,是恨死了。我告诉你,越是亲兄弟,那些熟的人,包括被朋友背叛,越是能恨不得对方立马死。”   他自个就是这样的汉子。   被外人伤害了,咱再不接触就完啦。   但被亲人伤害,这事就过不去,恨不得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生上一阵闷气。   这是人性。   “更何况,那几个王爷犯的是啥罪?那可不是生气的事。   十恶不赦里,谋反、谋大逆,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全占了。   鲁王又是个倒霉蛋,那几个王爷备不住都跑了,就他倒霉被陆畔给逮住,据说,几次想自裁陆畔都让他求死不得。   这个机会眼下送到了皇上手里,打了这么久,死了多少人,钱库都要折腾空了,活捉了第一个王爷,要给老百姓们一个交代了。   换成我,我也恨不得往死里羞辱鲁王。   我指定会寻思,特娘的,成王败寇,这是我成了,我要是没成,你一定会比我羞辱你还邪乎,你也指定往死里整我。”   钱佩英斜眼瞅了瞅宋福生:你怎么那么会联想呢,还你是皇上。   宋福生却误会了,以为媳妇不信:   “真的,媳妇,你别把皇上素质想的有多高,只要是人,他就是凡人,人性是相通的,兔子急了也咬人。   而且他备不住还不如我这素质呢。   没听咱闺女说吗?   历史上那有多少皇上骂人,那比我个小老百姓骂的都花花。   什么汉高祖、宋太祖,截你娘头,截你爷头。   周烈王下圣旨问候别人老母:叱嗟,尔母婢也!”   钱佩英疑惑,她咋不记得女儿聊过这个:“那个尔母婢也,啥意思?”   “去你吗的。”   钱佩英:“……”   艾玛,她家小研究生咋啥都瞎研究呢,那种骂人的书也看。   宋茯苓不知道父母在聊这个话题。   要知道她会说,这个真不是很恶劣,有恶劣的她不好意思和老爸八卦。   比如,有皇上给大臣下圣旨骂过:“咱老子叫你不要往汉中去,你强要往汉中去,如今果然折了许多兵马。驴球子,入你妈妈的毛!钦此。”   看看,茯苓才是真的知识都学杂了。   “快点走,别白话啦,还没吃饭呢。难怪闺女当初让你去说书,你不说书真白瞎。话说,你今儿真不上班啊?大郎他们不去也行?”   宋福生最后掖了掖裤脚子,整理一番:“不去,老魏听说你们来,非让我歇两天,点卯也不用去,对外说我跑货源。”   “为啥呀,他现在咋和你这么好?你不是说他那人可尖了嘛。”难道是吃饭吃出了感情?   “哼,”宋福生笑了一下:   “傻媳妇,你见过哪个官员几顿饭就能给收买的?   是陆畔火攻成功,咋打的咱不知道,但是火攻指定是用我鱼油了呗,老魏批的款,功劳就在他身上,这叫有功。   看着吧,等迁都完事,论功行赏,老魏搞好了去地方能弄个知府当当,那多有实权啊?他能不乐?”   钱佩英听完这个倒是没咋诧异。   这不是自古以来一向如此,哪是谁的功劳就一定是算谁的,说不清。   闺女发表个获奖论文前面还要将老师名写前面呢,也没听说帮什么忙,那官场就更是方方正正性格的人干不了,会憋气。   宋福生带着一家老小,羊肉泡馍,开吃。   “大郎,你们几个不够吃再要,吃饱饱的。”   “儿呀,瞧这小嘴吃的,来,擤擤鼻涕。”   “闺女,出门还自带辣椒面啊?来,给我也整点。”   宋福生很喜欢吃辣,就是这里没有汽水,要不然再来一口饮料打个嗝,这小日子过的正经不错。   今儿奉天城这个热闹。   摆羊肉泡馍摊子的老板娘,都身系围裙抽空跑出去瞧热闹。   钱佩英边吃边回头瞅一眼,“咋感觉好像有很多外地来的?”   没等宋福生回答,那老板娘就说:“听人讲,几处城门那里是有从下面各县城特意来的,今儿衙役都在那查呢,凡是拿着衙门给开的保具就可以入城。”   说到这,特意凑近些,才小声又继续告诉钱佩英道:“那些人家的孩子去当兵差,都没了,特许进城。人家咋能不特意赶来看看是谁给祸害没的。”   老板娘还说:“快啦,一会儿我也去看看。”   被她夫君给喝骂啦,去瞧什么热闹,今儿城里人多,可下买卖好了,咋那么没正事?去煮汤。   所以说,没等见到鲁王呢,钱佩英就有点后悔:你说看这热闹干啥,甭管打赢打输都伴随着好些小伙子死亡,心里有点不得劲。   但是望着前面随着人流乌央乌央往前走的爷几个,她也只能跟着去,瞧闺女和米寿那探头探脑的模样,越来越像她们奶。   ——   通往府司西狱大牢的城门口。   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发的,这里路的两旁站满了人。   “借过,借过。”   “谢谢啊,谢谢老伯。”   高铁头、大郎、虎子,这仨大高个小子,先挤进一处视野还不错的地方,让抱孩子的宋福生、妹妹和三婶进来,他们仨左右两旁护着,别一会儿嘈杂起来被挤摔倒。   这些“自发”的百姓们,在翘首以盼望着的同时,还在互通小道消息,说啥的都有。   宋茯苓此时听到最多的就是:定海将军四个字。   “知道吗?定海将军神勇极了。外头当时黑乎乎的,谁也没瞧见,就他瞧见了,一看要脱逃,当即跳进海子里。这天多冷哪?他一猛子扎进去……”   “那是当然,定海将军是谁,其父马背上就荡平了多少,到他这,更了不得,能马背上打也能海上攻,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火攻,听说海上的火光燃了三宿……”   “哎呀,他才多大?据传还未娶妻,少年将军,这真是玉面将军,出城时的风华我还记忆犹新。”   “我也在,我也看啦,嗳?咱定海将军为何没成家?是不是定亲啦?是哪个府上的贵女你们晓得不?”   “耽误了,定亲也得耽误。”有一位老伯应该是与同伴小小声讲,将军爹没啦,定亲可不暂时也没用?   那位同伴整了句:“耽误咋啦?能被定海将军看上的贵女,那是她们的福气。”   宋茯苓:“……”   一个个说的就跟他们亲眼瞧见了似的,还猜人隐私,比她还会编话本。   米寿的小脸,不知是冻的,还是听到别人夸小将军哥哥激动的。   小人心里有个大秘密,真想与这些人大声分享:定海将军我认识,是哥哥,我叫他,他应。   不过,米寿小小声再次问道:“姑父,哥哥这趟真的不会回来吗?”   “我不是说过嘛,不会。”   宋福生猜:陆畔应该是在镇守。   一个地方被攻打下来后,后面的事老多了,比打仗时还要忙得团团转,离亲自回来且早着呢。话说,陆家军这个年都得在外过。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变得乱哄哄了,“来啦?来啦!”   眯眼一瞧,可不是,慢慢能看见有队伍往这面来啦。   当真正能看清楚队伍时。   宋茯苓不自禁与老妈对视一眼:犯人可真多,那么老长一条,男的女的都有。   钱佩英:艾玛。   她也被震住了。   第一反应是,做那么些刑枷和囚笼就得费很多木材吧?   只看远处浩浩荡荡队伍里,最前头就是穿着破破烂烂脚带铁链子、双手被刑枷夹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个低着头,人头都数不清了,一排一排又一排。   两边是身穿统一服装手持大刀的衙役,偶尔还会有衙役进入队伍里推一推犯人,喝令快些走。   这些人身后是手推车。   手推车上面是奄奄一息的犯人摞成摞。   宋福生看到这些手推车时,挑了下眉,心想:陆畔与他说话什么的,偶尔会感觉这小子性子温吞吞。果然,是假象。真性情温和,就干不出你瞅瞅那些人都那样啦,摞成摞只吊一口气,就让死在那面得了呗?不滴,死心眼,费人力物力推也非得给送回来。   宋福生抬眼再往后一瞟,正戏来了。   浩浩荡荡的三十多台囚车,那些人身上又是血又是破布条子的,囚车里每个犯人两手被吊着夹住,只能站在里面,比他那时候坐囚车差远了。   铁头、大郎、虎子也三目对视了一番,与三叔三舅同步:   和他们当初坐的囚车不一样。   他们那时候能挤着坐,像三叔一个人的那种还能伸腿歪一会儿。   “姐姐,哪个是被哥哥费劲抓的?”米寿扯着宋茯苓的手问。   她哪能晓得,又没见过。   不过,“前面的应该都是追随鲁王的那些重臣,往后面找吧,一般最厉害的压轴。”   果不其然,最后面的一个囚车,两边跟着很多骑高头大马的官员。   其中最显眼的一位是满脸肃杀的耿副尉。   而前面囚车里披头散发的,身上带着血迹的正是鲁王。   宋福生看见耿副尉,心想:啊,是你小子带队回来了。看你打头的样,陆畔是不是升你职啦?   大郎也兴奋地示意兄弟几个看,让好好寻寻,看看能不能在队伍里再找出认识的陆家军了。   感觉上宋福生他们这伙人还算轻松,主要是大郎他们寻的站脚地好,附近没有太多士兵牺牲的家属,聊的都是定海将军。   但是当第一批犯人真的打面前经过,当路两边的老百姓共同群情激奋扔臭狗屎时,宋福生以及大郎他们表情也变的郑重起来。   他们是去过战场的人,是亲手下葬一路走的兄弟的人,才过去没几个月,音容笑貌还记得。   “我的两个儿呀,两个,就是因为你们没的,”有那老大娘当场哭晕。   有那老爷爷将身上的筐卸下,手哆嗦着将一筐筐牛粪往这些犯人身上扔:“我让你断我家香火,我就那一个孙!”   老百姓不懂弯弯绕绕的什么大道理。   他们就知道,人家先皇都说了,将皇位传给俺们这里的燕王,你们那些王爷就消停的呗,为何要放着好日子不过造反。   你们要是不造反,我们这里会征兵吗?不征兵,我们家的儿子孙子就不会死。   不知是谁带头喊起来的,“给他们五马分尸。”   两边所有的百姓就跟着一起狂喊:“五马分尸,五马分尸!”   耿副尉坐在马上,表情丝毫未变。   心里却在想:如果说咱们这里的百姓惨,那么鲁地的百姓更惨,鲁王不停征粮饿死太多当地的百姓,那些人目下都没有力气哭没儿没女了。   皇朝将面临着要治理这些“伤地”。   另外,最主要的害的他们将军受伤,真是车裂死都不足以解恨。   耿副尉边想着这些,边骑着大马高高在上经过。   忽然,他一拽马绳。   宋福生立即感觉附近好多人在chua chua他。   钱佩英也表情不自然,她男人已经这么厉害了嘛?   因为耿副尉在高头大马上,向宋福生遥遥一抱拳,再不是那副肃杀的模样,而是眼里带笑,嘴型蠕动:“先生。” 第五百六十五章   继耿良后,后面真的有陆家军,认出了先生、认出了高铁头、大郎、虎子。   耿良带队,由于身上有任务,只能在高头大马上点点头。   步行押运的陆家军们,更是需要快速通过。   一走一路过时,这些陆家军的小子们就笑着冲宋福生挥下手。   其实宋福生对这些普通兵没什么印象。   那阵也没怎么深接触,就是赶海时带过一堆人捡海货。人那么多,哪能记清。   所以那些人认识他,他不认识这些兵。   但是并不妨碍。   “嗳,嗳,看见啦,都好好的就行,”宋福生戴着棉帽子,一身农民打扮,也对那些从眼前通过的陆家军们挥手。   很亲切,很亲。   这场面,那面老百姓在群情激奋扔牛粪,这面偷偷摸摸搞的像欢迎仪式似的。   乱糟糟间,只有附近的人注意到这一幕。   之前在八卦定海将军的那几人就很侧目。   本来以为这伙人是那骑马将军的亲属?骑马将军见到亲人才一点头?   却没想到身旁站的这伙人,“亲人”也太多了,好些通过的兵卒都与旁边这伙人打招呼。   那就说明不是单个谁的亲属。   那可是?可但是,那伙人穿的又很普通,就是普通老乡的打扮。   到底是啥身份呢,可给附近看到这一幕的百姓纳闷坏了。   宋茯苓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很骄傲。   为有这样的父亲。   没有听老爸谈起和陆家军之间如何如何,从回来后就很少提。   但是在看到那些陆家军对老爸的态度,这人啊,好不好不是嘴上说出来的,可见那些兵,都记得爸爸曾在他们前线的经历中走过一遭。   宋茯苓心一热,扭头脸上带笑看了眼宋福生。   钱佩英也是,此时很骄傲。   她老公才当官那阵,她也没觉得咋滴,一点儿没飘,可眼下却……   钱佩英拘谨的随着老宋,手放在腰部,小小动作的冲那些打招呼的兵挥挥手。   宋福生抱着米寿耳语了一句。   米寿立即大声喊道:“不失威名,为万家平安你们辛苦了,你们是英雄,你们真厉害,你们一定要再多多抓大坏蛋!”   宋福生无语,后面几句都是孩子自己加的。   咋加那么多句呢?   米寿:我激动,控制不住自己。   行啦,快别激动了,人家听见了,有叔叔与你特意挥手看见没有?   都走过去了,老百姓也跟着走。   话说,宋福生纳闷,这些老百姓是要一路陪同押运犯人哪?关键是一路跟着去哪啊?   宋福生戴着棉帽子很尴尬的看了看四周。   附近的人一副搞不清他是啥身份,需要小心翼翼离远一点的架势,就弄的他这里很空。   “那个,老哥,这是,还有热闹瞧吗?领着小儿想让他多看看。”   老哥们一听,这么厉害的人竟主动与咱讲话,急忙告诉:“就直接审啦,你要不要去瞧瞧?你不知道吗?”   宋福生还真不清楚,他要知道就是知晓大事,倒是小道消息没有这些老百姓灵通。   “那走,跟着人流走,跟在我们后面走吧。”   大郎他们几个小子脚程快,一会儿跑前面去,一会儿又跑回来告诉一声。   说是在前方岔路口就分为三拨啦。   一拨是耿副尉带着许多兵只押走鲁王一人,向不知明路的方向驶去。   为什么是不知明路呢。   因为那面就开始有重兵把守,一字排开,不让老百姓再跟着向前了。   宋福生猜测这是押着鲁王去见皇上。   皇上这是要见个最后一面。   第二拨是那些囚车里追随鲁王大臣,由大牢的官员引领,其中一名官员咱还认识。   宋福生了然,司狱大人,这是直接就要公开审判,不给留有喘息机会。   第三波是那些官员的奴仆之类的,由奉天城的狱卒们直接押进牢里。   ……   今日西狱衙门大开,让老百姓站在街道上就能看见。   前几排已经挤不进去啦。   宋茯苓在一片嘈乱中只觉得惊堂木响亮,剩下啥也听不太清楚。   消息还要靠前面的百姓,回头告诉后面传过来的。   而且据传,听起来好像也没审啊,上来就念共有罪状多少多少条,审的那叫一个快。   只有在最后的时候,不知里面出了啥事,似乎是有追随鲁王的大臣高喊,要随鲁王一起走,要等鲁王一起揍。   里面的主审官刑部尚书大人还没有说话,外面的老百姓就一浪高过一浪的喝骂,不准。   说啥的都有,总结一下就是:“你想得美!”   宋福生护着妻女别被挤到的同时,心想:   是啊,百姓们骂的对,这都啥时候了,那位大臣还能在里面有这痴心妄想。   皇上能让鲁王和你们一起死?呵,换他是皇上,他也不会让。   他会让鲁王单死,到了阴曹地府,没有同伴,孤家寡魂。   宋福生刚暗戳戳琢磨完这些,里面又是一顿乱,给他急的呀,翘脚也看不着热闹。出来干啥的,就是为看这个重头戏。   “老哥,里头又咋的了?”   鲁王妃在跪谢那些想要陪同鲁王一起死的大臣,喊了声“她无悔。”被前些排的正扔臭狗屎。   有那手劲大狗屎冻成坨的都扔进去啦,里面的审官和衙役们也差些遭殃。   老百姓当然气愤。   你是无悔了,那我们这些本该要团圆过年的万家呢。   又是一阵老百姓们的齐声高呼,前面的呼啦啦全都跪下了,搞得钱佩英很无奈。   你说我们离的这么远,啥也听不着。还要跟着一起下跪。   似乎是里面的尚书大人,在转达皇上的话。   在念百姓由于这场战争所遭受的一切,江山残壁,皇上很心痛。   因为前面有好些百姓哭了嘛。   所以,对于这些罪人:斩立决。   “嗳嗳?”宋福生扯住一身男装的宋茯苓。   宋茯苓此时正跟着先头领道的大叔走呢,边走还边和人说话。   她算是知道了,问老爸还不如跟着大叔们靠谱。   “干啥呀,爹。”赶场子呢,你拽住我干什么。   刚才就没站前排,刑场还不得站前排啊。   这孩子。   “那不能看,晚上回家做恶梦呢。”   “咱逃荒时我什么没见过啊?你不是特意接我来瞧热闹的嘛。”   “那不一样,”宋福生着急:“那噗嗤一下血就冒出来,我都不敢去看呢。”   “那你抱米寿回去吧,”宋茯苓转身就急走几步,追上了大郎他们:“哥哥们,等等我。”   “姑父,我也想去看。”米寿说完就用脸贴了贴宋福生的脸。 第五百六十六章 先生,咱们叙叙旧   宋茯苓无语。   老爸贼坏。   她亲眼看着那些人跪在刑场上。   她发现那些犯人不是让跪就跪的,没那么老实,那都要追随鲁王一起去呢。   是那个刑枷太沉,压的不得不跪下。   亲眼看到执行的莽汉真的是喝了口酒,或许先皇丧期就属他们特殊能喝酒。   亲眼看到明晃晃的刀举起,被太阳光照着感觉刺眼,正心想,红尘来去一场空,然后还没有想完呢,就没然后了,前面忽然堵了几个人。   大郎哥、铁头哥、虎子哥,各个一米八大个,给她堵的什么也没看着,怎么扒拉也跟堵山似的。   钱佩英说:“你听话,你看我也没敢瞅,”用手捂住眼,从手指缝里看闺女。   而钱米寿就更是了。   小人看了那么多,就差一哆嗦时,姑父抱着他忽然捂住眼,给他脑袋死死按在怀里,再想挣扎就挨揍。   宋福生确实想揍孩子。   这一个个的,一点也不听话,真能坑爹呀,因为他看见了,又勾起在战场的回忆。   你想啊,那咔咔一起砍头,一瞬间三十多个脑瓜子咕噜咕噜掉地,身上唰唰的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回去的路上,宋茯苓没觉得多遗憾,过后也很怀疑地问自己,就算没有哥哥们挡住,她就真的不会闭眼吗?   倒是米寿蔫头耷脑的趴在宋福生肩上。   “咋啦?不高兴,你才多大呀,咋这么嗜血哪,”宋福生哄孩子道。   结果米寿悄悄与他说了几句话,宋福生身体一僵,急忙更紧的搂住孩子。   米寿说:“姑父,我有对你说过嘛?你在我心里是英雄,你也帮我报仇了。我一定要亲眼看他们死,是因为那些人是害我祖父、父亲母亲的罪人。”   宋福生联想到怀里这孩子曾经做过的梦,梦里的大米寿在战场上不要命的征战,根本就是活一天算一天的样,是不是就为惦记着报仇啊。   而高铁头他们今天却一反常态,一路往家走,话比平时多。   说的是:“三叔,往后我们哥仨一定会谨言慎行,虚心多学东西。”   虎子说:“三舅,回头俺们几个回家,再让太爷爷和大家伙讲讲,都好好的,甭管到啥时候别惹祸。”   大郎紧着点头:   “你看看,都诛九族。   那些大臣的家属,男女老少,孩童,亲属,凡是被抓到的全都一起遭殃。   这是皇上仁义,让那些孩童单喝药,没去刑场。   咱家里可有皇上赐的匾,金口玉言那就是九族。   往后万万不能让出老鼠屎搅了一锅汤,这是要命的事。”   高铁头和虎子连忙附和:   对,咱大家伙一起监督。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真出现那种怎么也拉不回的坏家伙,咱要想招给他开出九族,开不出去自个想招也要先将他弄死,别牵扯三叔和咱们大伙。   宋福生听着乐了一下,心想:那得犯多大的错?你们这些小老百姓都没有机会犯诛九族。倒是目前就我有可能沾边。   不过,这仨小子有这个心,还知道回家就提醒家人,宋福生和钱佩英听完还是挺欣慰的。   两口子边走道,边也有心情小声聊些没用的,“那些人呢?被抓来的奴仆什么的。”   宋福生告诉媳妇:   “丫鬟就官妓了,婆子们我猜流放?你别以为流放好,好不容易吊口气走到这,再往北流放,路上就直接完了。   至于管家之类的那些汉子,抓哪块去干活呗。   这些能跟着一块逃跑的人,媳妇,在那种情况下,主家还带着,都是心腹,不是善茬。   要是那种正常抄家的大臣,那确实有无辜的。有的会被各高门大户采买走当官奴。但这种,我估计白送都没人敢要。”   一家几口才拐过弯,就瞧见家大门口一人一马。   宋福生赶紧将米寿放地上,迎过去:“你咋来啦?”   耿副尉耿良在门口等着呢。   实在是没想到刚才还在执行任务的人,眼下到他家门口。   耿良也没想到宋福生他们没在家,竟带着孩子去刑场啦?   看了眼男装的宋茯苓和眼睛晶晶亮的米寿。   现在米寿心里,这些大哥哥们都是英雄,包括家里的富贵叔他们,凡是出过力的就老好啦。   宋福生笑哈哈与耿良解释,咱毕竟参与过那条战线啊,这抓回来了必须要亲自看一看结果,头两天就惦记请假,等着你们回来。   “走走走,快,进院屋里坐。对了,你咋找到这里的?”   “去了书肆,祁掌柜告诉的住址。”   耿良坐在宋福生家的小屋炕上,应宋福生强烈要求,脱了靴暖脚。   钱佩英端着热茶进屋时,他还挺拘束的一下子站在了炕上,先生的妻子要敬重,冲钱佩英一抱拳点头。   “快坐,我这就做饭。”   “不用忙,是这样的,我一会儿就要走。”   宋福生冲钱佩英挥了挥手,让下去吧,不用劝吃饭。   毕竟这小耿连自己家也没回呢,还吃啥饭吃饭,应是挺着急:“她娘啊,你给耿副尉装点啥。”   至于装什么,不用操心,佩英指定能弄的妥妥的。   “不用。”   “别客套那些没用的了,自己人,说正经的,咋样啊,那面?”   “先生,将军受了很重的伤,后背这么长一条刀伤,还被海水泡过,眼下根本起不来身,上岸后就近占了最近的府衙养伤。”   宋福生半张着嘴:“啊?怎么弄的?身边那好几百名护卫呢,四壮?”   “当时火攻才开始没多久正乱着,又是夜晚,没人注意到鲁王早就换了小厮的衣裳,压根就没在最好的那条船上,被他的那些护卫掩护跳入海。   而将军的护卫们是得了口令一定要围住最好的那艘船。莫将军旗下的兵不会划水,海上很缺兵员,他们是守在岸上。   当我们再发现时,就看到将军已经和鲁王的七名护卫在海里厮杀到一起,那七名敌军后卫全部被将军杀死,但将军也为了拽住鲁王不撒手,背部中了很深的刀伤,差些沉底。”   宋福生拧眉:“眼下医官们怎么说,有没有伤到骨头什么的?”   耿副尉摇头:“我离开时,医官们才松了口气。刚皇上说了,让身边的张太医随行长公主车架,去给将军好好瞧瞧,要不然不放心。”   长公主,陆畔他奶。   他奶要跟着一趟回鲁地?这不得在路上过年啊,那么大岁数。   “是,据说皇上再三劝,也拦不住,一定要去。”   与此同时。   外面,钱佩英把给铁头他们准备的酒精棉都装上了。   之前,宋茯苓嫌蒸馏费劲,一次给做不少呢,让铁头哥他们擦伤口用。   还有能自热的小木桶,钱佩英也打算让耿副尉带着,大冬天路上吃口热乎饭用。   就是数量少。   算上水田,家里只有五个。   就是那种像现代自热火锅似的,底下是一个相对大点的木桶,到时候将已经用布包缝好的一袋加热包放进去添水,小木桶放在上面,里面装加热的吃食添水,最上面盖严和大木桶配套的盖子。水蒸气倒是咕嘟咕嘟不就烧开了嘛。   本是给宋福生他们上班准备的。   钱佩英又翻出自己做的炒面。   本意是想做方便面那种来着,就是失败了做不出来真方便面。   但她这面条也行,都是炸过的,一块块,方便带着,不沉。用水一泡,撒点盐,放点干蔬菜。 第五百六十七章 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小屋门打开。   宋福生和耿副尉抓紧一切时间叙旧,向外走,俩人还说着。   “将军当时看见鱼油,就猜出是先生您给准备的。我刚才见到祁掌柜一问,您果然真在仓场衙。”   “不放心,回来后,你们这些小子的模样就在我脑子里转悠。也是受你们将军的祖父抬举,户部给这个机会,我寻思就去吧,经我手,我能放心些。”   宋福生说到这,又笑着冲耿良道:   “对了,鱼油这事,回头让你们将军快拉倒,不用他给我正名往上整。   他要是问,你就告诉他,顺手的事,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对不对?   再说已经报上去仓场衙的那个谁、魏大人,别给人拿下来,不好,那不结仇了嘛,没必要,啊?   那人还行,给你们调粮什么的挺及时,我看比以前的黎大人利索。”   耿良笑看宋福生,“好,那我就听先生的,回头就这么转告。”   “对,这就对啦。快回去吧,让家里人也放放心,陪亲人说说话,明天又要走了”。   宋福生说话时,先拍了下耿良的肩膀。   这大小伙子,此次一别,又要许久不见。   随后就喊钱佩英:“东西装好了没?”   钱佩英拿着两个包袱皮过来。   给耿良吓一跳,这是给他装的什么?   怎么推辞也没用。   拜别了宋福生一家人,当回了自己家,耿良打开包袱一看,有点心。   他以前还真吃过,是马老太点心店里常卖的一种。   有一种过油的面条,一大包干蔬菜,纸包装的盐巴,怎么吃怎么泡,他眼下已经知道。   还有一种零嘴,先生说是锅巴,自家炸的,让他路上饿了又不能停下马时吃几块。   脑海里回忆着先生笑着说:“越嚼越香”,耿良心里热乎乎的。   另外还有一样最重要的,用坛子装的酒精棉。   打开封口,耿良闻了闻。   为了让酒精棉始终保持湿润,里面不仅一块一块的早就给弄好,用夹子夹出来一块就能用,而且里面还有很多酒。   “这酒也不知道能不能喝?”耿良自言自语纳闷道。   说起酒,有个胆大的此时就在喝呢。   那就是宋福生。   今儿,菜硬。   媳妇给炖的排骨,辣椒炒干豆腐,芹菜花生米,不配酒白瞎啦。   今儿,他也是真想喝两口。   反正在自个家,大门一关,万一来人敲门就装听不着,谁能知道他喝酒?   “来,三叔三舅给你们满上。”   钱佩英啧一声,有没有正溜?耳朵坏一个,那俩身上也有伤。   “别啧啊,媳妇,你一啧,我这倒酒的手颤抖。”   大郎他们立即就偷偷地笑了起来,笑的钱佩英尴尬,在桌子底下蹬了宋福生一脚,滚蛋,你要是真怕我就好了。   结果米寿说:“姑母,你蹬到我啦。”   “啊?是嘛。”   屋里立刻笑出声。   宋福生笑道:“行啦,我也不装了,坦白啦,我就是害怕你们三婶三舅母。”   钱佩英无语,这人,没等喝呢天也没黑呢,就上劲儿啦。   但当宋福生真的举起酒杯时,稍微收了些笑容道:   “听见那耿副尉说的没有?   那陆畔,你看人家没有好爹好爷爷吗?没有好家世吗?他那奶奶的身份都啥样啦?   照样。   人家能给鲁王逮回来,能让老百姓交口称赞,靠的是自个,豁出去命才拿下的这个军功。”   宋茯苓用嘴一嗦就将骨头吐出,肉留在嘴里,听她爸讲完这些,心想:所以?唉,说话要有结论嘛,真急人。   “来,喝酒,”宋福生不知道闺女又在心里吐槽他,咂了口酒、吃了口菜,才道:   “所以说,男人要想顶天立地让人佩服,自己要有真本事。行是不行,你靠的是自个。啊?你们几个小子,往后更要好好干,别混日子。”   宋福生在给自己以后离开仓场衙做准备,想多提点提点这几个小子,别往后不在他眼前了,瞎混。   “知道了,三叔,我们准保不像那有的衙役似的凑堆,赌啊嫖……”高铁头及时咽了回去,妹妹和米寿在,别提嫖,污耳朵。   “知道了,三舅。”   “三叔,今儿见到那鲁王被押回,还是很高兴的,说明咱们当初也没白忙,就是没想到陆将军受伤,他那么多护卫,不敢想。”   “是啊,这就是我当初没想让你们留军营的原因,刀剑无眼。”   宋福生心想:   瞧这形式,北方应是能彻底平定,向南推更是早早晚晚的事。   以后几十年,大南面应会战乱不断。   这些小子们是比普通农家汉强,但是一次能躲过,次次都能躲过吗?和四壮那种打小连武艺的是两码事。   “四壮怎么样啊爹?这次有没有立个功?”宋福生刚想到四壮,宋茯苓就问了,她和老妈只知道四壮人没事。   “四壮啊?没立功。他倒是眼神好使,立马就发现陆畔不见了,比谁发现的都早,不过咱家四壮有短板。”   “咋的呢?”钱佩英疑惑,咱四壮多好个孩子,哪短了。   “水性一般。听那耿副尉说,四壮下去捞陆畔也差些淹着,是别的护卫又给他救了。”   这顿饭,连说话再喝酒,足足吃了半个多时辰,钱佩英做了大半扇的排骨,全吃了。   这些人得多能吃,她家茯苓就啃了不少骨头。   晚上上炕睡觉。   宋茯苓和米寿一个小屋。   这一日下来,赶场挺累,宋茯苓都快要见周公了,米寿却仍没睡意。   米寿两条小腿搭在被子上,两手枕在脑后,长叹出声:   “唉,也不晓得哥哥什么时候能好利索,真是遭了大罪。   姐姐,你陪我唠唠嗑好不好?   你说那里的郎中手艺能不能行?别再给耽误。   我瞧着他们就错了,这次就该让哥哥回来瞧病,耿副尉哥哥就给拉回来呗,这里是奉天城,有大郎中。   一辈子的事,又是在背上,可马虎不得。”   哎呦,瞅给她弟弟操心的。   米寿从过完六岁生日就经常这样对话,语气有时让宋茯苓恍惚,时而像她爹,时而像她奶,还有任族长、阿爷。   宋茯苓翻了个身,给她弟后背看:“别操心了,人家是谁?他那里要是没有好郎中,咱们生病就只有等死了。”   “姐姐,那你也别睡,你吃那么多,你你?”   米寿咕噜一下爬起来,盘腿问道,“姐,那你猜什么时候能全好?我能再见到他呢?”   为保险,免得弟弟说她不靠谱,茯苓神算子没敢说春暖花开时再见,“你等到花儿也谢了的时候。”   另一屋里,钱佩英也感觉宋福生咋这么粘人,“干啥呀,我挺累的,几点了还捅咕。”   “不捅咕,咱俩一被窝呗,”他害怕。   而这天夜里,国公府却直到后半夜还在亮着,陆畔的祖母、母亲身边的丫鬟婆子在收拾行李。 第五百六十八章 公主驾到   “看见没有?”   宋福生今儿又请假了。   魏大人给这两天假期,他决定不能闲着,要充分的利用上,领妻女好好逛逛。   这不嘛,找了个视野极佳,官差离的远,不会过来轰撵他们的位置,在领家人望皇城。   宋茯苓被三位哥哥掩护,正用武装过的望眼镜瞅啊瞅。   望远镜早就擦洗过了,之前用香皂水擦了一遍后,宋茯苓还用酒精棉消毒过。   “看见啦,爹,户部工部就在那啊?那面的一片房子呢?”   “那面是兵部。”   大郎他们也很眼馋,“妹子,给哥看看。”   他们几个也没见过。   宋茯苓递过望远镜,就站在大郎哥前面,“打好掩护,刚我从里面瞧见,有两排巡逻的已经走到桥那了。”   这桥啊,就是老百姓和官员的隔断,宋福生他们虽离桥有些距离,但是太突兀了,还是要小心。附近也没个老百姓,就他们一家在小动作不断。   给米寿急的呀,“给我也瞅瞅呗。”   几个哥哥很不友好:“你个矮,瞅不清。”   “抱我呗”。   算了,不求他们。   到关键时刻,米寿算是发现了,哥哥姐姐指望不上,伸出两只小胳膊仰头瞅宋福生道:“姑父,抱抱我。”   望远镜终于到了米寿手里。   宋福生问他:“会看不?瞧见没有?”   米寿一边拿望远镜望,一边兴奋的不行:“瞧见了,姑父,我问你个事,就我?”   “啊,你说。”   “将来要是考上了状元,去这里面哪当职?你给指指呗。”   “翰林院。”   “那地儿好吗?”   宋福生寻思,好个屁,清水衙门:“好啊,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姑父瞧见过,那里面可好了。”   大郎他们齐刷刷看宋福生:是吗?有多好,比照仓场衙,三叔给咱们说说呗?咱见不到可以想象,当开眼界了。   倒是米寿皱着小眉头,先认真问道:“只好没用,假把式,屋里头炉子配的多不?三九寒天遭不遭罪?”   宋福生忍着笑,看怀里小娃。   这孩子秋冬那阵,被任族长家学堂冻懵过:“那指定多啊,暖和,炉子都飘着香气。”   “啊,那就好,就定下去那里吧。”   宋福生将头忽然埋在米寿的颈窝乐出声,怎么就定下啦?比他还能吹牛。   钱佩英轻锤了宋福生一拳:不准嘲笑,孩子有志向多好个事。   就在这时,钱米寿又歪头,认认真真看着钱佩英的眼睛来了句:“姑母,我会给你挣诰命,让你也穿官服,”挣钱没意思,挣诰命。   钱佩英:“……”   行了,她也憋不住想笑啦。   甭管真假,咱娃敢想。   谢谢你啊,米寿,你姐那阵,她个没出息的都没敢报清北。   “那我呢,弟?”   “让你往后的男人去挣。”   恩?宋茯苓瞪圆了眼睛,不就是昨晚没有陪你好好唠嗑吗?   正因为这个话题,全家人心花怒放的逛街,想想就美得很啊美得很,帮九族家里人采购。   村里那边需要什么,钱佩英用小本本都记着呢。   宋茯苓和米寿也边走边闹。   宋茯苓笑嘻嘻说:“我不滴,我要现在拼爹,就比谁爹厉害,将来拼弟。谁敢欺负我,我有个好弟弟。”   “姐姐,小红都让你欺负的吃苹果前,先看你眼色,谁敢欺负你呦。”   ……   曾给马老太买过贵面油的店里。   啊,宋茯苓就给马老太买过那一次贵的擦脸油,之后想过再给买两瓶,是她奶生气的拦着不让。   马老太说:“再不是那个系粉花巾的了,那时候晒黑了不好看,该黑粉黑粉的啦。眼下在村里窝着,嘎啦油就中。”   而这次宋茯苓来店里,是代购,帮姐姐们买。   姐姐们在烤炉房里走过了春,没被夏日阳光晒过,却在蒸笼一样的烤炉房里混过了夏,跨过了农忙的秋,这又入了冬,实属不易。   宋茯苓就鼓动姐姐们花钱,让那些姑娘们不将所有银钱交家,为自己花一次。   要是真有那种不敢与家里人说实话的,她说,能配合给做假账。   然后姐姐们果然听话,对,就该这样,女人嘛,一咬牙一跺脚就私自联系宋茯苓,让给带擦脸油。   店门口,只剩大郎和虎子没进去,蹲在外面等。   大郎说:“买那玩意擦,真有用吗?”   虎子说:“有没有用的,为美呗。”   人家高铁头就进店了。   此时,铁头正满眼真诚的望着宋茯苓说:“妹子,你平日里擦哪个,给哥指指呗。”   宋茯苓想了想,指了指一个价位很低的。   等钱佩英买完牙粉,出了店。   宋茯苓回头看高铁头与她有些距离,才挎住钱佩英小小声说:“娘,我觉得铁头哥想要送我礼物。”   钱佩英惊讶。   “真的,他刚才问我平时用哪个了,我特意给指了个便宜的。他能不能是想感谢我爹给他安排工作,想着回头过年发了俸禄买点啥。送你和我爹要郑重,你俩也不能要,送我就方便了。”   在后面走的高铁头,正满心满眼的想着:回头就将妹子指的那个买下来,送桃花。   而且还瞟了眼虎子和大郎,心想:这俩都是桃花的哥,不能带他俩去买,得自己单独来,还要找一个向三叔请假的理由。   高铁头急忙回头看了看街道,记住了店面。   ——   “你赶车行吗?这回可是牛车。”   钱佩英白了眼宋福生,把那个吗去掉,小红小牛她都行。   “东西没有落下的吧?”宋福生又操心上了,送到城门这里还在啰嗦:“回头告诉阿爷一声,我们几个三十晌午能到家,今年不休。”   “知道啦,说两遍,哎呀你别掀被子看俩孩子了,她俩冻不着。”   就在宋福生正磨磨唧唧时,忽然来了一队衙役,轰赶着所有离城门近的车辆。   让开还不行,让必须往远了去。   没有动手轰赶宋福生他们,只用嘴说,那是因为外围的铁头他们穿着官衣。   宋茯苓来了劲儿,特意下车看。   米寿也腾腾腾跳下牛车问:“咋的啦?又抓着一个造反王爷啊?”   不,恰好相反。   昨日是老百姓看热闹,今日是各高门大户纷纷出动,每家都有代表出来送行。   没一会儿,宋茯苓、钱佩英这俩没古代记忆,也总忘了自个是古代人的,就见到了超正品圣尊镇国公主的车架。   天子是六匹马拉车。   这位是五匹。   陆畔的奶奶带着儿媳去看孙子。   呼啦啦一辆一辆又一辆马车,打一身布衣带着棉帽子的钱佩英面前经过。   钱佩英和女儿对视一眼:这里的人,真是分三六九等。 第五百六十九章 随了姐姐,一群吃货   厚重的城门大开。   守门的衙役单膝跪地,恭送圣尊镇国公主车架。   前头的车已然看不清,后头的车还有才出城的。   浩浩荡荡的队伍,载着皇上亲赐的御医、国公府的官医、整个奉天城最好的大夫,小厮、丫鬟、婆子,隶属于公主的护卫。   而旁边的一处角门,百姓要是牵牲口车辆需要排队。   要一家一家的排号过,并排过不去。   钱佩英扯着牛车一边排队过角门,一边扭头望着人家公主队伍,开开眼界吧,咱没见过。   宋茯苓领着弟弟也没去车上坐,跟着人群边走边瞧热闹。   “这回放心了吧,我说什么来着?他那里会有很多人给看病的,不看都不行。”   米寿点点头:“恩。”   小娃也没见过这场面,眼巴巴的紧着瞅。   那车里坐着的奶奶他还见过呢,家里有小金笔:“对了,姐姐,就我收的那些礼物,我咋再没见着?”   宋茯苓:啊?   “没事看它做什么,我帮你收起来,回头等你长大啦再给你。”   米寿乖乖点头:“好哒。”   “来,上车吧,”茯苓压根就没抱过弟弟,拍把屁股让米寿自个爬上去,她自己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钱佩英笑着一扬鞭:“围棉被坐好喽。”   回去的一路,钱佩英和女儿是这么唠的。   那看见那种场面不得感慨两句?   与自个闺女,没啥事就唠嗑,这就是生小棉袄的好。   “你说你爹哈,一口一句陆畔大名叫着,我就拿他当陆畔啦。   他来咱家吃饭,我也没觉得哪里不一般。   那坐在咱家炕头,没见过挑剔,吃的不比谁少,一大口肉一大口菜的,上回还自己下炕要去添饭,给我吓一跳,急忙现将饭舀出来,给饭盆端上去。   你看咱家米寿。   才逃荒那阵,他还没忘了自个是位少爷呢,你说他才当了几年少爷,要靠人喂饭,穿衣服习惯性伸手等人伺候。   再一瞧那陆畔,真的,也看不出来是位挺大的大少爷呀?”   比如:曾背血呼啦的狼皮,出门就带个顺子,骑马匆匆来,骑马匆匆走,坐炕头吃饭说话啥的。除了话少,不摆谱。   宋茯苓笑看了老妈一眼:   “娘,人家能与咱摆谱吗?差多少呢,跟咱显摆也没意思。   就像嫉妒这事,你会嫉妒比你好一点的,可你会嫉妒比你高出很多的吗?   之前,他坐在咱家炕头吃饭,那叫去乡下体验生活。”   钱佩英不赞同:“你别那样说,还是那陆畔人品好。今儿你也见到了人家奶奶那阵容,你看人家,不得不说,平时得多低调。不提醒我,我都忘了他是啥身份,就当他是一个家里条件比咱好一些的孩子。”   钱佩英又说:“你都不一定能做到,你爹要是现在?”   “啊哈哈哈嗝”,宋茯苓立即抢话:“那我就得香车宝马。刚才那车辆,外面我就得弄的漂漂亮亮、叮叮当当,让人离老远就知道宋福生他闺女来啦。”   米寿围着棉被坐在后面,听的无语。   他才六岁呀,姐姐就能给他整无语。   钱佩英也边赶车边笑:“快别想象了,你爹火不到那种程度,他能给我台两匹马拉的就行,一匹小红太累。你还不如指望他让你多吃好的多给你买房呢。”   瞅了瞅女儿那小瘦身板,发育的太慢。   涨一点肉肉,她和老宋就能高兴够呛。   明明一顿两碗饭,咱也不知吃哪去了,倒是个头抽条了。   说起饭,宋茯苓主动的将话题又拐到陆畔身上:   “娘,陆畔一顿饭会摆十几个菜,所以我才说他去咱家吃饭是体验生活嘛。   我可吃过他家饭,那丰盛的。   我怀疑他早点也会是十几二十多样,什么小笼包啦,虾饺啦,油条啦,各种粥各种汤。   就那次我去?有道海参看着寡淡,但做的很好吃。”   “怎么做的?”   “就是用高汤熬啊是什么呀?我不知道。”   钱佩英说:“咱家也有海参,要是知道咋做的,我也能给你俩做着吃。”   “娘,那明天早上你给炸两根油条呗,好久没吃了。”   宋福生此时不在,要是在一定会说:你们听听,那娘俩聊着聊着就能急里拐弯。   “胖丫回来啦?”   “哎呀,胖丫回来啦。”   “嗳,三爷爷,嗳,奶奶们。”宋茯苓坐在牛车上招手。   咱是没有香车宝马,但是咱回了任家村也很受欢迎。   牛车赶进自家院子。   阿爷叼着烟袋锅子立即张罗:“富贵忠玉呀,快帮卸货!”   不能让这俩重伤员闲着,别的活干不了,杂活也要干。   他看见谁闲着就浑身不得劲。   现在咱自己家这院子,成带劲了,双开的大铁门,宽敞。   也再不是到处挖壕沟用木栅栏围着的时候了,就是房子太破。   “姐姐们,给。”   宋茯苓开始分发擦脸油。   郭老大家闺女还有大丫她们,接过时,先用手蹭蹭围裙,才小心翼翼接过一小罐,脸上带笑翻来覆去的瞅。   “你看看这盒子上还有画。”   头一次,姑娘们给自己花这么多钱。   而有的家里大人,其实心里都知晓闺女花很多钱买擦脸的,当爹娘的假装不知道,这样就不用骂了。   也得说,受宋福生的影响,潜移默化的,大伙对自家女儿们不再像以前似的偏心眼的不行。   毕竟太偏心儿子,宋福生该看不上他们了,那还能带他们干活吗?   就连妇女们也得益,家里男人们别说动手打她们了,眼下就是大声骂的时候都很少。这事朱氏最有发言权,宋福喜想揍她,只能偷偷来。   宋茯苓回家后,听说一件事,比钱佩英知道的还早。   太爷爷找老妈正谈着话,她这面就知晓了。   “祁掌柜要给你们金子?”   “恩,金块子,太爷爷不要他钱,他就想招给我们金子,嘱咐让拿家,”宋金宝点头。   “你们没要吧?”   蒜苗子大声道:“姐姐教的不让随便拿,我们记得,怎么可能会收下?”   丫丫靠在炕边说:“姐姐,那玩意也不顶吃喝呀,他咋不给俺们点糖果子。”   李秀家儿子,小小人一个,坐在炕头笑呵呵,一说话直趟哈喇子:“就是。”想要糖果子,快过年了,缺零嘴。 第五百七十章 喜讯   过后,钱佩英与女儿讲是怎么一回事。   陆家几位小姐给“陆家军们”发了工资。   反正在钱佩英看来,就是辛苦费的那种。   寻思也别让咱们这面白跑。   虽说给盖了砖墙,但那是人家陆畔让盖的,是她们弟弟的心意,那几个小姐觉着还没有表示呢。   就让祁掌柜给老爷子银票,让自个掰开,然后给每家分分。   老爷子当然不能收啦,说我们有匾,忠毅,还要什么钱要钱?万万不可。   可一个非给,一个非不要,老爷子又说了狠话:收下才是瞧不上我们庄户人家。   可见,宋阿爷是真的将福生孙子的话记进了心。   那时候宋福生说:“阿爷,咱不要,咱们又不是陆家的下人,做了好事得主子赏,所以咱不能接这个钱。”   那位三小姐陆之婉,就让祁掌柜将银票换成了金锭子,那金子一小块就能值不少钱。   就这么的,想将金锭子给每户的孩子们,回头告诉一声老爷子别让孩子弄丢,也算是给那些汉子们“辛苦费”。   可孩子们不好糊弄,给好吃的备不住真能收,给这个,不要。   ……   “你说你,来就来,咱们多熟悉啦,还带这个,外道。”   又到了一年一度年尾收官的时候,老隋他媳妇带着二小子,提着东西来串门。   老隋他媳妇一进屋,头巾、眉毛、眼睫毛带着霜,一看就是被冻够呛。   “快,拖鞋上炕头,我给你娘俩倒口热水。”   钱佩英这话说的不假,确实是与隋嫂子挺熟。   因为秋收那阵,老隋媳妇带着她家二小子,还有大伯哥家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三岁小子来帮干活。   那一阵,正经出了不少力。   有时候夜黑了就住窝棚,帮着煮饭、收黄豆、扬长。   人家记着咱的好呗。   据说老隋到了落脚地后,给送过口信,说托了兄弟福,和大儿子都很平安,帮着收皮子做手套给边疆军将。   别提了,那老隋媳妇 第一回 来时,见到钱佩英就要下跪,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结果唠着唠着听说宋福生他们也走了,不在家,当时没说啥,但秋收时就来啦。   隋嫂子笑:“我婆母特意让带的,昨下黑问我,啥时候去福生家?我家那老太太,你也晓得,她有些糊涂了,但这回妥啦,她算是记住了名。”   “是我应该先去看看,可不瞒你说,才从奉天城回来,我还寻思明儿去你那呢。”   “你可别去,外头很是冷。咱就这点东西,别来回折腾,啊?要不然你臊的我不敢登门啦。”   屋里这说着话。   外面,宋阿爷和任公信也在掰扯礼的事:“你一天来八趟,拿这些作甚,又不是不熟。”   “我跟你讲,老爷子,这回我给你带的东西可是稀罕物,你瞅瞅,牛肉,”任公信说话时,还左右看看:“小点声说,别让人听见,还有黄酒,一般人我真舍不得给他,也就您老吧!”   两只牛腿,咱都不知道任公信是从哪整的,这可不是逃荒那阵可以随便吃牛。   重礼,厚礼。   “老爷子,你在瞅啥呢?”   “啊,我在看我家有啥能给你回的,要不我去鸡窝给你抓几只**?”   “你可别,”吓的任公信急忙回家,费劲心机送的牛腿,一定要在送礼这事上当头一份,这样才能与宋福生紧密起来,拎几只鸡回家成什么了?   “咋这么着急呢,你不进屋坐坐啊?”阿爷站在大铁门前,拎着眼袋锅子喊道。   “不的,我得回家悠孩子。那个谁,她回娘家啦。”那个谁是指他后娶的小媳妇。   啊,对,别看任公信那老小子岁数大,是新爹。   总之,最近几日就一直在收礼,回礼。咱们宋九族最拿得出手的回礼就是绿色小青菜。   而马老太在翻过了那些收上来的礼物时,嫌弃的直撇嘴。   你瞅瞅,点心样式是重复的。   这家送来长白糕,那家也送长白糕。   城里头没有她马老太,选择面都窄。   轮到自己家人互相送礼物时,出了很多“小意外”。   宋福寿意外的收到了嫂子给做的新衣服,从里到外,一套:“哥,嫂子,我?”   宋福寿的亲哥宋福禄,笑呵呵对兄弟说:“换上吧,你嫂子连着三宿贪黑做的。”   多么温馨的场面。   可过后葛二妞却和弟妹马老太吐槽道:“老二要是没挣回八十两银钱,她能给做衣裳?儿媳妇就那么一回事,黑心肝。”   马老太说:“你别歪,那银钱不是在你那?你有空骂,倒不如琢磨琢磨来年,用那八十两给老二盖个房,重新张罗个媳妇。你看看穿件衣裳还得他嫂子给做,没婆娘不中。”   说完,马老太对着大拇指呸了声,整点吐沫黏丝线,眯眼给小孙女补裙子。   那败家孩子,她给买的那件很是贵的裙子,胖丫也不知上蹿下跳钻了哪里,裙脚那里给刮坏啦。   第二个“小意外”,是二十七那天,在童谣镇当值的那几个小子回来啦。   高屠户打头带着这几个小子寻到了钱佩英,放炕头一个银簪子。   “嗳?别的,嗳?”钱佩英现趿拉鞋去追,也没喊回人。   人家高屠户说啦,铁头、虎子、水田,包括大郎,大郎那可是宋福生亲哥哥家的孩子。   还有童谣镇守城门的郭老大家大小子、宋二婆子大孙子,就是任族长家的孙子振中,这簪子是他们几个小子的心意。   老早之前就商量好,单独用俸禄买礼物送三婶,买不起什么好东西。   但是每人凑一些,用第一个月发的银钱,共同买一样送三婶,就能送件好的了。   大人们也都知晓,高屠户进屋与钱佩英说话,就是为了证明自个知道。   小子们感谢三婶。   没错,不用感谢三叔,三婶好,三叔才会觉得真的好。   “哎呦,这事整的。”钱佩英拿着银簪子翻来覆去看了看。   “娘,来,我给你带上,就是样式不秀气,哥哥们倒是实在,只顾挑大的。”   第三件“小意外”是桃花收到了铁头给的嘎啦油。   高铁头挠着头,又给桃花堵在了两房之间的夹缝里说话:“也不知你能不能稀罕,胖丫妹子说,她就擦这个。”   “噗”,桃花抢过嘎啦油就跑了,到了家,坐在炕边还一人傻笑。   “花啊,笑什么呐?”   “奶,您来,坐。”   田婆子坐在炕边,桃花将自个那盒新买的贵面油给了奶奶。   没给娘,是因为娘有。   桃花那么孝顺的孩子,当初让宋茯苓给买的时候就买了两个,为了给宋银凤。   这回又给了田婆子。   “奶,你也擦好的,”像姥姥马老太一样,胖丫妹子就给姥姥买过很贵的。   “我这么大岁数可不用,那你擦么?”   桃花又笑了起来,手心里攥着热乎乎的嘎啦油。   这个小意外,也让宋茯苓很意外,啥?不是送给她的?   高铁头觉得胖丫瞅他眼神咋不对劲儿呢:“妹子,我要走了,你有话要带给三叔不?”   “没有。”   而高铁头这趟回来,是送东西的,仓场衙给三叔那种官员发了四只羊,发了半拉猪,发了二十斤盐。   听说以前还发米面,但是眼下粮食金贵,就没发。   二十八这日,九族男女老少正要去烧纸,宋富贵媳妇和王忠玉媳妇哇哇大吐,怀上了。   给王婆子乐坏了。   给葛二妞嫉妒的,用胳膊碰了碰马老太说闲话道:“那忠玉,屁股蛋子都坏了,还能整上呢?”   马老太这回很配合:“那富贵,重伤呢,也没耽误,哼。” 第五百七十一章 一路有你   咋整。   怀孕了。   先皇丧期怀上的娃娃。   宋阿爷扯过棉帽子,往腋下一夹就先走了,手里拎着铁锹。   他早就知道这些小子不是好嘚瑟。   嘚瑟大劲了吧?   让外人知道告哪去可怎么整?   家里还有块匾呐,也不起个带头作用。   阿爷在心里吐槽了很多,但走着走着慢慢也咧嘴乐了。   在他老人家看来,人就是财富哇,到啥时候生娃子也是大喜事。   那怎么办呐?   不行就晚些上户籍,想想招,给这个喜讯捂住喽。   得亏眼下和村里人关系都不错,听福生的就听对了。   要依照当初他的意见,就不与村里人有来往,干不过来活,咱宁可雇人也不找他们。   往后也让富贵媳妇和忠玉媳妇多吃些好的吧,身板硬实些,让家里的几个老太太给接生。   “老爷子?”任公信喊道。   宋阿爷抬眼,心想:   你看看,以前这老小子,在咱家晕死过,他家那个老三更不是个好东西带一帮人打上门。   当然,咱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差些弄死他家老三,八个老太太又跑大门口给那老小子骂的狗血淋头。   就以为这辈子都算是结下仇,后头却发生了许多事。   任公信厚着脸皮说,咱们这叫不打不相识,一天能碰见八遍,这谁能想到呢?   “你怎大晚上也在村口晃悠?”   任公信摘下棉帽子抹了把头上的汗。   你当他想大晚上给村里扫街道?   “老爷子,我是特意在等你。   你们是要去烧纸吧?   去左手边那面,我都给你们扫了出来,雪堆让我推走了,别去右面。   村里进车,压着纸钱过,实在是不吉利。”   去年,他大儿就是压着纸钱过,差些给俩弟弟整丢了。   今年,虽然大儿说过忙,回不来,各衙门口都在正常上值不休息,但是万一大年初一二回来看他这个爹呢,再压着纸钱过,弄丢谁呀?   已经没有人可丢啦,一身晦气再给外人整丢,人家不得整死子笙?   反正,任公信认为就是不吉利。   为了大儿子的前程,他大晚上带着二儿子子玖,推着手推车,拿着笤帚,帮村里收拾村口垃圾。   宋阿爷一愣:   “你已经给收拾出来啦?我们这正要去搓雪哪。”   阿爷还告诉任公信:“那不能像去年似的在村口烧,俺们家福生还得回来哪。”   任公信憋、憋了好一会儿,到底没忍住:“那怎么不早出来,那雪堆像座山似的,瞅瞅给俺爷俩累的。”   早家里不是有喜事嘛,唠嗑来着。   而今年烧纸,宋茯苓没来,她特意留在家里陪米寿,照顾这一帮小孩。   钱佩英也有单独嘱咐米寿说:“姑母会给烧纸,烧多多的,你可不许再像去年似的。”   “那姑母烧纸的时候要念叨,告诉他们,我读书还可以。”   “哪是还可以呀,我们米寿读书那是相当可以。”   ——   “丢,丢,丢手绢,悄悄地放在俺们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捉住他……”   大晚上的,宋茯苓领着弟弟妹妹们在院子里燃起几个炭火盆,丢手绢。   小娃子疯跑起来给鸡都吓着了。   伴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村里十字道口这里,大家伙又点燃了一堆纸钱。   “二孬啊……”宋阿爷叫完名就说不出话。   前段日子,刚知道二孬没时,阿爷给自个关屋里整整两天,明显打蔫。   因为老爷子总觉得,他以前真不是位好里正、不是位好阿爷。   日子过的越好越这么想,一把岁数,白活啊。   所以总是后悔,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他那时候就能像现在似的对小子们有这么一颗心,是不是当初就能多带出来几家。   那阵只顾逃跑,都没想过会和许多熟悉的面孔永别。   还是宋福生给劝开的。   宋福生说:   您老得吃饭呀。   和老爷子关在一个屋里,也剖析了自己。   说自己当初也是,那时候没有想过会和大家一路走下来。   是咱们一路互相帮忙逃命,稳定后,又互相信任扶持挣钱,才有今天。   所以说,和白不白活,多大岁数无关,和共同的经历有关。   像二孬为了救宋福寿,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也是他俩经历了很多事,关系处到了那。   此时,宋福寿望着火光就在想:   兄弟,你在等等,八十两只是开始,先给我娘,我不能一回来就成搅家精。现在也是冬天,你等开春的,我再挣点就去找你,我扛着你回老家。   宋福寿想给二孬和二孬爹葬一起。   这事他没和任何人讲过,只心里惦记着挣到钱就走,葬完二孬再回来。   宋福寿烧纸没先对他媳妇说点啥,先想着他兄弟。   或许,在宋福寿心里,他自己亲哥和堂兄弟等等,通通都抵不上二孬。   人家马老太念叨的就很吉利了,那种精气神都不一样:   “老头子,你在地底下接着保佑俺们。   我啊,现在知足,过上了以前不敢想的日子。   我出去,都得高看我一眼。真的,这话我当谁的面前都敢大声说,家里有匾。   啊,就是没坟,给你烧纸别挑理就中。   这地方挺好的,说是今年旱,可我也没觉出多旱。”   这话题勾的大伙,立马纷纷对火堆道:   “是,他们这里的旱,和咱们那里正常天一样,咱们那里一说旱,才叫真旱。”   “今年收成,这村里人说不好,但我觉得还行啊。”   “恩,正经行,够吃。今年这是用地种辣椒来着,要不更能够嚼用。”   “不够也不怕,就买呗,家里有钱。”   阿爷啧一声,“谁?谁说的这话?烧纸哪,别吹牛,”死人也糊弄呢。   再说搁哪呢钱,有也不给你们。   转头,阿爷已经顾不上悲伤,对着火光就急忙补了句:   “还是要多多保佑的,让俺们再多挣些钱,娃子们要念书哪。往后一个赶考的就会有不少花销,家里有好几十个吱哇乱叫的等着呢。”   大年三十。   宋福生偷摸看了眼手表,上午十点半才赶车往家回。   就这,还是魏大人照顾,知道家是外地的,让早上去点个卯,仓场衙的这几位官员碰个头,把伙食尾子结算一下,分个年终奖再走。   就可想而知,宋福生进村时得几点了。   一进院子,宋福生身边就围上了人,“快,换衣裳,等你祭祖。”   马老太她们将香炉点上,妇女们端着枣花膜、鱼,各种菜往桌上端,就等宋福生回来祭祖完开饭。   全家男女老少跪地,上香,这回还多了块匾需要供。   宋福生问:“给小子们送饺子了嘛?”   “送了,特意先包的,也才回来,富贵赶车去的。”   在童谣镇当值的那几名小子过年不在家,站岗。   新人嘛,第一年必须要值班。   水田都在奉天城造枪头呢,大郎他们是借了三叔光才得以回家。   吃饭时,宋福生听说王忠玉和宋富贵要当爹啦?   “行啊,你小子,看来伤的还是不重。”   宋富贵喝的脸通红。   他们又偷摸喝酒啦,现在咱这伙人,胆子大的不行。   反正也是,孩子都整出来了,还差喝酒吗?   “不是,福生,你得让阿爷给我买药吃啊,他说太贵不给我买了,我这嘴里一说话还有血丝呢。我主要是?嘿嘿,准。”   宋富贵说完,这桌男人家就哈哈大笑。   李秀就是在这时候扭身跑出去吐了。   八位老太太:“……”   很侧目啊,恩?谁的呀?   “大娘婶子们,咋能开口就问谁的呢,”这也太伤自尊了,连句怎么了都不问,就可见我甭管怎么做在你们心里也不正经。   李秀捂着胃:“我能怀吗?我是昨儿头就迷糊。”胃肠感冒。   马老太:我以为连你也怀上了,那也太气人了。   葛二妞:哎呦?对了,她能怀,年纪轻。   葛二妞回头瞅了眼自己二儿子,又瞅了瞅李秀的儿子。   悄摸与马老太讲:“弟妹,你说实话,你觉得李秀这人咋样?”   马老太忙着在啃鸡翅膀,过年啃这个寓意好,能飞:“啥咋样?”   葛二妞怕别人听见瞎说,只含糊了句:“俺家福寿?”   “啊,那你别惦记了,我觉得她不能同意,没那个心。”   “是啊,真犯愁,我也觉得他不能同意。”   不找大姑娘找李秀?怪舍不得自己儿的,确实配李秀白瞎了。   不过,那李秀很能吃苦挣钱,大姑娘不能挣,还得给过门钱。   与此同时,大年三十这天,陆畔的祖母和母亲仍在路上。   外面下着大雪。   车轮子撵着雪咯吱咯吱的响。   已经风雪无阻走了好些天了。   都以为老夫人如此颠簸会身体不舒服,但实际上老夫人却越走越精神,多赶路,就能早些见到孙儿。   就在这时,秦嬷嬷示意车队先停下,向主子汇报:之前经过的县城,县令派人撵上了队伍,送来了许多桶饺子。   老夫人让停下了,让将饺子给随行的将士兵勇们。   然后自己拿着手炉,被儿媳搀着下了车。   她带着抹额仰头看天:“也不知上元节那日,能否见到珉瑞。”   青城府衙。   “少爷,该喝药了。”顺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对着床上趴着的陆畔说道。 第五百七十二章 顺子大师   陆畔动了动,一看就是想起身。   但由于背部有伤,从左肩到右腋下刀伤过重,只差一点点扒开肉就会看见骨头,两只胳膊根本吃不上劲。   “少爷,小的求你了,就在这喝呗,您看小的都给您端来啦,”是特意端来的。   陆畔不。   咬着牙,不许别人帮忙。   先用胳膊肘拄着,让自己身体抬起,随后才慢慢地把住床沿起身,只这么一会儿,就折腾头上见汗。   此时,他身上只穿着一条亵裤,上身裸着缠裹绷带。   端过药,一饮而尽。   顺子的手比陆畔喝药速度还快,嗖的一下就塞进陆畔嘴里一颗糖。   陆畔当即斜睨顺子。   顺子却心想:瞪呗,只要为主子好,挨几眼瞪算什么。   “少爷,小的洗手了。”   陆畔这才拿过亵衣,没将糖吐出来。   顺子急忙过去放轻动作给穿上。   陆畔一身象牙白缎子中衣,临窗而立,忽然问道:“下雪了?”   “是,少爷,下雪了。   从清早起就飘雪花,但还是和家里的雪不能比。   咱奉天城的雪,一下那么厚,扑簌簌的,能迷了人眼。   而且要想等下完再扫雪,就扫不动了,要随着下随着扫。”   顺子站在陆畔身后侧,也跟着望雪花,似是想通过这些雪花,去想象自己的家乡。   陆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今儿是三十?”   “是呀,少爷,大年三十,”顺子的语气变的轻快起来:“在这辞旧迎新、万家团圆、时序更替的值此新春佳节之际,少爷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说点什么都好。”   比如:   少爷,你望着这扑簌簌的雪花,心里正想着谁?都是怎么想的。   您说两句心里话就好。   哪怕只和小的聊聊,猜一猜家里过年正在吃什么干什么,那里下雪了吗?   陆畔却扭头看顺子,又瞪上了。   顺子刚刚还在笑的脸,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低下了头,朝后退了一步。   “下去。”   “是,少爷。”   陆畔看着顺子离开的背影,眼里染了笑:与你说得着吗?废话多。   而转头出去的顺子,在长廊处那里找到了四壮、小全子,以及刚被提拔上来的任子浩。   四壮双手环胸,靠在廊柱上看雪。   小全子坐在那,悠着腿看雪。   任子浩吃着花生米,看雪。   “都干什么哪?”   “师父,在想家呢。平时不显,过年就感觉很想得慌。”   小全子说完还啧啧两声,似是嫌弃自己矫情:“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想家了,竟不是想家里的好吃好喝,而是想回去帮爹娘干点活。”   任子浩说:“那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是想家里的好吃好喝,我嫂子做的小鸡炖蘑菇,很香,等回头你们都去吃吃。”   说完往嘴里扔颗花生米,还叹口气:“其实,别说小鸡炖蘑菇了,我连家乡柳都想。”   顺子撇撇嘴,全是没出息的。   看向四壮,噢,这位想家的方式他懂:想家的时候就是不说话。   “我说四壮,你心里是不是装着哪个大姑娘?你心里有人啦。”   四壮终于变了表情,扭脸看向顺子。   小全子和任子浩瞪大眼:啥?哪呢,姑娘。   顺子本来是想诈一诈,可看四壮的反应,果然。   难怪他觉得四壮靠廊柱赏雪和自家少爷看画时,那个眼神,那种情窦初开?总之,说不上,很像。   就在这几个小子扯皮聊天时,一身中衣的陆畔,正在看画。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每次见到那伙人,陆畔都觉得,那是一种乐观和生机勃勃。   从逃荒,曾沿路讨过饭,小孩子不得体的穿着大人衣,到现在孩子们都有书可读,此时,年夜饭也一定很丰盛吧?   这就是他在出征前,为何特意去坐坐的原因。   因为他很喜欢那里的气氛。   那伙人就像是总能见到希望,总是像你传达,他们过的又好了,更好了,盼着安定,盼着收成,盼着人丁兴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   这大半年征战,在外的将士总说,我们为万家灯火拼了,为老家的爹娘过太平日子拼了。   他脑海中的万家灯火、百姓人家,就是那伙人过的日子。   陆畔合上了孩子们在田间地头读书的画卷,重新踱步到窗边。   他忍着背部的疼,放慢动作推开了窗。   少爷,漫天的雪中,你想的是谁?   顺子问的话似还在耳边回响。   想的是谁?   呵,呵呵,陆畔的眼里满是笑意。   顺子端着第二碗药汤子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在“偷笑”的陆畔。   心想:少爷,你是在想象娶媳妇吗?或是在想象管先生改口叫岳父?瞧您背地里乐的,难怪撵我走。   不过,甭管您想啥,“哎哟,少爷,小的知道您烦,可小的还是要说。不能开窗的。您背部的伤,它不止是剑伤,您一定要当回事,主要是被海水泡过不是?”   医官们千叮咛万嘱咐,别发热。   很担心出现发热症状。   而且一旦出现,搞不好就会反复。   陆畔皱眉,刚才想到哪都忘了:“啰嗦。”   ——   “娘,你看我耳朵是不是红了?”   钱佩英瞅了眼闺女:“可不是?通红的,你刚才去烤炉房冻着啦?”   这个新年,大伙没歇。   大年三十吃顿团圆饭,大年初一照样开工。   宋茯苓疑惑:“没有啊,就这么几步路,我还戴耳包了呢。可是热的不行。”   钱佩英用围裙擦擦手,摸了摸女儿的左耳:“那不是冻的就没事。左耳发烧,是谁念叨你呢,备不住是你爹。”男左女右嘛。   宋茯苓:这都哪跟哪?老妈怎么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理由。   还别说,这个正月里真有很多人惦记宋茯苓。   初七这日,云中县的伍员外家。   伍员外家里是靠开糖厂发家的,云中县这个地方产甜菜。   家里过的比农户家那是富足多了,只田地就有好些晌,庄子不算,富到能拿出好些银钱捐个官当土绅员外。   伍员外就在惦记宋茯苓。   他正和老妻说,开了春,长孙的婚事要提上日程。   他老妻说,是啊,要的要的,十八岁啦,本是先皇丧期前就想要让媒人登门去看看于家姑娘的。   于家老爷子是云中县的举人,虽说岁数大了,不可能再进一步,搞不好再过一二年就快要不行啦,但是毕竟举人家的孙女,配咱们门楣上尚算可以吧。   伍老爷子一听,忽然不同意于家啦,就和老妻小声说,当初没派媒人去也好,又讲了宋福生家女儿。   将宋福生的方方面面说与老妻听。   其实他老妻也知晓有匾那家,不用多介绍就知晓任家村河对岸那户人家。   话说回来,这附近又哪有不知晓的?   皇上赐予的,羡慕死他们了都要。那匾能进入真正的大户人家视线。   如果伍家真能娶了那家姑娘,确实能借上力。   “可是,老爷,我也耳闻过,年纪上是不是有点太小了?不能马上过门吧?”   老太太还是惦记早抱曾孙的,还给出主意道:“老爷,他们那不是叫什么九族吗?里头应该有适龄的。要不,回头让媒人在那里面给挑一挑?”   “屁话!”伍老爷子没听完就打断。   搭进去长孙,长孙是要顶他伍家门庭的,却为只随便挑一个娶?   那所谓的“九族”关系再亲,娶宋福生的女儿和随便娶一个能一样?   那还不如趁早选于家姑娘呐。   伍老爷子越想越认准了,“晚两年算什么,你这人糊涂,最起码的道理都不懂。”   “什么道理?”   “好饭不怕晚。”   正月十四这天,童谣镇,胡县令家。   崔姨娘满眼嫉恨正要摔茶杯,被嬷嬷挡住:“姨娘,可使不得。”这大过年的,摔出声响传到夫人那里,夫人又得嚼舌根与老爷告状。   崔姨娘恨呀,凭什么让她的儿娶一位农户女?   一想起儿子慌张地说,姨娘,我可不想娶农户女,崔姨娘就心急如焚。   她儿子再是庶子,也不能娶农家出身的,那农女都糙的狠,怎能配与她儿拜天地。   再说还指望儿娶位高门女,能给儿子身份抬一抬。   与此同时,胡县令的正妻心情也很不妙,正在房里拧着眉头。   因为崔姨娘知道的消息是错误的。   胡县令压根就没想用庶子提亲。   在胡县令看来,用庶子提,那不是结亲,搞不好倒会结仇。   要知道宋福生只得那一女,别人不晓得,他却是知道详情的。   所以,是要让自己的二子,二子是夫人生的,是嫡次子,去宋家找官媒提亲。   胡夫人虽也常年在后院,但明显比崔姨娘知晓的多。   知道宋福生那不是普通庄户人家。   也就没当着胡县令的面前,听到有这么个想法,面露异样。   可是,送走了胡县令去前衙,胡夫人自个却纠结上了。   她的二儿,做学问极好,甚至比长子还要出类拔萃。   先生前几日还说,恢复科考,可下场。   也就是说,未来可期。   那么,随着二儿再进一步,给自己挣出个前程,宋家女会不会还是身份上低了点?   她如果真听了老爷的已经下定,到那时,会不会埋怨她这个娘?   另外,胡夫人觉得还有一件心里很犯膈应的事。   那就是,宋福生之妻只生一女。   他女儿会不会随了娘?子嗣上会不会也很艰难?   正月十五这日,青城府衙。   陆畔发烧了。   因为远方传来消息,曾经父亲手下的一名将军吃了败仗,让吴王跑了,他不顾伤口,连夜与莫将军派来驻扎在这里的几位副将商议。   就这样,一夜过后,他就面色通红的趴在了榻上,一睡不醒。   所以根本不知道上元节这日,祖母来了,母亲来了,风雪兼程,就为了与他过的团圆节,给祖父一人扔在了家里。   老夫人心疼的摸着孙儿。   陆畔的母亲更是看着儿子直落泪。   或许是听到了抽泣声,陆畔动了动,烧的迷迷糊糊间嘴唇也蠕动,似在说着什么。   老夫人和陆畔的母亲急忙停下了哽咽。   老夫人用帕子堵着嘴,凑到了孙儿嘴边,珉瑞啊,祖母来了,珉?   “……”老夫人很是迷茫的回眸看儿媳,胖丫?   陆畔烧的迷迷糊糊的梦里是,他一脚甩掉当初胖丫逃荒时脏兮兮的脸,甩完就后悔了,想说胖丫,我不是故意的,没认出你。 第五百七十四章 我的眼中只有你没有他   孙儿想要胖丫。   可胖丫是什么呀?   说句实在的,老夫人听见陆畔喃喃后,第一反应都没往人名上想。   这个,主要是接触不上。   孙儿认识不上叫胖丫那种名的。   她也觉得自己能不能是岁数大了,一直赶路,有些上火,会不会耳背听岔啦?   还是顺子的出现,让老夫人觉得没听错,而且是人名。   福至心灵,甚至还想到,难道是位姑娘家的闺名?   因为顺子进来时,正好听见她问儿媳话,问胖丫。   那个机灵鬼立马端着托盘疾步的向后倒退着走,跑了出去,眨眼间就换了秦嬷嬷端着茶点进来。   老夫人和陆畔的母亲安顿好陆畔,亲眼看着又熟睡了,守了好一会儿,没有再胡言乱语,这才离开。   老夫人换了一身便装坐在上方,陆畔的母亲也着装朴素坐在她的左下方。   先询问了十二位给珉瑞看诊的大夫,仔细的了解孙儿的病情,应该注意的方面。   接着又见了几位知晓她们来了,正在院子里等候的援军副将。   这几位副将,是莫老将军当初派来援助孙儿的,于情于理都要见一见。   最后,才是独臂小全子。   小全子是主动的送上门来谢恩,因为老夫人让随行的太医也给他看了看伤臂摸了脉。   那可是太医啊,竟给他一个小厮看病,感动的浑身颤抖,当然要来磕头的。   珠帘后面。   小全子静等了半个多时辰,才得以跪在夫人和老夫人面前,可是一打照面他就后悔了。   完了,惹祸啦,难怪好一会儿没在院子里见到师父。   之前,他还纳闷来着,这么忙,好些事需要安顿,师父为何不见踪影。   “回老夫人,回夫人,胖丫确实是名女子,是宋福生之女。就是前一阵,不顾生死,给少爷送救命粮的那位宋福生。”   婆媳俩对视一眼。   小全子端着伤胳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头上却像长了眼睛般,好像已然看到老夫人和夫人互相对视,不知那一眼对视,会不会多想。   心里直打鼓,要不要越规矩?   这事一说出来,好像先生送粮就是为了让少爷和他闺女发生点啥似的。   不是那样的。   不管了。   “老夫人,夫人,请容小的多嘴说一句,先生,就是宋福生。甭管是先生也好,还是先生之女,人品真的是极佳。陆家军都能证明先生的为人……”   可不是有私心才豁出命送粮。   秦嬷嬷先偷瞄了一眼公主的脸色,随后就无奈地瞪着下方跪在那里自顾自低头解释的小全子。   你能不能说重点?   老夫人根本就不关心私不私心。   老夫人和夫人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单独见过面?有没有说过什么,少爷当时是什么表现。   小全子支支吾吾道:   “回老夫人,回夫人,小的实在是不知什么时候单独见过面。   小的只知有一回,噢,就是那阵三小姐和宋姑娘合伙的点心店还开着,少爷下职后,大晚上的敲开了店门。   当时宋姑娘没在,人家一直也很少来城里,少爷却在空荡荡的店里站了好一会儿。”   还有吗?   秦嬷嬷:对,老夫人就爱听这个,再多说些。   “还有给那点心店搬砖。”   “咳,咳咳,”老夫人一下子被茶水呛了,秦嬷嬷急忙要给拍背,她却挥手让别打扰,拍什么背,听他讲。   小全子在下面跪着,还在那里自顾自道:   “是真的,老夫人,夫人,当时点心店院里运来了砖,买了不少,应是预备要盖炉子。   少爷正在旁边书肆楼上就瞧见了,急忙去了隔壁后院帮忙。   啊,对了,那天,宋姑娘倒是在。   宋姑娘的祖母不让少爷搬砖,少爷非要搬砖。   不过,那天,小的没有听见宋姑娘对少爷说话,只听见少爷背着筐对宋姑娘主动说,往里装。”   陆畔的母亲听了这些,感觉很恍惚,都顾不上与婆婆对视了。   真想不顾身份再三的向小全子确认,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说的真是你们家少爷的事?   与此同时,顺子一边回头瞅,一边鬼鬼祟祟进了陆畔的“病房。”   陆畔也恰巧睁眼,是疼醒的。   他不知道,很疼是由于太医才给他伤患处解绑换完药。   那药抹上没有冰冰凉的感觉,不像之前的药膏抹上能舒服些,这回换的新药倒是火辣辣的疼。   “少爷,您醒啦?”   陆畔本想骂顺子,干什么呐,做贼一样。   结果一开口,嗓子很是干痒,示意先给口水吧。   “少爷,老夫人和夫人来啦。”   什么?   “哎呦,少爷,您慢着些爬起来,别扯裂了伤口。”   这么远的路程,祖母和母亲来了,在上元节这天来了。   顺子能看出来陆畔不同以往,有些激动,也是,很难想象怎么来了呢。   但是:   “少爷,还有一事,小的觉得应该先和您透透底,再去见夫人和老夫人比较好。”   “什么事?”   “您先口水哈少爷,刚才就没喝多少,只顾起身。”   顺子将水杯给了陆畔后,才说道:“您睡梦里叫胖丫被老夫人听见了。”   要不然小的为何鬼鬼祟祟的,不就是担心被叫去询问嘛,为了保护好自个,煞费苦心。   陆畔喝水的动作一顿,然后接着喝水。   顺子:“……”这就完啦?   “更衣。”   所以在小全子正回答“小的不知宋姑娘多大年纪”时,有一道声音答:“未满十五。”   还差几个月。   陆畔的身影出现。   秦嬷嬷立即满脸笑容,带着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向陆畔行礼,行完礼示意小全子可以随她出去了,且遣散了在外间伺候的众位丫鬟,她在外守着。   “祖母,母亲,怎可将祖父一人留府中?”   “嗨,皇上会留他在宫中过年,你的几个姐姐也会回府陪伴,倒是你,见到我们有没有意外?”   陆畔望着祖母眼里满是笑意,“意外”,又扭头看母亲:“倒是母亲,怎一见我就哭?”   “你还敢说,瞧瞧你那伤,”那吴王就让他沉了海就得了,却为了抓活的,弄一身伤。   这天晚上,陆畔在异地他乡,过了一个有祖母有娘陪的元宵节,那火辣辣的破药,感觉也能忍住了。   也是在晚上吃饭时,才又聊起胖丫,因为之前孙儿醒了要问的事很多。   “你在出征前,与祖母提到的姑娘家,就是她?”   “是。”   “她可知你心意?”   “不知。”   陆畔的母亲抬眼:什么?竟是我儿在一厢情愿?   陆畔就像是嫌打击母亲还不够似的,放下了舀汤圆的羹勺说:“她的眼中,还没我。”   没有什么可不能说的,无需藏着掖着。 第五百七十五章 你那里下雪了吗   老夫人也放下羹勺,吃不进汤圆了。   孙儿沉稳地坐在那,用平平静静的语气说,她眼里没我,这还怎么让人有胃口吃,听的人心里一揪。   老夫人没遇到过被别人嫌弃的状况,看了眼秦嬷嬷:   怎么能没有孙儿呢。   那怎么能让她眼里有啊?   不准没有,必须要有。   陆畔的母亲听完,更是觉得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   就像是忽然间从天上掉下个让她儿子开窍的姑娘。   这姑娘是布衣人家的女儿,然后竟没看上国公府的她儿。   她儿为了讨好姑娘,给搬过砖。   搬砖就够说不过去的,而最天方夜谭的是,还白忙乎,白帮着干活。   她儿是谁,陆珉瑞,那是上到皇上,下到万家百姓交口称赞的定海将军。   定海将军、国公府独子,帮你干活,胖丫,是叫胖丫吧?   你认为他很闲是不是?你竟然不多想想,十四五岁了,又不是小孩,竟然眼里能没有我儿。   陆夫人闭了下眼,深吸几口气在心里劝自己:   别生气,那姑娘很可能是确实没多想,身份过于悬殊嘛。   对,就是这样,并不是没看上珉瑞。   这世间就不存在有姑娘家会看不上她儿子的,放出话娶亲,一个个不要争抢起来才好。   要是这么一琢磨,说明那姑娘还挺脚踏实地的是吧?   那面老夫人又问上了:“那她父亲可知你心意?”   “也不知。”   陆畔舀了一颗汤圆吃完后,才继续道:“我要是说了,他当初就不会送粮,会离我远远的。”   这这?   这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嘛,怎么如此奇特。   要有私心的,要攀权富贵才是正常的人心所向。   老夫人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搞了半天,她孙儿谁也没搞定。   “珉瑞,祖母也有所耳闻,那是一户重情重义、知礼识理的耕读人家,门楣上……”   老太太这就给定了性,她说是耕读人家,那就是。   至于门楣上,有很多操作空间,可以耕读人家变成耕读世家,世家变成……   不是嫌弃孙儿相中的是农家女,而是孙儿在外行走,不能在这点上受人指摘。   倒是陆畔打断道:“唔,祖母,母亲,现在说那些还早。”   他还吃着呐,家里来人了,胃口很好。   “告诉你们,就是不想让你们从旁人口中听的一知半解,也是不想让你们插手。”   “祖母,不要帮忙。”别想着帮宋家提高门庭,不需要那样做。   “我相信宋叔。”   陆畔的母亲眼神闪了下,叔?这就叫上叔了啊?你这可真是通知我们。   陆畔的祖母是从孙儿的眼神中看到了敬重。   心想:是啊,如果岳父不能让孙儿敬重,那日子能过好吗?而那位宋福生,看来孙儿是真乐意将来改口叫岳父的。   “也别去打扰……咳,”陆畔终于有了在谈自己终身大事的自觉,面露出不自在。   之前,要知道他一直很淡定来着。   “恩,胖丫,她叫宋茯苓。回头别将她唤进府里,别吓到她,我心有数,”说完,陆畔就站起身离开。   他祖母和母亲齐齐扭头目送,忽然羞赧离开的珉瑞。   羞赧……   可真是稀奇事,今年才一开年,就格外多。   这天晚上,老夫人被秦嬷嬷伺候躺下后,睁着眼喃喃:“茯苓,名还怪好听的。”   秦嬷嬷忍笑:公主,您确定名好听吗?   “唉,也不知长的是什么模样,只知道个名。”   秦嬷嬷一边给老夫人盖被,一边笑着小声说道:“老奴猜测,应是标致到极点吧。”   “我瞧着你,也挺欢喜?”   “奴婢是很欢喜。不知公主注意到没有,少爷在提起名的时候,耳朵都红了。”   老夫人闻言也笑了起来,是啊,这才是正常的,不像之前一提哪个姑娘家,孙儿就像听一个物件似的。   所以说,老太太无所谓有没有私心,无所谓门第是否般配。   有私心,那是人之常情。   不般配,如果有需要,可以帮着提。   她只要她孙儿开心。   到了如今这一步,国公府已经没有任何所求。   出发前夕,国公爷还与她讲,迁都过后稳定稳定就想退了,下一次要是远行,就有他陪着。   而陆畔的母亲此时也没睡。   睡不着啊。   和全天下的母亲一样,儿子没有相中的姑娘,急。   儿子突如其来的告诉你心里有人了吧,也很是闹心。   不过,陆夫人却没有和身边的大丫鬟唠叨。   她很信任这个丫鬟、很想找个人聊聊这个话题,也没说。   万一呢,万一将来胖丫进府,她的儿媳怎能让丫鬟品头论足。   陆夫人坐起身:我为何都联想到她进府后的事了?   唉。   古代没有电话,要是有电话,陆夫人此时一定是拨给陆之婉,张口就问她家老三:与你合伙的那个姑娘,她什么样,把知道的通通说与我听。   她什么样呢?   陆畔趴在塌上,心里回忆着耿良的话。   耿良被顺子追问,说那日得见宋姑娘时,一身男装,去了刑场看热闹。   顺子就问:   什么颜色的男装,许久不见宋姑娘,个头又到哪了,有没有问你关于咱们这面的,   比如将军受伤了,宋姑娘有说什么没有?   百姓争先夸赞咱们将军时,宋姑娘有说什么没有?   回忆到这,陆畔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耿良说,她没问。   她没问,可自己却想问问她“你那里下雪了吗?吃到汤圆了吗?”   “姐姐,夹的时候要小心,锅烫”,米寿叮嘱宋茯苓道。   宋茯苓也没去想想她弟为什么会说这话,米寿刚才被烫着了呗,点了点头,表示会小心的,夹起一筷子羊肉蘸上麻酱陈醋就塞进了嘴里。   哇,好香,今儿终于吃上了老爸发的四只羊。   我跟你讲,大伙其实都是借她光。   本来太爷爷还想用一娃四个汤圆糊弄糊弄就算过节,是她嚷嚷想吃涮火锅,老爸就说:“整,闺女要吃,必须开整,全体都吃。”   “姐姐,刚才我瞅了,麻酱没有多少了,”钱米寿吃的小脸红扑扑的,将自个跑出去特意打回的麻酱放在宋茯苓手边:“我就赶紧给你舀回了些,先预备着,不过你少吃些,闲。”   “好,”宋茯苓又夹起一筷子羊肉塞嘴里,一筷子涮白菜塞嘴里,鸡肉丸塞嘴里,酸菜塞嘴里,蘑菇塞嘴里,拿着漏勺站起身,她刚才往锅里打了两个鸡蛋,熟了,蘸麻酱吃。   同桌的八个老太太在唠嗑,宋茯苓压根就没听她们在说啥,带着米寿金宝就不停的吃。   “我吃饱了,走了啊奶。”   “坐这陪奶唠唠瓜呗,你看你爹他们还喝着酒呢,这里多热闹,你自个回家干啥呀,大过节的。”   可干的事多了。   宋茯苓洗完头发,敷面膜,躺在炕上看古代志趣鬼怪,没一会儿她就看的一惊一乍的,从心里发出:“握草。”   过一会儿,躺在炕上,又敷着用牛奶浸湿的面膜纸吼吼吼的笑,不敢大张嘴,怕长褶子。 第五百七十六章 不干了   过完正月十五,就预示着年过了节走了,该好好干活了。   此时,王忠玉在仓房里编藤椅。   宋富贵在一旁,拎着铁锤,对着手心呸呸两声,哐哐凿石头。   开春盖房,屋里要铺石砖地,外头倒是有卖现成平整的,但是那不得花钱买嘛,能自个干的就自己攒,啥家庭啊。   这俩身上伤势严重的都没有闲着,就可想而知其他人了。一早上汉子们起来就出去拉石头,伐木头,摔土坯子。   眼下,咱们这伙人那真是什么样的手艺人都有。   打铁的,木工,瓦匠,制木炭烧土泥盆、造炮弹的,装火药的,制冰的,总之,甭管单揪出哪个汉子,你问他这活你会干吗?他都敢说,试试呗。   他们就是这样一路试出来的自学成才。   而烤炉房的烟筒更是早早就冒了烟。   妇女们、姑娘家,在天没亮时,会围着大锅简单喝碗稀粥,一人分得一个馍,草草吃上一口就去忙。   每日里这个时辰,里面已经干的热火朝天了。   宋福生给大家透过话,烤炉房在新的一年也别想休息,即使那面休战暂时不打了,还要继续供应奶砖和列巴。   不休息好啊,干活最笨的妇女,去年还挣了二两多银钱,那都啥形势啦?外面都有吃不饱饭的,更不用说有手快干活利索的,起早贪黑一锅锅烤出来,挣了五六两银钱。   就这种活,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守家待地,去哪找这种好事去?要多少有多少,让烤几年就给烤几年。   宋阿爷正在用笤帚哗啦院子,心里念叨着:   这眼瞅着又要二月二啦,二月二,让大伙吃不吃点肉啊?   你说这一天天怎就那么多节,过哪个节也得撒点银钱,好几百口人吃饭纳,即使蘸个蒜酱也得去打酱油。   就那天,吃涮羊肉,用那么些麻酱,给老爷子心疼坏了。吃肉还要蘸料,毛病。   “哎呦,这双开的大铁门,离老远就能看见的大院墙,依山傍水,看的人心口都敞亮,能不福泽绵绵吗?该着啦,该着啦,家有人没?”   忽然就传来这么一道突兀的声音。   宋阿爷探头一瞅,心里有数了。   穿的花枝招展,一要娇,二要俏,三要能说还会道,不是媒婆又能是啥?   其实早两天家里就来了一位媒婆,那位脸上有颗黑痦子,比他还能抽烟袋,抽的一进屋直呛人咳嗽,是先皇丧期刚过第二日就登门的,那个迫不及待啊。   家里人都没当回事就给打发走,因为探了探话,那位手里没有啥“好货”。   “你是?”   “我夫家姓刘,老爷子,你可能不了解我,但咱不是吹,十里八乡您有机会打听打听,咱这里,家有儿女初长成,都到我那里去报个名。   我这里正儿八经祖师爷是月老,不像那些瞎供奉,不是那姻缘也硬牵。   而且我这人一向实在做事,用心说话,准保说和的你们齐满意。   这不嘛,眼下啊,哪还有不知晓您家的?哈哈哈,那可是皇上他老人家金口玉言夸过的人家。   我就在家盘算着,我这得上门呀?咱越是那仁义富贵的人家,越是要用心挑选女婿儿媳。”   老爷子被说的头疼,他才问了一句,这人就那么多话:“胖丫啊?”   “嗳,太爷爷。”   这个时辰,就胖丫最闲。   快让胖丫去寻个更能说的来对付媒婆,他可整不了。   王婆子和葛二妞被喊了回。   本来这种事,八个老太太都应该在,家里头孙子孙女想寻个什么样的,每家标准不同。   但很不巧,今天马老太给村里妇女们都召集在一起开大会,总结一下去年的经验教训,展望一下今年怎么能数量更多,互相交流养奶牛的经验。要不然媒婆进村,早就被发现。   这位姓刘的媒婆,葛二妞和王婆子还是很重视的,连马老太问过姓氏后也一副重视的样子,特派俩人回来招待。   要是那种不好的,直接就给打发走了。   宋茯苓问为啥,她手里人多?   葛二妞边往家走边告诉道:“人家还能掐会算,咱们是后来的不晓得,但早就听村里人提过她。那人掂量轻重掂量的也清楚明白。”   怎么个掂量轻重法?宋茯苓今天算是明白了。   媒婆来家,先问你家适龄的都有谁,这是第一次登门,算是打听。   打听想找什么样的,你家条件又是什么样,娶妻或者嫁女能不能给点啥,然后媒婆心里可能有个“大数据”。   根据你的要求、你自身条件,对方想要的条件进行综合分析,最后筛选撮合。   如果男女双方条件悬殊,媒婆压根就不会做那种膈应人的事,不会提,因为不可能嘛。要是那样做,会坏口碑。   这就属于懂事的媒婆,看来这位姓刘的就属于这种。   因为有问宋茯苓,你是哪家的姑娘?   被葛二妞给拦了下,说这个可不中,她就是个跑腿的,她爹是宋福生。   宋福生就是那位当官的。   刘姓媒婆笑眯了眼,丫头是真俊啊,就是可惜了,爹当官的就是官家小姐了,估计也要寻个当官的,而不是家底厚实的人家,那就不归她这种私媒管啦。   ——   “娘,你晓得么?这里要是没有媒人,那叫私相授受,会被人看轻。”   钱佩英抢过闺女手里的核桃,吃太多,上火:“那自古以来也没少了私奔的事,越不让干越干,嗳?这玩意才怪呢。”   娘俩正说着,宋福生忽然进屋了。   “你咋回来啦?”   钱佩英很意外,想到上次回家是发钱了,急忙脸上带笑问道:“仓场衙又发钱啦?”   “发什么钱”,这娘们一见他就钱钱钱。   得,一看宋福生那样就知道心里不痛快。   但直到女儿和米寿都睡着了,宋福生给钱佩英叫进空间才说:“我不干了,提早辞职。”   “怎么了?”   “当个小破官,都特么惦记我闺女。才多大,就要跟我成亲家,跟谁俩呢,烦透了。”   最近暗示宋福生的人太多了,胡县令是一个,仓场衙庞大人也问了,更不用说那些拐着弯瞎打听的,备不住哪天媒婆就登门了,说出的人家,咱都不知晓哪个是哪个。   媒婆总登门问他闺女,而他们这面总不应,对名声也不好。   “我不干了,就能让很多心眼歪的打退堂鼓。”   钱佩英坐在沙发上,心想:我闺女还没来事呢。 第五百七十七章 我的择偶标准   米寿问茯苓:“姐姐,姑母这两天总瞅你,瞅的比往常多得多,你觉出来了没有?”   “没有”,宋茯苓伸脖子咬住弟弟给扒的杏仁,然后单手拄着下巴接着翻书看,时不时发出笑声。   隔了两天,钱佩英铺完炕被,忽然凑近到女儿身边问道:“茯苓啊,你别看书了,陪娘唠唠嗑呗。”   “噢,你说。”   钱佩英看了眼女儿两只脚还在晃悠,拍了一下宋茯苓的后背,让认真点,才说:“你得找对象吧,这事你自己想过没有?”   宋茯苓拿着书一愣。   钱佩英瞥眼门口,米寿没在,那也凑近闺女耳边小声说:   “你甭管是现代古代,到了岁数,你得找对象吧。   我问过你爹了,这里十八九岁就是老姑娘了,只有被家里条件拖后腿耽误的,还有身体有隐疾的,才那么大岁数不嫁人。   咱就算往后脱,脱到十八九岁嫁,最晚也得十七八岁就要定下人家啦。   在这里,可没有现成的柜,给你打家具做床,从寻好木材到做成就要一年半载。”   “得得得,”宋茯苓怕她妈继续说下去:“哪年的事呢,现在就担心。”   钱佩英叹口气:“那你总得和我说说想找啥样的吧,以前你就不和我讲。你看看别人家那些孩子,有啥话,当闺女的都和自个娘讲。”   “哎呦娘,快别在那煽情了,还自爱自怜上,我说还不行嘛。”   “恩,你说”,钱佩英立刻脸上带着笑:“你看就咱俩,有啥可不能说的。”   宋茯苓翻着眼皮,仔细地想了想:“我得找个有钱的,他花我的钱,我受不了,我没钱花,更受不了,这里本来就苦。”   “说正经的。”   “你看我说的就是正经的。所以娘,将你的心思收一收,别琢磨给我找个眉清目秀的上门女婿养起来,他吃咱家的,喝咱家的,你们同意,我还不干哪。而且你怎么不想想,我爹为啥就从没有过那种想法?”   钱佩英疑惑:“为啥。”   “因为他闺女我,在爹的眼里极其优秀,无需那样委曲求全。至于在娘的眼里,哼。”   钱佩英:你哼啥?要依你爷俩,跟现代一样,又得剩家。我怎么没去管别人呢。   “我还得找一个官大的,你不是总说吗?这里杀人跟剁小鸡似的。官大,咱家万一出点啥事,我得揪着他出来,按住他头用那一身官服护住。”   宋茯苓越说越流畅,扒拉着手指说第三点:   “还有,他自个本身不说是位举人吧,最起码也要有秀才水平。   也就是说,他不能只靠家里当个官有点钱,自己却不行。   我无法想象和一个大字不识只知道闷头干活的人,或者只知道花钱的人头猪脑公子哥过日子,这您懂吧?”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我要随时能回娘家,最好住隔壁。他不能干涉,他爹娘不能干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他爷奶更是不行。”   宋茯苓趴在炕上继续看书。   眯眼笑,心想:至于什么长相、身高、纳不纳妾,她都不用说,老娘那里还有一套标准。   两套标准加一起,找去吧,在古代能找到才怪。   “娘,我现在还小,不着急,你慢慢寻就行。”   钱佩英下炕,不唠了,烦人:“没一句真话,你就是在对付我。”   宋茯苓冲她娘背影:“这怎么能是对付呢,你非要问,我也就说了。如果你找到了,我准保嫁,说到做到。”   看看,这就是丧期憋了很多,先皇丧期一过,保媒拉纤掀起一个小高潮引起的风波,连没来事的宋茯苓都被波及了。   结果闹哄哄的,刘媒婆前前后后来了六次,家里有这么多的未婚男女,却只成了一对:桃花和高铁头,还是自由恋爱的。   没有媒人,不合礼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所以高屠户寻思别让刘媒婆白跑,雇她一天,给这个事了结,弄个中间人。   高高兴兴的,田家和高家都没矫情,太知根知底了,关于房屋过礼之类的,啥问题也没有。   给刘媒婆都造愣了,就没见过如此痛快的,只能拍着巴掌连声称喜。   倒是给八个老太太愁怀了,尤其是葛二妞。   宋福生大伯家有个老闺女翠兰,这位就是十九虚岁,高不成低不就。   这回刘媒婆张罗着给见了两个,有那家里在县里开两间铺子的,翠兰相中人家了,说了句全凭爹娘做主,可男方那头却留下两块花布,象征性说给姑娘家“压惊”,那就是没相中她的意思。   等到有男方相中翠兰了,翠兰却变成“还想在家多孝顺父母两年”,那就是没相中人家。她还嫌弃男方二十四岁就死了老婆。   “还有一户带孩子的,那个男方就更不能见了,哪哪不突出,就一过门让给当后娘突出,”葛二妞抹了抹眼泪:就没有剩下的黄花小伙子吗?   那样的黄花小伙子,除非你不要求地和房,可你甘心吗?   马老太也犯愁,这次她凭白送出去好几块花布,就没干过这么吃亏的事。   在这里,相中了赠送女方簪子,没相中不能白相看,留块布意思一下。   大孙子大郎,就被她硬领着见了仨,特意找那种胖乎乎的,圆脸大屁股好生养的。   马老太觉得挺漂亮的呀,结果到了大孙那里,摇头,一问就是摇头,还说当值忙,目前没那种心思,奶,请饶过他。   至于家里的大丫,翻过年也不小了,尤其这还是个丫头,更应该早早定下人家。   可是朱氏那个二儿媳,唉,她都不稀得说,一点不着急,说要留家再挣两年钱。   马老太没同意,在有些事上,孩子虽然是你生的,但是你说的不算。就找到二儿宋福喜研究了一番,给看了两个小伙,啧,咋说呢,有一个,方方面面都不错,宋福喜还真相中了。   可是,出了个小岔头,马老太就没让宋福喜应下来。   是男方那面为了确认,问了一嘴:这个是宋福生的亲侄女吧。   倒是宋阿爷很想得开,劝那几个老太太道:“找女婿寻儿媳,又不是抓猪羔子,缘分自有天定。” 第五百七十八章 告老还乡   “哥,你怎么来啦?”宝珠站在大门口惊讶道。   大德子肩膀系着包袱,里面装包点心、糖果,都是给他妹子买的。   “早就想来,那天虎子去我们那里领骡子,还说让来看看。   过年那阵我也回家一趟来着,邻居吴婶子说你回去过,让帮着烧烧炉子,我给吴婶子买了点东西就又走了。   那阵忙,就没来看你,妹子,你挺好的吧?”   宝珠撇了撇嘴,赌气道:“你觉得呢?”当初非要走,给她一人扔下。   “我觉得没亏待你,瞅你都胖了。”   这给宝珠气的。   大德子还说道:“知晓你来了这,我可放心哪。”   宝珠瞪着大德子,让她哥留这里吃饭,大德子说不了,肚里饱饱的,就是来看看,再说一会儿就要搭车回去,天太黑,该走不了啦。   宝珠就进了大门,看到李秀家的宝子正在院子里撵鸡,招呼道:“宝子啊,帮姐姐叫一下你二丫姐,有一个黑粗布包袱让你二丫姐给送出来。”   二丫拎着包袱,身上系着围裙出来的时候。   大德子一抬头,忽然就感觉无法正视了,浑身有点不自在,脸微红。   “哥,这是二丫,自打我来了,除了宋姑娘就属她最照顾我,年纪上虽然比我小点,但是心里上,我都管她叫姐。”   “二丫姐,这就是我哥。”   二丫一边递给宝珠包袱,一边说“嗳,宝珠她哥。”那阵也不流行说你好,这就算是打招呼了。   “嗳,宝珠她二丫姐,”大德子也是这么打的招呼,然后又急匆匆道:“那什么,我走了,宝珠啊,给你买的这些,和你二丫姐她们吃吧,就大伙都好好的,有事你告诉虎子他们一声就行,他们去提骡子马能见到我。”   “哥,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   “嗳,回吧,回!”大德子走了挺远,才回头摆了摆手。   “二丫姐。”   “你怎么又管我叫姐,竟胡说,我比你小。”   宝珠挎住二丫的胳膊笑眯眯道:“我就管你叫姐。”这是她给自个相中的嫂子,通过这段日子观察,觉得二丫是最好的,看她哥刚才的反应也差不离。   只是很苦恼,怎么能给二丫娶回家。   去和马奶奶摊牌,奶奶会不会给她赶出去?她家除了能对姑娘家很好,去了就能当家,剩下的方面都不占什么优势,哥哥腿还有残疾。   “二丫姐,你看到我哥走路了吧?”   “看到了。”   “你觉得吓人吗?”   “这有什么可吓人的,我看走的挺快。”   宝珠望着二丫的脸,多亏年纪小,还不着急谈婚论嫁,等这场仗打完的,她哥不再去养马了,有个一定去处就找媒人来说说看,她也会诚恳的先与宋姑娘和马奶奶说一说的。   而这次“大型相亲”,八个老太太压根就没相看同村的人家,成不成的都尴尬。   但是好的咱也不放过。   像最典型的,村里任七叔家的三孙子,就相中郭老太的孙女了,透了点意思,郭家正在观察中。得好好考察考察那三孙子干活咋样,身板硬不硬实,说话办事啥的方方面面,离的近也方便多看看。   任族长的孙子振中也成了抢手货,因为有工作啊。包括大郎他们,眼下都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口碑啊,长相啊,家里条件了,正经很抢手。   但是任族长的意思是,想让儿媳挑一挑河对岸的,好好打听打听哪个姑娘家识些字。   宋福生的闺女就不要想了。   其他的姑娘看一看,哪个稳得住,哪个合眼缘。   连任公信这段日子都经常叹气,表示遗憾。   和二儿子任子玖嘟囔道:“你说老三,咋就不回来哪,缺心眼的东西。要不,是不是?我也给他寻个好的定下来,这要是等他回来,好的都让旁人订没了。”   直到宋福生忽然辞职,“九族”的少男少女们相亲热度才算是降下来,媒婆不再是三天两头就登门。   外头有人传,宋福生是得罪了谁,别看有御赐的匾,但没根基就是不行。   咱老百姓啊,冷不丁当官,不像那种考上去的有同知,有师出同门的师兄弟互相帮扶就是不行。   你看看,让人说拿下来就拿了下来吧。   他家买卖能不能也被断了呀?列巴奶砖肉松啥的,千万别给这些断了,要不然附件村里的鸡鸭猪卖给谁去啊。   伍员外家。   伍员外对老妻道:“先别去相看啦,观察观察,看看宋福生下来是不是真的得罪了谁。要是那样的话,咱们家可不能与在官场当职却不知深浅的人成亲家,早早晚晚不是福,倒成了祸。”   有伍员外这种想法的不少。   这是老百姓如此想事。   像胡县令、魏大人、庞大人这种,就很疑惑,你这是为点什么呀。   胡县令由于很不解宋福生的行为,忽然感觉好像和他不是一路人,思维不在一根线上,再加上妻子劝,恢复科举,儿子会下场,等结果出来要是不如意,老爷如果还是很看好宋福生家的女儿,到那时再提可好?也就打了退堂鼓。   而户部的侍郎大人却是一副洞察一切的样子:   这是要先别人一步,去读书复习,要考去啦。   搞不好会一鸣惊人。   不过,真的很想说:最后不还是会考到我的户部?唉,这有本事的人,脾气犟,一定要用真本事去证明。   毛大人:只要你进士及第,我就给你要回来,再回来就不能让你去仓场衙了,不能丢失人才。   工部侍郎郑大人,闻言与丞相爷很有渊源的宋福生辞职,笑了。   北方彻底安定,也该我们工部被皇上和丞相爷重视重视了。   上次就没抢到人,这次一定要记得,只要那面考完,他就拿出水车图亲自向皇上讨要人。   陆丞相听何伯汇报此事后,只喝茶的动作一顿,就笑了笑,点了下头。   也就是说,以上这些真正的大官,都没有考虑过宋福生会止步秀才或是举人,认为最差最差也会是个进士,就是这么自信。   而实际上“告老还乡”的宋福生,却在躲着他闺女道:“看什么书,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跟着我干啥?我要出去看看,盖房。” 第五百七十九章 good good study   “都别搁家凿石头了,戴上手套出去凿。”   “嗳嗳。”   王忠玉听到阿爷命令,抱着石头就要走。   他媳妇撇撇嘴在后面挑理道:   “我也对你说过,怀了这胎听不得当当当,闹心。你就没像没听见似的,一天到晚在家叮咣。这他三叔一回来,你立马就配合。咱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和谁在过日子。”   王忠玉扭头皱眉看他媳妇:“你少事多,不就是怀个娃嘛,我不叮当,你吃啥喝啥,你和蒜苗子他三叔能一样吗?没他三叔,你过个屁好日子。”   宋富贵也在将石头向院子外面推。   外面宋阿爷又喝令上小孩子们:“去去去,都外面撵鸡去。”   “你们烤炉房那面也小点动静,多少块多少数的,烤的时候心里就没数?叽叽喳喳。”   向外端列巴的妇女姑娘们,立即禁言。   宋福生坐在炕上,面前摆着六本书,听到外面这一切,闭了下眼:   我为闺女提前辞职,闺女却逼我读书。   这世间还有没有像他这么可怜的爹啦?   钱佩英端着切好的梨和苹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老宋这样,“呵呵呵呵。”   “你还笑?我问你,到底是谁向外漏出去我真要考试的话?弄的满村子都知道。我考不考的,压力多大,弄的到时候全体都得看热闹。”   没错,辞职不到一周,宋福生才在家乐呵呵躺炕头喝小酒没超过四天,再出门别人就问: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要下场?已经知道准信了呀,要开恩科?”   “团长,你那话说的咋那么对哪。”   啥话呀,他自己都不知道。   “一举登科,才叫真的荣宗耀祖。”   任公信:“我就知道你这人做事有水平,不可能无缘无故不干了,我告诉你,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服你这个大侄子。”一点也不后悔舔脸跟你和好,只后悔没早些与你好上。   任族长:“福生,有句话我想当面讲与你听。”   “什么。”   任族长激动道:“你才是真正的读书人,比我强啊,我还自诩?算了,在你面前真是羞愧羞愧。”   当时宋福生,挑了下眉:“……”   据说马老太对外提起三儿,表现的更邪乎。   因为老太太说到动情处哭了。   哭着说:   “我三儿可不是被别人拿下来的,也不是干不下去才回家,是他自己要不干的。   都以为他选这一步是傻透腔了,可我却晓得我儿。   他不是傻,是一直想考个功名给我这个老娘看看,给他哥哥姐姐看看,更是想给他已故的岳父看看,那一阵为念书,没轻了拉拔他。   这要是真能太平了,恢复科举了,多少年都没恢复,他一直盼着那天,盼着下场,这样就能给俺们这些家里人一个交代,让俺们那些年吃的苦,攒的供他读书的钱没白花。”   宋福生听说这些话时都恍惚了,甚至怀疑自己喝多时是不是真的这样忽悠过?   一环扣一环,再向外传,真怕到时成绩下来了,连童谣镇的听过他名的老百姓都会好信儿去查看他成绩。   “所以啊,学吧,外面地还没化冻,看这样还得一个月才能盖房。   你不是说了嘛,朝廷现在也是防守为主,你等皇上宣布迁都或者登基大典开始告诉开了恩科,到那时候再学就来不及了。   你这毕竟是?”   钱佩英翻了翻眼皮回忆:“属于成人教育,用闺女的话,还是没脱产的成人教育,家里总有杂事找你,就要利用空档时间抓紧学,尤其这一个月,好好利用起来,总要把秀才对付过去。”   考秀才这个事吧,宋福生不是那么特别抗议,要不然他也不会自己主动提起过。   因为他觉得只童生身份在外行走,确实不够用。   你看逃荒那阵,假如没有遇到陆畔,假如他自己本身是秀才就能少很多废话。   只童生吧,就得跟人解释,界于真正的读书人和老百姓之间,见谁仍得下跪。   秀才在很多时候就不用了。   像咱小老百姓,做买卖也好,为人处世也罢,平日里最多和县令那么大的官打交道,是秀才或秀才娘子闺女就不用跪了。   寻思为了媳妇闺女在外面堂堂正正的,下次场试试水。   身体里还总感觉知识储备量有点要向外溢出似的,严重怀疑原身真被谁坑过,看的书都会嘛。   但实在是没想到宣传的这么大,一个个都拿他要下场试水当天大的事对待。   “爹,这咋背的磕磕绊绊的?以你的记忆力不该呀。”   钱佩英端菜进屋向闺女告状:“你下午出去串门的时候,你爹看看书睡着了。”   “那看书怎么还能睡着呢。”   宋福生合上书本,犟嘴:“我没有,我就是歇歇眼睛,没睡着。”   “恩,歇的直打呼噜。”   宋福生不乐意了,头回发现媳妇咋这么能告状溜缝:“我那是在寻思房子。”   “爹,不能一心二用,寻思啥房子呀,咱家房子能不能盖阁楼就看你能不能考上秀才。你就是找关系先盖上,让人家装看不见,过后也得有个交代不是?咱得理直气壮住比别人家高的房子。”   宋茯苓说完,还看着她爹用商量的语气:“啊?”   “行,知道了。”   宋茯苓下炕帮老妈端菜说道:“娘,今儿我去村里溜达,听说任族长晚上也在点灯熬油看书。”   “妈呀那么大岁数,听说六十九了吧,他还要考举人啊?号舍里考三天,那还能出来了嘛?”   “娘,瞧您这话说的,爱学习总是没错的吧,你看看那任族长,那么大岁数还在读,这种精神我还是佩服的。”   钱佩英急忙点头:“那倒是,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爹,学点啥快赶上给我学了,我这一下午竟看着他,啥活没干。”   炕上的宋福生虽然没听的特别清楚,但是也在翻白眼。   过一会儿,米寿蹦蹦跳跳回来了,宋福生搂着他感慨:“老儿子,我算是知道了,你学习不容易啊。”   米寿却摇了摇头:“姑父,我还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显人前显贵,背后必定遭罪。” 第五百八十章 为你操碎了心,磨破了嘴( 两章合一)   这什么孩子。   长大了真是不如以前好玩。   宋福生松开米寿,让去一边吃饭,不抱着了。   米寿就像没看出姑父嫌弃似的,吃过饭,姐姐帮姑母拾掇桌子时,他盘腿坐在宋福生面前,唠嗑道:   “先生说……”   宋福生上来就打岔。   又是那老任头?他不乐意听。   “我也是你先生,是我给你启的蒙。”   “姑父,你听我讲,是任先生,里正爷爷,眼下的先生。   先生说,书本浩如烟海,读起来固然枯燥无味,但是比起好些书生连赶考的盘缠也没有,我们已经很好很好。   先生给我们讲过一些书生从老家步行、吃饭、搭车、住店,一直到考前的所有花销。   讲过那些穷书生的赶考花销,全靠倾一家之力种地攒的那点盘缠。   还给我们算过一年到头卖了粮,其实也攒不下几个钱。   要是遇上灾年,吃都吃不饱,更不用说卖粮换科考途中的花销啦。   所以有的书生会出现想下场去科考,却因银子不凑手,还要在家接着攒盘缠的情况。”   米寿微皱小眉头:“就这,咱还算他一次下场就考中。要是考不中,我刚才说的那些,从头再来一遍。”   宋福生疑惑:“先生讲这些做什么,你们一个个才多大。”   “是因为有人说闲话。”   “谁,啥时候,说你啊?”   米寿摇头:   “就前一阵,金宝哥哥我们几个和村里娃闹着玩,闹狠了,那家女人背后说我们也就是托生对了人家,要不是你有本事和叔伯能干,我们别说读书了,路上就会饿死。   金宝哥哥就要回家告奶,是先生听说后给拦住的,然后就讲了这些,意指我们真的要好好读书,多多惜福。”   钱米寿往前凑了凑,忽然拉住宋福生的两只大手,满眼真诚和佩服道:   “先生讲时,我就想起了您。姑父,你没娶上姑母前,是不是读书就那么费劲?”   娶上之后,他就晓得了,祖父说过,花了钱家不少银,那阵应是就不苦了。   宋福生翻翻眼皮,回忆了下,唉:   “恩,想念书要赶三十里路,村里没学堂,不像你们过条河就到。   过年回家,赶上下雪,三十里路走下来,一进屋像个雪人,冻的嘴打哆嗦,手僵硬,想喝口热水,抱饭碗都抱不住。   像这天不是那么特别冷了,屋里黑,为了省灯油,更是坐在院子里头学,手经常冻裂,脚冻的痒痒。”   米寿听的心疼坏了:“姑父,我会记住的,赶明不想学了就想想你,赶明金宝哥哥要是再在学堂胡闹,我就揍他。”   宋福生摸了把孩子脑袋。   厨房。   钱佩英一边刷碗一边探头瞅了瞅,小声问女儿:“他爷俩在叽叽咕咕聊什么呢?”   宋茯苓笑:“互相讲寓言故事,激励对方好好学习。”   钱佩英闻言撇了撇嘴,也憋不住笑道:“你爹就在米寿面前,一天天形象可好啦。还特意嘱咐我,不准在米寿面前揭短。”   第二日一大清早,宋福生还处于迷迷糊糊中,就感觉手旁边孩子动。   他含含糊糊道:“是米寿不?咋起这么早,来,进被窝再睡会儿。”   米寿脆声声回答道:“闻鸡起舞,一日之计在于晨,姑父,我等会儿就要去学堂啦。”   闭着眼睛的宋福生:“……”   得,他也起来吧。   给孩子当个好榜样。   早饭桌子还没有撤掉时,田喜发就他们进屋了。   宋福生握着筷子问:“吃了没?你们咋来啦?”   才问完就看到田喜发向外背粮袋子,大嫂二嫂往外拽粮袋子,外面阿爷张罗着,瞬间就给炕下面空出块地方。   他大哥二哥抬着一张大方桌走了进来。   大哥宋福财说:“老三,你盘腿坐炕上念书不得劲,我和你二哥昨儿做了张桌子椅子,你下炕试试,来,看看中不中?不中我们再调整。”   宋福生下炕,趿拉着棉鞋坐在新桌子前:“行,高度正好,挺得劲。”   他大姐又笑着走了进来。   宋银凤一边说那还真没白忙,一边将在屋里穿的新棉拖鞋给了宋福生,解释道:“我看三弟妹给胖丫做的那双挺好,在屋里穿上炕下炕近便,就是薄,给你就做了一双厚的。”   “大姐,谢谢啊。”   ……   也不知是桌子椅子棉鞋的作用,还是米寿的“寓言故事”起了效果,老爸要给弟弟打个样,宋茯苓掐着手指头计算,老爸自动自觉坚持了三天。   一口气撑下来,就三天。   做到了早上米寿去学堂,他就老老实实坐在那背书。   六点到八点读什么,八点到十一点背什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两点到五点,晚饭后,油灯照耀下,看以儒家归属论,典籍、文学书籍。   三天后,就不是他了。   一大早,老爸就开始拿着书打哈欠。   过一会儿,放下书,出门。   太爷爷问他:“要什么呀?福生。”   宋茯苓听到老爸说:“不要什么,就是溜达溜达。阿爷,你可能不懂学习方面的事,这种事吧,它得劳逸结合。”   太爷爷:“没有劳,啥活也不用你干,快进屋温书。”   “那个,做好的列巴奶砖我去给送一趟?我去,不用与他们废话,见到我就能结钱。”   “不用你,我们眼下去,提一嘴任家村你名,都不查车的,进去也结钱。”   硬给撵了回来。   回来后,宋茯苓就看到老爸坐在书桌前,俩手插在暖袖里,一会儿脸凑近书瞧瞧,一会儿俩手把着椅子,耷拉着眼皮看课桌上摆的书。   一会儿又活动活动颈椎,要喝茶,“闺女,给我倒水,没有茶水了。”   就这么的,跟要了命似的熬过第四天。   第五天,老爸又开始了,更是惦记出门。   咱也不知道他出去要干啥,没有什么可要干的不是吗?   奶奶来地窖取东西看见他问:“不念书,出来晃悠么?”   老爸没好气道:“我上茅房不行啊?”   奶奶取完东西从地窖里爬出来,又看见儿子了:“咋又出来啦?”   老爸:“啧,我上茅房。”   宋茯苓听到奶奶在窗根下,嘀嘀咕咕道:“啧,怎的总啦啦尿呢,三儿这是啥毛病,抽空得瞧瞧啊。”   她噗嗤一下笑了。   是被气笑的。   真的,她都要佩服死老爸了,就这么点坚持吗?   此时,也是真的想为所有当儿女的出面吐槽:   这就是你们家长的坚持?   教育孩子一套一套的,实际上给你们现在扔回学校,像初中高中生那样学习任务很重的坐在那里不停学习,你们也坐不住吧?扪心自问一下,或许还不如儿女。   一个个,望女成凤、望子成龙,口口声声考清北考重点,当家长的自己曾经都没做到,嘴一张却说的可轻松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此时的身份很双向,这不也等于是看守老爸学习的“家长”吗?   也很想替家长们吐槽:   那作业、学习,考试,你是能躲过去是怎么的?   既然下定决心了就好好的。   明明很简单的背一背,你早晚也得背书,快些背下也就不用坐在那遭罪了多好?   不的。   抱着书,坐在那打哈欠发呆,这么的那么的,胡乱折腾、   听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但就是能不动笔写就决不动笔。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不是爹你教米寿的原话吗?   唉,一个小时能搞定的事,老爸非得抓耳挠腮磨磨蹭蹭俩小时完成。   宋茯苓:“真是……”   第十天。   宋福生掐着睛明穴,掐一会儿,看一会儿书,闭会儿眼睛,像是在默读。   宋茯苓坐在炕上练毛笔字,头都没抬就提醒:“咳!”   宋福生急忙往前坐了坐,端正姿势给书拽过来看。   就这个听到咳嗽的本能动作,忽然让宋茯苓心软。   宋茯苓将毛笔放好,抬头看过去,想了想,下了炕。   去灶房时,她特意大声对钱佩英说:“娘,我去烤炉房转转,给送表格,和姐姐们聊会天。”   “啊,去吧,活动活动。”   宋茯苓一走,宋福生果然扔了书本就开始放松,躺在炕上,趁自己一人在屋没人看见,还发脾气将鞋给甩了。   钱佩英进屋瞅他那样无奈地笑:“你闺女就那么吓人吗?”   宋福生一听,满肚子委屈,扑腾盘腿坐起来道:“那头上跟长了双眼睛似的,咱也不知道她是咋发现我开小差的。我稍微注意力不集中,她就咳嗽。”   “呵呵呵呵呵。”   没办法,钱佩英每每听老宋吐槽就是憋不住笑。   自从老宋开始学习,好些回她都笑出了眼泪。   这可真是上辈子欠的,欠学习,上学那阵,坐最后一排调皮捣蛋,弄个笤帚拖布都能玩起来,也欠好老师收拾。   这回来了这里,都还上吧。   人到中年不得已,还得被闺女逼学习。   宋福生拧着两眉道:   “你还能笑出来,你咋这么没同情心。你知不知道,你闺女一天跟个鬼似的,眼睛竟盯着我。   嗳?她也不说我,也不咋滴,就用眼睛看我,可她那眼神就是在逼我。   就没见过她这样的,二十多岁了,不孝。”   “嗳嗳?你这又二十多岁啦,”钱佩英揭短:“你不是说你闺女十五都不到吗?离过生日还差几个月,不到十五,然后按周岁算,不到十四周岁,也就是十三,生日又小,你都恨不得给周到十二去,眼下这又骂孩子二十多啦。”   宋福生耳朵忽然动了动,“别说了别说了,回来啦。”自个急忙下炕,现找鞋套上。   当宋茯苓进屋的时候,宋福生已经拿着书背着手,站在窗前读上了。   宋茯苓摇头:老爸像不像我们小时候,老妈老爸开门进家,咱们急忙关电视写作业的模样?   看来需要谈谈,会不会是因为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的学,所以老爸才会往后拖着蹭时间。   毕竟,学完这一样还有下一样跟着,索性就一直磨蹭。   “爹,你只要把每天的任务都学完,之后你愿意干啥就干啥,你看这样行吗?”   “真的?”   “真的,咱这里没有学无止境,咱有止境。”   宋福生连连点头,闺女要是这么说的话,这孩子还是体贴的,心里立马轻松不少。   不过,仍是止不住感慨,与女儿发牢骚道:“茯苓啊,不是爹不以身作则,你就想想,从早到晚这么学,啥人也学废了,很痛苦的,你能想象得到吧?”   宋茯苓笑出了声,“爹,你的痛苦我还真想象不到。”   又过了五天。   宋茯苓、钱佩英、马老太进城啦,给宋福生高兴坏了,他提前两天就学完了今天该学的。   也就是说,今儿他能彻底待着啦。   “上山,我上山转悠一圈,完了给村里瞧瞧那面搭水车怎么个搭法。再绕着咱们这面走一走,定下来到底怎么盖,哪家挨着哪家。”   “富贵,忠玉,走。”   “嗳,来啦来啦。”宋富贵和王忠玉也很高兴。   宋富贵还说呐:“你是真不容易,我这回亲眼见着了一天天在家念书,再也不遗憾以前家穷供不起我。我宁可凿石头。”   这话可说进了宋福生的心里:可不是?   这里考试没有及格线,要是能考六十分就录取,他就掐着分学呗,贴边能过就行。   但是这里特娘的,择优录取。咱也不知道前面能有多么优秀。   与此同时。   钱佩英也在问这个问题:“闺女,你和我讲实话,就这段日子学下来,你觉得你爹考秀才把握不?”   宋茯苓沉吟了一下,“不知道能考第几名。”   “啥?”听这意思能考过,还想让考前几名?   “娘,你别告诉他,毕竟是我认为,我又不是考官。   我参照的是好些年没科举了,今年突然开恩科恢复科考,题应该能简单一些,以我爹原身的扎实水平应该没问题。   不过,你想啊,多少年才恢复考试,报名的人也会增多,录取率相对会低,择优录取。   而且越往上考,越会往实用题上出,需要实用型人才嘛。   比如往上考举人考进士,会往平叛战乱,还有北方恢复经济方面出。   反正咱先去书肆,我再看看历年真题吧。”   钱佩英是晕晕乎乎进的书肆,秀才还没考呢,闺女就已经着手准备让老宋考举人,甚至是进士?   另一面,单独去了药房的马老太,正在拧眉看郎中。   心想:   我就是想问问抓啥药能让我儿上茅房次数少点,免得科举的时候被考官在试卷上卡屎戳,你怎么竟说些我老太太听不懂的话?   郎中被瞪了一会儿后,实属无奈不再说专业词汇,而是接地气问道:“我问你,你儿是不是动作慢了憋不住,解开裤子尿不出,提上裤子还想尿,滴滴答答不成线,这回能听懂话了吧?”   马老太回忆了一下,不知道啊,不管啦,先吃着:“恩。” 第五百八十一章 荷尔蒙   马老太拎着白芷等几味治肾虚尿频的中药包,从药房出来后,她又去了炒货铺子。   “那个,店家,这核桃仁怎么卖的?”   “一百三十文钱一包。”   一包也就一斤多点那样。   啥玩意儿?   马老太心想:你抢去得了,老百姓谁能吃得起一百三十文的核桃?白米才多少文。   要不是她小孙女太能吃,将家里秋天打的那点核桃都吃完了,她现在想给儿子补补脑也没有,谁花钱买这个?   不过,话说回来,效果是真好啊。   那阵三儿媳给小孙女和米寿做芝麻核桃仁,用蜂蜜、芝麻、黄油、糖做的,金宝去吃了几回没轻了念叨,那真是啥孩子那么吃都能聪明,难怪记性好,那是吃钱。而且小孙女那头发眼瞅着越吃越黑。   然后那阵听说小孙女不止吃,还喝。   用核桃仁红糖小火慢熬,用核桃粉加苹果和梨子,加一些奶,每天就那么喝,那眼瞅着小脸还变的透白透白的,说很是补脑。   (宋茯苓:奶,我是为丰胸,不是为白,人家本来就白着哪)   就这么可劲吃,给吃没了。   咱也不敢说,不敢管,三儿两口子惯孩子全村出了名的,再加上又没吃到别人嘴里,也就那么地儿了。   可是,马老太此时很后悔。   到了三儿那里,要科举正是用脑的时候,没有啦,吃啥呀?早知道留些。   店家瞅了瞅老太太,敢问这个的应是识货的:   “我这是核桃仁,您可瞅见啦,都给您扒好了。您也别说贵,你要是九十月份买,那不是这价。可眼下是什么季节?不信你去问问核桃酥涨钱了没?”   马老太眼神闪了闪,回忆了下自己卖松子那阵也是卖好几十文,“那你便宜些,我不用你扒的能卖多少银钱?你就说吧,痛快的给个实在价,价不实在我就走了。”   “不行,你这价不实在,你再便宜三文钱就买。不行啊?那我走了,反正是可吃可不吃嘎巴牙的东西。”   马老太边走边寻思,咋还不喊我?   “嗳嗳?大娘你回来,卖你啦!”   你看,这就对啦。   “你说你早痛快点多好,我还得走两步。”   就这么的,老太太花了小二钱银子拎着几斤带壳的核桃回了家。   这回可得特意嘱咐孙女,别吃了,给你爹买的,长点心吧。   话说,孙女和三儿媳咋还没回来呢,老太太拎着烧火棍跑门口望了望。   陆畔的那间三层楼书肆里。   宋茯苓走了好些家书店,只在这里找到了历年真题。   由于中间空了好些年科举,这套真题就显得很珍贵,且只有一套,不卖,不外借,不准弄脏,只供书生们在这誊写。   宋茯苓本是想拿着试卷,找一间空屋子,用手机拍,却没有这种机会。   因为祁掌柜不在,只有四名像书童似的伙计在。   也是因为这些卷子眼下就在别人手中,需要互相借着看,不可能你一来,就将别人手里的卷子收走。   所以,宋茯苓老老实实坐在二楼大间的书桌前,两边全是书架书籍,只有中间有十六张桌子是供读书人写字看书的,就像现代图书馆的自习室似的,她坐在这里也像一名书生似的在誊写。   宋茯苓看的快。   一些基础的,在历年真题中频繁出现的知识点,她单独记在小本上。   一些疑难的出自哪本书,是不是多次出现这本书名,如果是多次出现就决定花钱买的,将书名记下。   而有些历年的策论题,她胆大的选择淘汰。   一代新皇换旧皇,治国理念会发生改变。   她看的快,她得借呀,哪年的真题你看完了没有?就会时不常的扰到同样坐在那里看试卷的书生们。   宋茯苓虽然没有回头张嘴就问,没有大咧咧见到男生就说话,还一身男装,小皂靴,大部分是钱佩英过去问:“这位公子,你看完了吗?能否借我们看一看?”   那也扰的这些公子们今儿没有好好看书。   别以为他们看不出,那里坐的是位姑娘家。   姑娘有耳朵眼。   姑娘有一张白净好看的侧脸。   垂眸间眼睫毛像小刷子似的,那唰唰写字的手更是白皙透着青色血管。   宋茯苓坐在那,时而思考的皱眉,时而习惯性捂眼睛沉思,钱佩英就只能特意用胳膊拄在桌子上,半个身体挡住邻桌公子的目光。   其实邻桌书生的研磨书童也无奈,心想:少爷,你墨滴答着又污了纸。你刚才就举着半天不落笔污了纸张。   宋茯苓右手边的书生独自一人,没有小厮,只穿布衣,不像左边的穿的是锦缎。   但是小伙子长的很精神,眼神也清正。   钱佩英就没怎么防,她偶尔还瞅上一眼呐。   虽然那位小伙子在写一会儿字后,也会不自禁的偷瞄她闺女一眼。但是一眼后,该看书就看书。   再说前面几排坐的书生,会假装站起来活动时回头看。   后面的,可能也有书生在小声问,她在看什么之类的。   总之,这些全是钱佩英观察出来的。   哎呦,她就心想:这十六七岁哈,少男少女的,它是不分古代现代的,它是男女这种自然的吸引力,啧啧,她这么大岁数都能感觉到自从闺女进来,屋里头那个气氛不同。   唉,要是这里能自由恋爱就好了,别限制女孩子出门。   要是那样的话,她闺女在这里估计比在现代还得有市场,不算长相,就识文断字有共同话题这一点,就能赢了不少姑娘家。   钱佩英又瞅了眼宋茯苓右手边的书生。   那是谁家的小子啊?看起来十七八岁,也不知结没结婚。   就在这时,三楼“贵宾间”下来人了。   在路过时,或许是也敏感的察觉到二楼气氛不同,略停了停脚,只一眼就看出问题出在了哪,毕竟钱佩英穿的是妇女装,眼神略移就能看见坐在那里写字的宋茯苓。   刑部尚书幼子林守阳,陆畔的好友之一,书肆的伙计们自然都熟悉。   “二楼那位姑娘是谁家的?”   “回林公子,不知。”   “那她在看什么?”   当晚,祁掌柜带着随从回来后,就知道了今天下午来了位女客一直在誊写。   他还纳闷呢,是谁?引得林公子都在打听。   第二日一大早,没抄完卷子的宋茯苓出现。   此时二楼十六张桌子都坐满了,林守阳也在二楼,特意没去“贵宾间”。   可是祁掌柜却给宋茯苓引到了三楼,专属于陆畔的书房里。 第五百八十二章 有绯闻啦   昨日坐在宋茯苓右手边的英俊书生,当看到祁掌柜恭恭敬敬的引着宋茯苓上楼时,他略微用力的攥紧手中略秃的毛笔。   攥紧一下,又松开。   接着从容的、认真的开始看书。   再听到任何动静,都没有侧过头去寻找,只目视前方。   包括书肆的伙计过来收历年真题,别的书生都在问“为何”,他没问,坐直身体让开,让人收走试卷。   包括宋茯苓离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日由于好奇,在宋茯苓走时,他也匆忙收拾书本跟着走了,不仅看到那位姑娘读科举的书,而且也看到了她驾马车离开的背影。   他靠腿着走,就没跟上,不知道那位姑娘家住在哪里。   本以为看她娘和她一身布衣的穿着,身边也没有奴仆跟着,只是小康之家,却没想到出身贵胄。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日看书效率不高,其实,心忽然有点乱。   林守阳也纳闷啊,怎么去三楼啦?   一看祁掌柜的表现就知认识,带着小厮急忙跟了上去。   上去时,正好看到陆畔那屋的房门打开。   陆畔不在,他的书房是不能随便进的,好友们都清楚。   而祁掌柜却侧过身在请那对母女俩进去。   “少爷,这?”连小厮都疑惑。   林守阳微皱眉。   当祁掌柜走过来时,林守阳就问道:“那两位是?”   “不可说,望林公子勿要多打听,”并且做出请随他下楼的邀请动作。   如果仔细听,能听出来今日祁掌柜的态度带了丝强势。   二楼楼梯口。   被“赶下来”的林公子半张着嘴扭头看楼上。   又扭过头,看向在对伙计耳语在安排茶点的祁掌柜。   “这是……”   “少爷,啥?”你别说一半啊。   林守阳突然合上嘴眯了下眼。   那位姑娘只侧颜就能看出很标致,他昨天没看太清正脸,她身边那位妇人家总挡着。   而且是有点说不清,是有点不同于其他的姑娘。   眼中好像没有其他姑娘家惯常的羞涩,甚至眼中无男子,昨日拿着书就从他旁边不远处走了过去,直奔书架,连瞟都没瞟他一眼。   难道是?等等,他发现了什么?   林守阳挑了下眉,陆珉瑞,你不会“暗度陈仓”心里早就有了姑娘吧?竟然没与我们几个说,就是这位?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你看看祁掌柜那个样?   为了印证,林守阳一改往常,在伙计端着茶点从身边过去时,他忽然抢起茶盖深深地嗅了嗅:“恩,好茶”,这不是陆珉瑞平日里喝的嘛,笑了。   书肆伙计也不敢说啥,只能讨要回茶盖接着上楼。   “听着,我先走,你一会儿跟上,看看是哪家的姑娘。”   “少爷,那您去哪?”   “我啊,去丁府等你。”去陆畔的外祖家溜达溜达,找珉瑞二表哥丁坚唠唠这稀奇事。   三楼。   钱佩英和祁掌柜说了,啥也不用拿,吃过喝过来的,待会儿就走啦,孩子她奶在家等着回村。   可是没人听她的啊。   不但给送了茶点和茶水,而且还强势的把那些卷子全都拿了上来,让茯苓坐在这屋里抄写。   说了,笔墨纸砚都有,随便用。   那还写啥啦,给个空屋就行。   钱佩英给闺女把门,“你快点,赶紧拍。”   在宋茯苓从随身的斜跨包里掏出手机时,钱佩英靠在门上,顺便还看看陆畔在书肆的书房。   呦,那挂的写的是什么,是陆畔自己写的不?   是的,珉瑞书:“博学慎思参天尽物”。   钱佩英认识,但没什么感想,因为眼神不够用了,又开始看人家那书柜、放蜡烛的灯罩、笔筒、座椅。   这些方面她可感想多了。   你看看那古代人的手艺真巧,那椅子脚和桌子书架上的花纹雕刻的图案,没有机器啊,纯手工打造。   再看看人家那笔筒里各种型号毛笔,回想了下她家老宋和闺女的,也不知古代这里毛笔都买齐了能需要多少钱?等赶明房盖好,书房整上,要不是那么特别贵,她也给买一套,摆上好看。   “闺女,你顺手摸摸那灯罩,那是玻璃的吗?我瞅不清,那不是吧?”   宋茯苓放下手机,哪个?   “手往上。”   “那是琉璃。”   “哎呦,不怕烧坏了嘛?”到啥时候这有钱人啊,甭管在哪也过的好。   钱佩英打开门,探头瞅了眼没有人,回头问:“拍完了吧。”   “恩,”宋茯苓收好手机,将卷子重新整理好,赶紧给拿下去,二楼那些书生也等着看。   可是,在出陆畔书房前,钱佩英忽然又顿住脚。   “怎么了,娘?”   “那茶,咱俩要是不喝,不就白泡了嘛,还有那点心,你看都给切开了。”像月饼似的一种传统点心。   “哎呀娘,你管那些做什么。”   宋茯苓无语,这多亏带的是老妈来。   就这,发现了没有?   好好的现代人,也被古代日子都磋磨的习惯性节省。   要是带奶来,奶就得将点心打包带走还不带说人句好的。   会边吃边吐槽:“就是不如咱家的点心,便宜那些糕点铺子了,要是咱家还在隔壁开着,这里卖的都会是我马老太的蛋糕。”   “这么快?”   “是,昨个孩子就抄写的不少啦。”   “祁掌柜,这可不行,你要是这样,我们会不好意思再来。”钱佩英望着车上的三十多卷书说道。   祁掌柜却笑着一副必须要带走的模样,且还道歉,“是在下考虑不周,应早些送去。”让见到宋福生和宋阿爷给带好。   直到驾车回家去接马老太,钱佩英还说:“完了,咱又踏人情了。”   “没事儿,娘,回头再将这些书送回来,让我爹看的时候也珍惜些,别耽误卖。”   “嗳?对了,闺女,你看见我和你说的那个小伙子了没?”   “哪个?就你说昨天坐我右手边那个?没有哇,他今天又来啦?”   “啧,下楼的时候你没瞅到吗?就顺手能瞅到的事,我都看见啦。行了,别说了,没意思。”   宋茯苓憋不住笑。   她真没注意,她妈竟然还生气了。   昨晚回家躺炕上就和她小声说:“那小伙子长的跟射雕里的杨康似的,白白净净,彬彬有礼。”   哈哈哈哈,杨康,老妈真逗,说在“自习室”里看一下午杨康。   “驾!”   哎呦我天,马老太心想:这娘俩驾车咋那么彪悍哪,头回坐。   “嗝,”宋福生拿着吃了一半的馒头,馒头里夹着肉酱,出来迎妻女时,看见三十多本书,当场就噎住。 第五百八十三章 盼盼到家,安居乐业   宋茯苓看见宋福生就笑。   老爸那一脸要破产的模样是为哪般。   “爹,你别误会,这趟总共连吃带喝才花了七两银钱,我自己只买了两本。至于这些,三十七本,那是祁掌柜借给咱看的,你誊抄完,咱就得还回去。”   “啥?”宋福生惊愕。   不如自己买了,宁可破产。   这还得抄?   “呵呵呵呵”,钱佩英又呵呵上了,拍了下老公的肩膀,心花怒放的想:这全是爱啊。   可没一会儿她就呵呵不出来了,米寿举着馒头跑了过来。   “就只吃馍呀?”   “里头有肉酱,可香啦。”   “干噎?”   “没有,姑母,我有汤”。   米寿指着锅沿上的一碗鸡蛋汤,他一口来,姑父一口。   怎么不分开碗装汤?   “姑父说,能少刷一个碗是一个碗。”   钱佩英立马回头瞪视抱书进来的老宋,“我们走这两天,你就对付孩子?”还大厨呢,连个蔬菜都不炒,懒死得了。   宋福生没当回事,“就剩我爷俩,牛掌柜领奶牛出去配种了。”   “那怎么不和大伙一起吃?”   “老爷子说青黄不接的时候,就不集体开火啦。各家这不是用花盆种了菜?愿意吃啥自己做。”   米寿帮忙解释:“姑母,吃的还行,真滴。你和姐姐走这两日,姑父领我富贵叔家吃,方爷爷家吃,王奶奶家吃,就今儿对付了一口。”   你瞅瞅这屋造的,被子也没叠,钱佩英进屋放下包就收拾被子。   米寿:“有热乎气,捂被能省柴火,”姑父说的。   “我下学就和姑父往炕上一歪。”俺俩可好了。   是,你就和你姑父好吧,没有我和你姐在,你俩可自由了是不是?   钱佩英让小娃往旁边躲躲,拿着笤帚扫地。   你看看这灶房里柴火东一把西一串,抱完柴火都不知道扫扫。   外头,马老太在拽着宋福生小小声说话。   “核桃、大枣,我花不少钱哪。三儿呀,你别总给米寿吃,别一天啥好东西都往孩子嘴里喂,自个吃,啊?补脑滴。”   宋福生好笑。   不少钱能是几个钱。   瞅那小心眼的样,还不让给孩子吃,就没见过这么当奶奶的。   “行,知道啦。”   “这个?”   “这又是啥。”   “补药”,马老太没敢说是治啦啦尿的。   三儿那脾性她现在也了解,属酸脸猴子的,说翻脸就翻脸。   而且啥事好说好商量行,你要跟他来硬的,他指定与你对着干。   果然,宋福生皱眉:“我哪里需要补?你竟整没用的。”   “这咋能是没用的,儿呀,娘花不少钱哪。你说咱念书,念那些年,就差这一哆嗦啦,这必须要补。我已经告诉你媳妇了怎么煎服,你别白瞎娘的心,中不中?”   “行行行,知道啦。不过,你别总问喝没喝,我指定喝,不知道的再以为我身体有病。这天黑了,你快回家吧。”   “中,我不问,你喝,哈?走啦。”   转头,马老太才过桥,宋福生就拎着“补药”去了宋富贵家。   “富贵呀?”   宋福生离开后,宋富贵感动的不行不行的。   跟他媳妇说:“咱一个小老百姓,喝啥补药啊?能吃饱饭不就是补嘛。”   他媳妇也很是感慨:“胖丫她爹对你真是没说的,那真是够意思,你记着些,别过了十年二十年忘了本。”   “竟说那屁话,我死都不会忘。”要是有来生,俺们还当亲兄弟。   “拿去吧,媳妇,这可是俺兄弟的心,给俺煎了吃。”   晚上,后半夜。   宋富贵寻思这也太补了,邦邦硬。   媳妇还怀孕啦,坐胎没坐稳当呢,哎呦我天,真是要受不了。   早上,又喝了一顿。   富贵又哎哟我天上啦,哎呦?这是憋大劲造成的吗?怎么上茅房不利索哪。   与此同时,宋福生抓耳挠腮开始抄写书,三十七卷本,他看一眼就够够的,都不想活啦。   可是,想起佩英说的,闺女为了他,在书肆里坐着一动不动,不停抄写,女孩子在外,上厕所都不方便。   抹了把脸,老宋心想:   妈的,豁出去了。   考上,忍一时风平浪静,等考完之后就能好好歇着啦。   就遭这一把罪,到时,他再也不摸书。   宋茯苓睡的眼睛微肿,坐起身就发现她爹早早就起来抄书,坐在地上的书桌前勤勤恳恳,围着棉被差些笑出声。   昨儿,她是特意吓唬爹,说:   都得抄,还得快些,别耽误人家卖。你要是不抄,就得我来。   那么说是故意的。   只有经历痛苦后,再见到光明,才能倍感珍惜不是?   “爹,其实不用都抄的。”   “恩?”宋福生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哈哈哈哈哈哈,宋茯苓心里笑疯了下了炕,“来,我来教你怎么看,要记下哪些。”   这一教就是一小天。   帮她爸迅速总结三十七本书精髓。   另外,今天宋茯苓还义正言辞要求老爸,多背多看历年真题里的一些基础的。   她怕宋福生不当回事,给分析:   “在真题里频繁出现,以前每年都有,这才说明是最基础的。   你一定要将这些知识点掌握,刷真题就是为了寻这些知识点,找套路。   而断了这么多年科举,他可能忽然间就宣布恢复科举,是不能给读书人有太多准备时间的,这又说明什么?”   宋福生脱口而出:“大多数的题不会太难呗,要不然没给时间多复习,大伙都一样,到时都考不过可招笑了。”   嗳,对喽,你看老爸还是很聪明的。   宋茯苓继续道:   “可是也不能放松。   因为你这毕竟不是高考,你这其实相等于公务员考试。   考上后,有些人可能接手就要去当一方父母官。   当父母官只死记硬背的四书五经并不够用,要有实用的东西。   皇上不傻,出题人更是根据皇上的意思。   而那个策论和史论题,就是拔高题,就是能考核读书人如何将知识运用到实际问题中。   当你掌握了一些基础知识点后,大家都会答,但是最后能不能得高分,能不能被录取上,就看你这拔高题的发挥了。”   宋茯苓这天晚上,与她爸促膝长谈:“如果人家给你出一题,水旱虫蝗之灾,边有叛贼,内有盗贼,耕者无几而食者却众多,百姓流离困苦,你有什么想法?你总不能写去逃荒吧,零分。”   宋茯苓掰第二根手指:“假如人家出的题又变成了,安国全军之道,明君良将在面对战争问题要更加谨慎,你从哪些方面阐述该如何谨慎?”   第三根手指:   “浮费弥广问题。   朝廷才打完仗没有钱,公务支出过大,库银少,怎么开源节流?   你可不要标新立异写征收个人所得税什么的,那在现代可以。   你在这里建议给土地多的人多征税,那是动了很多手握实权人的大蛋糕。   你那文章,就得被改革派和保守派拎出来大做文章。   咱可没有申时行和张居正聪明,他们改革都改不了的事。   我书房里有本书叫《万历十五年》,爹,你抽空也可以看看。   所以,不能在税法上大做文章。   那么,当题目摆在那,问你如何开源节流,你要从哪些方面论述?”   宋福生皱眉:是啊,那我写哪方面。写整顿吏治?解放劳动力?   宋茯苓掰第四根手指:“刑赏忠厚之至论。尤其是这次打完仗有那么多人立功。你是引用《诗经》还是引用《春秋大义》立法贵严。噢,对了,爹,我书房里有本孟德斯鸠著写的《论法的精神》,你也可以看看,找找思路。”   宋福生眼真正的看着女儿掰第五根手指,小巴掌变小拳头道:“甚至,皇上还有可能问很尴尬的问题,如果他足够有自信的话,他敢于面对事实的话。”   “什么问题?”   宋茯苓小声道:“打比方像安史之乱,唐玄宗没死被强行成太上皇了,那场乱,你怎么回答既能顾忌皇家体面,还要捧着现在的皇上说,这不赖你,责任都在先皇头上。”   宋福生心想:是啊,要是真出这种题,如何委婉的做文章劝皇上,你爹弄出的一堆烂摊子,你得帮着擦屁股。   “能考出来的都是人精,爹,好好想吧。   你就把我以上打比方的都想明白喽,论据多多引用圣经贤传,多练习多写几篇,尽量说理透辟,结构紧密,概括力强。   至于基础的那些,稍微再看一看,甚至考前再突击一回,就可以不用学了,等着进考场就行。”   说的多轻松,他闺女嘴一张一合说的跟闹着玩似的。   事实上却是,宋福生只思考闺女假设的其中之一策论题,就用了三天。   三天后,他才花样迭出的开始动笔练习“写作文”。   洋洋洒洒。   接下来半个月,宋福生自动自觉的写各种策论,他觉得这个好玩,能开拓思路,能假装自己已经是名大臣了,如何为国为民排忧解难,可比干巴巴死记硬背强。   就在这时,奉天城老百姓奔走相告,听说皇上要迁都啦。   离奉天城五百里外,陆畔也随着他祖母、母亲回来了。   陆家会随着皇上搬家,但是陆畔决定自己不跟着去,美其名曰:养伤。   马车里,陆夫人很是心疼儿子一路看书,让歇歇眼睛,身上的伤还是很重的。   陆畔装没听见,读的正是科举所用的书籍。   他想着:养伤期间别浪费,顺手考个功名吧。 第五百八十四章 有没有想我们的?   陆畔归来,是皇上连下两道旨意,让务必去京城或回奉天养病,不可再操劳让伤势反复。   且早已经派去了交接的将军,和十余名接手鲁地的官员。   陆畔这才带着亲卫军和两千名陆家军,和祖母、母亲一道回来。   此时,亲卫军里,小全子一脸笑容骑在马上,扭头看师父顺子笑。   我们快要到家了,这回是真的要见到爹娘了。   顺子满是感慨拽着缰绳,放眼看向路两边。   离开时是去年夏天,快要扣头了一年。   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好些回血染双眼,和丢命只在一线之间。   任子浩带着一队陆家军也在马上笑。   爹,大哥二哥,我回来啦,交接完后,我就会立马回家。   “嗳?四壮?”寻思找个伴呗,俩人一起回村。   四壮却没搭理他,一直目视前方,驱驶着坐骑始终紧跟陆畔的马车护送着。   但其实心里也在念叨人名:姑爷,小姐,小少爷,小小姐,牛掌柜,以及,宝珠……   就在这时,老夫人的亲卫官过来传指令。   老夫人说:让飘扬的陆字将旗和专属定海将军的军旗,在公主车架前。   老夫人想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孙儿回来了。   “驾。”   “驾。”   队形立即出现了变化,属于陆畔的马车速度也变的快了起来。   陆畔正在看书,忽然被打扰。   不用询问就知晓是祖母的意思。   他掐了掐睛明穴,动作略大还扯的后背疼。   本来之前正在思索今年的题,以上位者的角度和对皇上的了解,陆畔猜,科举的策论是关于如何安顿难民。   毕竟以云崖关为分界点,关里众多百姓弃了耕地流离失所,会不会借着科举向天下读书人征集。   与此同时,丁府。   也就是陆畔的外祖家。   二表哥丁坚无语地看向林守阳和武安侯嫡子谢文宇:“去哪?任家村,不不不,”他可不去。   谢文宇:“你就不好奇珉瑞相中的姑娘长什么模样?”   丁坚:“你就不好奇这次科举后,你要是落榜了,会不会被你父亲派去前线?”   别以为眼下打完了,靠着长江沿线要长期驻守的。   谢文宇一噎。   他好不容易从武器库出来。   林守阳又当上好人了,其实就是他小道消息四处传播撺掇滴。   “那个什么?那算了,不去看也好,”反正他见过:“嗳?那姑娘的情况我算是摸透了,其实我眼下更好奇,珉瑞回头会不会给那姑娘接进府里?”还是在府外养着。   丁坚说,我表弟,从不干遮遮掩掩的事,必定会接回府当姨娘。   谢文宇急忙点头:“是啊,珉瑞可不怕家里,备不住都能干出来摆几桌的事。”   林守阳打开扇子扇了扇,“也不知眼睛盯准珉瑞的几家府上姑娘,会不会气的咬牙。”   在这三位看来,五六品官员家的正经嫡出姑娘,给陆畔做妾那都是乐不得的,都是被抬举。   所以,真不是故意的,阶级思维固化,这已经很高看宋茯苓啦。   “禀少爷,定海将军回来啦。”   “什么?”丁坚、林守阳、谢文宇立马站起身,很吃惊。   “真的,车队就在百里外,城门目前已经大开。”   丁坚向外走时,急忙吩咐自己的小厮向内院通报,表弟回来了。   城里的百姓们奔走相告:   “定海将军,是,是他,你看,陆家旗。”   “定海将军回来啦。”   有几名姑娘和妇人们站在一起,很凑巧,陆畔坐在马车里一掀帘就被她们瞧见了。   姑娘们再也无法矜持,哪个女儿家不爱慕英雄,喃喃着:“我看见他啦。”   “我也看见了,他好像在对我笑。”   实际上,陆畔是在看,远处有一支拉瓦拉砖的牛车队,正被衙役们指挥站下,强行命令他们必须观看他回来。 第五百八十五章 那秤砣是老百姓   今儿是宋富贵带队出来拉砖。   与卖家订好的日子,该取瓦了。钱早就给完啦,你不给钱,人家不先给你做瓦,量太大。   也本来应该是咱自家人赶牛车一起出来取,可是村里的好些小伙子直嚷嚷,想要出来见见世面。   对于村里大多数人来讲,进城有事干,不是瞎溜达,还真就是涨世面开眼界。   这不嘛,咱自家人和村里的汉子们正在家里挖地基。   就由宋富贵负责带着任家村的小伙子们来奉天取砖。   眼瞅着就要出城,忽然被拦住。   打头拽牛车的宋富贵,以为自个听茬啦,扯住衙役急忙问:“你说谁回来啦?”   衙役心想:让你站下就站下,没听见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迎接吗?你个屁民,废话还挺多。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几位年轻人喊叫:“定海将军,定海将军!”一听就知,可能是崇拜陆畔。   宋富贵一愣。   随后就激动的:“嗳?嗳?”   宋富贵离的太远,只能蹦起来,怕自己淹没在人群中。   一边蹦跳着,一边两手舞动着示意:“嗳?四壮!”咱也不敢直呼小将军的名啊。   就是他这咋咋呼呼的样,陆畔闻听有人喊四壮,才掀开了帘子。   要不然没打算掀帘。   这一露面可不得了,有老百姓喊:“将军,你是受伤了嘛?”   更有那感性的挥着手叫嚷:“将军,百姓谢谢你。”   谢你以少敌多,为攻破云崖关做出重大贡献。   谢你不顾自己安危,将叛贼鲁王活捉。   可以说,在许多关注战事的老百姓心中,要是没有敢于渡海直捣敌后的定海将军,这场仗要打到哪年去?那得死多少人?要是连年征战,咱日子得苦到什么程度?   而且,听说海上作战,也是由定海将军未雨绸缪,带着一众旱鸭子之前一直在训练。   陆畔是坐车回的,老百姓可不傻,这一看就是受了伤。   原来那么大的将军,陆家独子,有那么多护卫竟也为这场战役受了伤,可见那场战役有多凶险。   “将军可好?”   “将军保重!”   陆畔将帘子彻底打开,已经这样了,就别遮住脸。   他眼底满是温和,慢慢的抬起胳膊,对外面纷纷向他喊保重的百姓挥了下手,点了点头。   望着这样的奉天城百姓,骑在马上的顺子眼圈通红,比任何人都心情激荡。   顺子只感觉真的到家了,很亲切,这里的一切都很亲香人。   老夫人的车架上。   老夫人听到有百姓嘱咐孙儿保重身体,这一刻,腰板挺直,看起来精神烁烁,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右手有些抖。   儿子在这场战争中殉国。   孙儿历经艰险,受伤归来。   陆家为皇家,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   陆夫人的车架上。   陆夫人笑容柔和,看起来好像没什么。   但实际上心里很是为儿子、为夫君、为自己是陆家人感到骄傲。   “珉瑞?”林守阳用胳膊碰丁坚:“瞧见没有?过来啦。”   丁坚没回答,谢文宇先喃喃着说:“看见了。”   难怪母亲以自己和珉瑞是朋友、是发小,当成显摆的事。   难怪父亲每次骂他就说,他没什么出息。   不止谢文宇忽然低落了起来。   林守阳看着听着百姓们在呼喊着“定海将军”时,也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和陆珉瑞的距离好像有些遥远。   珉瑞明明和自己同年,却已经到了那个高度。   而他自己,除了在府里,外面有几人能知道他的名字。   珉瑞做的事已经够让史官写进书里了。   倒是丁坚什么想法也没有,只剩与有荣焉啦,那是他表弟啊。   他还开玩笑问谢文宇和林守阳:“真没想到是这样。珉瑞以后出门是不是得乔装啦?嗳你们说?珉瑞是不是敲开任何一家百姓门,只要报上名讳,就能留他吃饭啊。”   再看宋富贵那面,此时已经在人群里与四壮眼神交接上了,这一交接上,他急忙将手指塞进嘴里,想吹指哨,就是没吹出来。   给宋富贵急的,胖丫吹,明明看起来挺简单的,他这怎么整不出响呢。   在前排拦着百姓的衙役频频回头看他。   富贵兴奋的脸通红,与衙役大嗓门道:“我家的,骑大马护卫将军的那位是我家的。”   就连后头的我也认识,顺子,全子,任子浩。   其实小将军我也熟得很,就怕喊出来你们说我是吹牛扰乱秩序。   不止带队的富贵不老实站着,差些扒住前排衙役肩膀蹦蹦跳跳,后面任家村跟来长见识的小子们也嘈乱的很。   “任家老三?”   “任子浩?”   “真是他嗳。”   “不一样,真不一样啦,我瞧着他怎么比他大哥还牛气?”   “难怪咱团长回来那阵劝公信叔放宽心。”   “咱团长是不是托人照顾他啦,你看他好像当官啦,咱团长可是和定海将军熟得很。”   前排衙役实在是忍不住了,回头看向这群拉牛车的:“谁再吹牛,我就给他抓起来。”让你们坏将军名声。   可给咱任家村的半大小伙子们委屈坏了,这年月,说实话也不行。   陆府门口。   特意赶回的陆丞相,亲自接老妻下车。   扶着老妻的手:“夫人,辛苦啦。”   老夫人笑着先仔细地看了看陆丞相的脸色,通过脸色观察有没有吃好喝好休息好,随后才拍了拍陆丞相的手说:“驸马也辛苦了,呵呵。”   老夫老妻竟然打趣了一句,并肩站在一起看向后方慢慢驶入的车辆。   陆夫人下车,陆丞相对唤他父亲的儿媳微点了下头。   当顺子掀开车帘,陆畔的面容出现那一刻,陆丞相背着手连续眨了眨眼,只有眨眼和使劲瞪着眼,才能忍住眼中的泪。   “祖父。”高大的陆畔唤道。   “好,好。”陆丞相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词穷的时候,原来见到孙儿竟什么也说不出。   心里哽咽着:   我的孙儿,再没有父亲迎接了,以后都由他迎。   儿啊,你看到珉瑞回来了没有?   与此同时,顺子的父母站在下人堆里,眼巴巴的瞅顺子,不敢靠前。   不过,比起小全子的父母,顺子的父亲是静园官家还算有资格露面。   可苦了小全子的父母。   一边很想在第一时间瞅眼儿子,一边由于只是府里的花房园丁,连迎接主人归来的资格也没有,只能鬼鬼祟祟的在陆府这条街角探头窥望,望到全子没了胳膊,他娘直用袖口抹眼泪。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陆畔在进府前,忽然对街角招了招手。   笑着示意管家,让小全子的父母过来,离近来瞧儿子吧。   陆家奴仆们低头感叹:少爷心真细啊,他们家的少爷极好。   “谢谢少爷,谢谢,”小全子没了沉稳劲儿:“娘,爹!” 第五百八十六章 我好钟意你吖   小全子的父母很感动陆畔特意叫他们过来。   当爹的,眼睛盯着儿子的残臂,咋不心疼呢。   嘴上说的却是:“咱家就属你机灵,跟在少爷后面好好干。看少爷的意思,不会安排你去旁处,应是还能留你在身边吧?”   “那是自然,爹,少爷怎么可能会因为没胳膊就不要我。”   小全子的娘哭的嘴颤动,想伸手摸摸儿的伤臂,又将手缩回,抹了把泪。   “娘,没事儿,真滴,得亏我机灵,要不然都回不来。”   得,全子不如不劝了,这话说的他娘心一抖,喃喃着:“往后不好说亲了。”   “哎呦娘,师父说啦,像师父和我这种贴身小厮的亲事,少爷都能给包了,少爷不包,往后少奶奶也能给安排,我指定能娶上个大丫鬟。”大丫鬟都漂亮。   全子的娘是老实人,心想:少奶奶搁哪呢,她都没有影子。   陆畔回来的第二天,出现在皇宫。   早朝时,一身戎装站在武将第四人的位置上。   向皇上呈关于鲁地作战的总结。   早朝后,皇上单独留下陆畔,陆丞相看了孙儿一眼,先行一步。   大太监李德海,看到皇上亲自扶起陆将军。   而且本想拍陆小将军的肩膀,但及时收回了手,笑着冲陆小将军点头,俩人就一直聊,还赐了午膳。   直到黄昏时分,才放行陆将军出宫门。   从皇宫到回陆府之间的街道上。   分别有四位来自不同府里的嫡出姑娘,包了临街的酒楼包间、客栈的上上间。   这四位不谋而合,想到一起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姑娘们也只能用这种笨方法“守株待兔”瞅上一眼。   她们在各自丫鬟的陪同下,眼中带着期盼,望向陆畔的马车打眼前经过。   扭动手中的帕子,真希望陆畔能掀一下车帘,露一下脸。   然而,车帘纹丝不动。   陆畔到家,管家就告诉他,二小姐和四小姐早就回来啦。   陆畔刚张嘴要问,是不是外祖母也来了,有看到丁府的车。   门房那里通传:“大小姐回府。”   陆畔刚换下戎装,换上常服,准备去内院陪祖母和外祖母她们吃饭,外院再一次传话,“三小姐回府。”   陆之婉可没像她姐姐妹妹似的单独回娘家。   她是带着一众丫鬟抱着孩子大包小裹回来的。   她夫君说了,回娘家住,没问题,而且明日也会跟来小住。   在要去内院的甬道遇见弟弟时,陆之婉眼里瞬间积满了泪,一脸激动,略显语无伦次。   “珉瑞,你?我,对,你要不要抱抱她呀?”从丫鬟手里抢过孩子就要让她弟抱。   陆畔望着襁褓里小小的人,这就是三姐姐在最难的时候生下的?   僵硬的抬起胳膊,正要接过来抱,手都已经碰到了,心里微动。   陆之婉嗖的一下又抱着女儿躲开:“别抱啦,你身上有伤。”   陆畔缩回手指,垂于两侧。   然后陆之婉就一边抱孩子,一边缠着弟弟边走边说话道:“你给起个乳名呗?还没起名字哪,你姐夫说啦,等你回来取。”   “安娜。”   “恩?”   “安娜。”   就这样,陆之婉的女儿,一古代小闺女,竟被舅舅给起了个外国名。   安娜,是陆畔看宋茯苓写的话本里一位很率真的女孩。   他希望外甥女的性情,能像她。   第三天。   陆畔出现在陆家墓园。   他望着父亲的墓,在心里对话道:   父亲,我回来啦。   相信所有发生的事情,您都知晓,包括我伤势如何,无须赘述。   因为我信那个小儿(钱米寿)的话。   您做了那么为国为民的事,一定是在天上修仙,在天上看着。   所以已经发生的就不说了,只说以后。   父亲,将来我还会作为一方主帅,再上战场。   我向您发誓,必会收复江南,打回祖籍老家,不枉祖父和您给我起的“畔”字。   而眼下,皇上说劳民过甚,民众疾苦,要暂时休养生息。   在休养的这段日子,父亲,我会参加科举。   还记得小时候,您对我说,喜我从文,不喜我从武。   儿要做您心里那个文武双全的珉瑞。   车辆驶离,看守墓园的众人跪在地上,恭送陆家少主。   就在陆畔去了书肆时。   陆府那几位回娘家的大小姐,瞪眼看着母亲:“母亲,您说谁?”   你看,回奉天城了嘛,有些事就能方便沟通,就得面对啦。   “胖丫。”   屋里一个丫鬟也没有,全是自家人,以及躺在那里蹬蹬腿的安娜。   陆之婉艰难地咽了咽吐沫,惊愕的鼓着眼睛问姐姐妹妹:“胖丫是谁?”   陆夫人觉得最不该问的就是三女儿,你是怎么好意思问出胖丫是谁的,我们还想问你呢。   “点心铺子。”   “我,啊?”陆之婉嗖的一下,扭头看向母亲。   陆之润、陆之婧、陆之瑶:“……”她们觉得自个幻听了。   小女儿陆之瑶在愣了一下后,急急问道:“母亲,这是真的吗?珉瑞真的有说看中,恩,胖丫?”   “怎么不是真的,真儿真儿的,我与你们祖母是亲耳听到他承认。”   陆夫人说到这,还沉稳的补充道:“你们是不知,珉瑞提起那一家很是维护,提起胖丫那就更是……”该怎么形容呢:   “羞的落荒而逃。   当时他背部的伤可比眼下要重得多,坐下站起,全靠人扶。   却在提完那位姑娘后,急忙转身离开,走的很是利索,脖子都红了,你说那真不真?”   问话的陆之瑶,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真,要照母亲这么说,这是来真的呀,也没见到珉瑞那样过啊?   脸红,脖子红?   陆之婧用胳膊碰了碰大姐,小声探讨:“大姐,上回咱们去,你在山上有注意过那位宋家姑娘没?”   没有,好像都没有见到姑娘家。   啊,不,有一位脸上脏脏的。   陆之婧和大姐对视:行了,别说了,只胖丫这个名给她当弟妹就够幻灭的,再联想一下脸上脏脏的,她怕她现在就下命令赶往任家村。   陆之润试探地问陆夫人:“母亲,祖母是什么意思?”   “你祖母自然是,只要珉瑞钟情于她,就不会阻挠。”   “那母亲您哪?”   陆夫人却反问:“你们不是说,那宋家是良善之家嘛。”   除了陆之婉,剩下的仨姐妹望着母亲半张着嘴:“……”也就是您也没意见呗?   宋胖丫,不是纳妾,是给她们当弟妹。   就在这时,秦嬷嬷过来传话,老夫人午睡醒了,可以去请安了。   当那三位大小姐都已经随着陆夫人出去了,陆之婉才腾的一下站起身:   “宋茯苓,母亲,我与你讲,宋茯苓她长的……”   合着这位才反应过来。 第五百八十七章 长公主VS马老太(两章合一)   陆夫人用眼神示意陆之婉别说了。   一是因为这在外面,丫鬟婆子一堆,人多嘴杂,别一口一句宋茯苓。   二是,等见到你祖母再说吧,免得还要讲二遍。   几位大丫鬟打开珠帘,迎接夫人和几位大小姐进花房。   夫人说:“你们退下。”   “是,夫人。”   老夫人坐在里间闻言,一点儿也没意外,还歪头看了一眼秦嬷嬷,示意秦嬷嬷让里间的丫鬟也都先下去。   这不是三丫头回府了嘛。   三丫头和那个丫头应是见过面熟悉的,有些情况就能多讲讲了。   此时,老夫人穿着蓝色缕金彩绣的圆领衣裳,低头间,圆下巴显露。   头上只绾着金丝挂珠钗,手边摆着洋漆茶盘,旧年老窑烧制的小茶壶里,泡着她最稀罕的太平猴魁。   所坐的椅子、面前的圆桌,包括等会儿孙女们坐的小圆凳,清一色皆是紫檀透雕。   秦嬷嬷在给她伺弄着山石青苔小盆景。   这小盆景比花房里的任何一簇花都得老夫人喜爱。   “祖母。”   “祖母。”   陆之润带着几位妹妹向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在几姐妹行礼前就无可无不可的挥了下头,笑呵呵对陆夫人和几个孙女道:“都坐,来,吃吃茶,也尝尝这茯苓饼、茯苓糕。今儿咱们多说些话,热闹热闹。”   陆夫人看着桌上各种茯苓点心,忍俊不禁。   陆之瑶是坐下时,先看了眼二姐,用眼神示意:“二姐,刚才三姐姐是说那位胖丫叫宋茯苓是吧?”   好像是。   陆之瑶倒是想问正主陆之婉来着,但挡不住那位急的要说话,眼神只在祖母身上,不瞅她们。   “祖母,您晓得我见过宋茯苓吗?就是胖丫。”给陆之婉显摆坏了,坐在老夫人跟前。   “晓得,就等你来说。”   “好,祖母”,陆三小姐讲事情都与众不同,她先讲结论:“要说那位宋姑娘得珉瑞的青睐,刨除身份上,我确实没想到。不过,只论面相,我一点也不意外。”   “噢?”老夫人笑着和儿媳对视一眼:“那你讲细致些,多讲与我和你母亲听。”   陆之婉站起身,举着手中绢帕回忆状:“那位宋姑娘芙蓉脸庞,长相秀美,看起来柔柔弱弱”。   恩,和她弟弟那副硬朗的样子正好极其相反。   “但是一双美目却很是妙极,巧笑倩兮,很灵动。按理说,她算是农家女吧?”   陆之润接话:“她还逃过荒。”   “对,她逃过荒,可是大姐姐,她不仅口如含朱丹,而且十指尖如笋,比我?”陆之婉拎着帕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后确认:“恩,比我的指头还嫩。”   哎呦,这话说的。   老夫人听的心里敞亮,第一反应是她父没有亏待她,竭尽所能的没有糟过什么罪。对宋福生的印象更好了。   陆夫人心里也是一松,她三女儿说话语气虽然给人印象上有些夸张,但是她了解,三女儿不是撒谎的人。能让婉儿说出那样夸赞的话,起码在相貌上确实配得上她的珉瑞吧?   可是这话,由于心态不同,听出的意思也就不同。   陆之婧和大姐对视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比三妹妹的手还十指葱葱?那也说明这姑娘够不懂事的,什么家庭啊?又不像是咱们这样的出身,竟然不干活。   大姐陆之润就更是了,直接微拧上了眉头,“三妹妹,细致的讲下她的家里情况吧。”   陆之婉疑惑:大姐,你不是知道吗?刚还接话逃过荒,可见很了解的。   陆之润却心想:   我不知道。   那时候,我只拿宋家当成,为还恩情的人家。   甚至向祖父提议,拿宋福生当成是我们陆府可以培养成助力的人才。   我们陆家可以提携,可以适当的伸把手扶助。   那时候,我只要知道他是不是忠善、是不是可以信任,就可以了。   但是万万也没有想到,要成姻亲?   那就要了解的更多,不是吗?   陆珉瑞是谁,是她弟,是定海将军,是国公府唯一子嗣。   宋福生那样的人,给弟弟当岳父?他配不配当那个岳父,陆之润心想:我不知。   宋福生的女儿,如若是嫁,不是纳,她将来生下的子女是陆家的嫡亲血脉,将来一代一代又一代。   说句不好听的,她配不配生下,我不知。   陆之婉一点也没看出来她大姐表情不对。   从来不看人脸色过活,也就不怎么注意。   “啊,那我再说一遍,祖母,母亲,他们家逃过荒。”   老夫人:“恩,”知晓,喝了口茶。   秦嬷嬷偷看老夫人表情一眼,眼角余光又看了眼陆之润,耳朵听着老三陆之婉讲解完逃荒又说道:“对啦,她母亲只生育她一人。”   家里的那个男孩不是亲生子,姓钱,是宋福生妻弟家的独子。   陆之婉说完还疑惑呢,那自个是听谁说的来着?是宋茯苓亲口讲的,还是许小娘子告知她的?   啊,不知道,忘了。   自从生完孩子,她好些事都记不住。   夫君哄她时还说呢:“你只要别将夫君忘了就行。”   老二陆之婧:“祖母,母亲,那她这个……”   没等说完,老四陆之瑶抢话,柔声柔气道:“那从这个方面也能看出是良善之家,待妻弟的独子如亲子。”打断了二姐姐怀疑女儿随母、子嗣艰难的话。   打断也没用,陆夫人听出来了。   有点不高兴。   因为她是不信女儿随母的。   自己子嗣艰不艰难?只得珉瑞一子,生了这四个女儿。   倒是这四个嫁出去一个男娃接一个男娃的生,只有婉儿生了一个小闺女。   想起那时候这几个女儿说亲时,也有的府里在暗下嘀咕,女儿们会不会像她,想起这茬就生闷气,那阵嘀咕的她压根就没考虑,最后,事实怎么样?   陆之婧大概也是想起母亲了,脸色有点微红,多亏老四打断。   就在这时,老大陆之润忽然说道:“祖母,母亲,说实话,我思来想去,真的不是好人选。这亲事,身份上是不是过于悬殊了?”   老夫人抿了口茶:“噢?”   “祖母,您想啊,将来有一日,要是公布出去定了那位宋姑娘,不得满城风雨在说闲话?”   老夫人放下茶杯,也打算再不喝了,没胃口:“满城?谁?让她来与本宫面前说。”   连陆之婉都看出来:完啦,祖母生气了,祖母一般情况下不自称“本宫”。   提起这个话题的陆之润,陪着小心:“祖母,孙女不是那个意思。孙女只是觉得,如果允了珉瑞娶一个那样身份的,还逃过荒,难敌悠悠之口,会?”   一咬牙,将头扭向一侧,不敢直视,小小声道:“会成为笑话。”   老夫人却看着陆之润的头顶,笑了一下。   在秦嬷嬷看来,公主眼里的意思是:说这话的你,才是笑话。是什么造成百姓逃荒的?身居高位,更应为百姓曾经和眼下逃荒而感到羞愧和反省,而不是嫌弃。   “你弟弟,靠战功不够抵悠悠之口?我陆家要靠姻亲才可抵住悠悠之口?”陆夫人抢过了话。   说完,站起身:“母亲。”   老夫人拍了拍儿媳的手背:“我乏了,你们坐。”   “祖母?祖母?”陆之婉和陆之瑶唤离去的老夫人。   陆夫人怎么可能会安心坐下,扭头先瞪了眼大女儿,才说道:“你们都各回各府吧。”   然后急忙跟了上去。   而离去的老夫人,此时心里想吐槽的东西太多了。   挺高兴个事,她还没有听婉儿讲够呢,正一边听一边想象着未来孙媳的模样,这就被打了茬。   “她几个是不是不知,那面对珉瑞还没有上心呐。”   秦嬷嬷扶着老夫人的手笑,嘴上回答的是“夫人应是还没讲”,可心里想的却是:   要是知晓的话,估计意见更大。   逃过荒的,有什么资格不赶紧上心?   只有我们挑你的,没有你们挑我们的。   但事实上,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知晓一个道理,至少她随着公主这些年知晓,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无关乎外人眼中的配不配,也不是强求就能得来的,而是求一个你愿意,我愿意。   那时候选驸马,很多人都很好,在很多人看来很相配,但公主不愿意。   那个时候的驸马,也就是现在的陆丞相,比起那些人选差很多,公主就愿意了。   老夫人对秦嬷嬷还吐槽呢,大致意思是:润儿怎么嫁了人后,那么俗气,是学她婆母?眼界只盯在旁人的看法和她府中的那个小爵位上。   听听,小爵位。   秦嬷嬷哭笑不得,知晓这是迁怒了。   之前有多好的心情,眼下就有多不好。   之前,公主午睡醒了忽然感慨:国公府应向前看了。   然后就吩咐她,晚膳要设在船上,要带着孙女们夜晚游船。在船上听岸边笛声,还很有胃口的说想吃鲟鳇鱼,趁着孙女们回来好好热闹。   结果,得。   不过,秦嬷嬷却没有附和老夫人的不满,倒是提醒老夫人,陆之润是当大姐的心,对弟弟之前送粮最用心、担的责任最重,甭管想没想茬,眼下自然也会考虑的多。   陆夫人赶来时,就听见了这个话。   很感激的对秦嬷嬷一点头,才用商哄的语气唤道:“母亲。”   老夫人想了想,脸上没了不乐意。   一般她回了自己屋里,什么心情就是什么模样:“回头让婉儿再来一趟,让她给琢磨个招,珉瑞还不知的那种,咱俩见一见那丫头?”只听陆之婉讲模样,没意思。   “呵呵,好。”   再看被撵走的四姐妹。   陆之瑶边走边问陆之婉:“她是真不干活才面嫩手嫩吗?”   “谁说的,那阵点心好似都是她做的。”   “那三姐姐之前怎么不讲。”   “够了,四妹,你不用拿话替她正名”,陆之润板着脸突然训道。别以为不了解你,蔫蔫的使心眼。   陆之婉扭头:“大姐,你心里有气冲四妹发什么火?”这么多婆子丫鬟在,你干什么呀。   而被训斥的正主陆之瑶,却没有起正面冲突,毕竟是大姐嘛。   还拽了拽陆之婉让别顶嘴了,同时加快脚步离开,心想:   她那个家再不好,夫君再差,也是家。   头回对婆家对夫君有了归属感。   看看,母亲说让她走,她就得走。而自己那个家,府里谁敢让她这个正妻离开?   陆之润回到自家府里。   外出归来要先去婆母的院子请安,这是大宅子的规矩。   陆之润强颜欢笑,骄傲地告诉她婆母以及一众妯娌,国公府一切都好。   等终于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的卧房,连件衣裳都没换,撵走了所有的丫鬟,趴床上就哭了起来。   陆之润委屈:   她这是为了谁呀,竟被祖母和母亲连续下脸色。   她这不是好心吗?   她怎么没管别人家的事?   怎么就不想想,门庭差距多大,将来谁听了会不吃惊?   还有,就那样出身的人,不是说嫌弃,是什么都没见过,完全不同背景的人,怎么相处。   远了不说,就打两个最简单的比方。   假如让那宋福生一家人去国公府做客,就走一走,他们都得走丢。   假如让那个宋胖丫,听听,胖丫,好,先不说名,让那位姑娘的祖母与祖母坐在一起。   陆之润想到这,坐起身,抹了把泪心想:祖母,您和她祖母有话题吗?聊什么?让她给您讲乡下野趣吗?   那样的老妇去陆家,里里外外甚至还没有府里的婆子体面。   下人们都会嘀咕,就那样的老太与您平起平坐,竟是祖母您的亲家?是不是会笑掉大牙。   就更不用提,如果真娶回来,国公府的未来当家夫人逃过荒,这个事实是抹不掉的。   老二陆之婧回了府正和她夫君小声道:“看着吧,珉瑞还不知呢,知晓了估摸也会怨大姐。”   她夫君:不是估摸,是更怨好吗?多管闲事。   “你们就多余掺和。”   “你说那话,那是我弟?你不觉得荒唐吗?”陆之婧发脾气,发的她夫君拿着书卷直接出去了。   再荒唐,你弟也不归你们这些出嫁女管。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主你祖父祖母你母亲并没反对。   再说,即使反对,就你弟的性情,是你不了解他,还是我不了解?他听你们的嘛。   与此同时,陆畔在书肆二楼,正斜睨那些书生们。   他已经知道,胖丫来过,在他书房只略小坐。倒是在这二楼坐过一日,这些书生们的眼睛没轻了瞧他。   顺子拿着字条寻到陆畔时,就看到少爷在咬牙。   硬着头皮道:“少爷,这是四壮给您留的字条。”少爷这几日频繁被叫进宫,参与早朝,实在是没空,这字条其实已经晚递了大半天。   陆畔扯过来一看,抬头就是个圆圈,四壮禀告将军的禀字不会写。   总之:将军,你已彻底平安,算是完成姑爷曾嘱咐的任务,等不起你吐口让归家,先行一步,不干啦。   顺子观望陆畔脸色。   “已经走了?”   “是,少爷,还背了一袋子冻大虾。”都化了,怀疑也臭了,咱都不晓得四壮在青城是什么时候买的。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三章合一(为高嘉妍打赏+)   不干啦?   陆畔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瞅了眼二楼的书生们,有几位相貌相对出众的,他都一一略过,眼中流露出几丝不屑,这才昂然下楼。   一楼处。   祁掌柜主动告罪,以后宋小姐如若再来,无论是他还是这些伙计不会再出错,会直接请进少爷您的书房,请少爷再给这些伙计一次机会。   陆畔这回连个眼角风也没扫,拿着账本转身走了。   顺子跟在他后面,扭头用嘴型不停提醒祁掌柜:少爷这两天心里不痛快,小心伺候着吧。   顺子就寻思了:能痛快吗?   一天这事那事的,最想干的事却没空去干,嘿嘿。   这都回来三四天啦,人也没见着,闹心吧啦的,四壮还添乱。   为啥那么说呢,顺子自个分析的:   像少爷那种连借口都不会找的笨人,备不住想过时不常的拿四壮当借口,好跟着去村里,结果那小子跑啦。   而事实上,最先回村的是任子浩,并不是四壮。   四壮发了晌银,正背着一袋子散发味道的大虾在独自逛街,进哪家店,哪点店的掌柜,刚打照面就露出略微嫌弃的样子。   恩,就为了等发工资,才忍到这时候,要不然早就给将军写字条了。   “你要买这两只毛笔?”   四壮一点头。   大的送给姑爷宋福生,小的给小少爷钱米寿。   “客官慢走。”掌柜的笑呵呵恭送。   “你要买这铜镜,还买两个?”   四壮又逛到了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他穿着一身秋冬的麻衣,这身衣裳还是去年给陆畔送粮前,钱佩英给做的。   四壮背着一袋子大虾一点头。   大铜镜贵了些,需要他用一个半月的晌银才能买得起,送给小姐钱佩英和小小姐宋茯苓,母女俩共用一个需要买个大的。   而巴掌大小的铜镜,也要花上自己小半个多月的晌银,送给宝珠。   四壮掏出带有自个体温的银子结账,陆畔给他发的工资才捂热乎就花了出去。   最后,在离开奉天城前,四壮还很是心细的跑到卖烟叶子和烟斗的店里,给牛掌柜买了一个烟袋锅子。   好些回他都见到牛掌柜眼巴巴盯着宋阿爷吧嗒烟袋,又给宋阿爷买了些烟叶。   也就是说,四壮给家人,领导(宋阿爷)、心上人,都带了礼物。   他记得姑爷曾说过:千金散去还复来嘛。   ——   任家村村口。   目前,挨着村口不远处盖了一间大肉松房。   不敢往村中心盖,炒起来太香,村里孩子们受不了。   离肉松房不远,是一排奶砖加工点,没有肉松石头房看起来阔气,不过,胜在瞧上去齐齐整整。   要说,任家村现在“违规建筑”真是很多。   宋福生不仅给村里人真的弄了一架更大号的水车,能引流到田间地头,而且连着以前自家这面河边的水车,还盖起了两间水磨坊。   村里那架大水车,利用水力转动的水磨坊,由村里人使用。   咱们这面的就是“宋九族”单独用。   做芝麻酱,磨豆子谷子、磨制列巴的粗粮,利用不花钱的水力,那两间小水磨坊日日不闲。   宋茯苓出现在村口。   她才给大伯送完自制的“干燥剂”。   做完的肉松,要上秤,一百斤一袋,封袋运走前要放干燥剂。   这活,她一直在干。   所以她奶、她大伯都私下说过,肉松房应该给俺们胖丫也发份钱。   宋茯苓听到走动声,背着空筐停下脚,扭头看向村口的人,感觉有点儿面熟。   长高、长壮、脸晒黑漆漆,一咧嘴露出大白牙,浑身满是肌肉的任子浩,搭眼一瞅宋茯苓,当即就停下了脚步。   俺的娘呀,这是谁家的姑娘,长的那么好看。   一头乌黑发,个子高挑、小脸白净,一身鲜亮的粉色碎花衣站在那娇娇俏俏,再瞧那眉眼,正瞪他呢。   宋茯苓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   来到村里的第一个晚上,看她桃花姐满眼不正经,以及曾经带一帮人打到她家、被她爸咔咔扇了两个大嘴巴子的任子浩。   任子浩从嗓子眼里憋出了句“嗳?”动静极小。   且在心里喃喃着:   这不就是他几次经历生死,夜晚叼着杂草看着星星,做梦想娶的女孩模样吗?   那声嗳,宋茯苓压根就没听见,转身背着筐就走了,任子浩却给大白胖娘们吸引了出来。   大白胖嚼着牛奶渣子。   刚在奶砖房,白胖就发现有一个标志的大小伙子出现在村里。   大白不知道现代有个词叫型男,要是知晓定会用型男来形容。   当时她还寻思那能是谁呢,可得出来多瞅瞅养养眼。   这一瞧,妈呀:“公信叔、叔、叔,你家老三回来啦啊!”   一嗓子带着回音的,给宋福生家里正在河边巡逻的鸭子都吓了一跳。   任子浩笑的露出一口白牙,主要是他晒的太黑。   尽量让自己眼睛别随着宋茯苓离开的背影移动,显得不庄重,“胖婶儿。”   听听,以前在村里走对面都不知道打招呼的人,现在主动叫胖婶。   “嗳!”大白脆声的应着“你爹见着你得老乐啦,那什么?听村里小子们回来说,你骑大马可出息啦,你是当官了吗?”   随着大白胖娘们的一嗓门,附近的奶砖房出来好些妇女。   任子浩背着包袱,立即被村里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住。   他二嫂更是激动的拎着搅动奶砖的饭勺往家跑,边一路小跑边奔走相告,“我家老三回来啦,叔,你看见我公爹和我男人去哪了没?”   而被围住的任子浩,见到村里人就叫叔叫婶,叫奶奶爷爷。   看到九嫂,他主动打招呼:“九奶奶,您大孙女婿也回来啦,抽空您去城里瞅瞅吧。”   “她大孙女婿也是你们那个队伍的?艾玛,咋这么巧,他是个官不?”   给九奶奶紧张坏了,就怕任子浩说伙夫,已经做好准备犟嘴就是伙夫也是官,任子浩点头:“是,管好几千人嘞,”管人吃饭。   “那你呢,小子们都说你和河对岸的四壮打头骑马,当了老大的官,给你爹乐够呛,就今儿没坐在村头等你,没去磋磨你大哥让去寻你。”   任子浩谦虚:“我真不算是什么官,只管几百人。”   “在城里见到你大哥没?”   “见着啦,我大哥要留我住下,我着急回家。”   “河对岸的四壮,他是亲卫呀,啥是亲卫?比你挣的银钱还多吗?那他人哪?”   就在这时,宋福生、宋阿爷、任公信来啦。   宋福生和宋阿爷自然是过来迎四壮的,以为四壮也跟着回来了。   自从听说小将军回了奉天,“九族”就掐算着四壮那面安顿完就能给放假。   宋福生给大伙普及过:   让别着急。   大官叫述职,不是说你到家就能闲下来的,需要向上级汇报。像四壮、任子浩这种小兵就叫交接,交接完才能给假。   “爹!”   任子浩的前方被村里人让出了一条路,他眼圈通红喊道。   “呜呜,我的三儿……”任公信伸着胳膊哭着小跑上前。   任子浩放下包袱,伸出大掌轻拍了拍他爹的后背安抚,也眼里带着泪。   一双泪眼抬起,隔着人群看见了宋福生。   随后,任子浩吸了吸鼻子,就当着村里好些人的面前,向宋福生跪地拱手:“叔。”   宋福生向旁处略躲了躲,有点不想认。   家里侄子太多,别都管他叫叔。   任公信激动的抹着泪:“要这样的,回头还要去你叔家堂屋磕个响头,”不行,还不能去呢。   你叔家房子扒啦,也没有堂屋啊。   “来咱家吃饭,老爷子,求你了,来我家端端饭碗,老三回来啦,咱一起热闹热闹,”任公信一把拽住宋阿爷商量道,不敢商量宋福生。   就在这时,四壮才姗姗来迟。   宋阿爷扯开任公信,不去你家,俺家娃回来啦,拎着烟袋锅子一脸喜意迎了过来。   小少爷?   四壮蹲在米寿面前。   钱米寿一手攥着礼物小毛笔,一边用小手抚摸了下四壮的头,“四壮,你好像更壮啦。”   宋福生却拎着大毛笔出来问:“啥玩意,你不干啦?”要不是任子浩说,他还不知道哪。   正稀罕着摸烟袋的牛掌柜、收了烟叶子的宋阿爷,纷纷停下动作看四壮。   “你随我进来。”   米寿担心的拉了下四壮的手,用嘴型问:“为啥不干啦?小将军哥哥待你不好吗?”   四壮微摇了下头。   那面宋茯苓看了眼铜镜也在小声问钱佩英:“娘,四壮一个月是不是挣十七两银钱?”   “恩,十七两,正经挣不少呐。   那时候你爹就说,能进护卫队的小伙子,那是长相身高出身本事都得一等一。   因为你别光看发的银钱,他还一年四季发衣裳,发这发那,管吃管住,年纪大了,有突出表现还给分房子,有的那种媳妇都给安排。   就陆畔去前线他们才去,只保护陆畔一人,没战事,他们都闲着,也就是训练没危险。   你爹能不生气吗?他不会说话,这工作旱涝保丰收,多适合他,平时也让回家,啥也不耽误。”   而宋茯苓听完,第一反应并没有遗憾四壮辞职后去哪找这种好活,倒是立即心算了一下那陆畔一个月得开支多少钱。   听说,好几百名私人护卫,这私人就代表着走陆畔的帐,发工资由他发,一人十七两,听着不多,但几百名得一个月得多少钱。   宋茯苓就嘀咕出了两句。   钱佩英闻言也被女儿带的将话题拐了弯,咂舌道:   “所以我说那一家子低调嘛,包括那位陆三小姐。   人家那封地指定老大了,你都不用算养这些私卫,就是那几座大宅子正常运转,一个月奴仆的月银就得不老少。   咱到死估计都挣不来,你再看那陆畔来咱家吃喝说话,一点也没架子。”   “行了行了,别说了,陆畔离咱太远,不唠他。我去听听你爹是不是训上四壮啦,不爱干不行就不干啦,回家一样的,别骂。”钱佩英很是操心的去了方老爷子家小屋。   她家那房子扒啦,除了烤炉房剩下全扒,目前在村里方老爷子家对付。而老方一家是回了以前的村,给他们倒地方,让宋福生消停读书之类的,得亏那个村的房子没卖。   像宋富贵他们是在任三叔任七叔、任族长、大白胖、四嫂子家对付住。   钱佩英还没等敲门,就听到宋福生在里面训道:   “你还花那么多钱?发的是整银,一发发了好几个月的,存起来给你盖房子不好吗?媳妇也没娶呢,花那么多钱买没用的。”   “你别写字啦,我啥时候说过千金散去还复来?啥时候说过只有跟着我才能娶上宝珠?你个臭小子,我嘱咐你好好干的话记不住,竟记那些没用的。”   门外,钱佩英扭头看向一脸愣神的宝珠,那丫头是过来给茯苓送表格。   “咳,别说啦。”宝珠脸还没等红呢,钱佩英先脸通红冲里面喊道。   门推开,宋福生出来一看,有点意外,也有点尴尬,扭头寻思瞅瞅四壮吧,这都被人听见啦,结果四壮一脸呆样正直勾勾瞅宝珠。   好久不见,你又变好看。   宝珠躲着他赤裸裸的眼神,浑身不自在的一手攥表格,一手捏紧衣角,脖子都羞红了。   吃瓜的宋福生、钱佩英、宋茯苓,“……”以及跑进来的钱米寿。   米寿仰头瞅瞅四壮,歪头看看宝珠,怎么感觉像春天的花开了呢。   四壮终于将巴掌大的铜镜给了宝珠,宝珠拿着镜子一路落荒而逃。   给钱佩英乐的,她拿咱家东西走的,不同意凭啥收?那么贵。就是同意的意思呗,盖完房子就找她哥唠唠。   而春天花会开的可不止是四壮,还有任子浩。   任公信喝点酒,一会儿哭一会笑,夹起一筷子豆角丝吃下,嗦了嗦筷子,还遗憾地说,三儿你没赶上前一阵“相亲大会”,河对岸出类拔萃的姑娘都被定没啦,任尤金那个老东西还给他二孙抢了一个。   任子浩羞赧的搓了搓手,“爹,谁说最出类拔萃的被定啦?福生叔家的闺女不还没……”这不就是给他留着呢嘛,哈哈哈哈。   他二哥二嫂都听傻啦,咋那么会做梦呢。   可任公信却一双醉眼瞪圆,哎呦,可不是?   全村、不,十里八乡你扒拉扒拉,谁能赶上他三儿出息?   “爹,别别别,你别听三弟的凭白得罪人,老三,你才回来不知……”   任公信甩开二儿子任子玖的手:“你不就是想说咱家和福生侄子家以前不对付,你三弟还带人打上过门嘛。那都过去的事,再说当时那不是你三弟挨的揍嘛,我也气抽了,那长辈扇晚辈几个巴掌不算事。”   任子浩急忙点头:“福生叔教训的对。”往后要是成了一家人,他更是让跪就跪。   任公信放下筷子,摩拳擦掌,觉得儿子你要真能对人家闺女一心一意,爹真给你去求。   且与三子单独商量着:“咱提亲,要加大力度,我就说,给你们盖最体面的大房子,让你们单过,再给买几个丫鬟伺候着他闺女,进咱任家门就当少奶奶。”   任子浩频频点头:“对,爹,我这回拿家的银子也够养她,我准保不委屈宋叔的闺女。”   任公信大手一挥:“不用,你的银子单攒,赶明交给你媳妇。”   “那我二嫂能不能挑理啊?我二嫂挺不容易。”   “你二嫂能和你福生叔的闺女比吗?娘家都不一样。”   院子里,老二任子玖两口子面面相觑,终于体会到老大任子笙以前的复杂情绪了。   那时候任子笙就说:“爹,咱和人家没那么好,你忘了你截断救济粮,宋家恨你恨的咬牙切齿。”   他们爹:“那都过去的事啦。”你说咋就能脸皮这么厚,硬往上凑。   第二日。   国公府。   陆畔下朝归来,顺子正在伺候着他换上一身布衣。   这布衣是府里绣娘现给做的。   给绣娘难为坏了,因为顺子一边要求“低调”,像个普通人,不要在衣装上给人压迫感,一边还让绣娘务必做精致,务必要体现出少爷的伟岸身姿,能让人一看,眼前一亮。   好久没见宋姑娘了,你不得捯饬的很像样?   所有的小动作,尽在老夫人和陆夫人眼中。   小全子进来汇报:“少爷,瓜果梨桃,府里做的点心都装上了车,还有马车也重新布置过。”   就这样,一辆外面看起来相对普通的马车,行驶在去往任家村的路上。   没等进村,就遇见了赶驴车想去奉天买四合礼的任子浩。   提亲,爹说不能空手去,那就要买最好的。   顺子勒住马,“你小子喜滋滋的,休沐就那么乐,干嘛去呀。”   任子浩不知道将军就坐在马车里,那马车太普通,只以为顺子要去任家村给宋叔送礼物。   他就笑,也不是外人:“赶巧,一会儿顺子爷见到先生能否帮我美言两句,我这不是要进城买酒嘛,俺爹,嘿嘿,要向宋叔提亲啦。”   提、提、提?谁?!   “就是先生啦,在下想向先生的闺女提亲。”   马车的布帘唰的一下被里面的人拽掉,顺子和小全子几位小厮当即连滚带爬下马跪地。   任子浩:“?” 第五百八十九章 四目相对   任子浩疑惑:将军怎么来了?   还有,我说啥啦?我没、妹有说啥呀。   不过,再纳闷,也迅速执军礼,低下头,单膝下跪。   没了帘子的遮挡,马车里一览无遗。   陆畔身穿鸦青色布衣,腰间绑着祥云图案宽腰带,腰间直坠只挂有一块墨玉,和头上佩戴的玉簪出自同一块玉石,连个香囊也没佩戴。   一手搭在膝上,一手微攥拳,背部挺直端坐,朗目清澈,面无表情。   顺子微抬眼小心观察,心想:   别看少爷脸上好似没动怒,但帘子都被扯掉了。   他确定以及肯定,少爷刚刚一定被任子浩那个棒槌气的不轻。   哎呦,你说这算什么事。   在书肆,祁掌柜就汇报过两家公子有打听过宋姑娘是哪家的,(曾坐宋茯苓左手边的胖小伙尤甚)   那时候少爷听的就不满极了,明知被邀上三楼不是一般人家之女,竟还有狗胆打听。   这还没等见着人,又又又来一个棒槌。   啧啧,你说这谁能想到呢,当初那个脸脏兮兮的黄毛姑娘,竟被先生养的越来越水灵招人。   顺子想到这,差点主动的抽自个一嘴巴:我的天呐,我怎么还敢在心里吐槽未来少奶奶当初的惨样,我是不想活了吗?要怪就怪我见过。   就在这时,马车里传来陆畔的朗声:“走。”   大伙这才赶紧爬起来。   顺子上马前,对马夫使眼色:帘子掉了,你往中间坐坐。   而小全子是目送师父护送少爷先走一步,自己特意停下来,指着站在驴车边正发懵的任子浩提点道:“你怎么比我还没有眼力劲儿?”   我就够后知后觉的,没想到你更笨。   要不是看在你、我、师父、四壮,咱四个曾经一起寻好吃好喝还赶海,我都想给你扔北边养马去,   “咱怎的啦?”   小全子说,“我就告诉你一句,你别管怎的,先生的闺女就不是你能肖想的,你往后见她也离远些,剩下的你自个琢磨吧。”   “驾,”小全子打马赶紧去追车队。   原地的任子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嗝!”   他思来想去,被脑中忽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那个想法就是:   咱认为好看的,将军能不能也认为好看?他想给划拉进府?   完啦,那我刚才说提亲,你们说,我是不是要完啦?   可是和前程比,为何却在认清事实后仍觉得很遗憾。   将军,你什么样姑娘寻不着?往后少划拉一个多划拉一个能咋的,可我心里只有一个啊,我那是要娶过门当媳妇的,会认真对待的,呜呜。   谁不是认真对待?   行驶的马车里,陆畔看了眼自己给胖丫单独准备的礼物。   他在短暂的郁气后,直抓重点。   那些欲提亲的,在他这里不足为惧。也知晓了大姐对他找“农家女”不满,别说大姐了,陆畔心里:就算祖父不同意,也引不起他的关注。   惧的是茯苓心里是否有他。   有他,倒要让那些人都在他身边好好看着,亲眼看他和茯苓如何不负锦瑟年华,青山长河,世代绵延。   也就是说,眼下的重点是稍后怎么与她开口诉说,这在陆畔心中成了难题。   从来也没有如此纠结过。   他想了很多,却发现大脑空空,甚至思虑好的话,在即将要进任家村时,全给忘了。   任家村。   大白胖又激动啦,嘴里嚼着奶渣子,越嚼越快。   哎呦俺的娘,这是谁来啦?   她婆婆腰间系围裙出来正要拧她耳朵骂:“你又出来望风躲懒”,大白胖急忙嚼着渣子道:“娘,你快看!”   她婆婆眯眼一望。   然后婆媳俩就开始一起高一声低一声的喊了起来:“宋家阿爷,三叔爷,公信叔!”   没喊族长,那是因为任尤金给小孩子们上课呢,不让打扰,教起书来很认真,你喊他,他生气。   所以现在村里有啥事都找有名望的任三叔和公信叔。   像任公信虽然不是里正啦,但是该咋是咋,面上的事,尤其上面和外村来人,任公信比村里任何人都能拿得出手。   要是河对面的事就喊宋阿爷。   没喊团长,一是,团长念书要考学,无大事,比起任族长还不能被打扰。   二是今儿团长压根就没在家。   村里别人不知,但是奶砖房和肉松房靠村口,一大早上有女人家抱柴火过来,见到团长赶着车带宋富贵走啦。   刚唠嗑时还说呐,不知又干啥去啦,咋就没在家念书呢。全村都在为团长操心学习的事。   而打先锋先于马车进村的顺子,此时下马,正在和村代表任三叔沟通。   两件事:   不要向外传定海将军来了,县令什么的要是闻讯赶来让立即走,不见。我们只是来串亲,不想被打扰。   村里人也别围观,该干什么都就干什么去。   任三叔和小跑过来的任公信立即组织纪律,“站旁边跪一跪,瞅一瞅就得啦,只可远观,不要上前。”   从肉松房出来的几名汉子,包括宋福生的大哥也出来帮忙维持秩序,让大家都空出路,不要聚堆,不要七嘴八舌冲将军喊话,你热情你憋着点。   村里人咋不感谢呢,比奉天百姓还感谢。   没有定海将军,能有任家村军用加工点?   那小子们就都得去征兵,别看任子浩发达了,有几个他那命好的能进陆家军?话说回来,那不也是借的定海将军的光芒?   任公信办事比较细心,他也是才知晓宋福生起早就走了,正主不在家,急忙小心赔笑脸告诉顺子。   顺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就你是任子浩的爹?还要提亲去?   与此同时,宋阿爷和马老太看到陆畔车架,齐齐一拍大腿,连震惊的动作都一样。   万万也没想到,小将军这么快就来啦。   这才回来几天啊?以为会忙得很。   方老爷子家,也就是宋茯苓他们目前借住的屋子。   宋茯苓正在从题海中给她爹出卷子,时不常的她就来次基础知识小测验,她爹考过了就可以“玩”去啦,考不过,不就知道该背哪本书了吗?   钱佩英坐在炕上给四壮做衣裳,大小伙子穿衣服费,裤腿也又短了。   “娘,怎么听着外面闹哄哄的?”   “不知道哇,”钱佩英放下线篓子:“我下去瞅瞅吧。”   钱佩英才出去,就看到宋阿爷和马老太引领着,小厮们一筐一筐的正从马车上卸东西。   一筐枇杷。   一筐香瓜。   两筐杨梅。   两筐樱桃。   四笼鹌鹑。   四只鹿腿。   四筐鸽子蛋,四筐大枣,两大长盒藕粉,两个四方像小冰箱似的木箱里装的冰镇虾肉。   另外,比马老太推蛋糕卖那阵感觉还壮观的,一大笼一大笼各色点心糖果,共十笼,摞很高。   陆畔掀开屋帘,略低头进了矮趴趴的房子。   宋茯苓手执毛笔坐在书桌前。   四目相对。 第五百九十章 尴尬已经溢出屏幕   宋茯苓在对视间站起身,挽了下衣袖,将毛笔放在砚台上。   “陆公子,快请坐,”做出请坐在她家炕沿上的邀请动作,脸上带着很是礼貌的笑容。   同时急步到炕边。   将老妈的针线篓子,和铺在炕上给四壮裁剪的几块布料拽到一旁,很是利索的几下就收拾走。   陆畔顿在原地。   眼神随着宋茯苓这一系列动作移动。   眼神一会儿落在女孩百里透红的侧脸上。   一会儿落在宋茯苓的背影、半拢起的齐腰长发上。   望着女孩乌黑的长发:她好像又长高了一拳头。   钱佩英一边说着:“茯苓啊,快去泡茶,”一边走了进来。   陆畔眼神一闪,在钱佩英进屋前,将目光从宋茯苓的身上挪向旁处。   “陆畔呐,你坐。哎呀?”钱佩英说完,没等宋茯苓提醒她“娘”,就发觉自己有口误。   平时私下里一口一句陆畔陆畔的,这怎么见到真人直接就秃噜了出来。   陆畔看着钱佩英:“婶儿,可否唤我珉瑞?我的字,珉瑞。”   钱佩英立马笑了,脸微红。   倒是挺大大方方,实话实说的:   “茯苓她爹提醒过我好几回,不能直接叫名,不好。   可实不相瞒,我这人,也不知道是为点啥,就是叫不惯少爷、公子什么的,管你叫将军还显的生份。   这就一张嘴直接叫出了名,对不住了,那我就?”   “婶儿,珉瑞。”   “好,珉瑞,你坐,”钱佩英仰头望着这高大的小伙子笑。   你说老宋明明不矮,平时这屋子也感觉不出小。   陆畔一来,就感觉哪哪都像转不开身似的。   “我瞧着,你好像瘦了,听说受伤啦?怎么样,还挺严重的不?那天茯苓他爹还说,挺惦记的,说赶明等你来问问,不巧,你说他今儿起大早还走了。”   陆畔比了下伤势,从左肩膀一直右腋下,“骑不了马。”   “那要听医嘱的,落下病就是一辈子,先别着急骑马了。”   “婶儿不用过于惦念,我日日有喝药。”   “嗳,这就对了。”   “叔呢。”   “你叔他今儿去办什么文书,我也不懂。   他要开像镖局的那种店铺,就是能给人往各地运物件的。   这不嘛,家里前段日子买了几套房子,外地也置办了几个,要当落脚点。   另外,盖房子,茯苓和米寿就给画了些家具图,你叔想着依着她俩,惯孩子没法,顺便出去寻手巧的木工给订做。   打家具需要提前定,也不知他啥时能回来。”   “什么图,我能瞧瞧吗?”   钱佩英和陆畔隔一米远,坐在炕沿边说:“了图拿走啦,要不,等你下回来的?”   一听下回,陆畔眼里满是笑:“好。”   又顿了顿,建议道:“要不,明日我就打发几名工匠来,别出去寻了,免得费事,让他们在这里做。”   钱佩英急忙摆手:“可不用,那多麻烦。你叔以前在仓场衙认识个魏大人,说是那位大人已经给寻到手巧的了。”   在外面烧水的宋茯苓,就觉得很神奇。   陆畔在她妈那里,话一点儿不少,和看起来的形象不符。   在宋茯苓将苦丁茶泡到壶里时,外面的顺子喊道:“夫人,夫人,您看这些虾肉放于哪里?”   钱佩英就急忙出来了。   出来定睛一瞧,略显讶异,婆母、老爷子和那些小厮呢。   顺子在心里挑眉:   宋阿爷早已经被他打发走。   让老爷子领着全子他们去了河对岸帮忙盖房。   老太太嘛,那也是必须得打发走的。   要不然少爷等会儿说出门转转,身边杵着这么多闲人,怎可能让茯苓姑娘给领路呢,那毕竟是位大姑娘家,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与男子单独出门。   所以,他顺子就对老太太讲:“能否领着村里人,喂喂这些马?跑了很久没吃没喝。”   嘿嘿,他们拉东西可是带着几辆马车来的,这么多马,自然闲杂人等全牵马出门喂草了。   至于夫人,有他在,也不会让闲着。   “夫人,您看,这都有一路掂掇坏的了。”   “是呀,这几个枇杷可惜了。”   顺子吃惊:“夫人,您认识枇杷?”   钱佩英蹲在筐前,捡出破皮的,寻思:我啥没吃过。   可是当顺子说出这是贡果,头批采摘下来的。   北方不适合种植,也是用扣花棚的方式种植,才摘下来,皇上就赐给了少爷四筐。   少爷将这枇杷分别给了老夫人,一筐给了夫人,一筐送去了外祖家,剩一筐在这里。   也就是说,少爷其实也没吃到。   钱佩英赶紧咽下她吃过的话,她说:“我我瞧见过,”闺女买的话本上,怕自个没有古代记忆说话出错,别“瞎吃”。   “夫人认字?”   “略识几个。”要不然以前守着辣椒和现在看守老宋学习闲的难受,不看书没干的,这里又没有电视剧。   而这个话题,成功的让顺子缠上了钱佩英。   俩人一边干活,将这一大堆礼物归拢,顺子一边和钱佩英唠嗑,顺便暗示我们少爷给您送的东西,不是外面能买到的,您可别觉得它就是普通货。   “这鹌鹑,夫人,只有帝王将相家才允许吃。”皇家,国公府,这才可以,茯苓姑娘要是吃上了瘾,必须进国公府的门。   钱佩英:啥?我们现代那里,楼下随便找一个烧烤摊就能烤一盘。   “夫人,这甜瓜,您看见秧了嘛?也是才采摘下来,个保个甜。小的打井水给您洗一个尝尝?府里的老夫人很爱这一口,老爷就特意弄一大片园子专门种这个。”   钱佩英能说啥,只能说:“多洗两个,你也尝尝。”   给顺子高兴坏了,就等这话呢,夫人果然和先生一样大气。   啊呜一口,甜,“夫人,听说鸟衔红映嘴,就是说含桃。鸟儿将它含在嘴里飞,那含桃也甜的很。”   钱佩英瞅了眼筐,啊,原来含桃就是樱桃啊,古代叫这名,“那洗洗,咱吃,这东西可放不住,都尝尝。”   “嗳,好嘞。”   屋里,陆畔喝了口苦丁茶,强咽下“……”   宋茯苓能说啥,总不能说,我家有大红袍、有金骏眉、更有铁观音,可是不能给你喝,一是你喝完变不回来,二,你太聪明,一喝就会问哪来的。所以你就喝这个吧。   “家里只有这个,胜在败火。陆公子要是喝不惯,我给您换牛奶?”   “茯苓,陪我出去走走。”陆畔忽然道。   茯苓?   宋茯苓就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   然后更不对劲的是,出了房屋,老妈被顺子提醒的,也嘱咐她:“对,别在小屋呆着,你领着去河对面看看围墙,你太爷爷和你奶没在,我这忙着,你去吧。”   送她和陆畔出门的。   陆畔在路过自己坐的那台马车时,取过双肩包,背在了肩上,里面装的是礼物。   宋茯苓看了他一眼,迅速又看一眼。   陆畔被这两眼瞟的,脸色看上去正常,心里却莫名泛起点羞意。   他是学宋叔,让绣娘特意给做的双肩包。   他觉得背着方便实在,免得腰间挂香囊叮铃铛啷零碎,还装不了多少东西。   宋茯苓始终和他保持着两米距离,指着桥,没话找话,总不能干走吧,回头笑着提醒道,“陆公子,上桥吧,上了桥就能见到围墙了。”   正想着等会上桥后,她就介绍房子施工情况,却没想到对面那位,一句话就让她哽住。   陆畔说:“我不上桥。” 第五百九十一章 我果然是女主   啊?   宋茯苓和陆畔不得不再次四目相接。   想从他的眼神中寻找答案:那你是想去哪呀?   “随我来。”   陆畔引领宋茯苓沿着河边,一直走一直走,连磨坊都过了。   陆畔还瞅了一眼伫立在那里的水车和磨坊,那里怎么也有人,这个村里怎么到处都是人。   宋茯苓也顺着他眼神侧过头看了下,“陆公子,我们盖了两间磨坊,也给村里又新建了一个更大的水车,你要不要去看看?”她无时无刻不忘自己是名“导游。”   行走在前方的陆畔,头都没回,背着双肩包很坚定地回道:   “不看。”   紧跟后面的宋茯苓,无声地用嘴型冲陆畔背影吐槽,只有她自己知道说了啥。   同一时间。   顺子斜靠在方老爷子家大木门上,一边往嘴里扔樱桃,一边眯眼放着远处咧嘴傻乐:   少爷,能给您支走的,小的都给您支走了。   今儿,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连先生都没在家,多好个机会。   这时候,您和宋姑娘是单独在一起吧?   这时候,您准备那么久的礼物,应该是送出去了吧?   可是顺子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却慢慢转淡,忽然就很感慨,心想:   礼物终归是礼物,是死物。   在宋姑娘眼里,您不过就是送了她一个礼。   欢喜了,能给您一个笑容。   要是不欢喜,或许还……   唉。   她却不知,您为了那件东西,锯、刨、锉、磨。   那是您,在青城,用无数个夜晚精心打造的。   好些个夜晚,小的都有看到您在制作时,动作大了裂到伤患处,疼的暗自咬牙。   只有小的知。   小的今日才承认自己是真嘴笨。   因为找不到办法,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才能让宋姑娘也知。   “顺子啊?”钱佩英喊道。   “嗳,来了,夫人。”   什么活,都他来,他啥都能干,就是往后当牛做马也行,只求你们家姑娘善待我家少爷。   ……   再往前走就要进田地里了。   陆畔突然站下脚,在河边回眸看向宋茯苓。   宋茯苓没看懂他眼里的意思,就是直觉他浑身散发出的,透着那么点迫切。   没感觉错。   陆畔心里正想着:就是这里,没有人,可以的,就在这里说。   “能否帮我将包袱取下来?我背部有伤。”   宋茯苓心里装着无语上前:   那你之前背它干什么,还以为你学我爹背双肩包,背包就走,完全没问题呢。   搞了半天,你连卸下都费劲,还要靠人帮忙。   女孩青葱的手指搭在陆畔肩上,帮着往下脱包。   陆畔歪着头,始终看肩膀上的手指。   虽然那手指,只稍稍在他的肩膀上停留一小会儿。   在宋茯苓正要将包递给他时,陆畔说:“帮我打开。”   姑娘蹲下身,将包放在地上,依言照做。   “里面有个盒子,帮我取出来。”   宋茯苓拿出来一瞧,当即:   哇,紫檀的木料,非千年不能成材,寸木寸金。   更惹她注目的是,好精致,盒面上竟有一片枫叶。   那可不是像现代印上去、贴上去之类的,做盒之人是将木材先雕出了一个枫叶凹面,随后将真枫叶襄进去,严丝合缝。   “打开盒子。”   “还打开?”   “是。”   宋茯苓拨弄滑锁,盒盖打开然后就愣住了。   里面绒布上摆放的是:一把紫檀木梳。   陆畔望着姑娘头顶,满是期待:“做的怎么样。”   “能看出来很用心。”   一咬牙,鼓足勇气:“茯苓是否钟意他?”   宋茯苓猛然抬头和陆畔对视,半张着嘴,心跳有点快。   枫叶,木梳。   古代可有枫叶传情一说,现代还有片片枫叶情那歌。   至于木梳: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可就是子孙满堂啦。   俩人一蹲一站,两两相望。   陆畔的眼神紧追女孩眼底一丝一毫的情绪。   同时也在用眼神诉说:   茯苓,你可知我的意思?   一木一梳诉春秋,一片一叶诉温柔,一生一世牵你手。 第五百九十二章 你追我赶不放松   宋茯苓低头,再次看向盒子里的木梳。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古代人就是比现代人更擅长玩闷骚的事。   不明说,用礼物暗示。   而且她早就中计了,一环套一环。   从那人背双肩包来,或许就已经想好会背包走,然后对她说身上有伤,包拿不下来,然后你就帮着拿吧。   取完包取盒子,取完盒子取木梳。   更或许在更早前,比如那人和她妈仔细描述伤处,就是为给她听的。   第二反应是审视自己。   我有什么行为让他误会过吗?是否存在不妥当。   要不然怎么就忽然对她有了男女之情。   宋茯苓极快的在脑中搜索,从相识到此刻,曾经和陆畔相处过的一幕幕。   恩,那次去宅子里教陆畔制作沙盘,吃饭的时候有多聊了几句。   可是咱到了人家地盘端饭碗,身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全靠主人的面子在支撑。打个比方,连丫鬟给你上的是不是煮开的热茶都是看主人对咱的态度。   那么,那人作为主人和咱主动说话,咱能当哑巴吗?不得有来有往的适当回应不能冷场?   所以说,除了那次话多了些,其他时候,都是很正常的。   就像刚才,她给陆畔倒茶,全加在一起不过打照面两三分钟,时间久了,老妈也不会让啊。   包括之前,搬砖,那就是往里面放了几块砖,一起躲雨往家跑,那也没多大一会儿,身边全是人,没说过什么让人能误会的话。   其实,好几次陆畔来家给她的印象,似乎就是前前后后加在一起突然出现十几分钟,然后就没了影踪。   也如此时,她抱着盒子想了这么多,但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刚过了一小会儿。   宋茯苓拿着盒子站了起来。   她先用眼神上下审视了陆畔一遍。   一直在观察茯苓脸色的陆畔,被这眼神弄的,脸上的笑,慢慢消失殆尽。   他懂,姑娘家没有露出羞意,就是对他……   更何况这位,可不止是没有羞意,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像在纳闷和观察一个物件。   陆畔觉得自己有点难堪,将头转向了何伯。   可宋茯苓却没放过他。   也许是太纳闷了。   茯苓突然微微张开双臂,右手还举着一盒子,先自己看自己。   看自己这小身板。   “陆公子,如果我没有误会的话,你是在向我表达情意?”   陆畔将头极快扭了回来,看向宋茯苓,心里正欢快的跳。   她懂了,她果然冰雪聪明。   她能不能是才反应过来,所以刚才对他那副样子。   现在懂了后,她会不会……   就在陆畔心跳的最厉害时,宋茯苓拧眉脆声道:“可我才多大,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突然有了那种心思,你这东西要是那种意思,我不……嗳?你别跑?”   不要俩字,还没有完全说出口,陆畔就已经跑了。   迎风跑动中,心早已碎掉: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听见了吗?   结果她不要。   不要。   不要他。   他陆珉瑞送出去的东西向来不会收回。   也恳请你,宋茯苓,不要让我再更难堪的接回来。   可是陆畔跑着跑着却站住了脚。   他喘着粗气,两手拄在膝盖上,扭头看向正在追他的宋茯苓。   不能将她一人留在这里。   这里靠近田地边,过于偏僻,不安全。   白天?白天也不安全。   与此同时,宋茯苓肩上背着陆畔的包。   一手夹住盒子,一手紧着边跑边招呼着:“嗳?你给我站住。”   在两人相距几十米远时。   宋茯苓眼巴巴的:“……”   眼瞅着就要追上了,他怎么又跑了起来。   过一会儿,重新拉开了距离,陆畔站住脚,回眸等待。   俩人又差几十米远时,陆畔再次开跑。   这给宋茯苓气的,夹着盒子跺脚,冲前方吼道:“你是在逗我玩吗?!”   陆畔没解释也没回答她,心正碎着,不想说话。   就这么三番四次下来。   宋茯苓跑的气喘吁吁,冲前面不得不摆手打商量道:   “你站下,站下,行不行?   听我说,先不论木梳,你包也不要了吗?   你这里面还装着好些本书,你出门带这么多书干什么呀?   我都背着跑一道了,死沉死沉的。”   喊完,宋茯苓特意没着急再次开跑。   她寻思要缓过这口气,歇过劲儿,然后一鼓作气给他逮住。   而陆畔在听完这番话后,确实有略显踌躇的站住脚。   那包是沉。   只不过在宋茯苓眼看着就要抓到他时,他脚步略顿了顿,又继续迎风跑动。   这一次跑开,是心让他这么做的,心比脚诚实。   无法接受宋茯苓将包和盒子通通塞还给他。   不想见到宋茯苓与他说话时皱眉嫌弃的模样。   宋茯苓望着怎么喊也不站下的背影:“……”   啊啊啊啊!   “我知道你能听见,你就是故意的。我给你包扔河里,陆珉瑞!”   宋茯苓真的有一气之下,将包举起来对准河面。   可是?   ……呜呜,烦死啦!   宋茯苓又将包重新背在肩上,而且这回将盒子也顺手塞了进去,方便背着。   所以说,陆珉瑞就是这么一路“领着”宋茯苓,沿河边跑回了村。   当能见着村里人,确定扔下宋茯苓也会平安,陆畔才开始加速,彻底甩掉了后面背包跑的姑娘。   桥上,小全子正乐呵呵要进村寻师父。   想起刚才大伙边盖房边瞎白话就笑,乡间野趣逸事多。   “少爷?”   “叫人,回府。”   恩?   方老爷子家门口,陆畔揣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面上却不显,依旧是那副既有礼貌,又与钱佩英说话很不外道的语气。   “婶儿,府里还有事,我就先行一步了,等下次休沐我再来。”   钱佩英身上系着围裙,很是意外疑惑道:“这怎么就走啦?我那菜都炖锅里了,你吃口饭再走呗?”   “不了,下次的,下次我来吃饭,再陪叔喝几盅。”   “那?那行吧,慢些赶车,这回真是不巧,茯苓他爹还不在家。”   当宋茯苓背包进村的时候,正好看到陆畔的马车尾巴。   人家走了。   听说童谣镇的县令也来了,不敢找上门打扰,就在村口等着,而陆畔的马车在经过县令大人面前时,连停都没停。 第五百九十三章 我太难了(为小妮就是矫情打赏+)   宋茯苓长发飘飘出门,头发被风吹的很是凌乱进门。   钱佩英望着女儿:“你干啥去啦?让你领人出门,你给领哪去了。人家都走了,你才回来。”   宋茯苓将包随手放在院子里,没回答她妈。   倒是捞起水盆里泡的一个香瓜,“砰”的一声,小嫩手攥拳,一拳头砸开。   举着砸两半的香瓜往前走了几步。   蹲在院子里挖的流水拢沟旁,使劲甩了甩籽,又用胳膊蹭了蹭沾脸上的头发,气哼哼地吃了起来。   她就不明白了:   你跑啥呀?   有啥可跑的。   你搁我这里拍偶像剧呐?   一追一赶,或停或跑,就是偶像剧都没有拍这么傻缺的,那得下雨。   “咔嚓”一声。   宋茯苓又是一大口香瓜吃进嘴里,话说:好甜。   总之。   陆畔,你是不是有毛病?   有啥大不了的事,咱二人不能当面说清楚,都是成年人了。   你说你,都能指挥千军万马,杀人跟剁小鸡似的,你见我跑什么,我还能有敌军可怕?   宋茯苓越寻思刚才那一幕,越觉得她和陆畔就像俩傻吊。   甚至还有点气自己没反应过来,就让他跑呗,当时就该淡定地望着他背影微微一笑,无所谓追不追,赶明让老爸还给他。   没发挥好。   “这是什么?”钱佩英蹲下看包。   马老太正好也进了院。   老太太一瞅:“哎哟,这里还给留了一包东西呐,送的啥呀?”   宋茯苓急忙咽下香瓜,扭头解释道:“别碰,他落下的,不是给咱们的。”   恩?马老太和钱佩英双双面露疑惑。   “那怎么在你那里呢。”   “我哪知道,别问我!”到底没控制住情绪。   这一天算怎么一回事,什么乱遭的,她卷子都没出完。   宋茯苓将瓜把一扔,走过来拎起包,嘴里埋怨着“死沉死沉的”就进了屋。   马老太指着孙女背影,歪头看儿媳:“她这是因为点啥呀,瞧着心里不痛快,你不说说她啊?”   钱佩英歪头和马老太对视,反问回去:“我怎么没管过我?前日我还管来着,让她清早别添乱。没说上两句,你就拦着说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爱大清早洗个头发嘛,奶给烧水。”   竟会当好人,老太太一个,老宋一个。   她发脾气,你又不是没听见,你愿意管就管呗?   钱佩英去灶房掀开大锅盖看菜去了。   马老太一噎,抿了抿嘴角,偷摸瞪了瞪钱佩英的背影。   现在三儿家,她一个也治不住。嗳?那才怪呢,你说一句,那面永远有八句等着犟嘴。   唉,村里哪家老太太像她这样,竟受气,越来越没有大当家的气派。   马老太还没等吐槽完,“干啥去?”   一身男装盘起头发的宋茯苓就出来了,急忙问孙女。   “去对面,看看哥哥们整没整出水泥。”   “前几回不是试了吗?没整成,可别费那事了,你再耽误他们干活。”   马老太在大门口望着孙女背影:   竟整那没用的。   一个女孩子,在家吃点瓜果看看书不好吗?   哎呦,愁死了,成天闲下来就玩泥巴。   放学了,娃子们回来,这家伙给孩子们高兴的,一堆好吃的。   “小将军哥哥是位神仙哥哥。”   “没错,神仙的很。”   米寿却没着急吃钱佩英递过来的枇杷,而是急急跑进屋里,将书包往炕上一扔,就抱住铜镜开始看自己。   米寿边照镜子边冲姑母跺脚:“您怎么就不去学堂喊我,哥哥好久没见着我了,正经应该让他瞧瞧我的模样。”   钱佩英早就服了,四壮买的镜子,她和闺女没怎么用,米寿一天照八遍,可臭美了。   “是他不让叫的,怕影响你读书。行了,别遗憾了,赶明他还来。”   任族长也在冲村里人拧眉:“定海将军和知县大人来啦不喊我?”   这些人即使再生气遗憾,包括宋茯苓全加在一起,全村人加在一起,也不如正行驶中的陆畔情绪纷杂。   顺子特意撵下马夫让去后车坐着,他来单独赶车,就为了试探成没成。   “少爷,小的管夫人讨了甜瓜吃。”   少爷没瞪他。   “少爷,小的还让夫人给洗了枇杷吃。”   “恩。”   顺子明白了,没成。   如果成了,少爷心里是喜悦的,就会有心情训他。   眨眼间,顺子边挥鞭子赶车边眼圈就红了。   心疼了。   是不是觉得我们家少爷很强大,怎么伤他,说什么话都没关系,好似伤不到是不是?   其实,那是伪装。   我少爷将热乎乎软乎乎的心掏出来,你往上那心上泼一盆凉水,还让他再揣回去装作没关系,这谁也受不住不是?   一路上,顺子赶车,没再回头看车里的陆畔。   因为他满脑子里都是少爷在烛火下,曾经锯、刨、锉、磨的身影。   怕一回头,哭出来说:“少爷,你可真惨,咋就能将心掏出来白送,人家也不要呢。”姑娘家真烦人。   陆畔回府后,神色如常,直奔后院打铁房,在“工作间里”坐坐。   他不知道,他去打铁房就代表着一切,不用说出来,老夫人和夫人懂。   老夫人和夫人对视:“碰了壁?”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两章合一   哪是碰壁那么简单呀。   是撞了“墙”,撞的头破血流回来的。   长这么大,一直很要面子、别人看他眼色、很给力的活着。   头一回,向人赤裸裸表白私人感情。   以前对这部分,压根就没涉猎过,一点经验也没有。   被拒绝,自然心理阴影面无线扩大。   老夫人看了眼儿媳,“珉瑞这孩子,打小就是。心里就算开出朵花儿,嘴上也说不出。”   婆媳俩共同想到了珉瑞小时候。   那时候,陆父在外征战,过年前还没等回来呢,孩子就掐算着日子在府门前探头探脑。   你问他望什么呢,他不告诉你。   当陆父到了家,抱起他:“你想没想我?”他更不告诉你了。   像陆丞相,有一次生病了也是。   那阵,珉瑞下学就跑去找祖父,非拉着拽着给陆丞相从书房里扯出来一起吃饭。到了吃饭的时辰,他个小娃娃吃,祖父就得必须跟着吃。在他心里,好好吃饭才能不生病。   却从不像别府的小孩子会说出:“祖父,我很惦念你,你快好起来吧?”   就这么个孩子,他就即使长成了大小伙子,在老夫人看来,本性上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有可能依旧“嘴笨。”   “母亲,这算怎么一回事嘛,说出去确实能笑掉人大牙。”陆夫人回忆起小时候的儿子,更心疼现在大儿子碰了壁,有点迁怒了。   她不担心别人说低娶,低很多,认为那倒不算是什么笑话。   怎么啦?不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吗?我们娶的是儿媳,冲的是人,冲的是我独子将来能不能过上他自个满意的舒心日子,又不是娶家世。   要冲家世,除了皇家,说句狂妄的,那都配不上他们陆家的门第,都算低娶。   但是此刻却觉得,她儿子那么优秀,然后却总被拒绝,真是能被人得知后笑掉大牙。   这凭什么呀,差在哪。   “母亲,干脆就找媒人直接上门算了,没的让珉瑞分心这些,我见不得。”   陆夫人一向语气柔和,很少这样。   忽然猜着猜着这就急了,老夫人却很是理解。   那是人家的眼珠子,几个孙女加一起都不如孙儿一个,那是亲娘。儿被嫌弃,娘最生气。   其实,老夫人也是同样心境,那也是她独孙,儿都没了,就剩那一颗独苗苗。   但老夫人没表现出不满,看似稳得很,还劝呐:   “你先别急,珉瑞不是对我们讲过,不让插手?   按理三媒六聘,男方媒人、女方媒人、中间媒人牵线搭桥,到哪里我们也不算失礼,这才是郑重之道。   我还真想过他为何不让。”   陆夫人看过去:“为何?”   老夫人喝了口茶:   “你呀,是只想着咱们这面找几位媒人上门近便。   对于我们男方来讲,即使被回绝了也无事。   好女百家求,至多隔一段日子,咱们再让媒人多登几次门。   却不想想,咱们寻的媒能是普通人?”   老夫人说到这,无奈地笑了下,唉。   如果要真是寻普通人登门说和,恐怕到时外面就得讲究他们陆家不重视。   果然,排面上,低娶农家女还不如别府纳一个妾。   到时,别说未来的孙媳如何立足,很是丢脸,就是孙儿都得怨她:“干什么呀,很丢人吗?我胖丫原来在祖母心中的分量如此之低,您是在欺负他们没见过身份更贵重的人吗?要是寻不到好人选,早说呀,我自己去拜托别人。”就得和她甩袖子。   当然了,在老夫人心中,所谓的“普通人”是指像奉天城府尹夫人那种,上有老、下有小,儿女双全,用这样的人给她陆家当男方媒人,胖丫并没有受重视。   就可想而知,老公主要是真出手寻媒人,她得找个什么样身份的妇人。   所以,此时老夫人对儿媳道:   “一旦媒人登门,那必然各府回头都得知晓。   到时传的沸沸扬扬,咱们被拒绝了不要紧,大不了再多去提几次。   可胖丫的爹娘,就得在风口浪尖上啦。”   最近老夫人管宋茯苓叫胖丫已经叫习惯了。   初叫时,很是别扭,土的掉渣,活这么大岁数也不认识一个叫这种名的。   叫习惯了,慢慢却觉得很上口,很有福气。   剩下的无需多提点,陆夫人自个就能脑补。   是啊。   门第悬殊太大,一旦上门提亲,会引起很多人围观。   说句一点也不夸张的,搞不好皇上要是闻言都会侧目。   门第悬殊太大,一旦上门提亲被拒绝,他们男方这面倒是没什么,确实如婆母所讲,大不了再多提几次。但女方那面就会被众多人讲究“不识好歹”。   对那姑娘的爹娘“口诛”。   尤其珉瑞现在身份是定海将军,在很多人眼中、包括百姓眼里,地位和从前不一样。   除非对方吐口答应。   即使后来答应,只要拒绝过,还有可能被外界说。   对那姑娘的影响就更不好了。   要是一提就应了还好,已经定了,身份上是几年后的定海将军之妻,谁也不敢打扰。   但万一提亲没应,陆夫人:不,就冲珉瑞今日回府的反应,那可不是万一没应,是很有可能提亲不会应。   不仅会引起很多人对那位姑娘的胡乱猜测和指指点点,而且退一万步来讲,那位姑娘和珉瑞将来真的有缘无分,不会有什么人再去宋家登门提亲了。   即使他们陆府对外表态并不介意,可是在很多人眼,中不是那么回事。会有太多人多想:要是想奔前程,就不能娶宋家女,免得得罪国公府。   那可真是,坏了那位姑娘一生的姻缘……   不提陆畔舍不得宋茯苓和宋福生、钱佩英受这种被人指点的罪,不敢贸然去提亲,早已思虑到结果。   就是陆夫人脑补到这,也有点舍不得了。   因为陆夫人觉得,即便咱这姻亲没成,人家宋福生给咱儿送粮,那事咱可没忘。咱可不能坑了人家好好的女孩子。   唉,也难怪珉瑞一脸进退不得的样。   估么这是想,让那个女孩先对他有心思,吃颗定心丸,然后再去寻那位宋福生私下说?都稍微沟通好了,媒人登门即使引来很多人震惊围观也不怕,再一应,皆大欢喜。   思虑到这,陆夫人又有些酸了。   啊,搞了半天,儿子作难,完全是他自找的。   看出来没?还没等娶过门呢,心思全在女方那里,站的角度全是为女方、女方爹娘考虑的那个周全啊。   老夫人怎么可能看不出?   就她和儿媳二人在,这回真是掏心窝子说:   “你呀,也别泛酸,谁让珉瑞开窍只开窍在那一人身上?他要是多,我们何苦来?”   何苦是娶啊、不是纳妾,还得小心翼翼。   一会儿怕唐突了那面,连见都不敢见。   换别人,她都能给绑来,爱同意不同意,不同意也要如此。   一会儿又担心孙儿恼,这不也是孙子少?   就那一颗独苗,你能强按住他头嘛?   自己的那些想法在孙儿能过的喜乐面前,你能不盼望他将来和陪伴一生的妻子和美?自己的心思,诸如门第观念也就不足一提了。   毕竟那可是亲孙,而能让孙相中的姑娘家更少。   所以说,你就没招,为难不得胖丫。   这也是老公主最近很是看不上陆之润的主要原因。   那阵,陆之润才表现出不同意弟弟这种心思时,老夫人就很生大孙女气,心想:   用你分析门不当户不对?   那相对门当户对的姑娘们不是不中用吗?连让她孙儿能瞧上眼的本事都没有,嫁进来能过好?   说那些,除了能给添堵,别人还没嫌弃呢,你先嫌弃上,你倒是能给寻到一个替代胖丫的不?   寻不到,就闭嘴。   要么祝福,要么帮忙。   宋家门不当户不对,往后日子长着,大孙女,那你不会私下里多提点提点宋家门楣?非得国公府次次出面亲自去办那些事?   还说什么胖丫嫁进来,将来会融不进。   是,会多多少少受人瞩目,咱们再霸道也不可管住别人的眼睛,那你不会护着些?   你当姐姐的思虑的应该是,将来,祖母和母亲有些场合懒得去应承时,你们就要出面护住了。   反正老夫人是很相信珉瑞的眼光,她孙儿可是一等一的好男儿。   “秀竹。”   秀竹是秦嬷嬷的闺名。   一声下,秦嬷嬷闪身就走了进来。   别看这位是老嬷嬷,身上是有武功的。   “去把那小顺子唤来。”   “是。”   秦嬷嬷出去后,陆夫人对婆母道:“小顺子那嘴很是严,他知晓些什么也不会告诉。”   “他不说,我们不会看?”   果然,顺子被叫进来跪在地上,除了说今日去过任家村,带去了什么礼,宋先生的妻子很是关心问候过少爷的伤情,剩下一问三不知。   顺子:咱在心里再怎么埋怨宋姑娘再怎么心疼少爷,咱也不会瞎讲。   可以自己瞎寻思,却不可以乱讲话。   因为每个人心境、身处的环境,你就是打比方问句“你吃了吗?”不同人,也有可能听出不同的意思。   就更不用说这男女之情,少爷和宋姑娘都有可能糊涂着,他在这里乱说什么呀。   那不能够,绝对绝对不出卖。   可老夫人还是听出来了,从钱佩英的说话里听出对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要不然不可能说话那么圆融。   能不能是压根就没往结亲方面琢磨?   那你们家得有个人往那方面琢磨了,慢慢得给我们渗透啊。   另外,家里有待嫁闺女,面前杵着如此优秀的大小伙子频繁去,还愣是没往结亲的方面琢磨,能不能是不敢往那方面想?   老夫人:   不行,得让他们家人知晓知晓,你们要敢想的,可以往那方面琢磨。   在不传的满城风雨的情况下,要让他们家里有长辈先知道我陆家有明确的态度,不存在齐大非偶,没有门第观念。唯一要求,我孙儿有意,你们也有情。   另外,别对方终于敢想了,又去费心思琢磨他们陆家的态度,误会珉瑞有想法,家里不同意之类的。   “儿媳。”   “是,母亲。”   “你明儿早派人去给之婉叫回府,让婉儿邀约胖丫的祖母。”   “啊?”陆夫人站起身,去扶婆母回房:“您真要见见那家老太太?”   “你啊,还是要将心态再放放平。”   且得练着。   听起来儿媳似乎已经接受,却还是有一点放不下的:“在婚嫁上,我只是位祖母,和那家老太太没什么区别。”我见不得孙儿愁闷的去“打铁。”   与此同时,陆畔终于从打铁房出来了。   之前,他给自己关到那房间里,只琢磨了一个问题,那就是:   她说,她还小。   她没说,他也看出来了。   到底是顾忌他脸面委婉的拒绝,还是真的是那么认为。   如果是后者。   陆畔百思不得其解。   并不小啊,豆蔻年华,即将及笄的年纪,及笄插上簪子就能嫁人。   这时候了,陆畔又开始自动忽略宋茯苓生辰小的事实。   他就纳闷了,像茯苓那么大的姑娘都在相看人家,她不知道吗?   之前,陆畔思虑到这里时,甚至开小差的琢磨过:   府尹一天天到底在忙些什么,只顾埋怨战事起、人口少,却不督促到了年纪的男女成家事宜。   户部的那些人更是,日日向皇上哭穷,那怎么不知晓去收缴到年纪不成家的“单身税”?   趁着过段日子的端午节,都应该弄一个大型的相看。   真想让茯苓亲眼看看,都是你那么大的姑娘在议亲,看你怎么说自己年纪小。   所以说,她年纪小是借口吧?她是真的没看上我,拒绝我吧?   不,不要用常人去比对茯苓,因为看宋叔就知,宋叔是真不着急给女儿订人家。   好吧,她小,这理由接受。   陆畔换了衣服,喝过药,趴在床上,摆了摆手让顺子他们出去。   顺子:“少爷,小的不出去。”   陆畔趴在那疑惑扭头,你敢顶嘴?   顺子却轰走了别人,迎难而上道:“少爷,我说我不出去,要陪您。为什么这么讲呢,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一人容易想茬了,小的留下帮您分析分析。”   然后顺子也不管陆畔听不听,就继续道:“少爷,好女怕男缠,缠起来就隔层纱,你不缠,那就是隔座山。小的虽不知茯苓姑娘今日对您说了什么,但是小的知,您不能说完就拉倒,表明心迹后,您得再三再四的去她面前晃。”   “那很失礼,”陆畔接了话。   顺子一脸“在娶媳妇这事上,你管失不失礼呢,都彬彬有礼不用往下进行了,”又没唐突的动手动脚。   “少爷,小的看过好些话本子,那里头,丢的丑、失的礼,海了去。而且有的那种越想给姑娘家留下好印象,越办出的事很是丢脸,可您猜话本子结局最后怎样?姑娘家总会笑骂着一句傻气,点头同意。”   陆畔再次开了小差,趴在床上沉声道:“哪个话本子?明日寻来我瞧瞧。”看看别人丢丑,安慰安慰自己今日不算啥。 第五百九十五章 起了化学反应(两章合一)   顺子出房门就张罗起来。   唤来少爷院子里几位比较嘴严识字的小厮:“去,立马给寻那种男子在女子面前丢丑的话本子。”   “顺子爷,都怎么丢丑啊?”   顺子扒拉手指头道:   “带姑娘出门,囊中羞涩,掏不出钱,臊的耳根子通红的。   在姑娘面前撒谎吹牛,被当场识破的。   想展现咱男人有力气,却用蛮力将姑娘东西弄坏的。   被老娘追着打,拎耳朵,被姑娘家不巧遇见的。   总之,掉河里,摔跟头,牙上沾了菜叶,脱鞋上炕袜子漏了洞,衣裳一不小心裂开,一个劲儿向姑娘显摆自个有才,却怎么考秀才也考不过,就那些倒霉催的,要这种。”   几位小厮听的傻眼:   顺子爷,我们就想问问你,你这都是打哪看的?   顺子抹了把头上的汗,心想:我特娘的也是瞎编的。   “明白了吗?最晚明日下午也要给我交上来,越多越好。”   “得令。”   几位小厮火速出了国公府角门,想趁天还没黑透,翻遍奉天城所有书肆里所有男人丢丑的话本。   翻啊,翻。   自然就有那书肆老板,披着外罩举着油灯打听:“怎么要这种话本子?要多少?”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先别说银钱,那都是次要的,有没有?”   其中有一家叫“宝文堂”的小书肆掌柜得了准信,在送走国公府小厮后,急忙举着灯笼关好门,去了离这里不远的后街敲门。   “杨二小子?杨二小子。”   里面出来一位俊逸书生开门,他排行二,杨二小子,也正是钱佩英曾经夸过长的帅的“杨康。”   书肆掌柜让他别抄书挣钱了,说目下有个好活。   知你赶考缺盘缠,买纸买墨都费钱,你要不要试试?   不过,就是要的急,你要先将手头的功课放一放,今夜熬一熬,明日最晚下午就要交。   如若能被看上眼收走,你熬这一天一宿最少就能挣上一二两银了,很是值,   “杨康”先很是感激的对掌柜一拱手,随后才凑到近前听要求。   回头,进了屋磨墨。   “杨康”坐在书桌前,思虑该怎么写这个定制文。   一宿加半个白日,根本写不了太长的话本。   又有要求,让男子在姑娘面前丢丑。   想要被人顺利买走这个短故事,更是考验文采。   那么,他该写什么样的“丑事”?   “杨康”的脑中闪现,那日见到宋茯苓的点点滴滴。   那日,天一书肆,忽然来了位姑娘。   他其实早在姑娘刚登上二楼时就瞧见了,只一眼就看了个愣。   油灯下,“杨康”动笔,从这第一眼开始写。   写姑娘认认真真查看书卷的侧颜,稍微出一点动静,都能搅乱他的心。   写女孩收拾东西离开,他急忙跟着离开。   看她浅笑言兮与身边妇人说话,看她一身男装,利索活泼的一跃跳上马车,挥马鞭那一刻控制不住怦然心动。   写他背着沉重的书香跟在马车后面跑,却怎么也追不上,姑娘挥一挥衣袖离开,他仅剩满头大汗。   写回到家,恰巧听到母亲正被嫂子抱怨。   抱怨这些年,供他读书有多辛苦。   质问为何某商户曾家想寻了小叔当姑爷,怎么就不应。   那曾家姑娘虽丑了些,曾家却有钱啊,别心比天高。   即便往后相中体面人家的女儿,靠给人浆洗衣裳当聘礼吗?拿不出,小叔这个人就算百里挑一,女方爹娘也不会应,更何况他还没那么好。   娘气的脸发白说:“你给我小话听行,可你不能说我儿,我儿怎么不好了?”   “你二儿心浮。咱小老百姓,娶妻嫁人不过就是寻个伴在对付过日子,他呢。咱这种家境,也就该为油盐酱醋忙活,他呢,诗词歌赋。”   第二日,嫂子的话就被证实了,他心比天高。   第一次心动的女孩不是普通姑娘,她被请上了天一书肆很是闻名的三楼。   听说,那里有许多许多定期淘换的藏书,那里从不对外。   他每次上楼,都会渴望的瞧一瞧那仅差一层的三楼。   所以当天一掌柜来收书卷时,他知道也是拿给那位姑娘单独看的,并没有多问。   他看到掌柜的恭恭敬敬送那位姑娘离开,只触摸到手中秃了的毛笔。   “杨康”洋洋洒洒的将这个短故事写于纸张上,上面并没有写刻意的出丑事件。   可通篇却将出身、男人“穷”的窘迫,在遇见心动女孩的止步,卑微下更想护好自尊的心态,跃然于上。   与此同时。   烛光下,陆畔趴不下去了,闭眼装睡了好一会儿,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他一会儿脑中转悠胖丫那张脸,皱眉、疑惑、纳闷、给他倒茶礼貌的笑,看他咽不下去微挑了下眉,以及冲他上下扫了一遍品鉴的眼神。   一会儿脑中又转悠他傻跑那一路。   很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跑。   就像是一种本能似的,她一个“不”字出口,他知道是不要礼物的意思,脚不听自己使唤就窜了出去,唉。   还有,她气急败坏:   “你是在逗我玩吗?”   “陆珉瑞,给你包扔河里。”   陆畔莫名的心虚,心浮气躁。   趴在枕头上,捶了一拳床榻就起来了,再躺不下去。   还是看书吧。   这世间,真是。   唯有看书、做东西、打仗,才是最简单的事。   看着看着,陆畔就入了迷,很有正事。   而且他正阅读的书籍,已经不是考秀才和考举人才会用到的复习书,是更上一步甚至两步才会看的策论书。   至于考秀才和考举人是否担心,那不就是进去走个过场吗?他感觉自己都能猜到很多题。   此刻,还有一位觉得书比人好玩,那就是宋茯苓。   弄的好几个人进屋劝她别看了,眼睛不要啦?   马老太还很小声地劝道:“你听奶的,外面都在吃吃喝喝,你不吃,是不是傻?”   宋茯苓无语,那吃饱了也不能硬撑呀?   再说阿爷和弟弟妹妹们吃点就吃点呗,还有那些奶奶们。   此时,院子里坐的全是人,除了那些正在贪黑盖房子的壮劳力,“老弱病残”都在这里。   八位老太太在分点心,各家给拿点,你几块,他几块,匀着样式的分拿陆畔给送来的点心。   孩子们吃樱桃。   金宝衣裳前大襟都被樱桃水染红啦,满院子孩子兴奋的吵吵嚷嚷。   就这,还没烤鹿腿,晚上也没做什么特别好吃的,娃子们就能咋呼起来。   宋阿爷、任族长、大伯爷爷、高屠户,牛掌柜,这些老爷子们也在,一边唠嗑一边等宋福生,   不见宋福生到家说几句话,睡不着觉。   没错,宋福生此时还没到家呢,中间富贵有回来送过信儿。   说是半道上,宋福生就被知县大人给截走喝酒去了,席上还有好些人,都是童谣镇的名人。   然后告诉一声,宋富贵急忙又回了童谣镇,他得赶车呀,怕宋福生喝多。   这些老爷子们正聊着陆畔,定海将军如何如何好,定海将军在外霸气,来了家里接地气。   任公信就是在这时,进了院。   他已经听任子浩讲了,三儿这一日都直打蔫。   啥都明白啦,就一个感受:   我的天呐,俺爷俩差一步就要戳了“老天爷”的肺管子,前程不要了吗?   三儿先不说,要真提亲,就差一步,大儿子的前程搞不好都得让他不小心搭进去,大儿在城里还啥也不知道呢,搭进去就得莫名其妙。   可是话说回来,再心惊也要压下去,还得更与宋九族处好关系,往后处的要更黏糊。   “公信啊,你咋来啦?”任三叔道。   “我听村里人说,你们都在这里坐着,寻思说说话。”   宋阿爷指了指:“坐。”   任公信没坐,因为离那座位不远坐着正瞪他的任族长。   “哎呦,鸽子蛋。”一回神,任公信这老家伙,就瞧见了王婆子手里的蛋。   “你吃过?对了,这玩意咋做能更好吃?就煮喽?”   “你们要真吃啊?”   “瞧你这话说的,谁还能拿蛋玩啊。”   “一两银子一个。”   “啥?!”王婆子以为自个耳朵出了毛病。   任公信用手指着蛋:“真的,不一两银一个,也是极贵,在我大儿子家吃过,没听茬,不信赶明你打听打听。”   他对这事记得很清楚,因为他那不孝的大儿媳身边的陪嫁婆子,在他端子笙家饭碗时给他念小话听,吃的他直噎得慌。   后来也刻意寻人问过,去庄子买能便宜些,到了奉天真能卖进大户一两的价。   王婆子:“哎呀我的吗呀,马姐姐,我手里拿着十多两,快些拿走,别整碎。”她就是个吃鸡蛋都会算计的穷命,下不了这一两的口,她儿媳怀孕了也不中呀。   马老太闻言也咂舌的不行,“不就是个蛋,要不,咱们养鸽子吧。”用小孙女的话是,这属于经济作物,可比种地强百套。   外面由于鸽子蛋是“天价”的插曲,惊呼声不断。   任公信还得了半个枇杷,是宋阿爷给的,因为公信同志指着枇杷说,没吃过那个。   阿爷寻思那给你半个尝尝,又给任三叔半个,任族长、任七叔都是一人半个,再多了可没有,俺福生还没吃着嘞。   话说,阿爷今日才第一日吃香瓜,更不要说枇杷了。   香瓜秧都嗦了嗦。   米寿说:“太爷爷,那里别吃,苦。”   宋阿爷:“败火。”   米寿说:“我给您再洗一个?”   “可不中,我不爱吃,咱米寿多吃两个变聪明,可别放蔫吧喽。”   阿爷能在这几筐水果里,在这种季节,吃到一个大香瓜已经很满足。   外面太欢快,宋茯苓彻底看不进书。   上炕时,脚忽然踢到了陆畔的包。   她都忘了那事,这一踢,又想起来。   恩?宋茯苓忽然挑了挑眉:   要不要打开看看呢?那里面装的书有没有爹能用的?   不行,背后翻人包不好。   宋茯苓使劲拎起包放在炕上,翻了起来。   可见这书的魅力还是比较大的,不好也翻。   “反正过后给装好,他也不知道,来,让我们看看,这是什么。”   宋茯苓才嘀咕完就一愣,手中有个像笔记本似的记录册,几时到几时都要干什么,很是细致。   略略一扫,一天时间快要排满了都,这属于工作手册吧。   让她意外的是另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很多“题”,科考类各种假设的策论题和史论题。   宋茯苓急忙翻找包里书籍,共九本,陆珉瑞随身背着,你说这人也不嫌弃沉。   她看着那些书名,根据小本子上备注的哪本书哪页需要借鉴的“引经据典”,竟然和她猜测的有好些不谋而合。   咋那么像她给老爸准备的复习资料?   可这确实不是出自于自己的手,也不是老爸给他的,没见着不是?   甚至比她准备的还全,那她得抄一下的。   明天白天就开始抄,今天太晚了,抄完再还。   “姐姐,你在干什么?”   “给我吓一跳,”宋茯苓正在闻一个小盒子,差些将盒子扔掉。   “你在干什么,那是谁的?”   “那个,我……米寿啊,你快叫着金宝他们去村口迎迎你姑父,我有预感他快回来了。”   莫名的被发现,有点紧张。   宋茯苓轰走了小娃,这才盘腿坐在炕上重新闻小盒,“这种香真好闻,这是护手霜还是擦脸霜?”   按原样扣好,放进包里。   宋茯苓发现陆畔,竟然还随身携带那恶心的“擦牙棒”,薄荷叶,以及一种圆粒的像去除口气的糖,是这里化妆品店没有卖的那种。   另外,还有自制炭笔,恩,这是向她们老宋家学的。   至于墨是一种小号磨盒,毛笔是放在用黑皮子做的,像现代的大号钱夹,按照毛笔笔号分别摆放,这就是陆珉瑞的随身“笔袋”呗。   感觉上,越偷看人家包,越觉得怎么比她活的还“细致”。   纳闷明明是名武将,驰骋疆场,活的应该挺糙的呀。   据老爸讲,那阵送粮,饿的全身起皮。   转回头,人家回了城,立马富贵公子的做派,恩,还落荒而逃跑过,陆畔,你挺矛盾分裂啊。   不知为何,过了几个小时后,宋茯苓再次回忆陆畔跑走气的她跳脚那一幕,居然有点憋不住笑。   外面,宋福生大着舌头终于回来了。   司机宋富贵被阿爷一顿骂,富贵心想:这回来的够快的,那些人还要张罗去青楼喝下一顿,我俩急忙就回了家。 第五百九十六章 月朦胧鸟朦胧   这一夜,宋福生喝多,吐的比孕妇还邪乎。   随着老宋向大地时不时呐喊:“呕,呕”的呕吐声,左邻右舍,包括邻居家养的看家狗都没有睡好觉。   桃花被隔壁三舅吵的睡不着,翻了个身,头枕在胳膊上躺在炕上甜蜜地笑。   娘说,铁头哥前几日回家,有单独找过娘。   发银钱了,要将银钱放娘里那里帮着攒,说是家里不帮他管钱。   娘没收,但是爹和娘、哥哥、奶奶知晓这事时,能看出来,都很是高兴。   躺在桃花旁边的宝珠也动了动,将棉被小心翼翼蒙在头上。   她在黑漆漆的被窝里,正用两手估量四壮的脚有多大。   她想给四壮做双鞋穿,只能靠自己眼力估摸着做。   毕竟问男人家脚多大这事,她问不出口。   今儿四壮在那面盖房子,她一走一路过时偷着扫了几眼,还被四壮给发现了。   宝珠眼下再回忆四壮的点点滴滴,并不是感动四壮送给她那个贵重铜镜,也不是茯苓小姐告知她红灯笼其实是四壮买的。   当然了,这些听着也乐呵。   只不过,那些都比不过她被四壮接回任家村的路上,四壮从怀里掏出温热的饼子给她吃。   那么冷的天,那饼子一定是贴心口贴肉皮放着,才能保持温热。   那天,路两边放眼望去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可四壮在前面走,她就觉得不害怕,很踏实。   而在那之前,封城、断粮,百姓们闹闹哄哄不停往家买油盐酱醋囤货,哥哥为养战马离开家,她一人在家已经心慌的不行。   四壮的出现,让她一下子就踏实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相信茯苓小姐的话。   在宝珠心里,宋茯苓是个很有魅力,很让人信任的女孩子。   有时,甚至冒出,茯苓小姐比陆三小姐还让人佩服的想法。   那日,茯苓小姐很是掏心的与她讲过:   “四壮不会说话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只要觉得和他相处没什么不方便,那么他不会说话这个在别人眼中的大缺点,就不算什么。只要你觉得。   另外,四壮生活中,可能有些不修边幅。   比如,不爱剪指甲,指甲里有干活存留下的泥就上手抓干粮吃,不爱洗头洗脚常换衣之类的。   还是那个道理,如果你觉得这些都不算是大毛病,你不是在用忍受的方式和这样的人生活,也有信心能用督促的方法改变他,那么就不是问题。”   听听,就冲这几句话,就知茯苓小姐对她多掏心窝子,先讲的是四壮的缺点,摆明面上,并没有藏着掖着,甚至还主动透露。   然后茯苓小姐才与她分析四壮的优点:   “不说话的人,无论是不会说话还是压根就懒得说话的人,通常要比大多数人心细,因为他善于观察。   通常这样的人,对情绪很敏感。   也会更顾及你的感受,会疼人,会看你眼色,问你意见。   嫁这样的人,托付终生。   可比嫁那些油嘴滑舌、就会哄人却不办实事,你瞧他走路都发飘。   或是那种心糙嘴也糙,用嘴笨话少的忠厚模样掩饰他心压根没数,什么事都张罗不起来,你一看他就是一脸笨样,可舒心多了。”   宝珠:茯苓小姐很有智慧,句句有道理。   最后她俩得出结论:别看四壮不会说话,那是山里汉中的“顶级汉子”。   如此有“智慧”的茯苓小姐,竟也在这个夜晚失眠了。   先头没失眠,睡的很好,沾枕头就着,她一向如此。   结果她爸在东屋:“呕!”   听不清她妈说了啥。   她爸大嗓门:“我,我?我指定出去吐,佩英我指定出去,你别瞪我,呕!”   门,开了关,关了开,宋茯苓能不被吵醒就怪了。   出来想照顾照顾老爸吧,结果她爸光个膀子依赖在她妈怀里,俩人坐在院子长凳上等着下一波呕吐,她就自觉放下蜂蜜水回了屋。   这一折腾,能睡着就怪了。   宋茯苓躺在炕上,在这月朦胧鸟朦胧时分,数着数着羊就开始情不自禁在脑中转悠:他看上我哪方面了呢。   摸了摸小脸:漂亮。   看上自己这张脸很正常,哈哈哈。   笑容一顿:那他可够肤浅的了。   茯苓大小姐又开始分析:   不不不,咱们讲话要有依据,不要栽赃。   他是这古代的豪门公子,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咱虽然尚可,但天外有天,就连美女类型还分多种多样呢。   他要是为脸蛋漂亮,早妻妾成群了。   那么,答案出来了,他就是看上她这现代思想,和那些怪主意了。   她嘚嘚瑟瑟写的话本子,他想接着看连载。   沙盘,五彩大呲花,地雷、酒精等等,即便他有的没有太确定是她干的,估计也会怀疑。   宋茯苓想到这,围起棉被坐起身:   所以说,真不能再将现代的东西往这里整了,会不会也要轻点嘚瑟。   那人太心细,这种人精真是麻烦。   那么,恩,看来现代的姑娘来了这里,或许都会对他有点吸引力。   宋茯苓恍然大悟:啊,原来这就是女主光环的原因。   为啥总能被有见识的人发现呢,因为你异于常人的想法,见解,和眼界。   和地地道道的古代姑娘,为人处世,即便是见到陌生人羞涩躲闪的眼神也完全不同。   那是九年义务制教育和现代社会姑娘家可竞聘、可工作,敢于和男人争高低所培养出来的。   理智分析出原因,宋茯苓:睡觉。   能理解陆畔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就可以了,她分析只因纳闷。   至于她接不接受?她为什么要接受。   宋茯苓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个清晰的规划:   如若在这里呆上几年还是没穿越回现代,她岁数大了,她不婚的事实会让爹娘很丢脸,她也觉得很不便,那她才会考虑婚嫁,这是她的心里话。   和娘说的那些是开玩笑。   实际上,到那时,甭管是陆畔还是任何一个谁,假若还在她身边乱晃悠,她再观察一下,哪个好,要哪个。   至于目前别人喜欢她,那你喜欢呗,和她有啥关系,没到需要绝处逢生时,别人的想法不在她考虑之内。   不过,你最好默默喜欢,别打扰到她。   敢打扰,比如陆畔敢来她家胡说八道,搅合的好好的种田日子变成人心惶惶,那就别怪她不客气说出“你给我死了那颗心,招人烦。”   第二日一早,国公府,陆畔正在吃早餐,桌上摆着十几样食物,但每一样数量都很少,他不浪费。   小全子进来汇报:“少爷,已经打听出来了,叫千里马。”   千里马是宋福生的快递公司。   速度还挺快,陆畔赞许的一点头。   之前,像外面跑腿这些事都是顺子在忙,但是陆畔这次回来后,刻意让小全子跑外了。   他要让外面那些人知道,身边很信任的人不止是顺子,还有独臂小全子。 第五百九十七章 千里马常有,代言人不常有   陆畔在等待上朝前,写了十几张“帖子。”   在别人看来,帖子是邀请函,比如邀请什么时候见面,什么时候来府里玩之类的。   但在陆畔看来,说事的信件就是“帖子。”   他也很少邀请别人去他家玩。   认为国公府那是他的家,家里能有什么可玩的,家无非就是让你舒坦的地方。   男人又不赏花,刨除各家花的品种不一,有点看头,府里划船喂鱼长廊假山之类的,哪个府上没有?非得去他家看?   你要是很想赛船,可以去浑江上划嘛。   扯远了。   陆畔此时,在帖子上写的更是言简意赅。   大致意思:你府上随皇上不久后搬家吧?接着就写宋福生镖局千里马的地址。   这就得。   在陆畔这里,多余的不用废话。   他这个人,就是“千里马”口碑的保障。   甚至都不用多写帖子,写个几张,意思一下,各府就能源源不断的得到消息。   随皇上迁都的大臣,一般头一批只是大臣和当家夫人先离开。之后才是府上的各房长辈、公子们、各房姑娘们。   分次分批的走。   这是人,而陆畔心知宋叔稳扎稳打,不押运人。   那东西就更多了,海了去。   就在这时,内务官过来了,告知各位大臣:准备上朝。   陆丞相带头向里面走时,还回头瞅了眼陆畔,心想:珉瑞刚刚在写什么,看起来不像是奏折。   话说,孙儿从回来就表现的很“平庸”,上朝就是沉默。   别人会为了迁都的事争的面红耳赤,他孙儿就跟没听着似的,往那一杵。   冗长的一个多时辰近两个时辰后,陆畔下朝想着那些大臣说话真是啰嗦,就急匆匆出了皇宫。   可给他憋坏了,先方便一下。   陆丞相本来想唤住孙儿去外走走,都没叫住。   “他们已经等着了吧?”   顺子伺候着少爷换下官衣,换上便装,“是,表少爷他们应是等您半个多时辰了。”   陆畔说,走。   坐上了马车。   今儿,丁坚、林守阳、谢文宇仨人终于约上了陆畔,且约在近郊的一处用大宅子改成的饭庄里。   酒楼那种地方,说话隔墙有耳。   饭庄就不怕了,一个套间厅里只摆一桌,隐秘性非常好。   正好这饭庄院子里的丁香花都开了,丁香树旁,又有好些美貌的乐工婢女抚琴。   打开窗,窗纱飘动,嗅花香听琴声下酒,吃的这叫个意境。   往这饭庄去的路上,要是想抄近道需要途径一个窄巷子。   陆畔微皱了下眉,因为车忽然停下了。   没一会儿,顺子掀开车帘道:   “禀少爷,宁安候二房六小姐的马,不知怎的受了惊,问能否帮忙,小的给回了,咱们怎么帮忙?咱马还要用呢,她应该做的是回府寻人送马匹来不是?”   陆畔听的内心很嫌弃:看看,不说顺子,就是随便拉过一个路人都懂的道理,那些大家小姐就像脑子不好使似的。   而顺子是:   切,别以为我不知你是想见我们家少爷,你搞不好都是在这里制造偶遇,我可得保护好喽。   那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有没有搞错。   你爷爷宁安侯在我少爷这里都不敢摆谱,你爷爷是宁安侯,我们这是国公府,国公。   就没见过地位低的还敢要求地位高的。   这不嘛,顺子就又告状道:“少爷,小的听那意思还想蹭车,说姑娘家不便,可否请您将车……小的就给回了,咱们还着急呢,咱们即便不着急,少爷您的车也不准别人乱坐不是?”   陆畔:恩,是。   一点也不觉得有失君子风度。   那走啊?   “少爷,可是她府上的马,不知怎么就尥蹶子惊了,在前面疯,车过不去,堵这了。”   然后宁安侯二房六小姐就感觉自己心碎了。   终于得见他。   他步行从她车边过,没瞟过她一眼,倒是在路过前方马时,瞟了一眼马。   她还不如一匹马。   而且她提出借车,他宁可放空车从后面调头走,也不借给她车拉一程。   “小姐?”   女孩梨花带雨的哭了,母亲往后与她提亲事,她再也不好高骛远了。   饭庄。   陆畔带顺子步行来的,   走路比车绕远过来速度要快,   给这里老板伙计到林守阳的小厮都吓一跳,这真是一点谱都不摆啊。   珠帘打开,陆畔才一出现。   丁坚他们仨人就笑,一副看新郎官的模样逗乐道:   “茯苓。”   “茯苓姑娘。”   林守阳唰的一下合上扇子,指向桌上茶点,笑哈哈道:“茯苓饼。”   陆畔微皱下眉,转身就走了。   丁坚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林守阳和谢文宇对视,俩人脸露慌张:“……”   “嗳?嗳珉瑞?”丁坚追了出去。   林守阳和谢文宇也紧随其后,急匆匆跑了出去,“珉瑞。”   顺子故意让自己没追上少爷,等这几位少爷上前,   他拧眉小声提点道:“诸位爷,小的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你说。”   “茯苓姑娘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人,小的猜,我们家少爷宁可你们开他的玩笑。”   丁坚露出好像被食物噎住的表情:“你是说她将来会是?”   “表少爷,小的可什么都没说。”顺子恭敬的低头道。   谢文宇和林守阳一边跑向门口去拽回陆畔,一边这几步道跑的你瞅我、我瞅你,眼中满是:“啥玩意儿?”   压下心头震惊。   “珉瑞兄,在下给你行一礼,才回来,今日也是才得见,别这样。”   “误会误会,真是没想到,再不会开这样的玩笑,真的。”   陆畔看着这俩人又作揖又赔笑想发誓的样,无奈地,这才重新回去。   刚落座还有点尴尬,什么琴声丁香花,早忘后脑勺,在心里纷纷合计着:我的天,明媒正娶。   陆畔就掏出了“帖子”,“给你们的。”   哎呀?现在就要通知娶啊,接过来一看:什么鬼,千里马。   与此同时,宋九族正在召开“千里马”大会。   这会开的很糟心,一是宋福生还有些宿醉,二是经常被打断。   一整这个过来告诉他,哪个哪个县的官给他下帖子喝酒,那个来通知他,又有车进村,哪个哪个附近大地主邀约他。   最初皇上赐牌匾那阵,可能也是丧期还没过,都没有眼下邪乎。   那陆畔来家一趟,“后遗症”真重,他宋福生又成了炙手可热的被巴结人选。   当又有马车进村,大家已经麻木又面上不失热情准备撒谎,俺们团长不在村时,然后马老太就有点意外。   从地窖里探出头:   啥?不是找她三儿的,竟是三小姐派了人来寻她。   “胖丫啊,奶的点心店好像要重新开张了,咋整,还得出去买砖。”   那炉子都烤列巴呢,她奶豆腐这一块,也不想放权,怎么办呢。   宋茯苓刚要张嘴,马老太又摆手打断:“得嘞,见过再说。你还是先帮奶参详参详明日见三小姐穿啥吧,”有一阵日子没见,不能让人看咱老么卡尺眼的。 第五百九十八章 空手来的   宋茯苓以己度人。   认为陆畔应该是和她一样,并没有和家人讲过要和她搞对象的事。   像她,就是这种性格。   小事可以随便和爸妈胡说,凡涉及到大事,她就会牙口风不漏了。   像处对象这种,就属于大事。   会自己先考量、观察对方,俩人之间合不合适。   通过接触慢慢了解你这人性情、家庭、为人处世、你会不会做饭啊?喝多后表现,包括吃几顿饭,先看看能不能吃到一起去。   口味不同,那没法共同生活,她看好些书上都明示暗示的写过,婚姻,不是风花雪月,是油盐酱醋茶。   然后甚至到了,已经和对方偷偷摸摸处上一段日子了,真觉得那人还行,才会和家里人通气。   因为不能随便给男孩子就往家领。   更不能没个一定,自己心里还没数,就急着见家长和家里人讲。   如若到了能和家里人通气的程度,那基本上就是定下。   父母郑重问她,她也能说出为啥选他的一二三点。   用态度来告诉父母:领家来不是开玩笑,这人,女儿真相中了。   这是现代。   在宋茯苓看来,古代也一样啊,你甭管在哪,这都是“人之常情”。   可能封建保守,会少了偷偷摸摸先相处的过程,但最起码你要两方都含蓄的流露出有那个意思,得到双方认可,日子毕竟是俩人过,又不是和父母过,然后再去找家里人说。   更何况,陆畔那人给她的印象很稳当,和她差不离,她就是很稳重。   所以,宋茯苓很放心的帮奶奶挑选衣裳。   不就是见个三小姐、聊那个点心店吗?全是业务接触,没事。   “奶,您真应该听我的,那时候买个金簪子。”   奶奶一件首饰也没有。   这事在现代不算啥,老妈就不是很喜欢,无所谓,现代的思维习惯。   但是在古代,家境好一些的老太太都是有首饰的。   “你可快拉倒,前段日子金子涨不少,我要是真买金簪子,那不是头上戴栋房子吗?也不怕压脖子。啥家境呀,整那不当吃喝的。”   “哪有那么夸张,咱家现在也不差啥了,你别总寻思逃荒起来的。别人家没匾,咱家还有匾呢。”   匾也没啥大用。   马老太翻了翻眼皮,含糊了句:“就那么邪乎,村里房也是房不是?”   当天晚上,宋福生也听说老太太第二天要去见三小姐。   媳妇要将铁头他们给凑钱买的银簪子,借老太太戴。   老太太边帮忙抱柴火,边嚷嚷:你快拉倒,我戴完你还戴不戴啦?等赶明我自个买实心的。   宋福生就小声问了闺女句:“你奶那点心店还合伙不?”   宋茯苓正在抄陆畔的书:“那谁知道啦,看我奶的意思吧。看看她们明天怎么谈。”   说起这事,马老太第二天都坐上了陆三派来的马车,还在心里琢磨这事。   她动过想法,不想合伙了。   有点忘不了,人家说关门,咱们就得关,总感觉那不是自己的。   她想在三儿千里马那个铺子开个小窗,拉货用不了那么大的门面,单独给隔出个屋呗,然后回到最初经营的模式,先可便宜的卖,面向大众,自己慢慢推销慢慢干。   说起这个,老太太就后悔没买门市。   这就是逃过荒的经历闹的。   那阵,三儿买房子,胖丫也说:“奶,咱也买。”   老太太就寻思:买那干啥?你看看,出了啥事时,房子能带走不?咱们逃荒那阵,那么多房子全扔下,房是不当吃喝的东西。   妥,现在是真后悔,就三儿买房前后几日是最便宜的,三儿那几套房子,包括外地她没见着的也很是值。   现在再想买,没了那价。   人家说了,即便迁都,奉天也是老都城,皇上是打这里起来的。   可是?   一身深蓝衣、酱裙的马老太坐在马车里,微一皱眉:   可是,陆三小姐,咱实惠的讲,已经很够意思了,用孙女的话是:“冠名权都写她马老太”。   你说,咱要是告诉她,不想合伙了,会不会对咱有不满?   马老太在心里又合计着:陆三小姐为装修当初投入不少银钱,屋里拾掇成那样,费挺大劲,还没让人回本呢就出事关门,现在又不干了,那指定会觉得咱撂挑子很不够意思。   反正换她,她要是遇见这么个事,会让那人以后有多远滚多远。   可给马老太这一路累坏了,主要是心累:   一会儿在心里:   合伙?   不不不,可不合了,不合见到人家该怎么说。   算了,还是接着合吧,大树底下好乘凉。   那奶砖怎么办?   如若重出江湖,涉足点心界,自己将面临身兼数职的局面。   那让村里何人接手她的奶砖代为管理工作,还能让她挣大头呢?   马老太就觉得这一路上,时间过的那叫一个快。   没感觉咋滴就到地方了,也没注意到的地方不对。   直到被许小娘子亲自搀扶她下来。   她也没有留意过,这次许小娘子见她可比以前恭敬多了。   下了马车,马老太抬头一瞅,俺的娘呀,这是哪的府邸,那门上的瓦呀,都带着颜色的:“恩?”   满脸懵。   许小娘子这才笑着解释说:   大少奶奶(陆三小姐)被夫人临时叫回,要开库对账。   所以就来不了啦。   正巧呢,那时候大少奶奶,正在娘家国公府吃茶说话,府里的老夫人一听,说你们这年纪都是上了岁数的有话聊,不如叫您来国公府谈谈古说说话。   马老太:“……”   这也太坑人啦,啥时候的事呀?给我整国公府来怎不提早告诉一声,那紧急有事,我就回村呗。   唉,最闹心的是:   你说咱,空手来的。   你说,早知道,咱搂筐菜带筐辣椒是不是也比空手来的强呀。   “不,不用,我不用人掺,这身板挺硬实。”   才说完,马老太就望向偌大的园区和面前的软轿顿住:   啊,还是用人掺吧、   才被一排水灵灵的大姑娘和两位婆子迎进中门,就得上轿,估计道得挺远。   咱自己能不能走动是次要的,别让人等。 第五百九十九章 只求无愧过百年   国公府的奴仆,那都是经年累月训练过的。   每一个奴仆在上岗前,都被严厉训过话:   你们的所有行为,在外人看来,都代表着国公府。   无论在外,还是府里来客,当你们有不妥当的行为和露出嗤笑的表情,笑的其实不是别人,是国公府的脸面。   并对管理奴仆这一块,设有奖惩措施。   更不用说马老太这回来了。   各院管事有特意训话,这是老夫人要见的客。   重点词“老夫人”。   所以,来的客人无论穿什么,说什么,她也是贵客。   把你们的那些小心思收一收,给小心伺候着。   马老太坐在平稳的轿子上。   不过,再平稳偶尔也会一颠儿一颠儿的,毕竟是人力抬的。   她头上要是有饰品,此时应该能晃悠起来,但是,她没有。   她深蓝布衣、酱色百褶裙,农妇穿的黑色布鞋,头上梳的溜光。   两名管事婆子一左一右,以护送马老太的姿态随着轿子走。   两名婆子身后,跟着十二名统一着装的丫鬟。   就这支队伍,途径拱桥,途径别的院落,一路向老夫人院子里行进时,甭管途径哪里,书童、丫鬟、小厮、婆子,凡是遇见,都要驻足行礼、靠边让路。   而坐在轿上马老太的表现,也很是让两位婆子在心里高看。   这两位婆子,是秦嬷嬷之下、老夫人院子里的管事。   这两位就发现,马老太甭管看见谁、看见什么景,竟然都没有乱瞅,一直得体的坐在轿上,腰板挺直、直视前方。   不,或许你们误会了。   马老太是真的很想细瞅瞅,活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的景啊。   国公府,国公。   可是她忙呀。   心灵的思索,比来时的路上还忙叨,哪有心思看。   一路上:   我是谁,我在哪。   她们说,我等会要去见谁?   我见人家公主,叫啥呀。   哎呦,我连怎么称呼人家都不晓得,对,我怎么唤公主?   回头真得让小孙女给自个开个补习班,主要教教见到上层人士叫啥,你看看,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抓瞎。   而且,许小娘子说,那位公主还要和她唠嗑。   马老太搁心里犯愁的不行。   唠啥呀?公主心血来潮不要紧,可给她难为坏了,咱还不能让人家公主没话找话。   要不,唠以前吧。   可是以前活的跟一天似的,日子挖坑填坑再挖坑,和村里的老黄牛一个命运,抬眼低头都在干活。   讲逃荒?   逃荒更没啥说的。   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房子不要田地不要就逃呗,再说那是啥脸上有光的事呀。   那么,过去、曾经都不能讲,不行就和公主唠嗑畅想畅想以后吧。   以后,她想日子富足到,家里至少能存二年嚼用,那样的话,闹灾就不怕了。   手有余银,这个余银,想要很多。   能多到,置办完敞亮的大房子、城里有铺子,家里还有很多亩地的同时,舍得给自己弄个首饰匣。   也能干出孙女们出门子嫁人,孙媳进门,给她磕下头那一刻,她当老的打开小匣,赠个首饰的敞亮事。   然后最重要的是,不能花老本。   花老本,心焦,情绪该不好了,外面铺子每日都能进银钱,这就是她对往后的畅想。   打住,马老太:可别畅了,不中。   说破大天,与公主聊这些,对于咱来讲,是猪八戒想娶俊媳妇痴心妄想,但对于人家来讲,听完了就得笑得不行。   就因为以上这些,马老太规规矩矩的坐着轿子来啦,并无东张西望。   “给老太太请安。”   哎呦,这都是谁家的俊闺女?   马老太被一堆接迎的丫鬟行礼,又被这些花一般的姑娘,簇拥着进了花厅。   轮到她行礼了。   马老太进来还没看清长公主的脸呢,也不敢完全抬头,怕不礼貌,就要跪下行礼,且口中叫道:   “民妇给老寿星殿下请安。”   一听那说话声就知,精气神十足。   今日长公主只穿一身布衣,只不过棉布是最软和的那种,边边角角绣着金线而已。   头戴一抹额,抹额中心有块圆玉。   “不必多礼,叫你来,咱们啊,今儿就是说说话。”   一句咱们,另外再加上秦嬷嬷早在马老太腿弯那一瞬就给扶住,马老太紧张了一路的心稍稍落地,这才抬头。   一看,长公主满头银发,圆圆的脸,白白的,那个富贵相,难怪是公主。   长公主示意,招手道:“来,坐。”   “嗳,民妇谢老寿星殿下赐座。”   “呵呵呵,”长公主彻底憋不住笑了:“怎么还唤殿下,刚不是说了,老姊妹之间唠唠闲磕而已,你这一口一句殿下,还怎么聊?”   马老太屁股只沾凳子边,脸上更是堆满了笑:“那民妇就唤您老寿星。”   “老寿星也?”   “不不不,公主殿下,老寿星可不能省喽,就让民妇这么叫吧,能自在些。”   马老太心想:   殿下都省了,老寿星仨字再省略,那我叫你啥?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该白想一道了。   而且,您说“咱”为表示亲近也就可以了,结果你整句“老姊妹”,吓的我心口砰砰跳。   咋的,你是我姐,我是你妹,我老子和哥哥侄子也是皇上啊?你敢叫,我也不敢应啊。   “听婉儿回头说过,你们那合伙的点心铺子,之前正经不错。”   就在马老太犯愁与公主怎么没话找话时,长公主忽然说道。   人家先起了话头。   又问:“听说你那时候一直在铺子里张罗,我瞧着你也添了银发。”   马老太应着:是,半遮半掩,若隐若现,这白头发怎么藏也藏不住。   “家里人可放心?来回城里城外的折腾。”   马老太说:“不瞒您讲,最开头是为讨生活。现在嘛,几个儿子尚可,也劝过我,但我还想接着折腾。”   “噢?”长公主说话的时候,还指了指马老太面前的点心,让边吃边说,一副咱随便唠的模样,一点架子也没有。   马老太没吃,认认真真地说出心里话道:“民妇记得最开头,刚开始倒动点心那阵,我小孙女为给我鼓劲就说过……”   小孙女,重点词,长公主和秦嬷嬷心里都是一动,没想到这么顺利。   马老太的声音回荡在花厅里:   “民妇的小孙女就说,奶,你这个岁数要理财,要在能动的时候,多攒些银钱。   不然一旦得了什么病症,没了钱岂不是很可悲,到时要向儿子儿媳伸手。   咱要是自己有,那腰杆能一样嘛。   民妇过后就琢磨她那话。   以前民妇也常嘴上念叨,不给儿女当累赘,可用什么方式能不当呢,挣钱,自个理财。   将来即使躺在炕上不能动,儿子儿媳最多出个力,民妇自个就能掏出治病银,最好还让儿媳妇不白照顾俺,她们照顾的也顺心顺意,呵呵。”   所以,马老太告诉长公主,她来回城里村里折腾点心那阵,有奔头,用孙女的话就是,在挣养老金。   秦嬷嬷笑着微弯腰给马老太换热茶。   长公主闻言疑惑:“民间,儿子们的银钱,不是该由你这个当家的长辈管吗?”   “民妇家里眼下不那样,他们自个挣的自个管,民妇和小孙女鼓动点心和旁的存项,他们也不准问。”   为了不混淆长公主对大众的认知,马老太有补充道:   “不过,别人家应该还是合在一起,其实民妇家里从前也是如此。   那时也是没办法,一年两年进项加在一起,放手心里一小捏碎银,那还分什么呀,攥成团,日子才能撑下去。   遇事,也不分是哪个儿挣得的,就向外掏。   眼下,呵呵,老寿星,民妇家里有点余银了,民妇的几个儿子也尚可。   有仔细算过,经公管账,花销并没有省下,该买的依旧要买,还得总寻俺要,按就不耐烦管了。   而且那几个儿媳,也都是过日子的好手,各家过各家的日子,民妇放心,也就没得替他们管账操闲心。”   心态平和,不卑不亢,目光清明,这就是长公主和秦嬷嬷对马老太的初识第一印象。   这才是第一个话题啊。   秦嬷嬷觉得她可以出去嘱咐准备午膳和晚膳了,她有预感,长公主能和马老太聊到晚上。 第六百章 我在国公府睡过觉(两章合一)   宋福生微皱眉进屋。   钱佩英问他怎么啦?谁又找来啦?可不行再喝酒去。   “倒不是寻我的,是刚才国公府来人告诉,老太太被留在那了,让放心,说是要留下吃完晚饭才会送回来。”   钱佩英将柴火塞进灶坑里,急忙站起身:“怎么去了那里?不是去见陆三。”   “陆三临时有事,国公府的老夫人,估么是寻思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了,别让白跑一趟,正好都是年纪大的人,能说说话,就给叫去啦。”   夫妻俩边说话,边进了屋。   进屋后,宋福生坐在炕沿上,有些心不安。   “老太太到了那种地方,能不能胡说八道?别失了分寸。”   钱佩英是用围裙擦着手纠结:   “她奶一天天大嗓门,啥也没见识过,可别看啥都直眼。   那种大宅子里的奴仆,听说都是见人下菜碟的人精。   她奶脾气还不好,可别和奴仆之类的拌了嘴,出了啥岔头,那就丢了人。”   电视剧都是那么演的,有些奴仆不是个好东西,比主子们还爱瞧不起人。   宋茯苓终于停下笔: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俩轻点埋汰我奶。   我奶没有那么弱。   她有一颗向上向美的心。   人家我奶也是能欣赏美好事物,懂得藏拙的。   只要国公府,别将金子堆满屋领我奶参观,她就看不直眼。”   马老太不知道背后给几个儿子儿媳们吓的不轻。   大伙听说她去国公府做客,还埋汰她拿不出手。   要是此时能知晓,她定会说:难怪你们这些人在俺心里只是“路人”,俺很疼小孙女也是有原因的。   ……   伸出手,指引美景时,长公主露出金玉戒指、腕香珠。   她一身布衣,身上也只简单佩戴这几样,就已经是很低调了。   并且,从出了花厅后,领着马老太逛园子,长公主就让马老太和她并肩走,说话也用“咱们”。   咱们这样的老年人,咱们这样已经当了祖母的人。   用称呼,来填平她和马老太身份之间的千沟万壑。   而马老太也表现的笑谈自若,只略比长公主走的慢小半步。   身后跟着随行的两顶轿子和一队丫鬟,这么多人看着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马老太心里一直有种底气。   那是小孙女在生活中,无处不在不停暗示的给予。   或许,也是她自己心底本身就向往生长的东西。   那就是:   公主,国公夫人,您的安乐富贵、锦衣玉食是经历。   我的粗茶淡饭,如何种地,如何在困难期,寡母当顶梁柱带儿女节俭过日子,如何卖点心走街串巷吆喝,如何带领村里农妇们给前线战士做奶砖,那些通通也是我的经历。   “这国公府啊,它就是叫这名,其实就是个家。   和你们寻常百姓家一样。   只不过,我却不能像你们一样随时随地出去走走。   有些时候还没有你们自在。   就得将家盖大一些,让我也有处地方走走,景多一些,能让我少了出不去门的遗憾。”   长公主示意马老太看那假山上的小瀑布。   马老太嘴上说着:“美啊,听那流水声都觉春天来啦,”心里却:这些石头能盖多少石头房。   看见那河水,老大个池子了,像望不到尽头,那上面还停着一座石舫,马老太站在桥上:这得能养多少鸭子大鹅。养鱼也行啊,养鱼。   长公主就笑着指向桥边:   “走,咱们下桥,去那面的凉亭坐坐。”   且告诉马老太:   “我啊,就爱在这季节,要么去那船上坐坐,要么就在这凉亭里吃吃茶,听着那面的笛声,一定要隔着这河岸的,恍恍惚惚,隐隐约约,听的才自在。”   马老太就笑着告诉长公主,说老寿星,我也稀罕那恍恍惚惚、隐隐约约的。   “这不是盖房子嘛。   原来住的,除了烤炉房都扒了,我三儿一家就搬进村里借住。   他住的那屋,离我借住的不远。   有一回傍晚,民妇就听见俺那三儿媳在吹葫芦萧,都是没听过的曲。   也不知怎的,俺就急忙端出炕桌,坐在院子里,给自个倒了几杯酒。   她那面恍惚间也不知到底是吹了几个曲,反正俺这里都已经被她吹的,喝的迷迷糊糊随着那小曲用手指点桌子,呵呵。”   “噢?你三儿媳也精通乐理?”   马老太谦虚:“可能不咋精通,就是会点儿。我三儿读书人,懂一些,我三儿媳的娘家家境尚可,可能也懂点儿。然后我小孙女再比她爹娘强上一些。”   钱佩英:谢谢你谦虚哈,唠嗑怎么还聊到她的身上啦?   她学葫芦丝纯属是为占便宜。   那阵陪闺女周末学钢琴,一等就是傻呆一小天,坐那直打哈欠。   那老师就说:“你要不要学点啥?有的家长陪孩子的同时也学,要不然在外等着没意思。你要是学,课时费会少收一部分。”   她就这么的,学了葫芦丝。寻思买葫芦丝,也比买别的乐器便宜。   至于会的曲,北国之春,女儿情,月光下的凤尾竹,彩云之南,驿动的心。   其他的早就当下饭咸菜忘了,过了几年后,葫芦丝也不知被她塞到了哪个柜子里。   结果老宋那天进空间帮她翻东西,从旮旯里拿出来,非得让她吹几首,说学习枯燥,要放松精神。   而马老太在那天听过曲,还好信的跑到三儿家门口瞭望钱佩英吹葫芦的背影后,她就忽然觉得,难怪三儿两口子感情好。   细想想,人家钱氏说话办事能拿得出手,为人大方,从不咋咋呼呼像村妇似的东家长西家短。   更没有富家小姐包括大姑娘们身上的漂浮。   钱氏是过日子踏踏实实,拎的了锄头,吃得了苦。弄这个风花雪月呢,又不比那些只会搔首弄姿的差。   唉,所以那天,马老太就借着曲、借着酒,分析了很多,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又释然的一笑。   这不嘛,凉亭里,只有长公主、马老太和秦嬷嬷在,其他人都只能在亭外守候。   长公主就问了:   “我总听你提三儿一家,小孙女。   你三儿似乎只得这一个闺女是吧?”   马老太实在道:“是,就那一个。米寿是钱家的独苗苗,您也见过,现在由我三儿一家养着,”   她认为和长公主没啥可不能说的,阶层差距那么大,人家都没必要瞧不起和笑话咱,越是差距大,越不会。就那一瓶不满,半瓶乱晃的,才爱撇嘴在心里笑话别人短处。   人家能问,不过就是想了解情况而已。   人和人之间怎么能拉近关系呢,就是在不唐突的情况下,能彼此说说心里话。   “那你,遗憾吗?”   马老太坐在凉亭的石凳上,眯眼望着瀑布,坦然道:   “不瞒老寿星您讲,遗憾。   我曾万万次真心求菩萨,让民妇的三儿媳身体好起来,求老天施舍给俺三儿一个小子。   镯子、戒子、金子,不如有俩胖小子。”   马老太歪头看着长公主又一笑,脸上比岁数大的老夫人褶子还多:   “可再是想要胖小子,也不如和乐一家子。   要是因为想折腾要孙儿,给三儿一家搅合的乱糟糟,不如不折腾,别等到时再后悔。我那三儿媳,就是冲那老亲家,也不能那样。   而且,掏心窝子讲,老寿星,退一万步,俺有孙儿,仨个孙儿呢,是那俩儿子生养的,对他们三叔也极好,很是亲近。”   扛灵幡有人。   老夫人忽然轻拍了下马老太的胳膊。   之前虽然亲近,但是没动手,可见这一刻,老夫人有多感慨。   “是啊,到了咱们这个岁数就要更懂,人要知足,珍惜眼下。   就像我。   民间只知,珉瑞的父亲战功赫赫,也以为我只得那一儿,其实不然,珉瑞是有大伯的。   我这一生,生养过俩儿,只是他没站住。”   秦嬷嬷心里一哽,差些失态的出口求公主不要说了,这怎么聊着聊着,安慰别人却用自揭伤疤的方式。   马老太歪头看向长公主,眼里有惊讶,心里一紧。   老夫人眼神中带着通透,望向马老太刚才看的瀑布,声音平和道:   “如若菩萨告诉我,可以让老大活着,别说他不娶妻生子了,就是他瘫在那,事事要由我亲手照顾,让我照顾他到白发苍苍,我也会感恩极了,只要他在。   然后是珉瑞的父亲,很突然的离开,这些事,你也知。   所以,老妹妹,你刚才那句话我很喜欢,也就多说了几句。   这确实是,什么事都大不过和乐一家子。   当心烦意乱时,你就想想他们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远处陆珉瑞院子的官家,正站在桥边听嘱咐。   他一边听,等会儿老夫人要带着那位贵客去少爷院子里转转,让他有所准备。   一边微抬眼观察凉亭里的动向:   只一眼,竟然觉得:老夫人和身旁的民妇坐在一起,气氛出乎意料的融洽。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出来。   没错,这位管家没感觉错。   因为为了宽长公主的心,马老太笑呵呵的和长公主正在边吃茶,边举例她家的喜乐事。   “您是不晓得,那米寿,有时都让我忘了他不是我亲孙儿,机灵的呦,扬起一张小俊脸,恨不得搂住亲几口。   啃完,民妇还有点臊得慌,可是控制不住的打心眼里稀罕。”   “……那米寿,那日还在我旁边摘菜叹气说,唉,我都多大了,还一事无成。您说他才几岁?他是真苦恼,还不是装的,笑的我呦。”   “您问我小孙女?该怎么跟您形容俺俩的关系呢。   民妇偏心她,到啥时候,当着其他几个孙子的面,俺也大方承认。   因为,是俺孙女帮助俺,敢于迈出家门。   敢于出去多走走,敢于在几十上百人面前不打怵说话。   敢于系着粉头巾,甭管好看孬看,哪怕在别人眼中是扮丑,俺也心里坦荡荡挣钱。”   马老太说起宋茯苓就嘴不闲。   望着那令人心旷神怡的湖面,拽出好些胖丫语录:   “小孙女说,奶,见识和经历才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我一寻思,可不是?   亿起从前几十年,感觉没啥说的。   可自打来了奉天这地界,俺能说的可多着。   老寿星,民妇要这么一直折腾着,到哪天真老了,不能动,躺在炕上闲着,也能有好些往事寻思,多好。”   长公主就差鼓掌了,一脸你再多说几句的笑模样,很爱听。   胖丫能对她祖母讲出,见识和经历才是不可多得的人生财富,就可见那丫头的心有多广。   可比所谓的那些府中小姐们强出很多。   那些人,只能看到真金白银、眼前的好处、官阶爵位等俗物,却永远也意识不到,这世间有很多无形的东西最重要。   原来我孙珉瑞,连挑人的眼光都是一等一的好。   马老太:“民妇的小孙女也嘴甜。打的今早才发生的例子吧,我这长了白发,她今早帮我沐发说,奶奶,您这不是白发,是智慧。您听听,本是心堵的事,听的我乐淘淘。”   长公主:嘴甜好哇,我家有一个嘴闷的。   但实际上,她猜:珉瑞比谁都爱听心上之人夸赞,这是指定的。到那时,要是能时不常的听胖丫的夸,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都得了乐开了花。   吃饭了。   转移地方,去了石舫上吃饭。   伴着满桌小碟小碗各样好吃的,秦嬷嬷看出老夫人心情是真好,还让马老太之前提到的葫芦萧和笛子、古琴纷纷奏起,就在那河岸边,不要离的太近,太近影响说话,   也不能离的太远,太远没那意境。   将纱帘打开,让长公主和马老太一边能望着外面平静的湖听着曲,一边吃饭。   水如空,桥如虹,宜远观,宜近赏。   马老太小声问长公主:“老寿星,这筷子镶了金子的呀,”她都不敢下口咬。   长公主笑哈哈道:“怕什么,用什么做的,它也就是双筷子。来,你尝尝这个,我每日要喝上一盏,等赶明要是能有机会,我也去尝尝你每日都吃什么。”   如若迁都太忙,没机会了,那么,咱们就相邀京城郊外见。   长公主有自信。   有一天,她一定能和马老太约着在京城走走。   即便胖丫没嫁进来前,她也相信宋福生就定会带他老母亲进京。   将燕窝推过去。   马老太心想:她最稀罕吃油渣白菜馅饺子,可是,老寿星,您能吃惯吗?   哎呦,瞧她想的还怪远,人家不过就是随口说说。   吃完饭,长公主赐塌,还让马老太歪一会儿,上了岁数了,必须午间养养神。   马老太躺在榻上,屋里飘着小丫头点的安神香,她盖着锦被闭眼:妈呀,你说这事逗不逗乐,我还在这里睡上觉啦。胖丫啊,这里真得劲。   连陆丞相都听说了,老妻在安排“朋友”,给儿媳都打发去了娘家,珉瑞也在外面,那他就别去打扰了。   睡醒了,下午阳光最好时,俩老太太又开始“玩”上了。   不经意间,就逛到了陆珉瑞的院落。   “领你进去瞧瞧。”   不经意间,长公主指着打铁房,就开始说她孙儿坏话…… 第六百零一章 很登对(两章合一)   “这里,这一片,从前是我儿子的武器库,是他的练武场。   我儿子,十八般武艺,皆有涉猎。”   长公主说这话时,脸上不自禁的带了点骄傲。   “然后珉瑞呢,我的孙儿,从满院子能乱跑开始,他要是不见啦,你就来这里,准保能找到他。   他那时候才几岁啊,总是寻寻摸摸的惦记来看看。   一双小手,就试探地摸那些冰凉的利器,他也不害怕。”   马老太听的稀奇,倒是很捧着聊:“老寿星,难怪将军能是将军,这都是打小就能看出来的。”   “走,我们进他这几间屋子,一起瞧瞧。   不过,不能碰。 宝*书*网 w*w*w*.*b*a*o*s*h*u*2*.*c*o*m   就指甲盖大小的物什要是不见了,在咱们这里看来不算什么,但是在他那里就成了大事。   以前,和他几个姐姐,那时候都没出嫁呢,来他院子玩,乱动东西,他就生过气。   这是几个姐姐现在都出了门子,才不上锁。   其实我孙儿珉瑞啊,在有的方面,不是我这个亲祖母都不敢说实话,他小气得很。”   马老太先进的是打铁房,就那阵弄地雷,她们家的小子们也笨笨咔咔打过铁,累的不行。   可是万万也没想到,小将军身为贵公子,身为将军,屋里杵着老大的熔炉了,你看那烟筒都很大,打铁的那些家伙什很是齐全。   进屋就能闻到,好似是铁锈味。   这和马老太想象中的叱咤风云的小将军不太一样。   “这只是其中之一,咱再去另几间瞧瞧,说实话,我也很少来。”   长公主引领着马老太。   马老太看着那体面的房子里装着庞然大物,“那是什么呀?”   长公主也瞧的稀奇,主要是才做了一半,有点看不仔细:“战车?”还扭头看秦嬷嬷确认一下。   秦嬷嬷微点下头,少爷院子里的管家,有介绍哪个屋里是干什么的。   “看见没,那里装有树脂,漆,那是存的木料,随时就拿来用。珉瑞打铁、木工匠那一套都会,且很是钻研。”   马老太又隔着窗户,望向单独杵在更远处的几间房屋:听老寿星说,不止这些,她现在看见的那几间屋子能改良火硝,那里存有炸药。   连打扫都是陆公子亲自打扫。   哎呀妈呀,这贵公子是啥毛病啊,真会玩。   “老寿星,后面竟有一片林子,将军的院子看来很大呀。”   长公主看了眼说:恩,孙儿凡是在府里,每日很早都要去那林间练武功。眼下受伤了,这才能睡到天蒙蒙亮,近几日却又要去上早朝。   最后,长公主又很出乎马老太意料的,领着马老太去参观了陆畔的画室。   长公主想让马老太先知晓知晓,她孙儿将很多业余时间都给了冰凉的机器,那是孙儿的业余爱好。   与别的府中少爷,完全不同。   改变民间百姓,对高门大户少爷的那些猜测和看法。   但是,还不能显得孙儿生活里很无趣,所以给领到画室。   想让马老太再看看她孙儿的另一面,偶尔那也是会画画、会弹琴,会写字,别看不爱多讲话,心中是有很多诗情画意的。   最好,能让马老太从孙儿的书法和画作中感受到烟火气,感知到她孙儿的内心并不高高在下,而是很向往民间喜乐。   看画,马老太倒是会看了,而且只一眼,就感觉很亲切。   大画室敞亮,那画看一眼也很是让人心里敞亮。   望着那出自陆畔之手的巨幅画作,由衷道:“可真好看啊。”   乡间的麦田,果园,农夫在种田,农妇在后园子摘菜,秋收的欢喜萦绕在他们周边。   夕阳下,渔夫收网了,发自内心的笑脸。   小巷里,挑货郎身边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卖炊饼的正在吆喝,经过打尖的店铺。   这些场景都是马老太所熟知的,一下子就接了地气。   那时候先皇没死前,也没打仗呢,奉天城其实就能热闹到这种程度。   马老太望着画,忽然道:“老寿星,俺小孙女也爱画这样的画。”   就坐在那大地里画。   后来,她还真追问过,是冬天那阵过年时问的:   “你画呢,拿出来给奶瞅瞅。啥活不干,我总得知道知道,在别人干活时,你不干活,都忙了啥吧。”   结果胖丫憋半响说丢了,这给她气的,一天天上山送饭丢饭碗,画画丢画。   马老太当时捂着眼睛无奈道:“哎呦,得亏你认路,要不然奶往后都不放心你出门了,真怕哪日你将自个也走了。”   长公主一听,脸上忍着笑:“噢?画的如何?”   这倒是没想到的,懂乐理,也会画画。并且和孙儿爱画的一样。   这回换马老太憋半响,怕说多了是“欺君”,毕竟没亲眼瞅到。   说起这茬,就生气。   你说那胖丫,为啥要弄丢,要不然人家一噢?她是不是能给掏出来看看,免得像吹牛似的。   然后震一震她们,那多有面子,她相信孙女的笔力。   “尚可吧,反正画个茄子豆角大倭瓜可像了,应和将军这画是一个路子。”   不说长公主被逗乐,就连全天一直在陪同的秦嬷嬷也笑了。   秦嬷嬷心想:这话讲的倒是实在,确实是一个路子,毕竟少爷画农妇在摘菜,却没有画在摘什么菜。   长公主手捏帕子堵着嘴笑的不行。   因为她联想到往后等胖丫嫁进来,正好给孙儿那画添上茄子豆角大倭瓜,就这么办。   离开画室,逛完这些地方,对于岁数大的人来讲,就挺累了。   长公主带着马老太,就坐在陆珉瑞院子里的知春亭说话。   上茶的丫鬟,自然也换成了陆珉瑞的丫鬟。   马老太真挺八卦的,在上茶时,听说来上茶的是大丫鬟,她还真留心瞧了瞧,心想:   哪个是通房丫鬟呀?   听说那高门大户里的大少爷,在没成家前,那都是有好几个通房姑娘能拿来练练手的,嘿嘿。   得,快打住,这可真是年纪大了荤素不忌,咋能在这节骨眼寻思人家房里的事呢。   不过,马老太也发现了,小将军院子里这大丫鬟长相,比对公主里院子里的差远了。   只能算周正,看起来文文静静,再没什么亮点。   而那边,长公主在抿了口热茶后,闲适的靠在椅子上忽然道:   “你们和珉瑞也见过不少面,不知珉瑞在你们心里是个什么样。   甭管以前是什么样,今日我领你逛了他的院子,外人不知,你却是知的。   他在府里打铁,弄那炸响,给我都半夜吓醒过,或夏日在院子里推木头。   说出去,外人一定会笑话。”   马老太:“不不不,老寿星,民妇觉得没人能笑,”谁敢呀。   长公主微摇了摇头道:   “士农工商,他无论是身份上还是地位上,却喜好工匠那一套。   说出去,外人是有理由存在微词的。   可我从不怕被所谓的外人笑话,也不藏着掖着。   你知晓是为何吗?”   为啥呀,马老太适当的露出“等您解析”的表情。   咱是来陪人闲唠嗑的,啥叫唠嗑?那得有来有往,表情动作就要跟上。   果然,长公主立马接过话:   “因为我不在意。像门当户对、士农工商,那些通通不介意。”   门不当户不对,您老也无所谓?   “瞧你,竟不信我。”   “不是,老寿星,民妇就是很意外,没想到,有些事,您比俺一介民妇还想得开。”   “因为相信,信我孙儿的眼光。   他要是对我说,祖母,珉瑞看上位农家女,想娶进门。   我就会真心说,这是我陆府大喜事,国公府正门敞开,八抬大轿迎进。   进了我家门,任何人不得、不可,当然他们也没胆低看我孙媳,无论她曾经是什么身份。   我会送她,曾是父皇所赠予本宫的全套头面佩戴。   如若外面那些人有不敬之处,本宫孙媳可让那些不长眼的跪下行礼。”   马老太惊讶的半张着嘴,公主,您想的也太远了。   而且您说话这气势,就像是有真事发生似的,真想劝您,老小孩,小小孩,唠嗑怎么还自行脑补生气了呢,关键是您的将军孙子还没给您娶回农女孙媳呢。   马老太也是在这一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公主就是公主,一句“本宫”出口,不怒自威。   一天了,在国公府吃吃喝喝,之前只感觉公主真是好脾性。   连秦嬷嬷也意外的一挑眉,今日会晤前,公主可没想过头面的事。   看来,这是通过和宋家老太太的聊天,侧面打听出未来少夫人很多情况后,越聊越满意了。   收。   长公主气势一敛,又成了那位好说话的老太太。   还拍了拍马老太的胳膊又含笑道:   “刚我说,是相信我孙儿的眼光吧,门庭无论相差多大,我这里都同意。   其实还有一点,也是今日与你聊的痛快,你之前也是有提过的。”   马老太疑惑:恩?她今天说的可多了,哪句?   “就是你说,在逃荒初始,你曾还惦记着往后手有余银,让你三儿家再进人,生个能传宗接代的小子。   却在来了这里后,随着相处转变了想法。   以及你那句,民间更看重男儿,以前认为生了丫头都是赔钱货。   可是随着你出去见了世面,自己是妇人身,发现并不比男人家差,孙女们很是孝顺,就不再那么认为了。”   这也是长公主真心愿意与马老太聊天的原因。   她说:   “这就叫,你只有经历过许多事后,人才会变的通透。   如若没经历过那些事,你就不会如此想。   诚然,我也是。   这一生,年轻时失了一子。   在这个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失一子。   如若没经历过这些事,或许我也不会说出,不在意身外的门第观念,不会说出,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国公府,人丁稀少,只有珉瑞,我这个年纪,就希望他快乐足矣。”   听的马老太频频点头,真有种和老姐姐聊天的感觉了。   可不是?   难怪小孙女说,经历是花钱买不到的,虽然有些经历根本就不想要,很糟心。   恩?长公主发现马老太只顾感慨,不接话了。   这不行啊,她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假装犯愁,重新起话头:“说起珉瑞亲事,我有时也和这普天下的祖母一样。虽说要守孝后才能成亲,但是定下姑娘家到准备是需要很久的,而孝期过后,我孙儿那年纪真是不小了。   有时候我都想说他,你要真孝顺,就早些成家,祖母怕挺不住了。”   “哎呦,老寿星,您身板我瞧着可比民妇结实着呐。别说那话,啊?”   “可是他就只顾打铁,你今日见了他那后院,是不是也觉得?”   马老太为了宽慰再次老小孩小小孩的长公主,那真是小急脾气说上来就上来,她主动泄露:“哎呦,打铁算什么,和姻缘可没关,我小孙女还玩泥巴呢。”   寻思:你说你孙子缺点,我讲我最宝贝的孙女缺点,咱们这不就算扯平了嘛。分享了秘密,都没有心理负担。   “民妇跟您讲哈,这也就是您,民妇才讲实话。   俺小孙女,您今日听的挺多,好像是好得很。   其实那没用的她都会,有用的,女红、下地干活、煮饭,样样稀松。”   没错,在马老太心里也是个犯愁的,三儿你可得好好考学当官啊,要不然胖丫嫁到别人家去,就得被欺负回娘家。   连给男人家做身衣裳都不会,她要是胖丫的未来婆母准嫌弃。   “可是,画画,写字、念书,下棋,研究好吃好喝,凡是俺们庄户人家觉得那多余的,她都会。   俺让她去后园子撒个菜种子,她能一百句跟在后面问,为什么这里种大倭瓜,那里种茄子。   民妇要是不搭理她还好,回了她,她就能蹲在园子里研究土壤,用小本本记下,说是要寻找什么规律,   帮干活,总是给俺累够呛,吓的也不敢支使她。   就那阵弄那个火药时就更是了,她拿本子和小秤砣反复……”   马老太紧急打住,完了,怎么将火药说了出来。   和老夫人面面相觑。   老夫人:“……”对视着,对视着,憋不住笑了。   这一笑,马老太赶紧道:“老寿星,民妇求您啦,假装没听着火药。”   “呵呵,好,就到我这里。”   马老太讪讪的:“俺还是说她玩泥巴吧。那泥巴近日,让她玩出了花儿,给她几个哥哥指使的累的呀……”   就在马老太觉得可以了,我们家说出的丑事比国公府比陆公子打铁还邪乎时,老夫人笑着眯眯眼道:“我却觉得你小孙女处处好,你不觉得她与我孙儿处处契合吗?我是真想相看她。”   马老太:“……”   ——   坐在回村的马车上,马老太一脸呆愣。   她要是还没反应过来,就不是那个敢于走进青楼酒楼茶馆主动推销鼓捣的老太太了。   小将军,小孙女。   哎呦天呐。 第六百零二章 要了老太太的亲命啦(两章合一)   马老太使劲的咽了咽吐沫。   不存在听错和理解错。   因为她在离开国公府前,老寿星还对她说了那么一番话。   那番话,很是意味深长。   老寿星说:   “我是盼望着,在近几日,你就能将你小孙女领到府中来看看我。   让我也见一见那俏生生的丫头。   不过,同为祖母,我知你要思虑的事定会多,近几日不能来,没关系,我却是不急于这一时的。   你呀,万万不要作难。   也没必要犯难,啊?   过些日,我就要随皇上一起离开,迁都,登基大典,我都要在。   咱们可以来日方长,在京城见。   到那时,你要是去了京城,不见我,可不成。   咱们要说说话的。   唉,多与你说话,感觉这园子景致都好,能忆起那一山一石是在哪个年月建造。   到时,我再给你仔细介绍那新府邸的山山水水。   这样的话,等过些年啊,咱们坐在一起吃茶聊天,宴请宾客来家里,我要是年纪大了,万一想不起那些个景致是怎么一回事时,你还能从旁提醒我,帮我告诉告诉她们。”   此时,车里的马老太抹了把脸,再次认真回顾老寿星的话,额角有些见汗。   强按下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心情,她已经尽量冷静的让大脑运转起来,分析出了那番话的意思。   一,老寿星眼下就想相看她小孙女。   二,如若她没想好行不行,没给领来,没让眼下见,那就在京城见。   见啥呀?其实就是相看嘛。   并且,这话往深了琢磨,更可以理解为,老寿星预定了胖丫。   没见着前,是在提醒她这个当祖母的,不能给小孙女定旁人家的亲事,不,是连相看都不能与旁人相看,是在知会她呢。   三,老寿星想的实在是很远啊,勾勒出往后相处的画面来暗示她。   如若这门亲事真成了,她马老太就是以亲家奶奶的身份出现在国公府。   甚至能以半个主人身份,一介布衣农妇,却可以向朝廷命妇们介绍国公府的花草树木。   要知道,这亲家之间的关系,有的是可以处的很近的,有的不想那样,也可以处的很远的。   而老寿星的意思很明显,宴请宾客时,让她露面伴在左右,就说明想姻亲成了后,关系处的极近。   也算是再次强调:没有门第观念,不存在嫌弃她出现在名门贵妇们面前的情况。   分析出这些,说实在的,这对马老太来讲:诱惑很大啊。   就在这时,感觉马车停顿了一下,掀开车帘探头一看,更是感慨至极。   啧,瞧着没?   只国公府的马车出现,大门就得给打开。   那大门和旁边平民百姓走的角门,差距大着嘞。   犹记得曾经,她的粉头巾被衙役一把扯下,吓的她差些腿软。   来回赶车入城出城,也常常遇到被守门官差呵斥快些通过的情况。   你再看看现在,就因为她坐的是国公府的车,那些衙役一个个屏息静气站两旁恭送她。   车里更是有热茶,一盘新鲜的各色果子,一盘能闲嚼牙的果脯,能歪躺下的锦缎大软垫子,她手都不敢多摸,怕手太糙给划出丝线,车里冒着香气。   而不是她曾经赶牛车,风里来雪里去,老牛还边走边拉屎。   臭?   不是。   香臭倒是不打紧。   主要是需要立即停车,冻的哆嗦乱颤却要忍着冷,将手伸出,将牛粪蛋捡回。   牛粪蛋有大用处,不能白扔。   要不是后头,儿媳们舍得用布给缝了一个牛粪兜,她可能就会一直一路走一路捡。   谁也不知晓,马车里,马老太突然扯起衣袖悄悄地哭了。   别问她为啥要如此,理由太复杂。   有难以置信小孙女好像有一步登天的可能,从此就过上了坐这香喷喷的马车、吃那燕窝的激动。   不像她这个祖母糟心大半生的命运,也不像她娘钱氏,需要扛锄头和三儿共同白手起家。   女人家最难,这也要会,那也要会,扔掉针线要做饭,煮好饭扯孩子,有的还要干活挣银钱。   村里自从熬奶砖,她作为管理者,真看出来有的那女人比男人还能为挣钱拼命。   就这,还有那不知足的婆母会骂,你看看你不如谁家谁家的媳妇能干。   她也是做婆母的,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就够刁钻的了,那有的居然都能让她听不去耳。   而小孙女要是真能“上天”,就不存在这些情况。   贫贱夫妻百事哀。   孙女压根不用哀,啥都有,现成的,那才是女人家最盼着的坐地享福。   马老太哭,也为宋福生。   她很现实地琢磨:   三儿你虽然没生儿子,但是胖丫这一个要是嫁好了,真是太顶用。   比别人家好些小子捆在一起还借力。   全家借力。   你终于啊,有个人能帮衬了,而不是被拖累。   不用一个人去争去搏,你能有个靠山,不用再像曾经逃荒过武泉县被人难为的危机时,只会选择鱼死网破。   在马老太心里,咱老百姓要是真被当官的难为,可不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剩那一条以命去搏为自己做主的路。   也有虚荣。   此时,满满的虚荣心作祟,让马老太想象未来美好画面就想笑着哭。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听着不好听,可也别说那酸话,实际上当“鸡犬”美得很,当鸡犬是要看命的。   要是小孙女成了什么什么夫人,她可是夫人的奶奶。   她那可真是和公主殿下没事就能唠嗑,公主哇,她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人,竟有那一日。   她们老宋家的后代,不夸张的讲,甚至能借光几代人,从此出现一位了不得的“胖丫姑奶奶。”   你说,就冲这点,谁能不飘?得亏不是走路回村,要不然只寻思这些就脚底没根儿。   而更让马老太说不清到底是不是喜极而泣的缘由,那就是以上种种喜滋滋里,掺杂着大量的心焦。   如若她不是真心疼爱小孙女,她只需要考虑“孙女搭梯子登上天”即可。   可是,胖丫是她三儿的独苗,她掌心很疼爱的宝。   本来觉得嫁人还远着,但是眼下忽然有人提及,马老太在脑海里假想了番,胖丫拜别她出门子那一幕,眼泪就控不住掉落,舍不得。   更何况她很是茫然孙女“上了天”后,在那天上能过的是啥日子。   真能过得好吗?别她们这些“鸡犬”借光过的不错,小孙女一人倒遭了罪。   她虽然不识几个字,却是懂得:在地上有当草民的自由,去了“天上”,那里有许多规矩要守。   马老太急忙用衣袖擦擦眼泪。   你说速度咋这么快呢,就这么东想西想,到地方啦。   哭的鼻涕出来,又赶紧擤了擤鼻涕,差些习惯性抹车上,紧急手一拐,将鼻涕蹭在大酱色裙子上,下了车。   车外,围着好些人,都知道马老太今日去陪公主唠嗑去了,人家国公府来人就在村口说的。   马老太的大儿宋福财一身辣椒酱味儿,一边摘围裙,一边亲切的和两位马夫、两位小厮说话,表示感谢给他娘送到家。   马车没停留,几位陆府仆人恭恭敬敬向马老太行礼道:“老夫人,那小的们就先回去了。”   村里人听傻了眼:老夫人,小的们,哎呦,不得了,去了趟国公府,你瞧瞧人家马老太这派头。   直到马车出了村,妇女婆子们才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追问。   王婆子:“你真的见到公主啦?她老人家长什么样啊?”   她大嫂葛二妞:“你去了那里都干了些么?”   九嫂子们:“快给俺们讲讲那府里都有啥?听着开开眼。”   哪有多余功夫理你们。   马老太边往三儿家方向走,边言简意赅扯嗓门回道:“国公府大到能划船,公主面善人好看,我被邀在那里吃过燕窝、歇个晌午觉,公主领我在园子听曲四处游玩。”   就这么挥舞着手,比比划划喊着这番话,脚步不停直奔三儿家。   她大儿媳何氏在后面叫她:“娘,馍给你座锅里啦,要是饿就垫一口,我帮大郎他爹装完辣酱就回去洗衣裳,您不用伸手,”她也只是摆摆手,一派风风火火的架势。   村里人望着马老太背影啧啧出声:啥命哪,人家那命咋就能那么好呢。   宋福生家,大门口。   马老太在推门进去前,先深深地吸口气,然后才一把推开门。   结果入目就让她想闭眼。   画面太美,她不想看,太幻灭了。   她家宋胖丫带着钱米寿,正在狼吞虎咽吃饭,用的是小盆。   谁家诰命夫人用小盆啊?   “奶,你回来啦,吃了没?锅里还有点儿菜。”   钱米寿也抱住饭盆,扬起小俊脸道:“奶奶,你去那府里没发生什么不自在的事吧?”   马老太走上前,先看了眼孙女盆里的白辣椒炒肉和米饭,又看了眼米寿是不是也吃了那齁辣的,还行,米寿吃的是豆角丝炒肉。   岁数小,不能吃辣的。   而白辣椒,是去年三儿媳用青辣椒又是烫又是暴晒,晒成发白色一个个剪开,用盐巴腌制装大桶里密封起来的。   这样的辣椒,能存放很久,炒出来的也好吃。   “奶不是给你买碗了吗?饭碗呢,往后不许再用盆吃饭,米寿也不许,打小养成好习惯。”   宋茯苓讶异道:“您怎么啦,多出的饭碗不得去山上送饭?再说我也不愿意多刷碗,”怎么忽然还讲究上了。   马老太收起孙女吃完的饭盆,没回答,抢先一步进了屋去刷碗。   往后孙女不能刷碗。   “奶?”   马老太躲着孙女追问的眼神:“那什么,你爹娘呢?”   “我爹读完书,去河对面看房子啦,我娘和二伯母她们每日这时候不得上山送饭?”   “恩。”   确实是这时候送。   他们大伙又开始种地了。   去年的荒地经过种了一年豆子,给地捂了捂肥后,今年能多种一些玉米小麦高粱,至于山上,还是多种菜。   河对岸眼下还忙着盖房子,更是需要人手。   村里的壮小伙白日里种完自家地,晚上贪黑去河对岸帮忙盖房子,她们夜间还要供一顿稀粥。   宋茯苓觉得不对劲,寻思抱完柴火,回头就和她奶细聊。   然后奶一听她要抱柴,急忙几下刷完盆,就急火火去抱柴火。   抱完柴就告诉她:“走,米寿,跟奶走,俺俩去对面喂鸡。”   实际上,马老太是想对河对岸寻三儿。   大门口。   宋茯苓望着她奶拉走米寿的背影,微皱眉头。   ……   这头,马老太和米寿还未上桥,村里方向就跑来俩人喊她。   一个是自己的大儿媳。   一个任三叔家大孙子,要上桥直奔河对岸去喊宋福生,这回宋福生可在家。   “娘,国公府又来人啦!”   你听听这词,又。   那么个高身份的人,别人想求见一面比登天还难,而来任家村串门却像是吃家常便饭。   任三叔家的大孙子,和何氏喊的遥相呼应:“定海将军又来啦。”   妈呀,正被那“未来的孙女婿”搅合的心乱糟糟的,这就来啦。   马老太:都不给她一个缓冲的时辰哪。   一把拽住要跑去迎接的米寿:“你听奶话,跟着你大伯母他们先去喊你姑父回家,啊?快点儿,快跑。有你见的。”   而陆畔此时为什么来呢,连家都没回,却直接来了这里,是因为他喝多了。   下朝后,陆畔先和表哥丁坚他们喝了一顿,接着下午又和兵部的几位大人喝了一顿。   第二顿酒,顺子和小全子还没跟着,顺子去帮他收账了。   陆畔猜:喝完上马车时,随行小厮有问他去哪。   他可能、大概、也许,是回了句:“去任家村。”   总之,过程已然记不太清晰。   他趴在马车的茶几上眯了一觉后,就发现已经进了任家村。   而赶回家的马老太,她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今日没有最精彩,只有更精彩。   前面说啥,没听着,回来晚了一步。   可后面的,她站在灶房门口,听的一清二楚,小孙女在对小将军说:   “你先告诉我,你要寻我爹说什么。   如果你要说的是那件事,打住吧。   不,是甭管什么事,都要先打住,好不好?   我爹现在正是关键期,我不想让他分心,他要将所有的心思先用在学习上,现阶段,真的是对他的前途对他的未来很重要的。   我看你也在读书,是不是也要参加科举?   那我觉得你应该也……   奶?”   宋茯苓呆呆的叫道。   陆畔平静的回头,也跟着唤人道:“奶。”   马老太捂着心口,嘴哆嗦着。 第六百零三章 珉瑞你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原来如此。   原来并不是很突然的,让老寿星起了相看的兴趣。   原来这俩孩子,早就私下有联系。   或许,连老寿星今日邀约她,那么有礼,待她那么好,所谓唠嗑全都是一步步的,直到唠起“门不当户不对”,就是为了这个。   马老太心里装满不可置信。   捂着心口,仰头先看了眼面前像堵小山似的小将军,又歪头看了眼“躲在小山”后面的小孙女。   她自顾自茫然地心想:   不能够啊?就在眼皮子底下。   真没见过他俩单独相处,小将军来村里都是有数的。   可是,听话听音,事实就摆在眼前。   听那俩人说话的意思,明显之前互通过心意。   而且将军已然改口,向她这个乡间农妇叫“奶。”   “我?你……你们?”一出声,老太太的嗓子有点哑,手指抖着,指着这俩孩子。   指指你,指指她。   就在这时,外面大门口,传来小厮向宋福生问好的声,以及也给小少爷钱米寿请安啦。   人家这回随行的小厮们也有一颗向上的心,各个人精,早已看透。   都想当顺子、小全子之下的第三人,恨不得争先恐后溜须宋老爷。   陆畔就看到宋茯苓一个健步上前,恰好站在他胸前。   看到宋茯苓一把扯过她奶,拽着老太太的手,用气息急急嘱咐道:“奶,甭管你现在想什么,我求您了,别和我爹乱讲,千万别胡说,我爹还要考功名呢,啊?不能分心,都能不能有点正事。”   陆畔仗着身高,更是能看清宋茯苓那不停说话的唇。   “还有你,”宋茯苓忽然转头,用手指指向比她高出很多的陆畔。   陆畔先看了眼那根食指,然后才和宋茯苓对视。   眼神闪了闪,能看出来胖丫是真急了,眼里有火苗子。   他喉咙动了动,:“恩。”   恩完,陆畔敏感的发觉,胖丫对这回答好像不是很满意。   所以,就看向了马老太,他也用气息嘱咐了句:“听她的吧,奶,别说。”   马老太望着陆畔傻眼:“……”   你那一脸怕我小孙女生气是为哪样。   你说实话,你刚刚是不是有害怕我小孙女?   我的天呐。   我的天!   马老太一拍大腿。   “奶,你冷静。”   “小将军哥哥?咯咯?”   米寿跑进了院。   后面跟着两只手、胳膊上,前大襟满是脏污的宋福生。   刚去人叫宋福生回家时,他正在那面干活。   这盖房子,房子里也有他家的。   九族,甚至全村壮劳力都体谅他读书,不让他伸手。   但是晚上学完了,宋福生只要去河对岸就主动的,能帮忙干些啥就干些啥。   陆畔一派从容的出现,只不过喝过酒,脸有些红。   院子里立马热闹了起来。   陆畔向宋福生行礼,唤叔。   宋福生稍稍别扭了一瞬,又好长时间的没听到陆畔叫叔,冷不丁的有些受不了。   米寿也向陆畔行礼,哥哥,你怎么来啦?你受伤啦?眼下如何?   米寿的话题可是才多。   从陆畔受伤能说到,你看我是不是长高变出息了。   你上回来,我都没有见到你,给悔的不行。   对了,奶今日去了哥哥府上,哥哥知晓不?   陆畔满眼含笑,使劲揉搓了两下米寿的头,米寿问啥,他答啥。且边回答边几步上前,拿起葫芦瓢舀水,那水都是白天放在院子里晒的,让宋福生洗掉身上的脏污。   “可不用你,米寿,领哥哥进屋,别将衣裳弄脏。”   宋福生呼噜噜洗脸,洗耳朵,洗胳膊,打皂角,一身的沫子,身上也是破衣烂衫。   陆畔自然不会进屋,米寿脚前脚后跟在他身侧,他跟着宋福生。   一会儿要帮忙换水,一会儿要帮忙递毛巾。   “走,咱进屋说话。那四壮回来,不会说话,问他啥也不唠,我这惦记你的情况还挺多。对了,我还要给你赔个不是,那小子主意正,说不干就不干,”宋福生洗的头发都湿了,也没换件衣裳就比划着让进屋。   而陆畔在进屋时闻到:“见到奶了,也叫着您了,我婶儿呢。”   “她上山送饭去了。”   “这么晚送饭?”   “不用惦记,应快回来了。”   马老太就一直在旁边细品,小将军那话也不少哇,不像是老寿星讲的那样,也不像是她平日里认为的那样。和米寿有说的,和她三儿更是聊的极好。   品完,这几个人也进了三儿家大屋了,老太太回眸,看向小孙女。   “奶,你瞅啥?”   马老太抿了抿嘴,瞅啥也不能眼下说,外头有好些小厮,屋里有贵客,先烧水泡茶。   在老太太点柴火,又拍打小孙女的手,演哑剧让给泡点好茶!   咋那么抠门呢。   大屋里,宋福生示意陆畔坐,他自个拿毛巾擦脖子,因为老儿子偷摸告诉他,姑父,脖子沫子没有擦净。   “你问我为啥递了辞呈?   别提啦。   仓场衙那种地方你也知晓,凡是运粮运武器,就会涉及与和多个衙门口合作。   仓场衙内部呆的真挺舒心,但是外面,别人当我面不说,我却是知道有一部分人在背后议论我。   说我什么拿命博前程,富贵险中求。   反正就大概那意思,背后要人没人,要银钱没银钱,就得靠玩命入了你的眼,入你祖父眼,说我很有心机,会谄媚。”   “宋叔?”   “没事,我就是与你细说说,咱自个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得了。   他们那嘴,咱们能堵住吗?   说句不好听的,那玩意儿,狗看啥都是屎,看饭都是,他就好那一口。对于那种人,和他们连掰扯都没必要。   当然,那阵也是闹心,有那小人之心的,就有那势利眼的。   我都有预感,要是再干下去,我家门槛就得被媒婆踩烂。”   “谁?”陆畔忽然问道。   “什么谁?”宋福生还一愣,愣完误会了,以为陆畔是问向谁提亲:   “自然是米寿他姐,你妹子。   俺闺女,我那是能随便嫁的吗?是不是,珉瑞?我记得我曾经与你闲唠嗑聊过。   别说她眼下年纪小,就算再过两年,我也不能应,那也不大。   一个个来提,我一个个回,人嘴两张皮,你知道人家回头能讲究咱啥?你妹子名声就得让那些势利眼的人给毁了。” 第六百零四章 另辟蹊径   在宋福生心里,他最担心外面坏闺女名声的说法,是与他“升职路”有关。   他如若之前,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在仓场衙干下去。   仓场衙是有油水实权的部门。   要是再升的快,要背景没背景,要科举没科举,不过是位连秀才功名也尚无的人。   他挡别人的路越多,别人对他的升迁就会越不服气。   那外面的人,咱哪怕去当面解释真相,事实上,有的人压根就不在意真相,就算怼在眼前也没用,你气的扇他几个大嘴巴子还是那样。   他们不过是拿最恶心的说法,来掩饰自己工作方面无能,或是用那借口掩饰嫉妒罢了。   所以宋福生是真怕外面人讲究说,你看那当爹的多会钻营,都能硬生生钻营出一条通向“陆家”的路,闺女能随便乱嫁吗?   得亏没人知道最初结识小将军,是米寿非要送蘑菇又重新联系上的。   要不然外面就会有人讲,你看他宋福生养的几岁小孩都会谄媚,学他姑父学来的,他养的那亲生闺女能是一般人吗?   几岁孩子都不会放过,会给小孩子心思想的很脏。   然后他这面要是再回绝几家普通庄户来求亲的。   外面:你看看,照这话来了吧?人家得留着闺女,备着等着一步登天用。   这也是宋福生,为何刚才提起这茬就脱口而出:狗看啥都是屎,与那样的人,连掰扯都没必要,更不是在向陆畔告状。   因为咱遇见就离远远的,不是那一路人,嫌恶心,快让滚犊子。   宋福生这面话赶话,说出真相,随口提及了几句,给米寿整沉默了。   米寿跪坐在陆畔身后的炕桌边,在气自己这几日又有点松懈了,心想:我要好好念书。   给隔着门帘站在灶房里的宋茯苓也弄沉默了。   宋茯苓第一次听父亲说这些。   她攥紧衣角,又攥了攥拳:我要让我爹好好念书。   烧水的马老太也听见了,扭头看了眼小孙女的背影,又将柴火往灶坑里添了些。   老太太望着火苗子轻轻地叹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些交辞呈的,儿在外当官那阵,她只瞧见了发肉发银,喜滋滋,脸上有光,一问他:就答挺好。   屋里,宋福生说陆畔,“你看,与你说两句,别拉着脸,来一趟不容易,其实我一点不遗憾,科举呗。”   说到这,宋福生突然嗅了嗅鼻子,“你是不是喝了来的?身上有伤能喝酒?”   陆畔适时地调整表情,压下心里怒气,回道:“没事儿,叔,在青城那阵,和其他几位将军就喝过,医官给调的药,特意与酒不起冲突。”   “怎么样啊,现阶段那伤口?再不起冲突吧,也要注意。”   “我脱了,给您看看吧。”   啊?   宋福生只是想问问,没想看。   不过,人家非要脱:“娘啊,等会儿进来送茶水。”   “嗳?嗳!”马老太大嗓门应道。   没一会儿屋里头就出了笑声,宋福生说当初露了骨头吧?陆畔才想起来,问米寿害怕不?   米寿大声道:“不怕,这是顶天立地男子汉的勋章。”   陆畔和宋福生就笑了。   宋福生笑骂:“又是搁哪听来的?”   “姐姐和桃花姐说铁头哥伤口听来的。”   陆畔的笑容一顿,铁头哥,这又是谁?   “铁头,你没印象吗?当时随我去送过粮,眼下成我家人啦,和他们表姐订了亲。前一阵,正经订了好几对,这些小娃子们乐够呛,吃了好几日喜糖。”   “是多大年纪定的亲?”陆畔一边将衣裳穿好,一边问道。   伸右胳膊不敢大动作时,米寿很有眼力见帮哥哥抻袖子。   “你问谁?桃花呀,十六,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就没等房子盖完先定下。娘?茶水。”   陆畔望着宋福生叫茶水的背影,在心里记下,啊,原来在叔心里,十六岁才可定亲。   外面,马老太端着茶壶,也听见了这话,瞅了眼孙女。   宋茯苓:“奶,你能不能别总一眼一眼瞅我?”   而进屋送茶的马老太,在陆畔接过茶碗说:“谢谢啊奶”时,老太太并没有像以前似的夸张道:“将军来家,可不要如此客套”之类的,倒是一反常态,笑眯眯的只对陆畔微点下头就出去了。   宋福生没留意。   细心敏感的小米寿,拄着下巴跪坐在炕桌前:哎呦?你们有没有感觉不太对劲?   接下来,陆畔见到了宋茯苓亲手画的房屋图、家具图。   是宋福生给他看的。   “这是他们奶奶家,那是大伙家,他们都嫌弃我那盖的花花,我那房有个阁楼。   问过了,他们都是农户也确实加盖不了,别惹上谁,再让给拆了,咱没必要不守规矩,所以就我家是这样的。   那面才下过雨,埋了吧汰的,就不领你过去看看了,你看看图。”   宋福生还对陆畔说:   那墙,你可真外道,我回来就看见你吩咐人盖完了。   可不是和图上有出入?你妹子两次画画呢。   头一次是听我的,画城堡,我寻思山边一次投入弄好些,就差弄铁丝网了,结果打听完,不让那么建,那图就废了。   这又二次画,你这墙又给盖完。   你看见没?以前就想用破石头搭墙就得了,其实也不是墙,就是转圈盖石头房,既能当院墙,又能当猪圈牛圈仓房用,这不是能省地方嘛。   那时候没敢想能准许在那么大一块地方上建,听说你卖人情让祁掌柜给找了人,珉瑞,谢谢啦,你那青砖墙配我那阁楼屋,确实好看。   陆畔就冲宋福生笑。   而让宋福生没想到的是,陆畔这次来,是又为他求了人。   咋回事呢,镖局押货不能带什么武器,途经好些城池,带那么些危险家伙什,人家不让,最多偷摸带几把刀带些木棒子。   现在北方平定了,和早先可不一样,皇上也有了,管的很严。   陆畔下午和兵部的几位大人喝酒,就是为了给宋福生批条子。   没条子,过一个城池不就得被人盘查一回?   在能活动的范围内,尽量为宋福生的千里马行方便。   陆畔硬生生给千里马批下来,不但可以带武器,且让宋福生后日带人去武库司取一些“淘汰”的长枪,每次出行,还可带十颗地雷防身。   至于报备那一块,宋福生更是无须担心,又不是造反,家里的千里马是真镖局,陆畔已经安排妥当。   门帘外,马老太再次看向小孙女,眼神里赤裸裸地说:你听听,你还训人家。   宋福生家门口。   陆畔接过上回“遗落”在这里的书包,将装有木梳的盒字拿出,递给米寿说:“给你使吧。”   米寿一脸惊喜:啊?他还有礼物,是什么礼物呢,甭管是什么,他要和姐姐一起使。   陆畔笑着和宋福生、马老太、刚回来的钱佩英打招呼时,利用身高优势,眼神不留痕迹的掠过这些人头顶,看向站在后方的宋茯苓。   他眼神柔和。   不是那么介意胖丫不收下木梳了。   毕竟,今日已然得知,胖丫说年纪小不是在拒绝他,而是真的那么认为,是宋叔给教歪的。   而宋茯苓是脸腾的一下就热了,因为她想起自己小人之心,警告陆畔别告诉她爸,不准说那件事。   然而人家来,不过是又帮了她们老宋家,并没有想“告状。”   陆畔伟岸的身姿,好心情的坐进马车里。 第六百零五章 两章合一   “将军走啊?”   村里人发现,今日将军的车帘并没有挡的严丝合缝,就纷纷主动打招呼道。   陆将军是为放酒气,听到有人招呼他,坐在里面一点头。   马车离开任家村后。   陆畔手指在桌板上很有规律地敲了敲,“当,当”,一看他那模样,就是在琢磨事。   他琢磨的第一件事就是:   刚刚,他喝的是那是什么茶?   叔又是从那里弄来的?   家里。   给米寿高兴的,他收到礼物啦。   米寿将盒子放在炕沿边,站在炕下小心翼翼抚摸盒子上的枫叶。   他一点也不着急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只觉哥哥哪怕送他一个盒子就挺好。   钱佩英站在米寿身边。   马老太和捂着帕子赶来的宋阿爷,是一左一右坐在炕沿边,都很是稀奇地想看看盒里是啥。   这里要提一嘴,其实阿爷早就来啦,那时候陆畔还没走。   但老爷子没好意思露面。   他感冒了、   又打喷嚏又咳痰,怕失礼。   而且即便将军演戏走了,老爷子也会用帕子堵住嘴再来宋福生家。   古代人虽然不懂“传染”这个词,但是生活经验告诉他们,自己得了伤风,容易让家里人也患上。   福生是考生,米寿胖丫年纪小受不住折腾,阿爷就很是注意,宁可让帕子堵着喘气费劲。   “快点吧,米寿,开盒子。太爷爷再捂一会儿就要过去了,我得去院子里坐着,这里不通气。”   米寿笑弯了眉眼,一脸从新往外的欢喜和期待:“好。”应了一声,这才小手去摸锁头。   说实话,宋福生也有点好奇里面装的啥,因为那盒子外表精致。   这不嘛,他去大屋将剩下的茶水喝完,就过来瞅瞅。   为啥要将茶水喝完呢?   那茶水要是他宋福生喝的,茶叶不就能给变回来嘛,尽量减少损失。   不过,空间很抠门,不信你就看着,媳妇再进空间变东西时,一定会少点茶叶沫。   空间那个小抠,账目算的清清楚楚。   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外面甭管是谁也占不到它便宜。   “是啥呀?”宋福生用手蹭了把嘴上的茶水,走过来问道。   在灶房里刷洗茶壶的宋茯苓,翻白眼,用嘴型无声的说:木梳。   “哇!”米寿眼睛亮亮的,双手合十,放在唇边。   “哎呀,”马老太也没想到。   钱佩英回头告诉宋福生是木梳。   “啊,呵呵,咋送这个呢。”宋福生不以为然。   “不一样的,姑父,你看这木梳?不信你摸摸。”   阿爷安抚米寿,语气贼夸张:“那当然了,那指定是不一样,要不能送咱米寿吗?”   宋福生接过来说:“嗳?你还别说,阿爷,娘,你们猜这是啥木料的?”   没一会儿,宋茯苓就听见屋里响起各种夸陆畔的声音。   她娘说:“真看不出来,那陆畔,还知道求人办事请人吃饭喝酒哪。”   都是自己家人,倒是没人对这话挑理。   因为陆畔给人的感觉就是很高冷,看起来是那种会直接发布命令,性情不算是很圆融的人。   宋茯苓听到她爹说:   “还是看他想不想呗,要是想,他指定就能办明白。   别看人家岁数不大,官场摸爬滚打多少年啦。   要知道人家爹、人家爷,那专门就是玩人的,备不住老早就告诉他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反正我当官那阵,听到的都是他口碑很不错,也是没人敢说他。”   马老太心想:嗳,儿你这话说的咋那么对呢,说到点子上啦。   一方面你提到的没人敢私论他,那确实,谁敢呀。   哪像你,平民出身,当那么几天官,受那么多委屈。   另一方面,你提到他想不想给你办事的问题。他想,所以这不就给你办了嘛。   但他想巴结的不是你。   “胖丫啊?胖丫呢。”   马老太下了炕。   米寿早就抢先了一步,正在灶房缠磨他姐。   “姐姐,我礼物是木梳,你看?”   “啊,挺好,看见啦。”   “姐姐,你蹲下,我给你梳头,头一下给你使唤。”   “谢谢啊,我一下也不用,都给你用吧。”   米寿不乐意了,撅着小嘴道:“你知道它有多好吗,你为什么不用?”   “那能好到哪,不就是把木梳,用一下能生发呀?能长出头发吗?”   “你怎么知晓长不出,姑父说,这木料不一般。”   嘿,宋茯苓笑了,让你顶嘴,扯过弟弟的手:“走,拿着木梳随我去找富贵叔。”   就不信了。   要是能生发,正好让他长长头发。   富贵叔那波波头,眼下跟刘欢似的。   然后老爸还坏,特意教富贵叔唱好汉歌,弄的富贵叔现在一唱那歌就歪脖子甩头发,目前是村里有名的歌手。   就在宋茯苓和弟弟你追我跑疯疯闹闹时。   马老太:“站住。”   “干啥呀奶,我俩去河对面跑一圈就回来,你快和我爹娘讲讲你的国公府之行吧,或者去找那些奶奶们。”   免得憋坏了,不容易去一回,没显摆透,该做下病了。   “我哪也不去,我就找你。”   “我一会儿就?”   “三儿呀?”   “奶,我站住啦,您说要干啥吧?您喊我爹做什么呀,我全程奉陪。”宋茯苓挺直腰板道。   马老太笑了,心想:小样,我要是治不住你可完啦。   马老太打发米寿:“去,进屋梳头发去吧,我找你姐去喂鸡。”   米寿疑惑地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微皱眉头:“奶奶您之前不是找我喂鸡吗?又换人啦?”   “你哪那么多话,进屋。”这孩子记性咋就那么好。   米寿进屋就扯着宋福生,非要给梳头,边梳边说:“姑父,你有没有觉得奶不对劲?”   “没有啊,怎的?”   米寿就将奶奶没有与小将军哥哥客气,哥哥还叫了奶,然后奶奶还一副要找姐姐有秘事要谈的样子说了。   宋福生没当回事儿。   毕竟陆畔管他叫叔,钱佩英叫婶,管马老太不叫奶能叫什么。   还训咱米寿:“你这一天天,小身板琢磨那么多事,不累吗?”   “不哇。”   “那你挺有天赋,我就不成,一心二用啥也干不了。”   米寿小话痨又和宋福生闲唠嗑道:“姑父,你看,就上回哥哥来,很明显是想见我的,对不对?这礼物都装了多少日啦,都有可能是故意落下的包,一直放在里面,没能及时送与我,多遗憾。所以你能不能与大家伙讲讲,咱家里有什么大事,要去学堂里寻我的。”   河边。   马老太给孙女扯到了这里。   宋茯苓无奈道:“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俩真没事儿。你看到的并不是事实,懂吗?”   “不懂,我看到的都不是事实,啥是?   胖丫,奶跟你讲,你狡辩不了,也别与我在这里磨蹭挨蚊子咬。”   马老太说这话是有证据的:   “为么这么说呢,因为你眼睛一使劲,他就不敢吱声。   我活这么大岁数了,又不是没瞪过你爷,我也不瞎。   再一个,他杀过人放过火,凭什么怕你呀?人家贵为将军。   那要是怕你,他早先怎么不怕,还一脚给你脸踢掉地上?”   宋茯苓:   可不是?奶不提这茬差点都忘了。   别人都是打脸,到了她这,老惨啦,是脸挨了踢,一脚就给她射进了空间里。   不过,好吧,坦白从宽:“奶,那木梳其实是送我的,我没要,他上回扔下包就跑了。”   “你当时说了啥,给他惹生气啦?”在马老太心里,陆畔应是气哼哼转头就走了。   “什么呀,我不是说了吗?是我生气,他跑啦,跑,真跑的那种!”   马老太捂着心口上下扫视着宋茯苓:真本事呀,真有本事。她的孙女。   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胖丫与陆畔之间,比她想象中还刺激。   “不行呀,你不能这么一句句蹦豆似的讲,奶受不了。”   “没啦,”宋茯苓挎住马老太胳膊,语重心长道:“奶,我可只与你讲了,我娘我都没说,一个字没漏。要是有别的,我没必要隐瞒对不对?都已经被你抓包啦。是真没了,我自己也没搞清他是什么时候对我起的心思。”   马老太使劲拍了拍孙女挎她胳膊的手:“你不知道,我却是知晓的。”   啊?   “就那回,我与你爹吵嘴那次,我还口口声声教你,咱是蚯蚓别想那够不着的。可是,那次啊,奶给你打扮的太带劲啦,穿那一身太好看,指定是那次给他迷了眼。”   宋福生惊愕:穿的像红绿灯似的……确实辣眼睛。   “行了,就这样吧。”   “怎么就这样啦?你给我站住,我给你保守秘密,你必须与我说透了,你对他是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又没有见过几面。”   这回轮到马老太惊愕,手心拍着手背震惊道:“你还想见几面呀?我与你爷爷那阵,就打一个照面,然后就揭盖头。”   “我还小。”   “你没看上他?”不能啊,那都俊成啥样了,靠脸就能吃上饭的长相,她个老太太都乐意瞅,更不用说人家本是天上的“仙”。   “也不是,反正就是我爹要科举了奶,我不想说这些事,过三年五载再说呗。”   三年五载?   马老太被这个数字吓一大跳。   而且老太太算是发现了,听来听去,她小孙女一个女孩子,身上竟然有点二流子气质。只有那村里的二流子,才会只撩大姑娘,不负责。   然后马老太就开始了她的教育之路:“人家能不能用妾的名义纳你?”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做不做,他手握强权,他能不能连问都不问,逼着你爹就将你给他?”   “吹牛。”   “胖丫啊,奶这话可能不好听,但我是你奶,咱自家人说,这也就是陆公子吧。   换一个那样高位的人,要是看上你,你再想想,那个人会怎么对待咱们这种小老百姓?   逼着咱家,都得嫁你。   这种事太常见啦,别说让你爹嫁个你,就是嫁我,我都得去。   而你敢这么拿谱,不怕那些,就是拿准了陆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就不能拿人家对你的心思,当作理所当然。”   别看马老太没对孙女讲老寿星知晓的事,认为真的要等儿子科举后,与三儿和儿媳讲,孙女想事情,岁数小还是不周到。   但是老太太是真心的,越听越觉得,甭管是老寿星年迈的陪她这名农妇一整天,还是陆畔,听说那木梳是亲手做的,咱真不能拿人家尊重咱,当成理所当然。   啊,就看上你家孙女啦,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咱就摆谱?不能那样的。   马老太今夜心里乱糟糟。   这份千头万绪里,包含着她纳闷,咱家鸡窝窝里真出了金凤凰?这种离奇事件,太容易恍惚。   难以置信。   陆畔到底看上她孙女啥了呢,还没咋地呢,瞧那样,就已然被拿住。   马老太用油灯照了照胖丫熟睡的脸,再次感叹:真有本事啊。   扯过被,给盖严,这孩子睡觉蹬被。   啊,老太太今晚在三儿家住,与宋茯苓住一个屋。   不,她是打算最近都在这里吃住啦。   在房子没盖好前,有钱买丫鬟却没地方安置前,她就给小孙女当丫鬟。   马老太拎着油灯坐在长凳上,这小屋连个桌子也没有,书桌在大屋。   她披着罩衣,油灯照亮下,趴在窗沿边写道:“老寿星,民妇是桂花呀,马桂花,夫姓宋,也就是福生的娘。”   白天唠嗑时,与老寿星讲过自己的闺名。   “给您在信里行个礼,赔个歉。最近不能去叨扰您啦,家里事多……”   有些字,不会写,老太太就画圈,打算明早问米寿。   不能问孙女,孙女人精。   老太太寻思着,她真不能给小孙女冒然的领到陆府,八字没一撇呢,毕竟三儿都不知晓。   一怕惹毛小孙女,二怕惹毛事后知晓的三儿。   然后又不能悄声回了家就拉倒,为表诚意,得打个招呼,写封信送到国公府。   老太太觉得自己的字再难看,也要亲自写,再让三儿媳给装些白辣椒带去。   另外,明日她让二丫教她,她再亲手做个圆蛋糕,写上“一帆风顺,一路平安”什么的,连同信一起送去。老寿星要去京城啦。   就这信,马老太写了半宿,几次重写,给纸揉成团塞兜里。   纸还要留着烧火哪。 第六百零六章 你是不是故意的?   与此同时,陆畔回到府中。   他制止秦嬷嬷进屋通传,正在珠帘外,听祖母与母亲谈论对茯苓祖母的感官。   他听到祖母说,关于自己几次出手帮过那伙人,根据茯苓祖母话里的意思,那伙人对他的心理是:   不论他身份多么显赫富贵,帮是情分,不帮才是本分。   而他这位“大官”品行好,选择了几次相互他们,所以那伙人很是记得那些恩情。   一次次累积下来,厚重到,使得他们义不容辞的去给他送粮,当时没有人退缩,只有许多妇人家担心的落泪。   这是对他。   还有关于“千里马。”   原来祖母竟知晓宋叔开镖局那事。   今日也就问了茯苓奶奶:“听说你三儿要开镖局?”   茯苓奶奶回答,除了路途远,有些惦念担心,其他方面倒是挺赞同拉起这样的买卖,因为这里面存有私心。   说她有亲属在老家那面扔着,是姐姐家的那些子女。要靠自己,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再回老家了,是寻不到的。   要是三儿子他们有机会能押货回老家,备不住能帮她寻寻。   如此牵肠挂肚,茯苓的奶奶虽然没与祖母讲具体原因,却用了一句话老话概括:   “遇难不要寻亲,寻到了就是极好的亲人,要放在心口窝里。曾经我就遇过难槛,是那位姐姐帮我迈过去的。民妇眼下过的还成,就想着去寻一寻她的子女。”   祖母此时在对母亲说:   “你听听,是不是厚道人?   咱们这些年,见过了多少高门大起大落,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那些读圣贤书的,又有几人去真心援助曾经挚友的儿女?   那些读圣贤书的,会讲许多大道理的男人,却不如一介民妇懂知恩图报、良心无愧。”   母亲听完默了一瞬,陆畔就亲耳听到母亲语气柔和顶嘴道:“不是不如民妇,是不如胖丫的奶奶,没有几个民妇像胖丫家的那么通透。”   “哈哈,儿媳,你要这样讲也没错。”   陆畔站在珠帘外,跟着笑了。   然后他就发现,祖母对茯苓奶的评价是真的很高。   通过这些评价,他也感觉是第一次认真了解到茯苓的祖母。   比如,祖母讲茯苓奶,从见面伊始,不仅心态不卑不亢,没有刻意的讨好,而且会听曲,会看美景。   这对于富人家的老太太,真算不得什么,日日浸染。   但是对于穷苦的妇人来讲,却很是难得。   因为那说明,生活并没有给妇人磋磨的只知低头赶路,她也会留心看看两旁,做到了精神享受不分贵贱。   比如热爱学习。   那么一把年纪,能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眼睛观察万物,大脑积极思考。   体现在,祖母说:“她问我,咱们家的府里,怎么越往里面走,地势越高啊?我还没答,她就笑,原来这就叫步步高,回头就让自家房子建台阶,门槛高些。”   体现在,祖母讲:“从大字不识,到银票上的那些银号和钱庄的字全都认识了,据说,简单的字据也能看懂。”全靠死记硬背。   就是这么个老太太,陆畔终于明白管家为何告诉他“相谈甚欢”。   “祖母,母亲。”陆畔掀开帘子。   “呦,你是何时来的?”   “早来了,听了好一会儿。”   “听到你外祖家也要搬离了吗?”   “那倒没。”   “珉瑞啊,你是不是在外吃酒啦?”对于陆夫人来讲,她儿只要一来,其他的人和事全部要退散,谁也不如儿子重要,忙示意让丫鬟给煮醒酒汤去。   老夫人也立即忘了马老太那个话题,慈祥地看着孙儿:“是与谁吃的酒?”她是希望孙儿多出去与好友松散松散的。   陆畔不仅汇报了一番与谁吃的饭,而且还告诉他去了一趟任家村:“有事才去的。”   老夫人眼中带笑:没事也是可以的。   笑的陆畔表情微赧,赶紧说下一话题:“对了,母亲,您随祖母或是外祖母她们一起走吧。”   “可是你呢?”   陆畔心想:我挺大个人,又不是小孩。   “我近段时日准备科举,就当养伤,科举过后,我就要去练兵,皇上定会给我安排其他。到时我也不在府中,母亲一人在府里,我也惦念。”   “你就是嫌弃我烦了。”   “并无。”   “那隔上一阵,你要去京城瞧瞧我们。”   “好。”   老夫人和陆夫人就笑了起来,正巧这时,陆丞相也从前院来了后院。   一时间,老夫人这院落奴仆们来回穿梭,手中端着各种菜肴。   陆畔陪着祖父又喝了几盅,与祖父讲讲自己之后的计划。   陆丞相是不赞同孙儿考科举的,这不是占人家资源吗?虽说卷面会封上,不知道是谁答卷,但是孙儿出现在考场,真的会让考官都无法适从。   就这事,没等陆畔为自己解释上几句,说进去试试水,老夫人:“占了谁的?”能占,那就说明他们没能力。那些人不会往后排排名?   陆夫人:“父亲,儿媳认为珉瑞苦读了这么多年书,要进场看看的,”看看名次水平如何,也能知晓自身不足。   陆丞相:“好好好”,他在这个家,一向如此。   夜宵后,陆畔送母亲回院落时,陆夫人告诉他,“那既然你不需要我,我就走了,等你去看我。珉瑞啊,给你。”   什么?   房契。   陆夫人从陆之婉那里,要来了点心店的房契给了儿子,还让陆之婉给讹了,答应要赔给三女儿京城的两家店铺。   就没做过如此赔本的买卖,可又不能如何,总归是自己生的小赖皮。   陆夫人的意思很明显:这点心店给了儿子后,儿子,你愿意与宋家怎么合作就怎么合作,她不管,你就是白送,那也是你的事。   连同陪在陆夫人身边的程姨娘都笑了,这位姨娘就是跟过他父亲的,对陆畔行礼:“少爷,慢走。”   陆畔微点下头。   心情一路很好的回了自己的院落。   半天没见着的顺子:“少爷,您要不要看看话本子?”   顺子要是不提醒,陆畔都差些忘了。   他已经不需要看别人的窘迫来安慰自己了。   也已然想开,心理建设很强大:窘就窘呗,甭管他如何出丑,又没在外人面前丢脸。   他和胖丫,不过是半斤对八两。   瞧瞧今日,胖丫一听宋叔回了家,给吓的,那脸都不是好色。   但是既然已经给寻了一摞子话本子,就翻两本瞧上几眼吧。   头两本,他一边让顺子给顺头发,他一边只简单翻了两页就扔到一边:俗不可耐。   翻到第四本,入目就是“天一书肆”,那是他的铺子。   陆畔就感兴趣了,本以为是编著者就地取材,为代入感,书肆和酒楼都是取现实里的名,结果这一细瞧,他彻底有了代入感。   顺子看了眼陆畔,怎么莫名攥上了拳,“少爷?”   他家少爷僵硬的脖子回头看他。   眼神里有:你是不是故意的?   更有:这又是哪个混蛋写的。 第六百零七章 七里香   顺子拿过书,一顿快速翻看。   小全子疑惑地看他:“师父,写的啥呀?”少爷沉着脸走了。   顺子盯着书:握草,这是哪里漏出来的人。   “去给我查,从哪里得来的,他又是哪家的。”   小全子转头刚要走。   顺子喊他道:“等等,更要查查这话本还卖与了谁,以后它就是**,不准再卖。”   卧房里的陆畔,脱掉衣裳,光着膀子坐在榻上。   他越想越生气,主要是那文采太好,连宋茯苓当时穿什么都写了。从描述上,就能感觉俏生生的,好似站在眼前。   他还没有见过胖丫穿男装的模样。   胖丫脸上的绒毛都写了。   什么黑色男装,白肌肤。   这可真是,陆畔咬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少爷,小的这就叫人将那写书的绑来。小的到时拿鞭子抽他,您就在一旁看。他哪只狗手写的,小的就抽他哪只,让他胡写八道。”   陆畔拉着脸。   顺子心里急,别啊,少爷您对我如此冷漠,这不是无理取闹嘛。   试探着往前凑:“少爷,绑来也不能消气吗?可是,那人还没到给扔河里喂鱼的程度吧?”   说着话就要转头走:“那小的还是将他喂了鱼吧。”   “站住。”   陆畔本来挺憋闷的,让顺子这么胡搅搅一番,差些气笑,当他是什么人。   而顺子已经想好:   明日一早,就让车夫私下拐一趟,不告诉少爷那种。   装作无意间,让少爷亲眼看看那位写书的是什么寒酸落魄样。   因为在顺子心里,他认为:少爷,您要是为茯苓姑娘被人写进书里而生气,这是有道理的。   但如若您的这份生气里,还掺杂着不自信,那真是很没必要。   您要是有那种想法,那是看高了他们,还是看低了自己?没有可比性不是?   就不说别的方面相差着十万八千里,就单说凭您这张脸,谁又比得上。   第二日清晨。   陆畔上早朝,他在里面看书,都不知道车绕了一小截路。   停车时,还以为到了皇宫前的那座桥了,正要下车。   顺子掀开帘子,一脸笑意道:“少爷,您看,那个人就是写书的,他?”   顺子指向远处的手指,忽然顿住。   只看“杨康”被书肆掌柜唤出来后,一身布衣亮相。   那身布衣洗的发白,干干净净,身材消瘦而挺拔。   主要是那长相,真算得上与少爷难分上下,啊不,呸!   顺子:是长的真够人面兽心的。   “杨康”看向马车方向。   马车里的陆畔,一身朝服,掀着车帘也正在看向他。   俩人眼神交汇那一瞬,“杨康”顿了顿,先躲开了陆畔审视的眼神,心里疑惑。   并且在迟钝了几秒后,这回有特意转过身,不再是以侧眸好奇望过去的角度。   “杨康”面向马车方向,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不知为何会看他,但是那朝服袖子,还有那四匹马拉着的车,有小厮和亲卫护守,代表着极高身份,理应如此。   回应他的,是陆畔放下了车帘:“走。”   小全子:“师父你这是怎么啦,从战场回来后,就总发挥失常。嘿嘿,我觉得啊,我快要顶替你了。”   顺子真想踢他:“滚。”   这是陆畔的一早。   而此时,任家村的一早上,那才叫一个生活气息浓厚。   家家户户,很早就升起袅袅炊烟。   马老太来到大门口,冲村里几名背筐的姑娘家摆手:“别吵吵,别喊啦,俺们家胖丫还睡觉呢,不去挖野菜了,往后也不去,你们去吧。”   马老太打发走这几名姑娘,又带小跑,一把揪住撅哒撅哒背书包要去学堂的米寿,拽着人家孩子书包带不撒手。   呸呸,马老太冲大拇指吐了口吐沫,用手指撵起小本本,蹲在米寿跟前,一会儿问:“你说,歉字怎么写?”一会儿问:“寿字呢,府字。”   米寿说:“奶奶,何必如此麻烦,我替您写如何?”   “不中。”   好吧,米寿拿着树枝子,就在地上划拉写。   马老太就急忙问一个写到信里空出的地方,还要防着米寿,蹲姿微微侧过身。   米寿背书包跑走前,跑了两步回头,忽然道:“奶奶,其实您防不防我,我都知晓您是给国公府里的哥哥祖母写的。”   马老太惊了,“你给我站住,你咋知道的?”   “您问府字,”您能认识哪个府上?米寿眨眼:国公府。   “寿星,”您能叫谁寿星?叫哥哥寿星吖,不能够。那府里住着位奶奶,您的寿星前是不是还有个“老”字?老寿星。   “至于奶奶为何要致歉,您不想说,我就不会问。姐姐教过,即使是自家人,也要互相尊重。”   说完,背书包跑走,要不赶趟啦。   马老太挥舞着拿信的手:“那可说好啦,你可劲尊重尊重我,不准告诉他们。”   “晓得嘞。”   好娃,真是个好娃子,马老太一边嘀咕着夸米寿不过心的话,一边紧忙回了家。   利用清早时间,帮三儿媳拾掇拾掇院子,还得给小孙女做二遍饭热在锅里,家里其他人都吃完了,就胖丫还在被窝里。   至于“九族”家务事宜,包括大儿二儿那一大家子,她早就不管了,她是“主要领导人”嘛。   和三儿一样,只抓主要的。   没错,王婆子她们就需要喂九族的鸡鸭鹅狗猫,清晨没有马老太清闲。   王婆子:“咕咕咕咕……”正在喂鸡中。   葛二妞和宋二婆子负责摸鸡蛋鸭蛋。   有只鸡今早没下,给葛二妞气的拍了把鸡屁股:“属貔貅的啊,干吃不下。”   弄完这些,婆子们倒出地方,去监督嘱咐儿媳妇们今日给那些帮忙干活的吃啥。   那都是要定量,手拿把掐的。   而老头子们就会在这时上场,开始扫院子,清理鸡粪鸭屎。   最后再由宋阿爷拿着小长棍,他指挥最前头的鸭子,前面领队大鸭再招呼着身后一帮大鹅兄弟,出去玩去啦。   与此同时,河边更是一副热闹景象。   村里甭管有钱人家还是没钱人家,只要是家里没事的,在下地前就会在这时出来网鱼。   有的那困难人家,更是将此事当成是很重要的。   站在自造的船上,汉子们喊着号子拽网。   岸边,富贵叔甩动一下被风吹乱的**头,看着秤砣,嘴上报着“你家多少斤,他家多少斤。”   他们“千里马”最近在各县各村有招工点,不能白去,挣点鱼钱,中间商挣差价的辛苦费。   虽然没多少,但是牛的嚼用还是能挣出来的。   更何况,他们帮忙卖鱼,这对村里有钱人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没钱的人家真的很重要。   农民啊,手头没啥活钱。   而且家里置办不起牲口车,走不了多远,用担子挑能挑几条鱼?   有他们帮忙就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宋福生过来给送招工表。他们家的工人,必须要填这张表格按手印,要想被聘用伤,还要有本村的里正出具的具保书,或是十户以上联名担保。 第六百零八章 我不想长大,长大后就没童话   宋福生望着河面水潺潺,耳边听着船上人的吆喝声,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在做着扩肩运动。   过一会儿又活动活动颈椎。   他身边围着好些汉子。   这些人在河边,正边收村里人的鱼,收下王婆子她们特意给送来的新出锅烧饼,将用油纸包的烧饼放在牛车筐里,边说笑。   宋福生嘱咐富贵他们:   第一批人手基本上就差不多了,这最后几天招工,就不要在城镇和附近村里转悠了。   要下沉下去。   拿着咱们知县给开的介绍信,赶车去真正的偏远山区转悠转悠。   虽然我们会辛苦一些,我们在哪里招工都是招,并不缺干活的人手,但是想想偏远山村的人,他们更需要就业机会。也能招上来更加吃苦耐劳的老实汉子。   啊?往远了走走。   富贵他们连连点头:“没问题。”   比起能让更多穷苦的汉子养得起一家老小,别让他们想靠老实出力气都求助无门,多走点道不算啥。   宋福生又问富贵王忠玉他们:“这段日子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难处?”   就是这个话题给宋福生逗笑了。   因为富贵说了,啥花花事都有。   有那村长想拿捏出村打工的汉子,不给出证明的。   咱就说啦,以防刁民里正做出这种事,所以咱们家是有第二条的,里正不给出证明,就去村里寻十户人家作保。   你要是一个村里连十户人家都处不好关系,那不好意思,说明你这人也不咋滴呀。   就有那种来招工的反应,他们村现下有卖“具保书”的,给点粮或是花银钱换。   还有硬与富贵他们套关系的。   就是“九族”的关系实在是不好套,最初老家不是这里的,“根”不在这,就攀不上那种拐了弯的你七姑奶奶三妹子四舅子大嫂子之类的。   就出现,说以前摆摊卖大排档时,和咱们摊子相隔不远,或是说来咱家拍档里吃过面条之类的。   一点不夸张,这关系让他们攀的,给咱们都整的一愣一愣。   要知道,眼下“千里马”真的很好招人,一方面是民众才打完仗过的苦。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待遇好。   在这年头,宋福生给的工资很高了,押运一趟来回一个月俩月的,补助更好。   而且凡是“上班”时间,千里马管吃管喝,甚至家离的远还管住。   这对于许多乡下汉子来讲,那不就等于挣的银钱全能攒下?   富贵与福生学这些时,只当简单汇报,说个乐子,不以为意。   他们这几位代表“千里马”招工的小头目,早就能做到拿那些花花事当小菜一碟,搭眼就能看透,自个就能解决。   可当富贵学另一件小插曲时,露出些不高兴了。   学他、王忠玉、宋福禄曾经去过一个村,说他们只招工好人,结果却无意中听见,那个村里人在私论他们仨不像好人。   得亏那个村的里正识字,也知晓九族有匾的事,要不然差些被那里的村民给暗戳戳举报到镇上。   富贵不高兴,宋福生却笑坏了,真心觉得不怨那个村的村民。   你瞅瞅那仨人形象:富贵发型那样,宋福禄眼瞎一只,王忠玉屁股有伤,现在走道还有点瘸。   一瞎、一瘸、一个边说话边甩头发的,冷不丁出现在陌生的村里,哈哈哈哈。   “驾。”   “驾。”   几台牛车清早出发了。   “呵呵,慢些,”宋福生脸上带着笑意与富贵他们挥手。   宋福生家里。   此时,满村里人都干了不少活了,宋茯苓才睡眼惺忪的坐起身。   就这,她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头发披散着,身上围着粉花被,眼神透着迷茫打哈欠流出眼泪,用手揉眼睛。   老太太听到动静,掀开帘子探头瞅了瞅:“醒啦?”艾玛,要急死了,再不醒,饭就得热第三遍,她还有好些活要干哪。   “奶,我娘呢?”   “她出去了,找你娘干啥呀?饭给你煮好了,衣裳也给你平整的铺在手边了。你就穿那身,昨日的给你洗了。”   宋茯苓没回答,慢慢的扭动头部,看向窗外,可能是没看清,又慢腾腾的,还得拖拽着棉被围着,凑到窗边。   就这动作,马老太感觉都看不得,看见一回,就能急的她闹心。   “噢。那奶,你进来呗?”   “怎的了?”   “我那什么,出血了,这棉被褥子都要拆了洗。”古代的身体第一次来月经,给棉被褥子蹭的到处都是。宋茯苓自己都纳闷:我睡觉这么不老实吗?不能呀。   马老太急忙掀开孙女被子一看,“……”   看看血,又看看孙女,心想:还口口声声小呢,这可真是可以嫁人生娃了。   “你等着,奶这就给你整些草木灰去。”   “嗳?不用!”   过一会儿,祖孙俩又小声争吵了起来:   “我说了,我不垫那个,我要找我娘,这玩意也不要了,扔灶坑烧了吧,”用布缝的小内内,那都透了。   然后让娘回来,让娘与爹说,进空间取卫生棉。   马老太:“怎的就不垫?你不垫,那不中。你岁数小不知,头回来。听奶话,污血要流几日的,不垫,该边走道边往下滴滴答答血啦。”   又将孙女要扔灶坑的小内内捡回来:“啥玩意就不要了甩手就扔,洗洗呗?”   “你洗完我也不要。”   “个败家子,你不要,我要,我给剪开当抹布用。”   “奶,那东西能当抹布?”   宋茯苓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冲灶房喊道,您老怎么不当屉布蒸馒头用!   就在这时,外面也传来嘈杂的声。   钱佩英推了下宋福生:“快进院吧,你这是干啥?”   “我还想问她要干啥?大早上,我心情本来挺好的,她提亲!”   钱佩英只能哄他:“你顾忌顾忌身份,啊?”   宋福生边进院,边气哼哼扭头指向门口道:“我这就够顾忌身份的,换以前,我都得追她二里地用鞋丢她。”   村里有没下地的人家都知道了,今早云中县来了位媒婆登门,求亲宋福生之女,没等说上两句,就让宋福生给骂跑。   任公信坐在饭桌前,用大葱蘸下酱,咔嚓一咬,听说这事,他嗤笑一声:“一个特娘的小伍员外,也想求娶福生的金贵苗?竟扯犊子,真是不想活了。”   咕噜噜一口气喝掉半碗稀粥,心想:比他还能作死。 第六百零九章 追梦赤子心   马老太小声问钱佩英:“他怎的发那么大脾气?”   钱佩英说:“我还生气呢。”   就和马老太小声学了一遍:   那个云中县来的媒婆,嗓门极大。   媒婆还穿的花花绿绿,很怕别人不知她是做这个的,进村就打听他家。   当时她和老宋就在村口,刚从辣椒房出来。   这就完啦,被媒婆一下子逮住,连声道喜,哎呀妈,唱着歌那么给你道喜。   这给他们两口子气的,喊什么?谁喜?你是恨不得全村都知晓茯苓被人提亲是咋的?   马老太听的着急:“你不能回一句还小吗?一句就能给她打发回去。我就今早没过去,瞅瞅你们这点事就整不明白。”   钱佩英被婆婆说,不服气:“我可不是正要说话?寻思给她哄走得了,可你儿子也不容我说呀。我这头还没反应过来,你儿子那面就?你揍她,直冲我跺脚嚷嚷,你给我上手揍她。”   然后?   然后村里人就拦着宋福生,往外轰媒婆,就回来了呗。   那媒婆可不乐意了,走挺远都听见了,正经说了几句不好听的。   说从云中县来到任家村,连口水都没喝上,“这宋大人家的门槛是真高啊。”   茯苓的大伯就发了火,让赶紧滚,村里人也说:谁家供你水,你就快去吧,俺们任家村不欢迎你。   听的马老太忽然也来了气。   让钱佩英进屋,你闺女等你呢,非不用我。   一边唰唰搓洗宋茯苓血睡裙,一边心想:   “这帮嘴笨的,仨不敌一个。   要是我在,我非得骂她二里地去。   就是牛逼了,咋地?   俺们家头上有匾,上面有人,哪样你家趁?你个叭啦狗咬月亮,不知天有多高的玩意。   对了,什么伍家,哪个伍员外?”   现在马老太和最初听到员外爷的反应可不一样了,心态变化很大,她还认识员外呢,以前的方老爷子。   听说那伍家,开糖庄子,就敢提亲她小孙女?   真有意思,你给我老太太惹毛了,我使使劲给你兼并喽。   这话,马老太都是在心里头想的,过过瘾,宋茯苓不清楚。   宋茯苓要是知道,一定会说:“奶,别吹牛。”   但你得说,生气干活快,一点血迹没留,老太太气唰唰气唰唰,几下就用凉水给孙女的睡裙搓了出来。   隔着窗户,宋茯苓嘱咐:“奶,您再用那块粉色奶皂搓洗一遍。”要不然有味儿。   马老太使劲一甩手里的湿裙子:“是,小姐,知道啦。”   大屋里,宋福生躺在炕上,实际是进了空间给闺女取衣物和卫生棉。   这些东西,钱佩英刚才进空间迅速装好,老宋再帮她拿出来。   老宋,宋爹也猜到了:闺女好像来了那什么。   因为老娘、媳妇,全围着闺女洗洗涮刷,一盆盆的水,里外三新的给换。   唉,到底还是大了,孩子的岁数是最留不住的,一晃眼,她就大,咱就老。   宋福生说:“你让闺女躺着吧,我这就开始念书,”不用过来看着他。   “那你自觉点儿,要不她躺着都不放心。”钱佩英说完就去了女儿的小屋。   老太太才伺候一天就感觉要伺候不起,你再看看人家这亲妈。   钱佩英又是给闺女端上红糖水,又问肚子疼不疼啊?将拆下的被褥罩放入大盆。   且还在闺女耳边小声嘱咐了一遍:“你这古代身体照现代的差远了,就要更注意。姑娘家 第一回 来,不能吓到抻到,营养要补足,多休息。”   说完,将这些脏的被罩抱出去,洗洗手又给闺女端饭。   “晌午想吃啥?”   宋茯苓凑到窗边:“奶,我想吃你做的捞面。”   奶做的面条可筋道啦,别人做的不地道。   用的是那种一米长的擀面杖擀面。   当年逃荒,好些奶奶都用擀面杖当武器。   老太太刚倒完水,:你娘守在你身边,你不使唤,你又喊我。   “中,中。”   宋茯苓笑眯了眼,双手拄着下巴:“嘿嘿。”   中午,米寿和金宝从学堂一前一后跑回家。   金宝说:“胖丫姐,听说有人向你求亲?对啊,我才想起来,你和我大姐二姐一样,是要嫁人的,你啥时候嫁啊?”   “去去,”讨狗嫌的年纪,宋茯苓呲牙。   米寿爬上炕,要和宋茯苓对视:“姐姐,我不能想象家里没你,你可不能扔下我。”   宋茯苓掐着米寿的脸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去哪都给你带着。”   隔着门帘,宋福生听着孩子们胡说八道,笑着摇了摇头。   一天后,马老太赶牛车进城了。   来到奉天城。   老太太先寻到虎子,让虎子将从三儿媳那里讨来的一小坛白辣椒,还有她亲手做的九寸蛋糕送去国公府。   教老太太做蛋糕的是二丫,那是亲孙女,不用威胁,瞪眼就不敢吱声。   帮老太太送蛋糕的是外孙虎子,那更是会保守秘密。   虎子没想到姥姥的威力真是无穷,在国公府的角门才一提为“马桂花”跑腿,这里的管事就往里传,有人给他倒水,有小厮冲他客气的叫“小哥。”   最后连大管家都来啦。   听那意思,连信件带东西是要直接送到内院的。   虎子就想起了第一次来国公府、恩,外面。   他和三叔还有郭伯伯,他们就绕着上马石看,后来让人给撵跑。   送筐蒜黄,又不要钱,却一副还要求爷爷告奶奶样。   你再看咱姥。   话说,姥是怎么做到的?   马老太:你别问,问就收拾你,嘴闭严实的。挥舞着鞭子:“俺回村了,你换换衣裳,天热,那衣裳都有味儿啦。”   而收到礼物的老夫人,正将信拿远,眯眼亲自看,边看边点头。   秦嬷嬷将蛋糕打开,老夫人还望着那点心上的字说道:“已然猜到,不过,桂花还是有心了。”   长公主嘴里出现的屯呼呼名字越来越多。   ——   没隔几日,奉天城就迎来最大的盛事。   百姓们换上最好的衣裳跪地。   皇宫大门敞开。   在开满丁香花的季节,天子车架从里面驶出。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曾经治理这荒芜之地的燕王、现在的新皇,听到如春雷般的“万岁”,望着他的臣民,望着这座城,一时之间感慨至极。   这里,永远是朕的龙兴之地。   “圣尊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老夫人的座驾,比她夫君靠前多了。   而且是皇上非要让老夫人随后,老夫人多次推辞。   皇上说:“皇家,朕就剩您一个长辈了。”   就这样,在本朝无皇后的情况下,皇后也就是曾经的王妃已经没了四年之久。   老夫人的车架先于贵妃娘娘,更不用说其他娘娘了。   “千里马”镖局在一阵噼里啪啦鞭炮声中正式营业。   宋阿爷第一次来城里。   穿着棕色锦缎衣。   恩那,可好啦这衣裳,是福生孙给置办的,非要给买。   活这么大岁数头回穿,都不敢抽烟袋,怕火星子给烧出窟窿。   他老人家捂着耳朵瞅着鞭炮:这得崩出去多少冤枉钱?   本来俺们是有大呲花的,但人家军方不让用了,说那五彩呲花一上天,容易被误会战事起。   其实千里马之前还没营业呢,就有人找去了,还是两家高门大户。   也不看看是谁给打的广告。   作为第一次押运,宋福生扔下书本出现了,特意开了誓师大会:“稍息,立正,出发。”   对的,就是这么开的会。   无需多嘱咐,因为京城之行的第一趟,宋福生派出了“精英队长”:一瞎、一瘸、一甩头发。   而这些扔下锄头“再就业”的各县各村汉子们,望着他们的大老板宋福生,更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干掉碗中酒,齐刷刷向供着的关公行个礼。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行驶在去京城的路上,宋富贵心飞扬,头发更是迎风飘动地唱道。   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千里马”骡子队。   富贵这一嗓子开吼,汉子立即跟唱:“嘿,嘿参北斗啊,生死之交一碗酒啊。”   “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啊!”   汉子们齐声:“嘿嘿全都有哇,银子粮食全都有啊。”   一个月后,皇上向天下昭告:开恩科。 第六百一十章 花骨朵,你看看人家?   由于皇朝四分五裂而中断了近十年之久的科举,随着新皇登基,迁都回京城,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选拔的春天。   这份向天下读书人急发出的昭告,让许许多多白发苍苍的读书人落泪。   他们等了太久了。   也让像陆畔这样的学子,有了进考场的机会。   因为以前还能参与科举时,他们只是孩童,当到了能进考场的年纪,科举中断。   ……   马老太糕糕兴兴店里。   重新开张啦,开张好些天了。   是顺子亲自找的老太太谈话,透露了一句:“眼下那铺子是我家少爷的,正空着,您老人家快给张罗起来吧。”   果然,当时老太太眼睛只眨巴了两下,转头就拉起了队伍。   由顺子配合她,购砖,搭炉子,店里的几个大烤炉子搭起,大德子讨回来,蛋糕店开张,粉头巾戴上,给“大师傅”二丫有时都带去现场制作,还是谁也拦不住的那种。   宋茯苓都不知道换了“东家”这事,还以为是与陆之婉合作。   陆之婉走了,她们更要精心管理。   而老太太早就想好说辞,就算过后小孙女知晓换了主,她到时就咬死了说:   “我没想过他的铺子往后就是你的。   没想过他的银钱往后通通都是你的。   更是没在心里琢磨过,给他挣钱就是给往后的你挣钱。   奶知道,你俩没关系,你不用总强调。   奶和陆公子之间就是单纯的合伙关系。”   单纯个鬼呦。   这不嘛,由于点心店坐落在整个奉天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老太太就比旁人知晓消息速度快。   老太太一边扯下头巾放进收银台里,一边向买货的重复确认:“真贴出来啦?”   “真贴出来了,随着还有府衙张贴出了考试日子,那么长一溜字,您家要是有能科举的,具体的还是快去瞧瞧吧。”   “宝珠啊?”   “嗳,奶。”   “快些来前面守店。”   “来啦来啦。”   马老太刚走出店门,就听见旁边书肆忽然传出一阵欢呼声,可以想象出里面的学子有多高兴,她听着心里也欢喜。   加快小碎步倒腾,拎着酱色裙子,一路小跑冲到了贴告示这里。   这里,此时里三层外三层,多大年纪的人都有。   马老太足足在这里停留了半个多时辰,自己识字能看懂的,她就先用心默背下来。   要是有那句子里文绉绉,对那意思不太确定的,她就拽住像书生模样的小伙子,一遍遍仔细打听。   只这么会儿功夫,老太太就在人堆里连续“骚扰”了好几位小伙子。   啊,明白了。   原来她儿不用参加第一场考试。   她三儿已经是童生,要先等那些童子们考完了,选出好些个像她三儿一样的,然后这些人连同她三儿,才会一起去参加“院试”,也就是俗称的去考秀才。   以此类推,如若像村里的任族长那位老秀才,他要是想下场考举人,就要等三儿他们这批秀才录取结果出来后,再下场考。   考举人那就叫乡试啦,马老太:俺懂了懂了。   马老太抽出随身小本子,在身旁小伙子讶异的眼神下,这回一一记下院试和乡试的考试日期,去哪里考,都让带什么东西,联名具保书的要求。   具保书是要有两份的。   一份是三儿要去寻四个和他一起考秀才的学子,互相担保,有一人敢作弊违纪,或是身份不实,其他四人卷子就作废。   还需要递交另一份保结文书,叫“结状”。   需要邻里、族人作保,证明家里是良民,不是贱籍,有参考资格,家里人口都有谁,没有犯法的人等等。   像她三儿不参与童子试,直接去考秀才的,凑齐这两份保书无需递到县里,直接递到主考“秀才试”的奉天府衙,考试地点就设在府衙大堂。   为何一定要先递具保书呢,   老太太听那小伙子讲,因为要拿这两样担保文书去换取“票据券”,没有票据券,到时进了考场不给发卷。   人家是按照那“票据卷”出多少份的卷子。   所以说,你要是在考场由于紧张污了卷,给墨打翻了,不好意思,没有新卷给你了。   你要是具保书递晚了,想着进考场现递换取卷子,不好意思,没准备你那份,回家吧。   这是马老太第一次认认真真打听科举里的事。   以前三儿考童生试时,她也想好好陪着,仔细给准备,可是那时有心无力,多一个人去县城陪考就多一份盘缠。   用小孙女的话讲,她三儿是未来的花骨朵,当娘的咋不想好好护着呢。   如今,终于又有了机会,终于盼来这一天。   她这回定要陪着她家“花骨朵”,给准备考篮,在外面等,考几天等几天。   从早上赶考前的那顿饭,她就要让儿吃上最热乎的,而不是当年考童生,肚里冰冰凉,进去考好几天,就带俩馍,出来累的不行还要去挤大通铺。   站在离马老太不远地方,有一名妇女也在心里掂掇给儿准备啥。   其实这名妇女都蹭听好一会儿了,她不识字,马老太问那些小伙子,她就跟着站后面听。   她就是“杨康”的母亲。   刚才看见贴出告示真恢复科举,连日子都定了,她还在这里激动到偷偷抹过眼泪。   日子苦,苦的她终于有了盼头。   “儿呀?”这名妇女,拎着一大包从裁缝铺领回的缝补衣裳激动的跑回家。   帮人家破的地方补朵小花小草能挣银钱。   “你快别抄书了,恢复科举,这是真的。”   说着话,妇女又落了泪:“你先别惦记去京赶考的盘缠,娘给你挣,前面秀才和举人要是考不中,还寻思什么进京?你别死心眼,实在不够,娘就将这小院卖了,咱家日子就不紧了,赁房子住。”   “可不成,娘,还有哥嫂侄子们。”   “杨康”急忙站起身,有为真的确定科考日期的激动,更有被吓的,不敢让娘卖房。这房是父亲搭上命置办上的。   当安抚完母亲,看到母亲高兴的去蒸干粮,“杨康”回眸看着桌上的书。   如若这次他下场能成,不止要感谢娘、哥、嫂子,还要感谢两个书肆。   一个是那个小书肆掌柜,这些年让他抄书挣钱,一本八股集子每页一文钱,一本就是半两银。   他在重复抄书的过程中,将“四书五经”背的滚瓜乱熟。   另一个是“天一”书肆的幕后东家。   外面传,那里的东家有大背影。   虽然没对外开放三楼,不知晓三楼里摆放的是什么藏书,但是这些年一楼二楼却一年四季始终对外,准许像他这样买不起书的人,坐在那里,免费看书。   别的书肆为盈利,是只准翻阅一会儿就要买的,要是都看完了谁还买?   可天一书肆并无。   感恩,让他看到除四书五经外,许许多多他买不起的书卷。   “三儿呀,科举日子下来啦!”   “咳咳咳,”宋福生当即被茶水呛住。 第六百一十一章 男儿要当自强   最近宋福生的日子过的很好。   老隋带他大儿子回来了,不再是被征的徭役身份。   那家伙竟然摸透了更北面毛皮的进货渠道,回来就和他透底,真没有白被征一回,宋福生就入了股,成为毛皮货商幕后大老板。   陈东家呢,眼下酒楼已经不是他的主要进钱道,正在全力向皇上管辖的所有城池酒楼商铺,推销辣酱、辣椒面,宋福生又和他搭了伙,一个出力,一个出货。   千里马那就更不用提,趁迁都时机,赚翻了他。   关键是那么大个买卖,咱实话说,也没感觉出有什么压力。   主要是自家只前期投入买了几套房,剩下的,全是从宋福寿那里白得的一千两银,用那银钱拉起的骡子队。   目前,“千里马”虽只开通了奉天到京城的往返线路,别的还没有开通,忙不过来,天天发车,但是这阵迁都潮过去也并不担心买卖行情不好。   因为他老宋趁着在仓场衙当过主管干部,掌握了好些路线图。   那可是别人想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除非眼红的人有经验或者亲自趟路,用脚去丈量路线。   可是一般情况下,你能知晓一条线,你能知晓所有线路嘛?更何况旁人谁家里有现代地图给补充?   所以说,随着往后越来越稳定,再开通各地路线,不再单一京城,宋福生相信千里马的明天会更好。   这个这个?最近天天进钱啊,那真是坐在家里就进钱。   那些大户人家还不停让上保单,为保物品别有丢失和破碎,保价填的高,保金就高。   宋福生手下得力干将还多,各个上过战场、跑过远道,去京城这一路由于皇上给趟出来啦,安全极了,跟闹着玩当旅游似的。   坐镇管账还是牛掌柜带着富贵家的二蔫吧,宋福生有好些事不用操心。   然后是新房。   本来从“九族”里撤出好些能人,包括辣椒房那面他大哥也需要撑着,盖房人手即使有村里劳力帮忙也是不够用的。   尤其是村里有些壮汉也去了“千里马”,现在这月份又是种地最忙的时候,别人再是用心帮忙吧,也要先顾自家的田地。   但是宋福生还没来得及苦恼,逃荒的难民们就来啦。   这些人都是从闹灾的地方投奔来的。   任家村此次没有被分配安置难民,村里盖了好些军用的房子,实在是没地方收留。   不过,像附近的五福村、三羊村等收留了很多。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由于“宋九族”以前就是逃荒来的,现在发迹的不行不行的。   这批新来的难民,不敢说接收的村落对待他们通通很友善,至少附近村里对他们还成,很是期待,难民里能再出现一位“宋福生。”   而这些新难民,分不上太多的地,面临一切都要从头再来的境地,宋福生就招工难民汉子们,让他们帮忙盖房。   这样的话,干活的人,有地方吃饭,还有钱拿,到了入冬有钱置办能买买棉被。   另外监督他们的,有专业的木工匠指导盖房,不会瞎盖,那几位是宋福生特意雇来的。   所以说,他眼下很是舒心,连房子都不用操心。   要说让宋福生唯一惴惴不安的就是考试。   可是之前,他不信邪,不信闺女举例:“您忘了当年恢复高考,非常匆忙,这面宣布恢复,那面马上就考的事吗?”   这叫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啊爹,您不要总是不紧不慢。   宋福生那阵就想:再着急吧,也得秋入冬,或者是明年,赶趟。   能拖就拖。   事实证明……   宋福生用手抹抹嘴边呛出的茶水,接过老娘歪歪扭扭记下的字条,那上面日期写的清清楚楚。   按照咱现代人算阳历的习惯,那就是:七月上旬童子试开始。家是农村的,奔赴户籍所在的各县去考试。   宋福生拧眉:这要是家住在离县城很远山村,那真是,从得到消息就得出发。   七月末下童子试成绩,还是那句话,家远的干脆就不要回去了,直接等半个月就能揭榜。   然后?然后过了的,就与他进考场考秀才吧。   完了,完了,八月初就考秀才,宋福生急忙心算离现在还有多少日。   不行了,他还有好些书没看,皇上就这么着急选拔像他这样的人才吗?   都没心思接着瞧字条上考举人的时间。   他没心情,宋茯苓接过字条瞧了起来,心想:不得不说,确实是急了些,去掉外地考生赶路安顿的时间,阅卷时间,基本上可以算是接连考。   像她爹,八月初考完秀才,通过后,十月考举人,再通过后,明年三月进京,和全国的精英举人竞考。   这就代表着,举人成绩下来或是过完年,就要出发。   啊,她到时可以和老爸去京城走走。   宋茯苓眼睛亮晶晶的。   钱佩英眼睛也亮亮的:艾玛,终于要考了,早考完早利索。   马老太那双眼睛更是瞪的跟小灯泡似的,实在是不明白儿子怎么不吱声了呢:   “三儿呀,咱家这回可真是扬眉吐气,你看看连皇上都配合,乔迁和你科举双喜临门呢。   我扫听过了,秀才下结果那日,恰好就是咱家房子盖完那几日。”   外面宋阿爷正在激动的与翟婆子说:“把把把把你家那狗,给我送走。”   翟婆子委屈,自从宋福生一家搬到这里,她已经将狗拴到了后院。她家可是被狼咬死过人的人家,能给狗眼下放后院,已经是很给面子,忍着巨大的恐惧了,现在后院也不让放了吗?   好吧,坚持坚持,团长你啥时候考试啊?快去考。   与此同时,米寿他们在学堂惊呼出声,因为先生向他们宣布完“停课,他要去赶考”,就突然软倒在地上,得亏晕一会儿就悠悠转醒。   就这样,失学儿童背着书包回了家。   当晚,钱佩英说:“你看看人家任族长,那都多大岁数了,你快好好学吧。”   第二天,当宋福生拿着书,让闺女再给多多押题时。   他闺女语重心长地说:“爹啊,考秀才最见真学问,用心背吧,别总指望押题。你看看那陆畔,他进考场一定是为去测测实力,咱呢,进去测运气啊?”将命运交给锦鲤?   给宋福生气的,转身回了屋。   学渣苦,学渣累,学渣考前不能睡。   宋福生打了个大哈欠,使劲揉揉困出的眼泪,接着瞪大眼看书。   内心是:恨不得心疼地抱抱瘦瘦的自己,媳妇和闺女不心疼他,他自个抱。 第六百一十二章 女儿是学霸,请叫她霸霸   失学儿童钱米寿,猫着腰,脚步放轻,进大屋。   即使这样,宋福生坐在书桌前也马上抬眼,停下手中的毛笔。   他是有点儿动静就抬眼。   米寿先和姑父对视一眼。   然后在姑父的注视下,爬上高凳,拿出兜里揣的粉笔擦和一根小粉笔。   在姐姐用黑漆自制的小黑板上,擦掉昨日写的倒计时天数,再重新工工整整写下还有多少日,开考。   米寿爬下凳子,面对姑父使劲一攥拳,满脸写着“加油”,扭头脚步铿锵有力的出去了。   去了小屋,盘腿坐在炕桌前学习。   别看咱米寿暂时“失学”了,最近却和他姑父的起居时间一样。   小孩儿从天亮不会伤眼睛时开始读书,由姐姐教新知识,午休过后练字一个时辰,之后再重新复习一遍上午新学的。   有时候晚上从河边疯跑回来,洗洗涮涮过后,宋茯苓不让他学了都不行,非要姐姐在他耳边叨咕叨咕新知识,当作睡前帮他预习第二日的。   大屋里的宋福生,望着那门帘一掀一落间消失的米寿,又望了眼正对着他的倒计时黑板,你不想瞅都不行。   双手抓了抓头,他们一定是故意的。   唉,学吧,要不咋整,忍!   宋福生嘴里叼着拇指饼干,手上毛笔不停。   最近才发现闺女烤的这个饼干挺好吃,酥脆酥脆的。   他现在学习,天热,心烦的不行不行的,又不能抽烟,更不准喝酒了,媳妇说是免得影响记忆力,就时常吃饼干。   “呼。”也就一个小时,宋福生刚要上炕,寻思上炕躺着看书呗,第六感有人在瞧他,一扭头,吓一跳,与媳妇那双大眼睛就对视上了。   有那么一瞬,宋福生真生气了,干啥干啥?看守犯人呢?   知道他媳妇有多过分吗?   就前几天,连夜将门帘改良,愣是将好好的帘子开了个洞,在上面弄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   估计是寻思,掀开帘子动作大,容易影响到他。   要是掀开“小窗”帘,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   钱佩英在小窗帘外温和道:“别上炕躺着,啊?上炕看书该睡着啦。”说完,放下窗帘。   她曾经也是“学渣”,经常躺着看书睡着。   就冲这种态度,宋福生也不好意思与媳妇吵嘴,鞋脱一半,回头瞅了眼书桌,又恋恋不舍看看炕头,唉,算了。   发现了没?   最近宋福生经常叹气。   他叹气?其实钱佩英在厨房里比他叹气声还大。   钱佩英看完大屋情况,又探头瞅瞅小屋,你看看那俩孩子。   我的天。   老宋考试快赶上闺女考,闺女那书翻飞了。   真的,就是女儿不能进考场,要不然真不麻烦老宋,麻烦不起。   生养茯苓那些年,陪着大考小考全加在一起,陪着上各种补习班,曾经觉得很是糟心的事,现在一对比老宋,那都不算啥。   她生了个茯苓,真享福。   假如她要是生个像老宋那样的儿子,都不敢想。   闺女先不说,毕竟是大孩子有自制力,你再看看米寿?   小小的人,比他姑父都让人省心。   钱佩英瞪着小窗帘心想:米寿要是再这么学下去,真的,老宋,不行你别考了,让米寿直接进考场吧。   ……   一天一天又一天,那黑板上的倒计时不停地变。   天气也变的越来越热。   宋福生摇着大蒲扇,望着窗外回忆这些日,差些给自己感动的眼眶发红。   他以为自己这些日的表现,在外人眼中应该是这样的:   一丝不苟、专心致志、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孜孜不倦、全神贯注,就差头悬梁锥刺股。   实际上,他在妻女眼中的形象是这样的:   总想上炕躺着。   一会儿说热的上不来气,一会儿说渴,上火啦,真上火。   每天早上虽然起来的很早,但是磨蹭到书桌前已经很晚。   有一天,马老太从城里特意回来一趟,回来的很早。   手中拿着陆畔给准备的复习材料。   陆畔是找的先生给抄写的,抄写了好些天,他自己实在是没时间。   老太太抽冷子回家,进屋就看到,小孙女正趴在炕桌上在午休,她三儿是靠在书桌上睡觉。   老太太咳嗽了一声。   她孙女嗖的一下,立即就坐起来懵懵地说:“刚才说到春秋大义,责人贵宽……奶?您怎么回来了?”   老太太再一看她三儿,已经不趴着睡了,变成靠在椅子上张嘴打呼噜,那睡姿,没个看。   莫名的有点生气,用手蹭了把脸上的汗。   也是头回发现,这怎么科举,孙女比儿子过的还苦呢,使劲一咳嗽。   宋福生终于被吵醒,噼哩噗噜的坐起身。   老太太福至心灵,诈他:“儿呀,睡前,你背书到哪啦?”   “啊?”宋福生用手蹭了蹭哈喇子,还一脸反问老娘的懵逼模样。   “三儿呀三儿,眼下虽过的处处好,也并没指望你往后当上大官贪财搂钱,好让俺们穿金戴银。但是已然学了苦了这些年,你不能因为日子好就忘本哪,对不对?得学呀,别差那一哆嗦,就一哆嗦,别放松,啊?”   所以说,宋福生一向刻苦的形象,在老娘那里都漏了怯。   这不嘛,他不自觉,这天晚上就与钱佩英讲述剖析自己有多努力。   钱佩英也躺在他怀里讲了实话:“没感觉出来啊。”   “什么?”宋福生不可置信。   生气了,生气的后果就是,“不信考我。”真有意思。   第二题,钱佩英就与女儿说了,宋茯苓说行啊,考。   弄了两套题。   宋茯苓特意在出第二套题时没用“截搭”题型,而是用现代的选择题,选出正确答案即可。   要知道古代科举截搭题就相当于是现代的填空题,那也不能完全那么说,因为很变态的,前言不搭后语在四书五经里浩瀚的书海里截取句子,让添上空白。   她为了不打击老爸,故意弄选择,只要在第二套题里选出对的答案就行。   老宋考完了。   钱佩英望着闺女在第一套“截搭”题型上唰唰划对号,闺女说了,这种很难,老宋都能全答对,老宋可真厉害。   第二套选择题,恩,正确率只能称得上对了百分之六七十。   钱佩英疑惑:“难的他会,这怎么选择题还能选错呢?”   宋茯苓解答:“娘,因为第一套题,我爹是靠原身的记忆,那原身基础非常扎实。第二套才是他自己真正背的,也就是后学的。”   学的稀里糊涂。   宋茯苓看着那笔墨落下的小点点,她都能想象得出,老爸在做选择题时一定是,A:这个好像是对的。B,这个答案好像也没错啊?C:这个看不懂。D:这特娘的又是什么鬼。   遇到难题全靠懵,而这些难点,是从陆畔给的复习材料里节选。 第六百一十三章 年少有为   这给钱佩英愁的,两手攥着围裙说:“那怎么整呀,错这么多。”   宋茯苓看出老妈真急了,冲老妈招招手,脸上露出了笑:   “您别告诉他。   其实第二套题相当于拔高题,附加题的那种,要有很大的阅读量才能做对。   我都是对照着陆畔给的答案,读着很拗口,有的涉及的那书上释义,我爹连看都没看过,咱家更没有买过,我爹能做对就怪了。”   “啥?超纲啦?”   “嘘。”   钱佩英急忙点头,我嘘,“闺女,你接着说。”   然后宋茯苓就给老妈吃了安心丸:   “娘,我爹能答对百分之六七十,我都没敢想,已经很不错了,估计他是根据题意猜。   我爹,理解能力能力很强,学习认真程度照原身差很多。   他,马虎,学习不走心,不用心。   要是塌下心来,真的可以……   当然,以上都是指望他能拿到非常好的名次,向更高更好的地方走。   眼下嘛,别的不敢说,就冲他那原身基础,我认为秀才是没问题的,不至于出题出到这么难。   要是那么出,那就会全沉底,剩不下两个。”   钱佩英长松一口气,噗嗤一下就笑了:“占了原身便宜了,咱真别告诉他,要不然他翘尾巴更不好好学。”   笑着笑着,钱佩英又一拍闺女:“考秀才就先弄秀才题,对了,那陆畔咋给送来这么难的?”   “应该是陆畔高看了我爹,以为我爹的知识面,已经到了该扫边边角角的程度,要奔第一去之类的,他是真好心,也不拿我爹当竞争对手。”   或者,宋茯苓在母亲离开后,心想:   还有一种可能,应该是陆畔到了这种学识程度,他就认为大家也应该学到这种程度吧?   恩,那人能干出这种事。   那么,那个人,眼下正在干什么呢。   宋茯苓扭头望向窗外,又凑近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忽然觉得今儿天真好:   他是像老爸一样在考前突击吗?   还是一如他的面相,有条不紊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到了考试时,拎着书箱,一脸平平常常的出现,就像是吃顿家常便饭似的?   宋茯苓开始分析,她假设的这两种,陆畔会在哪种可能里胜出。   以至于,这次考试,宋茯苓真没怎么用心与她爸的成绩较劲,倒是在用心的琢磨:   啊,原来陆畔你不仅会打仗,看来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   而且并没有像那些富家孩子将学习当成镀金、当成应付了事,倒是有可能从小就觉得要学好,才是理所当然。   恰好米寿进屋又嚷嚷要学习,不玩了,赶明要考翰林院。   宋茯苓就顺着弟弟的童言童语心想:其实陆畔如果不是将军,他去翰林院也应该是能坐的住的人吧?每天对着书本。   “米寿。”   “恩?姐姐?”   宋茯苓张了张嘴。   有那么一瞬,她很想对弟弟说:   “米寿真的要像小将军哥哥看齐。   从小就养成,不仅仅是用知识当成你科举做官的阶梯。   你看他,明明不需要如此用功的对不对?   可是小将军哥哥有那种心理,学习、学好,这是一个人理所当然该做的事,要尊重知识。”   不过,宋茯苓终是没说出口。   她甚至困惑的挠了挠头,在弟弟疑惑的目光中下炕离开。   宋茯苓觉得自己是不是脑补过头啦?   因为陆畔送来了这么难的题,就去假想他是如何如何?   这不符合逻辑。   对的,不符合逻辑,不能靠想象去夸奖一个人,要依据事实。   她要出门清清脑子。   大屋里。   “瞅瞅你考的,”钱佩英小声道:“老宋啊,第二套题,闺女对着答案批卷全是大叉子,错一半。”   宋福生望了眼外面,他嫡嫡亲的大闺女正落寞的向外走。   以为闺女很失望,但他又是爹,不好意思多说他。   那背影……   老宋一下子脸就红了,挠挠头,“你出去吧,那我再翻翻书。”   啊?钱佩英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反应,主要是刚才她背转身,没看到女儿的背影。   纳闷:咋这么老实?   本以为会咋呼起来,或是骂人,特娘的之类的,太难学了。   宋福生这天后,终于有了点压力。   他稍微要松懈,坐不住凳子很想出去放风,就想想闺女的背影。   觉得对不住啊。   闺女从大字不识,到眼下比他背书还溜。   要知道那些科举书很是枯燥,读起来没意思,孩子图啥?最近茯苓什么也没干,一天天就是陪他在家。   反正,宋福生也说不清自己这个爹哪里对不住,这么大年纪还要看书。   就是对不住,别说了,要学习啦。   宋福生就差头系发带,脑门写着“奋斗”俩字。   哎呦,米寿满眼的佩服,姑父是他心里的偶像,向姑父看齐。   米寿又加大了学习量。   而宋茯苓那一顿胡思乱想和那一个落寞的背影,可不止是影响了自家,也影响当天同一时间的陆畔。   陆畔拿着书,左耳很热。   像一般人,耳朵热,那就摸一摸呗。   他没,他斜眼瞅,就像是斜眼能见到自己左耳似的,明明连自个脸蛋都瞧不着。   磨墨的顺子就发现了,以为是有蚊子在少爷耳边嗡嗡?   不能呀,屋里点着香。   “哎呀,少爷,您耳朵怎么红成那样?已然被蚊虫叮咬过了?”那得唤人拿药膏。   “无事,就是热。”   就是干热?顺子顺嘴道:“啊,右耳热有人念叨,左耳热有人想,少爷,这是有人在想您哪。”   “胡扯,”陆畔端坐在那,接着看书。   他一个古代人,比宋福生他们还不信这些歪理邪说。   就在这时,外面仆人传话,大小姐陆之润给送来了考篮。   陆之润的夫君留奉天,她就没跟着走。   这不嘛,当大姐的心里门清弟弟最近不理自己,这奉天就剩她、四妹家,和弟弟了,弟弟能去四妹府里看望都不去看她,使得她生了好些日的闷气,却还是给送来了考篮。   就贱皮子嘛,控制不住的惦记。   陆畔的考篮,陆之润那真是用了心,外表又是雕花又是底座四角包金,连最上层的箱盖都雕刻着寓意“鹰击长空”的图案。   就这样,陆畔拎着大姐给的考篮,家里还闲置一个四姐给的,身材挺拔出现在“童子”考试现场。   考官们:“……”   陆畔考试这天,宋福生心情明媚,人的幸福就是对比的,“你看,我就不用考这场。”   少遭罪一场是一场。 第六百一十四章 你入场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   这么多年没科举。   这回考试,第一场,有太多大官的儿子进场,这些年全给剩下了。   这种情况,在各地区都很普遍。   像林守阳。   家里甭管挣下了什么,都要留给他大哥,作为幼子要尽量自己博前程,他对武又不感兴趣,就要在文上做文章。   像谢文宇。   他那个侯爷爹,一向对儿子的态度是:“你不能文不成武不就。就这侯爷爵位将来给了你,你更要会点啥,要不然谢家这门楣早晚会落。”   看起来好像对待嫡子不如庶子好,时常被夫人指责埋怨。   只有侯爷自己心里清楚:不是那么回事,正因为是嫡子,才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像丁坚,祖父对学识方面要求很高,唯有学问做不得假嘛,他就要下场。   而在这些大官子弟中,包括各地区所有的官宦子弟全部算在内,陆畔的身份最高。   让监考们感觉更有压力的是,即使不提显赫家世,就只冲陆畔自身的武将官阶,那都比他们高哇,这谁给谁行礼啊?   人都说文武双全,实际上武官干到了能率千军万马的程度,有几个会来参与科举的?   嗳?人家就来啦。   陆将军还一副他只是“普通考生”模样。   领卷子,别人对考官们行礼,他就行礼。   别人拿着卷子寻找座位号,考官急忙过来要帮陆将军找座,陆畔斜睨热情考官一眼:“我自己来。”   给考官都整冒汗了,这天还热,望着陆将军的背影,频频用袖子擦汗。   陆畔寻到自己的座位。   他邻座左边是位年纪极大的老者,一直止步童生试,十年后又来啦。   右手边邻座是位十二三岁的少年,面相稚嫩。   陆畔坐下身,第一件事先审卷,从上至下扫了一遍这一场考的所有内容后,打开考篮。   刚才那位热情的考官又要过来帮忙磨墨,被同僚一把拽住,微摇头示意别过去打扰。   陆畔磨完墨后,开始全神贯注答题。   他连茶水都没泡。   旁边的老者和那少爷都泡了茶,他没有,又不渴。   中午,考生们有站起身走动的,开始煮饭煮水啦,陆畔也停下了笔,规规矩矩的将卷子放进大姐事先给准备的卷布里,以免出意外使得卷子污糟。   装好后,陆畔这才起身,先上趟厕所。   古代考试,以防作弊,那茅房就设在考间里。   也就是说,陆畔的座位,即使离屎尿号的位置远,小风一吹,多多少少也能闻到些味。   屎尿号都设在屋里了,它怎么可能给弄的齐齐整整呢?   就是用破板子临时搭建,摆上十几二十个桶,男人们撒尿,连个隔断都没有。   这个考场有一位五品官员的儿子,他认识陆畔,陆畔不认识他。   一看陆畔去撒尿了,这位也急忙跟去了,特意抢站在陆畔身边。   可能是太过稀奇,陆将军像个普通人一样参加科举,一点也没有搞特殊,场面太稀罕人,这位就边撒尿边控制不住自己偷瞄。   陆畔目视前方,心里却是:都是男人,你在瞅什么?   系好裤带,放下外袍,陆畔斜睨一眼这人,转身离开。   排号打水,领回水,在考篮里拿出小炉子,自己在书桌前煮水。   煮完,陆畔这才洗茶、“做饭。”   宋福生盘腿坐在炕上,用白菜叶包着酱茄子二米饭,哇呜就一口,香,真香。   打个饱嗝:“嗳?不知陆畔他们考啥样了,我与你们娘几个说哈,你们不知道,那考场,老遭罪了,就陆畔家里再是那什么吧,不,”   宋福生顿了下,笑道:“普通人还能好些,至少会做饭,像陆畔那样的才遭罪,没有小厮陪同,全靠自己来,搞不好这几天考下来,他得吃冷食,呵呵呵呵呵。”   钱米寿:“姑父你?”你怎么还有这一面。   宋茯苓是边吃饭边斜眼看她爸,恩,等您考试,就给您带块大列巴,一块能顶好几天,哈哈哈哈哈,噗嗤一下,喷了饭。   米寿:“姐姐,没事吧?吃饭咋还能呛着?”   钱佩英下去给闺女取毛巾,吃饭都不老实,取完毛巾爬上炕说宋福生:“我怎么听着你有点幸灾乐祸,陆畔吃什么冷食?你娘早就将我炸的面条还有加热饭拿去了,连石锅带加热包。”   石锅是宋富贵他们前一阵砸出来的。   石头传热快,恩,主要没成本。   那个炸面条,钱佩英承认自己做的虽然不如现代方便面的口感,但是她做的也不是很差劲,干干净净,放上些蔬菜和调料包,用热水一泡,香味十足,热乎的,连汤带面。   “啥时候的事?”宋福生惊讶。   宋茯苓也意外,她奶怎么与陆畔走的那么近。   钱佩英扒拉口饭,“给你考题,你不得给人家回礼吗?老太太说回礼不在贵重,在于人家正好能用上,当然了,用不用是对方的事,咱们礼轻情意重嘛,我一听有道理,我给打的包。”   这不嘛,此时,考官们就在眼睁睁看陆将军吃泡面。   那面条一泡,味是香,不像别人只煮点粥就着干巴巴的饼子。   陆畔的“方便面”里,放有顺子给装的蔬菜。   菠菜起早洗好,只过大半天并没有蔫吧,他就放在面块上,考篮里还有切好的板鸭烧鹅两个大苹果之类的,这都是什么鬼?   陆畔嫌弃的给扒拉到一边,只将酱牛肉片放进泡面碗里,开水一倒,料包一放,旁边一直在装小大人的考生少年频频偷看他,邻座的老大爷更是咬着烧饼,控制不住地看向陆畔大口大口的吃面。   考场外,大姐陆之润坐在轿子里傻等。   她所在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弟弟出来。   直盯到弟弟真的出来了,看到那张俊脸拎着她给的考篮坐进车里,陆之润这才离开。   第二天,第三天,陆之润依旧这么不露面的陪着,第三天,陆之瑶也来了,她是纯好信儿。   陆之瑶发现大姐时,还高高兴兴坐进轿子里问:“大姐,你怎么不露面呢。”   完全忘了上回大姐训过她。   弄的陆之润与四妹妹闲聊天时皱眉道:“你这性情是不是太软和?我问你,你在府里,到底过的如何?”   “我挺好的,大姐放心。”   随着陆畔“童子试”一场场考下来,马老太出现在卖“考篮”的店铺里。   她三儿即将要上场啦,该预备的,咱当家长的,要给孩子提前买好,有钱。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五章 狮子座   “老太太,您看看,这全是考篮,几层的都有。   你看看咱这盖子都带着画。   这个叫名列前茅,这个叫气贯长虹,那个叫前程似锦。   里面的,里面还有,您老请进。   不止是柳条荆条藤条编织,还有各种木料的,鱼跃龙门、旗开得胜、进士及第。”   进士及第?   马老太眼睛一亮,随着店家就去了“高档里间。”   要说这间店铺很会做生意,就开在考场旁边,挣的纯是商机钱,这面一宣布恢复科举,那面立即各种考篮上市。   你听听,人家为做生意还可会说话了呢。   先问:这是心里已然有了谱?看来上一场考的格外好。   马老太骄傲地告诉店家道:“不,我儿没参与上场,早就考过了,很早以前就是童生,准备的是考秀才。”   店家马上好话就跟上,“那您更应给准备个好的,秀才、举人、进京,这都得带着。像考眼么前这举人,每次分三场,每场三日,您儿结结实实要在里面伴着考篮考九日。”   你看人家不提秀不秀才,店家直接过渡说宋福生考举人的事。   马老太:可不是?那你快给介绍介绍,到底哪个好。   “您老看看,这个叫攀蟾折桂,那个叫光耀门楣,您敲敲这篮身,您再瞧瞧那盖子,这都是有讲究的。   玲珑格眼,底面如意,以便搜检,不用被翻的乱七八糟还得一一拾掇。   箱这侧面是插锤子放竹钉,那侧放衣杆。   来,您老再看,像我现在敲的这个,它叫连中三元,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底部四角包银。”   听哪个都吉利,想起前些年儿子那个倒霉样,马老太一咬牙:“有没有囊括连中三元进士及第啥的?”   “有,有,您老请。”   好嘛,合着里间还有里间。   店家让小二给承上四角包金的,金子啊金子:“这四层考篮,它叫连中三元、高中状元、独占鳌头、金榜题名,一举成名!”   “别说了,多少钱。”   只要三九九,三百九十九两银钱,底部给你带着四角金片,背起来别人看着前方您儿被这四角就闪瞎眼。   您再核算核算拆了卖这底部金片还得值多少钱,所以说,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您买的是儿子的锦绣光明。   就在店家激动地望着马老太时,马老太突然的平静了下来。   她一听花钱就能平静。   不买,竟特娘的扯淡,那四角包那么一点点金片,压根就起不到固定作用,说白了就是装饰。   话说回来,要真有实实惠惠大金块镶在考篮上,马老太也不能买。怕路上赶考,三儿再因为金光闪闪大考篮被人暗害。   “那包银的连中三元多少钱?”   九九八,九十九两八钱。   马老太心里出现一片乱码:我切,我的妈,握草,我的一百两要让人骗走。   其实,来之前,就有预感。   可是老太太就是想奢侈一把,别别别,别拦她。   她必须必,要将儿子当年连个正经书生考篮都没有的记忆抹掉,那背影,唉。   孙女买书已然花那些钱了,不差这一哆嗦。   更何况,老太太在心里劝自己:   这考篮能传承,买回好的,过多少年都不过时。   三儿考完给金宝,金宝要是不给她考,她就揍死他,金宝考完给米寿。   要是将这几人进考场带考篮的日子全算进去,分担到每日,合不上多少钱。   大德子将包银考篮放上牛车,听吩咐赶车去药房时,老太太坐在牛车上心想:回头咱家点心店也要为这场科举做点啥。   一,弄出科举点心篮。   你像鼓捣啥的,买几块不同样式的拿进去,打包好。   考试的有钱书生们那么多,在里面泡点茶就直接吃。   弄个促销,也起上一些吉利名,恨不得你吃了就能考上那种,   她好将考篮钱在考试那几天挣回来。   二,列巴上场吧,列巴。   虽然与她的高档点心店格格不入,但是有穷书生啊,囊中羞涩,又是住店又是吃喝,打比方考举人那九天的蜡烛都是钱,咱以前就是那种人,加吧加吧那就成了大花销。   贴出告示,告诉那些穷书生,这吃食扛饿,俺马老太不挣你们什么钱,只盼着你们别因为这些而犯难,都好好考,考过了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马老太:俺这种心理,算不算小孙女说的回馈社会?   反正就这点本事了,俺老太太往后就算再有钱、就算逼格已经很高很高了,也不会白供饭的。   马老太进了药房,给儿子买各种小药丸,像拉肚子的,头疼的。   “你说啥?参片?含着它好哇?”   药房先生说当然了,提神,大户人家给考生都准备。   “那你哪种是好的?你别不好使,白含。”   又去给宋福生买了卷布,就是陆畔那种高档人用来专门装试卷的布。   蜡烛、烛台,蚊香,厚实的油布门帘,号顶布,铺桌子的毡布,这考举人蹲进去那些天都需要用到。   挖补刀,老太太搁心里合计着:回头做浆糊用小瓦罐装上,写错字要尽力挖补嘛。   给三儿带枕头,哎呦,那枕头芯需要重新装装。   老太太买着买着就搜罗了一大堆,最后还买了些桂圆莲子,打算给儿子煮粥喝。   儿子考试那天,她要起早包饺子。   任家村。   “啥玩意就一百两?”老娘是不是疯啦?宋福生一点儿不领情。皱着眉。   村里人好些妇女也听傻了,啧啧,你别说贵不贵值不值,人家还是有呗,有钱。   没钱就算再值吧,也不可能买。   你看看宋福生那些哥哥嫂子全都说:“该买该买。”   这就是有钱有底气的人家,换那没钱的,老娘给老三花这么多钱,哪还管弟弟以后高不高中会不会借光?现在就得挠一起去。   不过啦?扎脖啊?一百两买个筐。   这回,就连阿爷那么会过日子的,竟然也说:“要的要的,贵的结实,回头还要装西瓜呢。”   钱佩英早就看傻了听傻了,瞧这阵仗,老宋是要去开运动会吧,可不能给带西瓜。   而宋茯苓是绕着这一百两的考篮走来走去。   两天后,米寿美滋滋地拉着考篮:“姑父,你快看。”   宋茯苓让二伯给考篮安了四个轱辘,又在上面弄个拉杆,“拉杆考篮箱”亮相。   免得爹背一堆东西进场。   与此同时,陆畔的成绩下来了。   这还用问吗?本地区第一名。   第二名:“杨康”。   陆畔成绩才一下来,就为宋福生操心,递给顺子联名具保书:“送去。”   所以宋福生的联名保人是:陆畔,丁坚,林守阳,谢文宇。   童谣镇有几位书生找上门,宋福生:“不好意思,我已经有了人。”   ……   宋茯苓悠闲的对着河面吹口哨,吹的曲子是:   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   八月份的前奏,你是狮子座。   八月,老爸的考试月,来啦。 第六百一十六章 我的未来不是梦(三合一,为釉谶。打赏+)   在临出发前一晚。   夜深了,大屋门帘外。   宋茯苓听到老爸对老妈抱怨说:“这八月咋一晃眼就来了,我还有好些书没看完。”   老妈:“别看了,你已经临阵磨枪好久了,别紧张就行。”   老爸:“我不紧张,那曾国藩考秀才六次落榜,最后怎么着?位极人臣。我那个什么,万一没考上,媳妇,这很正常是不是?我还能比曾国藩厉害啊?”   门外的宋茯苓心想:   老爸,你别只看人家六次落榜啊?你怎么不看看人家考完那么多次,才不过二十一二岁。   看了看手里新整理出的能让老爸再巩固巩固的知识点,笑了下。   算了,这还没等考呢,老爸就开始往回找补退路,曾国藩都唠出来了,瞧给吓的,宋茯苓回了屋。   小屋里,米寿披散着头发,睡的身子七扭八歪。   不知梦到了什么,白嫩的小脚趾时而还动一动。   马老太也睡的那叫一个香,天热,身上只搭件被单子。   第二日天还没亮,就变成马老太观察孙女和赝品孙子的睡姿了。   老太太鸟悄下炕,给这个盖盖单子,给那个正一正身体。   她出了房门,打了个哈欠,在院子里放轻动作舀水洗脸洗牙,又将院子里架起的小泥锅下添了柴。   自从天暖和,她也重新踏入点心界开始,老太太早起就在这里给自个煮口饭。   要不然起太早,在屋里抱柴火做饭总是会弄出响动,容易影响三儿一家睡觉。   再说现在天热,在屋里点锅,炕热,孩子们该上火了。   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等着锅里的面条熟,一边啪的一声使劲拍脖子一下。   一大早上,就让蚊子咬了一口,你瞅瞅,拍死它,全是血,都是她的血。   钱佩英迷迷糊糊出来,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手里端着小碗咸菜,打着哈欠小声道:“就吃这个?”   “不是让你不用起来嘛,你快进屋睡觉吧,别给我三儿吵醒。我就对付一口,想吃好的进城吃。”   老太太咸菜、白水煮面条,吃了一小碗走了。   而此时,桥下已经有好些来回穿梭的人影,负责给她装大量点心、牵牛车喂牛的都过来啦。   尤其是今日,桥下显得格外热闹,因为在伴着吵嘴。   马老太急走上前:“怎的啦?”   宋福生的大伯说:“弟妹,你快说说这老爷子,他非要去,你说他那么大岁数去干啥?再说怎么轮也该轮到我啦。”   他还没有进过城嘞,侄子福生明日考试,他当大伯的理应去。   葛二妞急忙附和老伴:“是啊,俺们两口子这回必须陪着。”   马老太瞪葛二妞,“你不开店啦?你给我云中县撂挑子?”   “没,宋二嫂子带她老头子早拉点心走了,我都与她们打好招呼,让她老头给我顶几日,我和他大伯这几日随你走。”   马老太这面还没给断完官司,那面她大儿子宋福财:“娘,我跟你去,这几日对三弟挺重要的,我想在外头等着。”   “你辣椒酱不炒啦?你是大师傅老大啊,让你媳妇和老二媳妇跟着我就得啦,啊?你搁家挣钱。”   王婆子:“我其实也应该?”   马老太:“你别其实啦,你快给我启程去葭县卖点心,啥时候啦还没走!”   总之,差一点全体都有,全吵着嚷着要进城,弄的村里有起早的人家看到这一幕直啧啧:   不知道的以为“宋九族”要搬走呢。   也是,人家城里买卖多。   马老太手握鞭子,对车下的宋阿爷说:“老爷子,快回去守着他们干活吧,那盖房子离不开你,真离不开,家里烤炉房剩那么些大闺女,地里,山上,都需要您老指导,啊?回去吧。”   连哄带商量,才使得打扮一新的宋阿爷放弃进城。   头车发动,马老太一甩鞭子:“坐好。”   六台牛车载着好些点心、载着好些“家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村,向奉天城进发。   沿途,天越走越亮,就能看到那乞讨的孩子们出动了,一堆一块。   这些讨饭的,都是前一阵打仗或是打完仗从南面逃来的。   这一批新难民,比起宋福生他们当初差很多。   因为朝廷打穷了,给兵将们吃饭都在算计,更何况还没打完,还在屯兵镇守,看任家村军粮没停工就知晓,就不可能开仓接济,发的救济粮十分有限。   所以有的逃难人家,就是让他现开荒,你等粮食种出来前也不够吃,那咋办?大人们在开垦荒地,就将家里的娃子们都打发出来。   马老太天天在外行走,早就见惯不惯,尤其是这路上,城里不让进。   看到五个小孩子穿的破衣烂衫有要拦她车的意图,率先拽住牛绳,随手就抽出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列巴。   “大的带小的们挖挖野菜,捡捡柴,这都能换一两个铜板,长大了记得要自力更生啊,驾!”   这一套磕说的那个溜,从给小娃们列巴到重新驾车的动作更是行云流水,前后不过耽误三两分钟。   马老太她大伯哥,她那个没出过村的二儿媳等等,各个看傻了眼。   奉天城,从角门排号进城。   守城衙役审别人:“哪的?进城做什么?”   到马老太时:“呦,老太太,来啦。”   马老太一点头。   她大伯哥、她二儿媳等众人,望着她背影:“……”   “你别总瞅热闹啊,帮老高牵牵牛。”葛二妞训她老头道。   “嗳嗳”,宋福生的大伯急忙应着,可是却控制不住的看街道两旁。   那一屉屉的包子摞那么老高,一日下来,能全卖出去吗?   回头看了看自家牛车,大伯:能,咱点心都能卖那些。   “胡辣汤油饼子,豆腐脑油饼子,客官里面请。”   “羊汤羊汤,新出锅的。”   “保准你一碗下肚就饱饱的,面汤馄饨大饽饽。”   那又是在排队买啥呢。   高屠户告诉大伯:“烧鸡,可香啦。”   他给马老太补点心送货时,给他家双胞胎和胖丫、米寿、金宝买回过一只。他给叫到家里,屋门一关,就这几个孩子偷摸吃过,他啃的边边角角。   “哎呦,城里人起早就吃鸡,嘿嘿,跟咱村不一样,真热闹。”   马老太的二儿媳朱氏就更是感觉眼睛不够用了。   指着一座小二楼上的台子,问何氏:“大嫂,那是干啥呢?”那里咋杵着俩人,画的跟鬼似的。   何氏瞟一眼:“那是假人,戏楼,用假人扮相,到时辰该唱戏了,真人还出来你打我我打你呢。”   “呦,大嫂,那里就是卖咱擦脸油的吧?我听她们唠嗑说过,离点心店不远。”   “是啊。”何氏心想:就是二弟妹你打大丫二丫,给你买的那罐擦脸油的地方,你还能舔脸问?   在何氏心里,这二弟妹一点儿不知足,俩闺女给买擦脸的还能挨揍,都给打哭了,说不经同意就是不能花钱。   哎呦我天呐,你说当时连同村里在内,好些汉子半大小子都在家干活,都听见了,大丫二丫得多没面子,那又不是小孩。   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那心疼娘还心疼错了?俩闺女不舍得打扮自己给你买。   要换成她,就得心拔拔凉,反正她没生闺女,有时候是很羡慕二弟妹和三弟妹的。   你看看人家三弟妹对胖丫。   就这事,当大伯娘的何氏对朱氏很有意见。   那天何氏还给大丫二丫拽她家去了,给护着不准打,二弟妹问凭啥插手?没有为什么,娘不在家,我是你大嫂,你就得听我的。   此时朱氏也想起了这茬,瞅了眼大嫂,脸色讪讪的。   何氏却不放过她:“你看看吧,那样的小楼里卖的东西得多好,你俩闺女对你多舍得,多孝心。”   在旁边一直听着的李秀,也扭头跟着瞅。   一个卖擦脸的小楼外面都能弄那么好看,只感觉城里人都不知该怎么乐了,真会活。   而马老太整这些人进城要干啥呀?   这些人,一脸激动站在点心店里:我们是陪考军团,多重要的日子呢,必须必陪考。   马老太:屁,你们至多是卖科举点心的军团,都给她干活。   “杨康”的母亲走进蛋糕店:“听说你们这里卖扛饿的点心?”   “是啊,来,大妹子,您看,”卖这玩意不挣钱,但是葛二妞仍然不失热情张罗道。   ……   而任家村那面,直到晌午,宋福生一家才出发。   明天就考试,今晚去城里住。   宋福生的考场被分在南西所,像是以陆畔为首的“F4”,也是被打乱了分到不同的考点。   任公信劝宋阿爷:“老爷子,少些往车上倒动东西,真用不着,考秀才早上进去晚上就出来,就考三日。不像考举人住进去。”   他可是有经验的人。   宋阿爷:上边去,抱西瓜呢,躲开。   宋福生正在冲任三叔和任七叔他们说:“你们怎么回来啦?”这些人特意从大地里赶回来。   “回来看看,好好考。”   邻居翟婆子:团长你好好考,只有你考好了,我家狗才能牵回家,要不然赶明还得送走。   宋福财将考篮拉杆箱放上马车,给米寿抱上车,一向不怎么会表达的人,尤其是总感觉比弟弟差很多,忽然拍了拍宋福生的胳膊。   马车路过桥时,宋茯苓笑:“爹,你看,姐姐们来啦。”   多亏没有开玩笑往外说要穿紫色裤衩,紫腚对。   要不然“宋九族”全体,今日就得全穿紫色,紫布能给买断货。   大丫二丫桃花,一帮姑娘们特意在这个时辰停工,站在桥那头,望着三叔三舅的马车。   宋福生压根就没坐上车,随着走,随着身后就跟着人。   村口那里更是聚集很多村民,辣椒房的,奶砖房的。   “团长,好好考。”   “团长,你一定要好好考。”   宋福生的心理是:握草,抹了把脸上的汗。   他是抹了把汗,马车驶离,宋阿爷却望着车影抹了把泪。   任公信瞧的直撇嘴,他也送过考好不好?不至于,这还没考呢,要是那面张贴说考上了,老爷子你不得晕厥过去啊?这怎么还手抖上啦?   宋阿爷骂他:“你懂个六。”   他哭,是因为他想着:   福生,阿爷的生娃子,你是阿爷亲自送出的第一人,是咱这个大家庭赶考的第一人,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他要一个又一个亲自送出去,金宝、米寿,直到小宝(李秀家儿子),他要好好活。   联想到这些,老爷子就想哭,那心情激荡的,跟河边的大水车掀起水波浪似的。   下午,快晚上了,宋福生才带着一家老小进了“镖局”,这几天考试住这后院。   镖局众人纷纷拱手,“头,头。”   里间,牛掌柜正在咔咔卡戳,出一趟运输队卡戳,回来一趟拿票据零钱,旁边的二蔫吧对照着保单和账本,算盘打飞了,在合账近七日毛利多少钱。   院子里还有没出任务在互相比划手艺的汉子们,四壮正在抱膀监督,他才出任务回来没两天。   听到动静,这几个人急忙朝门口走。   这时,宋福生已经向没见过家人的汉子们介绍到,那个是他媳妇,你们的老板娘,指宋茯苓:那个是他掌上明珠,指米寿:那是宝贝疙瘩。   “小姐,少爷。”宋茯苓和米寿又成小姐少爷了,俩人都不觉得这称呼有什么,应的很自然就一前一后进了内院。   钱佩英是直接就进了牛掌柜所在的账房,问问进账情况。   家里她管钱,她老公只负责挣钱。   牛掌柜:恩,我已经习以为常,姑爷现在没实权。   第二日很早,宋福生起来正要洗漱,就发现闺女和米寿不见了。   “哪去啦?”   “随他们奶走了。”   “那他们奶奶呢?”   是,宋福生啥也不知道,大伙最近甭管忙啥,都不让他知道。   钱佩英递给他皮套,一边示意老宋扎头发一边说,“你先别问啦,先洗脸刷牙吃饭。”   厨房。   钱佩英笑看老宋道:“你入考场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给掏钱买的嘛。   “你爱吃的那猪肉大葱馅饺子,有人她给你包。”   “我估么着,你要是考砸了,你委屈的泪花也会有人给你擦。”   “啊,这个人就是娘。”   宋福生憋不住笑:“得得得,别唱了,这怎么还念上歌词啦。”   钱佩英噗嗤一下也笑出声,用围裙擦了擦手,指着饺子说:   “老太太走之前给你包的,你看看现在才几点,就能猜到她得几点起来。   人家说了,这一百个饺子,旁人不准碰,都要给你吃。   这里面有一个是包了糖的,你要是能吃中,就是百里挑一能高中。”   宋福生指着盖帘中间,有一个跟包子那么大的饺子笑出声:   “这是搞笑呢吧,杵那么大一个,傻子都知道里面包了糖。”   出门时,牛掌柜他们刚要张嘴鼓励,宋福生“打住”。   这才一身长袍,拉着拉杆篮子,带着妻子和四壮,大步流星离开。   考点南西所这条街角,离考场入口不是很远,拐过去即是。   宋福生拉着箱子,忽然顿住脚。   只看街角处早已支起“陪考棚”。   棚子里摆着接起来的长桌子,桌上放着各种已经用油纸打包好的点心,最上面放有切成小块插着牙签的试用品,已经被试吃掉很多。   还有两张桌专门放有大列巴,桌前面贴着一张红纸黑字,上面写着“四文钱”,四文钱一大块。   他心知:这四文是真不赚钱,贴着红纸黑字,也应是怕囊中羞涩的考生不好意思上前问,直接写的清清楚楚。   另外,棚子里还有好些长凳,里面坐着好些人,有的那不认识的还要给帮忙烧火,马老太的身影正在其中忙忙碌碌。   老太太在免费给坐在棚子里等待的家长烧水,有那考生壶里没带水,更是啥废话也没有就是给提供,鼻尖已然冒汗。   最关键的是,他闺女一身男装带着米寿,正站在一个箱子前给人换钱。   什么钱呢?答完题交考卷前,所有考生需交三钱银的封卷费用。   为方便考生,怕有的那考生不是正好的三钱银,或者拿的铜板容易进去被考官嫌弃,得麻烦人家数钱,人家考官能不嫌弃吗?闺女在给兑换。   站在宋福生身后的“杨康”,也在驻足看着这一幕。   他心暖暖的,他这回也带了“马老太糕糕兴兴店的列巴。”   今日在另一个考点的陆畔,此时来到了考场外。   他下马车一抬头,就看到了“马老太的公益现场。”   宋福生的大伯,正巧与感谢他的老头说话,递给对方扇子道:   “谢啥,应该的,天太热,你们这都是赶路陪着来,咱自家也有考的,俺亲侄子。   所以说,太懂你们啦,不容易,这出来送考一个,那真是全族、全村,甚至是你们那县里都少有吧?”   顺子拎着考篮,一脸感慨至极:“少爷,这就是茯苓小姐的家人,句句朴实。听说每个考场外都设有这样的棚子”   陆畔:“……”我要进去了,你与我提茯苓,是想让我心乱?本来我就着急见她。   是的,要进场了。   “莘莘学子”们排号接受检查。   棚子里的家长们,各个不放心的探头望。   钱佩英望着宋福生拉着小箱子的背影:这真是那句网络俗语“活久见”,送老公进考场,在现代打死她也想不到。   而宋福生在穿上鞋后,这不是要脱鞋检查嘛。   入场前,他拉着箱回眸,满眼都是家人在对他挥手,一脸豪情壮志地走了进去。 第六百一十七章 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嗳?闺女,你看见了没?始终跟在你爹身后的那个小伙子,就检查跟着,干啥都跟着脱鞋也跟着那个。”   “啊,看见啦,也回头瞅来着,长的挺精神的。”   钱佩英笑,凑到女儿耳边小声道:“他就是我说的那个杨康,啧,书店那个。”   钱佩英只觉,很有缘分,没想到那小孩与老宋在一个考场考秀才。   “好哇娘,你不看我爹,你看帅哥。”   ……   大概是跟的太紧了,这不嘛,“杨康”就借了光。   此时,“考场教室”门口的一排桌前,要交票据领卷入场。   到宋福生这里,忽然就停顿了一下。   宋福生眼神活,就看到监考官一手票据,一手对照手里的名单簿,应该是发现他的担保人是陆畔之流了,然后与旁边的考官耳语了一声,就面不改色的说:“下一个。”   下一个:“杨康”上前。   宋福生拉着箱,往旁边躲了躲。   他不能走啊,还没处理完他呢,没人给他座位号,进去坐哪?   “杨康”的票据交完,卷子到手。   就在这时,之前那名面不改色的考官,这才将座位号递给宋福生,示意你先拿着卷子入场。   宋福生拉着箱回头,心里已然明白,看来他和那名小伙的座位被临时调整了,本来他的位置应该是不好的。   果然,当那名小伙背着篮子进来,寻号坐下,所在的位置紧挨屎尿窝子。   而宋福生的座位临窗,通气,阳光一照还暖洋洋。   估计那小伙子心里也清楚被调换位置了,不过,看起来对他没意见,发现他总瞅,还冲他礼貌的一点头。   “干什么?”   宋福生傻兮兮的举手,差点脱口说“老师,我有点事”,紧急改口,“大人,我?”   我不告诉你,我直接去得了,免得废话。   考场的考生们,就看到宋福生速度极快地蹿到“杨康”身边。   “给你。”   “杨康”疑惑地接过小罐:“什么?”   “撒上,有味儿就撒,别为这个多想,好好考。”   宋福生很操心的惦记,怕年轻孩子,因为这个插曲心态不好再发挥失常。   当宋福生重新坐好后,旮旯里的“杨康”,隔着几排桌子与他对视,俩人相视一笑。   监考官们:“……”   其中一位监考,特意走过来检查小罐。   需要做做样子的。   要让广大考生知晓,别说你们这里没有互相认识的,我们当时分考场时就给你们来自一个地方的打散,就是真有在外面现认识的也没用。   拿起来一闻:好嘛,奶香奶香的,这什么呀?   开考。   书生们动作同步,拿出笔墨。   宋福生被他闺女练的,先拿卷子审一遍都有什么题,做到心中有数。   这一看,他嘴角控制不住上挑。   随着一页页翻过去,嘴角越挑越大。   直到最后一页,他攥拳放在唇边清咳一下,望了眼窗外。   低调低调,憋、憋回去,别笑。   这人哪,真滴,来回古代,不参加一次科举,那都算白来。   这人哪,真滴,一辈子,你要是从没有为一件事全情投入的拼一把,你这一生都遗憾。   就曾经觉得学习要苦死的日子,挺住了,过后,你再回忆,保准你会觉得咋就那么有滋有味呢。   这人哪……行啦,先来口饮料吧,早上吃饺子吃咸啦,   来口体质能量再答,哈哈,不着急,稳如狗。   近中午时,由于这第一天考的全是基础知识,宋福生所答试卷与旮旯里的“杨康”、与另一个考场的陆畔,卷面完全一致,一字不差。   行啦,该吃饭了。   写的手脖子都酸了。   宋福生拿出寿司,那都切成一块块的了,这天吃,凉快,又咬一口火腿,往嘴里扔两颗杏仁核桃仁。   “杨康”隔着考生和一排排桌子,望了眼宋叔背影,他是拿出列巴,列巴在外面被衙役检查切成了四块,就着水囊里的水往下咽。   过一会儿,他“宋叔”又拿出果盘,里面有切成块的苹果、西瓜、香梨、香瓜条,上面插着牙签,盒下面还有冰袋镇着。   冰袋是一早拿的,在门口检查时打开给人看,就匆忙间没系紧,眼下早就化成汤。   不过,那也没事,盒套盒,多少有些保温效果,一吃还是哇凉的。   就这,媳妇还要在保温盒外面缝个小棉被,这样就更有制冷效果了,老娘说好好好,再给带两根雪糕,他没让。   站在前面的监考官们,望着在窗边悠闲自在午休的宋福生:“……”   吃的比他们的工作餐都好,就不用提其他考生了。   有那大人,看见宋福生将通红的西瓜块放进嘴里,喉咙控制不住的动了动。   主要是他有听检查的同僚讲,那是冰镇的。   小盒递过,宋福生微扬下巴,示意拿着。   考生之间不让说话,给香水那阵,那不是还没开考嘛,即使当时就说那么两句,你看监考官都下来特意检查。   “杨康”意外的接过果盘,他也不能说谢说什么的,只能冲正在撒尿的宋福生抱拳。   宋福生解裤子,不当回事略一点头,随后就认真地哗哗撒尿。   下午才到,府尹大人带着几位巡视官就来啦。   终于巡视到这个考点,上午在另几个考点转悠来着。   府尹大人进来就嗅鼻子,这什么味道?   正巧就看到“杨康”在冲地上撒水,手里拿着小罐,向地上倒。   不倒不行啊。   其实“杨康”是舍不得的,本想原样还给宋福生,可中午吃喝拉撒过后,天热,那尿味儿扩散的快,考生里要是再有几位上火的,那真是熏的人头疼。   小风一刮,奶香奶香混着……   这是靠近屎尿号这里。   当府尹大人走到离宋福生不远处,又嗅了嗅鼻子。   这又是什么味道?   宋福生:我抹清凉油了。   府尹大人特意在宋福生桌前停下脚,在不打扰答卷的情况下,他在看卷面。   这种情况,上午在其他几个考场也发生过。   比如,府尹大人站在丁坚桌边看过,站在谢文宇、林守阳的旁边挑过眉。   倒是陆畔所在的考场,府尹大人没站旁边看,他是站在正前方观察陆畔怎么样啊?   所以说,别看没说过话,府尹大人心里却是认识宋福生这个人的。   看完,微点下头,又在门口听监考官耳语两句。   当府尹大人到了外面,眯眼望向远处的“陪考棚”,那里或坐或蹲,他在多个考点外见到。   忽然嘱咐了手下几句,这才坐轿离开。   陪考棚里,一帮人正摇着蒲扇听着蝉叫,尤其下午叫的这个邪乎。   这天热的,都快要下火了。   忽然来了一人,打断了马老太正在听那些人唠各地的收成。   “奶,他好像是?”   “他是官,”没等宋茯苓说完,马老太就打断道。   这人身上有官味儿。   没错,在宋茯苓眼中,这人就是来采访她奶的。   钱佩英小声问女儿:“那人和你奶单独唠啥呢,采访好了,朝廷能给奖些钱还是给些政策啊?”   宋茯苓想到一种可能,眼睛忽然亮亮道:“娘,搞好了,我奶能被写进县志,就是一种地域志。这一年当地都发生了什么,历史、地理、风俗、人物、文教、物产,反正就是这种书,过多少年后,被后人都能翻到看到。”   啊?啊啊啊。   宋茯苓说完,自己先激动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老宋:我年轻能干多金   宋茯苓连猜带蒙的做美梦,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美梦成真了。   单独的一角。   来这里采访的大人,正在单独问马老太,说你这是出于什么目的啊?   马老太:那能有啥目的,我儿宋福生就是那考生之一,这搭陪考棚的想法是从他那里来的。   大人指向旁处又问:“那是什么?”   马老太瞅一眼:   啊,回大人,那是书。   进去考试的那些学生,有的没有家人陪同,家里不富裕的也没有小厮跟着,别说小厮了,有的那都住大通铺,大通铺那种地方连行李都放不了,怕丢。   总之,遇到那种像是不能将书带进考场,可是考前又想看的,   就有那学子会将书存放到这里。   我们给他写字条,写上哪本书都是谁的,免费给保管一下,等他考完出来就会领走。   “之后,你也会如此吗?”   马老太一点头:“至少这三日是要这样的,反正俺也要等儿子。到考举人的时候,应是就不会了。一个是天凉快,没这么热。另一个是俺儿考举人就要在里面住了,到那时他都住下了,我总是不能在外傻等的。”   大人被这话逗的呵呵笑了起来,随后用笔记下:   恢复科举的这一年,奉天城有一位宋马氏。   她源于儿子是考生之一,就更能设身处地的为外面陪考的人着想。   在这种炎热的日子里,为大家支起考棚,挑来一桶桶水,未收取分文,提供喝水休憩的地方。   她的这种行为,同样也得到了许多人的信任。   每个陪考棚里,堆有许许多多赶考学子最重要的书籍,那些书籍,就足以证明赶考学子们内心对她的称颂。   恩,这位大人觉得取材差不多了。   他谨记知府大人说:   今年的州志县志要在“科举”这一块,下浓墨重笔。   多年来,才恢复科举,可不能只记录赶考人数和录取人数。   要多记录些人文事件,以供后人翻阅。   比如,要记录那最远的赶考学子,需要离家多少里路来到奉天。   要记录考场内,学子们的年纪不一,从少年到白头。   学子们入场前的身份不同,可是入场后,唯有科举,对考场里每一位学子才是公平的,全在于他们自己的学识。   他们的万丈雄心和抱负,即将要通过那些卷子改变命运。   还有那位“马老太”,这位就算是场外感人代表啦。   “奶奶,你再与我细致讲讲,他还问你什么了?真的,我觉得我没猜错。”   马老太使劲抹了把鼻尖的汗,这一天下来,衣裳都湿透了。   很是敷衍孙女道:“是是,你猜的没错,可那又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的。”   孙女说写进书里?   那还不如奖她几两银子,或是给俺点心店税钱省了呗,给陆畔省也是省。   宋茯苓无语,“奶,精神世界,精神你又忘啦?千百年后,大家只剩下一把骨头渣子,但唯独您在这世间留下过痕迹。后面的人能知晓您,却不知道我们,您晓不晓得这代表着什么?这就是大家为什么很注重名声的原因,多少年后,什么都留不下,唯独名声能被传颂。”   马老太都快要热不行了,好不容易刮点凉快风,孙女围着她说话,挡在这:“去去去,一边去,竟整那虚头巴脑没用的。”   她对千百年后不敢兴趣,就算有人在坟前骂她,她能听到是咋的?   要是能听见那还厉害了呢,抓住骂她的人就揍,削不死他。   不过,要是能有好名声还是很乐呵的,这倒是大实话。   这做好人好事还被当官的发现啦?   哈哈哈,就该让人发现。   这就对啦,要不然谁还愿意做好人好事。   马老太摇着蒲扇忍着笑,低调:“你先与奶说说眼么前的吧,啊?丫?你爹能考的咋样啊,啥时候能出来?”   宋茯苓偷摸瞅了瞅手表:“快啦。”   “艾玛,米寿哇?”这都睡掉地上了。   而考场里面,真快了,宋学子早就不写了,在里面正检查题。   不让早交卷,要不然他一定会拽拽的提前出场。   一炷香时间过后,宋茯苓拉着才睡醒的弟弟站在棚前:“出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宋福生拉着小箱的身影出现,身边跟着边走边笑谈的“杨康。”   在下台阶时,身后又跟出来好几位二十岁上下的青年,都纷纷与宋福生打招呼。   兄台,我坐你左手边。   兄台,我坐你前面。   敢问兄台贵姓?   嗳?兄台,你那道题怎么答的?   就可见,这些年轻人拾掇考篮交卷的动作都快。   而宋福生一身青色长衫混在十几位二十岁小伙子中间,面貌、身形、状态,大高个,气质清隽,不但不输给那些年轻人,甚至离远看还略胜一筹,被几位年轻孩子追问有股沉稳劲。   他还不用傻傻的背筐,别人都得背,他却像个开飞机的机长似的,拉个小箱走。   尤其是那身青色长衫,和宋福生现在养白的皮肤可配了。   是钱佩英又花十几两给买的。   你别看是布的,面料极好,这天气穿透气,钱佩英是看陆畔来家穿过那么一件,怎么看怎么好,她就照那颜色给老宋也整了一件。   这不嘛,钱佩英站在棚前笑,艾玛,她老公真帅。   终于,钱女士没有第一眼先看“杨康”,而是先看老宋。   “米寿,你说他考的怎么样?”   “姐姐,脚步轻快,考的极好。”   米寿回话时,宋福生和“杨康”他们说说笑笑也走过来了。   宋茯苓眼巴巴的羡慕着:莘莘学子们像带着光环一样。   “来,介绍一下,明远,”姓杨。   宋福生又笑着给杨明远介绍他家人:他娘,他媳妇,掌上明珠,老小宝贝疙瘩。   啊?   宋茯苓扯着弟弟心里憋笑:真姓杨,那你真应该叫杨康,叫什么明远。   钱佩英对杨明远笑着一点头。   “明儿见。”   “明儿见。”   当杨明远都走出很远了,他还回头看着那陪考棚。   那里此时很热闹。   他很羡慕的看着宋福生笑着拍了拍老娘的肩膀,偷摸抓了下妻子的手,又摸他闺女头,原来那个姑娘是他闺女……   正巧,宋茯苓抬眼看过去,俩人毫无预兆的对视上。   可惜对视都没超过五秒,米寿就站在茯苓身前:你瞅我姐姐干啥。   “姐,快进棚子里帮奶收拾。” 第六百一十九章 有人抢单了   马老太在点心后院收单子。   各个考点的考棚收摊了,她们这面是三儿和四壮帮着收的摊。   老太太将单子收上来,挨个对账,试吃了多少,列巴出了多少,列巴那个就不说了,去掉油纸和来回牛运输吃草料不够费劲的,真挣不上啥。   主要是算算挣钱的鼓捣之类卖了多少,给三儿买的考篮钱挣回来没有。   另外,只这一天,就有人预定了,还有一走一路过买的,“科举点心”嘛,有的家里小孩子将来要参加科举,现在就买回去吃个彩头。就这种零散买卖,今日居然很多。   马老太决定:明天需要更早的到达考点。   而此时,宋福生一家也在点心店,撤摊就与老娘来了这里。   钱佩英帮着在楼下裁油纸,宋茯苓在后灶,没一会儿马老太就带着人进了楼里,“走走走,胖丫呢,钱氏你上楼去喊他们,咱吃饭去。”   老太太的二儿媳朱氏惊讶道:“娘,去外面吃啊?”这在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啊,对。”   老太太:我请客,我高兴,用小孙女的话是,我今日都要上头条了,我三儿考的还很是不错,双喜。   宋福生的大伯惊愕道:“弟妹,这都什么时辰了?外面,人家也快收摊了吧?去外面吃,有开门的吗?”   没等马老太回答,高屠户先肯定地回答:“不会的。”   人家有的店面就靠这时候挣钱。   而且对于城里富裕人来讲,夜生活刚刚开始。   听说,老热闹了,听戏的逛那什么的,天一黑就出来。   宋福生的大伯,咧着嘴冲老高直啧啧:哎呦我天,这要是在村里,都快要睡觉了,村里头再过一个多时辰就没啥人走动,包括他们“宋九族。”   宋九族在村里就属于很出名的夜猫子了,经常贪黑干活,老爷子常说:“吃饱了压炕头作甚。”   葛二妞用胳膊碰她老伴:“你别啧啧了,快去撒泡尿,免得一出门就满哪找茅房,不够与你丢磕碜的。”   “嗳嗳。”   高屠户的大儿媳也说:“爹,您去洗洗手吧。”   高屠户瞅了瞅自个手指甲又埋汰了,这一伸出来不好看,急忙去洗手。   女人们互相在梳头发。   就在楼下一帮人热热闹闹整理自己,头回下馆子啊,要认真对待,宋茯苓和钱佩英上楼喊宋福生。   娘俩就看到宋福生和米寿在二楼阳台,一人一个贵妃椅,已经脱了鞋摇着脚丫唠道:   “姑父,简单还不好吗?全答对了,不好?”米寿说完,还伸出小手拿茶杯,滋溜一声抿了一小口。   宋福生双手枕在脑后,悠哉的晃着脚回答道:“你还小,不懂。我会,别人也会,那能拉开差距吗?你想远远的甩掉别人,尽快与他们保持距离,那就得出难题。”   钱佩英和宋茯苓对视。   闺女,看看你爹,这个小人得志样,你就不该给他押题。就在米寿那里,他形象保持的可好了。   点心店留俩守店的,回头给他们打包饭菜。   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出门。   “弟妹,那是?”   钱佩英告诉朱氏:“那是布庄。”   “弟妹,三弟的那些好衣裳,你就是在那里给他买的?”   钱佩英说:“不是,我是在后四道街,有一家手艺可好了,这家很少来,不过这家的老板娘与咱家老太太倒是很熟悉。”   “娘在城里已经认识好些人了?那些做买卖的她都熟?”   钱佩英摇了摇头,“也不全是,有的是认识老太太,老太太还不一定能叫出他们名呢。”   朱氏半张着嘴,第一次意识到,她婆母在外面,居然是位很厉害的人物。   停顿了几秒,“嗳,三弟妹,你等等我。”   宋银凤和何氏她们也在后面说说笑笑。   一品轩门口。   大伯忽然拽着宋福生,还不敢大声嚷嚷,怕给孩子丢脸:“生子,别别别,刚路边那羊汤馆就中,你听大伯的。”进这里一顿饭得花多少钱?   “宋先生。”   “宋先生。”   四名小二急忙出来迎。   其中一名小二口齿伶俐道:“东家前儿走时,就盼着您能来,我们掌柜的也已等待多时,请。”   就这样,以大伯为首的九族家人们,稀里糊涂的就被小二们热烈欢迎给请了进去。   而宋福生那面,掌柜的正与他说话呢,他时不时点头,又回头示意小二给老娘他们往包间带吧,有人忽然喊他道:“是子帧兄吗?”   呦,老庞。   仓场衙的庞大人。   老庞见到宋福生很是亲,能不亲吗?宋福生离职,他接手了不少。这不嘛,供应商安排他吃饭,才吃完,要去下一个地方乐乐。   这就是宋福生说的,他当职那阵,手里有实权,很让人眼热。就打比方鱼油那种小事,他那阵什么都不用干,就正常签字购入,签个字至少五百两回扣。   扯远了,这不嘛,宋福生又简单和老庞说了两句话。   楼上,包间,两张桌,菜都摆了上来。   大伯高屠户他们几个老头却没有着急吃饭,而是各个趴在窗边看稀奇,一脸看啥都新鲜的样,那红彤彤的灯笼,来回走道的人。   请原谅他们头一回过“夜生活。”   其实现在才晚上七点半不到八点,宋茯苓特意偷摸瞅眼手表,毕竟要保证老爸睡眠的,明日还要考试。   葛二妞:“嗳嗳嗳?吃不吃了?让人来回上菜的小二瞧见多不好,”真是丢不起磕碜。   他们这八个粉花老太太,眼下明显比家里的糟老头子们有见识得多。   钱佩英也说:“不用等胖丫她爹,他与人说完话就能上来,都是自己家人,饿一天了吃呗?动筷。”   当马老太吃饱喝足,将腰间的钱袋子拽了出来,一副她要下楼买单时,掌柜的端一盘西瓜进来,西瓜放在桌上,满脸不好意思的与宋福生耳语了两句。   掌柜的是真不想收钱的,他们东家走时特意嘱咐,可是那人一副必须要结账的模样。   宋福生说:“行,我知道了,没事儿,他结账就结吧。”   庞大人离开酒楼前,给宋福生一家的饭钱结了。也不完全准确,准确的说,应该是安排庞大人的商人给买的单。   大伯、朱氏他们:“……”啥也别说了,真是开了眼界。   俺们家还是当初那个逃荒的人家吗?   我们那时候,家里小娃子们都跪在地上乞讨过啊,您再看看现在。   第二日,宋福生进考场前,有好些位二十岁上下的考生都在马老太的考棚前站着说话。   宋福生才考一天,就认识了好些“同龄佼佼者。”   杨明远在与这些人聊天时,用眼角余光偷摸瞄过宋茯苓两三次。   而第二日,也不再是一个“陪考棚”了,好些商家比如卖毛笔和墨的都来了。 第六百二十章 他在向你走来   有了各种摊位,在宋茯苓眼中这是好事。   要知道南西所相比其他考点,位置有些偏,吃饭都是个问题。   昨日白天饿了,他们就吃的点心。   但在马老太眼中,这就不中了:   到啥时候都有跟风的,你说那跟风的,咋就那么烦人呢?竟捡现成的,捡别人趟出来的路。   你包子油饼子乱遭的摊子全支出来,外面陪考的人,晌午饿了就有多重选择,就不会买她点心了。   你知道这一天下来,仅卖陪考点心能卖出多少?   “奶,淡定。昨日我怎么说的?不用加大量,多亏您听我的了吧?”   马老太:我蛋不蛋腚也不能给人轰走,胖丫啊,你家都不挣钱了你还笑,“给,”心里吐槽很多,仍旧掏出些铜板。   得说,老太太心态现在很平和,跟风影响她买卖的情况已然发生,着急生气没用。   但你要是夸她大气想得开,她一定会大实话告诉你:我不是大气,我是家里头不着急等米下锅,家里有钱,任外面别说刮东南西北风了,就算刮邪风我都不怕。   可我家里要是没钱,着急挣钱回家给孩子们买米煮饭你再试试,我非得去挠死他们。   所以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到啥时候说啥话。   宋胖丫接过铜板,就领着米寿去买樱桃了。   她不是没钱非要管奶要,是兜里都是“一百”的。   宋茯苓买的樱桃不是现代那种大樱桃,是小手指盖大小。   乡下的农民伯伯在山上的樱桃树或家里后院的樱桃树摘下来,挑担子用筐背进城,天热去掉破皮的,挣不上几个钱。   主要是这玩意也不值钱,乡下孩子一般都自个找的吃。   宋茯苓去年就没花钱吃了很多,今年等不及回家上山了,可以说,今年她什么也没干成,前几个月一直在陪爹复习,馋了。   “怎么卖的?”   “二文钱,给你这一碗,你可以挑,孩子,只要别给我全扒拉坏了就行,”老农面前两个大筐,就在陪考棚旁边售卖,他也没个遮阳的,边说话边用袖子蹭满头大汗。   一大碗樱桃拿回去,宋茯苓和弟弟又是洗又是吃,给马老太心疼的,她小孙女甭管洗啥,洗三遍,四壮挑来的一桶桶水全让这俩孩子祸害了。   你说那有啥吃头,不如买个桃。   恩?刚想完,胖丫真就领米寿买桃去了,哎呦这俩淘气的,他们爹里面考试,他们在外面心大的,一会儿包子一会油条,东一趟西一趟,零嘴不断。   马老太摇着蒲扇,坐在考棚里听几名“家长”说话,有男有女。   她不需要回避,想与人聊就张嘴聊,一把岁数了,老婆子一个,不像儿媳和闺女银凤李秀她们只能听,不能插嘴,要不然不好。   老太太这几日就像听话本子似的,听外地人讲当地的事,从地里收成到人文习俗。   你看,那有的明明隔着不太远,婚丧嫁娶习俗还不一样呢。   “多大岁数,你们十二就结?妈呀,十二不中吧。”   “啥玩意?不相看啊,你再男女大防也要让娃瞅瞅的,直接掀盖头,他长的吓人,吓着怎么整?媒婆那张嘴不能信。”   “你是哪的?你那城里是不是有个自己家开的医馆,她姓于,她娘家是关里的……”   老太太记性可好了,记得当初逃荒,有家开医馆的收留过她们。   “哎呦,你两家离的不远啊?她家还干着没?挺好的吧?”   倒是没让这名新认识的考生家长,给那家好心医生捎东西。   用不着,她们家有运输队。   富贵前两天押运那趟就给客栈白掌柜带去了四大车萝卜白菜,还有一些辣椒面。等赶明天凉快凉快的,愿意给医生家捎点礼物,就让富贵一走一路过给送些点心。   不过,那老太太唠起来也挺亲香,让这位家长给捎带几句话。   聊天嘛,啥是聊天?就是想到哪里唠哪里。   而这些外地来的,尤其是妇女用很羡慕的眼神看马老太,在她们眼中,这位老太可是奉天省城人呢。   这第二天又这么消停的过去了。   宋福生出考场。   米寿:怎么样?   他姑父与他单独吹牛:“还是全会,没拉开差距。”   米寿愁的:这是谁出的题啊?你倒是出点难的。   第三日。   宋福生坐在考卷前:“……”   打眼一瞅,有几道题有些含糊,尤其是让他写诗作赋。   这这这,最怕这个。   他急忙翻最后一页。   宋福生深吸一口气:我去,写诗丢分不怕了,得救了,他,果然是不一样的“烟火。”   浮费弥广,闺女押中了得分最大的策论题,他生了个与旁人家不一样的花朵。   会生是手艺,他很厉害的。   宋福生双手捂着脸,闭着眼睛回忆、思考……   杨康情不自禁望了眼宋福生的背影。   他的短板不怕作诗,怕最后的得分题“浮费弥广。”他的阅历和能查的资料是有限的。   与此同时,陆畔在另一个考场已经动笔。   开源,怎么开源?对商人不要过于盘剥,开源商业,对农业制造业提高效率,像是改良工具。   节流,对官员如何节流?整顿吏制,支出透明化,他甚至提出,每一次公务出差,无论是出差方还是接待方,要有具体额度,超额由官员自己补,洋洋洒洒,连草稿都没打,直接写。   很巧的是,陆畔与宋福生的论点是相同的。   不同的是角度。   陆畔身处高位,他能将开源对士农工商里的商如何管理写出千字建议,对节流,官员之间上下如何联系写的清清楚楚,以管理者的角度。   宋福生是曾经当过仓场衙的官,他是以参与者的角度,细致的去阐述细节,很是实用。   可苦了像“杨康”这样没有实践的书生了,他们不停闭目思索。   考秀才的最后一场,快接近尾声时,外面忽然咔嚓咔嚓闪过大响雷,明明之前还晴空万里。   毫无征兆的,考场里就刮进了凉风,窗纸被风吹的有响动,外面邪风阵阵。   宋福生刚要将草稿纸的诗抄写到卷子上,望着外面的天一皱眉。   这个考点外,只有他娘、他媳妇、他闺女、儿子米寿不算个帮手,他大姐、李秀,四壮,没了,就四壮一个男的,撤棚子朝家跑都忙不过来。   还有那么多点心。   帮考生们看守书,下雨了要先将书放桌子上,点心就得没地方摆。   老宋心里急,咋不惦记呢,下笔更快了。   而就在他誊写时,外面又突然下起了雹子,八月天,瓢泼大雨里夹着雹子粒。   南西所考点,宋福生是第一个出考场的人。   他拉着考篮急匆匆朝外跑。   杨明远背着考篮紧随其后。   这条巷子口此时一片嘈乱,各个摆摊的忙着收摊。   大雨夹着雹子里,宋福生顺脸向下流雨水:“闺女,进去。”   宋福生又喊:“米寿,听话,不用你帮忙!”   米寿拉着考篮向棚子里倒动小腿时。   “宋姑娘,你放下,我来,”杨明远用袖子使劲蹭了把脸上的雨水,就伸手和宋福生、四壮他们一起撤桌子,拉雨布。   宋茯苓在雨中冲杨明远的背影大声说:“那你把考篮卸下给我,我给你拎进去,别浇到笔墨。”   “好。”   宋茯苓刚接过考篮,齐刷刷的跑步声传来,两支长长的小厮队伍中间是一台马车。   陆畔掀帘。 第六百二十一章 被雨困住的城市   陆畔左胳膊挎着雨披,右手撑起雨伞下车。   隔着雨幕,眼睛始终盯着宋茯苓、手里的考篮。   他大踏步的向宋茯苓的方向走来。   地上的积水,将他的长衫和鞋面浸湿。   “哥哥?”   陆畔和宋茯苓中间,米寿跑了出来。   陆畔弯腰拍了把米寿的屁股:“上车。”   米寿立即跑回棚子里,将他白日睡觉盖的小被单扇在姑父的考篮上,小人拉着长杆箱的杆,奔向马车。   米寿将箱子向马车上放,到底岁数小,手上没劲,累的嗓子眼发出吭哧吭哧的声,浑身浇透,却先将姑父的考篮放在了车上,这才很灵活的爬上去。   上了车,米寿就摆手急道:“姐姐?”   不用喊,你姐正被安排着。   陆畔站在宋茯苓面前,眼睛盯着宋茯苓的脸,眼神一扫,看见宋茯苓一身男装已经淋成了落汤鸡,清冷的声音道:“披上”,雨披递过去,“拿着”,雨伞又递过去。   “嗳?那考篮?”   没给宋茯苓多话的机会。   陆畔伸手就将杨明远的考篮单手拿过,放在地上,然后就一副像护送宋茯苓上车的样子,用高大的身体,隔档住考篮和宋茯苓的视线。   “听话,上车。”   在雨中,宋茯苓恍恍惚惚好像听见陆畔说了这么一句。   宋茯苓爬马车笨的不行,主要是她身上又是雨披又是玉山,雨披踩到了脚底下,差些不是爬而是摔上去时,陆畔在后面大手握住她的胳膊,搀扶了一下。   当宋茯苓平稳坐在车里掀开帘再看时,她奶奶、她娘、她姑母,李秀通通被陆畔安排明白了。   陆畔正一手把着她奶的胳膊,怕老太太脚底打滑,一手指着后面源源不断过来的马车,顺子带车从后面来了,示意上车。   而且在扶她奶的过程中,宋茯苓发现陆畔还能分神瞅一眼她娘,对她娘不知说了句什么,应该是注意脚下。   至于她爹,宋茯苓隔这么远都能恍惚听见她爹在喊道:“你咋来啦?你考完了吗就出来?不行,这股邪风,不怕大雹子,怕棚子塌了。”   只这么一会儿,陆畔全身湿淋淋的,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您不用管,上车。”   “那我闺女,嗳?米寿呢?”   “都在车上。”   宋茯苓急忙适时的挥手喊道:“爹,我在这。”   与此同时,顺子满脸雨水,明知故问杨明远:“你是宋先生的家人吗?是,就上车,不是,赶紧走。”   说完,顺子冲四壮一扬下巴:“四壮?”   四壮立即放下手里正忙的,上车了,这位早就在亲卫队里练出来了,只需听命令。   浩浩荡荡的车队,小厮队,驶离这个偏僻的胡同。   旁边摆摊的众人,还没看清时是怎么一回事,包括被雨隔在考场门口的书生们,就感觉:   我天,白茫茫的雨幕下,那速度快的,马老太那个棚子眨眼就搬空了。   点心四笼四笼抱上车。   十几名小厮训练有素的扯开油布,唰唰唰扇在书籍上。   多出的长椅凳子向车上一摞,只留有放书籍的桌子和空棚子。   四名护卫模样的小厮,由两名去重新固定棚子,腰间一抽,锤子都有,两名身穿蓑衣的护卫,站在桌边看守。   至于人,马老太她家人,跑的更快,瞬息不见踪影。   之前在棚子里躲太阳、眼下躲雨的家长,“……”   他们都没有来得及打声招呼,马老太就不见了。   “艾玛,”马老太张着十指,扎着膀子,像要起飞的样子,低头看自己这一身湿衣裳。   钱佩英却不顾雨水打到脸上看头车。   宋银凤也探头往前望:“胖丫和米寿在前面呢吧,刚才没看清,别将她俩落下。”   说实话,陆将军出现那一瞬,她们有些懵。而且很急,你想前后加在一起不过眨眼间,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都忘了俩孩子了,更是没看清跑哪去了?   “不能,不能落下。”马老太肯定道,也终于放下胳膊。   李秀递给老太太布帕,老太太说不擦了,你这帕子都是潮呼的,能擦出来啥,眼看着就到家。   就在这时,钱佩英说:“啊,看见了,我闺女在对我挥手呢,她上车了。”   宋茯苓怕她娘不放心,反正也浇湿了,探头想告诉后车里的老妈:我,我爹,米寿,陆畔,我们在一个车上呢。   可是没等喊呢,就半张着嘴,顿住。   宋茯苓看到杨明远在大雨磅礴中,双手抱着考篮走,那考篮好像已经被浇的不能用了。   像现代火车一样,陆畔的车厢里,陆畔和宋茯苓面对面,都把窗。   宋茯苓掀开车帘看见,陆畔自然也看见了。   宋茯苓回眸看向他。   他一挑眉,侧头道:“米寿,弯腰,下面有帕子,哥给你擦头发。”   “哥哥,我给你擦,我也给我姑父擦,”米寿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车里备的两条帕子。   姑父不能生病的,可是哥哥也是考生,他自己倒是不打紧。   嘿呀,一起来吧。   米寿两只小手一边一个,用帕子拍在陆畔和宋福生的头上。   宋茯苓在心里翻白眼,好一副亲亲热热的场面,“爹?”   既然陆畔你装看不见,只能喊爹了。   “爹,你快看,你那个朋友?刚还给咱帮忙了呢。”   宋福生一边擦头发,一边探身一瞅,可不是,怎么把他忘了,扒着窗框:“珉瑞,你让停车,明远啊?明远!”   宋福生伸出半个身子,示意明远你快跑几步,咱给你捎回家。   杨明远听到喊声,在雨中,咧嘴笑了。   考篮不能用了,索性放在地上。   他笑着冲宋福生挥舞着手回喊道:“您先走吧,已然这样,无事的。”   就在宋福生和杨明远互相喊话时,正要低头给哥哥擦手的米寿:“……”   小将军哥哥怎么在桌下攥拳,“别攥拳,哥哥,我给你擦擦,袖子在滴答水。”   陆畔急忙抬眼看向宋茯苓。   然而对面的人,在和她爹一起看向车外。   直到镖局门口,陆畔对顺子嘱咐了两句后,宋茯苓才忽然回眸看向他。   因为他低声说,除了自己的马车,其他车去几个考点转一转,接一接被暴雨隔在考场的学子。 第六百二十二章 欢喜犹豫,冷热交替   之前向家拐时,在镖局和点心店的十字叉口这里,车辆就分为两队。   钱佩英特意下车,被宋福生急匆匆半搂着,这俩人也不要个形象了,被护进头车。   那还要什么形象?下雹子,砸到他媳妇脑门怎么整。   而马老太她们是要带着剩下的点心回店里,非要回去。   老太太惦记啊,怕那几个考点傻乎乎的还没回来呢。   还好,到店的时候,就看见了小全子,还有高屠户和宋福生的大伯大伯娘他们,可见,陆畔是同时派出了几队人马。   老太太在店里指挥着:“点心脏了不要紧,扒了皮,咱自己吃,这就挺好了没全遭。”   说的敞亮。   其实心里很后悔,只这么一会儿就暗自上火了:   你说她凑哪辈子热闹?去什么考场,弄的三儿在里面没安心答题。   再赶明,再她也不去了,上头条?上天她都不去凑热闹了,图点啥,咱不就图儿子考好吗?结果帮了倒忙。   这不嘛,此时老太太和宋银凤她们没跟回家,先弄点心去了,钱佩英顾不上换洗自己,到了镖局后院就烧水。   宋福生又在门口张罗着:“镖局里还有谁闲着?闲着的都与你们顺子爷走,带着雨伞去帮帮忙。”   能伸把手就伸把手。   那么多外地的呢,今天考完了,那些外地考生压根就回不了家,这场大暴雨下的,现在更是大,都看不清几米外的人了。   宋福生张罗完这个,又去牛掌柜办公室查阅票子。   心算富贵还有郭老大他们带队走到哪了,看看票子上写的出发时间,别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再赶上这场特大暴雨。   有些不放心,他们眼下外面有四只队伍。   所以说,宋茯苓又成了丫鬟,没有伺候局的,家里还有一尊“大佛。”   “我抱。”   宋茯苓正在抱柴火,被陆畔吓一跳。   “不用,你快进屋吧,你是客,今天就挺感谢了。”   不知为何,陆畔听了这话,心里却很堵。   他不愿意要感谢,感谢什么?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他没听宋茯苓的话,抱着柴火就走。   还是钱佩英说:“你身上有伤,快进屋换衣裳,我给你叔那新衣裳找出来了,你换上。”   陆畔这才进屋,得听长辈话的,米寿跟着进去,脚前脚后伺候着他哥。   没一会儿,米寿就拿着陆畔从里到外湿漉漉的衣裳出来,又帮钱佩英跑腿去前院喊宋福生。   喊宋福生干啥呢。   钱佩英寻思,得留人吃饭的。   考完试那阵就晚上五点多了,现在一折腾,外面阴天阴的更是邪乎,不得晚上六七点啦?总是要留饭的,人家吃不吃另说,最起码咱要准备好饭的,让宋福生打雨伞去多买些肉,买排骨。   不买不行,天热,之前家里没啥准备,都是想吃现买。   “闺女啊,给你珉瑞哥这水端进去。”钱佩英说完急忙抽空进屋换衣服,闺女也刚换完出来。   珉瑞哥?   宋茯苓看着脸盆里的水,咂咂舌,特意细品品这仨字,这才端着脸盆敲门。   “进。”   “这是新帕子,你用吧,水给你放在这,这是皂角。”   “关门。”   宋茯苓点头:“噢”,转身就要出去,还心想:那是自然?我出去当然要给你关门了,谁还能给你敞着不成?   就在宋茯苓要出去时,陆畔几个大步上前,伸出长臂,既不会碰到女孩身体又及时挡住了茯苓,眼睛盯着茯苓的脸,另一只手关上了门。   宋茯苓先看了眼横在自己眼前的手臂,又抬眼看陆畔,这才明白所谓关门是:啊,她留下,门关上。   陆畔收回长臂,收回的一刹那,抿了抿唇,同时右手攥拳紧了紧又松开:“我有话要说。”   “好。”   “你离他远些,不要有接触。”   “谁?”   陆畔微扬下巴,偏过头看旁处:“你刚还抱过他考篮。”   宋茯苓眨了眨眼睛:“你是说杨明远?”   随后就疑惑皱眉:“为何?你和他有过节吗?”   不应该呀,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认识?   不过,茯苓认为自己倒是懂了,难怪之前陆畔不给人家考篮拿进棚子里。   要说,在马车上时,宋茯苓对这事是有点不高兴的。   考篮对于家境好的不当什么,对于那种一看就家贫的,本来瞧上去就可怜兮兮,你说咱能顺手的事,就给他放进棚子里呗,要不然墨被雨水都浇烂了不能用了,更何况那杨明远还是主动来帮她家忙,才没能及时躲雨的。   但是这点不高兴,宋茯苓也心知不该冲陆畔使劲,使不着,只能说有点小失望,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失望。   她认为:   陆畔,我眼中的你,应该是很尊重知识书本的人,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热的天,什么也不图就要参与科举。   这事在别人眼中,或许会认为你很有毛病,无法理解,但是我从不那么认为,甚至很羡慕你。   那么,我眼中的你,也应该是?打个比方,起码和她爹那种扔书的人是不一样的。   她以为陆畔是很把学习用具当回事的人,甭管那考篮、笔墨是谁的。   陆畔慢慢地转回头,看向比自己矮很多的宋茯苓:“我俩的过节,因为你。”   “我,恩?”茯苓惊讶,猛的抬头:“我?”   “他那人心术不正,”陆畔随着说话向屋里走了几步。   不想看到茯苓对他满眼质疑,唯有躲开,背对着,继续道:“我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与叔熟识上的,但我知他对你内心不轨,这个是确定的。”   宋茯苓:内、内心?还确定?   食指指在自己鼻尖上,茯苓歪头真想吐槽,就是没人听她吐槽:等等,你连人家内心闷骚的事都能知道?   “我不想背后私议人,你信我吗?”   陆畔不提话本子里是怎么写的,不想让茯苓听完心里犯膈应,那是对姑娘家非常唐突的事,多亏话本子是他买的,要是传出去,当天在书肆的见过茯苓的都能知晓写的是谁。   关键他回忆都膈应!   陆畔昂扬着头,心想:茯苓你要是不信我,我已这么说,你还没有防着他的心,他还心怀不轨的总是扮可怜装忠厚往你身边凑,就别怪我收拾他,那就让他可怜到底吧。   我就是我,我就这么做。   宋茯苓说:“我当然信你啊,不过,你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他心里的吗?”语气里满是八卦求知欲。   陆畔僵硬着回头。 第六百二十三章 男孩的心思女孩你别猜   陆畔只要想象茯苓不信他、不听他话,他就难受。   他不擅于解释,也不屑于多解释。   今日本想考完,好好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早之前他就琢磨过怎么以米寿为引,找借口带她们姐弟俩出去转转,却被大雨浇的形象全无。   全身湿透不打紧,男人不当什么。   但茯苓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甚至有不满,这就不成。   还气他。   喊宋叔看车外,不停扒着窗沿,不顾才擦干又淋湿,热心地望着那个姓杨的,这简直是太气人。   所以,已然做好了,此时你要是不听我的,成啊,我管不了你,回头我出了这个门就去毁了他的心理准备。   毕竟,在他这里:   茯苓,你最好信我,毁一个人,可比向你解释简单多了。   可是。   却没想到……   陆畔扭头望着茯苓,确认她的眼神:“你刚才说什么?”   倒给茯苓整迷茫了:哪句?   “啊,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他?”   “你为何信我。”   俩人同时开口。   宋茯苓先皱了下眉,随后用眼神上下扫一遍陆畔。   她就不明白了,这人是傻吗?还是她这个现代人和古代人脑回路对不上茬。   不能啊,她和她奶就能对上。   “那还用问吗?那个杨明远,他不过就是和我爹一个考场的,前后加一起都没有见过几面,你和他比?还问我信谁?我只是好奇,但你要是不便于说原因,我也照样信你啊。”   茯苓说到这,又指向外面:   “就是我爹,你现在去和他打声招呼,他也会不问原因就保持距离。这不是很正常吗?咱们之间,自打你踢过我,之后经了多少事,那个外人才见过几面。”   “我?”陆畔眉毛一动、心里一跳。   没想到茯苓忽然提被他踢那事儿,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是吧?”   宋茯苓望着陆畔继续分析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那个外人,好像是对他……不,你没到前,他是在给我家帮忙,他的东西,我就认为要给保管好,帮我家忙,我家。但是上车了嘛,我以为你接过去,会?”   “茯苓啊?”外面钱佩英喊道。   “嗳,来啦娘。”   宋茯苓话没说完就向外跑,急走了两步,突然站住,倒退着回来,扭头问陆畔:“有一日我与他在你的书肆偶然见过,之后,他是说了我什么被你的小厮听见,或是写了我什么,让你亲眼看见了,对吗?”   陆畔一愣,没想到竟被猜到。   随后,板着脸,一板一眼道:“话本。”   噢噢噢。   宋茯苓和陆畔对视间,一脸了然。   看来,杨明远是拿她当假设女主角了,写过才子佳人?   而且看那“封建”的陆畔没有急火火告诉她爹,不,那不是陆畔的风格,他才不会告状呢。   准确地讲,应该是陆畔还让杨明远活着,没给他断手断脚,只是让她离远些,那就指定不是黄本子,甚至都没有露骨的话。   对“过分”程度,心里有数。   “明白了。”   陆畔望着空荡荡的门,正在拧眉瞪着:   你什么意思,你那一脸不算什么事是几个意思?你知不知道他写窈窕淑女后面跟着君子好逑?逑。   正瞪着来劲时,没想到宋茯苓又出现在门口,“你为何要看那种话本子?”   “我……”陆畔哑然。   “茯苓啊?”   “嗳,来啦来啦,娘,别喊啦。”一身男装的宋茯苓,这回真跑走了。   并且在跑走前,用眼神再次上下扫遍陆畔,心想:   你小子,没事儿竟然看才子佳人话本子找乐子,真看不出啊。   嗳?那你有没有看过更过分的啊?   陆畔红着脸,憋着口气,等了好一会儿,发现宋茯苓真不回来了,他才松开这口气。   然后他就开始了情不自禁的过后“总结。”   一遍遍脑中回拨,他们俩人刚才的对话,俩人都说了什么。   一遍遍在脑海中响起那句脆声声的,“我当然是信你了。”   陆畔弯腰坐在炕边,嘴角慢慢挑起,盯着屋里不平整的地,眼睛亮亮的。   可是,过一会儿,他又舔舔唇,笑容不见了,微拧着眉头想:   刚怎么就没有解释他踢的那一脚?那是多好的机会。   他也一直在寻找这个机会。   怎么就没有脱口而出,告诉她心里话:   如果,假如,当初他要知道,他不会踢她的,真的。   她那时很脏,他?他不是故意的,唉……   陆畔又长长地呼出口气。   因为他还很纳闷,为何每次和茯苓对话,主动权并不在他手里,场面时常不受他控制,这很奇怪。   这样的情况在他的身上很少发生,就是皇上也?   “哥哥,”米寿穿的跟神父似的出现。   小人一身黑雨披,如果将他双手捧的姜汤碗换成十字架就更像了。   米寿睁着大眼睛看哥哥:你这是干啥呢,时而欢喜,时而忧愁,地上放盆水,你还不抓紧洗洗。我出去买肉时啥样,回来还啥样。   “这水都凉了,我去给哥哥舀点热的。”   “米寿,”陆畔伸长胳膊就给米寿拽了回来,降低音量道:“我问你。”   “恩,你说。”   “你姐姐她……平日里也是旁人稍稍提点,她就能猜到很多?”   米寿听懂了,哥哥在说,姐姐是人精。   “那当然了,我姐姐是家里最聪慧的人。她哪是会猜啊,她啥都会,她还会看。像是去山上怎么能快些找到吃的到观星象,她都会。   观星象啊,哥哥,你别笑,是真的。   像是村里人想知道今日往哪刮风,什么天儿,都会顺嘴问我姐。   俺们太爷爷常说,姐姐要是男娃娃,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呵呵呵,”不知为何,陆畔就是想笑,他指着外面:“那今儿个,这天,她观出来没有?”   米寿尴尬了下,哥哥,你要是这么唠嗑会把天聊死的:“那倒没有。”   “吃饭啦。”   “咳咳”,陆畔在宋茯苓忽然叫吃饭那一瞬咳嗽了起来。   ……   “这不行啊,这要给你熬些汤药,”钱佩英一边摆筷子一边看着陆畔道。   宋福生刚洗完手,坐下身也说:“回头不行,让你们府里的大夫给摸摸脉。”   都以为陆畔是被雨淋的感冒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差些丢了命   外面电闪雷鸣。   天阴的,黑的,晚上七点钟像已经半夜了似的。   钱佩英点了四盏油灯。   饭桌上也没做的别的吃,没摆啥大鱼大肉,只摆有火锅。   一个是老宋没买到猪排骨鱼肉,那些卖肉摊早就被雨淋跑,只后两道街有一家卖羊的,宋福生顶雨去买了只羊,让人给现杀的,要不然早回来了。   另一个即使买回来,又炖又炒,其实也麻烦,饭得啥时候才能好。   索性,吃火锅吧。   家里青菜洗洗,泡点蘑菇,切些羊肉,和面擀些面条,麻酱韭菜花腐乳这都有,愿意吃辣,家里还有辣椒面。   “你能吃麻酱吗?咳嗽。”   陆畔看着宋福生说,我能吃。   “要不要腐乳?”   “要,要不然我自己来吧。”   “不用,我就给你顺手盛了,你还要啥?”宋福生一点当叔叔的架子也没有。   被家里一堆堆侄子早就练出来了。   “爹,给我来点香菜沫葱花陈醋辣椒圈。”宋茯苓忽然道。   陆畔看了眼茯苓,吃羊肉蘸醋那得什么味儿?然后对宋福生说:“我也要那些,要醋。”   下锅里的肉熟了。   钱佩英示意陆畔自己夹:“你吃,啊?珉瑞,咱家都是自己夹,也没准备公筷。”   “好。”   圆桌前。   陆畔发现宋福生他们真没拿他当外人,筷子纷纷下锅,他在下筷子前,还特意看了眼宋茯苓,那位已经吃上了。   莫名的,再低头看眼麻酱碗,耳边听着外面哗哗的大雨声,被这昏黄的油灯照亮,心里很热乎。   这让他想起在外打仗时,他想象中的家,就该是这样。   “吃啊?”   钱佩英再次示意。   这孩子咋还不下筷,再不夹,熟肉就要让她闺女吃完了,那就得等第二次开锅。   “嗳,”陆畔端坐在那。   不是故意摆谱,是习惯了这种坐姿,他就连在炕上盘腿也是这样。   夹了一筷子羊肉,用小碗接着,放在麻酱里蘸了蘸,这一定好吃。   看她吃的就很香。   刚要放进嘴里,“砰,磅!”   两声房顶板子掉落,连着米寿的尖叫声:“哎呦俺的娘啊,姐姐!”   宋茯苓抱着碗。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呢,就知道弟弟瞬间向她扑来,小手张着,像是想捂她头。   他爹唰的一下跳出两米远。   她娘一脸慌张的站起身扯着她衣袖,一副也不知是让她走还是不走的样子。   火锅晃晃悠悠愣是没翻,盘子掉地摔碎不少。   宋茯苓抬眼再一看,我天,最惨的是陆畔。   因为他那里是重灾区。   那房顶有块板子不知怎么就掉他身上了。   他嘴角流着芝麻酱,手中的碗掉地摔成两半,长衫上、鞋上,全是麻酱陈醋辣椒圈。   陆畔正张着手,愣愣地望着她,好像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就在宋茯苓正要问:“你没事儿吧?”,宋福生满脸焦急上前。   说实话,老宋此时心里还有点愧疚,因为在板子下落那一瞬,他很是灵活跳出好远。   “珉瑞啊,珉瑞,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低头低头,我看看你这后脑勺。”   “哥哥,这是几?你是不是被砸晕啦?”米寿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唯恐哥哥已经被砸懵,那可是头啊,哥哥,你不要出事。   钱佩英也急忙上前,又是拿抹布要给擦拭衣服,又是围着陆畔转圈,看看有没有哪里砸出血。   陆畔确实有点懵,之前还被砸的晃了一下。   只记得他刚要吃羊肉,肉味都没有尝到,啪嚓一声,碗就不见了,脑子一阵。   陆畔捂了下后脑勺,先胡乱回答米寿那是一,然后扯着腿边的米寿,又指着宋茯苓:“没没,我无事,你,你快起来,我们都离这里远些。”   谁知道还会不会掉板子?   这什么房子?   陆畔看宋茯苓仍旧傻呆呆坐在桌前怎么那么急人哪。   宋福生拧着眉,望棚顶:“对对,都走,离这远一些。”   大屋里。   宋茯苓听到老爸说:“我们都没事儿,就是你,看你有没有事儿。你矮着些身子,个子太高。”   她娘说:“还是躺炕上吧,那头上的玉簪碎了要拿下来的,别再给扎到。”   “叔。”   “恩?”   宋茯苓听到陆畔说:“你感觉到漏雨了没?”   那声音里带着恍恍惚惚夹杂着迟疑,似乎是有点不确定。   他那人说话语调不是这样的。   可见陆畔真是被砸的发懵,都开始怀疑自己判断了。   陆畔这话一落,宋福生、钱佩英、宋茯苓、炕上的米寿,四口人齐齐抬头望天。   刚刚不是厨房里掉了板子吗?怎么会是屋里?   没一会儿,米寿伸了伸舌头:“恩,有水。”   宋福生忽然骂了句:“草,漏雨啦。”   这啥房子啊?怎么还漏啦。   ……   宋茯苓打着油纸伞站在院子里,恰好能看到后院房顶上的一切。   她看到陆畔和她爹踩着梯子顶雨上去了,看到了才到家的大郎哥铁头哥他们也跟着上了房。   看到顺子像个落汤鸡似的站在院子里,不停地抹着脸上的雨水,正在指挥一队浑身湿漉漉的小厮向院里搬瓦。   那瓦,是国公府以前剩的,被陆畔紧急调用。   “嗳?”宋茯苓惊呼出声,手都伸了出来,又松了口气。   她爹刚才差些踩滑了,被陆畔一把拽住。   雨中,房顶上的陆畔还对她挥了挥手,似乎是喊着什么,雨声太大,根本听不清。   但她清楚,应该是让她赶紧去前院。   宋茯苓:我不去,我去前院离的远,该看不见你们了。   “米寿,你回去。”   “姐姐你都不回去,我也不回。”米寿穿着那身神父雨披犟嘴道。   过一会儿,米寿忽然说:“姐姐,你看那话本子都是胡说八道的。”   “你是什么时候看我话本子的?”   “这个不重要。重要是真胡说八道,那上面都写着有钱有势是恶霸公子,调戏这个打那个,可你看咱小将军哥哥,”米寿望着雨中,满腔热血,他啥时候能上房帮家里?   多亏有哥哥们,在他没长大时能给姑父搭把手。   就在这时,之前下过一阵的雹子再次袭来,哗哗,噼里啪啦。   宋福生在房顶上张罗:“不行了,别补瓦了,都听话,啥也不如自己安全,先下去。”   陆畔在房顶上喊那对姐弟:“你俩给我回去!”   这回宋茯苓听话了,在她娘拿盆接屋里露雨时,带着米寿洗菜。   火锅算是吃不上了,陆畔吃她家饭差些付出生命。   看看菜篮子,给陆畔炖个酱茄子。 第六百二十五章 最了解你的人是我   宋福生带头,一帮人用胳膊挡着头爬梯子下房。   那油纸伞都被雹子砸破了,多吓人。   陆畔用水撩着脸,弯腰洗脸时,扭头问道:“你刚说,是谁做的饭?”   “我妹子,将军洗完快进屋吃吧。”   大郎回答完陆畔,又探身大声招呼着顺子,让顺子别忙了,快进来,小厮们去前院,他这就去送姜汤。   顺子跑到屋檐下时,本能的一个挺腰窜进屋。   差一点儿,一个大雹子就砸在他头上。   “是你做的?”陆畔端着姜汤碗,在和宋茯苓错身间,极其小声又确认一遍。   “啊。”   陆畔微侧头望着宋茯苓的背影,边喝姜汤,边翘起嘴角。   她在对他嘘寒问暖。   宋茯苓端着菜,也用余光注意身后。   他能不能别直不愣腾看她笑,一会儿再笑的被她爹发现。   “吃吧,快垫一口,这饭吃的,真是一波三折。”宋福生将湿头发拢了拢,用抹布擦了把脸。   这一晚上,可给他累坏了。   从考完试就没招消停。   全身上下就没干过,只换衣裳就换了三次。   陆畔穿着宋福生的布衣,衣袖卷着,露出半截胳膊端起饭碗,真饿了。   夹起一块茄子,看了眼宋茯苓。   宋茯苓连瞟都没瞟他一眼,就微点了点头。   对对对,那是她做的。   陆畔笑了下,用碗接过酱茄子,刚要放进嘴里,“少爷?”   一名小厮跑了进来,先在顺子耳边嘀咕,顺子又急忙和陆畔小小声说了两句。   陆畔看了眼饭碗,“那唤他们进来吧。”   他是不管了,爱谁来谁来,他要吃饭。   将茄子放进嘴里,第一口特意细品了品。   好吃。   瞟眼宋茯苓。   宋茯苓扭给他侧脸看,忙着给弟弟盛饭。   宋福生没注意到这眉眼官司,正在仰头问顺子:怎的了?谁来啦?   顺子告知:是府城的河道官,和知州大人的两名下属来了。   宋福生一听,惊讶地要站起身。   一边心里纳闷:这怎么找陆畔找到他家了?是从哪里听到的信儿。   一边说,“那我得出去迎呀,铁头,大郎,虎子。”   名义上,来的大人都算是你们领导,行政长官,仨孩子还傻坐着吃什么。   “都坐,”陆畔指着菜道,“这是咱们的家宴,无需对他们行礼。”   家、家宴?   铁头傻愣愣看着桌子上只有俩菜,还是用盆装的,一个酱茄子,一个白菜丝凉菜。   大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想:关键这也不是你家啊?我们真的不用去迎大官吗?   宋福生说:“那她娘,你带闺女和米寿回屋吧。”   正吃好好的,自家人都饿了一晚上了,凭什么要躲他们回屋,陆畔制止:“不用,就吃我们的。”   就在这时,陆家的小厮已经引着这仨位官员进来了。   宋茯苓她们想躲也躲不开。   来的仨人穿着官服,都是一把岁数了,看那模样最年轻的的也要四十多岁。   见到陆畔就齐刷刷行礼,“下官参见将军。”   “恩,”陆畔夹了一筷子白菜,放进宋福生碗里。   那三位大人一瞧,立即向宋福生拱了拱手打招呼。   宋福生略点了点头回礼。   他端着饭碗望着陆畔给夹的白菜,心知:   此时,自己指定是不能站起来的。   甭管咱这一大家子是什么身份,咱就算是最底层的小民,既然能与陆畔在一个饭桌吃饭,被说成是家宴,家,就不能站起身向这三位行礼,那是在给陆畔下面、跌份儿。   陆畔的家宴,“家人”,向比陆畔低身份的官员行礼,那成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顺子站在陆畔侧后方,也在对欲要拿凳子的大郎提点般的微摇了摇头。   他们敢扰将军吃饭,在这个时辰寻上门来,已经有所失礼,不用给拿凳子。   更何况拿也白拿,他们不敢、也不会在少爷面前坐下。   他们什么身份啊?敢和少爷平起平坐?   这饭吃的,宋茯苓听着那三位官员向陆畔不停汇报工作,瞅了瞅自己的饭碗,心想:这还不如回避呢,满饭桌,估计就陆畔一人吃的挺好,她爹半晌夹一筷子菜。   至于那仨人寻陆畔是什么事呢,老宋家人全听懂了。   行政长官们派出他们仨当代表,来请示。   希望陆将军出面参与行政会议,共同研究一下今日暴雨、雹子过后,给百姓造成的重大损失。   其实说来说去,请陆畔出面,百姓损失这一块他真管不着,重要的是,水位在上涨,希望在情况危急时,能派兵支持。   陆畔听完,始终在吃饭,没吭声。   而宋福生倒是端着碗望了眼外面,雹子已经停了,暴雨也比刚刚小了些。   那三位大人一看宋福生的动作,立即详细地告知:是真有那种可能的。   因为浑河边有一用来计量水位的“大石鱼”,就是用石头雕刻的鱼伫立在海边,鱼身上有水位高度的划痕。   水位越过一划,都不受灾,越过两划,极低田地受灾,超过三划,低田受灾,以此类推。   眼下虽只在二划到三划中间,但是观星象的大人和河道官都认为,这就已经很吓人了,要知道这才下了几个时辰。   以前都是下一段日子,才会上涨到三划。   这三位大人在解释时,一脸焦急。   他们是真怕啊,万一这雨从即日起不停,接连不断,他们怕会出大事。   出大事,每个官员从上至下都会胆颤心寒。   如若早期没重视造成失职,失职会重判。灾情奏报更要及时,不敢当报不报、不及时报。   现在各府衙已经忙翻了天,主政官员、各司其位,全部坚守岗位,随时报讯。   宋福生望着陆畔,这一瞬才知晓:   皇上走了,驻扎北方的兵,眼下都在你小子手里啊?   这些人是来请你出兵符的。   毕竟真要出事时,衙役能有多少,他们想让你危急时,出兵抗洪。   “走吧。”陆畔终于站起身:“我随你们去看看。”   三位大人喜出望外,没想到陆将军这么好说话。   镖局前院,宋茯苓很忧愁地看着马车离去,小小声问她爹:“他会不会调兵?”   你别说这是为百姓好,也别找理由说情况紧急。   再紧急,在皇上那里,没有虎符下令,你就敢私自用兵符,将来能不能也打着为天下百姓好的名义,私自调兵逼宫啊?   宋福生摇头:“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死心眼。他会了解完情况先请示旨意。”   没看那小子一脸不愿意搭理地方行政的样子嘛,要不是有百姓勾着他,恐怕连动都不动。 第六百二十六章 老天爷不成全   真照宋福生那话来了。   陆畔确实不愿意掺和地方的事。   他不管那些人,那些人也管不到他,别看都是“官”,两码事。   他只听皇上的调令,以及在作战时,听命于上级将领,如果有上级将领的话。   所以说,和谁出面去请他无关。   能请动他的,无非是这事和百姓息息相关。   三位大人以为会直接回府衙议事,没想到,陆将军却让车赶到了浑河边。   此时,浑河边。   这场雨下的,天黑漆漆一片,雨声、河水拍岸声连绵不绝。   陆畔就站在石鱼旁。   水已经淹没到他的小腿肚,脚泡在冰凉的河水里。   顺子给他的少爷打雨伞,风很大,雨伞根本挡不住,小全子等几位小厮也打不了灯笼。   小全子被大风刮的,甚至倒退了两步。   陆畔弯腰用手在摸石鱼上的划痕。   他不想听那些人说现在水位到哪到哪了,他想亲自验证。   陆畔一边摸这些计量水位的痕迹,一边问随行官员问题。   “将军,您说什么?”   风很大,雨声也大。   陆畔满脸的雨水,雨浇的他眼睛睁不开,沉声喊道:“我问你,一个时辰前,水位到哪!”   “噢噢,将军,您看,是到这,”是到这吧?三位大人问留守在这里的衙役。   “报,这条河,上一次发洪水,当时水位上涨情况。”   他恍惚记得是八年前,那时候他还小,对这方面的记载记不太清了。   雨中,三位大人又看向留守在这里的小官员。   陆畔拧眉,雨水顺着脸颊向脖领子里流,说话都向外喷水,问顺子:“他们说什么?”   “少爷,他们说衙门里有详细记载。”意思是您到那里就清楚了,他们眼下心里没数,也需要翻阅。   陆畔点了点头,看起来好像没有不满,转身离开。   他对地方管理不参与,对地方用人更不会发表意见。   可心里却在骂:一帮棒槌,一帮领关饷混日子的。   对某些官员,陆畔好些时候真是打心眼里鄙夷。   尸位素餐。   用老百姓的话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都说他很是尊敬欣赏宋福生,没有茯苓,他也照样。   陆畔现在都怀疑,不提宋福生,就是九族里的那些小子再锻炼一阵是不是也比那些棒槌强?   只看那镖局就知。   有打卡、有保单,领武器需要按手印,执行完回来需要交武器,执行押运任务时,按照路线沿途经过镖局分点需要卡戳。   你再看看这个。   主管的河道官不知上一次发洪水的情况,需要现查阅,我要是自己翻阅,要你干什么?   陆畔没去衙门,直接回了国公府,让顺子他们也能有口热乎饭吃。   在顺子他们吃饭换衣时,陆畔穿着新里衣,正在查阅关于洪水的记载,府里的大夫给他背部换药。   “少爷啊,老夫有句话不知?”   陆畔一摆手制止。   “少爷,您头上这包。”   陆畔又一摆手。   大夫无奈地叹气,拎着药箱出门。   大夫不知,陆公子的伤口泡囊、红肿发炎,给宋福生家盖瓦片功不可没,后脑勺的大包也是从那里砸出来的。   大丫鬟在磨墨,陆畔端正的坐在书桌前,在向皇上请旨,打个“预防针”。   有理有据依照史料罗列,这场暴雨如若连下七日会什么样,连下十四日什么样,连下二十日,奉天府会被淹成什么样。   皇上,必要时,是否出兵抗洪?   与此同时,宋福生在给陆畔洗衣裳。   在他家换下来的,他不洗,谁洗?   钱佩英拿着用小盒装的洗衣液进屋:“老太太今晚不回来啦?”   “刚派人说不回来,在那面挤挤,晚上也对付一口。没事儿,四壮在那面。”   “你今儿考的咋样?忙的一直没问。”   “反正会的是都答上了,我觉得考的挺好。”   一般学渣考完都觉得考的挺好。   “我还寻思考完可得大睡几天,妈的,老天爷不成全。”   钱佩英想起茯苓之前捡回的一小盆雹子:“你猜多大,那最大的雹子?”   “最大的,不得赶上鸡蛋那么大?快赶上了吧?”   钱佩英点点头:“完了,粮食。”   是啊。   宋福生现在就希望明日天气赶紧放晴,他好回村看看。   突降冰雹,还降那么大的,别看就猛的下那么一阵,就那么一会儿,地上雪白一片。   都说老农民种地,一场大风大雹子,田地就会被打溜秃,全靠天赏脸吃饭。   宋福生都不敢想象他家的辣椒秧子。   还山上辣椒呢,估计眼下家里菜园子里种的菜全都得趴地上,大地里的苞米叶子被打成丝。   老农民们啊,这一年,白忙,白挨累种地。   “多亏我和阿爷学尖了,没事儿就买粮。”   学方员外爷。   那位老方,纯是逃荒逃出后遗症,有钱他就买粮,已经到了上瘾的程度。人家说了,不买粮,心慌。   而他和阿爷是谨记:晴带雨伞,饱带干粮。   家里不缺吃时,也要买上些存起来,尤其家里人口多。   也是吓怕了,一个是封城那阵真抓瞎,一个是宋福生告诫自己:咱已经不是现代人了,思维处事不能再像现代似的。   现代,你以为各地每年没有招灾的吗?那为何生活里不缺吃喝,感觉不到?因为国强民富,现代保障很充足。   这里哪能行?   钱佩英听的也犯愁:“咱家那些房子,装修现在也停工了吧?唉,多亏封顶了。也多亏老太太从国公府回来就嚷嚷步步高,要在各户门口盖台阶。像你大伯和老爷子家没盖,这么大雨,水就会进屋,咱几家听了老太太的,就没事儿。”   宋福生说:“装修不要紧,大不了不装了。我现在就担心,别像那几名找陆畔的官员说的,要是不停下雨,咱家前后有河有山,平时风水好,这时候就不好了。”   这话可给钱佩英吓着了:“不能那样吧,咱院子离河离山都有距离,挺远呢。”还能爆发泥石流山洪是咋的?   “那就看,下多大下多久呗?”真是招灾的体质,老宋示意媳妇与他一起拧干衣裳。 第六百二十七章 后反劲儿   钱佩英又使唤老宋让给衣裳过了一遍水,还要放点柔软剂。   老宋:“你快拉到吧,这都几点了,放柔软剂我还得投洗,我给它再熨烫一遍得了呗?”   钱佩英说:“你看你这人,干点活不耐烦,这不是陆畔的嘛,咱给好好弄弄,人家这衣裳都是贵的。”   宋福生不耐烦道:“没那么娇贵。”   钱佩英只能拿着洗好的衣裳,去了女儿住的屋。   而宋福生是去灶房喊大郎他们:“你们几个别拾掇了,明早看得清再收拾棚顶,回屋睡觉。”   今晚,他要带着米寿和这几个小子睡。   有一个屋漏的邪乎,炕中间漏,没法睡觉。   当初买时,外表看,这房子真不怎么破旧,谁能想到一场暴雨下来,经年的瓦片和房顶木头遭破的不行。   看来以前房主买卖做的是真不好,难怪封城那阵急卖房,挣点钱估计都修补前院了。   大郎他们说:“三叔,你先回去歇着吧,我们再修整修整。”   明天他们要去当职,一早就走。   他们尽快给修整完,三叔就不用干了。   其实也没办法好好修整,外面下雨,上不去房顶,就是挨块板子检查检查。活动的给它钉紧,木头已经糟破不像样的给撤下来。   米寿一直在这里拎着油灯给哥哥们照亮,或者帮忙递递锤子。   小人不大,还仰头学习呢。   等长大了,家里这些活计都得他干,要学的。   补补房顶,家里什么东西坏了修补,总不能让姑父到时一把年纪了还操心这个。   再看宋茯苓,早已经躺下了。   回屋前,听说米寿有要学干活的想法,不和她睡觉。   宋茯苓边刷牙还边吓唬米寿说:“弟,你将来不好娶亲呀。”   “姐姐,为何?”   宋茯苓一嘴牙膏沫:   “我弟打小就优秀,长大了一定文武双全。   关键你还会过日子,三岁看到老,家里家外全能。   你这样的,将来得娶什么样的姑娘啊?那姑娘也忒幸福了吧。   你才几岁的年纪啊米寿,可我现在就觉得,谁都配不上风华正茂的你,我将来一定是位特别挑剔的大姑姐。”   “姐姐,早些睡,”米寿羞涩的,脸红扑扑的端走宋茯苓的洗脸水。   钱佩英进屋时,宋茯苓正在打哈欠:“好累啊。”   你干什么了,你就累,钱佩英拿衣服脱鞋上炕铺上。   “嗳嗳,娘,你把他衣服铺我旁边干什么?”   宋茯苓急忙坐起身。   她娘将那衣裳晾的,胳膊是胳膊,领子是领子的,就铺在她一侧头能看见的地方,半夜起来上厕所都容易被吓到。   不知道的,以为旁边躺着位无头的男人呢。   “你别事多,不铺炕上搭哪里?外面下雨潮,搭绳子上什么时候能晾干,万一明儿个他就来取呢。”   “一件衣裳,他取什么呀,陆畔那衣服海了去了,估计早忘了。你看他每次来咱家,穿过重样的衣服吗?回回样式不同。”   真让人嫉妒,一个男的,臭美,比她穿的都好。   每回见面,连发带香囊等装饰品包括鞋都是配套的。   钱佩英一愣:“别啊,他可别给我忘,他把你爹的衣裳穿走了,得还给咱们的。你爹的衣裳,就那几件值钱。”   “但愿吧。”   宋茯苓重新躺回被窝里,嘴上说但愿,心里却觉得够呛。   陆畔拿走别人东西不爱还。   拿过她图纸、拿过她画,事后像没发生过那些事似的。   搞的她脸皮这么厚的人,都不好意思讨要。   而钱佩英在提起陆畔后,想了想,盘腿坐在炕上。   忽然和女儿说道:“你说那陆畔,多好个小伙子哈?”   宋茯苓背对她娘,在被窝里眼神闪烁了下,没敢搭话。   她不说话,并不影响钱佩英唠嗑。   钱佩英主要是唏嘘:   “你看看,来的那三位官员,一个个岁数挺大了,对他恭敬着弯腰,就差跪下了。   他该吃饭吃饭,抽空恩一声,那仨人就能乐够呛,这可真是身份不同,我今儿在现场,这回终于深有体会。   转回头,对咱家人却……   给你爹夹菜,抱米寿,给咱家顶雨搭房子。   还有在考场那时候。   闺女,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车一辆辆就过来了,小厮一队队跑过来。   陆畔拽着你奶,扯着我,张罗事,咱家那棚子转眼就完事儿……”   钱佩英回忆起那一幕,作为岁数大的女人,她就觉得咋那么帅呢。   她可喜欢这些狂酷拽的东西了。   可能是生活里,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至少自己这个年纪,一点儿此类的惊喜也没有。   过日子嘛。   而且,让钱佩英对考场那一幕记忆犹新,不止是有面子,不止是有点虚荣心作祟。   那孩子背影非常高大,出现那一瞬,就能让人感觉到踏实。   她当时就觉得吧,往后要给米寿也培养成这样,让别人羡慕咱家,羡慕咱家的米寿有那种身份、地位。   女人到了一定岁数,是非常明白一个道理的:男人耍帅你得有资本,没资本,你有那个心,也耍不起来。   被窝里的宋茯苓,并没有感知到老妈的种种感受,完全体会不到老妈心中的“少女梦”。   她掀开被子,拄着下巴道:   “娘,在现代时,您可是位职业女性,怎么还能对年纪大的向年纪小鞠躬如此感慨呢?   我记得你们单位是不是有位冯处长,刚到那里没几年就成你领导了,你还能见到人家叫小冯吗?   倒是人家以前叫你钱姐,成你领导后,叫你佩英同志、佩英或是老钱。   这叫啥,这就是身份不同,古代现代通用。论资排辈要不得的,影响社会进步。”   钱佩英听的很反感:“得得得,你这与我在胡扯什么。”   她说的是那个意思吗?她在聊陆畔,聊那种感觉。   到她闺女那里,闲聊天能被气着。   宋茯苓一脸莫名其妙。   所以说,直到此刻,钱佩英也没将陆畔和她闺女往一起联想。   陆畔是好,很好,可是你看她聊天的话题,还能与闺女分享探讨这份虚荣心呢,而不是试探就知晓。   钱佩英认为,陆畔待她家不同,没有架子,完全是因为老宋。   “救命之恩”,加上与他家总联系,陆畔和宋福生关系很是瓷实。   钱佩英躺下身:行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别寻思了。   转换频道很快速,闭着眼睛在想:   本来今年秋冬要开生鲜店,就指望秋冬两季挣菜钱。   都已经和海边那些渔民、包山种果树的农家订好了,给留着海鲜、水果,到时候和菜一起卖。这回完了,一场大雹子。   还有老宋,秀才要是过了,考举人。   她迷迷糊糊正要睡着时,她闺女:“噗嗤,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给钱佩英吓一跳。   这孩子,大晚上不睡觉,你家地里都要绝产了,在笑什么。   你说,要不要揍她? 第六百二十八章 红袖添香   钱佩英对着旁边蠕动的大鼓包就捶了一拳。   宋茯苓立马就老实了。   不过,仍然:“嘿嘿嘿,”小小声笑个不停。   她用棉被捂着自己的头。   黑暗里,宋茯苓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有睡意。   她只要想起陆畔被砸懵那一幕,嘴角沾着麻酱,举着两手,饭碗横空不见了,面前横快潮乎乎的板子就憋不住傻乐。   让你吃饭魂不守舍、三心二意。   他爹还格外不讲究,看到板子掉落那一刻立即跳出两米远。   其实就是给太爷爷弄来,太爷爷一把年纪也能如此迅速,那真是逃荒逃出的技能。   而她弟是,天天小将军哥哥,小将军哥哥的叫着,到关键时刻,嘴里喊着艾玛呀就机灵的跑走。   当时,陆畔捂着头,一脸他有事的模样。   嘴上却坚强地说……   咳,宋茯苓在被窝里,用嘴型无声地学陆畔平时一本正经的语气:“我没事儿。”   哈哈哈哈。   你没事儿就怪了,你还一块肉也没吃到。   笑着笑着,宋姑娘改趴在炕上。   两手拄着脸,脑中开始情不自禁回拨,老爸在房顶上差些一个闪身滑下来,陆畔像背后长眼睛似的,回手就给拽住的那一幕,还在大雨中,蹲下身,查特意看老爸脚下踩的碎瓦和老爸的鞋。   他心很细的,是不是?   以前也知道他心细,都能给她爸挑脚底板的水泡。   但那时候没有亲眼见到,也没有往自己身上联系。   你说这可真奇怪,他没和她表白时,她从来没有多想过。   可她现在的苦恼又变成了,时不时要提醒自己:别想多,别自作多情。   他无论帮忙做什么,没有你宋茯苓,还有你爸、你弟的面子呢。   以前没那什么时,人家照样帮忙。   过一会儿,宋茯苓又歪头琢磨上了:   他不爱说话,爱观察。   这样的人,内心世界通常很精彩、很丰富是不是?   你们猜猜,他的心、他对每个人的看法,他眼中的世界能有多精彩?他会不会也常常在心里吐槽别人?表面却装的一本正经?   对了,他是什么星座的?   随着这些胡思乱想,东想一块,西想一块,宋茯苓在被窝里掏啊掏,掏出把木梳。   噢,弟弟的木梳,她今晚忽然想借来用用,忘记还了。   宋茯苓:我就是忘记还了,是真的。   黑暗里,宋姑娘眉眼弯弯,白嫩的小手细致地抚摸梳子上的纹路。   摸了一会儿,她还将木梳凑鼻子下面闻了闻。   谁也不知她在闻什么。   米寿:闻我头油味儿吖?   在宋茯苓握着木梳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时,在大多数百姓也早已睡觉时,这个雨夜,陆畔一身蓝色锦缎衣,出现在奉天城最大的戏楼“畅音阁。”   这里正人声鼎沸、纸醉金迷。   门口小二打着油纸伞上前接应。   看到马车帘布掀开,真是陆公子来啦,是真人,吃惊的愣是磕巴道,“呦,呦,陆爷。”   畅音阁的东家举着伞也急忙跑来。   看到陆畔很是不可置信。   这位爷,很少来。   之前,眼下楼里的几位爷还说呐,科考完,旁人都是赶紧找地儿乐乐,放松放松,唯独这位金贵人不见踪影。   使唤人一打听,谢公子与林公子小声说:“当贤婿呢。”   当时,畅音阁东家就在旁边,正在给斟酒,就听见了。   很纳闷,陆爷这是相中哪个府里的姑娘?没听说陆府要和哪家结亲啊,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而且,以陆爷那样的身份,甭管娶哪个府里的姑娘,还需要像别的毛脚女婿似的表现吗?   人家娶谁都是低娶,凭什么看丈人脸色。   陆畔被东家引着向楼里走,经过长廊。   东家边引路还边冲顺子讨好的笑,希望陆爷身边的这位“得意人”往后能多给他美言,多带这位爷来坐坐。   顺子始终微扬下巴,目不斜视跟着少爷。   而此时,畅音阁里坐着十七位高门“应考生”。   包场玩。   爹娘都随皇上走了,他们需要留守原籍考试。   各个身边美女如云。   美人们很高兴。   你知道这十七位是什么身份,能看上她们,点她们陪同,那代表着身价。   也愿意陪这些要貌有貌,要财有财的公子。   这不嘛,林守阳身边就坐着头号花魁莺莺、   不过,这些贵公子都戏闹,唤莺莺小白狐,长的格外白净,唇红齿白。   一杯一杯酒被美人灌下肚,喝的就有些多,今儿没考好。   林守阳叫停了戏,正在训斥跪在他面前的二十几位“伶人。”   “编排的什么鬼?啊?你早说啊赵老二,要知道就这出戏,小爷还不如回府睡大觉。”   “就是。”   一帮公子哥起哄。   赵老二是管这些戏子的园主,专门管后台的,他一脸委屈:   “林爷,这出戏已经改了,真改了,您往后听。”   以前是书生赴京赶考,扔下结发妻子和老家老母,中了状元后被牛丞相之女相中,他就攀龙附凤、贪新弃旧。   老家父母连年受灾,书生结发妻子五娘让公婆吃米,自己吃糠,孝顺至极。   后亲手埋葬公婆,弹着琵琶一路讨饭进京寻夫,夫已经成为牛丞相的女婿,书生为了不让原配坏事,纵马踏死发妻,遭五雷轰顶。   这不是?林公子他们不爱听,嫌弃很不新鲜,现已改成:   书生压根就不想进京赶考,是被发妻和父母劝说才去,中了状元,牛丞相逼迫状元郎娶家中女,不得已才娶了。   然后后面的走向虽一样,还是家里受灾,发妻埋葬公婆,弹琵琶一路乞讨到京寻夫,但是这里有两个关键点变了。   一个是书生高中就派了人回家乡送信,只是没送到。   二一个是,牛丞相之女先见到了夫君的发妻五娘,听了五娘的故事很是感动,想和五娘以姐妹相称,还安排五娘与彼时的是丞相女婿的书生见面。说白了,是个善良的女配。   牛丞相也被这个凄美的故事感动,同意女儿与五娘共侍一夫。   最后,书生向皇上诚恳辞官,带着两个妻子回老家为父母守墓。   大团圆。   著名的琵琶记,多好听,赵老二心里实在不明白,这些爷怎就起哄架秧子不爱听了呢?   林守阳给他解密:“你就不能弄些刀枪炮,天上飞的大鸟,地上跑的大炮车吗?”   “哎呦,爷,您这也太为难小的了,”定海将军才只能入海,都上不得天,你让我们这些唱戏的表演上天?   丁坚挑剔:“那你编的要差不离些,你这改完了也不对,中了状元不能给老家送信?他老家哪的没送到?你和我们这扯呢吧。”   谢文宇磕着瓜子笑:“你话本子改改,可以让千里马帮忙送信。”定海将军保着,一准能送到。   一帮公子哥哈哈笑,吐槽的更加欢畅,“就是,再说你总穷书生中状元,就我们这样的,不能中吗?”   “而且,赵老二,”林守阳先被莺莺喂了颗葡萄后,才猫腰凑上前说:“丞相之女,还安排五娘与她夫君见面,你知道丞相之女什么样吗?”   快赶上三句半的谢文宇,笑哈哈在前面接话道:“嗳?你们说,就珉瑞他三姐姐能不能先废了那样的。”   没人附和他。   陆畔的大掌放在了谢文宇肩膀上。   谢文宇脸上带笑扭头:“……嗝。”   陆畔是来找这些人弄沙袋、息壤袋的,如若天气继续恶劣,用来防洪。没想到,进来就听到他们在白话三姐姐。   不想活了,是吧? 第六百二十九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山海经》以息壤埋洪水,一种土壤。   像各侯府、府外各庄子,真正的高门大户,家里必备很多息壤袋和沙袋。   陆畔说话时,瞟了眼知州大人的小孙子。   你祖父忙的团团转,吓的怕乌纱不保,你在这里听戏?   这要是他孙子,非得打断狗腿。   “莺莺,莺莺?”   陆畔斜睨谢文宇一眼。   这小子,刚才就该下重手给他肩胛骨捏碎。   谢文宇笑呵呵道:“珉瑞,我是让她们下去,不是让她们上前伺候你,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莺莺扬起粉白的小脸,在离开前,眼含情嘴含笑看了眼陆公子。   林守阳望着莺莺飘飘袅袅一身轻纱的背影:嘿,他这暴脾气。   这可真是吃着碗里看锅里,刚还在他怀里撒娇,转回头听说国公府独子来了,立马用眼勾搭。   可惜,莺莺勾搭也白勾,陆公子压根就没接收到,正靠在椅子上,掐了掐睛明穴。   每回来这种场合,陆畔最不适应的就是姑娘们身上的混合香。   这个姑娘擦一种香,那位姑娘擦一种香,还有一个姑娘家身上擦好几种香的。   头膏和粉香混在一起,再配着酒气,满屋子那得什么味儿?   “知道了,这就安排。”   “得嘞,那我明儿一早就打发人往回拉。”   还有比陆畔岁数小,却已经当爹的,儿子都有了,这位公子干脆站起身道:“珉瑞哥,那我这就回府张罗吧,宜早不宜迟。”   奉天城真要是淹了,对他们有什么好?   家都在奉天城,人人有责。   没一会儿,喧嚣的小楼里空空荡荡,院子里倒是热热闹闹。   畅音阁的小二们连同各位主子身边的小厮们,纷纷叫车。   一辆又一辆马车接踵驶来,一位位少爷被小厮举着雨伞护送着坐进车里离开。   第二日天没亮,知州大人望着外面大雨正犯愁时,就得到消息。   陆将军派出快马,六百里加急已向京城送信。   他心稍微松一松。   说句心底大实话:他希望陆将军与他们捆绑在一起,这样的话,奉天城万一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洪水滔天,天灾人祸谁也躲不开,容易出许多人命的。   真到了那一步,也能帮他们担一些责任。   而昨夜等啊等,没来,以为陆将军不会插手,以为会像那些曾经的驻防老将一样躲事,不会管。   毕竟出手帮忙,容易跟着共担责,不插手倒不会犯错。   要不说呢,关键时刻,还得是年轻人,赤诚之心。   过一会儿,两名属下进来,又向知州大人汇报:   陆将军昨夜集结武安侯府、安宁侯府、靖海侯府、兴和伯府,承安伯府,奉国将军府邸、兵部侍郎府邸等等,这些名门望族留守原籍的世家公子,纷纷在向浑河边扔息壤袋。   一车车顶雨卸下,扔下就走,也没个数。   就连知州大人您的府里,也向河边运去不少。   知州大人回眸:是他孙儿干的吧?   话说,他那个孙儿,就没指望这次下场高中,还牵连他需要回避。   “另外,大人,城门处传信,陆将军还向任家村派去两队以及大量沙袋。”   知州大人脸上毫无异色,摆摆手让下去。   心里却:丞相大人,您是否知晓您的孙儿陆将军,为一民女他?他趁您不在府中,煞费苦心啊。   农户女配将军,这简直是?   连昨日寻他,都是在那位宋姓人家离寻到的。   装不知道,对,装不知道。   一旦要是掀起什么风波,他不清楚总不会犯错的。   所以说,这么大岁数的知州大人,心中是知晓这个八卦的。   再加上谢文宇、丁坚、林守阳,他们仨沟通时,不小心漏话再让别府少爷听见些,别府少爷还有玩的好的向外传传。   搞的别说知州大人了,就是奉天府尹,就是那位站在宋福生桌边看卷子的大人也耳闻过。   那阵,李府尹站在桌边,表面一本正经,心里却是:真是“佳话”啊,你和陆将军这不成了同年吗?听说,陆将军不是对你闺女……   然后,昨日,陆将军还明晃晃上房揭瓦了。   最起码宋福生家左邻右舍邻居看的是一清二楚。   家喻户晓的定海将军,忽然大驾光临小小的镖局。   镖局后院漏雨,他顶雹子上房帮忙干活。   有那实诚的邻居怀疑:“我家房子也漏雨,你说与将军说说,他能不能也给免费赠瓦片?”毕竟将军人品是真好啊,看到百姓有难就伸手。   所以说,就宋福生一家人没有自觉性,不将陆畔当盘好菜。   陆畔来家,来就来呗。   以前也总见面。   “娘,我走啦。”   “慢着些,完了和你奶一起回来吧,别来回折腾。”   “知道了。”   钱佩英望着闺女的背影,这孩子,说她也不听,非要顶雨去店里,给她奶还背了一筐菜,怕那帮人没有菜吃。   老宋眼下是带人去城门外了,看看那路泥泞不,今日明日能不能回村,惦记家里。   而她要留下,帮着牛掌柜他们张罗,让镖局的小伙子们趁着雨小一些上房修补瓦片。   宋茯苓肩膀背一筐菜,离远看像驼背一样,外罩男士蓑衣,头戴斗笠又打着一把油纸伞,鞋上全是泥。   就这形象,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守阳,愣是能认出来。   “嗳?慢着慢着,慢些赶车。”   林守阳掀开帘子喊小厮,车速降下来,别溅到那姑娘一身水,前面恰好有水泡。   宋茯苓听到动静,扭头看了眼大马车,都没看清谁是谁,就礼貌的一点头,接着向店里走。   可是,没一会儿她就发现,又来一辆车,包括前面遇见的那辆,他们都不着急走,一直跟着,好像在看她。   “看见没?就是她。”林守阳扬了扬下巴。   谢文宇搓着两手兴奋道:“看见了。他表哥?”用胳膊肘顶了顶丁坚:“你瞧清没?”   丁坚心里好奇,表面无奈道:“咱们这样很失礼。”   “你别告诉珉瑞就成,”谢文宇眼睛盯着宋茯苓,这回真看清了,宋茯苓正好扭过脸,也疑惑看过来。   哎呦!   谢文宇像牙疼似的,发出一声哎呦。   林守阳立马啧一声,他就知道会这样,用眼神提醒谢文宇:朋友妻。你要是再一惊一乍,万一口不择言,别说陆畔了,你都容易给陆畔他表哥丁坚惹毛。   陆珉瑞不在,丁坚可在这里。   谢文宇:“你想什么哪。我是纳闷,珉瑞不行呀,不给买几件衣裳吗?怎么也不送她车呢。那背的是什么呀?没丫鬟吗?”这要换做是他,那立马全套送。   话落,谢文宇又:“嗳嗳,她和男子说话了嘿,快看!”   生气。   谁允许你与男子说话的?   看珉瑞知晓,不打折你的腿。   丁坚这回也看向外面皱眉,而且也认出来了,那男子不就是童生考第二名吗? 第六百三十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宋姑娘”,杨明远穿着蓑衣打招呼道。   宋茯苓礼貌的微笑,略一点头,就要收伞进店。   她没讲:昨日谢你帮忙,更是连问都没问考篮湿了是不是不能用了的事。   在宋茯苓看来,这些方面都有她爹。   给她家帮忙,就算是为她家造成的经济损失,也应该由他爹下次见面过问,不应该由她来客套。   她对杨明远的态度,和对隋伯伯、一品轩的陈伯伯态度是一样的,不过是她爹的朋友。   更何况,说一千道一万,陆畔说的话,宋茯苓还是过心了。   她没介意,所以才没和爹将那件事说出来,没必要闹大闹僵,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不介意,不代表心里对这人没看法。   她保留意见。   杨明远没感觉出宋茯苓的疏远,因为压根就没近过,仅有的几次见面,宋姑娘始终清清淡淡。   就昨儿,与他主动说了那么一句。   所以他又很自然地问道:“敢问宋姑娘,不知店里的列巴能存放多久?”   啊,他是来买列巴的。   宋茯苓说,“那你快进来吧,店里师傅会告诉你。”她连能存放多久都不想话多。   听听,宋茯苓和杨明远之间的对话就这么两句,外面马车里的仨人,却愣是觉得宋茯苓对不起陆畔。   “说两句话也就算了,还给叫进店了。”   谢文宇差些喊小厮,摇人,速给陆珉瑞摇来,让他亲眼看看。   “嗳嗳?那里本来就是店铺,你别没事找事,不能进去买点心吗?”   “看他出来要是不拎点心的,那我就告诉珉瑞。”   谢文宇说到这,嘿嘿的又笑了一声:“哥们说句实在的,我主要是想瞧瞧珉瑞在那姑娘面前什么样,要不然,怎么透着不真实呐。”   说白了,这哥仨心里都清楚:今日,茯苓穿的太不像样了。   虽说长的带劲,但是人靠衣服马靠鞍。   这身质朴形象,一个姑娘家穿着一身老农蓑衣,怎么瞧怎么和陆畔站在一起不像是一路人,所以瞧着就不真实。   哪有陆畔的心上人,背筐的,对吧?   国公府大丫鬟出门有车坐,都不背筐。   陆畔对心上人还不如个丫鬟。   “是不是就这调调啊?珉瑞就喜好这调调。”   他们仨实在是不太了解和平民女怎么相处。   不,准确地讲,他们仨是不了解怎么认真对待平民女。   不认真的?也不是不认真,只是不会当妻子而是纳回来的,买两套房送两套首饰不就投怀送抱了嘛。   这方面,林守阳很有发言权。   他有个小妾就是,家里以前卖豆腐的,他给那家姑娘收了房,现在那一家人都不再卖豆腐了,在乡下当着小地主,过年过节那小妾的爹娘要给他行礼拜年的。   可是珉瑞这里,你再看,认真对待的后果是,跑去傻乎乎给修房子。将军给补修漏雨的屋,哪个将军干过这活?你买几套送了他们不好吗?   与此同时,点心店里。   宋茯苓在楼梯处,听到奶奶问杨明远:   “你要订二两银子的列巴?”四文一块,二两银子得多少块。   “能做能做,不接别人的单子也要接你的,你放心,后日就来取吧,没事儿,慢走啊。”   回过头,马老太就说:   “唉,难怪老三说那个杨明远读书好,脑袋瓜就是好使。今年秋收算是完犊子了,家里没粮食的,现在就要开始琢磨,要不然入了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而且早订早省心。   因为连马老太都不清楚自己能接多少烤列巴的活,甭管列巴还是奶砖,一向要先可着仓场衙供给。   最近俩月,她能拿出来卖,是需求量少了,仓场衙对列巴数量没有硬性要求。   这不是夏日来啦,山上地里,有的在当地就能为兵士征上去不少口粮。   可是,眼下你再看看,一场大雹子,北方出粮的奉天城,今年算是毁了。   老太太有预感,回头仓场衙就会派人去任家村,又要让她们赶工大列巴。   没想到,杨明远的母亲又来了,很是不好意思的对马老太讲:“可否将银子退回,不要列巴。”   她听儿子讲过,儿子与这家店主的三儿子宋福生很是投缘,一个考场,互相照应。   宋福生人很好。   杨明远的母亲就拉着老太太,坐在二楼雅间上抹着泪实话实说道:   儿子这二两半银钱是写的话本子赚的钱。   说自己没用,身体也不中用,总是喝药汤。   平日里靠浆洗衣服给人缝缝补补赚不上什么,天天在为这张嘴忙碌。   明远又过于孝顺懂事,看到天气不好,就将写书赚来的赶考钱拿出定列巴,怕今年冬日和明年青黄不接时家里挺不住。   可是她不想用那钱。她要给儿子做赶考的棉衣,换毛笔,反正就是那钱有用处。   马老太看着面前的妇人哭:懂了,不用多言。   用孙女的话就是,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幸福,你都想象不到的那种幸福。不幸的家庭却是相通的,全是穷闹的。   “嗳?没有奖励吗?我在那支棚子的时候,好似听谁说过一耳,上一场发榜,衙门是给奖些银钱的,但具体的我不清楚,俺三儿早就考过了。你家明远?”   “只给头名的,明远是榜二。”据说给头名奖了百两银钱呢。   杨明远的母亲提起这茬就可惜的不行。   宋茯苓端着奶茶上楼时,听到的就是这个,第一反应:   陆畔得了一百两奖金,她很怀疑,他取回来没有啊?   第二反应:考秀才要是第一名能发多少钱啊?她爹要是能拿到这钱,是不是应该转手给她?是谁辛苦是谁忙?是谁为了让爹能考好,揪头发挠脸想考题想的撞大墙,是她是她。   马老太:哎呀,给说的更哭了,可咋整?就给第一名啊?   “你喝点儿这茶,热乎热乎。这是俺小孙女,啊,对,她就是福生的闺女。”   “模样可真俊,您老有福气。”   就在这时,杨明远忽然几步上了楼,他走过的地方满是水印,可见外面的雨又下大了。   “您为何要来?我已经订了。”   “明远,你那笔还……”   “娘!”杨明远不想让母亲说下去,觉得在宋家人面前有点难堪。   再说那写书钱花了就花了,家里粮食要是不多备上一些,他甭管去哪里考试都会不心安。   他抓紧写一本怎么考上“童生第二,”卖给下一届考生。 第六百三十一章 您是我的那枚好运硬币   大概是下雨天吧,外面阴沉沉,导致人的心情也不好。   宋茯苓能感觉到,今日“列巴”这事,好似突然触发了杨明远身上的某个点。   那个点,有些像什么呢?   她在现代有一个在小学时期认识的好朋友,家里条件不太好。   有一天,她们俩去超市,超市车不是要塞一元硬币吗?   当退车时,朋友的一元硬币怎么也弹不出来,就忽然哭了。   超市管推车的保安大叔,当时一脸不解:“不就是一块钱吗?”   也吓的她,攥着自己的硬币很无措。   后来,朋友坐在江边哭着告诉她说:感觉活着好辛苦,从来没有幸运过,从来也没有。   她就懂了:朋友哭不是舍不得一块钱,是朋友的负面情绪积攒太多,突然爆发了。   就将自己的硬币,硬塞给了朋友,还胡说八道、信誓旦旦:“相信我,收下它,以后就会一直幸运了,是真哒。”   而今日。   杨明远的这个“点”,宋茯苓有预感,这预感太熟悉了,像她那个朋友,很有可能下一瞬、下下一瞬就会突然爆发。   因为,杨明远在提醒般叫了声“娘”后,他娘并没有感受到儿子的情绪,还在磨叽。   你说他娘怎么那么磨叽呢,   不停对奶奶重复这二两银有更重要的用处,还问奶奶,一副您也是当娘的人:“您老是能理解的吧?”穷家富路什么的。   宋茯苓默默看向杨明远。   那个人毕竟是大男人,虽然没哭,但是却低下了头。   那个人脸上毫无表情,可是宋茯苓眼神下移,就能看到他将拳头攥的青筋暴露。   场面像定格般。   枣红色的桌上,除了摆有用牙签瓶插有的假花,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   杨明远的母亲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苦着脸在说话。   马老太坐在杨明远母亲的对面倾听,头戴粉花巾,脸上挂着善意的笑。   她看起来是“服务员”的装扮,坐姿却很放松,那是作为点心店老板的底气和坦然。   列巴,你们娘俩,愿意退就退,愿意买就买,我们并不强买强卖,没必要。   宋茯苓站在离桌边半米远的位置,而杨明远是站在离宋茯苓两米远左右的位置,他在他母亲的侧后方。   杨明远低头攥拳,身上、鞋上,不停的向地板滴答水渍。   “你咋来了?昨儿考的咋样?”   “我闺女是不来啦?”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两道声音。   一个是宋茯苓的大爷爷问话,一个是宋福生的大嗓门。   给宋福生惦记坏了,他媳妇那个不长心的,当是现代呢,就让他如花似玉的大闺女一个人出门,还是阴雨天走路去。   这古代,你说万一,谁拿帕子用迷药给闺女嘴一捂拽跑了呢,都没有摄像头找。   而且出门前,他还和钱佩英拌了两句嘴。   他当时脾气有些急,佩英委屈,她管不听宋茯苓,就火大说:“瞅你那样,你闺女要是咋地,你是不是都不能和我过了?”   当时宋福生心想,你和我在胡扯什么,女人思维怎么那么难以理解。   提醒你,是想让媳妇你,不要再犯现代思维的习惯性错误,这是古代,姑娘家出门不是那么安全,扯离婚上了。   张嘴就吓唬他,吓唬半辈子了。   他忽然就想叛逆一把:“对,你说对了。”闺女要是咋地,指定不和老钱同志过了。   散伙。   这不嘛,顶着雨,老宋急急忙忙跑来,确认他闺女在没在店里。   “爹,我在这呢。”   宋福生在楼下仰着头:“嗳?嗳。”   而楼上的宋茯苓,指指楼下,一副你们坐,你们接着聊的模样:“我爹来了,我去喊他”。   艾玛,赶紧撤,终于来了位救场的。   要不然,茯苓都担心下一秒,杨明远爆发后,人一激动哪还顾及上场合,就能与他母亲吵起来,毕竟那拳头攥的死紧。   那就尴尬了,在她家店里。   是有这种可能的。   短短的见面,宋茯苓认为杨明远的母亲看起来很老实,但是性情挺轴的,能犯起轴性给她儿子气死那种,很让人气闷。   “爹,爹?”宋茯苓给老宋扯到楼梯拐角。   “咋的啦?”宋福生抬眼看他家如花似玉的大闺女。   “楼上,杨明远母子在,他家总共就有二两银。他娘要给他留作赶考费用,他要给他娘多买列巴存放别饿肚子,意见不一致。一个要订列巴,一个要退掉订单,杨明远满脸通红自尊心受挫,楼上可尴尬了。”宋茯苓语速极快,用气息道。   杨明远?   老宋先微皱了下眉,就上了楼。   到了楼上,他可是笑容满面。   宋茯苓在楼梯口听到她爹说:“这是婶子吧?坐坐坐,明远也坐,没事儿,将蓑衣脱了就坐呗。”   那真是叫婶子一点也没卡壳。   宋福生:他凭什么卡壳,那名妇女比他长的老多了。   宋茯苓又听到她爹爽朗地说:   “我才从城外回来,你们猜怎么着?那淹的,今年收成完啦,娘,完了。   对了,明远,你家可有田地?啊,你大哥在种两亩田啊。   啧,那婶子,您和明远真得早做打算,就看淹这样,过俩月,咱想买粮吃,它也不能是这粮价了。   我看已经有那人家,今早就去粮铺子了,我是几时出城的来着?那时候天还没亮,粮铺子门口就是人。”   像是应证宋福生这话似的,店门被人推开。   有一位大娘探头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种扛饿还便宜的点心?”   宋茯苓让她进来说,老大娘穿着雨披说:“不了,我是听别人讲的,要是没有这就走,不给你这地踩脏。”怎么看这里卖的都不会便宜。   葛二妞从后灶跑出来,他们这边的人正吃饭呢,是胖丫给背来的菜,还有羊肉骨头:“来来来,我接客,胖丫你爱干啥就干啥去吧。”   所以宋茯苓一晃神的功夫,再偷听楼上时,居然能听到杨明远母亲的笑声了,笑啦?   那当然乐了。   老宋不仅将明远苦恼的列巴那事摆平了,而且已经和这对母子聊下一话题,正说到:   “眼下的难不算难,让明远出几本怎么能考好的心得,这个主意真行。   他要是再能场场考下来,咬咬牙,一鼓作气,啊?明远,别为杂事分心,正是关键的时候,挺住了,我看好你,争取回回名列前茅。   回头写的那几本心得,那就成宝了,就会在书肆里供不应求啊婶子。书中自有黄金屋,那话从来就不是白说的。”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杨明远的母亲边下楼,边和马老太道。   马老太说:“你外道了,咱们都是从穷苦日子过来的,没事儿就来坐坐,啊?那列巴,你放心吧,要是没有人手来取,我让店里人给你送上门。”   而楼上,“宋叔,”杨明远弯下腰,长揖到底。   宋福生乐了:“我管你娘叫婶子,你管我叫叔,咱这辈分是不是乱了?”   “可我就是想叫您叔,”说这话时,杨明远望着宋福生,满眼至诚。   宋福生都能看到对方黑眼仁里的自己,唉。   拍了拍杨明远的胳膊:   “无论是叔还是兄,我比你略年长几岁,就多几句嘴。   一文钱憋倒英雄汉的时候,我比你经历的多得多,我还上有老下有小,怎么办?   我那阵就告诉自己两句话:   一句是,铆足劲,向前冲。   另一句是:你要相信,你年纪轻就代表着将来有无限可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第六百三十二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侄子   宋福生不知自己随意煲的心灵鸡汤,对杨明远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个羽翼未丰满的大男孩,始终负重前行,一直感觉自己努力读书都是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   读书,竟成了他的原罪。   今日,在面子里子全被亲娘翻腾出来,即将崩溃的边缘时,宋福生的几句话,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他结识宋家人,初愿是喜欢宋姑娘,那是一种只见过一面,就说不清的感觉。   他比谁都知晓,不配,她很遥远,却还是没出息的很想遇见她,一次次控制不住想往她身前凑。过后,也暗恨自己。   今日,他的不堪又让她发现,本来他应该是再也不好意思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奇怪的是,他却更想娶她了,因为理由又多了一个。   他想自己的岳父、父亲,是宋福生,那一定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杨明远迎着大雨走,将雨伞蓑衣都给了他娘。   他走的铿锵有力,慢慢地,忽然跑了起来。   心中装满了:要更努力,要更用功。   “儿啊,你这是怎的啦?你是在怪娘吗?等等我。”   店里。   马老太也在喊她儿子:“站住。”   宋福生拎着拖布正要下楼,疑惑回眸。   “你刚才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据说童生榜首,衙门可奖了百两银,那秀才就更是只多不少,到了举人,我猜,不得奖五百两白银?”   宋福生挑了下眉:“您快死心吧,可别惦记那个。”   宋福生一句话,就将老娘心中的美梦拍稀碎。   真敢想,前面有陆畔那小子一马当先,他踩踏陆畔登顶?   不是不敢踹那小子,一般人踹掉陆畔还能有极致的爽感呢,比干掉别人要过瘾得多。   但是,这里有个前提,奖万两,咱要先有那本事去拿。   他没有,没必要逼自己,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学习在他心中就是“苟且。”   他只求不落榜,只求无愧女儿对他的辅导。   “三儿呀,你怎么连想都不敢想了呢。   你站住,娘想嘱咐你的是,外面别说下雹子了,就是天塌了,外面有个高的顶着,你别为杂事分心,回村少张罗,接着读。   咱家眼下行了,真行,比那姓杨的后生家不强百套?   你更要什么后顾之忧也不要有,你就猛读书,咬咬牙,一鼓作气,正是关键的时候,争取回回名列前茅。”   马老太追到楼梯口,手中握着杨母的奶茶杯,人家一口没碰,她喝,要不白瞎了:“我看好你哦。”   宋福生拎着拖布急忙下楼,到了楼下还在琢磨:   老娘说那话怎那么耳熟?啊,是他刚才劝杨明远的。   这都什么毛病?   阿爷一个,老太太一个,富贵一个,总现学现卖。   才下楼,宋福生才送走杨家大侄子,从后院又来了位被小厮撑着伞的陆家侄子。   陆家侄子手上戴着玉扳指,脚步匆匆,一身墨绿色的常服从后门进来了。   宋福生的大伯正要去倒泔水,看到陆畔像踩到了狗尾巴似的,哎呦一声,表达吃惊。   这可真是在城里,总能见到贵客。   实际上,陆畔是从镖局那面找来的。   “叔,您是回村还是接老爷子们进城?”宋茯苓就站在不远处,但是陆畔从进屋后,却目不斜视看向宋福生道。   “怎的啦?”   “您要是接进城,我就立马派车去接人,没地方住不要紧,您不用考虑那个,我那偏宅全闲着。   您要是惦记出城回家看看,最好眼下就准备着,一会儿就走,城门要封了。”   “封、封、封城门?”葛二妞瞪眼瞅着马老太,谁又死啦?都被那次事整怕了。   马老太瞪她一眼:人家孩子正说事呢,你能不能有点深沉劲儿,别打岔。   这边陆畔已经向宋福生言简意赅解释了。   封城门,是城里要开排水管道、开涵洞、开沟眼。   奉天城西南高、东北低,根据地形特点,早在上一次发洪水后,就建设了排水沟。   陆畔没说的是,这一建议,还是他祖父牵的头,他祖父最大的性格特点就是,喜好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   而今日水依旧在上涨,大雨一直下,刚研究决定,开闸。   不过,为防止郊外河水蔓延进城,暂时关闭城门。   所以,是走,是留?   宋福生说:“我得走,我这就回去接你婶子她们。”必须要回家看看,新房子杵一堆,家里田地,别人家论亩,他家论垧。   闹呢,大地主,虽然是集体的,虽然去年还是荒地。   说着话,宋福生又安排马老太,让老太太别来回折腾了,听话,正好李秀、他大嫂、他大姐都在这里,那都是点心师父,后厨也新搭了烤炉,就全留在这里现做吧。   “你儿子不用惦记,我让阿爷给领回去,”宋福生看李秀欲言又止,先抢话道。   至于做点心的细粮不缺,粗粮嘛,“没事儿,我让老牛头给大郎他们留话,仓场衙给你直接送这里来,倒是你们吃的菜和?”   陆畔忽然插言,指向后院,他给带来不少鸡鸭鱼肉和菜,全子正带人在卸车,是各庄子在昨日下雹子前抢收上来的。   刚才先去镖局时,已经卸下一半,他离开那阵,婶子在归拢。   马老太探身望了眼后院,一脸:你看看,你看看,啧啧,她就知道,这孩子心细。   刚三儿担心她那阵,她就想说:亏了谁,也不会亏了她,快放心吧,别啰嗦。   而且,包括前头她劝儿子的那句外面天塌的有高个子顶着,实际上心中所想也是:咱可不是无依无靠啊,你别搞不清状况,那高个子就是陆畔。   即使这里闹灾到需要咱再逃荒,你看看那阵势,逃的姿势绝对也和上回不一样了,你信不信?   “那我走。”   高屠户和大伯他们几个汉子就要跟着宋福生走。   宋福生心知:这些男人是不能劝留下的,甭管多大岁数,回去帮不上忙也不能劝留。因为那一个个心中指定很惦记田地,那是农民的大宝贝,有的恨不得不活了也要护住的宝贝。   陆畔再次插言。   这次说话前,他情不自禁瞟了眼宋茯苓的头顶。   陆畔让宋福生回去装好东西在镖局门口等着就行,这面的人,他直接派车,就别跟着来回跑了。自家的牛车最好也留在城里,免得出城时废话,牛走泥泞地也费劲,坐他的车。   宋福生走了。   “叔的衣裳在我车里,”陆畔挑一个点心店众人都忙起来的时候,趁大伙出去卸菜、放菜,收拾包裹,才一本正经对茯苓道。   茯苓三问:“你刚才不是去过镖局吗?”   “怎么不将衣裳给我娘?”   “那你拿进来吧,我装包。”   陆畔皱眉望着她:我要与你单独说两句,你给我路都堵死了,你?   隔壁书肆三楼,谢文宇他们站在窗边:“来啦来啦,快看,珉瑞和那姑娘。” 第六百三十三章 像只鱼儿在你心房游荡   小全子冲小厮们频繁使眼色:   往这边站,这边,说你呢,站这里。   少爷和茯苓姑娘要出来了,咱们都给遮挡着点儿,最好让宋家一堆闲杂人等,看不见他俩在单独说话。   宋银凤端着托盘,托盘上摆放奶茶,嗳?陆将军呢?怎么一转身就不见了。   “银凤,你瞅么呢。”   “娘,我这不是要?”   “你别这那的,放下,那都不是外人,快些过来帮我干活是正经。”   马老太又指挥高屠户他们不准去院子里,理由很充分:地窖里都是水,不能将物什放在那里,给她通通放楼里。   指挥葛二妞李秀她们,前面门店进来客了,听不见门响吗?   总之,她给大伙指挥的团团转,放下怀里的西瓜后,自己却隔着后窗偷摸看。   要观望的,要观望。   有些尺度,还是需要她把握的,咱家可是女孩子。   可是,马老太不得不说,她孙女是真让人省心……   “你不用看我,在前面走你的就行。”   怎么回事呢。   陆畔亲自打着伞,出了门就原地站下,等待宋茯苓进伞里。   不是要共撑一把伞,而是他想举着伞给她遮挡。   当然了,能共撑一伞,那是心中最盼的。   然而,宋茯苓不但催促他先走,别堵在这,而且从身后拿出一把更大号的伞给自个撑着。   俩人,俩把伞。   陆畔不着痕迹的,走几步,就会站下,回头看宋茯苓。   书肆里三楼的三人,磕着瓜子,坐在窗边高凳上,不错眼的看隔壁院落:“呵呵,呵呵呵。”   “那大伞真耽误事儿”,看不到他俩表情。   林守阳说:“没事儿,门斗那里就能合上伞。”   “嗳嗳?巴巴的瞅了。”   宋茯苓收伞抖了抖,仰头道:“考童生榜首奖百两银,你知晓那事儿不?”   “不知。”   “那你现在知了吧,不去领回吗?”   陆畔脸朝楼的方向,可不就被那三位发现巴巴的瞅,盯着茯苓的眼睛,微挑了下眉:“你想让我去领?想要?”   “我要你钱做什么。当然要领了,那不是你应得的吗?不花,摆家看,也要领回来。”   宋茯苓说完,上下看了眼陆畔,“嗳?你是不是也不知和你同榜单都有谁啊?”   “谁?”   茯苓一脸果然,这小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考完就走人。   没准考的时候都能给自己批卷了,知晓自己的成绩,然后就再不关心。   合着还没有他们这种小老百姓知晓的多。   陆畔看懂了,解释道:“我事多,有些小事,是会注意不到。”   又福至心灵添了句:“不过,这回发榜,我会过问的。”   叔和他一起考秀才,要看看榜二是不是叔的名字。   宋茯苓一噎,差些脱口而出:你不要这么嚣张好不好?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宋茯苓之前在楼里,三句话给陆畔逼的,干脆坦白:“取易是借口,我想和你说两句话,能否随我来?”   眼下,宋茯苓又直奔主题,弄的陆畔哑然。   “说呀?”   “明日,我要出城一趟。”   “去驻地?”   陆畔:“……”说一句就能猜到要去做什么,太聪慧。   茯苓不知陆畔评价她聪明,要是知晓,她还会纳闷呢:   自己怎么就成了大聪明?   这不是很正常吗?她在现代是上班的人。   哦,不,就是不上班的人也应该知道,看新闻听广播还不懂吗?接下来的流程,下这么大雨,作为一方长官不去巡查才是有问题吧?   茯苓就没有自觉,忘了古代的姑娘们没有电视广播,是不出去工作的。   没有开拓眼界的媒介,没有参与过,怎知?   即便是高门贵女,大多数的父亲长兄也不会与她们讨论政事和行政流程,女儿只是女儿。   哪怕是要培养进宫,也不会多讲。   所以就经常有搞不清局面的妃嫔惹怒皇上。除非浸染多年,听的多了,才能自个摸清脉络。   就这,进宫懂点政治的妃嫔都属于特例,都能混个懂圣心。   而古代的大多数的识字姑娘是,压根不会对枯燥的政事感兴趣,一辈子也用不上,学它看它干什么,还不如钻研书法绣艺。   有的高门妇人,能夸张到自己的夫君具体做什么工作也不知,男尊女卑,男人家压根回家就不与你讲,又去哪里能知晓?只吩咐妻子做什么即可。   这就是陆畔认为宋茯苓聪慧的原因。   “不用惦念。倒是你,如若真出现雨灾,不要怕。无论我在哪,都会确保你一家人无恙。”   我?   宋茯苓心想,我也没惦念你啊。   “好,我会告诉我爹一声,你走了。   其实,真出什么事,你不用及时回,也不用惦念我们。   还是要以大局为重的,多派人去帮助那些无依无靠的,可不用给我们派人手之类的。   我们家人能自力更生,都逃过荒呢,下雨什么的,真不算事儿。”   宋茯苓一脸:我们家可不是弱势群体了。   “茯苓。”   “……”陆畔突然唤她名,那声音,怎么让人起鸡皮疙瘩呢。   陆畔先舔了舔唇,站在宋茯苓一米外,摸着大骏的头,才说道:   “你不经常进城。   我本想,趁此机会,带你们去郊外转转。   家里有一庄子,这个季节尚算有些看头。   有荷塘,有花园,有几处果园,进院就能瞧见两边水灵灵的地莓,你应能稀罕。   也能钓鱼,能打猎,能跑马。   我还想着,这回能亲自带米寿跑跑马了,再带他放两枪,你可放风筝、作画、游船,愿意做什么都使得。   想吃什么,也可以与祖母、婶娘亲手去采摘。   可是?”   宋茯苓了然:可是一场大雹子,撸了杆。   仍然谢谢你,还有这样的心意,看来是预备着带她一家人去游玩,在这个阴雨天,听着心情却好极了。   就在宋茯苓心想:哎呦,你小子终于找对了调调,这个方式她喜欢时,没想到陆畔还有后手。   他说:“没去成,所以,特意唤你出来是有一礼物想送你。”   “什么?”   “什么呀?给什么呢?”旁边书肆三楼,这回连丁坚都好奇地眯眼望。   林守阳边探身向外看,边猜测:“是地契,房契吗?”   不是,是颗红苹果。   “我挑最红的。”   “你洗了没?”   恩?   陆畔愣了下:“洗了”吧?   宋茯苓接过来,咔嚓就咬了一口,冲陆畔眉眼弯弯笑:甜。 第六百三十四章 把我一切都献给你只要你欢喜   大骏眼巴巴地望着宋茯苓手中的大苹果流口水。   它从没有吃过这么红的苹果。   那么红,能好吃吗?   能给它尝尝吗?   陆畔站在大骏旁边,不错眼地望着宋茯苓咬过苹果的唇,喉咙动了动,莫名口干。   又将右手背到身后,转了转手上戴的玉扳指。   不转这个,不将手放在后面,他怕自己,会下一秒就干出唐突的事,担心不知不觉就会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出去摸她的头,给她擦拭嘴边的苹果汁。   “稀罕吃这个?”   “啊,爱吃呀,脆甜,我喜欢沙口的果子,你没给自己留一些尝尝吗?”   陆畔没回答留是没留,而是说:“好,我知了。”   说完,他就紧盯宋茯苓笑,先是嘴角微翘,随后笑的露出了牙齿,心里好似溢满了什么,格外满足。   始终猫在后门这里,在悄摸观察的马老太,羞涩的捂眼。   老太太心想,艾玛,给她脸都差点儿瞅红了。   她站这角度,看不太清孙女,但正好能看清陆畔的模样。   这年轻人可真是,也不咋说话,就那么干巴巴地瞅,有啥瞅头呢,愣是能给大雨天笑的春光灿烂。   尤其她孙女好像在傻吃傻吃的,低着头也不知在吃啥,她看不着,陆畔一个人,不用人对戏就能看她孙女笑起来。   隔壁书肆三人,此时感慨只会比老太太多,不会比老太太少。   因为高度高、视角好,以前更是从没见过陆珉瑞和姑娘在一起的场景,冷不丁得见……我的天,说句不恰当的,跟老房子着火了似的。   谢文宇早就不磕瓜子,捂眼睛又搓胳膊说:“谁去告诉告诉他,快让珉瑞别那么笑了,哥们瞧着瘆得慌。离这么远都能看到他跟痴汉似的,简直没眼瞧。”   林守阳攥拳放在唇边,笑着清咳两声,他主要是认为那俩人都够奇特的。   一个送吃的,一个当场接过来就咬。   姑娘家,胃口小的,估么一个就能吃饱,不用再吃饭了。   “那是紫柰吧,那么大个头?”林守阳问身边的丁坚。   丁坚点了点头:“最初树苗很珍贵,就是宫里也少有。听说,前些年,皇上给了国公府。这季节,就长这么大个,太少有了,看来陆家的那些庄主,没少用心伺弄。”   关于丁坚说的,宋茯苓没亲耳听到,也知晓。   毕竟来两年了,不是两天。   和老爸老妈出去购物过,给米寿经常买苹果。   但是买那么多次,从来也没有买到过红色的,甚至都没有买到过大个的。   也就是说,米寿从来就没吃过红苹果。   所以,当陆畔一个原住民拿出来,她眼睛一亮,这也是当着陆畔面前吃掉的原因。   他亲手挑的,他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送给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淘弄来的,都能想象出他蹲在果筐前翻捡的傻样。   宋茯苓一直认为:接受别人礼物最好的反馈就是,你欣喜它。   虽然红苹果在现代不算什么,随处可见,但是在这里真的很难得。   要不然她也不能给小红唬的一愣一愣的,那可是有见识的马,来自国公府。   不过,出身高贵也没用,当她从空间里拿出个通红通红的大苹果,小红眼睛立马就能看直,对她服的不行不行的。   当然,别说小红了,此时,她要是当着陆畔的面,手一挥,核不见,给苹果唰的变没,也能给陆畔看呆傻信不信?   要是她们三口人一起表演,收变魔术的钱就能发家致富。   茯苓终于吃完了,果核塞到大骏嘴里,陆畔看了眼大骏的嘴。   宋茯苓大气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也送你礼物。”   啊?   在陆畔一愣的时候,宋茯苓已经举着伞向楼里跑了。   “奶?”   “哎呦,吓我一跳。”   “您怎么站这?”   “我我,我取,你干么呀?”   “噢,对了,你这回进城,是不是带来一罐辣白菜,打开吃了吗?要是没吃给我吧。”   马老太眼神闪了闪:“为么。”   “我收人东西了,回礼。”   “那东西呢?”   马老太:行了,我知道,你吃了。   老太太倒没难为小孙女,转身就急忙去取。   取时还和茯苓匆匆讲道:   “人家给咱送来那些蔬菜瓜果,肉,你是不是都没瞅哇?   哎呦那肉,不倒腾都不知晓有那么多。   你高爷爷他们说,都是一扇一扇的猪肉绊子,这回你愿意吃排骨就吃吧,这天放不住。   我都想好了,一会儿车走,还是给你们再拉上些,我们这面少留。”   将小罐递给孙女,“就给他这点辣白菜?是不是少了点儿?早知道将你淹的都带来。”   “这就挺好了,他要出门,正好车上吃。”   就在宋茯苓抱着小罐要亲自送给陆畔时,举着伞抱着罐,都跑了一半了,后门那里,宋福生出现。   宋茯苓立马站住脚,莫名心虚。   马老太不知啥时候从后面过来了,一把抄起孙女怀里的小罐,一脸笑容抱着上前给了陆畔,“听说,你要走?这个在路上吃,这家里孩子们腌的,能当个咸菜吃。”   “你要走?”宋福生接过话。   老太太一看,不用自己废话了,和陆畔很默契的,一个给罐,一个双手接过,还不忘回答宋福生的问题。   ……   车辆离开,总共五辆,从点心店的后门出发。   装着九族的人,给宋福生大伯整的“哎呦,我坐马车回村,头回坐马车”,被葛二妞瞪了两眼,小点声,让外面赶车的小厮听见给福生丢面子。   装着陆畔给的肉和菜。   宋茯苓看了看脚边堆的几个袋子,她们一家四口坐的是陆畔的“专车”,可是东西太多,专车也要装货。   袋子里是排骨,听说还有鹿心什么的,也不知国公府的雹子怎就那么奇特,给牲口给老母猪都干死好些头。   她趁着老爸老妈和米寿弯腰归拢袋子,怕给人家车弄脏时,偷偷的将车帘掀开,探头向后望。   雨中,小厮给陆畔打着伞。   陆畔真就没离开,一直站在原地。   当看到车里露出个小脑袋瓜是宋茯苓时,伞下的陆畔,一下子就笑了,做出干杯动作,冲远处举了举装有辣白菜的瓦罐。 第六百三十五章 骏马奔驰保边疆   直到车没影了,陆畔才一抬头,收敛笑容,斜睨书肆三楼。   别以为他没发现。   三楼里的仨人,本来看看这个像二傻子似的举起破瓦罐,也不知那里面装着什么宝贝,看看那面钻出个小脑袋瓜,两面正看的来劲儿呢,没想到这就被逮住了现行。   不好。   “那什么,我先回了”,谢文宇将手里的瓜子往盘子里一扔,转身就走。   林守阳也溜的快,嘴上说着昨夜歇的晚,今日弄息壤袋起的早,话落就下了楼。   被拽来的丁坚,望着空空如也的走廊:“……”   当陆畔出现在书肆门口时,丁坚正好和他相遇,满脸尴尬:“路过,来躲雨。”   ——   城门处,几十名衙役在雨中狂吼着,离老远就能听见:   “你是走是留?”   “走走走,快!”   “要封城了!”   这里有好些老百姓,浑身湿哒哒背着袋子赶着牲口在朝外走,估计都是顶雨进城采买。   像买药、买粮、买盐,谁知道这雨会下多少日。   或是在城里干短工的,惦记家里,纷纷要出城。   离远看城门这里,还有五六户有马车的人家。   一看就是大户。   两匹马、三匹马拉着的车。   宋福生猜测,很可能是外县县令的车架在向外跑,要真是知县们的车,那应是受府尹大人召令进城开会,或是进城主动汇报工作的。   宋福生猜的不错,这里还有一位他认识的呢,童谣镇知县的车架就排在其中。   而国公府过来的五辆马车,每辆车的窗口处,此时都扒着人在瞭望。   宋福生的大伯和高屠户他们脸贴镂空窗。   最开始都不晓得有这东西,就掀帘子猛看,还是在外面赶车的小厮提醒,那样大掀帘子潲雨,车帘拉到旁边,手伸出到最上面的窗框上寻把手,给镂空窗拽下来,不会潲雨还不耽误观望。   咱也不道啊,真高级,头回坐。   连宋茯苓都是现给拽下来的。   密布的雨中,五辆马车还没跑到城门近处,小全子就扬起金灿灿的牌子。   衙役们顺脸向下淌雨水,“让让让!”避让。   才出城,宋福生正与絮絮叨叨钱佩英没话找话。   这不是之前给媳妇惹生气了嘛。   说着:“富贵和大姐夫他们也不知走到哪了,外地下没下雨,外头有好几只队伍在流浪,咋整,真是惦记。”   说着:“不知老牛头在城里能不能支应得开,不过有四壮,那小子武力值爆表,好顿劝才留下。你说那四壮,有时候怎么就格外死心眼?非要跟着他。   还好有老太太在城里,脑子活,有点人脉,有事能照应。   不过,雇上来的那些人,最近会白扔许多钱。   下雨了,为安全就不能接单,已经接的全部滞停,还得给这些人发底薪。”   最低生活保障嘛,镖局工资是底薪加提成。   老宋拽着钱佩英嘚不嘚,正说的来劲时,大戏忽然在出城人的面前上演。   米寿瞪大眼睛指向外面惊叫了一声。   宋茯苓也是情不自禁惊呼,只是她苹果吃多了,惊呼变成了被吓的打了个嗝。   只看,才出城门不足五里地,右手边远处的山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哗哗哗,山体滑坡了。   山下的大树群,瞬间被拦腰斩断。   以前,道路两旁那可是一片希望的田野,配着那绿油油的田地和那雾茫茫的山怎么瞧怎么好看。   如今,那山成了最恐怖的物体,它呼啸着,在人们面前展示大自然的威力。   “艾玛!”已经顾不上讨论那半山腰上还住着不少山里人家。   以前就听说过,那山上,最初的人家是为开垦田地种些菜,套点动物,离城门近,来回进城贩卖。   后来慢慢的,那山上就有了几十户,正经能算上个小村子,因为每户人口很多的。带头人也算有点本事,那汉子才三十多岁,还和老隋、宋福生见过面,卖过皮货。   那些人,眼下还能有好了吗?   已经顾不上议论了。   山体滑坡波及到了路面上这些出城的人。   不是滑坡已经滑到了这里,是亲眼所见那震撼吓人的一幕,对心理造成的恐慌在无限扩大,总觉得下一秒泥石就能冲刷到这里,切断他们的路。   有的那老乡,在雨中慌慌张张,吓的牲口车都不想要了,人到了危险时刻,甭管说啥都没用,就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腿能跑的更快。   比宋福生他们早出城一步的童谣镇县令,在马车里乌纱帽都掉了,脸上布满惊慌。   他爬起来捡官帽,身子又一歪摔倒在车厢,整个车厢差些翻了,外面小厮喊着:“老爷,不好了,马惊了,快下车。”   “快给本官,给本官制住它!”   而宋福生他们这里是,米寿紧紧地扯着宋茯苓的胳膊,一手又死死的扒住宋福生的脖子。   宋福生搂着孩子。   明明山体滑坡的位置离马车很远,可是四口人一个挨着一个,“冷静”的,不出声的,紧紧地贴着车壁,望着窗户。   就好像是坐的位置离窗远点儿就能安全似的。   就在这一片慌乱,有的马车马蹄朝天,到处是嘶鸣声和老乡们惊恐大叫时,宋福生他们这辆车很是奇特的,并没有降速跑了起来。   大骏打了个响鼻,像是在招呼着身边的仨弟兄,四马驱动,拉着宋福生一家四口和三名马夫向前急速跑动。   那马蹄声整齐的像是在喊着口令:“一二一,一二一。”跑直线。   这上过战场的果然不同,被那么大的山体滑坡和地表动荡都没有吓到,军马就是军马。   不,也不完全,还有没上过战场的小红,此时,小全子穿着蓑衣在骑着它。   昨日下雹子那阵,小红被茯苓和米寿养的,宋福生还骂过它:被养废了,娇气的不露头,像是害怕雹子似的。   可今日,到了关键时刻,小红用行动打脸宋福生,一点儿没慌乱,这叫见真章不掉链子。   小红两眼亮晶晶的,没拴车上,却载着小全子在雨中与大骏齐头并进。   陆畔的专车立即就超过了所有人,这就弄的福生大伯他们急了。   这些人坐的是由国公府两匹马拉动的车,虽说马是好马,但什么东西就怕对比,和大骏他们见过大场面的还是降了个档次。尤其是,人家四马驱动,他们还两马。   “这东西怎么整上去?”要喊福生,大伯头还伸不出去,镂空窗给弄下来了,却不知怎么给上升。   当慌张的终于给打开后,探出身子,留给大伯高屠户他们的只有雨中的影子。   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幕,瞬间就离事发地点老远了。像童谣镇县令还没从车厢里爬起来呢。   可是被四马驱动载着的宋福生却慌了,顶雨出去,亲自摇着手喊号子:“马儿呦,你慢些跑,慢些跑。”   跑太快,也恐慌。 第六百三十六章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弟弟   马车呼呼跑进村。   这么大的阵仗,大白胖娘们抱着一堆盆碗,只低落的问了句:“是将军来了吗?”   没了那以往的扩音量,没了看帅哥的心。   谁来,也无法阻挡她悲伤。   将军来,还能给她发吃的不成?   当看到不是陆畔,是宋福生一家人下车,大白却比见到陆将军还激动。   此刻,宋福生突然比以往大受欢迎的陆畔还受人待见。   “团、团长,你终于回来啦,你看看咱们村可咋办啊?”   “三弟,考的咋样?”宋福财从辣椒房出来,他是抽空过来摞货的,都放在桌子上。   也多亏这辣椒房是新盖的,要不然就会和那些奶砖房一样四处漏水。   昨日,任族长书不看了,从家里跑出来指挥妇女们归拢,奶牛产奶要是耽误不得,就想办法在家里熬制奶豆腐。   与此同时,还有那陆陆续续连蓑衣都没穿的汉子,正三三两两、脸上面无表情向远处走。   听到动静,回眸看向宋福生:“团长,考的咋样?”听那语气就知,问的很不过心。   “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去你家淘地窝子水。”   汉子们回了两句话就继续向前走。   田地完了,自家屋子能修补的已经修补,不能修补的没有多余的瓦片就得那么地儿。   河对岸盖新房剩下的瓦片是有数的,就那些瓦片还有任公信家的剩瓦、小地主家的剩瓦,真是帮助了村里不少人家,昨日一场大雹子过后就已经分没了。   汉子们觉得,在家里呆着更闹听,还不如去河对面帮忙淘水。有活干,省得闹心。   “全子,快进来喝口……”一打开门,宋福生半张着嘴顿住。   跟过来的宋福财说:“这怎么又进来这些水,刚早上阿爷还派人过来淘了呢,我这就弄。”   宋福财急急忙忙就要帮三弟家规整院子。   小全子本来也要二话不说就撸胳膊挽袖子干活,但是他单臂,回头喊着马夫们:“帮忙。”   宋福生拦住了,不用。   咱本是想客气,别让人白跑一趟进来喝口水,这一路又吓又让雨浇,看这情况,也别喝了,还不如让他们直接回了。   再说陆畔那头明日走,这些随行的人也要回去准备。   小全子说:“不急,那要是真不用我,我去先生原来的家里寻寻师父。”   “啥,顺子在这?”   留下宋福财帮助妻女淘水,宋福生随着小全子他们走了,去河对岸先了解了解情况。   而借住的家里,旁边翟婆子她们听到钱佩英回来了,也放下手里的小盆,先不舀自家院子里的水,纷纷过来帮忙。   告诉钱佩英咱住这地方稍微靠近河边,但好在比离河岸近的强出很多。   就只昨日下暴雨那阵,晚上时,像大白胖家和四嫂家,屋里都进了水,孩子们在炕上,要是再那么猛下雨,就要上房顶了。   宋茯苓听着这些,趟着水泡,和米寿将院子里漂浮的小板凳、木盆捡回家。   其实,家里,灶房里也进水了,借住的这房子屋门有缝隙。   而宋福生此时已经到了河边。   河边拓宽了好些,被水流冲刷的,一脚一稀泥,贴着大白四嫂他们家墙根走的,踩着小石头,没有路了。   四嫂子她男人在房顶上喊着:“团长,你回来啦,可得加小心。”   宋福生和小全子互相搀着,穿着蓑衣终于艰难的上了桥。   俩人望着湍流的河水。   宋福生看着那水面一个猛浪过来,已经能淹过桥面,心想:   这桥不能走了。   多大胆,刚还有好些汉子去对面帮他家淘水,淘个屁啊还,别哪下子给桥冲断,人要是掉下去,顺着水流就会被冲跑。   小全子是心想:握草,就这水面已经淹过的桥,我师父他们是怎么扛袋子过去的。   当宋福生来到河对面,看到自家那一片的高大青砖墙时,这一瞬,说实话,很感谢陆畔。   这要是想省钱,当初只扎木栅栏或是用土坯子就废了,水就会进院。   很明显,从外围看就能知晓,院里没怎么受灾。   陆畔派的专业人士盖的墙体,很是结实牢固。   人家盖的还很讲究,它不是盖的一齐的,由于地形越往上越高,靠近河水这一侧的院墙实际高度比前脸高出很多,外表看,像是一齐。   果然,进院发现,这么连续下大雨,愣是没咋地。   “福生?”   阿爷撵着鸭子要给人家打伞,听到动静回头,一下子就激动了。   有好些话想说。   “阿爷啊,这种天,怎么还能弄这些人帮咱干活,您怎么不知转移住进村里。”   “你考的咋样啊,福生?”   虽然这一年庄稼全完了,地被一阵噼啪响的雹子打溜秃,彻底肝屁朝凉了,老爷子心疼到心凉。   但是用马老太的话是,再难,由于咱心里有底,家里有粮,感觉还能余出心气儿,不太痛苦。也就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关心,而不是先汇报田地和受灾情况。   大不了,最差最差用银钱重建家园。   宋福生没回答老爷子,在他看来,考的咋样才是很不重要的事。   他正望着累屁了的顺子。   顺子一脸黑泥。   真是累完了。   天没亮就带队拉着沙袋赶往任家村。   到了河边一看,这种情况下,带头背起沙袋就上了桥。   将少爷吩咐的沙袋、息壤袋,人力背全部运过去,这可都是国公府以前攒的。   终于干完少爷嘱咐说的,要将有限的沙袋堵住房屋门槛缝隙,减少水浸入,回头进院喝口水,拧拧干衣服上的水,就透过窗户看到宋阿爷一把岁数,在弄各种牲口窝。担心这么下雨,牲口棚子不完了嘛。   顺手就帮忙了。   顺子知道,目前九族主要劳动力全在外面散着,负责带队镖局押运。   带人将牲口棚弄完,听到宋阿爷又在喊村里小子们,“帮我家淘淘地窝子水吧。”   得,求人家干什么,顺子又带小厮们去地窝子里淘水。   别给泡塌陷了,要给这院子保护好的,即使少爷没嘱咐也要帮忙,这是先生一家的新房,顺子觉得应该保护好,一天都没住呢。   宋福生扭头看向缝隙处堆的那些沙袋,又重新和顺子对视。   他是万万也没想到,陆畔不仅给他拿了不少蔬果鱼肉,口口声声说,下雹子那阵抢收,吃不了。   又早早就派了顺子他们来堆沙袋。 第六百三十七章 比上不足,比下有很多余   顺子给宋福生扯到一边,让怎么回来的怎么随他回去吧。   “不用,我们离童谣镇近,那里有房子,足够大,有什么状况可以向那里转移。”   顺子苦口婆心:   “先生,您是不是不知道这条河就是从童谣镇顺流来的,童谣镇再这么下去都要被淹了。   吓的那知县昨日跑去汇报,就怕乌纱不保,您还去那里?   只有奉天城,当初我们老爷为保证皇上所在的地方安全无虞,才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命河堤使们修建涵洞、沟眼、汇泉渠。   昨日小的陪在少爷身边听的一清二楚。   您不要有顾虑,人再多,少爷的宅子也能装下。   先生,您怎么如此客气呢?”   宋福生摆手,让顺子别劝了,他是不会带着老老少少住进陆畔家的。   真有什么事儿,他宁可带着男女老少们进城,去点心店和镖局打地铺。   这无关客不客气,收人家东西和住进陆家是两码事。   陆畔明早就走,不在家,鸠占鹊巢,那样传出去脸太大。   即使陆畔没说道,人家上面还有长辈亲属呢,过后知晓,快拉到吧,没那么办的。   咱不认识陆畔还不活了咋的?   宋福生不但牙口风不漏拒绝了顺子,而且还催促着:“我回来了,你不用操心了,你快和全子他们赶紧回城。我们来时,出城口那面的山发生山洪,现在什么样还不清楚,随着这么下雨,别给路堵了。”   顺子瞪眼与全子对视:“山洪?”   “是啊,师父,贼吓人,给我都吓着了。”   “那我更不能走了,咱们这头的山,我这就带人上山看看土松不松。”   “下这么大雨,你上什么山上山,我们也都走,爱咋地咋地。”   宋福生头回发现顺子还挺犟,“你们家少爷身边离不得使用的人,明早你们还要出发,就听我的吧。”   催促赶着顺子和小全子离开。   要不然陆家这些人,就会在这里干起活没完没了。   送走了顺子和小全子他们。   宋福生真就命烤炉房停工,大侄女们老实的,还在那里烤制。   列巴房那可是危房,从来就没有改建过,都是好多年前的墙体。   本打算搬迁住进新家后,再慢慢一点点儿弄。   连着列巴房、猪圈、牲口棚,鸡舍鸭舍,在他们住的大院子外围再弄个小院子。   新起建烤炉房后,眼下的烤炉房子给墙推倒,变成冬天的大棚房。   这么规建,等于小院子是生产基地,大院子里就全是住宅,种点菜,鸭子都不在这里养,免得经常踩到鸡屎鸭屎,脏。   可是,一直也没得空啊,需要一样一样干,你看,这全是事。   宋福生又下命令,让屋里帮着搭炕、扣板子、铺地板、安柜子所有搞装修的停工,在院子里搭公共厕所的工人停工。   都给他回家。   连续下命令,直到此刻,宋福生才知道阿爷的难处,难怪阿爷说撵不走。   一帮汉子,顶雨站在院里里,有的忽然要冲他下跪:“东家,东家,求您了,就让我们留下干活吧,给我们发口吃的就成。”   这些帮忙干活的工人,当初招的时候,就是特意照顾附近几村逃荒来的人家。   他们本来就没什么田地,即使有,荒地,放完荒后,分到手的时候种地就已经晚了,收成本就不如村里人。   再逃荒一路,路上早就耗光了手里的银钱,大多数的人没什么存项,这一年,朝廷打仗又不给发什么救济粮。   眼下,雪上加霜。   连续下雨,昨日两场雹子后,地里那少有的收成将面临颗粒无收。   这些汉子,可不就希望能继续领口粮?有好些人,他们不要工钱,就要粮食。   也是因为这个,“九族”明明不需要大量购买粗粮,却为这些人买了很多当工钱向下发放。   要不然老太太哪来的粗粮,制作列巴向外卖?   咱可没占公家便宜,没有挪用仓场衙让制作列巴的粗粮。   对宋福生来讲,没必要,他从哪里紧紧手,都能挣到那点小钱。   对于九族人来讲,我们得为了“忠毅”牌匾守护名声,来这里两年了,不是两天,早发展的宁可要脸也不再那么贪钱啦。   老太太:我差那点钱?我卖列巴给赶考人是为做好事,到头来再因占朝廷便宜让人知晓,给我儿和珉瑞丢脸,我不是有毛病吗?   扯远了。   总之,发粗粮给当工钱还出过事。   这些汉子前一阵,有那么几个人为省口粮饿晕倒差些出事,给阿爷气够呛,说你们要是这样,那不能用你们了。出事,我们家不得赔钱?你们家的婆娘就得去告我们,俺们名声都会受牵累,又不是没给你们发粮。   气的老爷子和宋福生私下嘀咕:做好事,不一定会落下好,还不够操心的。   你看看,那时候这些人,还能指望田地收成呢都能那样,此时颗粒无收,就更拿宋九族当救命稻草。   宋福生说:“各村给你们分的房子都是积年已久的,这么下雨,你们不惦记家里吗?”   “家里有婆娘,她们能上房补修。”   “别说了,回去,说破天你们也要走,我们家担不起。你看我们离山好像是远,好像是滑下泥掉石块不当什么。那山洪真来,别说这里,瞬间能过河淹进村里,我才看完那一幕,走走走。”   宋福生让阿爷进屋里给他们挨个发今日口粮。   大半天给他们算一天的。   “东家,那赶明我们?”   “赶明我能用你们还会用,啊?我也知你们的难,咱等等雨停的好不好?”   宋福生正说着话时,姑娘们突然嗷嗷的惊叫了起来,只看二丫她们在的烤炉房一面墙忽然倒了。   二丫抱着四个泥托盘,暴露在这天地间,二丫正在归拢东西呢,不烤了也要将有用的拿走。   桃花在拽标识“奉天”二字的粗粮袋子,粮食也要转移,扔到这里让人偷了呢。   而这个烤炉房,就是以前宋茯苓单独做生日蛋糕的屋子。   “三叔!”   “三舅!”   “他三叔。”   一帮姑娘家和小媳妇们被吓的叽叽喳喳向宋福生跑来。   危险时刻,找强者。   宋福生后怕:烤吧,这回让你们烤,死心眼,差些被埋里头。 第六百三十八章 人们总是想不开要钱还是要命   烤炉房的小媳妇们,抱着一个个大托盘,穿梭于各点心房和马老太家。   马老家新房炕最先搭完,将烤盘都放在炕上面,以防水淹进屋给泡烂。   大姑娘们是背起有大半个身体高的背篓,背篓里装有烤点心的一切用具和放在这面使用的锅碗瓢盆,将蓑衣扇在上面。   她们正在听三叔话,戴着斗笠一个扯住一个向院外走,怕脚下稀泥打滑,互相有个照应。   三叔三舅说了,别说只倒一面墙了,就是全倒下也不用她们管,只要走就行,让尽快回村。   而才赶回来的宋福生大伯、高屠户、宋福生的大哥宋福财他们,带着村里来帮忙的汉子,是顶着大雨,将存放在烤炉房做列巴的一袋袋官粮,从烤炉房背出,放置在宋福生家屋里。   宋福生家,目前是这些人家中,装修最完整的房子。   毕竟九族已经习惯了,啥好事都要先可着福生来。他们等等不要紧,却是不能让福生等的。   宋福生家屋里有家具,有桌椅、有炕柜、四开门大衣柜。   睡觉的夫妻房、米寿房、茯苓房,地面铺了地板,棚上扣了板。炕四周的墙面也扣了原木板,免得靠在墙上衣服脏,墙面冬天凉,有木板也保暖。   炕上靠墙一侧有通顶的炕柜,炕下连着炕柜的是书桌台,俩孩子都有书桌椅子,俩孩子那屋里还有五斗柜。   至于宋福生家的大客厅里更是设有壁炉。   这可不是自个以前对付盖的壁炉,那时候给墙掏个洞。   是宋茯苓学古欧洲别墅,屋里盖壁炉,连接排烟口,壁炉四周框,是各种各样带颜色的小石子和带颜色的瓦片镶嵌的。   壁炉旁边摆放藤椅木料的长条沙发,茶几。   村里人第一次来时都说,就没见过装修这么豪华的,咱以前连见都没见过。   而且家屋门是新做的,毫无缝隙。   宋福生差点给门包软包,包一层皮子,是马老太他们全都说太招摇了,他略一琢磨,也是,太腐败了,才拉倒。   屋门早已经安上了大锁。   眼下将粮食存放在这里,门一锁,相对最安全。   最关键的是,宋福生家里有一个大秘密。   给牛掌柜和四壮挨着旁边单独盖房,四壮要成家的,就不和他们一家四口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不嘛,地方就大了,客厅的旁边就能弄书房了。   这回新房的书房,宋福生特意弄的是榻榻米。   围着墙壁一直到顶,两面全是书架,摆放书籍。   榻榻米中间摆有一长桌,矮桌盘腿习字不舒坦,就学现代日式饭店,在下面抠出一块,能放腿,和坐在书桌前一样的姿势。   这个倒不是关键的,关键点在于宽大的榻榻米上,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实际上要是有耐心挨块敲敲,有两块不是砖,是空板子,能移动。   移动开,就会发现,下面有梯子。   到了地下,下面更是什么过日子的物什都有。   像锅灶,能在这下面做饭,冬天那才好呢,下面烧锅,榻榻米都是热乎的。   然后就是好多封着的米缸。   九族偷摸存的粮,一个是放在童谣镇房子,咱们家有当衙役的孩子,存那放心。一个是在马老太点心店有存,这叫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然后大量的细面细米就是在这。   这个,村里人都不知晓,他们去哪里能知道?   当初挖地基盖的时候,是富贵忠玉田喜发他们,咱九族壮劳力自己一点点建的,建这一个不让外人知晓的,就费了很大劲儿。为啥那阵镖局迟迟不开张,就是在干这活呢,没空。   这不嘛,在宋福生亲眼见过山洪后,严令必须要全部撤走时,阿爷就坐在榻榻米上不走了。   “刚顺子与你说话,我有听见。童谣镇淹了水,咱们放那的粮我都怕遭啦,要是那里有个万一,这里就更要保住,我不走,那都是钱,陆陆续续你算算,花了咱多少存项?”   阿爷还犟道:“在哪呢那山洪?我瞧咱那山,纹丝不动,风水好着哪。你别不信,咱缺肉吃那阵,猪就下山,手头不宽裕,狼就下来给咱送狼皮卖。你快走你的,我就在这了,有什么意外,大不了我掀开板子下去呆着,下面连蜡烛油灯都有。”   给宋福生气的,浑身湿哒哒,本来就没耐心。   那山洪来啦,谁管你下面有没有粮食?房子都能眨眼压塌。   啥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守粮食干什么?它又不会跑,到时候给您老活埋喽?   宋阿爷翻翻耷拉眼皮:真那样,就是命,死在米缸旁边,也是种幸福。   “您老又不听话。”   “嗳,嗳?”   宋福生不废话,背起这老头就走,“检查各屋火种,落锁,锁大门!”   宋金宝在雨中比大人们反应还快,应的更是脆声:“是,三叔,保证完成任务。”   “生娃子,你给我放下。”趴你这单薄的身上,宋阿爷害怕。   出了院子,宋福生心想:我确实要给您老放下,背不动,一脚一稀泥,能陷到脚脖子处。   “你瞅瞅我这头发,让你老给揪的,”本来最近学习就掉头发。他之前没注意,还是佩英说扫地叠被子,随处可见他的头发,可烦人了。   宋福生他们还没等过桥,又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头被他小儿子扶着来啦,是任族长。   “可别过来,您老先去组织各户当家的,开会。”   任族长用手扒拉着耳朵:“你说啥?”   他儿说:“团长说让开会。”   “那你快背我走。”   他儿抹了把脸上雨水,哎呦我天,这两天比下地干活还累,竟背他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   咱说心里话,他爹确实不能再当里正了,村里冷不丁发生什么事,腿脚已经不中用了,和两年前河对岸那伙人刚进村时,身体差了一大截,就这,还要去考试呢。   宋福生顺脸向下淌水:“给我报,眼下都有谁家受淹。再下两天,河水就会上炕的那种。”   大白胖娘们:“团长,我家。”   四嫂子:“我家。”   一个个喊,一共最靠近河边建房的有二十七户。   “靠近高坡那面的人家,有谁家炕上还能挤下人?”   倒是都挺实在,高坡那面的人家,即使有私心的至多说一句:“要带粮去我家,我家没粮供饭。”   那是自然,不提也要那样办。   而此时,任公信的二儿媳在和钱佩英小声说话,“凡是你家人,都可以住进我家,我家前后院好多房间,咱们挤挤。我家虽不在高坡那里,但是在村中间,地势也可以。”   任公信没在家,他二儿媳能做的主,就是欢迎宋九族入驻,别人,她可不敢做主。   她那个公爹,昨日走之前,将借给村里人家瓦片,拿小本记账来着。   你说同样的,宋九族和小地主家也都借了村里人瓦,人家就没提还没还,啥话也没说,她公爹不行。   任子玖的婆娘只知,让宋九族住进她家,回头公爹不会骂他。   而任公信那老小子眼下去哪了呢。   昨日就带着任子玖哭着赶驴车去庄子了,任子傲早就归队。   任家在外村庄子田地被淹,这时候谁家地多,谁的损失也大,那等于粮种和雇人干活的工钱全打了水漂。 第六百三十九章 摊子大,朋友别哭   宋福生听完汇报,微皱眉头。   只靠近河边那一排,就有二十七家,不算河边第二趟房的人家。   那第一趟房被淹,再这么下雨,都不用多算,只一天半天的急降雨量,第二趟房能跑得了吗?早早晚晚要做好准备。   也不算像他们家现在借住的,像翟婆子家,不靠河,但是把着最西面靠近田地的位置。   最西面那片田地啊,眼下已经被淹。   河水本来是走着它的河道。   可是这一涨水,这古代的河边又不像现代似的,会给修整河岸修台阶,修防护堤。以前水面就快要和两面路持平,目前这一天一宿下来,又是雹子又是暴雨,像条小溪似的已经漫过田野,冲刷着拐着弯向下坡流,进了院儿。   他们家,翟婆子家,翟婆子旁边那五户,其实和第二趟房是一样的危险程度。   最讨厌的一点是,有许多人家是用土坯子盖房,那玩意用水一泡,它塌啊。再给人埋在里面。   这么加在一起,立即搬的,就是几十户。   他们宋九族房子没完工,本来就挤在村里,眼下借住的又不能住了,因为之前借住的就是靠河这些人家,那时候想着来回去河对岸方便。   这么些人口,要知道古代一户人很多的,祖孙几代,怎么安置?   这就是任家村是大村,在古代百十多户就是大村,人口多。   而高坡那里的人家只有十八户。那才怪呢,住那面的条件还不好,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不给当年的里正上钱,任公信专门给批那面的地皮。   所以有的条件差点的,或者人口多的,自己家人都是强挤下,公婆儿子儿媳一铺炕,再添这么多外人,不用想就知晓,硬塞也不够住。   “听我说,眼下不能指望只高坡那里了,二十七对十八户,住不下,以咱们进村这条路为中心线,以南的,现在各家主立马告诉我,你们家能塞下几个人?”   宋福生指向任族长:“去,去那里记数,报上来的,甭管回头你家婆娘容不容,都要给我接收。”   任族长拿着笔,拿着本子,坐在堂屋炕上开始记录,外面雨太大了,都转移到他家。   他家其实就属于住在中心线的,可是屋子里已经很潮了,这么热的天要烧烧炕烘干,院子里也有积水。   各家当家的老头、男人站在炕下纷纷汇报:“我家能挤下四个。”   蹲在窗沿下的老头:“我家六个。”   “我家八个。”   “你家能塞下八个?”   “我家偏房有铺破炕,这天也不冷,就是没被褥,只要他们自个带着被子去,能塞下。”   任族长瞟了眼村里这个后生,这后生的爷爷,他熟悉,只是大前年没了,之后就由这个后生当家,平时看着不蔫声只干活,一直是溜边的任务,关键时刻:“好样的。”   男人们都要面子,听到有人被夸奖,更是来劲,尽最大能力往自己家塞人:“我家也能挤下八个。”   外面,各户婆娘们穿着蓑衣打着雨具,站在院子里顶雨听里面报人数。   宋福生说:   “报人数的时候给我留只耳朵,下面我说的,都给我用心听。   一,别以为住在中间,水就过不来。   等会儿出了这个门,收集所有你能用的袋子,去高坡那里划拉土坯子装袋,将这些袋子堵在门前缝隙,窗户外。”   排号报人数的各家主纷纷点头。   “二,我知道很多人家吃的村里的那口井水。   现在甭管是你自己家有井,还是吃村里井水,出了这个门就立马去打水存上。   把你所有的盆子桶都用上,最起码存的水要支撑十天八天。   再这么涨水,那浑浊的,会影响咱们地下水,我怀疑现在都得渗下去一些,就不能喝了。   所以,从即日起,万万记得,喝水烧开,有一个肚痛的必须向我和里正汇报。”   你们别得病了,再给我们家传染。   宋福生心里清楚:全村都要成为一个抱团集体,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个得病,搞不好,全跑不了。   城里也一样,城里人口还多呢,别以为奉天城关上大门就好,谁都不认识谁,更不好管理。   希望老太太和牛掌柜在城里别乱跑。   这回大家听完都慎重了,连外面听到了几耳朵的女人们也不再关心别的了,家里爱住几个就住几个,有的已经急急忙忙掉转头往家跑,存水。   怎么听团长的意思要十天八天呢,那么吓人。   也是,万一整个村被淹了,呸呸呸,呸不呸也要有两手准备。   童谣镇要是再不派衙役来救她们,不敢想了,“要不要烙饼啊她葛奶奶、九奶奶?”   马老太没回来,王婆子她们被耽误在葭县,像齐婆子在云中县,郭婆子她们在童谣镇,葛二妞和九嫂子就成了村里很多妇女讨教的对象。   尤其是小媳妇们,没遇过什么大事,冷不丁的心发慌。   九嫂子只说有条件的,准备一些总比不准备的强。   葛二妞就不一样了,她经验足。   烙饼是一定要烙的,还要给每个娃子都弄个包裹,里面不仅放饼,还要放水囊,装满开水,始终要不缺这两样。   而且别寻思热天就不用穿厚衣裳,你可以里头给他们穿薄的,外面配件棉袄,告诉娃们,一旦有么事,套上棉袄跑,谁知道在外面要挂几日才能有人来救啊,别冻着。   棉袄最好弄带颜色的,最好让人能一眼就瞧见的颜色。   对了,那个银钱呢,也都给往下发点吧,哪个死了,别的也能活。   也就是说,宋福生在里头表情严肃开小会,造成的效果是让大家慎重对待。   葛二妞就厉害了,在外面开大会,差点造成妇女们恐慌,一个个比汉子们还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葛二妞唉呀妈呀一声,忽然指向村口,使劲拍了下大腿,她老姐们终于回来啦,外带宋二婆子她老头。   之前可惦记了,弟妹在奉天城,那些在各县散着的可怎么整。   陪同王婆子、宋二婆子他们回来的是老隋父子。   “我福生兄弟呢。”   “在那房子里呢,快,随我来。”   去任族长家一路上,葛二妞听宋二婆子说话,已经知晓,云中县没怎么淹,只是降雨。   它穷啊,那里没山没水,那个县位置还急偏僻,照童谣镇富裕程度差远了,可是相对的,此时有弊就有利。   有很多人知道那里没怎么样,已经往那里跑了,人满为患,再这么下去,云中县就得关大门。   “那地儿那么好,那你回来干啥?”   宋二婆子使劲掐了下葛二妞的手:“我能不回来吗?咱姐几个攒的那些奶砖,本来就在地窖里,泡了怎么整,我得给转移,铺子我都已经倒出来了,都拉到那里去。”   “王妹子,那你又是咋回来的?”   “老隋他儿子接的我,俺们葭县也不行,受灾了,怕我困在那。”王婆子拽着葛二妞胳膊:“我马姐呢,我死也要和你们死在一起。”   “呸呸呸,你才死,我还没活够。”   此时,老隋站在宋福生面前:“我已经使银钱赁下一大块地方,以前那是猪场,我能带走二百头奶牛。另外,让家里孩子随我走,去我那里住,你嫂子已经给拾掇出地方了。”   他福生兄弟这里**太多,一旦要是闹灾,保不住,老隋想着,朝廷能和咱讲理吗?不得让咱赔?   几百头奶牛要是被洪水冲走,加一起就是几千上万两银子。   所以他豁出来只租半个月就二百两银钱,弄个猪场,放牛。 第六百四十章 倾听,河水奔腾的声音   细细密密的雨中,任家村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大白胖的婆婆肩膀扛着几个大包袱,手里端个大盆,盆盖下面是白面,两脚从水里趟过来,水已淹过她的膝盖。   看到以前懒馋的小儿媳大白胖,喊她几个嫂子:“起开,我来。”正在门前,卖力帮家里男人们推车,车轱辘陷进泥泞的地里。   白胖咬牙一使劲,手推车就出去了,然而她却啪的一声,摔的很实诚,脸朝地趴在地上。   她男人很是担心,可是手推车很重,不能松开,上面全是黄豆袋子怕翻车。   也给她婆母吓的,急忙寻人让接过面盆,好去看看,别将哪里磕坏,谁知道水里有没有石块和树枝子。   白胖原地趴了一会儿,可见摔的不轻。   然后才慢慢抬起头,一脸脏污看向婆婆,也是她姑母,邀功般:“嘿嘿。”   婆婆总说她胖,能吃,你看看简振章她有没有劲就完啦。   她婆母立即大松了口气,取代担心的是使劲瞪了一眼全身埋汰的白胖。   “滚起来蹭蹭你那脸,看看还能不能要啦。”   四嫂子家也在搬。   四嫂子抹了把脸上不知是汗还是雨:“多亏团长回来啦,他一回来,咱们就像有主心骨一样。”   四嫂子这话,河边住的最先搬的二十七家,感触最深。   团长考试归来,之前像散沙一样的任家村立即抱团,不仅安排了人,连牲畜家当也安置妥当。   “走,走!”老汉们赶着一头头牛,奶牛脖子上又重新带好归属各家的木牌号,婆子们抱着鸡、鸭,年轻人推粮车推家当向高坡走。   高坡那里,任三叔正在雨中指挥着:   “你家进这户,你家鸡鸭放在他家的鸡窝,你家的物什放在这仓房里,听懂了没?自己摞板子别让耗子啃咬。”   “嗳嗳?”任三叔不乐意了,扯嗓门道:   “宝山家的,我说让你放在这仓房里,你是不是就以为这仓房全归了你家?带你儿媳们靠靠边,摞摞高,一个仓房里要存好些家呐,自己做个标记。   还有你家鸡鸭要吃的,别让人白给喂,别让我废话,都这时候了,一个个别寻思占便宜,我看谁敢占的?   忙完了就去帮这家人抬水存水,要不你们喝屁!”   大家伙被骂也没人生气,宝山家的婆娘甚至弄件衣裳要给任三叔穿上。   “干啥,别碰我。”宝山家的婆娘虽然与任三叔差一辈,但在三叔眼中,岁数都差不多,那老婆子怎么上手就摸他,干啥呀这要,他可是单身。   “你想哪去啦老爷子,这么大雨天,你站在这为大伙张罗,身子骨不要啦?”   这是任三叔这里,他老人家负责安置家当。   隔不远,高坡下面,任族长和任七叔两位辈分高的老人那里,正在指挥着一头头脖子戴牌的奶牛进棚子。   以进村路为中心线,以南的人家,刨去几家即便住这里也进水严重的,各家的牲口棚都要接收以北人家的奶牛、骡子、鸡鸭、猪,各种牲口。   像宋阿爷他们的鸭子鹅鸡,就是去了任公信家。   阿爷的那只鸭子,本来就是任公信给的,这回妥了,这只鸭子带着新伙伴们进了任公信家就活泼了起来,给那鸡圈鸭舍闹腾的直叫唤。   与此同时,村里更多的汉子,正在村口集结二百头奶牛与老隋走,正在套车,将尽量能带走的牛饼子牛嚼用,用油布扇好都带走,要不然让老隋喂啥啊,就即使带了,也够老隋喝一壶,喂食就是老大的工作量。   还有往车上搬奶砖的,本来这几日攒的列巴也要搬走。   但团长下令,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而宋福生本人正在祠堂后院做工作,“阿爷,和大伯他们走吧,啊?”   “不走,咋滴啦就走?我们要守住匾。”实际上是守粮、守钱,在福生家地下,还有一箱子银子呢。   “眼下是没咋滴,可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出事前,洪水它也不通知咱,不得做两手准备?你们这么大岁数了,在这里干什么。”   没用,老爷子们就是不走。   让高屠户跟车离开,高屠户:“我凭啥走?咱们是一家的,”还来句凭啥,一个个不知好赖。   宋福生放弃,“闺女啊?”   “唔唔唔”,宋茯苓摇头。   给福生气的,扯过闺女小小声:“回来的路上,不是你说的?什么新奥尔良人见惯了飓风,看见什么什么娜娜来啦,不当回事,结果就悲催了。”   那不叫娜娜,不,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爹,咱们在一起,啊?我有准备。”   茯苓进空间将积攒的饮料瓶子矿泉水瓶子绑在一起,这就能当浮筒了,万不得已,往身上一套,顺水流飘。   像村里人,完全也可以用床板、门板、箱子拆开制作沐发、划桨。   “而且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留城里,一方面是村里的家当多,你不放心,必须要回来一趟看看。   另一方面,是不是觉得城门一关,更没有安全感?   我刚才听你对大伯说,将辣椒房收拾出来,让咱家的小红和骡子赶到那房里呆着,这说明你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大不了……是吗?”   茯苓挑了下眉。   宋福生望着外面的雨天,舔了下干裂的唇,是啊,他这人,自从来了这里经历这许多事,习惯性有两手准备。   将“交通工具”放在最安全最靠近村口的房子里,大不了他带着妻儿老小跑路,这是最坏的打算。   什么叫最坏,就是他顾及不了村里人了,只能顾及宋九族。   不劝了,闺女太烦人,给亲爹看那么透彻干什么,比她娘都烦人。   “米寿,金宝,蒜苗子……”   算了,宋福生放弃,这些臭小子脑袋摇成拨浪鼓,嘴上嚷嚷“众志成城”,连李秀家不到四岁的小宝也不听话,人家说了,要和哥哥们在一起。谁照顾你?你娘不在,我们大人都后悔了,应该给你送到奉天城,“太爷爷照顾我。”   听听,能顶嘴,李秀那儿子越来越调皮,一点也不随他三棍子打不出屁的爹。   最后,宋福生让跟着老隋去云中县的是,宋富贵的婆娘、王忠玉的婆娘,村里六家怀孕的妇女,以及大伯家的闺女和二哥宋福喜家的大丫、郭老大家的大丫头。   桃花都不跟着去,桃花和二丫被茯苓撺掇的,全都不听话了。   不过,去的这些人,任务也很重,要帮老隋给奶牛们做饭,别白去隋家住,干些轻手利脚的。   这天,一晃眼就到了晚上,感觉好些活还没有干完。   村里家家户户一片凌乱。   任家村高坡的十七家屋里,炕上、地上,仓房里,全是人。   宋阿爷他们去了任公信家住。   而福生家炕上全是九族的孩子们,打算明天他们家再搬,毕竟他们属于“第二趟危房。”   宋福生两次组织纪律:“闺女,你们那屋干啥呢,炕要蹦塌了。”   就没见过河水快要进屋了,一炕的孩子,却叽叽喳喳兴奋的不行。   各个不知愁的年纪。   “噢,太好啦,我们又能像逃荒那阵挤啦,挤在一起。”   “胖丫姐姐,咱什么时候去外面住啊?”   金宝:“姐,我不想去高坡,我想去房顶呆着。” 第六百四十一章 风雨无阻   二丫训亲弟弟:“你怎么不想上天呢,老实点儿吧,啊?”   爹娘不在,大姐不在,二丫就想着,管管弟弟吧。   从进了屋就闹腾,带着一帮弟弟妹妹人来疯似的,别给三叔三婶惹烦了。   “你敢说我?!”金宝瞪眼睛。   “嗳?宋金宝,赛脸是不是,怎么和你二姐说话呢。”   宋茯苓一边擦脚,一边斜睨他一眼。   金宝被二伯和二伯母给惯的不像样。   主要是二伯母朱氏,二伯被爹带的,还好上一些。   二伯母那人,十几年下来,十几年啊,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习惯性抬手就打大丫二丫。都打惯了。   而且二伯母自己本身是女人却瞧不起女人,甭管大丫二丫有理没理,有没有能耐,总认为女娃就是赔钱货。   换成她是二伯母的闺女,真忍不了。   可是话说回来,忍不了还能打回去吗?还手就会被人骂不孝,村里人都得一起讨伐,不孝的恶名声会被传出十里地。   到那时,可没人去追究原因,外面讲究不孝却是张嘴就来。   就这种偏心儿子对女儿不好的父母,宋茯苓心里清楚,别说封建古代,就是现代,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所以说,大丫二丫姐就摊上这样的娘了,谁都没招。   她有好几次看见大丫二丫姐挨揍,只能让赶紧跑。   然后怪就怪在,俩姐姐挣了钱要买东西呢,嘴上好像和她奶、和她家挺亲,见真章要动钱了,人家是很舍得给亲娘买,对她奶都不行,差一层。   你看看,压根就说不清的事,那么打都不离心。   弄的当弟弟的金宝,总亲眼看见姐姐们挨打,也就不太尊重大丫二丫,心里有男人为尊的东西。   当然了,金宝比起以前确实是好很多,至少现在不听他娘歪教的那一套,不抢吃的不随便骂人打人,能帮家里干活,以前那才叫真膈应人。   宋金宝抿了抿嘴,胖丫姐说他,他是不敢吱声的。   宋茯苓又斜睨他一眼:“咋的,不服啊?”   “没,没不服。”就服你,行了吧。   “那给你二姐道歉,管你不对吗?”   宋金宝望着二丫,憋啊憋,就在二丫都要放弃说,算了,胖咱们别搭理他时,他说:“管好你们自个得了,我洗脚去。”   一堆丫头片子,一堆丫,俺们男人不稀得与你们计较,转头跑了。   “嗳?”宋茯苓甩脚巾甩慢了,没揍着金宝。   灶房里。   米寿说:“金宝哥哥你带头洗脚,我家棉被新鲜的,别给弄脏。”   宋茯苓听到高爷爷家的壮壮,脆声声顶嘴道:“明儿出去,从院子里趟水,脚还是会脏,我不想洗。”   她弟米寿揪着壮壮耳朵:“你也别吃饭得了呗,反正也得拉。都快些,我姑母拆洗被子不易。”   听了两耳朵,宋茯苓就不管了,终于消停会儿。   话说回来,两年时间下来,弟弟们也不是很好管了。   因为他们已经聊一些有内容的东西,已经有了自己的处事思维,即便谈起和村里娃子们玩,他们也能讨论总结上次输给村里娃的原因。   她都插不上嘴。   上了炕,宋茯苓在被窝里用胳膊碰碰桃花:“想啥呢。”   桃花拢了拢头发,露出整张漂亮的小脸,侧过身看着妹妹说:   “从来了这里,好像一直在忙,就今儿闲了大半天,什么也没干的那种,唉,真好。我都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了,你说大人们要知道我有这种想法,我会不会挨骂?”   宋茯苓一想:可不是?姐姐们和她不同,一直在干活。   姐姐们没学烤蛋糕的时候,那阵就编席子、砍柴、搂草、做饭。学会后,烤炉房就成了她们最熟悉的地方,或许还不如以前,在烤炉房要把着死身子,连歇口气的时候也没有。   两年多的时间,七百多天。   不像她,甩手掌柜,就忙那一阵。   二丫听到桃花和胖丫说的话,盘腿坐在炕上。   一边听着猛点头,是这样的,她今日也罪恶的在想,终于能歇歇了,一边给头发盘起来。   现在九族姑娘们,早已学会了胖丫的随便一挽,就是一个包包头,额头全给露出来。   又不相亲,也见不到外人,爹娘也就不管她们梳什么发型,更是不管她们穿裤子朝外,不是开档的就行呗,干活利索。   “我说话没算数,没带你们去城里。”   二丫接过话:“还城里呢,县里都没去过。”   桃花说:“和你有什么关系,也是我们想挣钱,总不能看着能挣钱的时候不挣吧?心里该不得劲了。”   而眼下就不一样了,这就是她内心暗搓搓高兴的原因。   眼下是被迫集体停工,都不挣钱,心里也就没有罪恶感。   宋茯苓双手枕在脑后,一脸了然:“唉,我是能体会到的,换我,我也遗憾。这么久,没出过村,没有看过城里的高楼,没有见过城里繁华的景……”   二丫拍拍枕头躺下,抢话道:   “不,你不了解我们,城里再繁华,那景也不是我家的,高楼又不让咱住,我遗憾什么呀?也就你,闲得慌,看看风看看景。我是想进城吃饭,宝珠说,城里有许多好吃的,我要知道今日开始停工,不如和奶和宝珠她们进城了。”   “啥?你就奔吃去?我那叫精神世界,甭管干什么要见世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再说,咱家吃的不差,二丫姐,宝珠骗你的,城里的根本不咋好吃。   你就想,咱家随随便便开大排档都赚钱,可见他们花样还没咱家多。”   宋茯苓用脚丫踢了踢二丫的被,这小妮子怎么那么馋呢。   说完歪头看左手边的桃花:“你也是这么想的?”就没一个和她是同一精神世界的吗?   桃花羞涩的一笑。   宋茯苓立马嫌弃:“行了行了,你不用说了。瞅你那笑,我就能猜到,你不但想进城吃饭,而且还不想花钱,你是想让铁头哥带你下馆子吖?”   桃花轻拍了下茯苓的胳膊,脸红扑扑的,讨厌,总拿她和铁头开玩笑:“我只是觉得,甭管外面的饭好不好吃,外面的一碗面条,它也是饭馆和酒楼做的不是?”   宋茯苓:不好吃,你吃它做什么,饭馆酒楼出的就能多出点啥?这是什么思维。   “萧敬腾快来,萧敬腾快来……”   就在这时,男娃子们嬉嬉笑笑,洗脚回来了,金宝他们刚才在灶房,想起逃荒路上求雨那阵。   给茯苓吓的,趴在炕上摆手:“嗳嗳?你们是嫌雨下的还不够大是吧?我真得揍你们。”   阿爷家的丫丫从宋茯苓脚底下钻出来,头发滚的乱七八糟:“姐姐,那该念什么?”   “念,我想想,就念:天虽阴天,我心晴天,纵使天变,我心不变,下雹下雨,当看不见,哈哈哈哈,要念三遍。”   这可妥了,一屋子的人念,金宝最后还加了句:“急急如律令!”   外面,咔嚓一个大响雷。   宋福生在卧室外面,双手叉腰:“唉,这些孩子,可咋整。” 第六百四十二章 被吓尿   那口诀好使了吗?   没好使。   不但没起丁点儿作用,而且傍晚,本来雨停了会儿,后转淅淅沥沥,眼下被这些娃子们念叨的,又开始了新一轮倾盆暴雨。   伴着雷雨声,金宝喊道:“米寿,你是不是没好好念啊?你心里别寻思萧敬腾,你听哥的,快念停雨口诀,你嘴开过光。”   米寿光脚下地,拧着眉头心想:还念个屁,你嘴才开过光,水进屋了都,“少废话,快堆袋子。”   “姐,我帮你。”   丫丫披散着头发跳下炕:“胖丫姐,我也帮你。”   宋茯苓、桃花、二丫,光着脚,裤腿卷起老高,用笤帚不停向外扫进屋的水流,又带着弟弟妹妹们,将提前准备好的沙袋挪到各屋门口,和宋福生、钱佩英一起,给各屋门下的缝隙堵死。   就在这时,恍惚听到外面有人喊宋福生,喊团长。   “你们可下回来了,怎才回来?!”   之前,宋福生就坐卧不安,一直惦记跟着老隋走的村民。   听到孩子们疯闹,他在旁边屋都闹心。   那阵,老隋又要带货又要带走二百头奶牛,他父子俩照应不到,宋福生就派去了十二个高大的汉子护送,可是干等不回来,就很担心路上出事。   “别提了,团长,俺们到时,云中县就不让进外人了,只可出不可进,隋兄弟与衙役说,俺们只帮忙将奶牛赶进城就出来也不行。”   “说重点,”宋福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啊,重点是,隋兄弟特意进城找关系放我们进去,可是,他找那人,没好使。   还是您大伯家那老闺女气的直嚷嚷,说她三哥是您,家里有御匾。   那衙役又问我们是真的吗?问我们几句话,都对得上,又知道我们赶的是仓场衙的牛,来自任家村,这才让进去。”   “还是您好使!”   也就是说,差一点,假如没人提宋福生的名号,跟着老隋去的那些孕妇都得回来,奶牛也够呛能进云中县。   “团长,谢谢您。”护送的十二名汉子里,其中有一位叫二鹏子的,忽然冲宋福生致谢道。   只因二鹏子家住河边,他媳妇就怀了孕。   他和媳妇这一房,由于他不咋会说话,在老爹老娘那里还不受重视,爹娘重视大哥和老小,不重视他这个老二。   眼下,搬家,躲雨,推车,倒动家物什,万一出事再跑啊颠儿啊,娘还习惯性总让媳妇干活。   他和媳妇都担心这一胎被折腾的保不住。   没想到今儿,媳妇被团长亲自点名,让坐车跟隋兄弟走,给安顿到更安全的云中县。   连他自个的爹娘都没有想到,他媳妇怎么就入了团长的眼。   这是什么恩情啊?   外村人总说酸话,说他们任家村不该姓任,应改姓宋,咋就那么听宋福生的话?   二棚子就觉得:换谁,谁不听啊?一次次的恩情。   不算小事,只算给全村免兵役,免税收,我们任家村全体都听团长的话怎么啦?团长要是去了你们那些村,你们也会当大佛供起来。   二棚子说完谢谢后,就抢过宋福生手里的笤帚,“我来,”且在心里琢磨,希望这几日千万别出事,如若真出什么事,爹娘有大哥和三弟照应,那他就多注意团长一家,豁出命也要保住团长。   宋福生没想到他在不经意间又收了位小弟,很是不领情的抢回笤帚:“你来啥来,你们几个,赶紧走,找个地方猫着别出来,我也不扫了。”   话落,咔嚓又一个响雷,宋福生在心里艾玛一声,转头就往屋里跑:“给我家大门关好。”   这天晚上,任家村寂静的吓人,连狗都不乱叫了,全听他们宋团长的话,雷雨天不外出,保命。   可是奉天城,同一时间,有一个人穿着蓑衣正要出门。   “娘,我三弟走前特意嘱咐,下雨阴天别出门。”宋银凤拦着。   何氏和朱氏俩儿媳也跟着附和:“是啊,娘,”你听点儿话吧。   “你们懂个屁,这么个下法,现在还是这个月份,等天大晴再热起来不得生病啊?人不生病,牲口也会生病,咱家那么多牛,镖局那么多骡子,那全是大钱,起开,别拽我。”   马老太自从三儿一家离开后,就有点后悔,跟着回村好了。   刚刚歪躺了一会儿也没睡着,她就在心里合计着:   现在出城是出不去了,再说她回去没啥大用。   那也不能这么硬挺,要干点有用的事。   啥是有用的事呢?   老太太就琢磨开了:抢粮,家里暂时不缺粮。   恩,想到了。   要趁着好些人还没反应过来、顾不上时,先出去买药,给药备的足足的,防备涨价,防备买不着。   别到时,买不到药,奶牛、骡子一片片死,她哭都找不着调。   “四壮,大德子,套车,随我走,”马老太招呼着,腰间缠的碎银子钱袋装的鼓鼓的。   刚出了后门,没走多远,就遇到巡逻的,老太太差点转身就被撵回。   “嗳?嗳?邢捕头,我,啧,马老太。”   “老太太,不是我老邢不给你面子,是这雨天,上面规定不能出门,也是为你们好。你别看街道水泡才到脚脖,可涵洞、沟眼、汇泉眼全打开了,你一个不注意,看着那是水泡,踩下去那是空的就掉下去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门?你给我透句实底。”   “天晴的吧。”   听听,胖丫,三儿啊,你们回村就对了,在城里,我们都快赶上被羁押起来了。   邢捕头要是不说天晴,而是说过两天,老太太也就配合的回去,可是等天晴?那到时候还能买到药了嘛,能买到也会是高价。   再说了,附近几趟街,一年下来走八百遍,马老太认为自己心里有数。   “这要是缺粮,饿一饿,邢捕头,我绝对就在家挨着,给你们添麻烦干嘛呀,是不是?可是我儿媳病了,这事不是忍一忍就过的。”   “你儿媳谁呀?老太太您可别唬弄……”   “没唬弄,李秀。”   四壮,大德子:您老可真分里外拐。   邢捕头想了想:“快去快回。”   老太太买了火碱,人家药房都给兑好的,还有牲口吃的防疫草药,人吃的肚痛药、头痛药、发热药。今儿她可舍得花钱,能包了的都包了,连敲开三家药房门。   家人口多,大不了回头找老爷子报销。   她也不敢再让四壮赶车往远处走了,就这三家得了,确实对别的路不熟,别再掉坑里。   大德子穿着蓑衣像驼背似的,实际上蓑衣里面背着筐,里面全是药。   “不回,再与我去个地方。”   马老太望着几大袋子生石灰:“便宜些,我全买了。”   这生石灰才是宝呢,你看,能盖房子能发热。   等水退了,更是有大用处。调成石灰乳刷地面、棚顶、墙壁,再用火碱水喷洒,能防止牲口生病。   马老太、四壮、大德子,仨人都没有这些生石灰娇气。   他们仨顾不上自己,却给石灰袋子里三圈外三圈的捆绑,沾上雨那不得冒热气吗?   就在老太太要打道回府时,没想到此时天空连闪电带雷的,打她头顶咔嚓一声就过来了,天忽然像裂开了似的。   马老太眼睁睁的看到戏楼的灯笼在她面前啪嚓一下就掉地,这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离她不远怎么站个人,头顶好像在冒烟呢?   妈呀,那人被雷劈了。   四壮瞬移过来给老太太一把架住。   大德子也被吓的不轻,不过反应还算快,一边和四壮一起拽着马老太离这里远些,一边喊着:“有人被雷劈啦,快些来人救救啊。”   老太太嘴唇哆嗦,她和那人就几步远的距离,你看看,差点外焦里嫩的就是她。   “怎的了这是?”朱氏何氏李秀她们都跑了出来。   马老太两眼直勾勾的:她再也不出门了。   进了店里,给亲娘擦头发,宋银凤嗅了嗅鼻子:什么味儿?   马老太被吓尿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很疼(两章合一)   “弟妹,你们都出去吧,去将买回的那些归拢归拢,那都很贵。”   何氏朱氏她们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眼宋银凤,点了点头。   放下手中的脸盆,又将新烧的热水端进屋后出去了。   打发走这些人,宋银凤才弯腰商量坐在炕边的老太太:“娘,脱了衣裳,洗洗,咱换身干爽的,啊?”   马老太嘴哆嗦着,两眼没有焦距,眼神落在油灯那里。   任由闺女给她脱褂子,脱掉里面尿湿的里裤。   大闺女投洗布帕子要给她擦屁股,她也挺配合的敞开两腿让给擦擦。   全程沉默,像没回魂似的。   宋银凤想着,一会儿擦洗完就去熬药,管是娘病没病,先将药给顶上,不治病驱邪也行啊。   晚上再让娘枕把菜刀睡觉,她守着。   就在宋银凤以为老太太今晚都会打蔫时,大德子回来啦,敲敲门。   宋银凤将老太太褂子盘扣系上:“进。”   大德子还拿马老太当好人一样汇报道:“阿奶,我给邢捕头他们喊去了,被雷劈那人才咽气,咱们看见他冒烟那时候,其实他还没咽气呢。也查出来,那人是云中县人,姓伍。”   马老太一激灵,眼神聚拢,回了神:“姓姓,姓啥?”   “姓伍。”   “他家是不是雇好些短工长工制糖的,他爹捐了个官,人称伍员外。”   “啊?那我可不晓得,我只听到那戏楼的东家与邢捕头说姓伍,之前来听戏,喝多了,等酒醒后,咱们就封城了,他出不去。这不嘛,正要去青楼找一宿呢,才出门,这就转头被劈。”   大德子纳闷,怎么感觉老太太比邢捕头掌握的还多?   马老太闭了下眼,再睁开:“他奶奶个腿的,”后怕啊。   多亏当初没瞧上去提亲的伍家,多亏伍家当初提亲的是胖丫,三儿两口子拿小孙女当眼珠子,给骂跑了。   也多亏陆畔他奶和她透过话,更是多亏,说一千道一万,打铁还需自身硬。   三儿在这两年间,发展的很快,哪哪都能插一脚,就使得她听说恢复科举后,心比天高的一心盼着三儿好好考,并不着急给孙女们定亲。   总惦念,等三儿有个一定,孙女们身价也会更高,选择面广。   总之,假若伍家当初要是提亲的是大丫、二丫,她?   就即使是胖丫,三儿要是没给她这些底气,陆畔她公主奶奶要是没与她谈过话,她稍微再眼皮子浅些,仍是那个蹲在乡间的老太太没见过世面,就伍家那唬人殷实条件,她备不住还真能考虑考虑。   而且了解自己的脾气秉性,打着为孙女们好,容易干出私下就应了的事,先斩后奏。   那可坑死个人。   议亲阶段男方死,被人瞎传就会成姑娘家命硬,尤其这位还是雷劈死的名声响亮。   “咋的啦?奶,咱家和姓伍的不对付?早知道,我不去给找邢捕头又帮忙找大夫了。”   眼下不像平常,大德子去给四处找人时,外面还在噼啪闪雷电。才眼睁睁看到劈倒一个,一般人早被吓跑,谁有那热心肠。   没想到还帮了一个与咱家不对付的。   马老太摆了摆手:“谈不上,死者为大,碰上了总是不能装看不着。”   宋银凤插言,问大德子:“那姓伍的最后咋处置的?”她也知晓去提亲那事,全村都知道被她三弟骂跑,看娘的态度就知,应是那家。   “戏楼找的草席子给他裹上,本是预备要给扔在城北坡上,等熟识的人认领或是给家里送信,后来邢捕头说不行,城门关着,一时半会儿送不出信儿,倒给泡囊了。我走那时,看到两名衙役在收走他的簪子钱袋子,听说送去了棺材铺。”   老太太无力的摆摆手:“你回屋换衣裳吧。”   大德子离开后,宋银凤说:“娘,您先躺一会儿,别寻思太多,我去给您熬药,再给您将菜刀取来。”   “取菜刀作甚?你以为我是被他那死样吓着啦?我不是。咱们家这些人,你还不了解?逃荒路上早见多了。   老太太摇头。   她是怕自己死,就差那么几步,擦肩而过。   “我一下子就想通胖丫与我说的,人死了,钱没花了。”   宋银凤:“……”   “闺女,你不用那么看我,你也对自己好些吧,谁知晓眨下眼,下一瞬会发生什么。”   哐哐哐,后院敲门。   宋银凤才走了一半,就听到祁掌柜在问宝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宝珠和才换完衣裳的大德子,给解释了一番。   祁掌柜离开前说:“你们别出门,不仅是这雷电会伤及无辜,我刚听人说,城北坍塌了好些房子,有被压死的,更有朝外跑掉进了排水沟里淹死的。请转告老太太,有外出急办的事去隔壁寻我来办。”   谢过了祁掌柜,宋银凤才端热水进屋,前院店里又有人敲门。   “杨康”穿着蓑衣顶雨来了:“我刚听说这条街出事,这里没什么事吧?”娘拽住他不让来问,说这条街邪性有劈死的,可是他不来问问,心不踏实。   “无事儿。”   “有事就去唤我。”   “杨兄弟,你也不要外出,谢谢啊。”   何氏关好店门,转身和李秀她们说:“三弟就是有本事,从没看差过人,结识一个是一个,甭管咱需不需要人帮忙,人家能来问问就心热乎。”   “是啊,也不知村里怎么样了?”   “你惦念孩子吧,是不是都后悔留这了?”   李秀没说后悔,但是才大半天过去,嘴角就长个大火泡。没想到这么严重,寻思关两天城门就得了呗,没多想。   可是看眼下这状况,给她们困到了这里。   朱氏接过话:“你是孩子,谁能亏待你孩子?我男人还在外头呢,走到哪里都不知晓。现在看就大哥好,守家待地。”   要不说何氏膈应这二弟妹,说那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当初你家宋福喜,不是你硬让去镖局的吗?   是你自己眼皮子浅,听富贵他们押运一趟很挣钱,就不让在村里了,催着赶着去镖局。   本来三弟已经与手艺极好的木匠打了招呼,趁着打家具的时候与人联系上的,还想让宋福喜随着再多学学做木工活,家里又不差老二挣的那份钱。结果老二两口子不领情。   就在这时,老太太拎着油灯笼来了。   她也是听说又死了很多人,在屋里躺不住了。   城北那片,在奉天城就是公认的“贫民窟”,房子小,人口多,不用猜就知晓,房子倒下会砸死多少。   活着的,这样的雨天,她猜测,衙门都够呛能顾上安顿,爱去哪躲雨就去哪,就不用说被砸死的那些了。   等泡囊招了老鼠或者天热招苍蝇蚊子……不能往下寻思了。   “别一个个没屁搁楞嗓子,闲得慌是吧?   看见没?这些样是我才买回的,羌活、大黄、柴胡、苍术、细辛、吴茱萸,你们通通研细末,宝珠?”   “嗳,奶奶。”   “你去翻翻布,将所有能用的、桌布也中,你们磨好细末,制香囊,用那布装上。   咱家上百口人要佩戴,都别给我闲着。   还有,这两日,店里别再接活,给那姓杨小子的列巴烤完,到时城门要还是不开,想想招,看看大郎他们能不能给找找人,咱们回家。”   ……   这天后半夜,城里,城北那一片,仍然人头攒动。   好些人在大雨中跪地哭嚎,哭自己的丈夫、妻子、爹娘就在这转瞬间被压的生死不知。   还有在襁褓中的孩子哭着哭着睡了,睡着睡着被吵醒又接着哭。   有的家里,只剩那一两个人,更有四五家,只剩下一两个孩童。   城里许多衙役都在这,用板子当担架,俩人一组向外抬人,每当抬出血肉模糊的,一看那样就出气多进气少的,衙役根本就不喊大夫了。   奉天府派来的大夫人数有限,要让那些人集中去看还能救活的。   尤其是大夫从摸脉看,到熬药,捆绑,这都需要很久的,药童们跑的腿发软,担架上已经有很多排号的。   “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我儿,求求你。”一名老妇在大雨中跪地双手搓着祈求。   邢捕头硬下心肠,甩掉老妇抱住他腿的手,一脸雨水问赶过来的官差:“你说什么?”   “……城南……水进屋……调集人手。”   雨声和附近的哭声嘈杂声太大,邢捕头听的断断续续,但也明白了。   城南那里靠近浑河,许多人家进了水,要趁着那面还没出事,调集人手去转移百姓。   这一调集,活着的人更是哭的震天响,家里人还在里面埋着呐,你们没挖完不能走啊。   可是眨眼间,这里的衙役就撤走了一大半,只留下少数人。   镖局牛掌柜心砰砰跳,外衣都没穿就拿下门栓,他以为大半夜有人敲门,是点心店那里出什么事了呢。   没想到,是来人寻他家仨小子,让大郎、铁头、虎子,速回仓场衙。   大郎一边穿鞋一边说:“不能是地库进水了吧?”他们衙门口有个存储的地下大库。   铁头接过牛掌柜给包着三大块列巴的包裹说,“我就知,咱们这几日指定回不来。”要带些吃的,免得忙起来挨饿。这是他们宋九族家的法宝。   虎子拿好佩刀,先朝外走:“行啊,总是比在童谣镇当差的几位兄弟强。我估么他们哥几个从昨日下雹子就在外面,看看咱们城里的衙役就知晓,听说都没合过眼。”   牛掌柜在黑乎乎的雨天里,送走了仨小子,很是犯愁的:“唉。”   一犯愁在外面散着的押运队。   二犯愁,你说好好的,买卖全都重新开张,这又要断了。   先皇驾崩,断买卖。下大雨,竟也得断,啥时候是个头。   挣着挣着钱就停。   这天后半夜,国公府也灯火通明了。   “谁借他的狗胆,”陆畔咬牙说话时,将手中的毛笔折断。   来汇报的下属,始终拱着两手,头都不敢抬。   他就知道,将军会暴怒。   驻地大营,马厩出了事,死了许多马匹,那些马都很珍贵,是朝廷用丝绸、茶叶和金银珠宝换来的。   而且马厩以前一直豢养大量的猴子,用猴子每月的天葵血流到马的草料上,马吃后可避免生病。   新调来管理马厩的大人却说,养这些猴子太费粮,驻守在前方的兵士都不够吃,喂什么猴子呢,就给私自放了很多。这不嘛,马出事了。   顺子早已经穿戴好,也已经张罗完外面的随行人员,说实话,他困得很,他也不想骑马,白天给“宋九族”背沙袋、背药箱子累着了,胳膊酸疼。   但是,他知道,少爷会立即出发。   是的,顺子那一趟,给“宋九族”带去了不少国公府出品的各种药丸,足够吃,可劲吃,一箱子呢,马老太并不知道这事。   天阴森森的,之前的雷雨天已经转为中雨,原定计划天亮离开,陆畔连夜出城,赶往驻地。   与此同时,任家村高坡上,白天才临时搭的几个大油棚子里,火堆燃起,风雨冷不丁刮进来,火苗子乱飘。   白天搭那阵,宋福生就想着,再这么下去,第二趟房第三趟早早晚晚也要转移,总不能让水上了炕吧。   搭起临时棚子,以防住不下时,天又不冷,汉子们都在这里呆着。   没想到,白天搭完,当晚后半夜就用上了,他闺女惊叫着“哎呀妈呀”,正睡觉呢,头发被泡了,沙袋也不管用。   然后他就急忙将家里得用的物什系在棚子上,扯着佩英带着孩子们就跑了。   宋福生抱着米寿,在米寿耳边小声说:“去找蒜苗子他们睡觉去吧,啊?”   任公信家还能再挤下一两个,阿爷正坐在药箱子上守着孩子们。   “不去,”米寿困的迷迷瞪瞪的状态,本能的两手搂住宋福生的脖子,用脸蹭了蹭姑父的脖子。   宋福生四处看了眼,有的村民坐在那打盹,后半夜是最困顿的时候。   又摸了摸米寿临时扎起的小吊辫,叹了口气。   这里,古代,想活下去太难了。   像挣钱,粮食出产多与不多,吃的好不好,这些倒是小事。   在这之前,作为古代人,要先祈祷别生在有兵乱的朝代,躲过兵祸匪患。   要能挺住各种天灾,甭管老天爷怎么祸害你,你都要先饿不死。   医疗落后,身体更要扛住各种疾病,甚至打娘胎里,你就不能过于活泼。要是在娘胎里姿势不对,你都出不来,直接一尸两命。   宋福生借着火光看了眼怀里的米寿,这位能站得住,真算是福气大的孩子。蒜苗子他们都是。   “爹,你去睡觉。”宋茯苓八月天穿着小粉色碎花棉袄,披着蓑衣跑来,满脚大泥巴。   “啧,你又跑出来干什么,外头这么黑,一个两个不听话。” 第六百四十四章 霸气的两章合一   宋福生感觉到有人碰他肩膀,回头一看是二鹏子。   二鹏子指了指木箱子。   这是他家的,准确说是他这一房的,老丈人当年给媳妇的陪嫁。   晚上转移那阵,他想着那箱子是念想,就给箱子抱了出来。   里头也没啥,就是几件衣裳,示意宋福生给已经睡着的米寿放在箱子上睡觉。   宋福生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先让闺女将他身上披的带被罩的防潮垫铺箱子上,然后才将米寿放在上面。   茯苓脱下自己的粉花棉袄给弟弟盖上。   她不冷。   八月的天,要不是娘非说后半夜会冷,她才不穿棉袄。   米寿一到了箱子上就蜷缩起身体,宋福生给他掖掖棉袄,他还像说梦话似的嘀咕句“别巴拉我。”   二鹏子听见后笑了下,眼中有即将也为人父的期待,用气息道:“平时不注意,一晃眼,他就这么大了。刚来那阵,好像个头不高。”   宋福生给米寿小吊辫解开,让孩子能睡的舒坦些,也小小声笑着回道:“恩,可不就一晃眼?我现在都抱不动他。两年前那阵,我背着他走,能一天走几十里地,现在指定是不行了。”   二鹏子又看向宋茯苓,“你放心,你爹这面,我们能照应。”   虽然又有几口大箱子空了出来,是油棚子里其他户人家的。   好几个汉子站了起来,他们不坐了,将几口箱子拼凑一下,让团长闺女也躺在这上面睡觉。   但是二鹏子认为,团长闺女毕竟是大姑娘家了,咋能躺在这里睡觉呢,不好看不是?   村里甭管怎么没地方,也不会少了团长一家休息的地方。   而团长今晚在棚子里,是担心别有什么事,想在这里守着,他们早先有劝过。   宋茯苓笑着摆摆手,“我不困,你们快坐吧。”   宋福生也说,“坐你们的。”   父女俩找了个旮旯坐下,小声唠嗑。   “咋不睡呢,你不是雷打不动吗?”   “换地方睡不着,”事实是茯苓想上厕所,但是没找到任公信家尿桶在哪里,干脆披上蓑衣出门,找了个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地方,来了一发。   这么折腾一番,屁股再沾些雨,她就清醒了,不如来溜达溜达。   “你娘呢。”   “我娘睡的都打呼噜了。”   宋福生笑了下,他媳妇就是有福气。   “爹,我觉得我又会生虱子。”   “怎的呢。”   “任公信家那铺最大的炕躺二十个女的,有的人她……反正,人多,屋潮,味也不好,我不生虱子,咱们家人也会有人生虱子,然后传给我。”   宋福生看了眼女儿乌黑的头发,“没招了,就这条件,咋整,等完事儿,再买药吧,啊?对了,闺女,咱们回村,你怨爹没?”   “我怨你干啥呀。”   “那?放着陆畔的私宅不住,那里还有丫鬟伺候着,想睡床睡床,想睡炕睡抗,你指定得不了虱子,还能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宋茯苓用胳膊撞了下她爹:“是您后悔了吧?”   宋福生扭头看女儿,憋不住笑:“啊”。   越危险越后悔,他何苦来滴。   “我就知道,爹,你干点儿好事就想打退堂鼓。”   “我在你心里是那样的吗?我没有吧?”宋福生纳闷:“我可一直勇往直前来着。”   宋茯苓白了一眼她爹,“而且你刚才指定还想过,成绩会晚下来吧?”   宋福生半张着嘴与女儿对视,脸上有吃惊,有被猜中,尴尬到不知该诚实回答还是撒谎的笑,最终:“啊。”   “哈哈,爹,你别这样好不好?你怎么对考试那么没有自信,你不是说考的挺好吗?”   “我说实话,我以前也觉得自己答的挺好。”   这东西就是这样,就怕一瓶不满半瓶乱晃,这样的人是很痛苦的。因为你还知道自己不会,你还必须要考试。空瓶的和满瓶的都快乐。   “那种痛苦,闺女,你真没有过吗?看着那题熟,绝对学过,也确定自己答不出来。”   父女俩坐在靠门口那里聊的欢,引得油棚子里没睡的都看向他们。   这是第一次,村里人近距离观察团长和他闺女的相处。   以前想看也见不着哇?   人家闺女不咋出门,宁可玩泥巴都不怎么来村里串门唠嗑。   尤其是和团长在一起,更是少见。   团长忙,当过官,应酬多,外面买卖一大把,这又科举。   所以此时这些人见着,油棚子里还都是汉子们,他们嘴拙。   该怎么形容呢,虽然听不清在聊些什么,但是只看那对父女俩并排坐在一起的背影,就感觉心暖和。   是他们从没见过的爹与闺女的关系。   人家宋福生家的女儿才叫小棉袄吧?   反正人家那闺女指定不是赔钱货,指定不是那种嫁出去了,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村看爹的闺女。   二鹏子在这个基础上还有另一种看法,也是团长做到了,是个好爹。   这人啊,二鹏子发现,基本上有真本事的人,会各方面都很好,家里外头。就没见过家里乱糟糟,还能让日子越过越好的,好也只是表面,早晚会不行。   或许是闲着也是闲着,二鹏子甚至想到如若媳妇给他生个闺女,不是期盼已久的小子,他该怎么当爹?   他望着宋福生的背影,还琢磨过甭管媳妇生啥,他都要向宋福生看齐,然后生完给这个灾年熬过去后,他想分家,哪怕家里生气,啥也不分给他。   “那个,团长大侄子,”就在这时,一名老太太顶雨来了油棚子。   “是五福婶子啊,来,坐。”   五福婶子一脸意外,仰头看宋福生:“你知晓我?”   “瞧您这话说的,一个村里住着,我能不知道嘛。您家老三叫三猫子是不是?是我姐夫手下。”   “哎呀,是,没想到你这么忙,还能记得我。   那个啥,团长,我没别的意思,你叔不让我来问,可是我这心没底。   其实昨儿见到你就想问来着,被你叔给骂了一通硬憋了回去。   这不嘛,睡着睡着,惦记三猫子睡不着,他走到哪了?”   提起这个,宋福生发愁:“婶子,村里不止你一家小子去镖局干活,外村更是不少。你们没来问,我也知道你们急。我也急。我说不清啊。”   “怎的呢。”   “正常来讲,像我姐夫早出发那趟应该回来了,你家三猫子就在那队伍里。   可是咱不知晓外地下没下大雨,他们路上会不会被耽搁。   不过,你老放心,他们只要到了奉天,即使城门进不去也能收到信儿,啊?   我那里留人每日跑城门,会收到消息先回家的。”   “是是是,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真没别的意思。   你叔也说过,这年月,做啥没危险,出去给人背木头还有砸断腿回来的,这不是自己乐意挣那份钱吗?又没人逼着,倒是我们争着抢着要去。   可是,我这当娘的不就是?团长你别误会就成。”   宋福生点点头。   打发走五福婶,宋茯苓问:“爹,不能出什么事吧?咱们家可是过两三个城池就有落脚点。”   “不知道。不过,你几个伯伯叔叔野外生存技能比我强,走过野路上过战场,就差翻沼泽地了。现在给他们练的,方向感也比我强。我主要是担心这雷电和泥石流。”   宋茯苓听完摇头:“这买卖不好。”失联,走的太远。   宋福生双手环胸站在棚子口,望着外面的大雨说:“好不好,不让干估摸都不行了呢。让你富贵叔回来,他第一个不干,去过京城,那家伙,心也野了。”   还说,这趟回来给他带好吃的。   富贵那人,可以说,目前是宋福生的第一心腹,比起亲哥哥们都重。四壮是武力第一心腹,敢将命交给四壮。   如若有一天需要离开这里,他想,他会将富贵一家和四壮带走。   就在宋福生惦念着这些人时,镖局那些人已经离奉天城越来越近了。   并且是三支队伍汇集。   之前,在七日前。   打头的田喜发队伍,在山上埋土包躲雨时,独眼宋福寿带领第二只队伍也上了山,走不了啦,为躲雨。   “你们骡子呢?”咋只有人回来。   “牲口直接就留在幽州城了,我一看情况不好,那里下暴雨,咱人行,怕骡子受不住。郭大哥带领人留下喂骡子,等天好再赶回来,就是晚回来几日。”   田喜发羡慕的,和一脸雨水的王忠玉对视。   他们返回的早,那时候还没下雨,哪想到走一半会这样。   带着骡子,快赶上拖家带口了。   没办法,只能上山,埋土包藏人,让骡子住进用大树叶子、砍下的树枝、雨布临时搭的棚里躲雨。   “你们还有多少口粮?”   “你们这是躲几日了,弹尽粮绝啦?”宋福寿招呼手下:“上列巴。”   就这样,宋福寿这只队伍,也跟着在田喜发他们,在山上躲了两日,且冒雨下过山,想看看路对面的河。   那鱼,直往外窜,要不要捞鱼吃啊?嘴里淡出个鸟。   正要返回山上,自制家伙什扎鱼吃时:   “前方是何人?!”   “我是宋福生!”   宋富贵猛的甩了下湿漉漉的头发,乐了。   “我是宋福生”,是千里马各支队在路上狭路相逢时的密令,见面看不清时先大吼一声,对得上就不用警戒,免得麻烦。   要不然人多,谁知道那一帮汉子是干啥的,别到了跟前儿猛的扑上来抢货。   而且,这密令,宋福生本人并不清楚。哪想到兄弟们会胆肥的,还敢编排他?   宋富贵用兽角,长吹一声,这叫鸣角收兵。提示后面众兄弟不用掏刀,也是在提醒对面,“我是友军”。   这个,是他们从真正的战场上,从陆畔那里学来的。   两方见面,在路上说话。   干啥呢?   要扎鱼。   宋富贵:瞅瞅宋福寿你蒙眼睛的布,湿的都直滴答水,还惦记吃呐?个馋鬼,赶上你老哥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扎个屁鱼,这么大雨,不赶紧回家在磨蹭什么?”   “闪雷电。”   “闪啥也要先回家,你都能不怕雷电要吃鱼,还怕赶路吗?”   几个支队领导立即碰头,通过举手表决,意见统一,全票通过,冒把险吧,雷劈着谁就算谁倒霉,只因他们很想尽快到家。   越是这样的灾天,越是要赶紧回去。   不知奉天城的天气情况。   不知福生兄弟人手够不够用。   不知家里的老人孩子媳妇们怎么样。   浩浩荡荡的三只队伍,一个个汉子在雷雨中前行。   密布的雨,迷了他们的眼。   没有宋福生在旁边嘟囔,富贵他们早就将没得大用的过滤包扔在幽州城,在赶路时,渴了就张嘴冲天接雨水,喝一肚子冰凉的雨水。   有人反应说,头,怎么越喝越渴。   几个领队的打头走,也不分是谁的手下,集体回眸吼:“别特娘的娇气,渴说明喝的还不够多。”   至于吃的?就是大列巴。   油布包着口粮,饿了一人分一块。   “头,我强烈要求,换个人分口粮。”   “你怎的啦?”   “我要受不住了,每次打开油布给众兄弟们分粮,我都能看见你买的驴打滚。”   宋福发立马当回事儿给办了,给换了人分口粮,“那个谁也不准碰,那是我买给你们总把头的,”从京城特意买的。   “你买驴打滚啦?”田喜发问富贵。   “你不会也买了吧?”   “啊,哈哈。”喜发买给小舅子和孩子们的,买了很多。   宋福寿接过话,说田喜发:“姐夫更抠门,我带队上山那阵,他们都没啥吃的了,他也不给驴打滚往下分分。”   使劲撸了把脸上的雨水,又说:“那玩意儿好吃吗?等天凉些的,谁也别买酱肘子,看我给买酱肘子。”   没日没夜的赶路……   “福生!”   “兄弟!”   “我们回来啦!”   算上从任家村被招工到镖局的,一排排汉子出现在村口。   村里人本来正在说着:“完啦,我家那包被冲下来了,你看看那飘着的就是。”   “哪个?我只看见红裤衩了。”   是谁的?   宋九族个个心明镜,指定是他们内部的,因为做成那样全是学钱佩英。   葛二妞半张着嘴,宋福生大伯急忙拽了下老婆子的手,是他的,可不能说出来,要不然老不羞。他穿红的不为美,为辟邪。   这不嘛,汉子们就从天而降。 第六百四十五章 雨一直下,气氛很融洽(两章合一)   “三猫子?”   “娘,俺回来啦!”   五福婶子连飘着的包袱都不管了,急急忙忙就要淌水跑过去。   五福叔面上是拿老婆子没招的无奈,对宋福生他们说:“你瞅她也没个深沉劲儿,就像她儿咋地了似的。与你的人走能出啥事?别和她一般见识。”   脚下可不慢,连裤脚都不卷卷就要下水去村口见儿子。   与之同样兴奋的还有宋阿爷,别家是迎回一个两个,他是接应一帮。   “阿爷,别过来,听话,我们过去!”   宋富贵指向水泡问,“那是啥?”   “裤衩子,”宋福寿眯眼又仔细瞅:“是俺爹的裤衩子。”   “那还等啥呢,你去捞回来。”咱家的东西,绝对不可以丢失,一只袜子都不许。   三猫子同样也认出自家带补丁的包袱,正在脏水上飘着。   宋福寿伸手:“绳索?”   身后的众兄弟,立马将绳子传递过来。   且在传递的过程中,就有几人将绳子的一端系在自己身上。   宋福寿三两下就将绳索扣在自己腰上,三猫子将另一条绳子也扣上。   绳索的设置,是宋九族小子们从正规陆家军那里学来的。   当初,就靠这绳子过山涧,人从索桥上掉下去都没事。   所以镖局开张前,武将大师父四壮,人狠话不多,教大家第一样本事,就是向地上扔了一个这样的绳子。   练吧,用最快的速度系绳子打配合。一人力量有限,抱成团才会强大。   这不嘛,宋福寿腰上扣住绳索就下河了,水面浮力能漂浮各种木头、倒下的大树,就不用说人了,水流一冲,人就会顺流飘走。   可是他却不怕,身后有那么多兄弟在。   别说只下来他们三两个人,就是下来二十几个,上面站着的兄弟也会像拔河似的给他们拽回。   可这却苦了葛二妞和福生的大伯,心揪着。   当看到水面高度已经到了儿子的脖子处时,葛二妞气的招手喊,也不管她儿子能不能听见:“你至于吗?一个破裤衩子,你给我滚回来。”   这怎么比她还抠门,丢就丢呗。   大伯紧张的咽吐沫,随着老妻一起招呼道:“老二啊,爹不要了,爹这身上还有两条。”   两、两条?宋茯苓和钱佩英对视一眼。   米寿站在福生大伯的后面,眼神落在大爷爷的臀部。   钱佩英明知道笑不好,还是憋不住,往后站了站,躲在宋福生身后。   宋福生更是无奈地捂眼,没眼看。   他们宋九族人有个毛病,舍得吃舍得喝舍得置办大件,却受不了丢一点儿东西或是浪费一丁点儿,甭管那是破布还是饭粒子。   看那架势,绳索都上了,不知道的以为是在救人,谁能想到是为捞那个。   不过,话说回来,假若是现代家里进水,咱能看到水面上飘什么的都有,粮食、菜叶子、油桶、塑料、卫生纸、衣物、甚至是电器。   那是因为咱现代那日子过的富。   在这里,即使房子倒了都冲不出来那些东西,没有哇。   而且这古代劳苦大众下雹子那阵,顶雹子去后院收菜,菜被祸害的人不能吃,喂鸭子喂鸡也成,反正能省些是些。   当然了,也是他宋福生回来的及时,带领大伙转移安顿的早。   不说各家各户的粮食和牲口早已转移,铁锹铁镐值钱物什全运了出来,就是一些还能对付吃的菜、咸菜坛子、面盆盖帘大锅盖都推了出来,只剩一些边边角角。   就这边角,估么也都系在棚顶上或是塞到高处。   像大伯的裤衩和五福婶家的包袱,那就是意外,指定是没系紧掉下了房。   “没事儿,”宋富贵淌水走过来了,安抚大伯,“反正我们也造成这埋汰样,不差再下趟河。”   刚说完,那面宋福寿给他爹裤衩子捡回来了,已经往水浅的地方走,三猫子也对远处的老娘举了举捞回的补丁包,在污糟的水面上咧嘴一笑。   而这面,宋福生和阿爷他们正在问富贵和田喜发:“怎么个情况?”   这些人看起来太脏,要不是进村就喊一嗓子说回来啦,村里人就会认为是来了一帮难民要抢粮。   “别提了,一路一直下大雨,我瞧着,可不止咱们这里受灾。”   “外地也下雹子了?”   “那不知,但雨比咱们这里还大,我们过幽州那阵就开始下,到勋阳城那就不中了,城里水到膝盖上面,我这么高个子到膝盖。”   “富贵叔,那京城呢?”宋茯苓插话道。   “京城,我走那阵虽没下,但是天很不好,刮邪风,能卷起沙粒子吹人脸,”得亏他们有口罩。   “给,”宋富贵冲茯苓一使眼色,茯苓就接过了包。   看来富贵叔给带吃的了。   接着姑父又给她一个特大号的包裹,压的茯苓差些没接住。   这一耽误就没听见别的,只看到富贵叔在和爹在油棚子角落里嘀嘀咕咕私聊。   其实也没说别的,就是业务上的事。   富贵先提的是给外村的汉子全放回去了,让赶紧回家看看。   至于上班,等雨停后、城门开了再集合,这趟的押运钱都没给,又不会黄了他们。那些人也知道宋家人不会赖账,家里有御匾在,谁能为三瓜俩枣砸招牌。   接着才讲交接货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   已经将有一个带保单的大花瓶移交给来取货的管事,但是不知风大还是怎的,有小厮没抱住,碎了。   管事怕主人埋怨就想赖他们身上,富贵表现很强势,敢与他扯这套?横的怕不要命的,结果却苦了那名小厮,在驿站就给那小厮打死拖走了。   “死契?”   “那可能是呗。”   宋福生点了下头,又问姐夫和忠玉:“你们一路无事吧?”   “无事,就是在山上躲了几日,啊,对了,还遇到一支队伍挖墓的,让我们看见了。他们人数挺多,井水不犯河水,应是觉得我们不会报官就过去了。”   要换做平时,宋福生或许还会仔细问问:在哪呢那墓?   但是眼下哪有空。   富贵和福寿两只队伍没带回骡子,姐夫可是带回不少。   而且看那些骡子被浇的累的都有些打蔫了,再这么下去容易生病,立即招呼人给这些骡子搭油棚子。   村里各户也纷纷表示:“要是油棚子里安置不下这么多头,我们人可以搬出来,给倒出位置,将仓房家伙什搬进屋,用仓房安置骡子。”   大伙七嘴八舌,总之一句话:人可以遭罪,钱不可以,一头骡子多少钱呢。见不得糟蹋。   ……   “爹,给。”宋福寿终于从河里上来,手上还缠着水草,伸出埋了吧汰的一双手,将裤衩递给他老子。   村里人:啊,原来是老小子你的呀。穿大红色,挺老来俏啊?   大伯却不害臊了,笑着瞅二儿子:“嗳,嗳,回头洗洗爹接着穿。”   “娘,你咋没个笑?”   葛二妞斜他一眼:个虎玩意,和你爹一样一样的,转身就去找宋阿爷,“老爷子,做点儿好的吧,给整点儿热乎的,你看那浑身湿哒哒,小子们才回来。”   阿爷心里被两面拉扯,有点苦恼:   咱自家人吃好的没问题,问题是,现在村里人都聚堆在一起,这一煮饭,都瞧见了。   大人还好说,村里娃子要是管咱要,咱给不给口啊?一百多户,家家好几个娃子。   给,他不舍得。   做?   “不做,吃列巴。”   “你?老爷子,老爷子你等等我。”   葛二妞追老爷子跑出好远才想起来:我追他作甚,我去找侄子。   果然,比起宋阿爷,宋福生更好说话,应了。   晌午这顿饭,宋九族家人齐聚昨晚宋福生所在的棚子。   里面本来有其他人,人数不少哪,但是谁也不是傻子。   一看宋家端三口大锅,埋灶、分发饭碗筷子,把粮袋子拽进来,搬坛子,还要在棚里拉帘子让富贵他们换干爽衣裳,一个个就笑着打声招呼去旁处躲雨。   一口大锅蒸干粮,纯面的。   阿爷叼着烟袋看妇女们忙碌:“啧,生娃子啊,不该这样,扎眼,杂粮的就中呗。”   “阿爷,我姐夫他们在路上啃了太久列巴了,就让他们吃回好的吧。”   一口大锅下疙瘩汤,阿爷用烟袋指挥葛二妞,急的呦:“下稀些,稀些,多添水。”   葛二妞在心里翻个白眼。   “老爷子,眼下,水也金贵,井水不能用了。   没听刚福生对大伙说的吗?   从即日起,接雨水洗脸、洗衣裳、喂牲畜。   而且用那雨水喂牲畜,还必须接下来就立马用,要不容易生小虫子。   储存的水要留着喝,你别看咱家大盆小罐的好像水不少,实际没多少,要一直要留到天彻底放晴后,还得等到能掏井。”   宋阿爷皱眉:“所以才让你疙瘩汤里多添水,就这一顿,今儿都不准喝水。”这老太太,就是不如福生他娘,心里没章程。   葛二妞一噎。   另一口大锅是大厨宋福财,用专属宋九族的铲子炒的菜。   一般人家是用饭勺炒菜,他们家用的是特制大木锨。   从地窖里带出来的五花肉不能放了,再说放别人家也不方便,干脆就做了。   一大勺猪荤油下锅,五花肉片切的薄薄的,这样大伙都能吃到,炖茄子。   茄子就这些,吃没就拉倒,今年茄子豆角丝还没晒,园子就被雹子祸害,还抢摘了些豆角白菜倭瓜,那也是吃没就拉倒。   宋福财又舀两勺大酱,用酱焖,不放盐。   “香,还是家里的饭香,”王忠玉凑上前:“大哥,我给你搭把手?”   “不用,你快去歇着。”   这么大的动静,人来人往,又炒菜又烧火说话,油棚子各口箱子上却蜷缩着人影在睡觉。   还有很多像宋福寿似的坐在小板凳上,不敢靠棚子,怕棚子倒,抱住头在打盹。   宋福生说过他们,让去找宿,任族长也邀请过,找几户家里躺炕上睡,他们不干,说要等饭,吃完还要干活呢。   “吃饭了,吃饭了。”   米寿站在宋福生面前,宋福生坐在小板凳上,没有那么多空地方坐人,爷俩也用同一个碗,免得多刷碗:“香不?”   米寿吹了吹姑父喂过来的茄子肉,吃进嘴里:“香,姑父你也多吃。”   然而每当这种时候,宋福生、钱佩英、宋茯苓就会自觉少吃、少喝。   空间里有吃有喝,没必要和这些人抢。   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   因为大伙一起吃饭,你听那咀嚼声、你看一大帮人稀里哗啦喝汤吃菜就香。   这不嘛,宋茯苓一不小心就吃完了一个馒头,她是用馒头掰开,夹着茄子五花肉咬着吃。   桃花又递给她一个:“给,妹,把饭盆给我,再给你舀些疙瘩汤去。”   “姐,我?”我就不吃了吧,宋茯苓又咬了口馒头。   旁边几个棚子,任七叔对任三叔说,“这是肉味。”都啥样啦?隔壁还能吃肉。   任三叔捂着鼻子闭着眼:“恩。”   棚子前,有好些小娃子,不顾下雨要过来找米寿他们“玩”,   大人们往回抱,往回拽,他们在爹的肩膀上蹬腿,使劲甩开娘的手。   倒是都懂事,或许也是怕宋福生。   有那突出重围的小娃子即使是猛跑过来,也会在宋家人面前立即站住脚,看一眼宋福生的脸色,咬着手指小声唤道:“米寿?”   还有喊宋金宝的:“金宝。”   反正就是四处找关系,想吃也拐弯抹角。   这就很听话懂事了。   宋福生站在棚子前,冲猛蹬腿被抱走的孩子招手,喊那些家的大人:“放下,来来来,就是没啥好的,让他们都进来喝口疙瘩汤。”   不够吧?   不够再下。   就这几天艰难,大伙都不要算的那么清,只要共同给它度过去,不当啥。   “哇,没想到你三叔人那么好,”金宝的学堂小伙伴喝着热乎乎的疙瘩汤说道。   本来大人与小孩子们之间就有距离,宋福生又在村里小孩们心中太厉害太强大,强大到都不太敢在米寿面前造次,担心米寿告状,形成报复链,团长伯伯该找家去了。   别人找家里大人告状,爹娘也许会问问原因,团长伯伯要是找家去,爹娘准保会啥也不问就削死他们。   所以,村里的孩子们见到宋福生,一向属于要恭恭敬敬绕着走的,没想到他们团长伯伯这么好说话。   “那当然了,我家饭好吃吧?”   “好吃。”   “我与你说,这都不是我三叔做的,不好吃。我三叔做的才叫一绝。溜肉段、溜肥肠、小鸡炖蘑菇、酥软炸里脊,秘制小烧烤、排骨最好炖豆角……”   丫丫在揪着宋茯苓的衣摆,顶着一张小脏脸,没洗脸,省水:“姐姐,咱家大冰棍呢,粘豆包呢?”   棚里别家孩子越多,丫丫能想起的零食就越多。   “我也不知道,地窖被泡了吧,应该都没了。”   “啊?” 第六百四十六章 心晴朗就看得到永远(两章合一)   “呦,这袋子上,怎么还有字?”   任公信的小婆娘在仓房里,指着袋子,扭头问身边的丫鬟:“念什么?”   当初,她刚嫁与任公信的时候,任公信说要给她买丫鬟伺候。   这位小婆娘特意在人伢子那里,挑了位长相很是一般,不会爬上炕,但要认字的。   这一家子多多少少都识得几个字,小婆娘就怕任公信将来有个万一,她连看字据也不会。   丫鬟歪头看了看:“太太,好像念陆。”   小婆娘眼神闪了下,就伸手解开最上面袋子上的麻绳:“给我仔细照亮,我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西瓜、一麻袋里装六个大西瓜,有两袋子,共十二个。   苹果、梨,一样一大袋子,装的满满登登,封袋的麻线都有裂开的迹象。   就那苹果鸭梨,实际上,宋茯苓早已偷梁换柱。她到村后,给米寿支到后院帮忙淘水,就将以前给弟弟买的苹果塞到袋子里,将陆畔给的好苹果和个投大水分足的大鸭梨放进空间里。   茯苓倒是想连袋子带吃的全塞进空间里,包括粮食,何苦来的还要用手推车推到别人家存着,让外人看到咱家有啥。   可是,不行。   像粮食,太爷爷那么仔细个人,做梦说梦话都能报出仔细账目,家里有多少细米有多少高粱。给粮食变没,他准保会发现。   而陆畔给的东西共有多少袋,更是有很多人见到,大多数还是随大爷爷他们坐的那些车拉回来的。   老爸万万次强调过,眼下不再是逃荒那时候。   那阵面临的是生存问题,用空间的东西,甭管拿出和放里面,就不能想那么多,先以生命安全为主。   现在是多与少的问题。   宁可折腾,就当没有空间存在,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以为保护财务让别人发现猫腻。   财务能值几个钱?让人疑惑发现,你这一家三口身上有惊天大秘密,那是钱能解决的吗?那得制药,让发现的人失忆才能解决。   这就是宋福生一家三口,为何还要像所有人向外倒动物什的原因。   不过,这一家三口多多少少会搞一些小动作,主要是茯苓搞的,她的功能是向空间里投放东西,搞起来方便。   比如在搬出那阵,她将重要书籍、银票,家里的整银子、金子,她擦脸的、一些私密衣物通通塞进空间。   还累的膀子疼,存了不少目前大家都觉得很珍贵的水。   空间里现在摆的全是水盆。   不敢用太多古代家里的盆碗装水,茯苓担心米寿会发现,用的全是现代的脸盆、饭碗、通通能盛水的,摆了一地,像摆地雷似的,进空间要小心,容易踩翻。   以及偷梁换柱、给古代自家粮袋子弄的缺斤短两,换进去好一些的吃的。   像带着厚膘的几扇排骨,她从两袋子里抽出了三大扇送进空间,空间厨房操作台上摆的满满的。   值钱的鹿心、鹿角,放不住的杨梅、枇杷等也都塞进空间。   有的没地方摆放了,她就放在沙发上、茶几上、床上、窗台上。   破价值万贯,收拾收拾就发现两年间,古代家里也置办了不少家当。   就这,宋茯苓已经从“陆袋子”里抽出不少吃的了,她空间床上都摆了好几只白条鸡了,仍看傻了任公信的小婆娘。   “别人家吃鸡杀一只,河对岸家的鸡论袋子装。”   任公信的小婆娘说话时,还用指甲扎了扎装鸭梨的袋子,那袋子被钱佩英用麻绳缝住,她不能打开,怕被发现,就从空隙用指甲扎,扎完闻一闻:“山梨”。   “太太,我这边几袋子全是猪肉,他们家猪肉就有这么多,不得有几头猪啊?那几个大筐里装的是菜。”   小丫鬟站起身继续道:“难怪村里人都说,他家有钱,看来外面那些买卖指定很挣钱。”   任公信的小婆娘一边继续查看“宋九族”的家当,一边说:“我看不止是外面的买卖吧。”   “啊?那还有啥?田产吗?他们家的地都是荒地,照老爷太太可差远了,咱们家的田地可比河对岸出息,比他们的还多,咱们家还有俩庄子呢。”   这话,任公信的小婆娘愿意听,这说明她们家还是村首富。   “我是说,你别只看买卖,搞不好是那面的带头人,当官的时候没少搂钱呢。要不然他为何不干啦?还费劲去科考?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我猜他是搂够了怕出事。”   “太太,您可别在老爷面前给分析这些,自从二少爷和三少爷回来了,老爷现在不爱听那个,还与他们很好。”   任公信小婆娘撇嘴,可不是?以前老爷还画小人给他们踩到脚底下呢。   “谁在里面?”任子玖的媳妇推开了仓房门。   望着这位年轻的小继母:“我说,外面天儿这样,你是不是应该惦记惦记我公爹啊?那叫走了几日没回来,还有你闺女哭了,你听不着吗?你来这里,这里存的都是宋家的家当,信着咱们才放与咱家,让人看见了怎么想?”   “我就是看看怎么啦?”任公信的小婆娘又嘀咕着,闺女哭了吗?没听到啊,莫名的在任子玖媳妇面前气短,急忙带着丫鬟走了。   能不气短吗?   老二自从回来后,很拿他媳妇当回事。走之前才开脸收房的丫头,干脆扔一边。那丫头和她背后哭过多少次,说任子玖回来这么久只去过房里两次,真怕日子久了甩手给扔到庄子干农活去。   而且连老爷子在内,也高看这位二儿媳。   口口声声说什么?人到了节骨眼还得是原配。   那话,她怎么就那么不爱听呢。   任子玖的媳妇,望着在雨中急匆匆去后院的小继母,使劲瞪了一眼。   她先进仓房查看了一番,别给宋家少了东西。   想了想,今晚团长的媳妇闺女还会在这里住,昨日太急,就与村里的妇女们住一铺炕,今日可不能再那样。   最好找个小屋,让那对娘俩带几个孩子住,清净还干净。   小叔子那屋?   不不不,任子玖媳妇瞬间想起小叔子想求娶宋胖丫那事。   没那事儿,她还不会多想。   有那事儿存在过,任子玖的媳妇觉得就要避嫌,胖丫可别被小叔子给赖上,千万别给小叔留下作死的机会。   “子玖媳妇扰了你啦。”   正在任子玖媳妇琢磨时,村里一大娘抱着潮乎乎的被子进来。昨儿她家行礼都送在山坡人家的仓房里,她连被子都没盖,这才取回来。   “婶子,你别怪我就行,昨儿后半夜你家四小子来找宿,问我还有没有地方,说困的迷糊,我说没有。也是真没有,您知晓,我公爹不在家,我做儿媳的总是不能安排人进公爹房,即便他那屋炕大。那里空着,我也不敢让人住进去。”   又使眼色,公爹房里还有那位小继母和丫鬟,那丫鬟能被小继母带进屋里就算配合的了。   大娘立即冲任子玖的婆娘眨下眼,“明白,俺家那小子随便找个地方歪一宿就行。这就够扰了你,我都怕你回头难做。”   任公信事儿多,只对有本事的人家事儿少,等回来发现家里住进这么多村里人会不会生气?   在大娘心里,几十年了,不是认识一天两天,谁不知道谁呀?看着任公信起起落落,太了解。   一个大老爷们,某些时候都不如村里好老娘们为人敞亮。就比如,任公信都不如他二儿媳。   至于任家的大儿媳,她们村里人哪有那福气面见。   与此同时,钱佩英用一件蓑衣遮住自己和闺女的脑袋,娘俩边从水泡里向任公信家跑,边小声说着:“一会儿,我拿几块肉给你,你给任子玖他媳妇找空送去,最好别让人看见。”   咱毕竟麻烦人家了,宋九族可是十几家的家当,不是一家两家,通通存放在任公信家仓房,弄的人家也挺麻烦,将自家的东西乱堆,不怕雨浇的倒动到院里,给他们老宋家倒出位置。   就这,粮食还没敢往任公信家推,因为任公信家富裕,家里物什本来就不少。他家有不少存粮。   咱九族的粮食就推到了任族长家,堆在了学堂屋里摞在书桌上。   丫丫的粘豆包就在学堂里。   阿爷那人怎么可能会让粮食泡在地窖,地窖里宋茯苓弄的各种坛子、粘豆包、酒坛,早在宋福生没回村前就搬走。只是动作再快也赶不上雨速,大冰棍大糖葫芦,以前剩下的干菜 、存的冰块,还有地窖里柜子箱子指定是被泡了。   茯苓在蓑衣下为难了:“娘,送是没问题,关键我叫她什么?她男人叫我爹叔,她公公叫我爹大侄子。”   “叫二婶子,从她公公那头论。”   ……   “二婶。”   “嗳嗳,”任子玖的媳妇有点意外,这是宋茯苓第一次与她说话,还叫她二婶,一下子就感觉很亲。   以前宋九族的人只叫她“子玖媳妇。”   “这是我娘让我给你的,你快拿着,让人瞧见不好。这是我们家人心意,这两天麻烦你了。”   “你扯这个干啥?胖丫,你听二婶说,是你别撕吧,早先二婶就想找你娘唠嗑来着,就怕打扰你们,你二叔多亏了你爹,我还不晓得怎么谢你家。”   宋茯苓最受不得推推让让,有时候北方人送礼让礼,像要干起来似的,从小就听:“你拿着,不是给你的,给孩子的,”然后被塞了礼的人家恨不得追出二里地说不要,鞋都要跑丢了追赶。   “真不算什么,我先走了,回来就是换双鞋。”   “嗳?嗳?”任子玖媳妇还不敢大声嚷嚷,让人听见确实不好。   瞅了瞅胖丫放在地上的筐,筐里有用麻绳串着的一大块肉,足有十几斤小二十斤,还有俩苹果俩鸭梨,应是让她给儿子吃的。   小声嘀咕:“你说这事儿整的,就来咱家住几日。”   将东西放在灶房柜里,任子玖媳妇转头摸出家里的闲置锁,就去找钱佩英了。   俩人用斧头给仓房安了锁,钱佩英一边说“不至于吧?”,一边安锁速度极快。   子玖媳妇总是不能告诉钱佩英小继母进来翻过,对外,那是自家人,怪磕碜的,“要的,今早嫂子听见没?隔俩院儿不是小地主家吗?她家就吵吵了。”   “为啥?”   “就几句话。十一奶奶不是将物什存在她家门房嘛,随口说找不着什么东西了,可能是絮叨的多,惹得九伯娘来了气。”   钱佩英明白了。   你这面磨叽东西找不着,被存放的人家指定寻思:啥意思?暗指我们偷拿啦?好心给你家存放,让你们来住,你不领情咋还能说出那种让人歧义的话?   而磨叽的人,在钱佩英看来或许也不是故意的,就是闹心呗,东西乱七八糟,不好翻找,没留心就磨叽出口,尤其岁数大的人。   反正一句话,哪也不如自己家里好。唉,再对付两天吧,等水退了赶紧回家。   刚才老宋和闺女偷摸用望远镜看过,咱自家那房子,闺女说很坚挺,老宋也说那面地势高,水上不去,看起来比村里人家好像都强,就是隔着拓宽的河,也是怕山洪。   “不过,咱们村就挺好了,人一多,哪有上嘴皮不碰下嘴皮的。换别的村,事更多,”老宋都说,村里人现在挺听话、挺团结,   任子玖媳妇摇了摇头:   “嫂子,不是别的村事多,是别的村压根就不会管。这种发水的时候都顾着自家,谁能有那好心?除非村里有许多亲属在,亲戚间拉把手,同族间平日里走得近的互相拉拔,那才是别村的常态。他们还没有带头人,指定更乱糟糟,我眼下就很惦记我娘家。”   “你娘家哪的?”   “我娘家在十里堡里,地势更低。   嫂子,不瞒你说,我眼下已经不去发愁今年的收成,下雹子那阵,村里好些人哭,我就没哭。   自从我男人那次事过后,我啥也不盼,就盼着平平安安,挣多挣少,吃好吃孬能怎的?”   任子玖音信全无那阵,子玖媳妇差些看开到,连儿子将来成不成才也无所谓的程度。能太太平平,让她儿子将来别像她男人似的在战乱期送粮,能活到老,寿终正寝就行。   明明很年轻,却差点看破红尘。   聊完这些,门锁上了,钥匙干脆就给了钱佩英。   子玖媳妇又告诉钱佩英,“嫂子,今晚去我小儿那屋住,那屋别看小,啥都有,还清净干净。和我那大屋离的近,缺啥少啥你就招呼我。”   “好,好。”   而此时,宋茯苓真是去看钓鱼了,不,是网鱼。   村里所有会水的汉子们,全都腰间系着绳索下河,顶着雨捉鱼。   鱼儿,让你跳,逮你没跑。   “拉住!”   “放心!”   汉子们在滚滚的河水中扑腾,互相回应着。   宋福生在油棚子前像指点江山似的说道:“不是没粮吃吗?今年收成不是完了吗?看看,这就是食物,这几日就吃它。”   “报!”二鹏子被宋福生打发去各家查看还剩多少引用水。   “团长,下去不少啦,我担心雨还没停呢咱们水就会没。”二鹏子抹了把脸上雨水道。   宋福生立马喊话:“全村都有,从眼下开始,渴了就给我喝牛奶,存的水都不能再动。” 第六百四十七章 知识学杂了(两章合一)   这种情况下,必须要走一步想三步。   牲口的水,不能停。   它们和人一样,不是今儿喝饱了,明儿就不用喝的。   眼下这是下雨呢,也多亏这里是古代,没什么污染,能接了水直接喂给它们喝。   可是,雨要是停了呢。   猛下雨,犯愁,到时停了雨,还是愁。   因为到那时,人的吃水问题都需要等到雨停后、水退一退的,才能下得去人淘井,将污水往上舀一舀,然后才能喝。   在这个空档,人喝啥都得掂掇,就不用说在淘井之前那段时间牲口喝什么了。   从现在开始存雨水?留给雨停后,人和牲口喝?那东西还存不了。   现接雨水喝也就那么地儿了,但是它毕竟和地下水是两码事。   一旦要是存雨水,存个一天一宿就会发现,那水只能浇花,人和牲口都不能喝了,随着存储时间越长,越会看到那水浑浊,它长小虫子。   所以宋福生眼下省水的办法就是,将全村存储的井水尽量能不用就不用。井水能存住,不怕放,家家大缸里都让它满着,在雨停后、没淘井前,没有干净水源前,以备不时之需。   这就是宋福生的走一步想三步。   总是不能等到那个节骨眼再琢磨这种事,万一没有提前做好存水准备,到时候能喝的水全没了,人和动物的本性可是一样的,渴起来该疯了。   该想着活一天算一天,总比渴死好。   到那时候,有人发疯起来,河水也喝,污水也喝,生病了,再传染家人,他家人再向外传染,完啦,一个村住着,谁也别想好。   正好奶牛不是需要天天吃料喝水吗?而且做不做奶砖它们也要正常产奶,它憋不回去啊,那咱们就来个良性循环,我们人类给你省水,你们给我们产奶喝。   任族长皱着脸对宋福生说,“又让你吃亏了。”   村里有名望的老爷子们,听到这声号令也在七嘴八舌议论:   这都是钱啊,人家那牛奶是能挣银钱的。   啥条件啊?全村喝老宋家的奶。   “可不呗?还带着任务的,一个月头要给仓场衙送多少块奶砖,那是要按手印的。这都让咱们喝了,拿啥熬奶砖?到了月头,交不上去可咋整。”   宋福生却安抚大家说:   “这种时候就不要讲那些了,互相帮忙。   各户能将我家的奶牛伺候好了,别只顾着忙乎人,想想办法,喂养照料的时候再比平日里精心些。   一个是它们不病死能给咱们产奶喝,咱们村里人就不会断水。   二一个也叫给我省钱,好不好?”   这是宋福生的心里话。   死一头奶牛得多少钱?死个三头两头的,和给大伙免费提供牛奶喝,哪个多哪个少?   这就是老隋对他说花二百两银钱租了个存牛的牲口房,还是短期的,有些冤大头。   他听后却很是高兴。   拍着老隋的肩头给予极大肯定:“咱这不叫冤大头,咱这叫,不要因小失大。”   “那必须的!”听到宋福生这番话的村民们纷纷响应。   团长那人说话全是为大伙着想,说话也可让人热乎了。   所以必须要给奶牛牲口伺候的有一头保一头,要将团长的牛当作自家的重要财产保管。   任族长穿着蓑衣就要走,招手喊他三儿子,让儿子在有深水泡的时候能背一背他、扶一扶他。   他必须亲自去村里安置奶牛的人家走访,把福生的话传达到。   免得一些糊涂人不管奶牛的死活,认为大不了往后就不熬奶砖了。   他要告诉告诉那些糊涂虫,那可不是你将死牛一交就不熬奶砖的事儿,全村到时候会唾弃你,你敢不精心伺候,全村会让你家滚犊子。   冤枉啊,冤枉。   啥时候也那么想过。   各户有奶牛的人家,婆子们望着任族长拍着手说:“吃的比我都好,你快放心吧,不用多说。”咋那么啰嗦,顶着大雨废话。   “族长爷,你看,干的是干的,湿的是湿的,我都差些将草料放炕上。没那么办,也是和俺家粮存一起呢。”   “族长爷,你瞅瞅,俺们家将偏房倒出来安置牛呢,儿子睡牛棚子。”   还有妇女表示,真让喝牛奶啦?那就好,今儿正愁拿啥装牛奶呢,哪有那么多桶,那不都在装着水?   要有多余桶接雨水喂它们,还要有桶装它们的奶。这让喝就好了。   任族长就发现,嘿呀,这真是怪了。   以前,他与这些婆娘们传达点话,很费劲。   要么听不懂,一遍遍去问,要么装听不懂。   婆子们,是村里最不好管理的一群人。   你再看看现在,就没有她们不明白的,一个个很是配合。   婆子们:当然要如此了,团长家的奶牛不用旁人来废话就会尽心尽力。因为她们只看实惠的,她们信宋福生。   往大了讲,之前那把兵役的事,团长说,你们等等,看看能不能帮大伙解决。   怎么样?别的村抓兵役跟抓猪羔子似的,嗷嗷叫唤着,她们村人不用去,解决了。   眼下团长说,咱们大家缺水不要害怕,只要听话,别乱用水乱吃乱喝,听团长指挥,就能共同度过去,她们自然相信。   有些婆子,甚至期待着认为,今年田地这种情况,缺粮,团长也能想出办法。只要跟着宋福生走,就会饿不死。   高坡家有位孙婆子,一边熬着头锅牛奶,一边小声说她儿子:   “你水性不中用,不能去帮忙网鱼,你还不能去宋团长跟前儿晃晃吗?   你腿勤快些,你看看那二鹏子,往常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这几日总去团长面前乱晃,这就入了眼。   才刚来家里打听水剩下多少,那就是在给团长跑腿。   你也多去油棚子那面晃悠,最好能让团长相中,万一回头给你安排个长远活计呢。”   “押运那不就是长远活?挣的还多,是你不让我去的。别人都去了。”   “我?当初不是寻思让你成家后再说吗?不知好赖。”   孙婆子瞪了儿子一眼,给灶下添了把柴。实际上,当初没让报名,是她担心儿子跟着押运走太远,怕有点儿啥事,儿子心眼太实。   “先别说那些,你当团长就只有押运那一个买卖?   反正你多去晃晃总是有好处的,家里这头用不着你。   等会儿我给你拿些木头柈,你给送去。   下雨阴天让团长烤烤衣裳烤烤火。   你会说点儿话,别蔫头蔫脑将柴火放下就走,人家能知道是咱家给的吗?我这一天跟你都操不起心。   你再等我这二锅奶好的,用咱家带盖的桶拎去。”   孙婆子儿子疑惑:“娘,为啥要等第二锅?”这不是在熬着?   “头锅我没刷锅!”   哪那么多废话,哪有多余的水,能像往常刷的那么干净,让你干啥就干啥得了。   孙婆子儿子依言照做。   热牛奶拎去,他对棚子外喊了一嗓子:“牛奶好了,渴的来喝。”没有单独对宋福生说。   老娘用袋子装的木头柈和相对干爽的柴,他更是干脆放在油棚子角落就拉倒,冷了就烧呗。   确实没人晓得是他做的好人好事。   而且,这小子还一去不复返了。   因为继捞鱼、安排大家喝水要首选牛奶后,宋福生再次操心的张罗起另一件事。   那就是人畜粪便问题。   这几日下大暴雨,村里被泥沙河水肆意冲刷,走在这乡间的小路上,用闺女的话就是:没有缤纷的云彩,没有牧童的歌声,没有暮归陪伴的老牛,只有一不小心就踩了一脚稀屎。   活着泥,你都分不出那是人的,还是家禽的。   要不闺女能回去换鞋吗?说是那鞋不要了,直接添灶坑烧。   宋福生就琢磨,这确实是个问题。   目前,雨还在下,要是雨停后,水退了,整个村被洪水泡过,虽然见不到像现代城市被淹后随处可见的卫生巾和塑料瓶子,但是生活垃圾也会不少。   一片荒芜。   尤其是粪便啊,这里可不如现代城市管理,这里都没有下水道。   那到时候,天晴了,气温一高,苍蝇蚊子就会猛扑进村,虫子乱飞,不得病往哪里跑?传染病通常就是这么患上的。   这不嘛,想到了这点,宋福生急忙着急人手,孙婆子的儿子就在其中,“跟我走。”   先选址,选一个既离水源远的,又要方便村民将粪便运去的位置,刨坑。   顶雨干活,从现在开始就为雨停后做准备。   宋福生在雨中对带来的汉子们说:“一个坑,只放鸡鸭粪便,”鸡鸭恶粪便,需要拌草木灰才能给地施肥,要不然直接就上,长虫子。   “再挖几个坑,专门堆放人粪的,牛粪的,猪粪骡子,听懂了没?”   听是听懂了,就是白瞎了。   像牛粪,要不是这种鬼天气,晒干烧火用,那玩意才好呐。   还能拌在猪食里给村里猪吃,猪吃拌了牛粪的饲料长的膘肥体壮,村里养猪大户老王家即使不给银钱,也会几日下来不白收,装二斤苞米面。   这都是俗成的,帮忙养奶牛的人家,从养奶牛那日开始就一直这么办。   就算不是牛粪马粪,猪粪人粪也值几个钱的,又不是狗拉的。   旁边五福村就有人做这买卖。赶大车到城里起早叫喊“收夜香”,收上来带回农村卖给田多的地主,肥田用。你别小瞧,那可是没有本钱的买卖,纯挣钱。   宋福生:值钱你们还乱来?踩的哪哪都是,这时候又开始会过日子了?再说这并不会浪费,只是集中管理,从现在开始,全村粪便统一掩埋,明年统一用作肥田。   就是最近几日的牛粪不能晒干烧火了,等天晴再说。   不过,即便天晴后,宋福生认为,也要先看看各家家畜的情况,包括他家奶牛,有生病的牛排出的粪仍是不能晒干用,要及时处理掉。   有生病的牛和家禽就地隔离或宰杀,吃都不要吃,但那都是雨晴之后的事。   “注意脚下,干活的时候加小心。”   宋福生才说完,就隐约听到轰隆一声,“什么动静?”   任族长也看向宋福生:“我听着怎么像河那面?不能是网鱼出事了吧?”   宋福生穿着蓑衣急忙向村里深一脚浅一脚跑,后面跟着一串的人。   “怎么啦。”   “水车倒啦,没砸到人!”   宋福生闭了下眼,呼出口气,“捞出多少了,通通上来吧,都上来。”   没人回答他,因为水面上又出现了惊人的一幕。   “嗳嗳嗳嗳嗳?”连提示同伴“拉住”俩字都喊不出来了,宋富贵被湍急的水流冲着,眼看着就要撞上通往家里的桥蹲子上。   而拉他绳索的两名村里小伙,也被拉扯的要掉下河。   多亏田喜发、王忠玉、宋福寿、宋福禄几个听到富贵的动静,齐齐扑上去,一起拽动缰绳。   说时迟那时快,宋富贵双手捂着头捂住脸,停在了桥墩子附近。   不差那么多,只差一点点。   他从手指缝隙里一瞧,草,吓一跳。   这叫啥?这就叫命。   老天爷一向不收他的命。   他长的这么带劲,对不对?走过南,闯过北,又有文化还会武术,这么有才华,就是玉皇大帝也不忍心收。   “哎呀我说富贵呀!”宋阿爷站在水里,水到腰,捂着心口道。   真给老爷子吓的不轻,不顾水,噼里啪啦往水泡里跑。   这帮小子搂起鱼没够,刚刚那一瞬,他的心都差点停掉了。   而富贵为了表达激动,忽然感觉自己好幸运。   在往回划水时,将装鱼的木盆给了旁边人,还一猛子扎进水里。   哎哟?   这是什么?   “阿爷,你看我抓到王八啦。”   宋阿爷骂他,恁弄啥嘞,要那玩意儿作甚,去了盖子木有吃头,少喝糟污水快上来。   宋福生正好淌水过来听到,“什么,乌龟?”   “对,乌龟,福生!”   “多抓几只,附近的帮帮忙,抓。”   抓那弄啥嘞?   阿爷回眸看宋福生。   任族长趴他三儿背上也看向宋福生。   “自然是有用的,”宋福生就讲了,咱们停雨后,井水不是不能贸然喝吗?即使淘水,咱能晓得淘到什么程度就叫能喝了吗?   这里又没有检测水质的。   “到时淘完水,就将乌龟放在井里,让它去给试试水,它要是能活,咱们就能喝了。”   听见这话的村民纳闷:“您听谁说的,是书上讲的吗?”   “是从陆家军那里学来的。”   宋福生告诉大伙,敌军撤退,坚壁清野,该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就毁掉,比如向水井里投毒。   定海将军攻城后,就会命属下向水井里依次放乌龟,如果乌龟活不了,这口井就要封上,以防无辜百姓喝了水中毒。   “那敌军就不怕无辜百姓中毒?”   没等宋福生回话,附近的村民就代替回答了:“那都敌军了,他还能管百姓死活?定海将军干他就对啦!”   “对,那样的,就应该干死他!” 第六百四十八章 马无夜草不肥(一更)   网鱼的众人,全部上岸。   各个累到不管天下不下雨刮不刮风,连棚子都不进,干脆席地而坐。   脱掉衣裳一拧,哗哗的水。   脱掉鞋,脚丫子上全是泥沙。   大伙喘着气歇着,正要张罗接雨水洗鱼开膛吧,已经半天过去了,早饿了。   任族长张罗道:“可以一起吃,也可以领家去。但是先说好了,领家去的要切记,鱼头不能吃。发水,河里不干净,不像往常,必须将它掏利索了再下口,别这时候会过日子,是不,福生?”   一回头,只看到了宋阿爷。   然后阿爷和任族长他们就发现:福生不见了。   任子玖儿子房间。   米寿推开门进来就急忙转头,对身后的小伙伴们先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后面金宝他们翘脚一望,明白了,三叔三婶胖丫姐都在睡觉。   米寿蹑手蹑脚爬上炕,抓过被子给盖上,又将屋门关紧才离开。   与此同时,空间里。   宋福生一边吃饭,一边对钱佩英翘了翘大拇指,“这汤煮的真地道,我是真服你,咱家还有新鲜豆腐哪?”   “啊,我想着拿进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又不坏,那平时买啥,就顺手多买些呗,让闺女放进来。这还是以前存的,这几块豆腐是大白家前几日给我送的。”   钱佩英说到这,笑着指了指厨房:“你看,还有那大豆腐冒热乎气的,可渗人了,瞧着都害怕。”   害怕啥,就这功能。   宋福生又问道:“酱是家里的韩国辣酱吧,用酒精炉煮的?那水呢,是不是用矿泉水煮的汤?要用矿泉水,地上摆的存水最好别用。”   “爹,你就放心吧,我娘多会过日子呢,那还用问?指定是矿泉水。”   宋茯苓拽过锅又盛一碗大米饭,用牛肉辣汤泡饭。   老妈做这热汤和阴雨天真配。   汤里有牛肉肉丁、小白菜、香菇片、豆腐块,还有鸡蛋花。喝起来辣呼的,感觉鼻子都通气了。   钱佩英递给闺女一块大骨棒:“你别总吃那汤泡饭,啃啃这肉。”   宋茯苓抱着饭碗嫌弃的一躲。   “你这孩子,肉我洗干净了,用矿泉水洗的。”   “不是洗没洗干净的事,是用酒精炉烀的肉能熟吗?”   “怎么不熟啦?我今儿进来多少趟看锅,她爹,你尝尝熟没熟?”   宋福生接过骨棒,啊呜就是一口,连筋带肉吃进嘴里含糊道:“我吃啥都熟,她要是不爱吃,那不是有酱牛肉?你去给切切。”   “娘,再给我拍个黄瓜,那东西能变,你怎么总想不起来吃?”   钱佩英瞪了闺女一眼,“等着。”   随着切牛肉,嘀咕着:“你看看别人都在吃什么,抓上的鱼,盐都不抹,一点儿油也没有,你还在挑三拣四。”   将菜刀放下,钱佩英忽然说:“对了,老宋,一会儿我再煮锅汤,你别拦我,你帮忙给我端出去,给米寿他们吃。”   宋福生拿着骨棒回头瞅媳妇:“谁拦你啦?你能给我也煮一锅吗?我也要带走。”   “啊?”钱佩英疑惑:“我们住在任公信孙子那屋,给米寿桃花他们叫进来吃饭,没人能看见,就睡在那屋,不打眼。你不行吧?你身边不断人。”   宋福生和宋茯苓对视,瞅着闺女笑:“我给他们叫到村头放小红那屋。闺女,咱俩互相打掩护,你帮忙给送去呗?”   “行。”   钱佩英一听,心里有点着急:“那我赶紧吃一口,就去煮汤吧。”   “不着急,娘,我怎么看你这么忙叨?”   宋茯苓吃完饭躺在沙发上,一手薯片袋子,一手拿一串葡萄咬。   说完就发觉娘能不忙叨吗?因为有位啰嗦爹。   宋福生在大屋床上躺着,一会儿一嘱咐:“佩英,那大葱是咱家的,你别用错。肉什么的,啊?用陆畔给的。”   “佩英,这回得用闺女存的水,别用咱家的水。”   “那大酱,闺女就剩那半盒韩国酱,她娘,吃没就没有了,你别给用错喽。”   用错,他还得全喝喽给变出来,就得齁死他。   “知道了知道了,孩子们喝的不能放酱,你那份放辣椒面,我记得,快睡你的觉。这一嘱咐我更懵,本来我昨晚就没睡好。”   是茯苓先弹出空间的,她进来的早。   茯苓被弹出那阵,钱佩英蹲在酒精炉前,眼睁睁看着沙发上就剩个薯片袋子,闺女没了。   “老宋?老宋你醒醒,我也要到时间了,你看着点儿锅,正好我出去找俩桶,让茯苓给送进来装汤。”   为了这点菜,这点饭,宋福生两次被弹出去,宋茯苓和钱佩英是三次。   他们一家三口,为弄出点吃的也是不容易。   不过,所有的辛苦,在看到古代的亲人们吃的喷香时都值得。   米寿看到姑母弄出这么多好吃的,一声没坑,转身就去插门。   “哇,三婶,”金宝都傻了,看一眼锅,看一眼钱佩英,还有这种好饭?   有热汤,米饭,还有钱佩英特意给拆卸下来的骨架肉。   丫丫急的:“嘘嘘嘘嘘!”   小丫头不让吱声,别让人听见,大人们要面子该给别人吃了。   丫丫这一声提醒,所有的小男孩都用小手捂住嘴,对,别出声。   李秀家的小宝,就像要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一般,猫着腰翘着脚慢慢走过来。   连桃花、二丫这种大姑娘在看到弟弟妹妹这种反应后,她们也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帮三婶(三舅母)盛饭,舀汤,给弟弟妹妹们分发。   “我姐呢?”   钱佩英摸了下米寿的头,没有回答米寿,倒是看着不舍得吃的小蔫吧说:“你们胖丫姐去给送饭了,放心吃,你们爹也能喝到肉汤,啊?都吃饱饱的,一人三块肉,我们吃过了。”   小蔫吧抿嘴一笑:“恩。”   不行,丫丫又出来指挥秩序,一只小手抱着饭碗,一只小手小手猛挥:“吃的时候不要大声,闭嘴嚼,外面该听见了。”   桃花、二丫:“……”怎么感觉弟弟妹妹们比她们大的还人精。   桃花脸微红道:“都不要出去说。”   宋金宝已经吃完一碗饭了,要盛第二碗,也补充道:“三婶,明儿你再在仓房做饭招呼我一声,我在门口守着。”他擅长这个。   辣椒房,目前存小红的地方,阿爷他们都在这里,而且是分批分拨的来,不扎眼,美其名曰看小红。   门一开,宋茯苓:“哎呦我的天!”什么杠杆原理,啥原理也挡不住这桶沉,她挑担子来的。   宋富贵他们急忙过去接,还有本能的伸出大手想给侄女揉揉肩膀又缩回去的。   “你爹那?”   “后、后、后面呢。”负责挑饭。 第六百四十九章 I’m back!(二更)   宋茯苓站在小红身边,扭头看大伙吃,喉咙动了动,咽了口吐沫。   太香了,全是嚼饭声。   太爷爷嘴边沾了饭粒子,摘下来往嘴里一塞,又用手掌蹭了下嘴边的汤,接着端盆呼噜噜吃。   坐在太爷爷身边的大伯早就吃冒汗了。   二伯盘腿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裳还湿着,却吃的满脸通红。看来那辣汤够辣,够味儿,里面猪肉也放了很多。   富贵叔是蹲在旮旯里,头发吃的掉进了盆里,他也不擦,将头发从盆里拿出来往耳后一掖。   还是老爸看不过眼了:“给你根头绳扎上,你慢些吃,我瞅你都噎得慌。”   有一碗饭垫肚后,宋阿爷假装拿烟袋看了眼盛饭的盆,看到里面已经见底就不吃了。   他岁数大,吃那么多干啥?虽然没吃够。   小心翼翼取了点儿烟叶塞上,吧嗒抽了一口,阿爷眯眼坐在小板凳上问道:“你媳妇忙一小天吧?就为做这口饭。”   “恩,她娘累够呛,今儿真累够呛。”   “让她别的啦,就说是我说的,偷偷摸摸给娃子们做点儿就中,不用惦记咱这些人。咱们这些大人怎么也能对付几日。等咱回家再吃好的。”   高屠户笑道:“不过,老爷子,你承不承认这饭是真香啊,可能是吃独食的事儿?反正今儿这顿饭,我是一时半会儿忘不了。上一次忘不了,还是咱们喝蘑菇汤那顿,啧。”   今儿又喝上口热乎汤了,这回还是肉汤。   不是喝牛奶。   他喝不了牛奶,喝上就噗噗放屁。   有时候旁边有人都憋不住。今天在油棚子里,好些人听见。   不止是高屠户,像宋阿爷、宋福生的大伯等几个岁数大的老头,也喝不了牛奶。还纳闷:家里的孩子咋能愿意喝那个呢?   尝过后,真觉得没有苞米面粥好喝。   那咋整,坚持吧,没水也要喝。   “福生,那任族长与我说,让你今晚去他家住,你俩一铺炕。”   “行,我知道了。”   阿爷抬眼瞅宋福生:“用不用开仓房给你找出笔本?他说要和你切磋学问。”   “啊,我不去他家。油棚子里,那些破箱子上面不是搭木板子了吗?我和我大哥他们就在那里住。倒是富贵他们,赶路一直没睡好,阿爷等会儿去各户给找找空地方。”   连宋福生大伯这回都开口道:“你最好去,还没考完呢。你忘了你娘嘱咐的啦?”   宋福生:瞧大伯,你那话说的,就像我多害怕她似的。   我娘能管了我吗?   再说了,我娘在哪呢。   你娘在路上呢。   此时,马老太正顶风冒雨向家走。   走之前,还将奉天城里的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比如杨明远,这是你定的二两银钱列巴,咱说到做到,准时交货,顶大雨送货上门。   与银钱多少无关,绝不让人背后私论宋福生的老娘说话不算数。   比如牛掌柜。   马老太告诉他,牲口不带走,带回去也是累赘,俺们推车回村。就需要你受累喂这些老黄牛。   至于牛掌柜你什么时候回村呢,给她盯住了下成绩那地方,儿子秀才成绩出来后,就赶紧回去通知。   如若那时候城门还关着,给这镖局门贴上暂不接单,让大郎给你找人回村。   老太太使唤大郎这里,自然就成了:   “你给奶找人,我要回村。”   大郎为难:那都不是一个系统的,别看都是官身。   嗳?奶,要不你寻寻隔壁祁掌柜,他看我三叔面子应能给办。有时候,对于有交情的人来讲就是一句话的事。   “放屁。”用你说?   马老太就是不想找祁掌柜。   祁掌柜是谁的人?那是陆畔的人。   啊,家里啥事都要麻烦陆畔不成?让人怎么寻思咱家。   这求人啊,得让嘴值钱一些,大事找陆畔,道理上说得过去,咱确实办不了。   此等小事也麻烦人家?   快拉倒,能花三瓜俩枣解决的,马老太觉得,即使她以前好意思求的事,以后也并不会那么做了。   咱要往长远想,别眼皮子浅,屁事都找陆畔,那多给孙女丢面子。   “我不信你们仓场衙没有认识人。”   这不嘛,大郎寻人套关系,经过仓场衙一名同僚介绍,现认识的守门衙役,只能趁着大晚上的,让衙役偷摸将城门角门打开,让他奶出城。   马老太过城门时,给了大郎四盒九宫格点心,示意大孙在她出城后,看着给。   愿意给帮忙介绍衙役的同僚就给同僚,愿意直接给衙役就给衙役。   意思一下,别让人白忙。   最起码的客套话,大晚上,小兄弟们都饿了,为百姓执勤不容易,吃点儿垫垫肚,自家的买卖,奶奶的心意。那九宫格点心,当差的拿回家孩子准保高兴。   马老太这个送礼的人没有不好意思,给大郎弄的脸通红。   拎着四盒点心,望着奶的背影:   “奶,出城了就不能回来啦?您可想好!”   回应大郎的是,马老太扭头一摆手让回去吧,大晚上扯脖子喊么喊,这不是给人家添乱嘛,人家是偷着给咱放出来的。   才推车走三分之一的路,老太太就气喘吁吁,心想:完了,这不完犊子了嘛,照刚卖点心那阵差太多。   那时候,大冬天,推车风里来雪里走,推点心跟玩似的,推一车砖也不含糊。   这人啊,就不能过太好的日子,自从她成为有车一族,体力不行了。   宋银凤也累的不轻,“娘,你要不要歇一会儿?”   马老太望了眼推车上用油布包的像粽子的药包,一咬牙:“不要。”   走三分之二,老太太俩腿没劲了。路况太差,车陷进泥里,她走的艰难,深一脚浅一脚。   四壮接过了马老太的推车,还扒拉肩膀让老太太坐在车上,由他推。   马老太坐在手推车上,扭头看了眼童谣镇的方向,正好走到这个岔路口,也不知那里怎么样了。   “唉,天什么时候能放晴啊。”   任公信家孙儿房里,一帮孩子也在说:“再也不盼雨了,天赶紧晴吧,俺要回家。”   说完,一个个低头吃西瓜,感谢小将军哥哥给予西瓜。   “姐姐,你说小将军哥哥家进水了没?”   “进了吧,”他家多点儿啥,在老天爷面前,众生平等。   这天,茯苓给赶回村的马老太还吓着了。   老太太穿着雨披进了屋,寻思摸摸孙女,告诉一声,奶回来啦。   结果就发现不对劲,这孩子怎么扒拉不醒了,一炕的孩子都兴奋的坐起身,就孙女一动不动。   空间里,宋茯苓打着呼噜睡的喷香。 第六百五十章 让你名利双收(两章合一)   “……小鼓鞭那一尺三,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上门闩,只有一家门没关,扬鞭打鼓送神仙。   打一下,颠三颠。   打三下,颠九颠,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十八下……”   米寿和丫丫他们紧紧地挨着,齐齐坐在炕头边,坐一排紧靠墙。   眼睁睁地看着马老太一手攥着拴红布的菜刀,一手拿着擀面杖连唱带跳的敲炕,看的一愣一愣的。   小娃们虽说有点害怕,但能忍住。   可是,米寿一听,啥?奶奶,你前三后四打姐姐几十下?   之前又掐人中又挠脚心也就算了,这可不能忍,“奶奶,你别打我姐!”   “起开。”   马老太将米寿扒拉到一边,恶狠狠地看着一动不动躺在炕上的宋茯苓喝道:“出来,痛快出来,你要敢祸害我孙女,我就?”   “干啥哪?”钱佩英小跑进来急忙拦道。   是啊,干什么呢,宋茯苓被弹出来困的迷迷糊糊就感觉耳边很吵,睁眼一看,吓一跳,她奶特大号的脸正趴在上方看她。   “我的天!”   人吓人是能吓死人的。   然后茯苓就被钱佩英瞪了,也明白过来是自己进空间,奶奶在外面使劲扒拉她身体也扒拉不醒,又跳大神又叫魂。   弟弟妹妹们坐在炕上给宋茯苓围一圈:   “姐姐,你睡的也太死啦。”   “都给我们吓着了。”   宋茯苓双手合十向小弟弟小妹妹们致歉:“不好意思哈。”   而院子里,马老太脸色不变回答别人:   “啊,啥事儿没有,就是白日累狠睡着了,我寻思瞎叫叫魂,叫总是比不叫强的对不?能睡熟。你知道发水冲下来啥鬼东西。我觉得你们也该给娃叫叫。”   不想让别人私议小孙女八字轻之类的。   刚才那是顾不上,眼下是要维护名声的。   回答完,扯着钱佩英到九族存货的仓房里。   举着火把,马老太仔细看钱佩英的脸问道:“我那可是掐人中都不醒,你说那是正常?”   钱佩英:闺女真能给她没事找事,她就出去刷个饭桶的功夫差些闹大。   “啊。”   “你可是她亲娘。”   “我就因为是她亲娘才知晓她就那样,你忘了咱们逃荒路上,别人都睡不着,她躺大地里就能睡着,倚着车门也能睡觉。”   马老太皱着脸,如若这是真的,“就这么个睡法,她将来成亲,不得给人吓着?”   钱佩英心想:她将来成亲,我不让她进空间睡觉。   “我是她亲娘,你是她亲奶,有什么事我瞒你做什么,真没事儿。”   也是。   钱佩英这话,让老太太稍稍宽了心,就这一个亲生的,不至于有事瞒着。钱氏又不像老二媳妇对丫头不经心。   即使这样,这天后半夜,宋茯苓也无奈地坐起身。   在大伙的熟睡声中无奈道:“奶,你别总摸我鼻子下面有没有气行不行。”   马老太略显尴尬地翻了下身:“激恼啥?你睡吧。”   两日后。   就在任家村村民们高兴的双手张开,仰头望天高呼:“天终于晴”时,奉天城的杨明远,笔尖一顿,污了字迹。   他笔下是如何考童生第二名的指导手册,这一页白写了。   “是、是地动了吗?”吓的他都磕巴了。   民间普遍流传,地底下住着一条大鳖,日子久了,大鳖就想翻翻身,只要大鳖一翻身,大地就会颤动起来。   古代老百姓就是这么认为的。   杨明远年轻,从来也没有经历过,只听说过。   他确定以及肯定,刚刚大地就是在颤动,大鳖就是在翻身。   他感觉没错,离奉天城尚算很远的洪洞县,正在地龙翻身。   未震之先,有巨声从西南起,声如响雷。   如果奉天城城里的居民仔细听,离这么远,都能隐约听到那声响动。   洪洞县,一时之间村堡倒搭、地裂成渠,连那里最有名的落寺观一时倒塌如平地,民众更是转瞬间被压死不可胜计。   尤其那个县真可算是人数众多的大县,不止有普通百姓,还有许多军户人家,以及徭役,那里有铁矿,是给武器原材料的主要来源地。   徭役们正顶雨挖着呢,这就塌了,通通埋在里面,想跑都跑不出去。   奉天城的居民们全跑出家门,不敢在屋里呆了,一个个面露惊慌。   任家村虽然听不到恍惚那声响动,隔着太远,但是一个个被太阳照着,有村民脸上的笑还没有褪去,站在水泡里发愣:   “恩?”   “刚才,地是不是颤啦?”   最后全村村民都看向宋福生。   宋福生紧张的咽了咽吐沫,这是哪里地震啦?这里居然有震感。   你说我们正要等水退搬回家呢,那搬不搬啊?   “别撤棚子!”   “团长?”我们这都拆一半了。   “别拆了,还要多搭。”   宋福生心想:在外面再住两天吧,保险起见,继续地当床、天当被、星星陪他一起睡。   任家村村民立即应和:“好,团长说啥就是啥。”   短时间内,频出状况,好在全村人听话、心齐。   可有一人却没有宋福生这么好命,他说啥都有人反对。   那个人就是糟心的皇上。   不止是奉天地界被暴雨袭击,号称大粮仓的北方,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灾情,奉天城比起其他,只能算灾情较轻的。   皇上:朕不开仓放粮时,你们天天向朕报,雾水暴出,百川逆溢,坏乡邑、伤稼穑,溺民众,哪里哪里的黎民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   朕决定开仓放粮了,你们又:   “皇上,万万不可。”   开始给朕分析局势,分析并未统一,南面在蠢蠢欲动。   一个个振振有词,不停劝朕在此种境况下,更要派大量兵士驻扎防守,要将有限的粮食收成用于军需,意图一统。   还有那文臣要死谏,说天下大事大不过一统江山,这可是刚刚打下的局面。   那百姓就不管了吗?   没有百姓,哪有江山。   “皇上,臣恳请您三思。”   “皇上,臣请您三思。”   “皇上……”   “开仓!”   皇上望着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   这一瞬,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老天爷认为朕不配坐这龙椅?   是不是朕从未忏悔过,上天才如此天降神罚折腾朕的子民?   是的,他不悔,杀兄弟从未后悔过。   可是这次,朕,愿意为百姓向上天忏悔一次。   当皇上要祭天的消息传到四面八方时,老百姓们纷纷奔走相告,他们觉得有救啦,因为信这个。   连马老太这种在心里骂过先皇的“大逆不道之人”,都觉得这回老天爷真能开开眼了。   皇上是啥?是天子。   当儿子的与老天爷道道歉,说说软乎话,诚恳些说“我错了”,那老天爷不就能开开晴了吗?   百姓们认为,和自己家过日子是一个道理。   普天之下,只有仨人不信,就是宋福生一家三口。   这不就是由皇上组织的跳大神嘛,大型的。   所以,在城里富户太太小姐们纷纷乘坐马车去寺庙上香时,在许多老百姓由衙门组织跪地一起祈祷时,宋福生在给村民们开大会强制命令道:   “这两日随着水往下退,大伙发现没有?天越发的热。从今儿散会后开始,不许聚堆,不许串门,必须戴口罩。”   宋福生话落,宋阿爷和任族长立即一左一右站起身。   两位老人拿着口罩,先高举给大家看,就是缝成这样的形状,随后展示,亲自戴上,就是这么戴的。   宋阿爷代表着“九族”的态度。   任族长作为里正,代表任家村所有村民的态度。   宋阿爷:“闷得慌也要戴。”   任族长:“不管你家有没有布。”不信家里做口罩的布条都没有,没有就拆被。   底下鸦雀无声。   “二,不准乱泼乱倒,你们也知晓咱们不仅挖了几个新的粪池子,而且还弄一个垃圾堆。赵牧九和于大爷每日会推大车一南一北收垃圾收粪,家家不准私存,这个工钱?”宋福生看向任族长。   任族长点头:“已经谈好。”从户部奖给任家村的银子中出。   这时候村里人才知道:“啥?”前两日选人的时候,咱也不知道有钱拿啊。要知道有钱拿都会争抢的。没想到此种好事落在村里有名的俩蔫吧人身上。   宋福生一口喝掉杯中牛奶:“下面我说的,更是重中之重,不准见外村任何一人。家中如若有人、有家禽牲畜生病,甭管他是谁,甭管牲畜是谁家的,只要你发现,要立即向任三叔报告。”   任三叔站起身,向村民们点了点头:没错,这种事找他。里正和团长要科举。   他既然接了这个任务,要抽冷子挨家检查的。拿着公家给的值守银钱,昨日里正与他特意谈了,给开钱。   必须要尽职尽责。   他一旦要是发现谁家的小谁有头疼脑热症状,看见没?那面左边一片油棚子就是小谁的归属地,立即搬进那里住。右边的油棚子是生病牲口的归属地。   总之,通通给关里面,团长说这叫隔离。   他怕自己做这事太过伤天害理,有仔细问过,关里面就不管了?   团长说啦,怎么会,有人定点送饭,白吃饭,还有药吃。   药哇,多贵呢。   任三叔一听,彻底放了心。   说句不好听的,村民们真生了病,有几家舍得买药吃的?恨不得冲点草灰泡水喝就拉倒,有几家能舍得那闲钱?再说眼下虽然雨停了,但是这路稀泞,怎么去童谣镇抓药?   这回妥了,统一给药,统一治,村里给出钱。   小道消息,任三叔开小差心想:听说药是马老太带回的,你说那老太太咋就那么?啧,真的,各方面都好,这样的老太太,他活这么大岁数头回见。   任三叔想到这,还偷眼马老太站的方向。   村里人此时不知上报病情会被关棚子里隔离,他们眼下讨论最多的是:“啥?不能见外人,俺还想等水退退回娘家呢。”   任子玖的媳妇也一脸着急,问钱佩英,“嫂子,那俺公爹和我男人回村不算是我见外人吧?那是我家人。”   钱佩英半张着嘴:“……”   还别说,给她问住了。   要是按照隔离方式,任公信只要回村,理论上要先住棚子隔离几日。谁知道他是从哪回来的,谁知道他在那庄子有没有已经死了很多人。他还爱看热闹。   就在村里人有反弹迹象,在底下开始小声议论纷纷时,任族长和宋阿爷稳坐在宋福生的一左一右,等着福生接着说。   而且那话,还真就福生说,大伙才会相信是真的。   宋福生先看了眼小本子,然后才抬眼道:   “以上,戴口罩、不乱泼乱倒、不见外人、家中屋里院落拾掇最干净,家人穿着最干净,无隐瞒牲畜和家人生病的,将被评选为任家村最体面人家,会给你制作木牌挂在门口,第一名会,奖白银十两。”   什么?多多多,多少?   婆子们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第一名,评选出一户,奖十两白银。第二名选两户,每家奖五两白银,第三名选三家,奖三两白银。”   大会定小事,小会定大事嘛,本来昨日宋福生和任族长碰头的时候,任族长说奖多了,第一名三两,第二名二两,第三名一两就行了,今年收成不好,他们应该会用心。户部奖给村里的钱要细致用,水车倒了,沟渠要建,奶砖房没盖,村里那口井这次也看出来了,不顶用,要重新打口大井。   宋福生依然觉得还是要多奖些,总共奖池才二十九两,第一名十两银子一说出来,下面指定震惊。   咱要是说少了,任家村底蕴是足的,有个别富足人家不会特别当回事的,十两就不一样了,十两那真是大钱,有的家庭娶个媳妇才给过礼十两。   就打比方,阿爷。   阿爷就要争这十两,昨晚还与他谈话:“生娃子,咱家可不是一体的,你搞搞清楚。是十几户,你评选的时候,不能按照一户来。”   “怎的?阿爷,这时候又不是一户了,你还想将一二三名全部承包啊。”   看看,什么是效果。   下面有多少婆子在训儿媳:“你不准回娘家,别影响咱家挣十两,那可是十两银!”   有那慈祥点儿的婆子苦口婆心:“儿媳啊,你眼下着急回去能帮着啥?这不天晴了嘛,不差那一日两日,啊?到时咱家拿了那奖银,回头你走娘家时,娘让你男人送你登门赔不是,还给你娘家买,”一咬牙:“割几斤肉。”   也有的人家,尤其是老爷子们是奔牌子去的:“最体面人家,那可挂一年啊,”往后谁家挂了谁就是独一份。   就在这时,宋福生又给大家泼了冷水,“啊,忘说了一点,另外村里还会评选出:脏乱差家庭,在门口挂牌子。”   啥?可不能做最后一名,那不得磕碜死?   任族长瞅了眼宋福生:昨日开小会没说这一点啊。 第六百五十一章 天一放晴,杀虫必须进行   这面,大会还没有散,村里就来人了。   方员外赶着牛车带着家人通通回来了。   “福生,我不是撵你的意思,你可别多想,该住就住你的,我们家自己找宿,看看哪户老乡家还有地方?我是不能在那个村住了。”   任七叔抢话问:“怎的呢?”太久没有出村了,也想知道知道外村情况。   方老爷子回答前,先大致看了眼村里,他就知道任家村会不一样。   即使被大水冲刷过后也挺破乱,但是比起其他村强太多了。   “我在的那个村,那坟包都被冲开了,认不出谁是谁,也不知道是谁的亲人。能认出的,自然被家人领回重埋,认不出的干脆就在村里路上摆着,那样的村能住人了吗?”天热,再不拾掇不得生蛆啊。   方员外还很迷信,总觉得那些尸体被冲出来,晚上能听见鬼叫。   任七叔疑惑地瞅他三哥,很纳闷啊,认不出是谁就不管啦?这是什么思维方式:“大伙咋就不帮帮忙,管是谁家的,附近埋的一定是村民认识的,搞不好就是自个祖先。”   方老爷子无奈地摇摇头,告诉大伙道:   “说来说去,无非是哪有功夫管死人?   都在忙自家的房屋田地保自家财产,那田被水淹的压根就下不去脚,他们也天天去地里,不会去埋那些人。   而且别说坟包了,埋的毕竟是死人。   就是村里有两户茅屋倒塌的,活人被砸的很重都在村里路上坐着,头上受伤腿受伤不能挪动,吊着口气,也没什么人管。唉。”   怎么管?那两户房子都倒了,在下大雨最严重那两日倒的。   那时候雨特别大,院里跑水,各户都在忙自家,倒塌的那两户人家,存的那点儿粮食没有及时背走,都被雨浇的发霉。   断腿的那名老汉,就是为抢家里粮食才被房梁砸断了腿。   所以说,只要管就要给领家去,领家去就要管吃管住。   村里不是没有热心肠的人,可是一想到那房子都没了,粮食也发霉,给领家去要白白管吃管住好久,也就打了退堂鼓。不忍心看的都绕道走。   方员外的儿子说:“倒是我爹,还不怎么熟悉呢,都不晓得名,刚离开前给了那两户人家高粱。”   方老爷子摆摆手,不让儿子再多说。   不是什么可显摆的事,遇到了总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就当给自家积德。   能帮的也只能是这些,总是不能让他们去家里住的。虽然他们要回任家村,那个房子空着,但是不中,家里还有存粮,还有一些家当。   “那个村的里正呢?”   “先头大门紧关,村民去找过他,他在房顶补瓦,说自家一堆事儿。后头雨小了就套车走了,里正家在外面田地多。”   任族长腰板挺的直直的,斜睨任家村村民:听听,你们给我好好听听。   村民们:嘿嘿,听着呢,瞪俺们干啥,这真是货比货得扔,还是俺们村的团长和里正好。真有那危房裂开了缝,人早就转移走了,啥事没有。   任族长更有底气了:“少来这套,还得拿银钱吊着你们才配合。我和你们团长如此操心图啥,为谁好?你们要真有良心,好好的,听见没有?”   “听见啦!”稀稀拉拉,不怎么齐整的回话。   里正爷,你就是给俺们感动哭了,也别想收回奖十两那话。   还是十两白银吊着我们比较好。   而这面,趁着空档,宋阿爷已经与方老爷子三言两语讲解完大会精神。   阿爷怕方老爷子多想,咱两家走得挺亲近的,可不能误会彼此。   打算再强调强调我们家人也要如此办,买卖全停了,损失老大了,不能随便出村。   凡是出去的,就是福生过段日子去城里,搞不好回头也要隔离,福生说了,到时看看情况再定。   方老爷子已经当着全村人面前,对宋福生喊道:“团长,听说才回村要隔几日的,那我们住哪?您给看着安排安排?”   宋福生回眸与他对视,微点了下头,心中了然。   方老爷子也眼中带笑:福生才开完会,咱们不能转头就搞特殊,要支持福生。   “七叔?”   “嗳嗳。”   任七叔赶紧领方老爷子去认棚子:   “你全家就住这间大棚子,里面有泥锅,有柴火,有用木板搭的铺盖。我知你家家底厚,你可以现在从车上卸下些油盐米肉,自己煮饭,七日内就不能出棚子了,从今儿开始算。你家牲口我们会有人照顾,绝对不会瘦,放心。”   任七叔看着老方一家向下卸东西时,还和方老爷子补充道:   “对了,要记得,七日内,你家里人要是有头疼脑热的赶紧报告,经过村里老王头把脉,确定了就要搬出去,搬到另一个棚子,我得按生病人头算记发口粮的。”   村里老王是给猪看病的,任家村满打满算就这一个赤脚大夫,问他摸人脉行不行?他说太行了。   方老爷子疑惑:“白供口粮?”   “啊,不过,隔离的不管饭。”谁让你出村了?“你得真病了才白供,一日白给一顿筷子能立住的稠粥。”   就这种救济粮,还是用公中银钱在宋九族家手里买的、在小地主家买的呢。   总之,反正村里几个大户都出了些米。   而且公中是按照高粮价回购的,要不然外面粮食涨价,人家凭啥将粮平价卖给村里?万一不够吃还要高价出去寻买。   方老爷子摆手:“行了,你不用说了。”   他家不差那顿稠粥,他们家人还是别有病的好。   任子玖的媳妇望着方老爷子一家心想:行了,团长嫂子也不用回答她了,她已经知晓答案。   看来回头就要给公爹和娃他爹准备铺盖、七日的米面油盐酱醋单独装,以保证公爹回村被隔离,她就能将物什递过去。   会议还在继续。   任族长拿着小本本:“下面我念到名字的来领,开会前不是让你们带空罐子来吗?带来。任大发家?”   “这呢。”   “给你,你家的石灰、艾草,三哥,按他家量给倒火碱水。”   “老十四家?”   “到。”   “蚂蚱子家?”   “来啦来啦。”   这些石灰、艾草,火碱,通通是先从村里各户收集上来,公中出钱买,以防有的人家有很多,有的人家没有,马老太是最大份。   老太太留了很多给自家,没有实报数目,剩下的才卖给村里。   这里有个插曲,是宋福生说亲娘:“你怎么还涨价呢。”   老太太掐腰,嗓门响亮:   “你也就是我儿子,换别人说这话,我就一句:你爱买不买。   你以为城里好进?好买?城里会不涨价?不服气自己去试试,比我这里都贵你信不信。   我为了这些,当时雷劈的人就倒我眼么前,把我吓的?”   及时憋回尿裤子的话。   “就这,还没算我累死累活给推回来,我凭啥白白为别人顶风冒雨?   要不是你口口声声说一个传染俩,你以为我费劲推这些,我会卖它?”   任三叔正巧听见两耳朵:“你娘说的句句在理,多不容易,你可别只为大伙让你娘吃亏呀。”   马老太瞪他:哪冒出来的,俺和俺儿说话呢,关你什么事。这老头怎么那么烦人。   任族长还在点名,已经点到孙婆子家,宋阿爷紧随其后被点到。   宋九族大家庭虽然不缺,但是该领还是要领的,公家统一回购分发,全村的福利。   “老爷子,你家是大户人家,人口多,分得这两袋子艾草,一大罐子火碱水。”   “是是,”啧,福生不让分家,非说九族是一家。   任族长挥舞着手中的本子,热的一脑门汗喊道:   “都听好喽,彻底清除院落淤泥,尤其是住的各屋和牲口棚。   用石灰乳刷地面、棚顶、墙壁,发给你们的火碱水用于每日一早一晚喷洒,艾草熏蒸衣裳,熏蒸屋里,熏熏自己。   一定一定要做到全方位?”   任族长换了口气也是忘词了,看向宋福生。   “不留死角。”   “对,要全方位,不留死角!”   自此,从方员外一家主动配合隔离,从这场连发东西还预备要发奖银的“誓师大会”开始,任家村的“防疫保卫战”正式打响。   村里一众被点名的汉子扛着锄头、铁锹,背着筐去往河边,清除水退后村里各处的污物、垃圾。   于大爷跟着队伍推车前行,只要是粪便他就装走,收集一车就送到粪坑。   还有一队年纪稍大的男人们,在用笤帚清扫村里的各路面,将积水扫走。   公共区域,该烧的烧,该扫的扫,该埋的埋,地面再干一干,进村这条路还要撒生石灰嘞。   总之,天一放晴,杀虫必须进行,粪坑加药杀蛆,室内更要灭蝇。   整个村,家家户户都动了起来,连续两天,还没干完。   孙婆子戴着口罩问隔壁:“你干啥呢,你家院子拾掇完啦?”   “没有,刚用艾草蒸完衣裳,我呛得慌,坐院子里用藤条和蒸干粮的屉布做个罩,饭得了就给罩上,不招苍蝇,我以前去河对岸串门时见过。”   都是隔墙说话,不让聚堆唠嗑。   孙婆子回头就张罗家人:“你们快些去将柴火垛拾掇出来,我要做罩去。”万一,评选最体面人家要检查饭桌呢,咱家饭落苍蝇该落选了。   与此同时,宋茯苓头戴围巾,嘴戴口罩,热的累的噼里啪啦往下掉汗,他们九族乘船回家啦,也在收拾院落各家新屋。 第六百五十二章 洗唰唰   宋茯苓站在她自己屋的炕上,手里拿着笤帚,笤帚上系着一块抹布,正在仰头擦拭棚顶扣板。   擦着擦着就特别生气。   这怎么扣的板子呀?   用拖把使劲一捅,有的木板块活动。   钱佩英路过她屋门口,瞅了眼炕上的女儿,瞅了眼棚顶,“谁让你瞎出主意非让拼块,非要那种一块枣红色一块原木色拼凑在一起,那胶不是还没干透就开始下雨吗?”   屋里潮,扣板没有完全晾干,可不就是有的拼缝没黏住。   再说了,别的屋怎么不这样?   知道为啥吗?   因为咱们不矫情。   咱就扣那种整体一大块打蜡的板子,它好收拾。   这过日子啊,生活经验足的人都知晓,少整那些花了呼哨的,能好看到哪里去?花样越多、摆件越多,越给自己找累,干净亮堂的就得了呗。   那时候,闺女非要这种错开颜色一个方块一个方块的扣棚,她这个当妈的就好心提醒过,“哪年扣板松动了,你这一块块的可就有事干了,反正我不管,自己屋自己收拾。”   宋茯苓气呼呼的瞅了眼她妈,抬眼又瞅了瞅棚顶。   她就不信了,站梯子上一块块擦,等她全擦完倒出空的,她自己熬胶重黏。   吓唬谁啊?   一个小时后,宋茯苓解下口罩,使劲一抹脸上的汗,手心上全是水,累的她、胳膊酸、脖子酸、有点喘不过气。   更让人绝望的是她才慢吞吞擦完棚顶:“娘,娘你干什么呢?”   “我和你爹要去收拾缓台了,你要干什么?”   “没事儿,就随便问问,”没好意思提出你帮帮我呗。   宋茯苓趴在窗台上又急忙招手:“嗳嗳?奶,你忙什么呢。”   “哎呦,奶要忙的事儿可多喽,”马老太边说话边拿着艾草回了自家。   米寿梳着小吊辫,手里拿着抹布出现:“姐,你累了吧?我和你一起拾掇。”   宋茯苓坐在窗边,扭头看弟弟,夏风吹过,给她的鬓发吹的微乱。   就在米寿脸上挂着憨笑,以为姐姐会夸他“关键时刻还得我弟”时,他姐顶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说:   “不,我拒绝,我怕你帮完我,我还要去帮你,我会更累。”   “嘁!”给米寿气跑了,这什么姐姐。   米寿用肥皂水投洗抹布,正趴他自己屋的炕上吭哧吭哧擦拭炕席时,宋茯苓正钻进她直通棚顶的炕柜里,也在用肥皂水里里外外擦衣柜。   先用湿抹布擦一遍,再用干抹布擦一遍。   米寿站在自己屋的写字台前,开心的偷偷笑,用小手摸着书桌、椅子。   他有自己的专用书桌了,姑父说:想摆啥摆啥。   米寿扔掉抹布,完全忘记干活那回事。   两只小手举着木质相框跪在椅子上,郑重地将相框摆在和书桌一体的书架隔断上。   “呵呵,呵呵。”   就在米寿看着相框里姐姐画的一家四口傻乐时,宋茯苓正在自己房间里,擦窗框、窗台、擦墙壁上的板子,擦写字台,擦书柜,擦椅子腿,跪在地上擦地板。   当地板全部擦完,她大字型平躺在上面。   阁楼缓台上的宋福生都听见闺女喊道:“啊,我不想活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会败家的蚯蚓(一更)   所谓缓台,是像二楼敞开阳台的样式,多搭出一块而已。   宋福生一家出门,不是抬头就望天,而是多出一块平台遮挡。   这块遮挡,对于二楼来讲是阳台,对于一楼能挡雨,冬天下雪也能挡雪。   尤其是开春开化那阵,冰溜子不会直接掉到窗台上污了窗纸。   宋福生一家三口认为这多实用啊。   一楼,可以将花盆搬出来放在这块遮挡下,两面的窗户下都摆上花,看它们迎风摇曳,也可以坐在这下面支桌子吃饭。   来了雅致,冬天都可以坐在这下面看雪吃火锅。   二楼,打开向南阁楼门直通阳台,更是可以用这个假阳台晒菜,拉绳子晒被,你看这高度,你再看那阳光效果,晒出来的指定不一样。   宋福生还惦记着,赶明在这里摆两个椅子,摆个小茶桌,支个大太阳伞,坐在二楼阳台上看书,或是和一二好友看景喝茶说话,当然了,更是可以坐在这里吃饭。   他这个人,能想象出最浪漫的事就是,带着妻女坐在不同地点吃饭,吃好的,顿顿吃的香。   为了这个,宋福生特意给二楼阳台四周弄了铁护栏,以防孩子们在上面疯闹掉下去。   反正,他们一家四口对这个设计可满意了。   四口,米寿属于凑数,姑父姑母姐姐说啥他都认为好,也确实好嘛,独一份。   但是马老太他们最初看到设计图纸就“这是啥呀?怪模怪样的,没有见过。”   马老太他们没相中,选择盖传统的阔气大平房。   那时候,老太太私下还劝过宋福生,“你弄那怪样,是不是有点不庄重?哎呦,这可是房子,别听胖丫的,不是闹着玩小来小去的物什,要住一辈子的。”   被宋福生一句话秒杀:“我就听我闺女的了,而且,你确定我一辈子就这一套房子?”   马老太抿抿嘴:这还咋劝?三儿牛,眼下就好些套房,未来更是可期,人家过自己日子又没花她钱。   后来,房子盖完了。   九族全体、来串门的任家村村民们、包括施工的师傅,他们盖的都纳闷,通通仰头望着宋福生家:“……”   真特娘的开了眼界。   王忠玉他们和年轻的媳妇们:“好后悔呀,不听娘的好了,接着学福生家啊。”   这不嘛,此时宋福生扔下笤帚,正在擦蹭二楼铁栅栏,被雨浇过,他担心上锈。   可别给他上锈,这可是新房,他还没有坐在这里喝过茶吃过饭。   听到闺女喊不想活了,要累死了,笑了。   想不想活也要自己干,老爸可没空帮你。   附近九族的亲人们听见这声喊,也笑了。   胖丫是这个大家庭公认的“一坐一个坑,要干一股风”。   啥意思呢?   就是说,一般情况下,宋胖丫在这个大家庭里不干活,你支使不动她。   只要胖丫不想帮你忙,你喊她没有用,她能给一个位置坐出坑来,都不会起身帮你忙的。   但是,她宋胖丫要是想干活了,那真是一股风似的猛干。   而且这时候别人来帮胖丫忙,胖丫还相不中呢。   九族全体都知晓,胖丫抠细节。   就打比方,不用举例地雷那种复杂的事,只最简单的刷碗,你要么别用胖丫刷碗筷,要是决定用她,最好别催她,因为她能刷洗一下午。   决定用她,更要有心理准备给她不停打井水。   就这么个干活方式,弄的大伙也不敢用她。   听见她喊累呀累啊,男女老少们能不会心一笑吗?   猜就能猜到,那指定是又在屋里扣的细致呢。   宋茯苓用胳膊蹭蹭脑门的汗,盘腿坐在地板上发会儿呆,累的有些糊涂了,但还是:   “接着干。”   全新的米黄色芦苇炕席展开,宋茯苓拿到外面放在桌子上,用小刷子一点点刷。   姑母宋银凤说她:“那不是新的吗?”   “新的也要刷的。”   姑母笑着摇头离开。   茯苓刷洗完炕席放在外面晾晒后,又进屋腾腾腾上楼。   宋福生听到动静问:“闺女,你翻啥呢?”   “找碳,熨衣裳。”   家里有熨斗,铜熨斗,自己设计找人打造的,但不是独一份。   茯苓认为大户人家绝对有熨斗,就是可能和她家样式不太一样吧。   她家的是铜制品,圆体、平底、宽口缘、长直柄、有隔热把。   烫衣前,将燃烧的木炭放在铜制的熨斗内,利用金属传热与重量来烫平衣服。   她燃完了炭,热的一脑门汗,跪在炕上开始烫衣服、叠衣服,挂衣服,炕柜里、装内衣的抽屉里都摆好后。   茯苓翻背包找出香水,噗噗几下,对准柜子里喷了喷。   接着又从包袱里,找出带暗纹的鹅黄色缎子窗帘,熨烫、挂上。   缎子呀。   宋胖丫的缎子衣裳都没有几件,仅有的那两件是奶奶给买的,身上穿的还是棉布的,却用缎子拿来挂窗帘。   马老太站在门口,这不是听见孙女喊累及时过来当丫鬟嘛。   望着那一大块缎子,老太太嘴颤动了两下,捂住心口,被小孙女的奇葩消费观给震住了。   那料子,一瞧就极贵,被戳出窟窿眼当窗帘,闪瞎了她的眼。   是,挂上是老带劲了,老太太承认。   这屋子让三儿拾掇的,炕上都打了板子,炕板是炕板,炕席是炕席。   炕边是用打蜡的木头做的假抽屉,一点儿泥和土的地方也看不出,再配上这地板家具那棚顶和这缎子窗帘,真的,国公府她去过,好东西她见过,这屋子一点儿不差,一看家境就老富裕了。   可是,她还是想说:“孙女啊,有胭粉往脸上擦,咱穿都没穿上缎子呢,你买回来做身衣裳穿上,别人也能看见,你也美,对不对?你弄那一大块用来挂屋子?”   这一大串话,马老太那真是强忍住。   劝自己:   别吱声,已经挂上了。   或许就是孙女这种败家的花钱方式才入了陆珉瑞的眼,给那小子迷的没法没法,看的眉开眼笑。   小孙女要是属于会过日子的那种孩子,备不住还入不了人家的眼呢。   人家就相中?算了,咱不是有钱人,咱猜不准极贵人家的心理。   再说了,俺们娘家人无所谓,就这一个孩子,惯着咋的了?但是将来嫁人,胖丫好东西会越见越多,她拿好东西祸害,你陆家别哭,有你陆家受的。   “福生他娘!”   “嗳,来啦。”   宋茯苓这才知道,她奶是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站门口在心里好顿嫌弃你。   (PS:作者说:想看福生一家房屋图来起点女生网,下载APP,查询本书,进书评区,有图,就不多赘述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外面那样,你们这样好吗(二更)   宋福生肩膀挎着兜子,手上把着特大号的相框,仰头喊媳妇:   “你快点儿?”   “来啦来啦。”   钱佩英从阁楼下来。   下来后,将手上的水渍往衣襟上蹭蹭:“在下面抬省劲,还是在上面抬省劲儿?”   宋福生翻个大白眼。   他要是一人能抬动真不麻烦媳妇。   钱佩英也热的脸通红,憋不住笑道,“行,我知道了,你少瞪我。”   两口子“一二三”,合力抬起了相框,宋福生在后面喊:“你慢点儿。”   “我慢不了,我要坚持不住了。”   两口子抬着大相框,从楼梯上捂捂渣渣就下来了。   客厅沙发后面的那面墙,宋福生给装修成了现代电视墙的样式。   其实也没咋装,就是一个棕黑色木式大框架,倒是想让古代老手艺人雕些木头花来着,那才原汁原味呢,古香古色的。   可是整太花花了,媳妇说:“你擦啊?”   越是那镂空花,越是难收拾。   一句话就给他干没电了。   所以只弄像电视墙似的一个大框,然后在大框里面,打算正中间挂这字画。   字是宋福生写的,卡了戳、扣过章,就是寒碜点儿:童生章。   偌大的相框里也只裱了五个字,横版的:“家和万事兴。”   两口子捅咕好久,一会儿喊歪了,一会儿你那没钉住吧,这才将字挂上。   接着宋福生嘴里叼着木钉,手里拿着锤子,在马赛克风格的壁炉上方捶钉子。   这个壁炉上方也要挂相框的,不过,这回挂的是画,相框也是小的,有横版的,有竖版的。   钱佩英打开宋福生之前背的包袱,找出这些小相框,在旁边给丈夫一一递过去。   “老宋,这块挂横版好看吧?挂不规则一些。”   “这是蛋糕,我寻思按顺序来。”   “行,听你的。”   所以壁炉上方的第一个相框里画的是:蘑菇,松子。   然后是蛋糕,辣椒,可可爱爱的小野猪野狼,列巴,奶砖,黑地雷,千里马镖局门脸。   以上,画的全是Q版的,全出自于宋茯苓的手笔。   当这些小相框挂完,宋福生往后退了几步,一边观赏一边对妻子说:“闺女有心了。”   钱佩英也看的美滋滋,这不就是按照发家史进程画的吗?   嘴上却道:“她是怕画全家福,画这玩意糊弄咱。”   又扒拉宋福生:“行了,你别又天下就你闺女最有才了,快干活,以后你再慢慢欣赏。”   宋福生立马听话的又上了楼,楼上楼下连跑死趟,从楼上搬下台灯,俩落地灯,打算摆在沙发旁边。   他家沙发其实就是长藤椅,然后长藤椅的对面还摆了两个单人的座位。   而所谓落地灯就是能插蜡烛,也能点灯油,要不然咋整,不多点几个灯,屋里黑。   第三四趟是拿下的七八个大包袱,宋福生每次都是浑身上下挂满才下来。   “给你,佩英,窗帘。”   有几个特大号包袱装的是窗帘布,面料棉亚麻,深灰色的。   钱佩英:咱可不用那浅色,洗不起。   马老太此时没在,要是在,见到这棉布的也受不了啊。   这从棚顶一直垂直落地,这对拉的大窗帘能做多少衣裳?   尤其你那上面是什么玩意儿?   “老宋,将窗幔递给我。”这是落地的,而且房子一楼举架高,窗帘都弄了还差窗幔吗?不弄不好看。   钱佩英守着宋福生学习那阵就做完了。   “你下来吧,我挂,我瞅你站梯子上颤颤巍巍的害怕。”宋福生给他媳妇换下来,他去挂窗帘。   钱佩英就下来,将另几个包袱打开,现在天这么热,藤椅上不用铺毛皮,她直接将绣着墨色竹子白灰色底的靠垫摆上。   靠垫是订做的,有次去城里给老宋买十两衣裳时订做的。   你看看人家这手艺,钱佩英稀罕摸来摸去,这可不是贴布绣、机器绣,是一针一线绣的特别活,每个靠垫上的竹子款式不同,但是几个靠垫摆上后,又觉得就该如此,像是一套的。   马老太没在,在忙自家呢,此时要是在:“啥?弄那些棉花塞这里?你就是旧衣裳塞这里也不成啊,就不明白了,不靠着能咋的?”啊,人得劲儿,那人得劲儿钱就会遭罪。   这不是不在嘛,更何况废话再多也没用,人家自己当家过日子。   两口子挂完窗帘,都弄完了,有的线头子掉在地板上,钱佩英扫地,宋福生墩地。   忙完这些,俩人又一起去收拾榻榻米,一个擦,一个站在榻榻米上摆书籍。   “我就说,书柜打多了吧,空这么多隔断。”   “你不用着急,你闺女慢慢就能给你买满。”   宋福生一噎。   过一会儿:“嗳?媳妇,咱买把琴啊?”   “干啥?你会弹啊?”   “你别管弹不弹,家里来人,琴,茶,那不能看起来高大上嘛。”   “招灰,你擦啊?等啥时候你闺女和米寿感兴趣再买,你轻点儿往家买东西。”   宋福生想了想,下了榻榻米穿鞋去阁楼了。   “干啥去?”   “找你葫芦丝,”找到放书架隔断上,别人问,他就告诉媳妇会。   两口子一路猫着腰,从楼梯墩地,一路倒退着走,一个用湿拖布擦,一个用干拖布,直到了大门口。   最后一个包袱打开,凉席款脱鞋亮相,用竹编滕,也是用来编蒸笼用的。   夏天进屋就穿这个,冬天的脱鞋再掂掇吧,还没有置办。   就这,只夏天的拖鞋就准备了好多,看见没有?家里门口两个一米四高度的木鞋柜愣是不够用,一个柜子里放外面穿的鞋,一个柜子里放的全是拖鞋。   要准备这么多的,家人多。   宋福生站起身直直腰,回身就吓一跳:“你啥时候来的?”   富贵半张着嘴望里头:“啊,刚来。”   钱佩英顶着一张通红的脸,累的,热的,热情地说:“快进屋。”   宋富贵想说不了,只看门口就知晓很干净,有点像打怵似的往后退,被宋福生一把推进去。   富贵急忙跳着脚拖鞋,尴尬了能有五秒钟就大笑着说:“我?往后我不能来你家了,我这脚还没有你家拖鞋干净。”   真事儿,脚丫子能给地踩出印,白擦了。   然后富贵站在客厅就傻了眼。   啥叫轻装修、重装饰,宋福生家体现的淋漓尽致,尤其古代劳苦大众还没见过。   长方形的餐桌上铺着餐布旗,这是缎子的,黑色锦缎暗底,上面带着花纹,这个桌子能抽拉,拉出来合上就是圆桌,餐桌配四椅。   落地窗帘、窗幔,藤椅上墨色竹子靠垫,站客厅门口就能看到墙上家和万事兴,落地灯,五斗柜上的摆件,摆的很随意,还有钱佩英的针线筐呢,马赛克壁炉上挂的几幅彩画。   富贵咽了咽吐沫:福生,麻烦你,掐掐我,我还在人间不? 第六百五十五章 最美的期待(一更)   “坐呀?”宋福生指着沙发。   富贵摇头,不坐。   身上挺脏的瞅瞅就得了,等他换身干净的衣裳洗个澡后再来坐。   富贵背着手,探身站在“家和万事兴”前,仔细地看。   福生问他:“我写的,咋样?”   “好,嘿嘿,好看,”咋那么好看呐,瞅字心就热乎。   俺们大伙能有今日,可不就是“家和”。   富贵很捧场。   主要人家也是真那么认为的,福生写啥都好看,说啥都对,俺兄弟浑身上下都是宝。   接着又去看画。   当看清壁炉上画的是啥时,宋富贵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哎呦。”   他怀疑自己感情可能过于充沛了,要不然也不能一下子心就像胀满了东西。   “家里要是来了客,就凭这些画,我就能给他讲一小天儿。”富贵眼睛有点微红说道。   对于九族来讲,每幅画都是个长长的故事,每件事都饱含着酸甜苦辣,每个故事的起头都很艰难。   像刚来任家村没有炕,他们连哭都没空闲。   大地上冻,硬刨地,摔土坯子。   像他半夜听到狼叫声,出门瞅瞅就和狼对上了眼。   像那地雷,他第一次杀人不是论单个,是一片一片的杀人。那真是一段血雨腥风的日子。   弄的他后来押运,途中遇见一些不入流的小土匪都不当回事,只要别影响到他,准保会留那些人一条狗命。   总之,激动了,有点激动,嘿嘿。   富贵急忙挤了挤眼睛,随后就嬉皮笑脸道:   “我就是打松子从树上掉下来摔的直迷糊,后来那一道,我啥也没干,就一直在迷糊。进城的时候你忘啦?我还一脑袋扎人怀里,给人膈应够呛。”   宋福生笑,确实。   而且那阵,一直到进村落户,他和富贵也并不亲近。   因为这小子一直处于轻微脑震荡中,不是吐就是在迷糊。   迷糊,人就会犯错。   比如不走直线掉进地窖里,比如抡锄头差些给阿爷脚刨到,总给他找麻烦。   宋富贵指着最下方的画:“这是雨点?”   宋福生看了眼画:“不是雨点,是省略号,未完待续,没看单独裱上吗?用你侄女的原话,这副画叫最美的期待。就是说,咱们还需要努力,后面再多置办些家产,完了她再画,再给补充。”   “我以为是雨点子呢画的是眼下。我还寻思雨点不是成串的吗?搞半天是期待,艾玛这期待好,”富贵哈哈笑。   大侄女咋那么有才。   在富贵的哈哈笑声中,王忠玉站在门口喊道:“干啥呢,你不是来取桶?取哪去啦。”   啊,对。   富贵一拍脑袋,瞧他,都忘了。   急忙出了客厅,“你家桶呢,咱家水能吃了,我去给你打水。”   宋福生一边指厨房让富贵去取桶,一边示意王忠玉进屋。   忠玉没进来前就说:   “哥,你这样好吗?早我就想说你,弄的俺家女人,从老娘几个嫂子到媳妇就没有一个知足的。明明盖新房是喜事,她们说和你一比像旧屋。还别说,我站门口瞅也眼馋。”   挣的钱不够哇,远远不够。   忠玉心想:还知什么足。   福生哥总是适时的给他们泼冷水,在日子不错时,亲自打样告诉他们,日子可以更好,怎么过才叫更好。   你看看,房子可以这样盖,屋里可以拾掇出一朵花来。   顶天立地老爷们,就要奔更好去,不能安于现状。   “水能吃了?”   “能了,咱家井和村里不一样,不像他们露天的,咱家井本来就在阿爷家屋里,就咱们这一阵又洗又涮的早就抽完了脏水,他……”   王忠玉光脚站在客厅里消了音。   屋里比站门口看还邪乎。   继富贵后,忠玉也差些耽误在这,一个个都忘了正事。   “走哇?”   “嗳,嗳来啦。”   富贵喊着忠玉俩人拎空桶跑了。   跑了几步,忠玉才站住脚想起来:“对了,三哥,老爷子让集合,拜山神。”   宋福生点头示意知道了。   回过身,他问钱佩英,“富贵和忠玉嗓门这么大,俩孩子咋没动静呢。”   可不是?半天没见着了。   两口子急忙推开米寿的屋门:“……”   地上摆着一盆水,屋里地板压根就没擦,包袱皮也没打开,抹布扔在桌上。   米寿躺在炕上一手铜镜、一手全家福画像,早就睡冒汗了。   窗户没开,他能不冒汗吗?这孩子。   米寿这屋炕紧挨炕墙,窗户靠书桌。   他这屋好,冬天的时候客厅壁炉烧起来,那一面墙都是暖墙。   选屋子的时候,该说茯苓是懂事的,将最相中的卧室给了弟弟,自己选了炕靠窗户的,那漏风啊。   而且还需要大冬天将炕下面的假抽屉打开,那里有个炕洞,需要自己添木炭添柴烧。   钱佩英说:“我就知道他不会收拾,他才多大。”   宋福生说:“多大也要慢慢学会。你看那考场里,就有那笨蛋,饭都不会煮。他将来求学,能总是用私教吗?到了学堂里住校,不会规整行礼,自理能力差,给你往回带脏衣裳?”   真那样,就得揍米寿。   他最膈应“大少爷”的那些毛病。   在这些方面,宋福生是不惯着米寿的。   钱佩英没犟嘴,确实,学会总是比不会强,甭管到时有没有小厮。   “得了,你还是先担心他长大能不能处处留情吧,你看看这孩子,睡觉前指定在照镜子。”   可喜欢美啦,每天都美滋滋,自恋。   宋福生笑了,对着熟睡的米寿屁股轻轻拍了一巴掌:“我可没钱给他娶十个八个媳妇。”   当推开闺女屋门,好嘛,这可真是姐弟俩。   在他们两口子傻干活时,宋茯苓也在睡觉,难怪没动静。   只不过生女儿就是这点好,女孩子心里有章程。   虽然没有帮父母干活,那真是多余的事一点儿也不操心。   但是老宋两口子知足,你看,咱家茯苓是将自个屋里收拾干净后才睡。   窗户打开,屋里喷香的,脚朝窗户,头朝炕沿,身上盖着小被单,可能是怕被风吹到再口歪嘴斜。   宋福生放轻动作将门关上:“行了,就咱俩去拜山神吧。” 第六百五十六章 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溜溜了(二更)   两口子换了身衣服出来,“怎么如此着急?”   高屠户说:“再不拜就过晌午了。老爷子说,这就够晚的,咱们只要回来就不能慢待。”   那当然不能慢待了。   山神,多少有点神气,大小是个官儿。   就跟一个村的里正保长似的,不烧香让你瞧瞧厉害。   咋个拜法?上山顶?   没有,那都是水,一踩脚大泥,上去就下不来。   只在大门口正对着山的方向,找了一块相对干爽的地方,摆上桌子,摆上贡品。   贡品有一牙西瓜,一盘包子,现包的白菜馅包子,一刀肉。   随后就是香炉。   宋阿爷点了三根香,向山的方向大声道:“拜。”   九族一大帮人就跟着拜。   然后他们听到老爷子振振有词喊话道:   “感谢山神慈悲,给予成全。   在兴工期间,保房屋竣兴。   发水时,您纹丝不动,保俺们房屋不毁,保俺家人口平安。”   后面给插香的时候还嘀嘀咕咕一堆,说半响呢。   在宋福生听来一句话概括就是:给您老表示一下,请您笑纳,在您的地界往后更要多多照顾。   “行了,回吧?”   “回。”   “你家拾掇完没有?胖丫怎没来,”马老太往回走时问三儿。   “大致就那样了,胖丫和米寿在睡觉。”   艾玛,真有福,别人都在干活,小孙女睡觉。   “你抽空去溜达溜达?”宋福生邀请老娘。   他不怕老娘找茬说媳妇败家,一句话就能给顶回去:屋里东西全是他买的。   这话说出去,大伙绝对信。   都知晓他爱往家买东西。   “赶趟,等晚上的吧。你大哥那屋还没收拾完,他们都在后院修补牲口棚,那烤炉房也倒了一间可咋整,啧。我让他拆炉子,别让外人看见,我给拾掇屋里呢。”   宋福生一听,那得去帮忙。   其实他已经躲了不少懒。   院子里积下的雨水,全是忠玉富贵他们哗哗扫的。   后院牲口棚、柴火垛,鸡圈鸭圈泥水清理,四壮他们从早忙到现在。   院子里不是还有个水塘吗?那也得掏干净。   大伯和高屠户他们仗着年纪大,总比年纪轻的汉子卷裤子强,直接下水塘。   包括烤炉房破遭的不行,要将还能对付用的砖捡回来,全是大伙在干,大姐她们都在捡砖,他只忙家里。   另外,九族家里人回来后,该提一嘴,真是感谢陆畔。   他们院子没进太多水,只是下雨积下的,全仰仗那陆畔。   一方面是大量的沙袋堵门,起了不小的作用。   另一方面是当时建屋子时,祁掌柜给介绍的工头,那是给工部干过活的队伍,接的活全是大户人家的盖房活。   眼下,真看出那些位师傅是专业的,虽然花的钱多,但是供暖排水这一块弄的是真像样,   院子里,特意用青石围出了排水管道,污水是流动的,能流到院子外面。   宋福生和钱佩英打了声招呼。   他要去帮娘墩地,再去阿爷家里看看需要帮着干些啥,钱佩英点点头。   钱佩英也没有回家。   这不嘛,正在训四壮。   看着面前这高大的小伙子,就跟家里的大养子似的,另一个大儿子。   钱佩英气的训他:“你都白瞎了我和你叔的心,看看这屋给你装的,你不收拾?”   宁可去外面挑粪干重活累活也不收拾屋子。   钱佩英撸胳膊挽袖子在这屋里干上了活。   要说四壮和牛掌柜这房子,宋福生在起建的时候就费了心思。   让闺女画图纸,特意画出像现代宾馆套房的样式。   老牛头和四壮虽然在一个屋檐下,但是一人一间套房。   打比方四壮这屋,进门后右转就是他单独的套房。   套房外间有敞开式厨房,上面是橱柜,下面是锅灶,还用砖围起一个小吧台。   因为没有单独的客厅嘛,弄出小吧台隔着些有层次感。   所以外间靠窗对着吧台是四四方方的桌子,用木头新打的,和橱柜一样都是木头原色,两张椅子对着摆放。   到时候铺条桌布,摆瓶花。   老牛头那屋都没有新桌,是捡宋福生学习的书桌。   这不是想着四壮要成家,咱给弄新的,小两口做完饭,在这四方小桌一吃饭多好。   吃完饭进屋睡觉,屋里头是两米的炕,还给弄出个小间,洗个澡洗个脸,免得年轻人面皮嫩,不能明晃晃的就当面洗。   墙角用木头做的竖着摆放的衣服挂,就过去八九十年代的那种,别横着挂衣裳没地方,老宋给特意设计的竖版衣挂。   四壮这屋没有炕柜,直接就挨着火墙,不过还给打一个正儿八经的一米八的大衣柜。   钱佩英就心疼衣柜呢,下面的水不给擦擦呀,这都是实木的,最怕糟粕,气的磨叨:“赶紧给你娶媳妇定日子,操不起心。”   四壮倒是憨厚,怎么说他也不吱声,让去挑水就挑来两大桶。   听小姐说要给他定日子了,挠挠脑袋偷摸笑了一下。   与此同时,宋福生在马老太家也是个操心的命。   “这破玩意儿就扔了呗?”   “你别动,怎么什么玩意到你那里都要扔,我留着布头补个袜子给你俩哥哥穿。”干活、押运,那都磨脚后跟。   “娘,我就说给你打柜子,你看看我那屋,再看看你这里。”   马老太没打柜,三儿主动要给花钱她也不要。   她将三儿家淘汰下来的箱子摆在炕上,当炕箱。   擦箱子擦的可来劲儿了,这都是珉瑞给的。就是给娃子们书本,用来装书的那几口大箱子。   这木料,在老太太看来,比三儿那些新柜子的木料强百套好嘛。   宋福生在老娘家里外屋走一圈,心里已然有数要给老娘添置些啥。   大哥二哥的屋里,他不管。   他只管马老太缺的物件。   打算等等,看看有没有疫情、疫情过去的,给老娘买红花布,在炕的四周圈一圈,装饰装饰,这不就能好看了嘛。   大红花墙围,火盆火炉火墙火炕,老太太坐在炕席上,一瞅就热热闹闹的,原汁原味的东北风。要是再粘一些画金元宝的纸粘墙上就更好了。   “团长?!”   马老太擦箱子动作一顿,急忙凑头到窗前:妈呀,村里咋来人了,他是咋过来的,要知道全村的船都让他们九族装东西征用了。   不敢走桥哇,怕桥有点啥事儿掉河里。   这不是重点好吗老太太。   “团长,牛掌柜回来啦,您科举成绩下来了。”   宋茯苓适时的悠悠转醒。 第六百五十七章 散财(三更,为盟主qiuning打赏+)   牲口棚上宋福财停下手里活,仰头看前院。   正在后院熬鱼鳔胶的宋福喜,也扭过身。   大姐夫田喜发站在梯子上,手上举着草席子。   宋银凤搬着几块砖微愣在原地,还问女儿:“是不是来人说你三舅成绩下来啦?”   高屠户等几个老头,和宋福生的大伯站在水塘里。   大伯红裤衩掉色,恍惚还能看见有点红色。   大伯拽着高屠户的裤子,差些给人家裤子扒掉:“你拉我一把啊,快点儿!”   四壮瞅了眼钱佩英,急忙跑出房门。   而富贵和忠玉他们已然围上来报信的二鹏子,正七嘴八舌问道:“考多少名,怎么样。”   二鹏子被他们围在中间,弯着腰两手拄在膝盖上急喘气,可见一路跑的挺快。   倒是宋福生看起来似乎很平静。   正杵在老娘屋里寻思着:啥?这么大的雨还没耽误批卷?握草,这时候讲什么效率啊?   “嗳嗳?”   下一秒,宋福生拿着鞋就去追马老太。   老太太光脚就跑了出去。   与老太太同步的还有宋阿爷。   宋阿爷也捂住嘴跑出家门。   之前,阿爷才擦完御匾,寻思歇歇呗,正坐在小板凳上吹火折子要点烟袋呢,二棚子一嗓子下来,他就被火折子烫了嘴。   ……   隔着一条才被洪水肆意冲刷过的大河,本就不窄,这又被拓宽。   如此宽的河,村里有名的大嗓门喊两嗓子也不一定能听见。   但是,河的两岸站满了人。   “一二三。”   任家村村民集体解下口罩喊道:   “团长,你考第二名!”   “团长,你考中秀才了!”   “团长,咱任家村又出一名秀才是你!”   牛掌柜就站在这些村民前面打头喊话。   他要喊给姑爷听,喊给河对岸那些家人听,更是喊给已故的钱老爷子听。   马老太立马低下头捂住眼睛,宋银凤也激动到眼泪不停滚落,“娘,三弟考下秀才了,真好。”   顶着童生的名太多年。   连宋福财和宋福喜两个大男人眼圈也通红。   田喜发用大手拍拍丈母娘的肩膀,瞧给娘和媳妇哭的,高兴的,他嘿嘿地笑。   富贵他们更是笑的不行,边笑边嚷嚷:“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嘛,”考不上才不对是不是?   是,俺生娃子要是不中,就没人能中了!   这一点,阿爷早就那么认为。   就是这么自信。   可是,阿爷在冲河对岸喊道“听见啦”时,仍旧高音破了,还是哭了。   喜极而泣。   他们“九族”已经很少为艰难困苦哭了,倒是高兴的总想抹泪。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听听这笑声,宋福生顾不上和媳妇对视,他都怕老爷子笑过去。   就在大伙隔着河岸通通乐成一团时,米寿看到姐姐小腰一插,腿岔开一步宽,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冲对面喊道:“榜首是谁?”   宋茯苓尽力了,但对面:“什么?你说啥!”   米寿急忙转回头,也不知是谁的大腿,一把抱住。   抬头再看清人求助道:“大伯,快一起喊,帮姐姐问问第一是谁。”   对对对,第一。   宋福生在安抚老爷子和老娘的同时,也比手势示意让问问第一名。   牛掌柜立马在这面组织开了,帮我回:“陆将军。”   任家村村民:“陆、谁?”一个个拿着口罩看牛掌柜。   陆将军也去科举?还给不给人活路啦,占个名额,要文武双全呀他!   大白胖直抒民意,不乐意道:“要是没有陆将军,咱团长就是榜首。”   这怎么还带玩赖的呢,那样的人,你还去参加科举作甚?都已经升无可升了吧你。   看看,立马亲疏远近就出来了。   倒是河对岸的九族家人们听到后没有不乐意。   七嘴八舌讨论着:   “啊,是小将军啊。”   “看看,你们小将军哥哥多厉害。”   “那要是小将军榜首,看来批卷批的对。”   “对,输给他不磕碜,人家那是啥条件?”   “是啊,这话说的太对了,咱们太晚了,”高屠户和阿爷还总结经验呢:“咱们家负累重,没有给福生提供一个好环境,福生一直在忙忙叨叨为大伙太分心了。”   完全忘了小将军才从战场回来就直接上场科举。   反正不赖福生没靠过小将军,只赖咱们没有给娃提供好好读书的环境。   马老太捂着眼睛本来正哭着呢,听到陆畔是第一,眼皮在手心里眨了眨。   而米寿是看到姐姐嘴巴动了动,但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姐姐,你在嘀咕什么。”   “我说,我,高兴极了。”你信不信呢?   就在这时,牛掌柜那面又传过信儿,“第三名,杨明远!”   牛掌柜和杨明远本来并不熟悉。   但是今早,就在他和祁掌柜说话时,发现点心店门口来了位年轻人,一脸挺着急的模样。   本以为是顾客,出来一问才知是认识姑爷的。特意跑点心店去送信儿,说是下成绩了。   这不是寻思姑爷既然熟识,就干脆一起告诉。   杨明远?   钱佩英笑着问宋福生:“那小伙子考的挺好哇。”   “是,能感觉出来学的挺扎实。”   但是对于大伙来讲,你别和俺们提陆畔,也别提杨明远,那都是谁呀?俺们现在谁都不认识,就知道:“福生、福生,福生,俺们的大福生。”   宋阿爷两脚插在稀泥里,挥舞着烟袋冲对面喊道:   “对面的,听好喽,今日加餐,全村加,每户一斤米,回头俺们出啦!”   今日普天同庆,必须必同庆。   阿爷喊一嗓子,九族的汉子们就像传话筒一般喊一嗓子。   当喊到一斤米时,富贵他们几个逗乐直嚷嚷给二斤米吧,阿爷笑着要踢他:“你给我滚边去。”   宋福生拦着:“阿爷,不要吧?”这太张扬,才哪到哪。   “听话,你别抠门。”平时就属阿爷最抠,这时候他居然说让别人别小抠。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   马老太早就准备好了,为这一天儿子高中,她的鞭炮在这次水灾中都是藏的很深很当宝的。   老太太挺胸抬头指挥小子们:“放,放给对面听,全放喽!”   一千响接着一千响的鞭炮炸响。   隔着一条河,两岸的人在鞭炮声中高呼。 第六百五十八章 曾经以为我的家只在现代(两章合一)   任七叔一脸笑意看着牛掌柜:“走吧?”   “走。”   被隔离。   牛掌柜一副“被逮捕”前,已心满意足的模样。   方员外在另一个棚子,探头对牛掌柜抱拳:“恭喜。”   “这话,老兄,有误哇,是同喜好不?”牛掌柜也抱了抱拳。   “哈哈哈,对,同喜,可喜可贺!”   方员外很自豪。   他没看错,一直就没看错宋福生那个后生,很庆幸与宋家结识没有错过,更坚信宋福生的秀才只是刚刚开始。   锦上添花的人很多。   养猪大户老王家招呼村里人:“通通来我家领米,我替河对岸垫上,给你们一家分一斤,今儿真得多吃点儿,为宋家高兴高兴。”   九嫂子急忙拦着:“嗳?用不着你,我这已经打发人去背粮啦,都来我这里领。”   九嫂子认为她和马老太关系非常不错的。   进城看大孙女坐宋家车。   大孙女在城里有什么事,也是去点心店捎口信儿。   这是孙女大肚子了,要不然前些日团长科举,马老太支棚子卖点心,孙女是要日日去帮忙的。   听说,后头只是去了半日,马老太就给孙女撵走怕有闪失,这次回村,她们老太太之间唠嗑时才知。   所以,这种时候当然要帮帮忙了,就冲她和马老太之间的姐妹情也显不着旁人家伸手。   村里还有许多人家嚷嚷去给牛掌柜取柴火,拿油盐酱醋,拿米面,像任子玖的媳妇还给抱了一床被子褥子。   老牛头回村被隔离,不用河对岸特意给送生活用品,他们村里的人七手八脚就能给凑齐。   不怕给垫物什。   人家河对岸能占他们这点儿便宜吗?   倒是回头将东西还回时会很承情。   “哎呦,不用不用,大伙真不用麻烦。”牛掌柜指向老方,方大哥那棚子里不是有吗?   方员外:对头,我这里做好饭,用个筐用根长棍给牛掌柜递过去,直接吃现成饭就中。   这天晚上,任家村村民由于宋家每户散财一斤米,反应各不相同。   “爹,我一下子就想起您当年中秀才的场景。”任族长的家人纷纷点头。   那声中秀才了,至今想起心头都火热。   当时,他们家也散财了,各户发喜糖,就是鞭炮没有河对岸放的多。   任三叔家。   任三叔用筷子夹起口咸菜喝粥,家里人也在提起任族长和任子笙考中秀才的往事。   任子笙不提也罢,不接地气不认老乡的东西,村里人没感觉到借光。虽然那时候,外村来位算卦的,都说过任子笙是万里挑一。   至于任族长嘛。   三叔说:“他中秀才那年都多大岁数了,他和河对岸可没法比。人家那还得接着考呢,才多大年纪。唉,就可想而知,他那娘啊是真有远见,一个妇人,早早的就咬牙供着,太不容易,也没个帮手。”   三叔的儿子说:“爹,你说那可不对,就是再走一家,嫁过去也不会帮她供儿子念书,又不是亲生的。”   “所以说,她没再走一家,更难得,通透。”   三叔的儿子儿媳们:“……”   正夸团长呢,爹,你怎么总是夸团长的老娘呢。   四嫂子家。   四嫂子真心为河对岸高兴,“富贵兄弟以前就提过,团长别说考秀才,考举人老爷也不在话下。”   四嫂子男人憨笑道:“这都是咱们不懂,就拿考举人像吃饭似的那么简单。我听外头的人讲,考秀才就已经撸掉老多人了,考举人会更难。孩他娘,你别出去瞎说,万一没考上,团长该丢脸了。”   “是是是,我没漏出那话,可我真觉得团长能行。”   “能行你也憋住话。”   旁边大白家。   大白胖的婆婆已经开始惦记:“这回秀才就那么地儿了,等举人老爷出炉的时候,咱家要不要送点儿啥?”   “那要的,要的,”白胖说完,端着饭碗又去盛第二碗粥了。   惹得她婆婆:“你少吃点儿好不好?又不干活又不下地磨豆子的,你回来。”   锅里剩的粥是给几个儿子的,大白的婆婆将自己的粥倒给大白,“喝这个吧,不许再盛饭,就这些。”还用筷子指着儿子,警告不准将粥倒给媳妇。   二鹏子家。   二鹏子娘吃着吃着饭瞅她二儿子:“往后团长再出门,你别凑上前,给团长介绍介绍让你大哥上前。”   二儿子脑子笨的要死,可不如老大。   老大要是有老二那么多机会,早就入了团长的眼。   二鹏子装没听见,放下饭碗背着锄头出去干活了。   孙婆子家。   孙婆子说她那个做好人好事也不留名的儿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叫笨人有笨福,团长就稀罕你这种傻干活的。”   这几日雨灾,很明显的村里有啥大事小情,团长喊二鹏子和她的傻儿子支应,使得孙婆子在村里有点儿子被重用的虚荣心。   还有村里有名的特困户。   家里地少人多。   “孩他娘,也给俩妮儿盛碗面汤吧。”只吃粗粮拉嗓子。   “这不是借宋家光分得一斤米?让俩妮儿也跟着乐呵乐呵。”   夫妻俩五个孩子,俩女孩仨小子。   当娘的瞅了瞅女儿们,又想到团长安排她男人和老于头一起收村里的粪便有了进项,点了下头。   俩女孩立即高兴坏了:不知团长伯伯考中举人会不会每户发糖。   ……   河对岸大门前,路还很泥泞。   院里都没有收拾完,哪倒出空拾掇外面。   只简单的用沙袋子铺出一条小短路,出来进去踩在沙袋子上。   不过,大山下的这户人家,只看那厚重的大门和那阔气的青砖墙就知这里是大户,这家很有很有钱。   并且,在外面听不见什么说话声,可是当你拉起两个铁门环,推动大门迈过高门槛走进去后,就会发现里面正热闹非凡。   “烤,烤,那肉都切了吃喽。”   葛二妞端着两盘肉:“两盘还不够,不过日子啦?”   大伯喝的脸红:“不过啦,都听好了,我掏这钱,我请大伙吃,回头就买两头猪给公中补上。你跟我挤咕什么眼睛,我说话不好使啊。”   真是喝上听了。   葛二妞急忙说:“他喝多了,我侄子考上了我能不高兴吗?我能差两头猪吗?”   大伯却不放过她,“你不懂,你没我高兴。俺爹、俺弟弟他们?”   嗳嗳嗳?高屠户急忙搂住大伯的肩膀,给嘴里塞筷肉,这怎么还喝哭了呢。   大伙吃饭的地点是在石坛上,以前这里是烤完列巴晾晒面包的地方。   这回妥了,像被发现新大陆一样,大伙发现不烤列巴时,我们完全可以坐在这里聚餐,老大的一块石坛了。   然后旁边再支几张桌子,女人和孩子不愿意盘腿吃饭的就坐桌。   这地方好,一张张炕桌接在一起,燃烧的木炭备好,一个个烤盘放上,五花三成的猪肉切的薄薄的烤的滋滋响,蘸点家里大酱,一口肉一口酒。   酒坛子今儿全搬出来了,木炭也全拿出来。   用阿爷的话,还需要考举人呢,早晚也得买,再买。   碳包被雨水泡倒啦,不要紧,二蔫吧和二郎这些小子们说:“三叔,我们再搭碳包烧制。”   阿爷坐在石坛上高高的举起酒杯,汉子们也跟着全体举起,场面一时间还挺壮观。   尤其配上院子才干完一半的活,乱七八糟扔在那里,今儿不干啦,就喝酒。   孩子们早就吃完,烤肉配包子。   包子是给山神上供时包的,干脆接茬剁馅包。   丫丫宝子他们满院子围着石坛乱跑。   阿爷喝完酒,指着院子里孩子们说道:“这些孩子都有福气,他们的三伯三叔三舅可是福生啊。”   宋福生一脸好笑道:“阿爷,不至于,可别那么说。”   宋阿爷不服,大伙也不服气:“福生,还真至于。”   “男娃子们不用多说,甭管他们将来干啥,在外面行走,有你这么个叔,干啥不好干?”   这里的人不懂“社会资源”这个词,但是要表达的意思却是相通的。   “就说说这些丫头们,将来嫁去外面,谁敢欺负?”   一提三叔宋福生,婆家欺负前要先掂量掂量。   因为普通庄户人家的闺女嫁到外面,假设出些事,咱只能仗着族里亲属多打上门,好欺负的,闺女死了给点钱打发你也要那么滴。   宋福生就不一样了,闺女们甭管嫁到哪,他已经收入囊中的秀才身份是能一纸状告到官衙,官方你要出面给说法。   老太太听这些磨叽醉话直撇嘴嫌弃:“福生没考下秀才的时候,他们欺负也得掂量掂量,照样收拾他们。再说少咒俺们,俺们这把关死死的,嫁不到那样的遭烂人家。”   自从宋福生处处体现闺女是手心宝贝,影响九族各家也很重视女儿,就我们家的人全是宝。   宋福生笑:“是是是,哪个侄女外甥女受欺负找我。”他负责找上门。   姑娘们全抿嘴笑了。   其实,大伙最感谢宋福生的是,给了他们资格成为一家人。   用大伯的话“就我是真的,你们都是假的”。   是啊,可是这些假亲人和真亲人一样借宋福生的光,说句长远的话,或许连子孙都会处处借光。   这不嘛,说起嫁人,马老太给小孙女夹了块肉,喝的也挺多拍着茯苓后背小声说:“别人不知,奶是晓得的,你爹能考上有你功劳。”   大伙确实不知这点,在他们对读书这件事情有限的认知里,只清楚宋福生在复习的时候,据说要有识字的人在旁边考他。   一个拿书看,一个背诵,看看背的对不对,所以胖丫才在家陪着宋福生一起。   宋茯苓帮助老爸复习这件事,从来就不向外漏。   一方面,太过让人不可置信。   女孩嘛,年纪又小,怎么可能会比在外行走的父亲强,尤其父亲可是正儿八经的念过好些年学堂。   另一方面,虽然宋福生无所谓面不面子的,他恨不得告诉所有人闺女最有才,但是宋茯苓是真不想让人知道。   她想让外人通通认为:我爸爸最厉害。   “奶,哪有那样,就是陪着,免得他一人念书没意思。”很枯燥的,所以说,就老爸那种性情能连学好久,茯苓已经很欣慰。   没有啥呀,马老太瞅了眼孙女。   当她老太太是傻子?   有一回她赶上了,孙女念的比儿子嘎嘣溜脆,儿子睡的哈欠连天,哎呦我天,睡的那估计亲娘都不认得了。   “唉,奶别的话就不说了,胖丫啊,你爹考举人你也加把劲,啊?奶这回买核桃买双份的。你就记住一点,即使你往后嫁的再好,娘家要有本事才不会被人小瞧。被人小瞧的日子不好受,伸着手,张着嘴,翘着脚够着人家。是,够着啦,可是嫁进去了,累,还得是你爹。”   尤其是她三儿子那种性情。   三儿子要是翅膀硬的很,马老太就敢对小孙女说,“你爹比起你的夫君能更给力。”   给力这词,老太太新学的。   刚小孙女得知三儿考秀才第二名时说的,原话:爹,你真给力。   “奶,你快别喝了,怎么扯到这来了,我离嫁人早着呢。”   她一向知道老爸比老公靠谱好嘛。   老公再有本事,不如老爸有本事的好。   “再说了,嗳?奶?我不是蚯蚓吗?”宋茯苓翻小肠:“我怎么可能嫁得高,我一刨地的。”   马老太半张嘴好一会儿,最终道:“你可不是蚯蚓,奶收回那话,你是蝴蝶子。”   “哈哈哈哈。”   宋茯苓笑的宋福生都回头乐:“你祖孙俩又聊啥呢。”   与此同时,钱佩英正在当当当切肉片。   何氏过来端菜笑道:“秀才娘子,别干了,我来切。”   钱佩英将盘子递过去:“秀才他大嫂,你累坏了,去吃几口歇歇。”   灶房这面也是一片笑声。   就在宋茯苓以为今晚会欢乐的很彻底时,奶奶喝完酒后没影子了,老妈也没影子了,再露面的时候俩人眼睛通红,全都哭肿了。   “怎么了?”   宋福生和宋茯苓都不停追问钱佩英,钱佩英却没说。   第二日清晨,钱佩英站在自家门口喊道:“娘。”   马老太扛着锄头回眸看她笑,大声应道:“嗳。”   昨日,她们俩在阁楼里,到最后差些抱头痛哭。   因为马老太哭着控诉她:“钱氏,我这个娘怎的你了?我哪做的还不够格,我甚至已经放弃了你生子,这话我和陆畔他奶都讲过,只要你们好好的。你不知让我放弃那有多难。”   她当时还挺莫名其妙的:“您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泪如雨下说:“你不管叫娘,从逃荒开始就没叫过。你不是叫她奶,就是叫老太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所以今早,钱佩英用了最大音量喊一嗓子。 第六百五十九章 戴上紧箍咒   马老太出了家门,趁别人不注意时,悄悄用手捂了下热脸,怪不好意思的。   昨日借着酒劲儿,真是说了不少话。   该讲的,不该讲的,将平日里堆在心口堵的满满的憋气话,她一气儿就给说了出来。   当时,不觉得怎样,甚至越说越委屈。   就觉得三儿媳,你不用挑我老太太理,你竟然敢不叫娘。   你这是没生男娃,你要是生了,旁的都不用多举例,你就试试往后,儿子为媳妇处处顶撞你这个亲娘,你尝尝那滋味?   你要是真当了婆母,还不一定比我老太太豁达呢,别不知足。   可是,睡一宿觉起来后,她天没亮时就渴醒了,盘腿坐在炕上回忆,越回忆越不自在。   想起三儿媳哄她说:   “您这话说的真对,我生没生男娃都有自知之明。   我这人事儿挺多,别看对胖丫能忍,那是我亲闺女。   她将来嫁人去婆家不干活,我听了觉得是占便宜,高兴。还得觉得闺女真享福,亲家一家真是好人。   可是反过头来,儿媳要敢像胖丫那么懒,就像今日,我们干活她睡觉,我早就不乐意了。   儿媳要是再敢拿我和她爹的好脾气当作占便宜回娘家学嘴,我知道了更会对她不满。   所以说,是,我承认,我这脾气要是当了婆母,确实有可能不如您。”   “不是,钱氏,我没说你懒,你与俺儿刨食种地吃苦,我又不瞎,你做的还行。”   马老太回想起这些就想捂额头: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呀,后来都聊乱套了。   也不知三儿媳过后,和三儿孙女他们学嘴了没有?   让儿子知晓就会笑话她,会觉得老娘喝点酒怎还耍酒疯呢。   不管了,反正脸一抹,就当作是三儿媳没与其他人讲过吧。   “大伯,啥时候买猪哇?”宋富贵拎着锄头跑上前问道,“俺们还等着下顿肉哪。”   大伯一脸疑惑:“什么猪?”   “哎呦,您老忘了呀,昨儿下黑,您非要给咱大伙买两头猪。”   大伯略显尴尬。   他抠门,后悔了,他不说自个舍不得,又一如往常的向外推。   “啊,是吗?那买呗,那?那去问问你大伯娘吧。”说完就急忙背着筐向前走,很怕富贵接着追问。   气的葛二妞在后面对大伙讲,眼下没有啥可不能讲的,谁不熟悉谁呀:   “你们瞅瞅,他可会当好人了,好事儿找不着我,不好的总让我出头。”   昨日与她瞪眼睛,恨不得让她游到河对岸立马去抓猪。   就以前,与弟妹家关系不咋好那阵,抢老爷子留下的祖产也是让她出面。   搞到最后,大家都认为她不是人,她的委屈还不知对谁讲呢。   惹的马老太都笑了。   这大伯哥这辈子就那样了,抠门的紧,属貔貅的。   大伙也边走边笑。   高屠户又抖出一料。   说齐老头:“你昨夜是不是鬼哭狼嚎啦?”   喝点儿酒,这家伙哭的,咿咿呀呀哭的像个娘们似的,他两家住隔壁,给他闹心坏了。   “我哭了吗?”   “妈宝男”齐大伯不承认。   齐婆子几个儿子说:   “爹,你还真哭了,说是让奶快睁眼看看,托梦来溜达溜达,见识见识咱家这大砖房,您说咱祖孙三代都没有住过好房,让他们住住。吓的俺娘大晚上枕菜刀睡的。”   齐婆子听到这个话题,也在与马老太她们吐槽。   第一句话就是:   像公婆这种长辈,他们偏心眼子。   他们托梦一向不找子孙不找老齐头,专门折腾她这个儿媳,每次梦见婆母,第二日保准起不来炕。   年轻的时候就受磋磨,老了老了一把岁数,还得防着她托梦。   “那昨日,他喝的直喊娘,可不就先将我吓着了。这要是将死去的公婆真给唤来,我一准会被婆母带走,老姐妹们,你们今个可就见不着我啦。”   “哈哈哈哈哈,”大伙又是一顿笑,也惹的年轻媳妇们偷摸直瞟婆婆。   几个老太太:“瞅啥?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   你们要是敢不孝顺,等没那天也折腾你们。   婆媳关系,才是最大的历史遗留问题,辈辈都有那说不清的处不好的。   当到了田间地头。   收。   各个笑容不在,面对现实吧。   妈呀,也太惨了。   远处的水车倒了,一片狼藉,岸上的水磨坊也成了危房。   这些不着急修。   田里都这么多水了,不需要引水。我们目前遇到的问题,是怎么将水从田里抽出去。   “多亏咱家娃都馋哪,多亏,”阿爷叼着烟袋,一脸感叹道。   啥事儿都是天意。   因为家里的娃娃们太馋了,被胖丫带的,各个伸小手要大米饭,大白馒头,所以他们分出很多亩田地,种植了精贵细面。   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   这些麦子到季节早已经收割完了,虽然种麦一向收成少。   倒是能填饱肚的高粱和玉米、大豆,这些粗粮全完犊子了。   大伯说:“难怪任公信那老小子到现在还没回村,他家是不是种的精贵粮食多,要守着收成吧?”   人家那田地和咱家这里不同,任公信那老小子家是肥地。咱们是荒地。即使很舍得种植麦子也是有数的,要考虑收成的。   高屠户他们几个岁数大的老头纷纷点头:备不住。   也就是说,这场水灾,越是有钱的人家,那种舍得拿出大片田地去种细面的人家,损失越小,早早就收割了。麦子收的早。   越是家里困难的,越完蛋了。   本是指望粗粮出数,好填饱肚子,结果没长成熟一场大雹子就来了。   “扶吧,别瞅啦。”   “扶!”   所谓扶秧苗就是将被雹子打倒的都给扶起来。   像玉米地,一倒倒下一大片。   为啥要等今天才来地里,就是为了让水退一退的,渗透到泥土里,然后才能来扶秧子,让它能站住。全是水站不住。   而这些玉米高粱被雹子打倒后,大量减产是一定的,但是扶起后照常伺候,能收上一些算一些,哪怕收上来一成两成也行呀。   “宋九族”家的田地多,可以说这是个大活,很累。   回头忙完这些,家中的妇女们还要抢种一茬菜。   要趁着还来得及,多种些白菜菠菜萝卜的,要不然这一冬天吃啥呀,酸菜都没有白菜腌。   葛二妞她们几个边猫腰干活边说道:“多亏先给白掌柜送去了几大车白菜萝卜,要不然喔,人家逼着咱还菜,咱也拿不出。”   “是啊,就是现在他那白菜萝卜也能值些钱。”所有的菜农全被雹子给干了,可不就值钱?看着吧,粮食更会值钱。   “也不能那么说,或许人家那里没下雹子呢。”马老太累的一头汗直了直腰。   三儿对她说过:“没菜吃也不要担心,咱家有运输队,这里没菜,可以去有菜的城池买。”   “嗳?团长,你们也来啦?!”   “团长没在,搁家看书哪!”   隔着河,宋阿爷和村里人招手打招呼。   在九族搬回河对岸的家里前,福生就安排好一切了,哪日哪日统一下田一起扶秧苗。   所以说,别看两岸沟通不便,宋福生人也不在村里,但是村里一切不乱,全是在团长的指挥下进行。   “三爷爷说,今日就让人下河修桥!”   宋阿爷扬起手中的烟袋表示知道了,多余的感谢话就不喊了,要不然隔岸喊话太累得慌。   真得让人快些下河,他们出入村里太不便。   桥下面有个石墩子,被急流的洪水愣给冲歪了,还正好是支撑桥中间的地方,就搞得九族的人很担心走到中间掉河里。   要派人下河给石墩子正一正的。   晌午时,河两岸的农民们各个被太阳晒的冒油,累的坐在泥地里直喘,解下身上的水囊喝温吞吞的水。   如此累,就为抢收那有可能存在的一两成收成。   而此时,宋福生才下阁楼,才起床。   宋茯苓坐在榻榻米上招手道:“来,爹,试试这新书桌。”   宋福生一手把着楼梯一手扶额:“闺女啊,我宿醉,真宿醉。”   爹,快来吧,书能醒酒,真事儿。   “不是,闺女,我从考完就没有休息,”宋福生坐在书桌前掰扯道。   茯苓满脸奇怪:“您都休息多少天了,下那么多天的雨。”   “下雨,我那叫休息?”   “那不叫吗?”又没有看书。   “姑父,快些吃掉这碗面条就学吧,”米寿端着一碗面条放在桌上,又递给筷子:“吃,啊?吃完一鼓作气考举人。”   要急死米寿了。   一早上,他都温完了书,又背筐背了不少干粮,和金宝哥哥他们去大地里送了顿饭,回过头姑父还没醒。   太懒了,懒是人类最大的敌人。   宋福生用双手搓了搓脸:“好好好,我学,唉。”   不学怎么办,下一场考试日期并没有延后。   说起这点,他就来气,怎么就不能延后?   这场雨灾还有地震响动,那些官员能不能去忙忙正事?   送粮那时候,让那些人讲效率,那是要命的事,他们不讲。   现在不用他们讲效率啦,他们又一点儿不耽误照常进行。   总和他作对。   宋福生有所不知,这场大面积的灾情更不会让科举延期。   选拔人才,重中之重。   文官治理一方,永远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朝廷迫切需要选拔出那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好官。 第六百六十章 枸杞加玛咖   宋福生毫无心理准备的,又在为考举人做最后冲刺。   考的太好也是烦。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头三天,宋茯苓哪也没去,啥也没干,就一直盯着她爹来着。   考试那两天,被雨又耽误这么多日,茯苓担心老爸又坐不住凳子。   她总是天没亮就起床去敲门,当当当:“爹,该念书了。”   而宋福生完全是在用家长的承受力忍耐,躁动时就想想:   自己可是家长,要当榜样。   闺女最愿意睡懒觉,现在日日早起,别伤了孩子的心。   反正用种种理由劝自己,倒是能起得来。   大早上,宋福生看完一本书,宋茯苓又递过去半本。   之所以半本,是由于有些书有的部分不是为应试写的,不用看。   宋福生认命的接过,掐掐睛明穴,打个哈欠接着看。   三日后,老宋同志莫名高兴起来,因为女儿终于不坐在自己眼前。   “你在那笑啥呢?”钱佩英拎着拖布路过。   “她只要别坐在我眼前就行,我瞅她眼晕,你闺女就跟那书一样一样的。”   “瞧你那点儿出息”,都不敢奢望女儿出家门,只要别在面前晃悠居然就能乐够呛。   后园子。   “奶,这些都拔掉啊?”   “那可不得全拔掉重种,你看奶的,”马老太给宋茯苓演示:“掐住这里敲一敲,给土坷垃敲碎。你戴上些手套别伤着你那嫩手,其实不用你干活。”   “我还是干吧,咱家活太多。”   过一会儿,宋茯苓拿着草,草上还带着土坷垃,站在后窗处说:“爹,你干什么呢。”   哎呦,宋福生捂着心口看女儿:“吓我一跳。”   宋茯苓不多说别的,那是她亲爹长辈,也是很无奈,提醒这么一句就走,然后帮奶种一会儿菜,再神出鬼没出现。   一张戴口罩的小脸歪头道:“爹?”   给宋福生气的,为啥总是才躺下就能被发现,气的他在女儿离开后使劲捶了下榻榻米。   而在这些天中,不,是直到宋福生临考前,所有人都在默契的为准考生提供良好环境。   像拾掇地窝子,小娃子们脖戴防疫香囊脸戴口罩直嚷嚷:“好臭哇,”那里存了好些污泥和雨水,天如此热,它能不臭嘛。   喊什么喊。   妇女们会及时揪住孩子脖领子警告,闭嘴,愿意帮忙干活就帮忙,不乐意滚一边去,就是不能大声吵嚷影响你们三叔看书。   考举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这次考不过,搞不好要等三年的,它不是年年都有。   像是大伙从田里干了一天活回来,拎水洗脚都尽量降低声音,每个人都是坐在院子里沉默地用水冲脚。   愿意唠嗑就出去唠呗,非得在院子里唠吗?有时候不是怕打扰,是怕他们说话让福生听见分心。   夜里,大伙互相帮忙用艾灸消毒解乏也不敢怎么出声。   四壮露出坚实黝黑的后背趴在炕上,他扭头瞅富贵。   富贵是眼睛盯着在附近转悠的蚊子。   就在富贵想要一巴掌拍死大蚊子时,四壮伸出大长腿踢了他一脚。   “你踢我作甚。哎呦呦,烫着了吧,”富贵急忙捡起艾灸条,连那声“哎哟哟”都是降低音量的。   旁边宋福生家,钱佩英正端给宋福生两杯水,“枸杞水,”又用下巴点点另一杯:“体质能量。” 第六百六十一章 三,是三章合一(为盟主游雪打赏+)   “团长在不,那牛奶……”村里人找来了。   经过大伙一致举手表决,不想喝牛奶了,要受不了啦。   村里井水眼下能喝,在死了一只王八后,第二只王八下井后能活。   马老太一把给人推到门外,嚷嚷什么?找什么团长。   “有事儿与我讲。”   听完来意,马老太进院洗了洗手。   她之前在后院种菜来着,又用湿抹布擦了擦头发和身上,这才来到大门口一指:“走,前面带路。”   到了村里,老太太就召集人宣布:“重新熬奶砖。”   可是,天如此热,这几日雨停了就开始持续高温,热的人喘不过气,熬出奶砖放哪呀?   “不用你们管,还照以前给钱。”   她家十几个地窝子已经接连收拾出来,地窖晾一晾,家里的村里的将木架子架好,陆续也能用。   马老太来到村里,许多应该由宋福生拿主意的事情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有外村人来?”   “是,穿的破破烂烂的,拖家带口,白日瞅见让俺们撵跑了。”   马老太想了想说:“成立巡逻队,必须死守村里的几个口,一是防着他们偷东西,二是你晓得他们身上有没有病?再给咱们过了病气。”   任三叔立马看着马老太点头:“好,我这就安排村里小子们。”   马老太又嘱咐说,“别让人白干,啊?”   这年月,家里田地糟的那么厉害,水灾后,家家又要彻底清理重新种菜,有的那牲口草屋需要重盖,家里房子也要补休,让人白干哪有空闲,还要攒一冬的柴呢,处处是活。   只有花钱,村里壮小伙们才能响应,给人实惠才能用心。   “如若你们不敢定下多给发几个铜板,村里头哪怕能补一顿饭也中。反正你们几个辈分高的商量着来,总是要让多干活的人见点好处,吃饱肚子的。”   一帮老头子,这点事还不能做主吗?   非要等她三儿和任族长拿主意。   “好好好,俺们几个这就拿出章程,都用谁,怎么供值夜的小子饭,到时候定下来与你讲,”任三叔一脸请示道。   马老太无所谓的一摆手。   和她汇不汇报都行,任家村又不姓宋。   “马妹子,另外还有一事儿。”   你管谁叫妹子呢。   马老太斜睨任三叔一眼,扭过身:“说。”   “关于团长要奖励各家的那个事儿,到底怎么个选法?最近我瞧着各家有些要松懈。”   “你别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出结果,你们几个村里老人也弄出个巡逻队。   一早上没下地前或是从田里回来,吃完饭闲着也是闲着,你们几个又干不了力气活就去各家抽查呗。   如果各家看起来都差不多,你想选出拔尖的,就闻闻她家抹布有没有味儿,擦完桌子,用手蹭一蹭桌子面黏不黏,检查柜子下死角,用手抹一把他家窗纸是不是一手灰。   记得,时不常就去,不要走漏消息。   然后将每一次抽查各户的表现记下,你不能最后要选出前三名时再检查,告诉告诉他们每一次的抽查结果都被记入,他们一颗心被吊着还能松懈?”   “马妹子,你说你咋这么能个呢,真的,”任三叔真心夸赞。   能个,就是利害的意思。   马老太眉毛微挑一下,哼,还行吧。   总之,类似于这种要寻宋福生的事,马老太全给拦下了。   老太太能拿主意的就拿,拿不下的就暗示村里人去找任族长。   是,任族长也要考试,不应该打扰,可是比起儿子来,谁让任族长是里正了?   ……   宋大伯也出动了,必须让侄子不分心。   本职工作:下田,干完下田的活后,他还给自己找事干,再不躲懒。   大伯和高屠户一起,不仅将宋姓奶牛们衣食住行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而且还放牛、放骡子。   哪怕那些奶牛按照木牌已经归属村里别家照顾,他俩也主动的揽事说:“快些将牛给俺们吧,天好,让奶牛和骡子们出去放放风溜达溜达,别憋生病。”   真怕村里哪家传出,有奶牛和骡子病死或打蔫的消息致使侄子分心。   挥舞着小鞭子,俩老头天天跟在牛群后面,身上还背着筐,能捡点柴捡柴,能挖点野菜是点。   有时候见到那小野花长的带劲儿,大伯还给采几朵。   这不嘛,“给。”   大伯正脸上带笑,将一捧小黄花递给钱佩英。   “您这是?”   “给福生插上,摆眼么前,看书的时候瞅瞅。”   惹的葛二妞翻个白眼。   这老家伙一辈子就没采过花呀朵呀的,终于采了一把,就在她急忙将脏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想接过时,那老东西胳膊一拐,给了侄媳妇。   ……   宋阿爷右手抱着一个小木箱,左手挎着一个大包来了四壮和牛掌柜家。   坐在牛掌柜的炕上,阿爷问他:“心满意足了吧?”   “是,呵呵,”老牛头过了被隔离的天数,终于回到自家住住上新房了。咋那么舒坦呢,真舒坦。姑爷对他不赖,给盖新房子置办家当还给零花钱。   “那你回去吧。”   牛掌柜:“……”他才住上一天。   阿爷说:“真的,你得回城了,老伙计。我想着城门眼下应是开了,咱家还欠着那些押运伙计的工钱,你拿钱回去给发发,别欠着。今年是个灾年,让人拿到工钱也能心里有底买点儿啥。”   阿爷还考虑到,咱家点心店和镖局眼下不开门了。   怕呀。   福生万万次强调过,目前挣钱不是主要的,不能为挣钱贪财冒险,一旦要是有人得病,回头就是一个传染俩。   传染,他懂,就是过病气呗。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外面俩大买卖不开张了,但是咱好不容易拉起的队伍不能让它散。   总是要有人回城里安抚给他宋家押运的伙计,告诉他们一声,现在停止营运。   因为咱们城里是这种情况,并且还不知外地翻没翻地龙闹没闹灾,不敢冒然出门,一趟押运走那么远,出点儿啥事就是人命的事,实属担不起。   这是对内对伙计们要说的话,给他们吃定心丸,不是不干了,为你们着想,是要等一等,稳一稳。   对外,招揽买卖方面更要有细致人给好好解释一番,不接单是为哪样,如果你家有着急要运输的就不要等,不着急的可以揽单子,就是出发日期不定。   包括点心店同样是,总是不能贴出告示就日日关门。   “我懂了,老爷子,我这就走。”   “你等下,给你这木箱,”打开箱子,里面全是散的银钱,有铜板有碎银。   阿爷说,“不要去找福生要钱咧,先挪用大伙的发给他们。”   生娃子那里全是银票整钱,老牛头去找福生,福生还要出门兑换,就是不兑换听完也分心,不行的,要念书。   老牛头说:“好,那我拿这些。”   “另外,这个包袱给你,你要见那么多押运的汉子,日日与人讲话,咱可不知那些人的村里有没有人患病。你戴上口罩香囊,这包袱里我还给你装了点药、艾草条。”   牛掌柜补充道:“对的,要如此。等回头我到了城里,再买上一些石灰,将镖局和点心店归拢归拢,撒上一些石灰。”   “中中中,就是这个意思。老伙计,我不是让你一人走,免得你支应不开,”阿爷探头道:“进来。”   四壮和宋富贵就进来了。   四壮,是保护这一匣子银钱的,免得外面乱,路上有人抢钱。   没听说吗?村里都来那些穿的破破烂烂讨饭的。   到了城里,四壮还很能干活,让干啥都不二话。   而安排富贵跟着去,阿爷是想着,这小子能说会道,牛掌柜一时要向托运的高门解释不清时,富贵能从旁补充。   “富贵啊,你们去了就别回来了。”   “那指定不能回,回来还要被关起来。”   “抽空去云中县看看那面的情况,给你这五两银钱,别空手进隋家,买买粮,解释解释福生为啥不露面,让那个隋兄弟听着也乐呵乐呵。然后到考试的时候,福生进城了,富贵你给安排安排再回来。”   “真的呀?”宋富贵很高兴,听阿爷这话,已选定他是陪考的人。   别小瞧陪考的事,这回兄弟再去考举人,家里人不能全陪同。   因为谁也不晓得那时候城里啥样,要是还像牛掌柜回来说的那样如此乱,连钱佩英和宋茯苓都不能去。   所以宋富贵心想:我这不成第一人了嘛,早早的就定下他陪同,独一份。   “谢谢阿爷,嘿嘿,”咱也不知道他谢个什么劲儿,就像陪考能有钱拿似的。   你看看,家里大事小情,从里到外,大伙已然做到一点也不麻烦宋福生,完全自个儿就能运作起来。   牛掌柜、四壮、宋富贵离开村里这天,前脚他们赶毛驴车走,后脚在外面的家人就回来了。   谁呢?任族长在童谣镇当值的孙子。   “站住。”村里巡逻的人说道。   任族长的三儿子也说:“就站在那里别动。”   这小子就是这位三儿子的儿子。   小伙子回头看了眼两位同事,再转回头无奈叫道:“爹,你不认得我啦?我回家怎么还让站住呢。”在同僚面前多没面子。   他爹一副“我晓得你是谁”的模样,你不就是我儿子嘛,可是谁也不好使,别往里进就对啦。   还是这小子他娘及时从奶砖房跑过来认儿子才给解了围,戴着口罩说:“那个什么,你宋叔说了,外面回来的别乱走,村里这?对,村里才在路上撒完石灰,让你们见笑了哈。”   得得得,说出花来也没用。两位同僚已经面面相觑了,不见笑啥呀,一个多月没回村,回村让站住别动。   小伙子很伤心,他娘追问他水灾那阵在县里咋样,最近吃的咋样,他就是不告诉。   “我回来是路过,有事,宋奶奶在城里还是在村里?谁去帮我叫她一声,反正你们也不让我进村。”   任三叔立即:“我去我去。”   一把年纪了,跑的呼哧带喘来到河对岸喊马老太。   老太太一听,有预感是帮她寻人有了消息。   关于寻找亲人这件事,一直在托人寻,从未间断。   老太太急忙拿着钱袋子,特意背着三儿,有告诉钱佩英一声她可能要去趟童谣镇才出门。   果不其然,任族长的孙子说:   “奶奶,下大雨前,咱县里接收了一批你老家那里的难民,和你们以前口音很像,我就留意了。紧接着下大雨我们就忙开没顾上这事。今日我回来是想告诉您,我打听了,那里面真有一个姓罗的,叫罗布鞋,反正他是说自己叫这名,您要不要去看看?”   “另几个姓罗的呢?”当年,借过她钱,对她有恩的表姐可是生了俩儿俩女。   “那没有,就一个姓罗的。”   一个也中,要是能找到一个也行呀。   “我去我去,你们车在哪?对,你们没车,我套车。”马老太一边张罗人帮她套车,一边又回头打听:“对了,你大娘她们拜托的姓何的什么的呢。”   小伙子挠挠头一脸抱歉,童谣镇眼下被水灾雹子弄的都乱套了,就不用说安置这些逃难来的,那些人全在临时棚子里待着,每日领救济粥喝,他也忙,就没问那么细。   他爹瞧出来了,呵斥他:“就让你办这点儿事,你怎么心里没章程呢。”   马老太急忙拦着:“别别,这就挺好,我自个去看,反正那些亲家我全见过。”要是有,就给领回来。   当晚,老太太失望而归。   本想着小名叫布鞋的很少,姓罗的也少,应该就是。但事实上不是。又仔细看过那棚子里操着各种口音的难民,她们九族这伙人一个也不认识。   倒是回了村里被隔离了。   “奶,你挺好的吧?”二丫、桃花、胖丫一起在棚子前问道。   宋茯苓还憋不住笑。   老太太无奈地摆摆手,自个儿子定的规矩:“回去吧,”往好处想:正好啥也不用干了,最近种地种菜可要累死她。   轰走了孙女们,轰走了来看她的老姐妹们。   马老太又轰走任三叔。   她就纳闷了,那老家伙一天来晃悠好几遍,烦死了,总没话找话,一脸老褶子。   七日后,老太太回了家,特意挑三儿不念书吃饭的时候来家坐坐。   “好几日没见了,咋样啊?”   “过去好几天了吗?我感觉才见过你啊。”   气的马老太转头就走。   葛二妞边薅园子里杂草边劝她:“你自己说的,千万别告诉福生,免得惦记。那你还生孩子什么气?”   “我?”她贱皮子行了吧,她几日没见到孩子想得慌,结果儿子压根就没发现她被隔离了。   日子一天天过。   在宋福生不停复习冲刺时,茯苓上山采过四次蘑菇,采回来晾晒,捡柴。   有的蘑菇不太好,像蘑菇帽是黑的或是长的小,她都不让弟弟妹妹们采,“不好吃和太小的咱不要,但是咱们也不要破坏,走路看着点儿被踩到,留给日子不好过的人家来采。”   钱佩英晒辣椒,房前屋后挂的红彤彤的,切萝卜丝,开始准备为冬天晾各种干菜了。   临近倒计时没剩几天时,家里的高粱都熟了。   一帮老太太又带着孩子们下地去收高粱。   米寿他们问:“奶奶,高粱地咋唰唰有响动呢?”   老太太们立即道:“哎呦,娃,那可别随便扒开就进去,用棍子打一打,弄出个响。”   几个老太太说完就你捅我我捅你笑,万一有野鸳鸯呢。   高粱地,小树林,这都是多事区域,总有那村里会出现仨两个不正经的。   王婆子唱了句:“高粱姑娘看到秋风叔伯来啦,乐得很,美得很,翘起两脚唱起了哗哗的曲。”   宋茯苓在这歌声里噗嗤一下乐出声,王奶奶怎么还唱上小黄曲了。   她这一笑,引得马老太立即看她,不会吧?小孙女不会是听懂了吧?   你看别的孩子,桃花她们没什么反应,就小孙女那表情贼贼的不对劲。   “胖丫,你在笑么?”   宋茯苓边在高粱地里自由自在的疯跑,边回头大笑道:“啊?就是随便笑笑呀。”   马老太压下小孙女听懂的想法,那么小,她懂个屁,可不就是一天天傻乐的年纪。   今年高粱全收回来后,比照去年荒地种植还减产百分之七十,也就是说,不够挨累的,没有多少收成。   将仅得的这少少的高粱全拿到水磨坊磨成面。   宋九族一大家子从收了高粱后,通通吃黑红色噎嗓子的高粱饽饽,先将这不好的粗粮吃喽,苞米碴子粥,烀熟茄的子用大酱拌,大葱蘸酱,要不就小白菜蘸蘑菇酱。   只有学子宋福生吃小灶,顿顿细米细面,汤是汤、菜是菜,肉是肉,连奶里都放着杏仁。   惹的宋福生亲自对阿爷说,“我不想吃小炒了,别单独给我做,我和你们一起吃。”   小米大米搀着焖饭,他不想再**米,也让他尝尝鸡蛋酱、蘑菇酱、烀玉米,二米饭,蘸酱菜、炖泥鳅呗。   “好,好,想吃咱农家饭啦?安排,这就整饭。”   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大伙做了这么多事,庄稼都收了一部分了,宋福生也学的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三伏天里。   宋福生穿着一身和窗帘一样面料的大裤衩半截袖学习,一坐就是一天。   起身的时候脱掉裤子一瞧,屁股蛋子上都有很深的凉席印子,坐的。   比如,宋福生学着学着会控制不住歪在榻榻米上睡着。   但是他特意不选舒服的睡姿,让脚上还穿着鞋。   这样的话,脚上的拖鞋晃啊晃,最终挂不住脚面,掉地那一瞬会出响动,他就能一激灵马上醒来。   比如,他打个盹自己醒了会习惯性地先解释,“我没睡。”甭管会不会被女儿和媳妇抓包,甭管屋里有没有人,他也会先说这句话。   有时候看他那模样也是可怜。   不过,你可千万别让宋福生知晓你心里可怜他,因为这样的话,他会更牢骚了。   “佩英,我已经不是陆畔那种小鲜肉欧巴的年纪了,我就是一中年油腻大叔,我哪有那精力去搞学习啊。”   “佩英,你看我这枸杞水喝这么多,也挡不住头发一掉掉一大把。”   “佩英,就咱们这个年纪考学不是受罪吗?我这得考到什么时候算到头?”   钱佩英打扫家里卫生,他从客厅跟到厨房,再从厨房跟回来:   “佩英,我现在就想抽空往哪一趴。”   “佩英,真的,我这回要是万一考不好就考不好吧,行不行?再这么学下去,我都容易见到书就得高血压。”   烦的钱佩英呦,“老宋,让你闺女知道你还能这么活泼,还没学打蔫自闭么更压榨你了,快别废话,去学。”   “可我不想……”   “嗳?茯苓你啥时候回来的?”   老宋连头都没回就去了书房。   门口只有几盆花在晃动,哪有茯苓。   “老钱,你敢骗我!”   十月第一天。   宋福生从在家穿大裤衩还热到不行的天气里,到秋风袭来,穿裤衩冻大腿了,换上长衫,他终于走出了家门,终于。   村里人见到他都说:   “团长,好久不见。”   “团长,瞧你好像胖了些。”   “团长,你是不是要去考举人啦?” 第六百六十二章 盼盼:我在这等着你回来,回来把那状元采   宋福生胖了一圈儿。   在全家包括他女儿都黑了一个色号的情况下,他长体重十二斤,白了两个色号。   宋茯苓用粉底色卡给他爹对比过脸色,当时很嫉妒的。   也就是说,宋福生闭关小俩月后,变的又白又嫩。   “恩,今日就走,大伙这段日子都挺好的吧?”   “挺好的,团长,你放心去。”   正说着话时,任族长被家人簇拥着出来了。   一露面,就给宋福生造一愣。   这是什么形象啊这是?   只看任族长穿着浑身上下带兜的长衫,要不是衣料没有补丁,就和外面那些要饭的人一样一样的,手里还拄根拐棍。   却没想到任族长也很嫌弃他说,“你怎么能穿这身?”   有些埋怨自己怎么就嘴懒忘嘱咐,“你不弄戴兜子的衣裳怎么装物什?那么多。”   看看他这件,上面俩兜装米,腰上装粮,腿部这里俩大兜装蜡烛,多么节省地方,年轻人就是没有经验。   “那叫九日,不是一天两天,你想想要准备多少物什,可不能少带,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不让出来。你少了,里面没有卖的。”   没错,九日,考试前一晚就要进场,在因为凌晨就正式开考。   村里妇女们听完面面相觑:“啊?要不趁着没走,俺们赶紧给团长缝俩兜吧。”   大白胖眼下被晒的有些黑,变黑胖了,急的凑过来说:“团长,那你快脱衣裳。”   嗳嗳?请注意影响。   宋福生往后站了站。   别说他不需要衣裳带兜,就是需要,佩英还在后面站着呢,这些娘们这是要干啥,差些上手占他便宜。   男人,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不需要,我这里都装完了。”   “真不需要?”   马老太站出来说:“确实不需要,俺儿那考篮可不是一般的考篮,他够装。”   那是花她上百两银钱买的考篮。   依照今年灾情外村人卖肥地的价格,她花出去的考篮钱能买回五亩上等地。   再说九族做事怎么可能会不靠谱,早早就给准备出来,吃穿住行准保一应俱全,她上回去童谣镇寻亲时又买了不少,家里缺谁的也不会短缺福生。   “族长爷,团长,好好考!”   “爹,记得吃药。”这是晚辈嘱咐任族长这位老父亲的。   “福生呀,考的好孬都早些回,阿爷等你。”这是宋阿爷嘱咐孙子的。   马老太、钱佩英、宋茯苓、米寿倒是没喊没嚷嚷出啥。   该嘱咐的早已叮嘱完。   米寿:我姑父又不是小孩儿,只要别让姑父吃苦带列巴去,问题不大。男人嘛,考九天算啥,要强大。   对于钱佩英、宋茯苓来讲:九天里,我们还能在空间里见面呢。   这一次,真没什么人陪同宋福生去考场。   一方面是外面乱,他进去考的时日多,家人在外面倒不放心。   他这一说,马老太想起上回下雨可不就是添乱,容易让儿子在里面分心也就没强求。   另一方面,就连宋茯苓和钱佩英去不去作用都不大,倒是在家里更方便做饭偷摸送进空间。   “回去吧。”   任族长的三儿子送爹进考场,正在接过缰绳赶车。   宋福生和任族长一台车,不过小红也跟着,只是他不舍得骑,让小红跟在旁边跑。   当跑到童谣镇岔路口时他再骑行,因为任族长要和同年一起入场,他和任族长约好贡院门口再见。   村口,一帮人望着车影。   今日,他们共同送走了两位考生。   “驾,驾!”宋福生单手拽着缰绳,骑着小红驰骋。   “求求你,给点儿吃的吧,求求你。”   宋福生马速没停,弯腰从马腹兜里抽出一块列巴随手一扔,正好扔在这伙讨饭孩子的怀里。   从与任族长挥别,一路从童谣镇到奉天城,他一人骑马共遇到十几伙讨饭的。   要饭的人,从四五岁到七老八十的年纪不等。   “吁。”   “东家,”镖局门口有几名伙计打招呼道。   “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来领钱,才来,正好赶上牛掌柜买石灰,俺们寻思帮着扛一扛再走。”   说话时,四壮从里面出来。   宋福生又问富贵呢,四壮指了指点心店的方向。   后头富贵回来了,宋福生才知,点心店那里,近些日总有许多人去敲门,只因“学子列巴”太出名。   这一次考举人,是全省各城池的秀才需要赶到奉天,各地灾害情况有轻有重,有的赶考的书生在路上就病了。   然后学子列巴在许多客栈传颂,说花的银钱少,考九日呢,又不用做饭不麻烦,那个掌柜的老太太人很好。   所以就总是有人去敲门,纷纷询问:“马老太呢?”期待马老太能像上次一样卖便宜的、顶饿的干粮。   马老太在家呢。   外面情况这么严重,怎么可能进城,卖贵的点心,能买得起的人家不敢乱吃,不卖贵的不为挣钱就卖列巴吧,咱打开店门要接触很多人,实在没必要为做好人好事冒险。   宋福生进城就发现有的百姓脸上围布了,据说城边搭出好些安置病人的棚子,啥病呢,具体表现为眼睛红,然后腹泻严重到脱水死。   会不会过了病气不知,官府没给出一个明确答复,估计是怕造成恐慌。   但是从雨停后持续高温一直到现在,在宋福生眼中那就是一疫情棚子,越搭越长,住进去看不起病的百姓越来越多。   据说,居然还有一高门夫人患了病被送去了庄子,两家大户小姐也得了红眼病被关起来,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是身边奴仆死了。   宋福生听富贵说完这些所见所闻,道:“看起来城里还行,我刚骑马路过,发现就城门两边的房子破败了些。”   富贵撇了下嘴:“胭脂往脸上擦呗,不好的全藏起来,那棚子离咱住的老远了,咱们这里要是乱套奉天就不保了,毕竟科举呢。”这是奉天,大省城,还是以前的皇城。   各地秀才来了,怎么会让人看到不好。   富贵又小声告诉宋福生,“对了,我怎么听说,有人买着列巴了呢,咱家明明没开门。就是价钱上比咱家翻了两翻。”   “翻两翻还有人买?”那东西口感很差。   “它扛饿呀,买斤粮食能支应几顿,就算用买一斤买米的钱买两块列巴也合适。你知道眼下米面卖多少文?”   “多少?”   宋富贵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带汗味的破纸递过去:   “我特意打听记下的,你看看吧。咱家要是没有你,兄弟,冲这粮价我都活不起,俺家小蔫吧就会饿死。   还有,还是你家我婶娘有本事。   兄弟你不知,药房都要被搬空了,眼下奉天这么大个城池愣是没有几家开门的,一个是不敢开,怕全是人再给他们染了病气,一个是也没有卖的。   再这么下去,牛掌柜说了,生石灰就快要与药汤子一个价啦。听说牲口死老多了,人得红眼就是先吃的病猪肉。”   宋福生看着粮价拧眉,这也卖的太贵了。   牛掌柜拿着抹布擦着身上的石灰进来听见,从旁补充,感叹道:“姑爷,粮不粮价倒是次要,真该让村里人来城里看看这都么样子啦,让他们好好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说实话,最开始回村被隔离,牛掌柜还在心里想过:也就是姑爷定的规矩吧,他才遵守。对错咱自家人要撑住场面守规矩,这样的话,姑爷才不会难做。   要是换成别人要求他隔离,才不听嘞,他又没有接触过许多旁人,至不至于?   可是,再回城后发现,俺的娘,真至于,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一个,包括自家人。   要是有一个不小心沾上红眼,回头会过病气给更多家人,那才叫坑人。   就前个儿,铁头他们几个小子从仓场衙回了家,富贵直嚷嚷:“别和俺们对眼哦,俺还要陪你们三叔科举地,别坑我。”   富贵说这话时,他就猛点头很同意。   气的铁头他们说:“你见到哪个官差不比百姓惜命的?俺们魏大人最最惜命,仓场衙眼下比啥时候都干净,我们就是回趟家取上秋衣裳。”他和富贵四壮这才放心瞅铁头。   总之,老牛头表达的意思就一个:“姑爷,你做好人好事要让村里人知晓,他们要是不对比对比城里这乱套样,就永远不知晓你等于在变相救了他们的命,救了他们每家每户十两二十两的牲口钱。”   要是没有最初就管的很是严格,任家村早就废了。   四壮急忙比了个手势,比任族长的身高胖瘦。   “对对对,”牛掌柜一下笑了,四壮不提醒还忘了,任族长这回进城考试,看着吧,回头回村就会宣传姑爷的好。   这样最好,这种消息不从咱家人嘴里说出来,显得不刻意,还能让领情。   “你们几个呀,”宋福生无奈地笑了下。   九族的家人们至今有这个毛病,那就是“做点好事必须要留名”。   恩,很对他胃口。   然而宋福生不知的是,关于任家村无人得疫病,甚至连牲口都没死一只的事,在有心人眼中已经是奇迹般的存在。   这个有心人,就是童谣镇的县令胡大人。   在上回任族长孙子带着马老太去县里寻亲后,胡县令忽然唤任族长的孙子谈话,搞得那小子受宠若惊。   胡县令问的就是任家村的情况。   小伙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进村就被亲爹吼住的事,村路上撒有石灰,以及老娘讲的村里从水灾后的情况全说了。   胡大人又旁敲侧击问了问宋福生。   在小伙子心里,这位县令和他宋三叔是朋友哇,要不然他也不能寻到这份公职,就将从马老太那里听得的三叔在没日没夜准备科考讲了一遍。   当时,胡县令笑着挥了下手让他退下,可是转头脸上就没了笑容。   心里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和宋福生的科举成绩无关,他儿子也考上了秀才,虽然是榜中,宋福生在第二位。   胡县令是觉得童谣镇死伤这么多,小小的任家村房屋比起县里要破旧的多,却没死一个人。   胡大人看着手里各村报上来的情况、人数,财赋损失,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堵得慌。   而且这份复杂,连他的夫人也无法理解,三问他:   “你和那宋子帧不是以友相称?”还想过要结亲家的。   “任家村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一个也没出事,不是好事吗?”   “夫君,你怎的只向上面报忧不报喜?”   不是应该将任家村这种极其少见的正面典型向上汇报吗?弄好了,夫君或许还能得到一两句褒奖。毕竟任家村归童谣镇,是在她夫君的带领下。   胡县令面对这三问,一个也答不出。   突然就很怀疑自己的能力,就很嫉妒宋福生。   理性上知道该怎么做,更知宋福生背靠国公府只可结交,那人的品性也值得深交。   可是感性上,就想宁可不得到褒奖也要捂住宋福生突出的表现。   ……   回过头,奉天城这面。   由于之前聊起粮价,牛掌柜又嚷嚷嚷全村人需感激他家姑爷,这一打岔,当富贵再重新追问能是谁卖的列巴问题时,宋福生就没再多言。   他只是看了眼媳妇闺女特意给多准备出的吃的,以及二哥新给编的筐,能当考篮的筐。   列巴不是谁都会做的,不在于烤炉构造,在于酸硬酸硬吃了顶饿还不拉肚的配方。   只有仓场衙有书面记载,他家人会做。   仓场衙自然不会干出烤完列巴拿出来卖的事,现在那里很忙,看铁头他们没衣裳穿了才回家就知。   所以,答案只剩下有人买了列巴存起来,眼下在趁着科举时高价卖。   谁买了大量的列巴,就是谁在倒买倒卖呗。   宋福生想起媳妇说:“甭管咱用不用他好心帮忙,人家杨明远那考篮为咱家撤棚子被浇烂是事实,赔他一个吧?怕那小子自尊心强不好看。那你多带个筐去,在门口遇见发现他背的不咋好,你就说这是咱家多出来的,要是他已经修补好能对付用,你就给他些吃的,就说你带多了。”   他对杨明远印象很好,媳妇一说,他还讲:   “哪那么多话,我直接给他就得了。那小子属于少见的不迂腐,没有读圣贤书读成傻子还挺有才华,就是让家里拖累了,正儿八经的贫民学子。”   其实,直到此刻,宋福生也不相信高价倒卖列巴是杨明远干的。   或许,是他家人吧?   宋福生还真就猜对了,杨明远不清楚。   他娘倒是晓得大儿媳在偷摸卖存起来的列巴,但是不敢告诉小儿子杨明远,怕临考前分心。   “走吧,出发。”   “姑爷,不用我去啊?”牛掌柜在门口道。   “不用。”   宋福生身后跟着富贵拉着考篮,四壮背着考篮拎着一堆东西,仨人踏着夕阳归去。   凌晨正式考试嘛,头一晚就要入住。   贡院门口,人乌央乌央的,连学子带小厮还有马车牛车驴车,排出老远。   宋福生戴着口罩,刚到这里就被认出。   “宋老爷。”   “你是?”   “小的是国公府的,小的随少爷身边见过您。”   “你少爷呢,”宋福生一副我还要找你家少爷呢。这陆畔怎么就没了影子。   “别提了,老爷,少爷还没有归,大小姐让小的们拿着考篮在这里等。”   “一直就没归?马上就要进场啦!”   “是,珉瑞仍没归来,”丁坚说完,向宋福生抱了下拳。   宋福生正要回礼,从他后面一左一右又出来两位翩翩贵公子,林守阳,谢文宇。   更让宋福生无语的是,他这面还没有搞清谁是谁呢,贡院门口有人用很大的嗓门:“子、帧、兄!”   老乡王哲发,浑身颤抖站在远处激动喊道。   王哲发就是在幽州城门口显摆自己是秀才,以前和宋福生在老家一起教书的那位。   还显摆自己由于秀才身份能拿到好牌子,很为福生犯愁,因为福生是童生嘛。   结果出发前,被宋福生狠狠打脸,宋福生拿着大红牌看着王哲发被带走。   这一别,就是两年。   是啊,故交哲发兄,要想考举人必须来奉天。 第六百六十三章 追梦人(三合一,为爱啃书的艳薇打赏+)   你还活着呢,挺好。   这是宋福生见到王哲发的第一反应。   就是不能讲出来,容易造成歧义,不妥。   可这真是他的心里话。   要知道,这两年间,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像他这么有才华有能力的人,都遇见了不少难事。   有那么两回,如若不是认识贵人,他都差点儿翻不过去,即使翻过去,想必也会吃些苦头,就更不用说眼前这位了。   宋福生望着两鬓已染白霜的王哲发:   “哲发兄,咱们真是有日子没见,你可还好?”   你在他乡还好吗?   很明显,王哲发比宋福生显得要激动,激动到甚至语无伦次,有许多话想说,却一时间全堵在嘴边:“我,你……我都不敢认你了。”   对于王哲发来讲,这样的宋福生让他太震惊,也显得遥远。   其实,刚才子帧兄没到时,他就耳闻附近的学子在谈论上一轮秀才考试的高中名单。   那时候,他听到宋福生的名字时就急忙有打听。   可是,奉天本地的学子自成一个圈子,很少与他们这些外地来的学子高谈阔论。   自从来了奉天,这种差别处处可见。   更何况他还不是外地学子中有名气的人,不是学院中人,穿着又不体面又没有名气,人家自然就装作没听见,转过身接着聊自己的没搭理他。   他就只能凑近蹭听。   听说,奉天城居然有赌场在押注,押这一次举人的解元得主,他听的清清楚楚宋福生的名字正在其中。赔比还很高呢,如若宋福生真能中了头名,会让许多赌徒挣钱。   当时,他听完这些是有点含糊的。   虽然子帧兄当年学问做的不错,也让许多教过的先生疑惑过为何没有高中,但是真不至于到头名的程度。   或许,不是同一个人?   王哲发又联想到这几年间自家过的苦日子,要不是他搭上有钱公子给人时常当跑腿子,他来赶考都是很费劲的。   所以,再次否定不是同一个人。他认为宋福生应是也迫于无奈在为生活奔波。毕竟,他们这些逃荒来的异乡人要面临赤手空拳从头开始的局面,两年,还不足以让家里情况有太大起色。   可是,前脚才否定完,王哲发就发现附近站的奉天学子们有微微骚动,似乎在议论从远处拉箱子走来的人,引得他们这些外地的也看向巷口。   然后,他看到了什么?他都不可置信了。   他揉了揉眼睛瞅半响不敢出声,直到宋福生摘下口罩与几名贵公子说话时,露出本来面目,他才敢叫出声。   但是,宋福生站在他面前,他仍旧觉得不是从前那位子帧兄了。   和以前清瘦高挑教书的模样不同。   和以前不合群挑剔爱皱眉的性情不同。   和幽州城门口,穿着破棉袄拿着饭碗蹲在地上喝水的气质更不同。   该怎么形容呢,他王哲发老了,不用照镜子也知自个老了。   子帧兄两年没见,却日益年轻,往那一站,浑身的气度他?   就在王哲发深吸一口气压下震惊,终于要说点啥时,有人急匆匆过来抢话道:“林少爷。”   说话之人,正是他扒上的那位富家公子李进。   李家在他们当地城池可是很出名,有名的富贵大家,李夫人的娘家可和兵部侍郎沾亲带故。   他也是文人,却身前身后绕着李公子干的是小厮的活。唉,没办法。   林守阳站在宋福生的身侧,听到有人唤他,扭头看过去,最开始有点懵,没想起这胖墩儿是谁。   随后才:噢,此人姓李,叫什么忘了,反正是他母亲那面的远方亲属,应是他母亲舅老爷家哪个闺女生的儿子。   这次来奉天赶考,听管家说已提前来了半月有余,他没见。   不过,有让管家派去些人伺候陪同逛逛奉天,虽然奉天一场水灾后也没啥可游乐的地方,安排住在他家的外宅。   按理,他还该叫一声表哥,“李表哥,是吧?”   先确认一下。   李进矮胖胖的身体笑的眼睛都没了,挤开王哲发急忙与林守阳说话。   他刚才都没敢叫林表弟,没想到终于得见表弟,表弟见面就唤表哥,难怪母亲说林府是认亲的人家。   林守阳给介绍:“宋先生。”   李进看了眼宋福生,急忙低垂眼帘弯腰行礼,能让表弟介绍的第一人应是身份最高贵的。   一边站着的王哲发半张着嘴,愣愣的:“……”   林守阳介绍完宋福生,这才介绍谢文宇和丁坚。   谢文宇和丁坚很随便的点了下头。   点完头,谢文宇就转过身与宋福生说话,他刚才还没有介绍自己呢。   “噢,原来您是侯府的谢公子,早有耳闻,失礼失礼。”   “是我失礼失礼,”谢文宇看着宋福生笑的挺开心,还没心没肺自来熟的告诉,我挂的榜尾。   谢文宇的笑容恨有感染力,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而这种欢喜,你让学霸和勤学之人去感受,还真不一定能感同身受,那是一种掩藏不住的庆幸,挂榜尾就跟在现代莫名其妙中了五百万似的。   学霸和勤学努力之人感受不出,宋福生却觉得谢文宇很亲切。   他才下成绩那两天,晚上睡觉都笑,一遍遍与钱佩英说道:“握草,我竟然考第二名,这上哪说理去呢,要笑死我了。”   每每惹得钱佩英嫌弃,在外面可会装相了,装的一本正经,说话也有水平,就剩他俩时,老宋马上原形毕露。   所以宋福生看谢文宇这副样子很顺眼很顺眼,第一印象比丁坚和林守阳强多了。   就在宋福生又要找王哲发说话时,很纳闷,那孤零零傻杵在那里干啥呢,刚才问你话也不回,现在又像雷劈了似的傻样,任族长他们到了,招呼宋福生。   宋福生让哲发等一等,急忙走过去,又和童谣镇的秀才们说了些话,即使他与这些人不熟识,可这里有任族长的面子在。   和这些人说话,就很感慨:不细看不知,细看才发现,不止童谣镇来的有许多年纪大的老秀才,贡院门口年龄大的真不是少数,就差有坐轮椅来的了。   这些岁数大的人全都捧着宋福生聊,大致意思:你可是代表我们童谣镇,是我们县里学子第一人。   宋福生谦虚笑着拱手:哪有什么第一人不第一人,乾坤未定,人人皆是黑马,共同勇往直前。   话说的可漂亮了,给附近的全打了一针强心剂。   在宋福生与童谣镇秀才们说话时,还有考秀才与他同一考场的学子纷纷过来打招呼,一个个都叫宋福生宋兄。   宋兄都不认识哪个是哪个。他始终蹲在任家村防疫复习,也没出来交流过学问,一直闭门造车来着。   “明远来啦,”有学子忽然道。   明远家贫,但明远是第三名,佼佼者,另人佩服。最近奉天学子组局子切磋,明远人品忠厚知无不言。   宋福生又赶紧对任族长说了声,他这就先过去了,老爷子你进考场一定要先以身体为本。   在路过王哲发时瞅了眼,又不能和这位叙旧,你等等我哈,哲发。   感觉才来了考场就很忙叨。   宋福生给杨明远考篮:“拿着。”   杨明远背着筐,一眼就看明白了。   宋叔带俩考篮来,看来其中一个是特意给他的:   “叔,我不能要,叔你挺好的吧?咱俩还是先说两句话吧。我刚去镖局寻你,所以来晚。之前,我也想去任家村看你了,可是怕扰了您,我就知你会考的极好,真为您欢喜。”   “我也为你高兴,先别说那些没用的,给你就拿着。这么多人看着,一个考篮推推搡搡不好看,快换上,你这筐不行。”   “可是,我?”   没有可是,再不换考篮就来不及了,因为到了入场时间。   贡院沉重的两道大门发出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这叫龙门开。   鲤鱼跳龙门嘛。   门开后,腾腾腾从里面跑出两队衙役,门口之前的喧嚣一下子静音。   如果说,皇上登基后就没有什么顺心的事,仅有的那几件顺心顺意的事里,必定有恢复科举。   这些人经过一层层选拔,即将开启乡试。   皇上期待已久,很想在最终的殿试见一见选出的人才。   杨明远蹲下身以最快速度装考篮。   谢文宇他们摩拳擦掌看着贡院里面。   任族长这些岁数大的老学子们,在贡院门那一刹那就激动的眼圈通红,为了等这一天,差些就等不到了。   青春易逝,再无少年时。   而宋福生是在小声嘱咐王哲发说:“考完在这里等我,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叙旧。”   王哲发半张着嘴,李进那样的富贵公子给子帧兄规规矩矩行礼,他今天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得,合着这位还在发愣。   被李进轻踩了下脚面,有些许白发王哲发才回神:“啊?噢噢。”   贡院门那里系着一根带红线的绳子,从门这头拉到门那头拦着。   学政大人一身全新官服出现。   他的身后跟着此次举人考试所有的官员,受卷管,收掌官,提调官,监视官等等。   百十余名为官者,望着下面成千上万名的赶考学子。   他们深知,这次乡试是真正的百里挑一。   衙役先念的是纪律,老长了,大声朗诵足足有五分钟之久,但总结出来不过几句话,那就是:   如若作弊,一经发现,贡院门口的两个石柱就是为作弊者准备的。凡作弊者将会被拴在石柱七日之久,是拴,不是绑,并且吃喝拉撒都在众人眼下。   随后学政大人像举办仪式般,这才亲手解下大门处这根绳。   这个动作代表着:欢迎考生入内。   一时间,学子们带着小厮入内。   当然了,有小厮的带小厮,没小厮的只有家人来的也陪同入内,按照号舍票寻找号房。   四壮拎着桶扛着行李,宋富贵已经不拉拽考篮了,扛起箱子就先冲进去为敬。   这些陪同者,贡院只允许有短暂的停留,目的是让这些人帮着学子归拢号舍,这是自古以来就准予的事情,不过在搜身和搜考篮会极为严格。   宋福生在临进场前回眸。   国公府的小厮们和他对望:“……”   刚才还人声鼎沸,眼下就剩他们了,他们家少爷咋还不回来呢。   宋福生又望了眼远处的路口,叹了口气,这才掀了下长袍迈门槛进入贡院,伸直两个胳膊让人检查,拖鞋,解开头发,被衙役抓了两下头皮,怕里面藏小纸条呗,又重新给自己盘好发。   他所在的考棚是“收字号,”一走一路过,他们这趟棚子有熟人是谢文宇,谢文宇在与宋福生隔着七个位置的“蔵字号”,正被三位小厮伺候着。   其他熟识的再就没有了。   当宋福生晚了一步找到自己收字号时,宋富贵正嘴咬着木钉,在咣咣咣给宋福生的号舍钉门帘,四壮拿着胶在给棚顶粘沾油布。   “不用吧,我这棚子挺好的,不会漏雨,位置也挺好,”他观察过,再往前走七八个舍号才会到这一趟考棚的屎窝子,正好中间位置。   四壮不听,老太太和阿爷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甭管棚子好不好都要沾油布,以防一时阴天下雨落雨点在卷子上,那试卷就完了。   “哎呦!”富贵捂着头,忙碌中和四壮还撞在了一起,要争分夺秒干活的,一会儿就要被撵走。   太小了,这地方太小,富贵一边揉着头一边看他家福生,就感觉俺兄弟真是不易,屁大点的地方蹲九日,都说人上人好,不看人后遭罪。   他不进来陪考都不知会这么艰难,比山上的耗子洞大不了多少还要答卷睡觉。   是的,每个人的考棚都很小。   高六尺、深四尺,宽三尺,用现代的算法就是1.16平米。   怎么答卷呢,墙上有砖托,有两块板子,进去后,用一块板子卡在高一些的砖托上,这就是桌,另一块木板放矮一些这不就是凳嘛。   到了晚上,找到平行的卡槽,这两块板子一合就是床铺。   这个?   宋福生看了眼自己的腿:要想睡觉,他这大长腿指定是需要蜷缩着睡的,得亏他能进空间。   富贵累的呼哧带喘,就这么一会儿争分夺秒,他和四壮不仅将该安装的安装上,而且小被子、小枕头、小靠垫,小屁垫都给拿了出来,小泥炉子旁边木炭更是摆放规规矩矩,以防夜里冷,烤火用。   “这是尿桶,那一包包的石灰给你放这了。”   宋福生点头。   尿尿要在自己窝里解决,拉屎才要喊衙役去屎窝子解决。   不过即使撒尿拉屎,如果不在指定的时间里解决,咱要是敢多解决一顿就会被衙役在卷面卡屎戳子。包括喝水也必须一天里指定时辰内。   所以说,宋福生算了一下九天里他尿不出多少,老娘还给他准备一包包的草木灰实属没用。要不是这俩大力士跟着,他才不带。   再一个,实在不行还能进空间,就是空间里保鲜该永远有那味儿了,媳妇不让。   “俺们走啦?出去俺们还要被搜身。”   “走吧。”   这天晚上不发卷,就是先关进来让大家睡觉,凌晨才发卷。   这不嘛,宋福生将两块板子合并好,铺上小被子,小枕头,换上身媳妇给带的长袖睡衣睡裤就蜷缩在上面假装睡觉,都给衙役看傻了,咋带这么多,是来这里过日子吧?   目不识丁的衙役,看守考试的每个衙役必须是不认字的,这名衙役还望着宋福生睡姿嗅了嗅鼻子,“喷的是什么呀,挺清香。”和旁边的衙役对视一眼,眼中似在问:“你看的那几个都睡了吗?”   对方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会进来就睡。   怎么不可能,你看看我这个。   空间里,宋福生磕着瓜子正在白话,“一趟趟的考棚,不是对着的,我只能看到前排的后墙,远处还有一高楼。”   “老宋,分到那里考试的好哇。”   “什么呀,那是监督楼,没有考生。巡查官居高监视,号令指挥这些棚里前的衙役。”   钱佩英啧一声:“看的挺严呢。”   “那可不,听说凌晨开考,上空就会有鹰盘旋,给饿了三天的鹰放在那,以防信鸽作弊,让老鹰逮他。”   宋茯苓笑问:“爹,紧张不?”   老宋往沙发上一躺:“我紧张啥呀。”   “对了,爹,你在贡院门口还看见谁啦?瞧见陆畔了吗?”   “哎呦忘说了,只顾和你们白话王哲发,那陆畔,没来呀。”   宋茯苓脸上的笑容滞住:什么?   “驾,驾!”   与此同时,几匹轻骑才跑到奉天城门这里。   这几人风尘仆仆,一路披星戴月。   来者何人?   看对方不减速亮剑了都。   顺子就是着急,要不非下去踢守门侍卫一脚,你瞎呀,跟谁俩说话呢,亮牌子还问。   来者,定海将军。   没看清嘛这不是。   侍卫们一边急忙示意里面人开城门,一边偷摸观察定海将军在心里吐槽:   定海将军也太没架子了,就带这么几个手下回来,咱哪能想到。   陆畔坐在马上,拧着两道剑眉,嘴干的都起皮了,脸色也晒黑不少,等待侍卫给开城门。 第六百六十四章 大哥大哥欢迎你(一更)   夜晚,听到附近传来马蹄子声,国公府派在贡院门口等待的小厮们差些跪了。   是少爷回来啦。   少爷,您终于赶回来了。   陆畔勒住缰绳,一个扫腿下马,小厮们就真跪下了。   小厮们急忙跪着扑上去,给陆畔换鞋的换鞋,换衣裳的换衣裳。   说句实话,艾玛,深深嗅一口,少爷这脚也太臭了。   这是多久没换过鞋袜啦?   给陆畔换衣裳的两位小厮也心疼坏了。   少爷一身汗味就不提了,那衣裳都粘在身上了。   还有更多的国公府小厮在从车上倒动下物件,朝贡院门口搬东西。   比如,带大轮子的大考篮。   自从顺子见到宋福生的考箱带轮子,拉起来走好像很帅的样子,很省劲,很打眼。回过头,他就一句话吩咐下去,给他少爷也安上轮子,安更大、做工更好的轮子。   不过一句话的事,只要少爷想要就能有。   少爷没提出来想要也必须备着,以防想要。   比如,小厮们正在将两个特大号背包朝贡院门口放。   背包这事儿,是陆畔自己主动盗版了宋福生。   话说,那还是他在战场上学的。   那时候陆畔见到九族每人一个大背包,他就觉得这个东西很方便。比起身上啰嗦的挂着这个印章那个香囊好很多。都给它装一起。   国公府的绣娘们眼下做背包已经做出了经验,棉布的,棉麻的,什么样的面料结实,肩带宽窄和包的大小配套,只要有人能给她们开拓思路,各种花样不在话下。   还有小厮在拎桶的、抱盆的,抬两块板子的。   没错,要带进考场的物什里,竟然还有两块金丝楠木板。   陆大小姐认为,她弟弟怎么能用两块破板子考试呢?听说那里面的板子早已糟粕的不行。   那板子可不是只伏案答卷才会用到,夜间睡觉也要拼在一起用的。   不结实,万一给她弟弟掉地上怎么办?她弟弟那么高那么大。   咱不用那个。   多日前,陆大小姐陆之润就翻婆家库房,挑挑拣拣,最终相中她公公的金丝楠木,是金丝楠木里一种顶级的木料。   主要是相中那木头带着清香,大气,纹理美观,觉得正配她弟,她就给运到了国公府一些,按照考棚尺寸、卡槽尺寸,定做两块木板。   其实国公府也许多好木料,但是钥匙不在她这里。   说起来就是一把心酸泪,母亲偏心啊母亲,几大重要的库房钥匙全在珉瑞那里呢,珉瑞还不在家。   焕然一新的陆畔,站在贡院门前亲自敲门。   当当当,当当当。   值守大门的四名衙役很纳闷,互相面面相觑。   谁呀?有毛病呀?拿这里在当府衙哪?还敲门。   你见到哪个贡院关紧大门后还开门的?   不考到日子,连学政大人都不能出去,九日里不能归家。   “开?开开,先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几名衙役商量着打开门。主要还是怕万一呢,最近被灾情闹的,担心万一是出什么大事。   来者何人?   考生:陆畔。   打头的衙役先大松一口气,不是来通知哪里有灾就行,真怕听到比如贡院有可能要翻地龙转移考子之类的。   松了口气,就喝道:“你考生你不早点来?你现在才来还考什么考,已经过了时辰,你……等等,你说你是谁?”   站在第二位的衙役,正偷摸在拽前面衙役的衣角提醒。   别喊了,你不想活啦?对定海将军这么大的嗓门,你是得了失心疯吗?   而站在第四位的衙役,已经在陆畔报名字的时候浑身一激灵,之前的那点儿困意一点儿也没有了,倒着向后退,退到陆畔注意不到的死角,趁着黑天一个转身跑了。   大人啊,不好啦,快起身。   咱们这届最受人非议却没人敢非议的考生来啦,他并没有罢考呀。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考篮走来了。   大人快起身欢迎吧。   跑的那叫一溜烟,直奔监视楼。   门口这面,刚才还在对陆畔大呼小叫的衙役,腿一软,噗通跪地。   陆畔微扬下巴:“起来,搜身。”   “不不,不搜,将军您快脚踏祥云进来吧,随便进。”衙役还往旁边跪跪。   给陆畔无奈的,揉了揉睛明穴,“我命令你起来查,不能坏规矩。”   衙役们被命令着这才站起身,可是,伸出几只手又顿住,就张着手顿在陆畔胸前,难题来了,不敢乱摸。   陆畔一看他们这样,手放腰间一摸,问道:“这个也不查?你们在等什么。”   他刚才换衣服时,习惯性的将匕首别在腰间,才想起来不能带它进去。   噗通,噗通,连着好几声,几名衙役一看将军都亮宝刀了吓的不轻,腿一软又跪下。   算了,陆畔放弃这几个搜身的,微侧脸将匕首给了顺子,又对顺子他们命令道“不要随我进去。”已经夜深,进去的人越多越会扰到人。   “是,少爷。”   虽然顺子一肚子话,少爷,这么多物什,你一人怎么带进去,你进去后会收拾吗?你让小的进去伺候布置完的行不行?   但是他深知少爷特意说了就是不准的意思,已经明令完,就不能再絮絮叨叨的废话。   当学政大人带着一众官员赶来时,看到就是从龙门那里横着走进来一位“庞然大物”。   带货王:定海将军。   陆畔两肩一边一个特大号背包,后背还背着一个,右手腋下和拉着走的考箱间夹着两块金丝楠木板和一个小袋子,左手胳膊挎着尿桶,左手提着一像鼎的物什,是鼎那么大。   另外,脖子上还挂着一干粮包。   就差嘴叼着了,就差嘴。   这些官员急忙上前要帮忙,“将军?”   陆畔不用他们帮忙,还说,我进了这里就不是将军,不要把我当将军。   说实话,也累够呛,走了几步贡院大门关上才想起来,他拿板子进来干什么,这是谁给准备的?碍于面子,才没有站住脚让重开大门扔出去。   学政大人没听那个,依旧在叫将军,还让陆畔等一等,他在重新安排考棚。   陆畔带着一堆东西站住脚疑惑,没他位置了吗?不应该啊,他占着考号甭管来没来都应该有考棚。   是这样的,可是?   学政大人面露尴尬解释,咱不是想着让大家都能考的好一些嘛,有些不好的位置就尽量不安排学子住进去,比如屎窝子附近。   然后,又觉得您公务在身恐是赶不回来,所以就?   眼下只剩屎窝子那里,将军,您等等,这就让学子空出您本该在的位置。   “不麻烦了,我就去那里。”   这个时辰,有许多人都睡了,为凌晨开考养精蓄锐。给对方叫起来,对方还要搬,再影响更多人休息。   反正,总是要有考生在屎窝子旁边的,他去。 第六百六十五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二更)   官员们心里都含糊着跟在陆畔身后走。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定海将军家里有爵位要继承,还身兼数职有许多名头在,居然还风尘仆仆归来应试,赶在他们开考前。   搞得他们就很被动啊。   过后,担忧有些人知晓陆公子在屎窝子旁边答卷不高兴。   学政大人倒是稳得很。   通过短短的交谈就能感觉出,陆小将军看起来面冷,但性情很有其祖父风范。   他有幸接触过陆丞相。   陆丞相位极人臣,但待人接物甚是随和。   很凑巧,陆畔被学政大人引领着,要去的舍号正是宋福生他们那一趟屎窝子旁边。   “蔵字号”里的谢文宇,大半夜的抱着锦被坐起身。   坐起身时,还使劲凿了两下腰,腰都要睡断了。   这神马鬼地方,哪是人该住的地方。   咱就不明白了,不就考个试嘛,至不至于如此折腾我们?   让我们舒舒服服的不行吗?吃苦能起到什么作用,不忘初心呀?   “我?”正在心里发牢骚呢,谢文宇就瞪圆了眼睛。   他抱着被,眼睁睁看着陆畔打面前过去。   他确定以及肯定那人是陆畔。   别看珉瑞已经被各种物什遮挡的看不清脸,但是大半夜的,能让这么多官员静悄悄尾随亲自送进考棚的人,唯陆畔才有资格。   那个资格,人家珉瑞还不是靠家里背景。   话说,他们几个谁没有背景?   但是在有些官员眼中,你没有正式官身,不过就是某某家的公子罢了,会给面子却不会正视你,看他们有点像看小孩。   珉瑞就不一样了。   即使文武官员有区分,可是人家珉瑞是能上朝的人。   出现在同一场景下,站的位阶也比这些人高多了,属于这些官员真正的同僚。   甚至,如若没有文武官身的差别,属于是他们的上峰。   要不然父亲能总是骂他吗?骂他已经和小伙伴有很大差距了。   “哎呦!”谢文宇着急往外爬,想再瞅两眼珉瑞,差些从板子上掉下去。   与此同时,与谢文宇隔着几个舍号的宋福生也醒了。   “收字号”里的宋福生,是被空间弹出来弹醒的。   他睁眼先看了眼对面看守的衙役,那名衙役不知在歪头瞅什么。   正巧,三更提示的鼓声响。   三更,按现代时间算法就是23点,一直到后半夜一点前都属于三更天。   宋福生心想,看来真睡不了多一会儿了,五更一到,也就是凌晨三点一到,衙役就会过来叫你起身,让你上厕所吃饭。   五更一过,早上五点钟就开考。   宋福生将小被子给外面这身体好好包裹一番,别被蚊子咬。   十月初的蚊虫是最讨人厌的,一咬一个大包。又坐起身摸呀摸,想着给自己抹点六神花露水,他用小罐装进来些。抹好了再回空间接着睡乳胶垫去。   正在那蠕动着摸包里的小罐呢,哎呀?   宋福生在包里的手一松,小罐又掉了回去。   他急忙向前爬:你们猜,我看到谁啦?   陆畔是因为味道,才脚下一顿。   他浑身上下挂满了东西,扭头看过去。   果然是宋叔。   这味道,他很熟,一种说不出的香,是那日他给茯苓苹果时闻过的。   那日,不是下雨吗?当时宋茯苓总觉得蓑衣和雨潮乎乎的味道过重,就喷了香水。   然后她爸这次进考场,自然也不能弄那些淡淡的香,容易盖不住味道。   这次也没给老爸带残次的自制牛奶酒精香料,她爸说了,不喜欢那个味道。   茯苓一想,不喜欢咱就换呗,索性就给装了香水。衙役是不检查水的,水能怎么抄袭,更何况他们一家三口用总是能变回来的。   如果说,宋福生之前就将六神花露水拿出来撒上,给这附近的味道整混,陆畔还不一定能闻的如此准确,不一定能站住脚准确无误找到宋福生。   不过,俩人只是对视一眼,陆畔就接着向前走。   陆畔那一眼似在说:“叔,原来你在这里。”   会有种很巧的感觉,这么多趟考棚,他和宋叔居然在同一排。   宋福生那一眼是毫不掩藏的惊喜,畔畔啊,回来啦,能赶回来太好了。   “咳。”值守的衙役清咳一声,提示宋福生缩回去。   那头都探出来了,你出来跟着去得了呗?   宋福生也很不乐意,心想:   正望风挺来劲的,你咳嗽个啥。   别说还没有开考,就是发试卷已经考上,老子是第二名,搞搞清楚,抄谁呀?要抄也得抄第一的才能有进步不是?   可第一名那不是才过去吗?离他这么远。   所以说,小衙役你的任务是要保护我不被旁人抄袭,而不是防着我懂不懂?   话说来,老宋很遗憾啊:   畔畔要是在他旁边该多好。   闺女那个坏东西,今儿让他拿这本书,明儿让他从空间取出那本书,早早就留了心眼子,三倒动两倒动的,睡觉前他特意偷摸看过,空间里一本古书也没有。   陆畔要是在他旁边指定能给打小抄,而且以那种身手能神不知鬼不觉递过字条还不被发现。   啥?你说面子?   他和陆畔那不是朋友嘛,过命的交情,到了关键点就帮帮忙呗。   就在宋福生给自个盖好小被子进空间时,陆畔已经挥别送他来认舍号的官员们,正孤零零地坐在屎窝子旁边的棚子里,默默打开干粮包。   看守定海将军的衙役,这名衙役是学政大人特意临时安排的,就眼睁睁看到定海将军在一口一口噎干粮。   陆畔饿呀。   他发现自己现在有一毛病,应该是从战场回来后落下的病,是不能对任何人讲的。   不能挨饿,一饿就心慌的厉害,浑身没劲儿。   要不然刚才也不会拎这点物什就手抖。   平日里吃饱饭,别说这点东西了,身上再驮重几番也不是问题。   陆畔一口口不停往嘴里塞茯苓饼、马蹄糕、米糕。   被特别安排的衙役走上前,一边用气息询问将军您的水囊呢,一边在心里啧啧摇头:   图啥呢,真的,咱真是想不透。   将军好不容易出公差归来,累死累活的,换咱会赶紧回家歇着是不是?好好松散松散,家里要啥有啥,结果来这里嗅着难闻的味道,干咽冰凉的糕点。   那屎窝子挪不走,是挖的坑用石头搭的,要知道眼下可不是最难闻的,明日天一热,再苍蝇蚊子乱飞?唉。   陆畔对衙役摆了下手,不麻烦,吃完了。他站起身扫了眼考棚,开始拾掇。动手能力极强,盖个房都不是问题。 第六百六十六章 最享福的人是你   似打一个响指般,陆畔甩手一扔,放在舍号门口的鼎,火焰腾的一下就燃烧了起来。   看守陆畔的衙役,急忙用手揉揉眼。   竟然没看清陆将军的动作,咋没看见火苗子呢,人家甩手间就将离着那么远的鼎燃起。   衙役又回头看了眼贡院为大家准备的火把。   每一趟棚子后墙都设有架住火把的灯油台,基本做到两三个号舍用一个火把给夜晚照亮。   之前,衙役真觉得只用火把就挺亮堂。   可是此刻,他回眸瞅了眼火把,又情不自禁扭回头看了眼陆将军的鼎。   和这个大家伙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咱这火把要是能算作是火光的话,人家那个就得叫大火堆。   真有钱呐,陆将军的鼎里是论斤倒的灯油吧?   指定是一斤一斤那么倒。   有了足够的光照亮,陆畔开始收拾舍号。   首先拿出真正的烛台,点燃驱蚊安神香,让这棚子里有些好味儿。   随后从包里掏出……这是什么鬼,怎么带着画?   是、是油纸布吗?   大姐陆之润、四姐陆之瑶:弟弟,是呀是呀,特意为你订做的,经过许多工艺,极其麻烦,今日才送到府中。对啦,回头你别忘了给钱,我们还没有给钱。   陆畔微皱一下眉头,将这些油布取出。   很麻烦,实在搞不懂弄这个做什么。   他还要对画型,姐姐给订做的是幅竹林画,他要让两面对照着形成连接,有左右区分,棚顶是蓝天。   当陆畔弄完油布后,衙役又揉了揉眼:俺的娘呀,真是花样多,只住九日的考棚弄那么好作甚?   更让衙役开眼界的是,贵公子陆将军一看就是心里很有章程的人,什么都会,压根不用他帮忙,不像那些贵公子全靠人伺候。   那个锤子,在陆公子手里,就像拿根重量很轻的笔似的。   几下订好竹钉准备挂衣服用,三两下卷帘安上,原来的木板撤出交给他,可能是砖托与陆公子带来的板子有出入。   陆公子走出号舍,在门口随意捡快小石子,回过头擦擦擦几声,动静还不大,新板子就安上了。   陆畔不知衙役心里活动如此多,正将尿桶拎到卷帘外,拿出分隔木架,木架上面是脸盆,盆里有擦脸绢帕,帕子上押着他的牙粉、装洗脸皂角的木盒。   木架下面是尿桶。   将这些该摆的摆完,陆畔看了眼衙役,将卷帘拉上,这就代表他要睡觉了。   两块板子合上,褥子是毛皮垫子,身上盖的是锦被。   一笼笼一包包吃的,板子一合,实在是没地方安置,陆畔就摞在了考篮箱上,躺下时考篮在他脑袋左边。   一歪头,右边是生活包。   陆畔坐在板子上开始脱衣服,将外面的衣服挂在竹钩上。   他穿着里衣才躺下,嗅了嗅鼻子就去翻右边的生活包,从里面摸出个香囊扔在脚附近,这才蜷缩着躺下。   必须要蜷缩成一团才够他躺。   个头太高,真将腿伸直,脚就要在考棚外面耷拉。   困啊,眼皮一合,陆畔就睡着了,他只能再睡一个时辰就开考。   贡院门口。   门里面的长凳上,同僚在安慰刚才敢于对陆将军大呼小叫的衙役:   “定海将军怎会与咱们这些小人物一般计较?他事多着呢,早就忘了你,过后也不会收拾你的,快放心吧,啊?”   那位大呼小叫的小伙子,瞪着两只无神的大眼睛回道:“我不是担忧定海将军,我是担心院子里那些官员。”   有些人有些事,大人物还需要特意表达不满吗?下面就会有许多人主动去做。   看着吧,明早换值,他的领头就会跑来喝骂他没长眼睛。   贡院门外,国公府的车静悄悄的停在原地,依旧没离开。   这不是担心少爷进去后有点什么事,万一忘了带什么东西,顺子让大家在陆畔进入贡院后,继续原地待命。   可这都待了好一会儿命,再待在这里天就要亮啦。   两名小厮分别去两架马车上招呼人。   “顺子爷?”   顺子睡的一激灵,猛的坐起身。   “爷,您慢着些,少爷那面无事,就是小的觉得咱是不是该回府了?明早大小姐和四小姐一准会回来问咱们。”   另一台马车上,“全子哥?全子哥快醒醒。”   小全子也睡的那叫昏天暗地。   太累了,全子感觉自己浑身好像要散架子。   就这,他还只是后头陪少爷去边疆巡防一趟,就可想而知,早先还在驻防地忙活不行的少爷和师父他们会什么样,连轴转。   尤其少爷忙完公务返回家这一路,那真是没日没夜的赶路。   少爷这趟回来骑的不是大骏,中间换马无数匹,终于在发卷前赶到。   在路上时,少爷说过,如若赶回时已经发卷,他就不进贡院,弃考。   当时,他和师父一听,不行,咬牙撑着也要赶到,所以最后赶路的三天里,三天,拢共拢共他们加一起睡两个时辰。   那面顺子已经先于全子下车,才下来,腿就一软,差些趴地上。   顺子疼的直呲牙,大腿肉可不止是连续骑马磨的疼,还有天热,里衣全粘在身上,再一磨,他怀疑自个那两块肉离烂不远了。   而少爷还不如他呢。   至少他一会儿到家就能好好歇缓过乏,可是,少爷却?   顺子望着贡院门,要不是见到少爷说弃考俩字时那遗憾的表情,顺子真心想劝:   “别考啦,考它干啥,能解决什么问题?再说少爷你是不是傻,你总挡着你未来岳父的道干啥。”   但咱见过少爷那种遗憾的表情不是?   他的主子是陆畔,他的主子做什么决定,甭管对与错,只要主子想要,想得到,想争取,他顺子就支持。   小全子揉着屁股凑近,和顺子一起看贡院门感叹道,“师父,少爷累成那样,到里面也歇不好吧?”   “那指定会歇不好。   可全子啊,师父告诉你,有钱难买少爷乐意。   他愿意的事,吃多少苦头都会认为值得,还能苦中作乐,细品品或许还处处是甘甜。   他要是不愿意的事,咱们甭管怎么打着为他好的旗帜,他即使在咱们眼中看似很享福,实际上是闷闷不乐。”   所以,走吧?少爷乐意科举,愿意在里面遭罪。咱们那心疼要用到对的地方。   “走,师父。”   国公府的车在快打响五更鼓时才离开。   空间里,钱佩英扒拉宋福生,“老宋?老宋快起来,到点了,吃饺子。” 第六百六十七章 情深深雨蒙蒙   “咋样,咸不咸?”   “正好,好吃,”宋福生一口一个饺子,媳妇包的饺子像小元宝似的。   韭菜肉,白菜肉,两种馅子。   钱佩英推了推盘子,“别只吃饺子,吃两口这猪头肉,吃点儿黄瓜。你是喝粥还是喝饺子汤?”   “饺子汤,”宋福生嘴边沾着酱油道。   宋茯苓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大嘴猴子玩偶,瞅了眼她爹,听到咀嚼声扔下玩偶凑到桌边,将椅子拽开,坐在老爸对面。   钱佩英盛汤时看了眼女儿:“怎的,你也想吃啊?”   “恩,”本来早晨起来太早,茯苓进来时是没打算吃饭的,想着待会儿出去睡个回笼觉再和弟弟一起吃,这么早也吃不进去饭呀?结果她爸吃的也太香了叭。   钱佩英又给女儿盛了碗粥,这才坐下问老宋:“你昨晚睡的咋样?我在外头可惦记了,想着进来还怕更影响你睡觉。”   宋福生端起碗吹了吹饺子汤热气,喝了两口咽下才说“就是来回折腾呗,但是甭管怎么折腾也比在外面住强。看着吧,个子高的今早起来都会腿麻,那特吗就不是人住的地方,比狗窝大不了多少。”   放下饭碗,朝嘴里又塞了口猪头肉,宋福生说:“对了,陆畔赶到了,昨儿半夜到的,我正好醒。还挺巧的,与我一排,就隔着几个舍号,但我没有看清他具体在哪个位置。”   宋茯苓在喝粥,低垂的眼睫闪了闪。   钱佩英惊讶:“真的呀?那你要不要给他带点儿饺子出去,正好你俩一趟房,也能寻到机会给些吃的。”   宋福生用手抹了下嘴,斜睨媳妇,“你可快拉倒,那小子安条尾巴就是猴,猴精猴精的。我饺子哪来的?速冻饺子呀,搁哪冻的,地窖都被水淹了,冰块也早就没了,你怎么解释?”   有时候,好心容易坏自己事,不差口吃的,差麻烦。   别说陆畔那种聪明人要防着,就家里米寿有时已糊弄不住。   刚佩英还说,为给他包饺子吃,需要一气包几大盖帘才能拣出一些煮熟送进空间,要不然米寿会问:“姑母,饺子怎么变少啦?数目不对。”   所以说,你看佩英这人,刚才还在抱怨米寿总看着家里那点儿家当,这功夫又热心肠不长脑子要给陆畔拿饺子。   宋茯苓忽然插话道:“那他有吃的吗?”   匆匆赶回,说明许多东西有可能准备。   “有,”有吧?   背那么多东西,能那么缺心眼不带吃的吗?   陆畔确实才赶回来,但是家里那么多奴仆就为伺候他一人,能不给准备好?   宋福生一摆手,为以防万一:“今早我吃的挺多,晌午就不进来了,你娘俩不用送饭,我就在外面饿了吃点心饼干。要是看他真没带口粮,想招将我的那份吃的匀给他。”   走了啊?干掉碗中饺子汤。   担心外面要集中被扒拉醒了,要是使劲晃他不醒,再给衙役吓着。   “好好考,爹。”宋茯苓站起身一攥拳。   闺女那张小脸真招人稀罕。   宋福生消失前笑骂说:“你最坏,你。”将书都倒动到外面去了,能考好吗?坑爹的玩应。   ——   “砰,啪”一声,宋福生出空间就见到有考生摔他棚子前了。   那脸盆皂角甩出老远。   衙役提醒:“慢着些,活动活动再走。”这么一会儿摔倒多少个了。   谢文宇闻言挎着脸盆翻白眼,还示意前面的学子让一让,你们不急,他很急。   心想:必须抢第一拨坑位,要不然他就着别人的热乎气,闻着别人的味儿,实在是蹲不下啊。   路过宋福生棚子前,谢文宇还招了招手,一脸着急似在说:刚叠被,您这是才起呀,这地方还能睡得那么香吗?快些,抢马桶。   宋福生也比了下手,意思是你先走。   衙役瞪着眼,看这俩人你招呼我,我招呼你的。就那么巧吗?你俩认识?   宋福生一看人家都面露警告了,转回身接着叠被,归拢东西,撤板子。   这九天不让说话,明显比考秀才那阵严格多,递东西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在宋福生看来,这些人起大早排成队,被衙役们三五一个站岗押着去上洗脸上厕所,就跟现代监狱的犯人没啥区别。   那和古代监狱对比呢?   古代的犯人不洗脸,没可比性。   瞧瞧,就这么惨。   宋福生肩膀搭着帕子,端着脸盆,腰上别着手纸,正随着队伍晃晃悠悠往前走呢,发现前面怎么停住了。   谢文宇在陆畔的棚子前驻足。   一会儿看陆畔的脸笑,一会儿抬眼看棚子。   行啊,哥们,弄的挺讲究呀,早知道他也弄成这样。   连谢文宇附近的考子也多是在看棚子,在没有猜到这人的身份前,棚子对他们这些文人来讲更有吸引力。   因为很羡慕的,很羡慕。   打眼一瞅,以为是进了小竹林,整个舍号里郁郁葱葱,棚顶的画里还像有一缕阳光在照耀。星辰、阳光,绿色的生机,在这里答题,意境一定好。   宋福生肩膀搭着毛巾来了,一个个都瞅啥呢?   侧过头一看,第一反应是拧眉,陆畔你咋在屎窝子这里,不应该呀。   老宋这人很实际的,画作再郁郁葱葱坐在这里也闻不到清香,闻的都是屎臭味不是?   而陆畔在宋福生出现那一瞬也终于动了。   之前,他一直坐在舍号里打坐来着。   不是要练武功,是腿麻了,睡的还有点懵,想静静。   然后谢文宇就开始了他的羡慕之路,在心里给自个莫名出了一题目,题目是:假如,我也有个这样的岳父。   谢文宇看到陆畔出棚子正要寻帕子,就那种如厕完会用到的帕子,宋福生像能猜到似的,嗖了下从腰间抽出纸递过去。   谢文宇看到那未来有可能会成为翁婿的俩人,一起蹲坑,蹲坑完一起洗脸。   珉瑞才回来,实在是糟糕,脖子上有黑泥,他看到宋福生比了比自己的脖子提示让擦一擦,珉瑞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宋福生拿着毛巾就要上手。   那对儿将来的翁婿又一起洗牙,洗牙时还你瞅我我瞅你,不让说话,就用眉目传情。   最让小谢感觉很温情的一幕是,宋福生匆匆去,匆匆回,引得很多衙役和他们这些考子也纳闷看过去。   只看,宋福生在珉瑞棚子前,不知在干啥呢,一动晃动手,好像是在撒什么东西,撒完周围飘香,很香。   小谢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在全心全意照顾未来女婿,以确保珉瑞别被那些臭气影响到。   而福生是撒完香水就走,表情很从容。   心想:我洒洒水,我看谁敢管我?咱可没与陆畔讲话,让你们找茬都找不到。   他将闺女给带的香水全用了,就忘了,他闺女还指望空间给变回来呢。   当然了,过后女儿要是埋怨,福生也定不会在意。   在他看来:香水不当吃不当喝的,用没就用没,还能比消炎药珍贵? 第六百六十八章 甜蜜蜜   第一天上午,宋福生考的极好。   答卷时,有时答着答着都和舍号前的衙役对视:你可要守好我哇,勿要让旁人抄我的。我这么有才,都被自个的文学造诣吓着了,咋看啥都会?   陆畔是……   看守陆畔的专员衙役:“啊,啊啊啊欠!”哎呦俺的娘呀,揉揉鼻子,想弄条面巾围上。   陆畔认为,宋叔挥一挥衣袖没带走的这些香味,就是打入他内部的敌人。   他用绢帕捂着鼻子答题,很是费劲的还要单手研墨:   太香了,他有点不适应。   更不适应的是,长这么大,从来也没长时间的守在屎坑旁边。   这味道是真熏人,再加上那香味一混,熏的人脑瓜仁疼,比血味难闻多了。   总之,陆畔答题略有分心,心里总是在琢磨着:回头应该向皇上和祖父提议,茅房和考棚离的太近,这样真的不合理。   晌午,到了该统一吃饭上厕所的时辰,每位考生都先将试卷小心翼翼放在卷带里,背在胸前。   这才能被准予分次分批的排号去打煮饭的水,喝的水,上厕所。   也就是说,宋福生想单独给陆畔一些吃喝之类的,自从试卷发下来后,完全不可行。   突然发现他俩人遇不上了,分次分批的原因,想像今早一样一起蹲茅坑刷牙洗脸,不成了,只能在路过陆畔考棚前俩人对视一眼。   不过,宋福生上厕所回去时,路过陆畔的舍号,有见到那小子在午休,竟然在旁人忙着吃饭时他睡觉。   也不知那小子吃没吃饭。   而睡醒后的陆畔,下笔如有神,明显比上午有精气神多了。   直到三日后,三天一场,共考九天三场。将第一场的试卷收上去、第二场的试卷还未发时,宋福生和陆畔才又肩并肩站在一起。   宋福生面对比他还高大半头的陆畔,眼神闪烁了下。   陆畔点了下头,意思是:放心,还有许多吃的,姐姐给带的肉脯类还没动。   宋福生又挑了下眉眨眼。   陆畔再次点了下头:放心,叔,夜间休息的也不错。   宋福生拍了拍自己的脸盆,陆畔立马就默默跟上。   宋福生脸盆里是热水,他在考棚里用小炉子特意烧的,正将一半热水倒进陆畔装有凉水的盆里,倒完后将小木盒放在井边石坛上。   陆畔先瞅了眼大半盆水:晌午不需要洗脸,洗脸也不需要用热水,叔刻意给他倒这么多热水,应是想让他沐发。   伸出手,陆畔就去摸宋福生假装不经意间放在井坛边的皂盒,才打开盒子他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微不可及地嗅了下鼻子,恩,是沐发的。   宋福生眼里含笑,主要是笑,你看,这小子假如在他旁边舍号,他俩真的能打小抄,   与他多默契,一个眼神就明白啥意思,那小子摸皂盒和打开盒子的手速更是又从容又速度快。   人家也没偷偷摸摸,大大方方的表情,然后一般人还看不清动作。   就在宋福生和陆畔一人一个盆,在井边石坛上齐齐弯腰洗头发时,看守考生们的衙役无语。   干啥哪?晌午打水是让你们煮饭吃饭,都啥时候了还沐发?你俩洗个澡得了呗。   真的,就没见过这样的。   排号来井边打凉水的考生们,也很是侧目呀,他们不敢想,进贡院考试还能有这种洗头发的操作。   有个人的手就悄悄摸进了皂盒,陆畔额上全是沫子,闭着眼洗头就给此人手腕抓住。   “嗳嗳?松手,”谢文宇揉着手腕,疼死了要。   拧着眉看陆畔,干啥呀,又没有偷别的,他不就是想蹭点儿沐发的吗?   三天了,他也想洗洗好不?   后来,这个中午,谢文宇甩动着带茉莉香的长发,林守阳一手夹着脸盆回考棚,一手拽着一缕湿发闻了闻,还挺香,回头让管家也买。   还有王哲发,他就在宋福生他们后一趟考棚来着,打水遇见也蹭了顿洗发精,不洗要黏成了条,宋福生瞟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准许用。   陆畔觉得自己沐发完好像重生了一般,终于干净了一些,感觉活了过来。   空间里的宋茯苓:   “爹,我预备装话梅的盒子哪去啦?”   “爹,我给你的香水,它怎么不变回来呢?”   “娘,你有没有好好变呀?”   钱佩英摆上四菜一汤:“有认真变,我都喊变变变看我七十二变了。”   宋茯苓拦住宋福生想要上饭桌,双手插腰道:“我的口罩。”   “什么口罩?”   “就是放在茶几上那个。”   “我考了一天,你不问问我考的咋样,就知道管我要这要那,别闹,爹得赶紧吃饭,我给陆畔了。”   “爹,你怎么能不问问我就给他?那是我亲手做的口罩。咱不提古代姑娘家的女红不能随便送人,就说,我都没有戴呢。”   就你那手艺还女红?我看你像女工用脚缝的,宋福生笑。   笑的宋茯苓更不乐意了。   钱佩英急忙当和事佬,让女儿也坐下吃饭。   先劝的闺女:“你要是戴了,你爹就不能给别人,他能瞎给吗?你别古不古代的,你爹可能是着急忘了,咱古的又不纯,顶多一赝品,就寻思是新的怕啥的。”   又说宋福生:   “你咋不问问就拿出去?咱家有新口罩,想给陆畔,我给你从外面家里拿新的。你都说她和你急眼,那是她 第一回 动针缝的,容易吗,给手指头扎俩眼,她能舍得给人?”   宋福生给闺女夹一筷子菜,“当时你没在空间,我去哪打招呼?三天一场,等到发下一场卷子又会管得严,不准递东西。不是故意的,等回头我给你要回来。”   “要回来又不能戴。”   “那也得要回来,这点事,爹心里还是有数的。要不,等我考完了,我给你缝一个,也给手指头扎俩眼?”   宋茯苓噗嗤一下笑了,给老爸夹了一筷子菜:“算了,你快吃饭吧。”   至此,从第二场考试开始,陆畔解放了用绢帕捂嘴的左手,戴着绣有“苓”字的口罩,如虎添翼般答题。   苓,茯苓,看这女红像初学的孩童绣的,那就对了,定是茯苓绣的。   能不能是茯苓找借口让宋叔将口罩给他的呢?   陆畔想到这种可能,戴着口罩,眼睛微弯。   茯苓,谢谢你的口罩。   我戴着你,我们一起科举。   哈?他刚才在心里说了什么,他竟然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   陆畔答题的笔尖顿了顿,彻底写不下去了,戴着口罩舔了下唇,可是,说完却感觉不赖。 第六百七十章 东北人   到了考试第六日,第二场马上就要结束,开始往外抬人了。   要知道共九天,这可不仅是考验学识能力,它还考验人的心理和身体素质。   连续九天吃不好睡不好,连尿都尿不好,可不就会有人倒下。   陆畔将笔放在砚台上,看到几名衙役扑向他旁边的棚子,想了想,回手扯过带轮子的考篮,打开最上面的一层。   “给。”   衙役一边帮忙将虚弱的考生扶到同僚身上,一边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   回头就被吓一跳。   老大一根人参了。   陆将军,你要不要这么夸张?进考场你带根百年人参啊?再说您倒是给切切呀,别人至多带参片,您带一整根。   是大姐给带的,他也不晓得为什么要带这种东西。   陆畔又朝前递了递,等衙役接过,他才戴着口罩低头接着答卷。   脸上波澜不惊,递根人参就像递个馒头一样。   还别说,这人参让旁边舍号的学子,狼吞虎咽、牛嚼牡丹,啃了几口后,奇迹般的,好啦。   而任族长就是在这天被抬出去的。   他不是幸运儿,舍号旁边,没有陆将军这样给得起人参的人物。   任尤金悠悠转醒就哭了,坐在贡院门口,望着紧闭的“龙门”哭。   “爹,”他三儿苦着脸不知该咋劝。   能及时出现,就是在家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自己婆娘都叮嘱过他:“你别给爹送进去就觉得没事儿了,要日日去门口转转,俺们觉得爹挺不到最后。”   这不嘛,他就天天都来贡院门口晃悠,前两日还心想:爹挺能坚持呀,咋还没被送出来。今日,心里的石头落地,终于被送了出来。   可咱这真话不能告诉老爷子,以免回头挨个大嘴巴子。   任族长老泪纵横,情绪很激动。   哭自己太老了。   这人呀,真得什么岁数去干什么事,错过了,那就晚啦。   二也是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他不曾有一丝后悔来参与科举,虽然早就知晓结果,但是不拼不搏,等于白活。   任族长哭的鼻涕流出来哽咽地说,“老三。”   “是,爹。”   自己指定是不能当大官了,科举前程就此到了终点。   但他村里还有一个,正在里面拼搏,那是个重情重义的,更是个让他子孙后代都可能借到光的:   “往后,咱家更要与宋家交好,”争取交情五颗星那种。   “往后,甭管我还在不在,你们凡事都听福生的才能日子好,记住没有?”   “爹,您咋能不在?你这不是没事了嘛。”   “我说你记就得了,你别不以为然,听他的就对!”   急的任族长直溅吐沫星,“他走过的米比你吃过的盐都咸。”   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三:“爹,那是福生兄弟的脚咸。”要不怎能给米踩咸。   “爹?爹!”   任族长眼皮一番,虚弱的又晕厥了过去。   这第二场考完,贡院陆续共抬出去三十二位,宋福生此时还不知任族长就在其中。   他在忙着在第三场发卷前,他又要洗头发了。   陆畔拿起皂角盒,刚一打开就觉得味儿不对,又放回原位不动,扭头看宋福生等着以前的沐发乳。   宋福生:嘶,你小子是属狗鼻子的吧?   宋福生在头上比了个哪吒的造型,使劲瞪了下眼,给眼睛瞪的大一些,又摆了摆手。   陆畔抿了下唇,立马看懂:那个模样是茯苓,是茯苓不让用了。   为何?她连亲手做的口罩都赠与了他,为何不让用一点点东西。   看了眼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凑齐的谢文宇、林守阳、丁坚、以及不知道是什么鬼的王哲发。   陆畔:好吧。   其实王哲发倒不是很爱干净,他不是来混沐发水的。   他是不知道休息时该站哪松散,总感觉背靠大树好乘凉,站这里不会被衙役赶回狭窄的考棚里,能多放会儿风,多活动活动腿脚。   洗头发、洗脖子、洗脸,拿帕子擦胳膊擦膀子。   宋福生领着这些个小子就是个洗。   衙役们眼中,这几人真是让人无语。   洗完,宋福生也不想回考棚,连续几天要累死,他不想考试,不想埋头苦答,不想睡觉。   给一个正常人关起来几天,简直能让人发疯。   他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外面疯走一圈,哪怕只逛街不花钱呢。   宋福生假装晾干头发,在井边做伸展运动,只要衙役不命令他回去,就在这里乱晃,甭指望他自个主动。   陆畔看了眼他叔,站在宋福生身后学伸展的动作。   当宋福生无意间再回头时,一愣。   愣后一想,好好好,都来吧。   扩胸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踢腿运动,一二三四……   体转运动……   宋福生身后先是陆畔他们几个跟着做,接着是三十几个没回舍号的凑了过来,再后来,有个别衙役也跟着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抖抖手啊抖抖脚。   反正,这贡院里清一色的男子,没什么体统不体统。   考试进行到今日,夜间上厕所都有不顾体面光膀子穿亵裤出考棚的。   “大人,”有几位衙役发现学政大人出现,瞬间立正站好。   还有衙役,要立即喝令宋福生他们回舍号,被学政大人比了下手势拦住,让他们学宋福生蹦蹦跳跳还能接着考,挺好。   在学政大人心里,这些都是好苗子,一定要让他们考好。   宋福生更是明年进京赶考的代表人物,年纪可当兄长,处世为人稳妥,让这些学子与他走得近极好。   到时,他会安排由宋福生带领这些人,代表奉天学子出战。入了京,可是代表地方。   就可见,乡试还没考完,学政大人已然认为宋福生考举人完全没问题了。   学政大人要的是三甲中有奉天籍学子。   九日一到,靠近宋福生这几趟舍号的好些考生,学会了第八套广播体操。   “娘。”   龙门开,杨明远脸色发白,脚步略踉跄的出现。   “怎么样儿,在里面吃的好,睡的好不。”   杨明远的哥嫂急着问:“你答的好不好?”   如若没有宋福生在临进考场前给了许多吃的,咸鸭蛋、腊肉、果脯、干枣。如若杨明远一天三顿只吃列巴或煮白粥,他想自己,绝对会比眼下考得差。   而这次,他敢说,发挥的极好。   杨明远非让他娘和哥嫂先回家,回眸瞅龙门,等待宋福生出来。   王哲发看了眼与他一起来的同乡们都走了,包括胖胖的李进,李进已经什么都顾不上,套关系都不想套了,就想马上找个舒坦床铺躺着,只他一人,背着一个包,在门口等宋福生。   陆畔出来了。   “少爷,您可还好?”顺子眼睛都红了,这可叫九日没见少爷,从来也没这么久,想死个人啦少爷。   小全子疑惑地看看陆畔身后:“少爷,您物什呢。”怎么就拉一个考篮。   还要它们做什么。   所以说,宋福生出贡院最慢,他不穷,东西就多。   他还抠门,从不大手笔,将这些东西都要装回家,他给油纸都从棚子上抠了下来。   大哥,别急,等风等雨等着你。   带货王宋福生,大包小包终于出来了。   宋富贵:“福生”   “子帧兄。”这是王哲发喊的。   “叔。”   “叔。”   陆畔和杨明远异口同声道。   陆畔嗖的一下转过头,寻声隔着人群眯眼看向杨明远。   杨明远也在看他。 第六百七十一章 鸠占鹊巢   “将军,可否留步?”   老者拦住陆畔直奔杨明远的脚步。   “将军,请受老夫一拜。”   说着话,老学子撩了下长衫就要下跪。   他身后的儿子和一老一少两名奴仆也要随之跪下。   来者正是啃咬几大口人参的老秀才。   陆畔微点下头,示意来人扶住,“不必如此。”   什么?他就是将军?   什么?他如若就是将军,那他必是定海将军,咱们上一场的榜首。   有很多人都暗地里猜测过,定海将军入科举,是为向世人证明有出将入相的才学。   原来定海将军长这模样,气宇轩昂,难怪有玉面将军之美名,以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附近的考生们,尤其是外地来赶考的秀才们纷纷驻足。   一个个不着急离开了。   比起奉天城的百姓偶尔能得见将军打马经过的风华正茂,他们可是没见过定海将军的模样,决不能错失机会。   此时,贡院门口这些人,又听见那位老者感谢了一番,听话听音,已然晓得是定海将军赠与人参,才得以让老者坚持考下来。   每个人更是打心眼里觉得,将军果然是亲民的,老秀才真乃幸运儿。   “将军,不才斗胆,能否为您赋诗一首?”有几位老秀才嘴唇考的发白,满脸激动上前。   年纪轻的秀才们闻言,更是急忙跟了上去,书生意气更浓。   不是只有奉天百姓才记得那场恶战。   不是只有奉天百姓才会知晓,定海将军承接父旗,临危受命,差些为那场战役战死沙场。   谢文宇一听,珉瑞要被争先恐后夸奖了,这些外地秀才们终于能知道知道珉瑞是谁啦,那可是他的发小,他发小是定海将军,唰的一声打开扇子。   丁坚笑着打开扇子,他是被这气氛感染,且在心里很期待下一场的到来。   他想,到那时,四面八方的学子齐聚京城,想必表弟是定海将军又是赶考之人,一定会更受瞩目吧。   林守阳现接过小厮递过的扇子,站在离陆畔很近的位置,也骄傲的一把甩开。   王哲发在老秀才门激扬顿挫的声音中,半张着嘴看陆畔侧影。   他都忘了要回头找宋福生那事了。   王哲发吃惊到失声:   与他一起沐发、洗脸、抖抖手啊抖抖脚的人,居然是定海将军?   此次来奉天,他到底是经历了啥子嘛,总能发生心惊肉跳的事。   他和定海将军一起活动过腿脚来着,回头出去讲,也不知会不会有人相信。   “宋叔,他真是定海将军?”杨明远愣愣地望着陆畔。   “是”,宋福生看到有许多人,正自发的在向陆畔行文人礼,各种不要钱的赞誉之词向陆畔身上甩,恨不得给陆畔围起来,微微一笑。   笑容里有点莫名自豪。   那小子再考下去,如若再拿下状元,想必在许多人心里更是活的像个传说似的。   “怎么样?定海将军和你想象中一样不?”   杨明远看了眼宋福生身后的顺子,在心里压下那日雨中,陆畔将他考篮扔在地上隔着雨幕瞟他一眼的场景,拱手对宋福生道:“今日有幸得见,陆将军果然仪表堂堂,文韬武略。”   宋福生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那当然,那小子长得帅,人不坏,还有才。   瞧宋福生这没文化的样儿,别人是四个字四个字的甩,那头还作着诗,到他这秀才第二名,评价人很接地气。   即使在心里评价也不能这么没文化啊,是不?   站在宋福生身后的顺子,看着杨明远似笑非笑了下,眼神里似在说:既然知晓我们少爷是谁,那请你好自为之。   顺子早在宋福生刚一出贡院时就赶了过来,和宋富贵四壮一起帮着拿东西背行李。   少爷那头不用管。   凡是有少爷和宋家人一起出现的场合,他只要做到全心全意安排好宋家人就会立功,这才叫真正的表现好。像这种诀窍,他都不舍得传给小全子。   杨明远接收到顺子略带挑衅的眼神,再开口时,没了之前从容的叫宋福生叔,略显心事重重。   定海将军叫宋福生叔,他也叫叔?   他和定海将军身份上差的多,至少想叫叔不能在眼下叫,以免让陆将军听见不喜。   刚刚隔着人群,陆将军看他的那个眼神,也正说明确实不喜了,他得罪不起。   杨明远含糊着起头和宋福生说话,前缀啥也没叫,直接说起感谢这考篮,他考的极好,不好意思的是,全吃了。   宋福生再次笑出声,可见他自个考的挺好,总是露笑脸嘛,拍了下杨明远的肩膀说:   “全吃了就对啦,如若我送与你的考篮能助你一臂之力,更进一步,榜上有名,那说明它是个好运的,你更要保管好,下一场带着它接着考。”   杨明远望着豁达的宋福生,深深地鞠了一躬,得到了顺子甩了个大白眼。   宋富贵和顺子站一排,都是站在宋福生的身后。   他背着筐看了眼顺子表情,又瞅了眼杨明远,眼神闪了下。   富贵心想:回头要问问,顺子要是说此人不好,他自然是信顺子的,他们感情才是杠杠的,然后给福生献“谗言”。   陆畔走过来时,杨明远正好转身离开。   ——   马车上,王哲发一动也不敢动。   他借子帧兄光,竟然坐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去哪,不知道,始终愣愣的。   “来,哲发兄,下车,”宋福生先在车下河陆畔私聊了两句后,才掀开车帘说道。   “啊?噢,噢噢。”   一品轩掌柜门口迎接:“宋老爷,请,这位老爷请。”   “天字号来客啦!”小二冲里面招呼了一声。   宋福生打头进了酒楼,正要上楼,听到富贵喊道:“嗳嗳?你去哪?”   顿住脚步回眸看过去才发现,富贵是在喊王哲发,那位哲发兄直不愣腾正在向里面走,不知上楼。   “来,哲发兄,随我上楼。”   天字号间,宋福生坐在主位,倾听王哲发眼圈通红讲述这两年的不易,时不时的给“以前同事”倒盅酒水。   宋富贵和四壮、牛掌柜,也一边吃着菜,一边听着甚是感慨。   “总是比军户强,不是吗?你还能来赶考。”   王哲发点头,“那倒是。”多亏他是读书人,身上有秀才功名。他比那些被分成军户的人还是强出很多。虽没见过那些人,但是耳闻过。   “子帧兄,那你呢,说实话,我都有些不敢问你了,我们眼下差距太大。我总感觉,这次见面,我与你有天地之差。”   宋福生一摆手,“你这就夸张了,有什么不敢问的,还能吓着你?更何况真实情况确实吓不着你。这么说吧,哪有什么差距,我们同样是秀才,这不是还一起应试来着?同样要下地刨食。”   王哲发无语,急忙站起身给宋福生倒酒。   他希望宋福生再多喝些,多喝能多说实话。   谁家普通秀才,能结识上极品贵胄?   谁家地里刨食的,能在他所居住的城池里还有房产?   四处有房产的那不叫农家,那叫地主。   总之,王哲发认为:   子帧兄,咱多年不见,我不借钱呀,你别以为我傻,我只是觉得我们该说说心里话。   这样的话,等回头回了家,或是甭管将来去了哪里遇到从前家乡的人,我都有显摆的,到时我就说:“我们这群逃荒里有出息的,他叫宋福生。”   宋福生喝了两杯酒,放下酒杯道:“最初,我们也很难……”   与此同时。   陆畔已经送走了两位叽叽喳喳的姐姐。   隔着屏风,正泡在浴桶里,听属下讲这九日里发生的事。   “恩。”   这就是“下去吧”的意思。   屏风外,属下退下后,管家又上前,接着汇报府里近些日的情况。   少爷离开俩月有余,要汇报的事很多。   陆畔也已经从浴桶里出来,身上围着一块巾子趴在皮床上,一边听管家讲述,一边由着小厮给他擦干后,按摩肩、颈、腿。   没耐心全部听完,有些事情其实大姐已经讲过。   陆畔闻着香炉里的袅袅香气,趴在皮床上,闭着眼睛打岔道:“讲一下城里近况。”   “是,少爷。”   一盏茶过后,陆畔才围着浴袍走了出来。   他站在铜镜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伸直胳膊。   顺子这才一摆手,负责更衣的四位小厮上前,陆畔身上的浴袍被脱下,露出古铜色大片后背、腰、腿。   他换上了白色的新里衣,外衣,扎腰带,束发,带冠。   “都备好了?”   顺子答:“少爷,按您的吩咐备好了。”   左持螃蟹右持酒,不觉今朝又重九。   恰好考完,明天就是重阳节,少爷回府后就打发两位大小姐走,让赶紧走,就为去先生家过节。   其实,顺子打心眼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是:   少爷,你这个时辰要随着先生一起回,美其名曰还没有去过新家,最近两日不忙,两日后就忙了,反正理由再多,小的也知道您这是故意的要奔着被留宿哇,留宿不好,您咋那么不讲究。   但是心里吐槽再多,顺子有给陆畔准备很多像样的换洗衣裳。   虽然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到,先生即便出于客气留少爷住下,也不会让少爷和茯苓姑娘住一屋,不是,呸,自个咋这么猥琐。   是不能在同一屋檐。   但是万一少爷穿着衣裳故意满屋乱晃,这个里衣(睡衣)就要弄的打眼些,必须要显得少爷气宇轩昂,形象上务必让茯苓姑娘一瞅就心动,这个,他顺子懂。 第六百七十二章 你可真贴心   陆畔按约定,准时出现在点心店里等待宋福生。   小厮们在门口守着。   陆畔特意选择坐在吧台里,环顾四周。   有点可惜,又歇业了。   不过,关门这主意,最初还是他提的。   他有和茯苓祖母单独谈,有传达给她老人家:这是自家的房子,不用像和三姐姐合作那阵顾虑重重,做的开心就好。   是的,有这么一出,马老太当时还说:“那咋能只开心就好呢?要挣银钱的,要挣。”不挣才会不开心。   房主变成了珉瑞的更要给多挣,要比对陆之婉更用心。   哪成想,世道总是出来插一脚,不成全。   这头宋福生被小厮们迎着进店。   他才打发人,给王哲发送到李进的住处。   王哲发明日就启程,要随李进那些同乡一起尽早赶回去。   一是家里秋收才过,据说,离家前,家里闹灾挺严重惦记。   二是,那小子更惦记这次下成绩。   因为这次再发榜,不用蹲在榜下看看就回家自己报信,会有专门的喜差一路吹吹打打,上门报喜。   所以,哲发兄刚才喝多后大舌头说,“万一我考的挺好呢,我觉得我考的真尚可。子帧兄,我领你留我的情,像你这样的人物还能真心留我,你是这个,我大哥。但是晚归,我是真怕错过在乡亲们面前最露脸的场景。”   王哲发那是真敢与他讲实话,面子里子都顾不得了。   还说万一考下举人,不仅要对赶赴京城有所准备,而且还要回家收礼去,彻底翻身农奴把歌唱。   举人嘛,免税。   附近十里八乡的地主一准儿会有上门投靠的,将田地挂在名下,王哲发说,他就能富了。   “等了有一会儿吧?”   “没,我也是刚到。”陆畔站起身。   宋福生上下扫眼陆畔,他就吃顿饭喝顿酒的功夫,这小子就变的干干净净,不是坐在屎棚子里那个人了,真是人是衣裳马是鞍。   “走哇?”   “走。”   俩人边彼此交流着这次考的如何,边步行着走向街头。   故意没坐车,不能再坐了,坐九天,宋福生在贡院的梦想就是出去后能溜达溜达,正好给家里买点儿啥,明日过节,别空手回去。   他爱往家买东西。   谢馥春卖胭脂水粉的小楼里。   宋福生一边挑选着这趟想买回去的物什,一边回答陆畔的问题。   “那都是茯苓弄的,这里没有卖的,即便有卖也是茯苓没多添一道程序的那种。没看后头沐发那阵,我给你比划吗?她就可怜巴巴给我那点儿,再多也没带。”   “嗳?那个谁,这是抹哪的?”宋福生招呼店员。   他看这盒挺好看,给闺女买了应能稀罕。   啊,腮红,宋福生明白了,就是抹红脸蛋的呗。   陆畔在旁边控制不住给意见:“叔,这也太红了,”无法想象茯苓的脸擦的跟猴屁股似的。   富贵和四壮在旁边听着,没觉得咋样。   可怜了顺子,顺子正一脸玄幻。   陪先生逛街就够跌破人眼球的。   要知道,少爷没陪过老夫人、夫人、几位小姐上街,谁敢向少爷提这种“无理要求”?万万没想到,陪人逛街的第一次,给了先生。   然后,然后这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他家少爷,平日里那是多一句废话都没有的人,眼下正在和先生讨论一盒擦脸蛋的。   绸缎庄里。   “这布怎么卖的?”   陆畔站在宋福生旁边,瞟眼叔手中的花布,不用猜就知道买给茯苓的,实在忍不住道:“那个杏色的锦缎,我瞧着比这个好看。”   “是吗?你不觉得那个太素吗?”   顺子早已从震惊变成不耐烦的心理,你俩有完没完,到底啥时候能逛完。   出城后。   宋福生坐在马车上喝着茶,望着车外对陆畔说:“你看那几台车,瞧上去怎的那么眼熟?”   陆畔连望都没望一眼。   眼熟就对了。   他家的车,在城外等好久了。   “啥?”宋福生惊讶地瞪眼。   你说这孩子不是败家吗?你早说给带了不少礼物,他是不是就不买了,只茱萸香囊就买了好些个带回村,这劲儿费的,这腿走的,累坏了。   而陆畔之所以陪叔逛街,完全是出于尊重宋福生的心理。   他认为叔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出门给家人带礼物、亲手挑选,意义不同。   虽然他从来也没有出现过手头短缺的情况。   但是他假想过。   如若他生在平凡之家,他也会在出远门归家前给老人、孩子、妻子买些能用到的交给她们,那是男人在外面,靠本事养家最有成就感的一幕。   他不能剥夺了宋叔的那份快乐啊。 第六百七十三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一更)   浩浩荡荡的几辆马车,即将进村。   “站住,不站住我可喊人啦!”站岗的小伙子拿着破棍子嚷道。   站住个屁,任公信急忙小跑赶了过来。   他正在村边使唤长工,让给家里拾掇柴火垛呢。   任公信瞪着村里执勤的小子,对准脑瓜子上去就是一撇子。   多亏他在场。   让谁站住呐?你是不是瞎?看不到那车辆即使被遮掩了一番也宽大到与普通马车不同?   搞不好就是国公府来人了。   咱村里有个叫宋福生的,很吸引贵胄,比如和陆公子那样的人物常来常往你不晓得?   不,如若是陆将军来了,不一定是宋福生吸来的。   陆公子总来任家村,至于是被谁吸来的咱心照不宣。   总之,在任公信眼中:有的村民实在到发傻。是,村里现在不让进外人,可你要因人而异,你不能谁的车都拦,你敢一视同仁那是缺心眼。   虽然任公信制止的及时,但是小伙子那一嗓子还是将奶砖房和辣椒房的村民嚷了出来。   同时,打先锋骑马的顺子,也听见了那句喝令。   顺子:“……”   我天,一年一年也遇不见敢拦他们车的,你还别说,冷不丁的听到让站住还挺新鲜。   宋福生从车里探头道:“是我,让我们先进村再说。”   将头缩回车里后,宋福生就与陆畔解释:   “说来话长,这站岗放哨,还是我定的。   我下的命令,水患过后,甭管谁来也不能随意进村。   这不是哦啊外面总有讨饭的来,也是怕有的村民在外面串亲戚被过了病气。   他们东蹿西蹿不要紧,但是身上沾了脏东西回头进村,担忧再给别人过了病气,日子一久,那不是全村就完了嘛。”   陆畔问:“那有急事,必须要出门的呢。”   “必须要出门的,回头进村,先在村口窝棚里住几日,观察观察。先看看他咳嗽迷糊恶心不,啥毛病没有,再让回家。”   可是此刻,宋福生说完,忽然意识到,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这特娘的,自个考完试回来不会被隔离吧?   自己被隔离不要紧,他可是带着客人来的,总不能让陆畔与他一起住窝棚吧?   面子上不好看,也没有那么办的。   哪有朋友来家过节,先让人家在窝棚里对付几日才可以登他家门?   陆畔一句话没说,眼里含着笑意看宋叔纠结,往嘴里扔了一颗话梅。   此时,车外的村民们都知宋福生回来啦,各个很兴奋。   团长,考的咋样啊?   族长爷已经报废算是指望不上了,你能不能让咱村出个举人啊?   宋福生先下的车。   他寻思抢在陆畔听不着前,赶紧安抚村民别隔离他,让他回家。   这样的话,他就能保住面子,免得在陆畔面前很尴尬。   “那个什么,先别问考的咋样,先说重点。都听我讲,我回家自己隔离去,不会乱走,就是不住棚子住在自个家,等回头送走客人再来棚里住,明白不?另外,我们家退出竞选一二三等家庭,谁让是我破坏规矩。”   宋福生还没有说完,有村民就大声抢话道:   “团长,您当然要回家了,你家里人都等着你哪。刚你阿爷还站在村口念叨你要家来啦,他得回去放粮煮饭。”   “就是,考九日下来,人都要累坏了住什么棚子?你咋能有这种想法?”   “团长,俺们都听族长爷家的老三说啦,您让俺们别乱走真是为俺们好。   听说外面有那娃被染了病站不起身啦?听说慢慢的浑身都没有劲儿,还有那喘不过气的是不?   要是没有你之前给我们下死命令,俺家娃会不会也那样?俺一想就后怕。”   还有不明村民在后面抢话喊道:“我看谁敢给团长关进棚子的!给团长关进棚子作甚?咱族长爷回村也回家啦,”   这一听就是不明群众,以为前方的村民们要给宋福生关起来。   宋福生愣了下,抓住重点道:“族长爷也回家了?”   “啊,才回来就让俺们送回家了。”   “对啦,团长,向您报告,眼下棚子里关的是他家老三,是族长爷下的口令。”   宋福生扭头看向棚子。   任族长家的三儿子正在棚子前,默默地向宋福生挥了挥手。   老三的心里话:   等爹时,他寻思看看城里啥样就四处瞎溜达。   后来,回村的路上,为分散老爹科举失利的心思,不停讲述城里的惨样。   进了村后,他就又一顿向大伙讲述团长真是为咱们好,如若没有宋福生,你说万一谁家娃染了那城郊疫病可咋整。你们不晓得,外面城池边上那一片可惨啦。   通过他干巴巴的讲述,他硬是给大伙说感动了。   都能感受到,那一瞬,全村村民空前一致的在听完后思念宋福生。   可是,就在那时,老爹戴着口罩,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突然下令道:   “给他关起来,让他瞎溜达。我和福生虽出村赶考,但没去城郊染病的那个地方,我们身上可是干净。他就不好说了,他去那里看过热闹。”   老三此时望着宋福生,满脸写着:“团长,我爹好坑儿呀,我冤啊,您可要为我做主。”   宋福生冲老三点了下头:知道了,接着隔离吧。   陆畔坐在车里,亲耳听着这种种,笑了下。   前后来了个反转。   本来宋叔下车前很明显有点担心,转回头却变成这样。   能让一人几人为你出头说话,那叫人缘好。   能让许多人为你着想为你出头,那才叫得人心。   其实陆畔也想下车来着,想站在人群里听村民们讲这些,而不是坐在车里旁听。   但是他下车,这些人就要对他行礼。   贡院门前也是,认不出他,他很自在,认出了,那些人即便为他献诗词也要弓腰敬上。   他那份闲适的心情就跟着变了味儿。   所以,一直以来,他很喜欢去宋家坐坐。   那一大家子人见到他,表现的都很自然,哪怕相处中稍稍有些拘束,也比外面的人强上一些。他也能放松一些。   至于最喜欢的嘛,当然是茯苓。   因为……陆畔一笑:   因为茯苓在他面前是最没自觉的,他的身份在她那里总是显得无关紧要。   那是一点儿紧张也没有啊。   “回来啦?”阿爷比划着烟袋锅。   宋福生也离很远就挥手:“回来啦!”   当宋茯苓听到外面热闹非凡跑到大门口时,顺子正好掀开帘子。   陆畔抬眼间,笑看着她下车。 第六百七十四章 我们用双手创造的家(二更)   马老太知晓陆畔的心思,自然就格外留意那方面的动向。   刻意留意到一种什么程度呢?   在别人眼中,陆畔很正常的表情和动作,在马老太眼中,那都不是正常的行为,她会仔细在心里掰开了揉碎了分析那都是什么意思呀。   这不嘛,马老太看见陆畔下车就脸带笑,她立马一边热情地迎接,一边不留痕迹的顺着陆畔的眼神也跟着回头望。   一望,就瞧见了她那个俏生生的小孙女,正站在大门边,手把着门环也在笑。   哎呦,你说那俩人,啧啧。   经她分析,这就叫一个直勾勾地瞅,一个眼巴巴地望。   “老夫人。”   顺子觉得马老太站在中间阻挡少爷偷看宋姑娘,急忙做出请的动作,让马老太随他去那几台拉着礼物的车边。   “可别,顺子,你叫我这个,我不习惯。”   你在国公府唤公主一声老夫人,冲她也叫老夫人?那咱不是成了公主啦?   自己半斤八两还是知道的,连个奴仆也没有,刚在后园子给地施完肥,被叫那个怪不自在。   “老太太。”   “嗳,这就对了,我还是听这称呼自在。”   “您老瞧。”顺子话落,掀开其中一台车的车帘。   “噢!”我的天,马老太倒抽一口气,被惊的一下子双手捂住嘴。   这车里,只装着一很大的盆景。   不,说它是盆花并不准确。   如若是真盆景,老太太不会被惊的失态。   要是真花草的那种,备不住还会难为住马老太。   因为老太太需要急忙调整表情装作惊喜,毕竟花草小树苗那玩意在她心里不当吃不当喝的,她这种阶级的人实在是欣赏不来那种美,收到那种礼物也不会太开心。只会觉得,你这不是给俺找活干吗?俺还得时不常浇它。   所以说,这是一盆假花。   是用什么做的呢。   金片银片做出来的盆景,它叫:“火树银花”   那是真金片银片制成的。   马老太脸有些红,是一时气血上涌造成的。   顺子特意先给马老太叫过来,也是想着单独打招呼。   因为这火树银花只给马老太。   少爷送与的是先生的母亲、宋姑娘的祖母,其他人是没有的。   顺子多会说话呢,趁着马老太震惊到缓不过来的功夫就将该说的讲了。   讲少爷对这个礼物很用心,盆景样式亲手画,提早就命人订做,金银更是来自于少爷这两次科举,朝廷奖赏的所有奖银。   所有,全部在这里。   顺子心里的真实独白:   奖的那点银钱压根不够,这么一大盆用金银片全都做起来,少爷给添了好多钱,其实那个盆啊才是最值钱的。   但咱不要提那个。   那些钱没意义。   咱就要划重点的去告诉这些金银片,是少爷靠着童生试和秀才科举的本事挣回的,将所得全部孝敬给您老,您老是谁?是宋姑娘的祖母。   哎呦,这可不得了,马老太听完更感动啦。   她三儿被陆畔挡了科举的发财路,她心里本来是有一点点、一点点对陆畔不满的,没想到那孩子回头就将头名得的银钱全部送给她。   她不是贪财,(她就是贪财)。   她是觉得这盆景的意义一下子就变的不一样了,全部,都孝敬给她,简直是既用心又有钱,让她心花怒放更上一层楼。   顺子望着马老太激动不已的脸,笑着拱手,又添把喜气劲儿道:“顺子斗胆,借少爷这份恭贺乔迁之礼,也祝福您老:喜到门前,清风明月,福临宅地,积玉堆金。”   马老太笑的没了眼,真是恨不得掏兜,给这嘴甜的孩子赏俩钱。   这小伙子咋那么会说话呢,积玉堆金是正道,就爱听家里积玉堆金。   宋福生走过来说:“干啥呢。”   “三儿呀,你快看,”马老太指着车里。   宋福生:“……”是不是太大手笔了?   阔气的,他都有点心理负担了。   这是熟知陆畔人品,要是换成不熟悉的人,送他老娘这个,那指定是冲他面子才给的,对不?他就得觉得人家是图他些啥,就会当圈套处理。   在大门前,吃惊和惊喜并存的可不只是宋福生和马老太,要知道国公府的小厮们正呼呼向下搬礼物。   搬下一样给一样。   宋阿爷:啊?小将军居然送他烟斗。   双手接过,这是啥的?这是玉的吗?那不能抽了,要摆在高处看。   “陆公子,你也太客气了。您这有日子没登门,我收下,老脸它有点儿热。”   “乔迁之喜,应该的。”   宋大伯也接到了一个同样的烟斗,大伯比宋阿爷还不中用,听说小将军有特意给他准备礼物,站在陆畔面前,激动的差些浑身颤抖。   至于其他的老人嘛,老太太、老头,高屠户他们,陆畔给准备的乔迁祝贺礼物是:给每人送一精包装的盒子。   打开盒就会看到是块缎子的布料。   也就是说,宋九族每一位岁数大的老人,回头都能做身锦缎衣裳。   尤其是老太太们的料子,送的是符合她们年纪还是不同颜色带着花纹的那种。   摸着这好料子似能想象到:等回头八个老姐妹换上缎子衣齐齐出门,瞧着吧,不得迷倒一帮老头哇?   我去,瞬间呐,家里这些人对陆畔的心,那都是滚烫滚烫的。   “请。”   宋阿爷、宋福生、钱米寿,三代男代表对陆畔做出“请”的手势。   啥也不用说了,老激动了,来家,进门,咱回家屋里炕上唠嗑。   陆畔被宋九族的男人们前簇后拥着,掀了下长衫,迈过门槛。   厚重的大门边,陆畔在经过宋茯苓身边时,趁着大家都在热情的给他介绍院落,隔着人群,他装作不经意的看过去。   对视间,冲宋茯苓微微一笑。   一直杵在原地,不回屋,是想多看他两眼吗?   宋茯苓回之一笑,瞧你一来,我家人高兴的。   看你精神状态,这臭美的穿戴,不像在屎号才出来呀。   老爸是开了外挂考完没趴下,你这是身体素质真好啊。   “珉瑞,你看看吧,这房子,”宋福生给介绍道。   “恩?噢。”陆畔急忙收回眼神,收敛心思望过去。   这一看,不知为何,心里涌起几丝说不清的感触。   他印象里宋家一直是破房子,黑暗窄小到他会情不自禁进屋低头。   此时再看,一幢幢屋子拔地而起,窗前有花有草,每家窗沿上房顶上挂着晾晒的玉米、辣椒,院子里一簸箕一簸箕的蘑菇,粮缸、水缸。   顺子这时候都顾不得少爷还没有说话,他就先说道:“看房子就感觉日子过的很快,全变了样。记得我 第一回 来的时候,那边就那个位置,土坯墙快塌了,墙角还漏个洞,你们要在那洞里烧火取暖是不?”   宋富贵给解释:“对对,是那里,眼下那是我郭哥家,你看那小房亮不亮堂?” 第六百七十五章 宋胖丫,俗不可耐,枉我高看你   “那栋小楼?”   太醒目了。   陆畔第一眼就注意到远处那栋特殊造型的房屋。   官方代表宋阿爷急忙发言道:“将军你不能直接去那个小楼哇,你要是先去过福生家再去我们那里,就没法下脚了。”   阿爷引领着陆畔,请跟他来。   一边在旁边陪着走,一边说:   “我想让你去我们那几家也看看。   刚才你说,来这里是扰了我们,您是太客气了。   我老汉不会讲话,讲的不好,将军勿怪。   实际上,俺们心里很盼着你来。   这房子自从盖起,最想让你来看看。   俺们都恨不得去特意送信儿,就是怕你忙,没空来坐坐。   说句实在的,我们心里也是思虑的多,有些时候总怕耽误你。   毕竟对于俺们来讲的天大事,在你那里,会有更多的大事在等着。”   顺子在陆畔身后跟着,听到这话笑了笑,这还叫不会讲话?讲的挺好。   宋福生听阿爷说完,也冲陆畔一点头,示意去瞧瞧。   他们这伙人从无到有,可以说,陆畔是唯一的见证者。   第一家,进了最近的葛二妞家。   门帘掀开,陆畔被宋福生和宋阿爷他们陪同着进了屋。   后面的宋富贵继续打着门帘,对顺子做出请的手势。   顺子笑着指了指前面,都熟悉的很,不用给他打门帘,跟在少爷后面就溜达呗。   “挺好”,陆畔站在堂屋,环顾四周说了这么一句。   只这一句,宋大伯和葛二妞就笑开了花,宋福禄和宋福寿哥俩也憨笑着,一看就很开心。   陆畔在离开前看了眼宋福寿,对这人有印象,独眼,出处和来历他也知晓。   第二家是宋阿爷家。   和大伯家大同小异,人口多,屋子稍多一些,陆畔就没怎么细看屋子,眼神落在被供起来一尘不染的御匾上。   宋福生告诉陆畔,“老爷子一天擦八遍。最开始谁也不许摸,谁也不许看,村里来人想瞅一眼,不行。那都不知该怎么伺候好了,供哪都不对,用块红布给罩上。”   阿爷抢话道,“后头我不是听你的改了吗?这不是能看啦?”在小将军面前就不要提那个,生娃子总揭他短。   陆畔笑着微点下头。   下一家,宋富贵家。   在富贵家发生个插曲。   因为富贵和王忠玉刚得了俩儿子,一人生一个儿子。   宋福生也是头回见,抱回来的时候他还在考试。   今儿,富贵媳妇和忠玉媳妇特意将俩孩子摆在一起,本想着是给他们福生叔见见,没想到陆将军也跟着来了家。   宋福生就借着这个机会,大家都在场,一个孩子送一个小银锁。   “这可使不得,”宋富贵和王忠玉拒绝。   宋福生啧一声说,又不是给你俩戴的,你俩使不得什么?就是当叔叔的一点儿心意,戴上平安锁,茁壮成长。   而且这心意必须接受,别白瞎了他出贡院后就去买礼物的心。   富贵和忠玉既意外又感动。   依稀还能想起给家里小子们安排官职那阵,福生兄弟特意找过他们几人唠嗑。   可能是想告诉他们别有想法,话里带出他俩出力最多,郭老大家的儿子混上了官职,但是他们两家孩子却没借上光的意思。   然后富贵和忠玉背着宋福生私下谈过,“不要对福生兄弟有想法。忠玉,你就记得,没福生就没咱如今,做人不要太贪心。反正我这辈子呢,就跟他混,他指哪我打哪,玩命给他干的那种。”   王忠玉使劲拍了下宋富贵的肩膀:“这些大道理还用你来讲吗?你都没什么小心思,我能有什么想法,俺蒜苗子还小。”   此刻,再望着那俩银锁,大伙能更清晰地意识到宋福生心里有杆秤。   “噢,你们也知道这是好东西呀?”宋福生凑到襁褓前,笑着逗俩孩子道。   陆畔回头看了眼顺子。   顺子隔着人群一点头。   他懂少爷的意思。   稍后,等人少一些的,他会单独给红封对宋富贵和王忠玉表示一下。   在这些人去马老太家时,王婆子落后几步,拿起银锁就咬了一口,咬完,喃喃道:“福生送的是实心的。”   陆畔来了马老太家,话多了些。   宋福财和宋福喜的屋子,他都进去走了走。   还问宋福生:“这回买的红花布,是要给奶布置屋子用的是不?”他陪着买的。   “对对对”,宋福生才想起这事,问马老太,“你别有了好东西就忘了我送的那份,我给你买的那包东西拿进来没有?”   马老太在院子里嗓门喝亮回答:“没有。”   这老太太,宋福生一笑,不用问就知道,从此以后火树银花才是心头宝,其他的都要靠边。   就在陆畔来了四壮和牛掌柜家,用手拍着四壮家的小吧台时,宋茯苓累的直喘,正在撬木箱子。   钱佩英才送走一口一句冲她叫太太的小厮们,回头上了阁楼就见到闺女在吭哧吭哧搞破坏。   “你先别好奇啦,一会儿陆畔就来了,让人家瞧见多不好。”   “没事儿,快撬开了,他要是上楼,米寿会过来报信儿,我将盖子一盖就行。我就想看看他送咱家的是啥,怎么这么多箱子。”   宋茯苓撬开其中的一口大箱子,才打开盖,她就一愣,“饭碗?”   陆畔送与“正主”乔迁之喜的礼物是:   饭碗、碟子盘子筷子等等,总之,一整套吃饭用的餐具。   另外,还有六个花瓶,四大两小。   一整套茶壶茶杯檀木茶盘。   陆畔之所以选择送这些,是因为他发现每次去宋家做客,吃饭喝水用的都是小木碗,太不像样了。   宋叔是有好茶的,好茶应配好杯。   所以,他想着这些东西实用,每天都会用到,就决定送这个当礼物。   “我的天呐,可真漂亮。”   完了,继马老太后,又一名妇女被陆畔的礼物吞噬。   钱佩英举着天鹅摆件,就是吃饭的时候,将饭勺放在这里面的一个小摆件,她看着那工艺爱不释手。   宋茯苓是举起一个茶壶那么大,上面带拎手的花篮摆件,这是喝汤用的吧?可是,咦,怎么就一个?   那是陆畔单独给你订做的,用花篮喝汤。   宋茯苓小小声说:“娘,这要是拿回现代,拿回一件我就能发了,躺赢。往空间里放两个吧,反正这么多,以防万一。” 第六百七十六章 常住沙家浜   千峰碧波翠色来,似玉非玉而胜玉。   宋茯苓又撬开一个箱子。   拿起一个陆畔送老爸的茶杯放在耳边,敲了敲,正听着青花瓷的声呢,马老太腾腾腾上了楼。   忙里偷闲来的。   老太太很想知道那几个大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送她那物件就够大的,难道送三儿的也是用金银堆成的吗?   “是啥?”   钱佩英站在箱子前,笑着回头说,“一套吃饭用的餐具,”又指向女儿,示意老太太看茯苓手里的茶杯,“还有茶壶茶杯花瓶什么的。回头,我捡几样给你送去,你也用用。”   老太太接过孙女递过的茶杯,稀罕地摸了又摸,边摸边说道:“真细发呀,比我脸都细发。不用,我去过国公府,知晓那都是一套一套的,讲究人家吃饭的时候一整套往桌上摆,你送我几个就不成套了。咱家来客人也是端你家饭碗次数多,你得有一套壮脸面的。”   说完将茶杯还过去,扭身急匆匆就走了,要张罗的事太多。   听说那些卸货的小厮们要回府啦,就在等顺子逛完房子出来下令。   下了楼才想起来,马老太把着楼梯喊道:   “三儿媳呀,不准让胖丫洗碗,她再给洗碎喽。”   嘱咐完这点后,老太太仍不放心的琢磨:   等赶明闲下来的,必须再单独嘱咐嘱咐钱氏:不准用这套贵重的饭碗送饭之类的,尤其是不能让你闺女送饭,你闺女总丢东西。   话说,胖丫今儿穿的不行呀。   啧啧,你说她这脑袋拿东往西,刚才就忘提了一嘴让孙女趁着人没来前换身衣裳。   穿的那是啥呀,一点儿不新鲜。   那孩子上身好像穿的月牙白的衣裳,下面是粉裙子,裙子倒是还中,就那衣裳,一点儿不好看。   马老太很不喜欢月牙白的颜色,小姑娘穿那么素干啥呀,就像家里有啥事儿似的。   你看每次奶给配的,那才叫俊。   “找我呀?嗳,来啦来啦,”马老太带小跑下台阶,离开三儿家,已经顾不上返回去给孙女配衣裳。   今儿很凑巧的,宋茯苓本人认为,她还真就打扮了一番。   首先,从面料上来说,她在村里很少穿缎子料,今儿破天荒,穿的是一身缎子衣。   老妈新给做的,用月牙白色带暗纹的料子,里层缝着一层小薄棉,这样既不臃肿在这季节穿还保暖。   下面粉裙子是她自己配的。   因为老妈用剩下的粉缎子给她做了双绣鞋,她自个给鞋又做了个绒绒球,一只鞋一个大绒球缝在上面,用柳絮棉做的。   然后是她手指甲,在空间里给指甲抹了一个淡粉色,米寿今儿还拽她手说:“姐姐,你中毒啦?”   为了逗弟弟,她给嘴也抹了粉色唇釉,问弟弟:“你看我嘴中没中毒?”   当时,正美着呢,坐在镜子前梳头发等老爸到家,陆畔就来啦。   “进来吧,来,”宋福生礼让,示意陆畔先走,先进屋。   陆畔刚一进小楼,眼神就落门口处的绒球绣鞋上。   他仔细地瞅。   宋福生顺着他眼神看过去,这一瞅,急忙弯下腰捡闺女的两只鞋塞进鞋柜里。   这孩子,大大咧咧的。   其实也不怨孩子。   咱现代人进屋就将鞋脱在门口,尤其是来回穿的鞋,嫌麻烦也懒得放进柜里,到了古代就不中了,闺女家的物什要藏好。   趁这功夫,米寿先脱了下鞋,换上他的小拖鞋待客道:“哥哥,不用换拖鞋的,直接进来吧。”   陆畔:“……”   你当我傻呀,你如此一说,我能不换吗?   “拖鞋在哪里。”   宋福生推着陆畔说不用不用,可陆畔仍是换了。   他坐在鞋凳上,顺子立马挤进来,正要噗通跪地给替换。   陆畔一个眼角风扫过去,意思是换你的,别管我。   到了宋家,如若处处还要人伺候,宋家人看着别扭不习惯,他也会不自在。   换好鞋,客厅里,陆畔抬眼间就:“……”   顺子情不自禁说:“哎呀!”   哎呀,也太像样啦,这是直观第一感受。   难怪宋老爷子不让先来这里,说是来了这里,那几家就没法看啦。   顺子心想,别说你们几家,就是我,我这种略有薄产的看完了,回头到了自家,也会觉得没有先生家里好。   “这四方的是书桌?”   “不是”,宋富贵急忙给顺子讲解:   “这是饭桌,你打开下面抽拉一下,就是一个大圆桌,我给你打开瞅瞅。   我和你说,做这桌子真不该给钱,当时要是我在,指定是不能给他的。   那师傅学会了这想法,备不住能挣好些钱呢。”   九族的几名汉子打开桌子给顺子展示,还有汉子告诉道:“书桌不在这里,往里面走,踏踏米那里才是读书的地方。”   “踏踏米?”   “是啊,像炕似的能在上面踩,下面是空的存了点米,那不就踏踏米嘛。”   富贵瞅着顺子笑,这名好吧?胖丫侄女起的,你就说吧,那闺女得多有才,随她爹,多么符合实际。   顺子看了眼少爷的后背,客厅里的人实在是太多,“那咱们去看看踏踏米吧。”   与此同时,宋阿爷正在给陆畔讲字画,讲那字家是你叔写的,这边壁炉上的画是你叔家的闺女画的。   陆畔已经走到沙发后面,正要仔细看字,一听画,又不着痕迹地转身拐了回来,直奔壁炉。   他站在这几幅画前,随着一幅幅看过去,背在身后的手,不自禁的转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当他看完时,茯苓和米寿正好端着茶杯茶壶出现。   用的正是过陆畔送的那一套茶壶,老妈紧急拆封洗的,眼下还在厨房洗那些新碗碟,以备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就让陆畔用上。   “坐,来,珉瑞,坐下喝些茶,”宋福生示意阿爷和高屠户他们也坐下,歇口气。   屋里这些东西又跑不了,慢慢看呗。   再说了,在宋福生眼里,屋里装修不过就是为住的舒坦些,没啥可刻意显摆的。   宋茯苓弯腰将茶壶放在茶几上,接着又开始摆茶杯,给太爷爷、高爷爷、大爷爷、老爸,以及陆畔面前,一人摆一个茶杯。   在摆在陆畔这里时,陆畔忽然对又重新出现在客厅的顺子说:“让他们回府吧,我这两日在这里住。”   彻底打发走门口的小厮们。   说完,在端起茶杯抿口茶时,陆畔暗搓搓扫了眼宋茯苓抹着粉色的手指甲。   那染的是什么?   会不会掉?   拿吃食吃,别吃进肚里。   宋茯苓也有偷摸观察陆畔。   听到陆畔说的那话,眼波流转,春水般明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儿,扭头悄悄和她妈对视:什么?这人要在咱家住?还要住两天? 第六百七十七章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一更)   “闺女,你等等,这茶壶?”   宋福生纳闷,他家没有这个呀。   空间里也不是这样的,以前现代家里是紫砂壶。   眼下摆在面前的,却是釉色青莹的青瓷茶具。   这个东西,女儿或许不知道价格,他是知晓的,很贵。   宋茯苓正要出去和老妈吐槽,闻言回身有礼地笑道:“爹,是陆公子送与的。”   陆畔一边抿口茶,一边抬眼望着宋茯苓的脸,在心里品评:   言笑晏晏。   陆公子仨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莺声燕语。   “珉瑞,你这就有些太客气了吧。”宋福生扭身对旁边的陆畔道。   “啊?噢,呵呵,只是觉得家里需要。”陆畔不得不挪开眼神,看向宋福生道。   宋福生立马啰嗦起来,埋怨陆畔,那你也太大手笔了,你这一样一样的,哪一样拿出来都够吓我们一跳。其实啥乔不乔迁的,不就搬个家嘛,却让你破费够呛。   宋茯苓在老爸的啰嗦声中,悄无声息的出了客厅,直奔厨房找妈。   “娘,我刚听说,他要在咱家住。”   “是,我早就知道,你爹和我说了,人家珉瑞在城里就和你爹提过,想来住住。之前,我还以为,咱家来客会是王哲发要来呢。结果王哲发没来,陆畔来了。”   钱佩英拿着软和的屉布擦着新刷的饭碗,又道:   “要不说陆畔那人实诚呢,可能和他武将出身有关,从不整虚头巴脑的。要吃什么,要住下,说是家里没人,想要和咱们一起过节,人家就大大方方的讲。不像那有的人,总想让别人猜,让别人谦让,和那样的人走动都累得慌。”   宋茯苓半张着嘴:   老妈说的这是什么和什么呀,怎么说啥都能夸他两句,硬抠优点啊?   老妈,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很喜欢那套饭碗,拿人手短啦?   “那他住哪屋?”   钱佩英推了下女儿,忙着呢,不干活别在面前乱晃,咋就那么多问题。   舀水时回道:“顺子住牛掌柜那屋,陆畔住在……对了,你别闲着看热闹,回你屋,将那新棉被新炕褥子抱出来。”   “那不是给我做的吗?我还没有用过。”没有问出住处,宋茯苓就被老妈带偏。   “啧,”钱佩英凑到闺女面前才小声说:“要给人家用好的,还不能给乱用,咱能给拿羽绒乳胶的吗?让他发现怎么整。你那套新棉花被正好。”   宋茯苓听着客厅里说话声,回了自己屋,打开柜子将被褥翻出来,放在炕边。   她还不如米寿待客热情,没有年纪小的米寿有颗待客的质朴心。   米寿正一趟趟端盘子:“哥哥,瓜子,你吃,太爷爷你们也吃。”   “哥哥,山楂糕,自家做的你尝尝。”   “姑父,我问过啦,一会儿饭就得。”   然后米寿就坐在大人们旁边,听着大人们聊天,默默给哥哥夹核桃。   夹出来的核桃仁,放在陆畔的茶杯边。   陆畔的茶杯边有个小碟子,是米寿特意去厨房向姑母要的,核桃仁直接放在茶几上,脏。   ——   厨房里。   “大伙都快着些哈,陆公子和俺三儿指定饿了。不过,再快也要拾掇干净,尤其那菜要洗净,人家那是讲究人,要是不小心看见你那菜叶子不干净,心里会犯膈应。”   马老太像个厨房大管事似的,在指挥婆子媳妇姑娘们干活。   葛二妞一边切羊肉一边问道:“弟妹,咱家羊肉不多,刚你大侄子特意跑村里买也没凑出多少。照我说,咱家嘴太多,大伙别跟着涮锅子了,吃了真白瞎,给陆公子摆一桌就得。”   肚里不缺油水,两个月前吃过烤肉。   宋九族平日里吃的也比村里大多数人家强。   主要是他们家人口太多,真是解不起馋,旁人家吃一两斤肉就不孬啦,他们家想吃顿好的要几十斤恨不得上百斤。   马老太不赞同。   “人家吃着,你看着,是不是?   万一没看住哪个娃,再跑过去嗦手指头,人家能吃好吗?   只有都吃上了,至少看起来像是吃的一样,陆公子才能吃得香,懂不懂?   羊肉不够,就用猪肉片和鱼肉片凑,到时必须家家支桌一起吃,让人瞧见是一副热热闹闹的景象。”   “好嘞,你这么一说就明白了。”   葛二妞回身招呼媳妇们:“多洗菜洗蘑菇,多切萝卜,”给桌子上摆这些摆的满满的。   王婆子进屋就扯走马老太。   “干啥,你给我拉鸡窝这里做么?”   “姐,你看,”王婆子将红封递给马老太,又回头四处看,就怕让旁人瞧见。   当两个小金元宝从红封里掉出来时,马老太意外的一挑眉。   这金元宝看起来很眼熟,她有好几个。   “陆公子给的?”   “那就是呗,陆公子给的金裸子,顺子转交。忠玉说,顺子还单独随了二两银。”这不是新得了个孙儿,人家随礼。   马老太确认完更心疼了,这么一会儿,珉瑞花出去多少钱,有用的没用的人都给送了礼。   真想给没收。   想必她收留下,王婆子也会听话的交给她。   因为在九族人眼里,没她三儿那个眼珠子,陆公子要是不冲她三儿的面子,哪有给这些眼眶子随礼的道理。   可是?马老太手指弯曲了下,她不能留。   三儿过后知晓,准保妥妥的与她翻脸。   另外,这里不得不插一句,老太太啊,人家陆畔这回遇上了双喜临门随礼,还真不完全是冲你三儿的面子,包括顺子自掏腰包给王忠玉和宋富贵每人随二两银钱,这里都夹着曾经一起上过战场的交情。   “那你收好吧。”   “姐,姐你让我收?”王婆子激动到磕巴。   “恩,不过,人情要你家单独还。像陆公子成亲啦,顺子成亲啦,你晓得的,要比这个多添一些的。”   王婆子立马心凉到底:啥?陆公子结亲又不能请她去,你可别吓唬人呀老姐,那她家要单独随多少礼啊?   这个小孙儿生的,从现在开始就要攒钱还人情,以后小名就叫小败家吧。   “姐,姐你先别走啊?”   “又干么,我一堆事儿呢。”   王婆子急道:“那这回呢,等陆公子走,我用不用表示些啥?”   “先问问你自己,你有啥拿得出手。”   腌咸鸭蛋。   “那就回头给人带上一些,咱们呐,甭管回礼什么到人家那里都是不值钱的,说白了给的是心意。”   马老太心想:到时她就给珉瑞一坛子辣白菜,表示对“火树银花”的回礼。   辣白菜好哇,不要小瞧它。   她不告诉那是谁亲手做的(其实是三儿媳腌的),但珉瑞一定会觉得那是胖丫做的。   奶奶是为你好哇珉瑞,这样你能吃的香甜。 第六百七十八章 花好月圆唱今朝(二更)   今晚,之所以要吃涮羊肉,是钱佩英以前和马老太闲唠嗑说过,说陆畔在城里的家,吃火锅被砸过。   当时,头上的玉簪碎了,嘴上说没事,但想必真被砸的不轻。   还有这种事呢?   所以今日,安排,必须安排上。   老太太觉得,咱不能给陆畔留下心理阴影,要从哪跌倒,从哪爬起。   在她家被砸过,就要在她家抹掉被砸的心病。   你看看这回再吃锅子的,咱这敞亮的新房子,准保不会再砸到人。   “芝麻炒完啦?”   炒芝麻满院子飘香,还有熬制骨头汤的肉香,锅底就用骨头汤,恨不得香出二里地去。   现在就有那孩子在嗦手指头,哈喇子淌老长,河对岸的大白胖娘们也在紧着吸鼻子闻。   桃花和大丫抬着一大盆芝麻打头走,回答姥姥道:“炒完了,全炒了,齐奶奶看着我们炒的,全都炒的微黄,这就去磨坊。”   “对,要都炒喽,宁可多,不能少,多了回头做芝麻饼、拌个面,拌凉菜也是中的。”   马老太说完就去了后院。   绕过劈木头的汉子们,绕过蹲在大盆前刮鱼鳞的媳妇们,踢了两脚金宝。   “奶,你踢我做么,我没玩,我们在抓蟹子。”   就是因为你带弟弟妹妹们抓蟹子才踢你。   那螃蟹是陆畔带来的,还带了几大坛菊花酒,就是为明日过节吃,今天先不吃。   你一顿抓,给那活蹦乱跳的螃蟹玩蔫吧了呢,明儿还能好吃了吗?   闲出屁来了,帮着大人抱抱柴火也行呀。   马老太没空骂孙子,家里有客在,让人听见也不好,你等回头再收拾你,小宋金宝。   从后院小角门出去。   是的,九族这房子前面是阔气的大门,后院还有一个小角门。以防前面被堵住出不去家门时,咱可以从后面小门走。   不要问他们为什么有此种心理,为什么要准备小门,他们也分析不透自己的心理,自从逃荒过后,宋九族人一向习惯做事要有两手准备。   出了后门就会看到,更多能干的汉子,像四壮这种的,正在这里叮咣凿。   “二儿呀,咋样,明儿能坐上这船不?”   宋福喜抹了把头上的汗,“差不多吧,娘,咱又不是现做,忙乎这么久了,船底我保证是没问题的,安心用。就是上面乌篷够呛,怕是弄不完。”   早在发完大水后,宋九族人就发现,他们住在河对岸,家里没有属于自家的船是不中的。   是,村里人愿意借给他们渔船,可是他们还嫌弃呢,那是什么鬼,就是条带着鱼腥味的几块破板子。   正好家里汉子们都在家,宋阿爷想着不能让他们闲着呀,趁着有力气的小子们在家,趁着天不冷,上山伐木往下背也方便,就张罗着给家里造船。   然后宋茯苓就对二伯提出不少意见,掰着手指细数:要大一些,看着水波粼粼别来回抖,那样的话站在船上帅不起来,蹲着把住船身会显得太怂,船上最好要有遮挡的,下雨咱都从从容容。   在宋茯苓想象的画面里,咱家这个船造完后,最好能像新白娘子传奇里那样。   她穿着一身男装站在船头,怎一个俊俏的小儿郎,安能辨她是雄雌。身后站着桃花姐那些大美女们。   到时她一甩扇子,高歌一曲:“啊哈,啊哈,西湖美景,三月天哎。”   岸边左面可站着米寿那些小孩子们,右面的观众可以是村里的大妈婶子们。   总之,全都是她的粉丝,在她甩开扇子那一瞬就要原地爆炸对她嘶喊:“啊,太帅了,要受不了啦。”   停,停!   打住。   但咱得说,难怪宋茯苓能和她奶聊到一起去,她奶随着见识多了也有少女心。   这不嘛,马老太正在对她二儿子说:   “加把劲,最好要有棚子的。   做不出来一个船上安俩棚子,那做出一个也中呀。   人家我去过国公府,那船要是像秃头一般确实不好看。   你想想,小风一吹,浑身瑟瑟发抖,菜冰凉,那不是受罪嘛,那也不是享受呀。   咱至少要有个棚子,让陆公子明晚能坐在船上吃膏蟹、喝菊花酒。“有个挡风的,意思一下。   宋福喜望着老娘离开的背影,再次抹了把头上汗。   恩,你们是想得挺好,都可会安排了,受累的是他们这些干活的。   就这么一会儿,他脸上都出现了黑泥印。   马老太指挥妇女们说道:   “我告诉你们,今儿吃火锅不算忙乎,明儿才叫见咱们真本事的时候。   趁着我还没喝酒,先给你们安排着。   下面我点到名的,明务必起早集合。   咱们蒸重阳糕、桂花饼,炸圆环。   剩下的最好也要早起,别让我废话,糯米饭,糍粑,杀鸡杀鸭这都很费时辰,你们早干晚干也要干。早些干完还能上山。”   鸡窝里的鸡一听,很不安。   大鹅听见马老太说这话,也是很毛楞。   鸭子正好跑到马老太跟前,嘎嘎叫唤着急忙奔向池子。   “甭管岁数大小,男的女的,今晚回去上炕前都说说,明儿菊花簪起来,耳上夹一朵,务必要让那陆公子好好为咱高兴高兴。让他在这里的两日,回头过多久也忘不了,也是让他看看咱这精气神。”   马老太其实最想表现的是:   陆畔,你不要小瞧我家,我们要让你知道,我们的改变可不止是住上敞亮的房子,再不是吃饱饭就满足。   咱啊,日子随着变好也是有追求的人,透过我们这些绿叶的衬托,你就应该明白俺小孙女其实和你一样,也很会享受的。你想想俺们这些老农都能这样,胖丫得是啥样的人?别拿俺们当农村姑娘。   反正就是显摆,就很想显摆。   会花销变大?不怕,老太太都恨不得自己掏腰包。   怕啥呀?花多少也抵不上她那火树银花、的一片叶子。   开饭。   客厅里的陆畔:终于开饭了。   刚才看到茯苓带着姐姐们一趟趟端盘打客厅过,他恨不得跟过去成为一份子帮忙。   还是贪心了,见到了就想单独说说话,不见到时,就想着哪怕能看见她就好。   宋福生站起身,笑道:“走,上楼吃饭,饿了吧?”   “还好。”   阁楼阳台上,陆畔才一上来,心情就是一阵舒爽。   远处是雾茫茫的山,绿葱葱的树,二楼这里摆着很多花盆。   站在栏杆近处向下一瞅,下面摆着九张圆桌,这里摆着一张大圆桌,总共十桌,十全十美,每张桌子上面都燃着锅子,正热气腾腾。   可能是怕随着喝酒吃饭天会黑,这里,两根油灯台柱已经点燃,下面也有火炭盆在燃烧着火焰。   顺子站在陆畔身边小小声说:“少爷,这可真是神仙日子。”   宋九族家是度假首选。   这里还有您心上人。 第六百七十九章 肉之多,一锅炖不下   “坐,坐!”   宋阿爷和宋福生都示意陆畔坐在主位。   陆畔却虚扶了下宋阿爷,让老爷子坐在主位。   只虚浮这一下,陆畔的手碰到了老爷子的后背,老爷子就激动的浑身颤抖、满面红光。   将军摸他,那是多大的尊荣。   最终,陆畔坐在宋福生的右手边。   “珉瑞,这你都认识吧?”   宋福生给一一介绍,那是他大伯。   宋大伯来之前,特意洗了牙。他寻思和小将军一个锅里搅食,别埋了吧汰的被人嫌弃。   宋福生又指向三位高大汉子:那是他大哥二哥、大姐夫。   田喜发、宋福财、宋福喜通通是特意换的衣裳,干完活又一顿洗,才上的楼陪客。   宋福生介绍的很有技巧。   按理,陆畔叫他一声叔,那么从他这头论,陆畔也应该向他大哥二哥和大姐夫叫点啥,包括他大伯,理论上这都该有称呼。   但是,人家陆畔是什么身份?   这里是古代,尊卑有别,身份差异是鸿沟。   冲咱叫声叔就够捧咱的,总是不能让人家都叫叔伯。   所以,宋福生是以第一人称在介绍。   “那是二郎,我大哥家的二小子。大郎你有点印象吧?”   陆畔点了下头,有,还有高铁头、虎子,这都有印象。   就是这位“小二哥”二郎,实在是存在感太弱,感觉像第一次见。   宋福生笑着拍了拍二郎的肩膀,“这个比他大哥还不爱说话,等再过二年的,再大一大,也得琢磨琢磨让他干点儿啥。”   这就是变相许诺了,还是在人前说的这话,宋福财硬压下兴奋,怕在陆畔面前丢脸。   换往常,他一准儿会冲三弟搓着手憨笑。   二郎往宋茯苓旁边站了站,脸通红,陆小将军盯着他瞧,他紧张。   “金宝,我二哥家的小子。”   陆畔忽然问道,他几岁?   听完答案,陆畔瞅了眼政打他身边过的米寿、你小子像宋金宝那么大时,能长那么高那么壮实就行。   然后,剩下的,宋福生就不用特意介绍了。   他老娘、他媳妇、闺女、米寿,这都不需要与陆畔多讲。   除了茯苓和陆畔可能不太熟悉,细接触就是那次给上课,那也比大多数人强很多,最起码说过话。   剩下的人就更不用提了,与陆畔有过好些次交流。   都是见面就唠过磕、什么都能聊上几句的那种。   即使是他媳妇也和陆畔聊过家常,有几回他不在家,过后有听说过。   这就能看出来了,楼上阳台这一桌是以家庭为单位,论亲属关系这么坐的。   宋金宝都能上桌,人家是宋福生的亲侄子。   倒是钱佩英和宋茯苓,按古代规律,女卑嘛,应该回避。应该去楼下与何氏、朱氏、大丫大丫坐在一起。米寿是宋福生的“儿子”,那么米寿能留下,她俩都不准留下。   但是,谁敢说那对娘俩卑?   别说宋九族早就看明白了,就是任家村人也通通晓得一个道理,宋福生拿媳妇闺女当眼珠子,谁敢让那娘俩卑,宋福生就能让他们卑微。   再说了,马老太也不能让。   人家陆畔来看谁的?   来看他们这些老脸的啊?   今儿这座位,人选方面就是老太太故意安排的。   以三儿为中心向外扩散,谁与三儿有血缘关系谁上楼,这样的话,小孙女出现合情合理。   要不然,就她大伯哥那模样的,老太太宁可让能说会道的富贵来陪客,也不愿意让福生的大伯坐上头,这是实在实在没招了。   “吃,”宋茯苓给二郎夹了一大块肉,二郎挨着她坐,她怕二郎哥放不开,不敢夹。   这羊蝎子锅,烀的烂烂的。   宋茯苓用羊肉蘸了下麻酱,哇,真香啊,芝麻酱也香。   她家芝麻酱从磨坊磨完后,舀碗里时还是热乎的。   陆畔坐在宋茯苓的对面,将她的神色全部看在眼里。   怎么吃什么都很香的样子?   “珉瑞,饿了吧?吃。”   “噢,好。”   陆畔对钱佩英有礼的笑了下,学着宋茯苓的样子,将羊肉裹上一层麻酱塞进嘴里。   马老太和钱佩英都半张着嘴看他,看他吃进去了,齐声问:“咋样。”   “唔,恩,”不错。   宋茯苓低头吃肉,心里吐槽:要不要这么夸张?人家还能说不好吃吗?   米寿坐在姐姐旁边,一手攥着筷子,一手攥着大骨棒,抬头看了看天。   小人大概是在心里想着,这回不会掉板子了,然后啃肉啃的嘴油呼的,笑弯了眼睛。   最开头没人敢提喝酒。   因为宋福生和陆畔刚考完九天回来,看起来好人一般,但是大伙都知晓在那舍号里吃不好睡不好,指定是累了也饿了。别整那景,都不是外人,让先吃饱。   所以,陆畔时不常就不着痕迹看宋茯苓一眼下饭。   是真下饭。   你看呐,将放不开大吃二喝的二郎去掉,圆桌另一边依次的茯苓、米寿、宋金宝,仨人筷子使唤的贼溜,小嘴就跟仓鼠一般。   他感觉自己好似听到了茯苓咬萝卜的脆响声,搞得他也胃口大开。   “要什么?”钱佩英立即用眼神询问要起身的陆畔。   “无事,我再盛些芝麻酱。”   “我给你盛吧?”   “不用。”   瞧他,就着茯苓下饭,一气儿吃了一斤多羊肉,蘸料都吃没了。   马老太在陆畔站起身盛麻酱时,偷摸瞪眼小孙女脑瓜顶。   哎呦我天,胖丫呀,吃的头不抬眼不挣,你倒是瞅瞅他呀,他不比羊肉好看啊?   又掐了一把宋金宝的大腿。   吃、就认吃,羊肉一好,你就去夹。稍稍停停筷,都快要供应不上你了,个没出息的货。   唉,你可是将军未来的小舅子,真是一点儿也不像。   疼的宋金宝低头呲了下牙,没敢出声。来三叔家前,奶警告过他,要是敢出丑回头就扒他皮。   宋金宝:来三叔家吃顿好的太遭罪,冒着大腿被掐青的危险。算了,多吃一些弥补自己吧。   喝酒那事还是楼下先张罗起来的。   楼下吃的比楼上还热闹。   一方面是九桌人呢,人多,一方面是楼下有顺子、富贵、王忠玉他们在。   顺子做不到与少爷同桌吃饭,怕噎得慌,特意来到楼下。   要说这楼下的九桌,顺子离近看才发现,那汤底真就是汤底,不像少爷那一桌里面全是肉、全是羊蝎子。   并且楼下热气腾腾的锅有几桌不是铜锅,就家里普通的大铁锅底下架着炭搬了上来。   顺子在心里头琢磨,回头留意下,府里要是有多余的、淘汰的铜锅拿来几个。   宋富贵和王忠玉坐在顺子一左一右吃的嘎香,锅底里没有羊肉咋的啦?就是骨头汤也是很难得嘛,涮菜有油水。等吃完的,这锅汤都要全喝喽。   富贵说:“来,咱喝一口吧?”   顺子立马响应:“来,必须张罗起来。”咱就是搞气氛的。 第六百八十章 少年的情怀才是最真心   首先,自然是祝愿陆畔和宋福生双双高中。   大伙连喝三碗,就像一气儿喝三碗,老天爷就能听见他们祈求似的。   在这个话题上,宋富贵作为送考自认,举着酒杯,脸喝通红。   话很多的给大家伙介绍道:   “那小屋子,比咱山上的窝棚都不如,别看那里叫贡院。给你们讲讲,开开眼,不信你们问四壮,对,顺子,问顺子。”   顺子给作证:“那对,就是那么小的舍号,就那种规矩,没办法。什么身份进了那里都白扯。”   宋富贵立马接过顺子的话:   “听听,是这么回事儿吧?什么身份进去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那简直是,再高就要顶到头,洗锅做饭都发愁,煮米洗菜你得身手像灵猴。”   不像灵猴,那不回身就撞翻了嘛,叮咣的就会倒下一片,板子就会掉喽,就那么窄吧。   “我猜到了下晚,那些秀才被折腾了一天,那指定是浑身没劲儿卧床头,最难的是,他们在里面吃喝拉撒要把人求。”   吃喝就算了,拉撒还要看人脸色。   这要是吃坏肚子着急,等那头衙役应允点头,这头快的话,就得一泻千流。   不用去了,就地解决。   王婆子她们:“艾玛,这么遭罪呀?那不都是秀才吗?”咋还能这么祸害,考出一个秀才多不易。   “啧啧”,葛二妞给她孙子夹口菜才说:“难怪任族长那老头,嘴唇发紫脚底发飘回来。”   多亏他们大伙前一阵好顿给福生大补,要不然绝对不是与他们坐下吃饭的状态,本身以前三侄子身板就瘦的不中用,不得累趴下呀?   宋阿爷在阳台笑骂,“吃饭呢,富贵。”   但是转回头,宋福生在这边也聊了起来。   他拍了拍膝盖说:“这时候看个头高,不便。我要蜷缩着躺下,腿也不能乱动,稍稍动作大一些,身上盖的棉被或是这腿脚,就能给带去的油灯蜡烛划拉倒。”   说完看陆畔,“你咋样?你比我还高,头一日,我瞧你脸色都不成。”   宋茯苓听到陆畔极其接地气的回答:“恩,头一日是没睡好,后头就好很多。蜷着腿倒也能忍受,就是后半夜脚伸出去被蚊虫叮咬,有些受不住。”   舍号不够长,睡着睡着,陆畔的脚就伸了出去,大拇指,小脚趾、还有脚心都有蚊虫包。   “我走路都蹭鞋。”   噗,画面出来了,宋茯苓趁着大伙询问陆畔抹没抹点儿药油,小声乐了。你在那屎号边,蚊虫一定多。   陆畔边回答钱佩英,边看了眼宋茯苓,脸一红。   也有可能是喝酒喝热了才脸红的。   宋茯苓吃饱下桌前,终于看了眼陆畔。   陆畔靠在椅子上,假装摆弄手里的酒杯,耳边听着大家说话声,目送宋茯苓打他身边过。   就在宋茯苓来到楼下时,第二轮酒又开始了,且比刚才那一拨气氛还高涨。   只因顺子在下面提议:凡是送过粮的兄弟们,咱们都站起来喝一个。   唰唰唰,各桌汉子全站了起来。   顺子端着酒碗,一时间,忽然停住了敬酒的动作。   早就知晓,当初宋九族去了不少人,基本上壮劳力全去了。   要是被灭,这个今日热热闹闹吃锅子的家族就没了。   但是此时,当这么明显的看见桌边坐的只剩下妇孺,连半大小子都所剩无几,顺子突然陷入失语状态,内心还是被大大的震动了一番,好似一下子就想起这些人高喊着他们来了那一幕。   难怪。   难怪,少爷借着乔迁之喜,会给这些老人们精心准备礼物。全子与他汇报,从不管杂事的少爷,有过问花色和料子,还嘱咐要准备妥帖适合他们那个年纪。   这些人,不是国公府的奴仆,和他顺子不同。   这些人,也不是陆家军拿饷银的士兵。   想必少爷嘴上不说,心里是很承这个情。   是啊,在当时那样的状况下,这些老人能放儿子们出去就是大义,因为他们要担惊受怕或许以后会老无所依。   “兄弟们,我托大一回儿,我先干为敬,顺子敬你们。”   “干。”   “干。”   宋茯苓抬头看楼上。   此时,陆畔正站在阳台栏杆处看向她家里那些人。   她听不见陆畔和她爸在说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好像情绪多多少少也有波动。   陆畔在敬宋福生酒,他说的是,听陵园管家讲过,叔,您有去看过那些人,过年也去看过。   宋福生干掉杯中酒道:“我带队,我给领出去的,那要时不常去看看的。”不算啥。   就宋福生这说话的语气,一副他啥也没做的模样,陆畔能不亲香他?能不高看他?   陆畔从不佩服足智多谋的人。   不佩服阅历多和看问题足够深刻的政客和权谋者。   心眼子多,是聪明人,在他这里,没用。   也不欣赏少年时的热血沸腾。   他只佩服和欣赏一类人,那就是有足够的智谋,却在历经沧桑、看透人情冷暖后,仍能保持真诚待人的心。   “叔,我再敬您。”   “为点儿啥呀。”   “不为何。”   “你少喝点儿吧,脸都红了,今夜早些休息,来日方长。”   宋福生略显敷衍的干掉酒,不能喝啦,自个酒量自己清楚,再喝就要在陆畔面前装不下去了。   话说,那小子酒量真好,身体倍棒。   ……   与此同时,宋茯苓在奶家洗头。   富贵媳妇拎一桶热水进来。   茯苓急忙说:“富贵婶子,你身子还没好呢,不用管我,我自己慢慢磨叽着。”   外屋,马老太进来正好听见这话:你还知道你磨叽呀?别人都在外面刷盘子洗碗,连米寿都在屋里给陆畔铺褥子,你在这里洗起来没完。   宋茯苓顶着一头湿发,脸也洗完、牙刷完出来问:“奶,你在干什么?”   “啊,我用袋子捆住这火树银花了,给打开。”   “我知道你捆上了,不让人看,可你在找什么?”   马老太嘴动了动,她忙呀,没空数金叶子银叶子,可是她还怕别人顺手给掰掉一叶,所以就将外面套上袋子,袋子四边偷摸夹着头发丝,只要有外人动,头发丝就掉。   这不嘛,她想看看,头发还在不在。   宋茯苓扶额:“奶,你别告诉我,你今晚打算数一宿金叶子,那我不在你家住了,还是回去吧。”   那是自然,要数的。   “你站住,怎对人那么不热情呢。”   “我什么时候不热情了?”   “那陆畔紧着对你挤咕眼睛,就这么挤咕的,”马老太还给表演一下:“你紧着看旁的地方。”   “奶,你别胡说,他什么时候那样过。”   马老太站在屋门处,望着小孙女裙飞扬跑回家的背影,笑了下。   陆畔穿着一身湛蓝色的睡衣坐在炕上,双手揉了揉太阳穴,问旁边的米寿:“你姐,不打算有使唤丫鬟吗?”   米寿披散着头发疑惑反问:“她也没干活呀。”   陆畔不乐意听了,怎么没干活,从他来,茯苓端过盘子,上过茶,还扫过地。   米寿纠结的揪了揪手指:“……”   正好外面传来宋茯苓的说话声,“那我给哥哥去问问?”   “别,”陆畔一把抓住米寿。 第六百八十一章 你俩是魔鬼吗?   “你姐用过这木梳吗?”   “用过呀。”   陆畔眼里露出笑意:“那她有说过什么吗?”   恩?梳个头发,还能说啥。   姐姐不会对他这个弟弟说谢谢借用的,不能够。   米寿坐在书桌前,放下木梳,擦香香,擦完将小罐子放回抽屉里,才扭头看向炕上的陆畔回道:   “我仔细想了想,她还真说过。她说,要是有给头发一烫就直的木梳就好啦。哥哥,我寻思着,那不得糊吧喽?”   事实上,当时宋茯苓和弟弟提这个,是因为她很想念自己的ghd懒人发梳了。   这里不能插电,用不上那个木梳,她头发还经常盘包包头有自来卷,要是想披散头发不太直,甚是想念。   陆畔眯了下眼,一烫就直,什么意思。   那不就是青铜熨斗?能起到平整的效果。   丫鬟们用来熨烫衣裳的那个。   但是,那个,能用到头发上吗?   陆畔脑海中浮现宋茯苓那一头黑发,想了想,或许能吧?等他回头研究研究。   “你家每间屋子一样吗?”   米寿光着脚踩地板,小脸擦的香喷喷的爬上炕,问陆畔:“姑父没有引领哥哥挨着屋子瞧瞧吗?”   领着看过,就唯独你姐那屋没进去。   你姑父不让。   你这孩子,怎么比前两年话少啦?   事实证明,米寿在熟悉的人面前还是那个米寿,只要你在他心里有分量,他还是会知无不言的。   “就这个柜子,我姑父那屋和我一样,都是两块大白板。   我姐那屋柜是横条的,一个条一个条堆起来的,不好擦,也费工钱。   我这里炕靠墙,我姐姐那屋炕靠窗,我姑父姑母在楼上有俩屋子,一个放床,一个是炕,俩屋都是靠墙。   我这里书桌比姐姐小,她书桌要大一些的。   哥哥,姐姐这里放的全是擦脸蛋的,我姐有好多好多,连笔筒都有好多个。姑父姑母屋里压根没有书桌。   哥哥,我这里挂的是全家福,你刚才还夸过好看吧?   不不不,比起我姐姐那里挂着的老大一副差远了,那画比我都高,我这个叫有意义,她那个才叫好看。”   陆畔盘腿坐在炕上,一边挠着脚心的蚊子包,一边看着米寿笑道:“什么样的画?”   茯苓的画法是他从未见过的。   米寿站在炕上,微扬着脑袋思考:   这该怎么形容呢。   背景好像是森林,还有河,但是画的雾蒙蒙,又不像,颜色还姹紫嫣红的,连河水都带着颜色,只有一个姑娘家很清晰。   那姑娘家穿的层层叠叠的裙子,可是画的还是后背的模样,看不清脸,微侧着头回眸。   这么的吧,哥哥,语言实在无法表述,给你演一个,请自行想象。   米寿拽过窗帘给自己身体稍稍裹住,“哥哥,这个就当那裙子,但比这个好看多了,一层一层的,拖很长,长到你那里。然后你看我哈,我这就要回眸了。”   “……”   “哎呀,哥哥,你掐我脸做什么。”   夜深了,已经到了半夜。   陆畔却毫无睡意。   他躺在炕上,双手枕在头后,用脚轻踢了踢躺在他旁边的米寿,“你这屋,比你姐那屋好。”   火炕紧挨火墙,冬日不冷,还不用单独烧热,这个火墙是和灶房的大锅连在一起。   宋叔领他四处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点。   而且,离窗远,不会时而受风寒。   本以为茯苓屋里也是这样,但是听米寿讲过后就能猜到,那屋应是需要单独烧,也不知到了冬日会不会受冷。   “一个男孩子,当初选屋子时,你怎不懂谦让?”   米寿从侧身睡被陆畔蹬的翻了个身,早就睡着了,都睡歪了,大字型仰躺在炕上,小腿压着棉被。   陆畔瞅他一眼。   本来不想给盖被的,但是又怕这小孩头疼脑热,被关进牛棚子。   从没给谁盖过被的陆畔,轻轻抱起米寿的上身给挪正身体,将被子蒙在米寿身上,这才拿着灯台下炕。   渴,想去找杯水。   他举着油灯,穿着一身蓝色睡衣,穿着拖鞋刚走到厨房就愣住。   宋茯苓披散着一头长发也是一愣,手里还端着水杯,晚上芝麻酱吃多了,吃咸了。   陆畔控制不住眼神,将面前的姑娘从上至下看了个遍。   透粉透粉的一套棉布衣,长衣长裤,长发及腰。   他埋着稳健的步伐,直奔宋茯苓走了过去。   陆畔和宋茯苓面对面的站着。   “我……”   “你怎么……”   俩人话还没说完,楼上就传来脚步声。   宋茯苓一听那拖鞋踢踢踏踏的动静就知是她爹,只有她爹走路像抬不起脚似的。   急忙将水杯放在吧台上,一个猫腰就躲进吧台的另一面,恨不得钻进台子里,就是没有窟窿。   不要问她为什么要藏起来,她也不清楚。   一种出于本能的反应。   陆畔看了眼蹲在吧台边的宋茯苓,往前站了站,将油灯放在吧台上,拿起水杯就喝水。   “啊,珉瑞啊,我还寻思是谁呢,你是不是渴啦?”   “叔也渴了吧?”   宋福生边下楼梯边继续道:“我还行,楼上有水,就是睡了一觉起来上茅房,你婶和我说,怕你渴,让我下来给你倒些水端屋去。”   陆畔被宋茯苓搅合的,竟莫名的也有点紧张。尤其是看到宋福生要进吧台里,他可是和茯苓都在这一侧。   陆畔又向前站了站,试图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和吧台的石头给蹲下身的茯苓夹住,“不用,我这喝完水就回屋,叔快回去睡吧。”   “白水你喝不惯吧,我给你找梅子,泡点水喝。”说着话就要走了过来。   端在陆畔大腿边的宋茯苓,急忙拽了拽陆畔的睡裤,示意:你快找借口,别让我爹进来。   这时候茯苓也反应了过来,她为什么要躲啊?   不蹲下,就说半夜都出来喝水遇见了,啥事儿没有。   可眼下,眼下蹲完了要是再被老爸发现,她还能说得清了吗?   陆畔在吧台下,用手攥了攥宋茯苓扒他裤子的小手,一方面是提醒,你别拽我裤子,不是那么结实,容易拽掉。另一方面也是想向茯苓传达:别怕,有他。   “叔,在哪个柜子里,我自己拿。”   宋福生披着衣裳一指:“那你回身吧,你回身右手边那个橱柜里。”   “那我回去了,你也早些睡。”   “好。”   五分钟过后,楼上楼下彻底听不到任何声响,宋茯苓一屁股坐在地上,腿都蹲酸了。   陆畔却在这时蹲下身,和茯苓满是笑意对视。   伸出手情不自禁的摸向茯苓的头顶。 第六百八十二章 你知道我对你不仅仅是稀罕   在陆畔的大手,放在宋茯苓的头顶上时,宋茯苓本能的一缩脖子,用两手捂住了耳朵。   不要问她为何捂住的是耳朵,都这种时候了,什么也不要说。   脑子已经浆糊来着。   陆畔给茯苓头顶揉乱。   揉乱后,他蹲在茯苓面前,也用两只大手附在茯苓捂住耳朵的两只小手上。   大手帮小手一起捂耳朵。   陆畔满眼笑意,嘴角微翘道:“就这么害怕你父亲?”   宋茯苓嗖的一下抽出两手,双手用力,又使劲一推面前那人,急忙跑走。   陆畔准许自己被茯苓推倒。   他要是不想被推,茯苓压根就碰不到他身体,更何况还被推坐在地上。   陆畔坐在地上,手拄在身后,微侧着头,倾听女孩穿着拖鞋踢踢踏踏跑回房间。   呵。   呵呵呵。   慢慢的,他手攥拳放在唇边,轻笑的肩膀微微颤动了起来。   回了房间的宋茯苓,紧靠在门上,用手搓着心口,长呼出一口气。   搓了一会儿心口,茯苓眼睛闪烁了几下,急忙转回身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听了足足两三分钟之久,啥也没听见,离的太远了,这才放过门。   宋茯苓想不通事情习惯性挠了挠头,可这回,才双手抓挠了两下就顿住。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将左手放在自己头顶上,不,他用的是右手。   茯苓又改成用右手放在自己头顶上慢慢揉弄了两下。   只两下后,她就再次顿住:妈妈呀,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将头发立马全部揉乱,茯苓像个小疯子小女鬼一般爬上炕躺进被窝里。   没一会儿,只看那被窝里的女孩在翻身。   过一会儿,又翻了个身。   最后干脆仰躺着,两眼无神地望着棚顶,在心里碎碎念:   不过是喝口水而已,结果她俩的戏怎就那么多。   又没有导演喊艾克神,又没有观众收看。   他俩大半夜这是在弄什么嘞?   “这还让人怎么睡,他明天还要再呆一天,这一整晚好过,明天一整天怎么过,到时候见面?啊啊啊”。   宋茯苓嘀嘀咕咕着。   “不对,明天见面怎么啦?我们连多余的话也没说,所以啊,我尴尬什么呀我,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与此同时。   厨房里。   陆畔站在操作台前,在看自己的手。   看了两眼手掌后,攥了下拳,似还能感受到茯苓头顶和手的温度,一笑,这才抬手将宋福生告诉他的梅子罐取了出来。   陆畔打开像小号坛子般的瓦罐先闻了闻,确认梅子没有怪味儿,确认是腌制过的,这才弯下腰,打开橱柜的抽屉找出瓷勺,又找出红糖。   他先用小勺子将腌制过的梅子按压成梅绒,将梅绒和红糖放进杯里,用水搅拌,浇融化了,用舌尖尝了尝。   唔,味道不错。   回身四处看了看,找出托盘,将杯子放在盘上。   一身蓝色睡衣的陆畔,出现在茯苓房门前,轻轻地扣了两下门。   里面的宋茯苓做贼一样,屏住呼吸,放轻动作,掀开棉被坐起身。   茯苓才坐起身,外面就传来脚步离开的声音。   两分钟后,打开门,茯苓看到的就是门口只剩下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杯水。 第六百八十三章 你怎么这么好看   “咯咯咯”,鸡打鸣了。   “喔喔喔!”打鸣鸡又叫唤一声。   宋九族家里的鸭子带头向外跑。   宋阿爷拿着小棍子在撵它们出门玩。   不许在院子里拉屎,今儿家里有贵人在。   院子里,已经有好些人起身。   宋富贵和王忠玉新添的俩儿子,嘎、嘎的接连哭了起来。   宋大伯伴着隔壁奶娃娃的哭腔,在咕噜咕噜漱口。   正仰脖要吐出去,葛二妞打他身边过,一拍老头背:“别不紧不慢的,快些,将面板和大锅搬出来。”这一早上,她和弟妹都要忙冒汗了。   “咳咳,”宋大伯被拍的,将漱口水又全部咽回了肚。   但他仍旧不紧不慢,用肩膀搭的帕子抹了抹嘴,坐在炕沿边先稀罕了一阵玉烟斗,然后小心放起,这才去干活。   宋茯苓的房间窗帘拉的很严实。   在大伙接连起床时,她睡的一动不动。   书桌上,摆着一个茶盘,托盘上放有一只空杯。   ……   山边,离家很远的位置。   陆畔望着在周围驰骋的三匹骏马,穿着一身骑马装,攥着马鞭双手插着津腰提醒道:“注意大腿内侧用力夹马,身体前倾。”   眼神始终落在米寿身上。   就在米寿被猛然提速的小红差些甩下来时,陆畔脚上的黑皂靴几大步轻点,一个纵身像飞起来般骑在小红身上,按住在马背上乱晃的米寿。   “驾”瞬间改换成他来驾马。   “吓着了没?”   米寿感受到身后高大的身体,扬头冲天空大叫一声:“不怕!”   陆畔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摸了摸身前的小脑袋瓜,用平平无奇的声音沉声道:“不是叫你身体前倾?”   “哥哥之前还让我上身坐直来着。”   “那是小走要坐直,快跑起来不可,不要只记其一不记其二。”   米寿笑嘻嘻回头,大声应道:“这回记得啦。”   陆畔却不放心的又嘱咐了句:“缰绳套在手上更不可,小心大拇指受伤。”   “姐姐就是缰绳套手上,可是她会骑啊。”   那是野路子骑法,出了问题就会将手指拽脱臼,“她那是错误的,回头你一定要告诉她。”   “恩恩,哥哥放心吧,我定会纠正她。”   陆畔下了马,让米寿再次单独骑小红,“夹紧,再夹紧一些。”   这个清晨,他终于有机会亲自教米寿骑乘射箭。   远处。   顺子正在监督二郎和宋金宝骑马,扭头瞅了眼少爷,再转回头撇了下嘴:少爷真是偏心的没边了。   “噢噢,你们也要骑啊?等会儿的,等你们二郎哥溜完这圈的换你,接下来再换你。”顺子安抚在排号等待的九族孩子们。   骑完马,陆畔站在正扎马步的米寿身后:“你觉得你扎的稳吗?”   米寿额上有晶晶亮的汗珠,一咬牙,大声回道:“贼稳。”   陆畔用穿皂靴的脚尖轻轻一踢小人腿窝,米寿立即前倾着身体,连连向前踉跄了几步,到底没站住,趴在了地上来个狗吃屎。   米寿正要欲哭无泪说,这不是大人欺负小孩吗?   发现金宝哥哥也被小将军哥哥轻轻一踢撂倒了,他就没控诉,变成了卧在地上:“嘿嘿,嘿嘿嘿。”笑的眼睛弯弯还瞪了瞪腿。   “哥哥!”   半山坡上,米寿头顶正中间插着一朵粉色小野花,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你看我好看吗?”   陆畔和嘴里叼着一根野草的顺子站在山坡下,同时一乐,他们的身后跟着悠哉悠哉晃悠的马匹。   顺子说:“少爷,他还挺臭美嘿。”   哪是一般臭美,那是相当臭美。   “少爷,小的也去给您摘一朵吧?”   陆畔没要,但是他却在回家前刻意落后,让顺子打头,带着孩子们伴着河里游的鸭先向家的方向走,自己重新快步跑到米寿采野花的位置。   当陆畔再出现时,他的左手就始终背在后面,从后面看,手里多了一捧精心采摘的野花。   并且,顺子从正门进,吸引大伙注意,他却是从家里后角门进的。   钱佩英身上系着围裙,正打算要敲闺女的门,“咦?这是谁采的花放门口?”   弯腰将花拿起,还怪好看的。   钱佩英一边心里疑惑,手里捧着花,一边脱掉拖鞋光脚推开女儿的房门。   “茯苓啊,不能睡了,你听娘话,快些起来吧,啊?   你看看外头大伙都要吃饭了,人家陆畔带着米寿都跑完一圈儿马,又射箭又带一窝野兔子回来了。”   今日,可不能随闺女性子,家里有客人在。   刚才,老太太忙里偷闲还特意跑过来问胖丫起来没?   钱佩英说没有。   老太太嘱咐她,“那快点儿给胖丫叫起来,回头晌午愿意睡再接着睡。要吃饭了,我怕家里哪个缺心眼子的问,胖丫还没起呐?”   听听这话,还,没,那就说明经常性干出睡懒觉的事儿。   家里人,心眼实,这么一问,谁还能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让人家陆畔一听该知晓咱家胖丫懒了,那不就露馅儿啦?   宋茯苓从被窝里伸出两手,打个哈欠,“才几点啊,”她明明没睡多一会儿好不好。   钱佩英翻柜子找花瓶,“快点儿吧,你看米寿连花都给你采了回来,你当姐姐的重阳节睡懒觉。”   米寿给她采花啦?   “不是米寿还能是谁,给你放在门口。”   放门口?   宋茯苓抻懒腰的动作一顿,心咚咚跳了两下。   “啊,我是说,也有可能是姐姐们”。   怀疑对象多一些,老妈过后就无法确认。   打发走老妈,宋茯苓站在屋里,眼神疑惑地落在那一捧小野花上。   然后,她慢慢走到花前,坐在椅子上,双手捧脸看着花瓶里的花,喃喃自语道:“大早上的,这是要干什么呀,我还没有睡醒,就被酸臭的恋爱味儿熏醒。”   过了会儿,手指摆弄会儿野花,嗖的下,又站起身。   宋茯苓披散着头发,光着脚丫爬上炕。   打开炕柜,她双手叉腰一脸精气神道:“来,让本姑娘看看,今天该临幸哪套衣服呢。”   院子里,一长溜的桌子前,陆畔和宋福生他们坐在这里等待开饭。   当茯苓出现那一瞬,陆畔由于背对着身坐着,并没有第一时间瞧见。   陆畔是发现米寿忽然间兴奋了。   米寿坐在饭桌前,悠着两只小短腿,头顶正中间插着一朵大粉花,侧着身子,给由远及近、正向他走来的姐姐比心。   米寿用两手画圈那么比心,由心口处掏出小心心向姐姐的方向甩动。   宋福生不用回头就知,一看米寿那样就知道,是闺女来了。   姐弟俩关系一向这么好,经常性的整这么一出。   一个向外扔心,一个比着两手接心。   要是赶上闺女不顺心眼子不乐意搭理米寿的时候,就会竖起一根食指,做出将弟弟扔过来的小心心扎破的动作。   陆畔从未见过啊,有些搞不清状况,先瞅了眼莫名兴奋的米寿后,这才回眸。   刚一回眸,他就微一挑眉,上下扫视一圈茯苓的打扮,眼神落在那张小脸上:她怎么这么好看。   连顺子都觉得,宋姑娘换掉那些小碎花衣服好瞧多了。   以前,就感觉宋姑娘逃荒时是一个样,穿碎花衣是一个样。   算了,以前不要提,他最好忘记以前。   总有种预感,他要是总记着以前,早晚会有苦果子吃。   倒是眼下,宋家似乎从住进小楼家里生活好了后,屋里干干净净有心情打扮了,宋姑娘又变了一个样。   同时,顺子在心里庆幸:   瞧瞧,多亏他给少爷带了许多衣裳吧?   各种颜色备齐。   等会儿少爷吃完饭,正好要换掉骑马装。他就给少爷换上一套和宋姑娘配色的衣裳。   等会儿一起游玩,一看就是一对儿。   今日,宋茯苓穿着一身类似于骑马装的衣裳,枣红色的衣裙,腰间扎着黑色宽腰带,脚蹬黑色皂靴,高高吊起的马尾辫。   她看到陆畔回头瞅她了。   该怎么形容那人的表情呢。   那人搭眼刚刚看到她时,嘴角上翘,眉毛上挑,怎么瞧怎么像是在对她大清早放电。   宋茯苓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干什么啦?什么也没干,对不对?   所以心情放松点儿,笑容大方点儿。   昨晚她就落荒而逃,不就被凑近问了句话、捂了下耳朵吗?已落下乘。   今日嘛,就不信了,就不信气势上压不住陆畔。   “姐姐,早。”   “胖丫姐姐早。”丫丫她们美滋滋和宋茯苓打招呼。   “你们好早啊。”   宋茯苓又和宋福生打招呼:“爹。”   宋福生笑着微一点头,侧头问客人陆畔:“昨夜睡的咋样?”   “恩,睡的很不错,梅子水很解渴。”   宋茯苓不打算坐下了,急忙回身去帮奶奶端盘子。   马老太头上戴着粉头巾,正在铁锅前用两只长筷子炸圆环。   所谓炸圆环就是用鸡蛋、油、糖、面粉和面揉匀,用擀面杖擀成大面片,然后给面片切成一个个小块,在小块上不切断,切三条细丝围成圆环花样下锅炸。   桌上已经摆好重阳糕和花糕。   重阳糕是用粳米粉、糯米粉、赤豆、白糖蒸做的。   花糕是三层蒸糕叠在一起蒸熟,每层夹有乌枣、苹果干,或是杏干、桃脯或是肉脯。   另外,妇女们担心小将军万一吃不惯,还起大早蒸了好些屉各种素馅肉馅的小包子,煮了蘑菇瘦肉粥,熬了牛奶羹、豆浆、豆腐脑。   他们能还人情的不多,也就能在吃食上用尽心思,希望小将军在这里顿顿能吃好。   顺子和宋富贵拎起装豆腐脑的木桶,开玩笑说,有种错觉,像是在城里小摊一条街,真的,你们大家伙要是进城做买卖,能顶替一条小吃街。   陆畔连碰都没碰牛奶羹,站起身用勺子舀了几大勺豆腐脑。   宋福生问他你吃什么卤子。   陆畔说:“我吃她那个料。”   大伙都看向茯苓,包括宋福生和钱佩英。   茯苓:“……”   她手里的料是自己调配的,葱末、香菜末、酱油、陈醋、一点点白糖、一勺辣椒油。   茯苓憋了憋,端着手里的碗:“那给你吧。” 第六百八十四章 全世界最好的你   葛二妞端酱菜放桌,瞅了眼茯苓和陆畔的互动。   回过头,她就小小声对弟妹说:“咱家胖丫,咋能单手就将料汁碗递给陆将军?”   不是该双手捧着递过去?   葛二妞是出于好心。   她这不是胖丫的大奶奶,属于实在亲属,别人不好说出口的话,她认为自己应是能说上两句。   也知晓三侄儿两口子不怎么管胖丫,有些小细节,她要是看见了应该能提点就提点,告诉弟妹一声,让弟妹这个当亲奶奶的私下说一说。   别让小将军觉得咱家闺女没礼貌。   可这份好心,马老太一点儿不领情。   “单手咋啦?陆将军来过家里好几回,咱要是处处拿人家当外人毕恭毕敬的,人家能放得开吗?”   “啊?”还能这么解释吗?   能。   马老太不乐意听,扭身回屋,简单的拿湿帕子擦擦头发、洗洗手。   这一早上,浑身全是油烟子味儿。   马老太边洗边寻思着大嫂刚才那话,心想:   你懂个么,瞎出主意,那俩人就是那种调调,就乐意那个调调。   倒也知晓葛二妞是好心。   可是咱得说,有时候就是这样,好心容易办坏事。   就拿她自己举例,其实,她有时也控制不住想磨叨小孙女。   想说胖丫,你听奶奶话,你主动点儿,积极点儿。   你错过了陆将军这村,满天下还能去哪再寻另一个陆珉瑞?   你这好命呀,那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凑一起成全你的,奶在一边瞧着着急,就怕胖丫你不惜福。   可是,马老太认为自己真要憋住,必须憋住。   因为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晓的。   她这个当奶奶的要是嫁过将军,眼下告诉孙女要听她的,那中,她有嫁高门大户的经验啊,告诉的备不住能是对的。   但她没嫁过不是?她的经验就是怎么能被农村汉相中。   她这个老太太连和珉瑞那种人接触都很少,对大家公子的心理一窍不通,瞎给出什么主意啊?   将小孙女管教的跟陆家奴仆一样,见到珉瑞有礼有节,管教的和外面的姑娘一个样,转回头珉瑞有可能就变心了呢。   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   所以啊,那俩孩子如何相处,不掺和,咱不掺和。打下啥底子是啥底。   再一个,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咱着什么急?   明显的,珉瑞眼下够着胖丫。   别说单手给酱料,要是赶上那贱皮子性情的,备不住甩俩大嘴巴都打不跑。   当然了,咱家胖丫不会抽珉瑞大嘴巴子的,这一点,她老太太敢打保证。   “你瞅瞅,你瞅瞅,吃的那个香呦。”   “你瞅瞅,那珉瑞吃个包子还总偷瞄胖丫。”   马老太手里攥着帕子走了过来,“味儿咋样,咸不咸?”   “唔,不错,”奶,快坐下吃,忙活一早上了。   陆畔站起身,给旁边的位置拽开椅子。   马老太从从容容的就坐下,接过陆畔递给她的筷子勺,惹得喝粥的宋福生都瞅她一眼。   老娘现在和陆畔咋这么熟悉,似乎比他和陆畔之间还不外道。   “胖丫啊,你吃的那是啥馅子的包子,给奶拿来,来,我尝尝。”   马老太要过来,放在她和陆畔中间,示意,你也尝尝,不用眼巴巴的瞅,其实她这屉和你那个是一样的,就是她吃的杠香而已。   喝口粥,对陆畔说:   “家里画板子什么的都有,向你胖丫妹子要,她那套物什齐全。   你也不用特意在家陪你叔陪俺们,愿意画画就去画,愿意钓鱼就钓鱼,上山什么的,哪怕睡懒觉呢都使得,全可心意来。   反正来家就是放松的,你呀,太不容易休沐一回,太不容易。   别人只看你当大官,没看你一年到头多忙。   我说句不恰当的,你府里的奴仆备不住吃的都比你好,你带着顺子他们总在外面跑,总赶路,比他们还要能对付一口就对付一口。”   语气里,满满长辈对小辈疼爱的话。   顺子心想:老太太,您说的还真是那个理儿,怎么有种府里养一堆闲吃饱饭的感觉,尤其少爷和他还挨过饿呢。府里那些丫鬟小厮都没有挨饿过。   这头,马老太又问陆畔:   “给你祖母去信儿了没有?告诉一声奉天发水了,但家里没发生大事儿,让她放心。”   陆畔给马老太夹了一块重阳糕才回答道:“告诉了,我两个姐姐都有写书信,螃蟹就是我祖母让驿站送回府的。”   “对,要时不常的给去个信儿。不过,我认为最好还是你亲笔写信,你哪怕啥事没有,闲聊两句,你祖母看着也是乐。你姐姐们写信和你写是两码事。”   “行,那回头我自己再写一封。”   长长一溜的桌边,大家伙听着马老太与陆畔唠家常很是佩服,很意外小将军竟也回应,还很听马老太的话。   宋茯苓将筷子攥紧一下又松开,终于不闷头吃饭了,停了筷子,趁没人注意时,偷偷对望着她奶的陆畔笑了笑。   她不怕那些小浪漫、小感动。   像表达心迹“突兀”的木梳,红苹果,昨夜的梅子水,今早的小野花。   不是说,不在意,是不会太入心。   但她很看重,陆畔曾给她老爸挑过脚底水泡那件事。   很在意,大雨中,陆畔曾用手遮挡她妈妈的头,提醒老妈注意脚下别滑倒的一幕。   对陆畔在雨中给她家修房顶的高大背影忘不了。   对那日,他训过她两次:“进屋,快进屋。”   一次是板子掉落,她还傻傻杵在原地。一次是外面下大雨,她站在那里看修房子,他冲她吼。   她被陆畔责备的瞬间,被在乎的感觉,竟然那么甜。   包括今天,她奶没什么文化,在有些自诩有身份的人眼中,就是一乡下老太太。   何为尊重?   不是强势地向大家宣布,由于宋茯苓的关系,你们是我的长辈,那么我不得不降低身份去当晚辈。   不的不,是什么鬼?既然打心眼里瞧不起,赶紧滚。   而是认真去倾听才叫真的尊重,从细节处去看,陆畔很拿她奶的话当回事,这才叫真的将自己当晚辈。   宋茯苓站起身,美滋滋的转身走了,去找姐姐们上山。   她也要采花去,采一朵偷偷送给陆畔。   奖给古代这个世界,最难得的你。 第六百八十五章 安抠陆   陆畔接过顺子递过来的茶碗,漱了漱口,吐到空杯里。   顺子将杯子放在炕沿边,接着半跪地给少爷整理束腰。   “少爷,您发现了没有?早上,宋姑娘看您偷偷笑了。”   “什么时候。”   “就您和她祖母说话那时候。”   那阵,有对他笑吗?   他怎么没注意到。   “放肆,谁让你看她的。”   顺子傻眼了:“啊?”   陆畔和顺子出门了。   钱佩英站在闺女屋里,正在给闺女擦炕席擦地,听到动静隔着窗户看了眼外面。   那陆畔,又换一身衣裳啊。   这大家公子,一天三脱三换,家里要是没有奴仆真是伺候不起。   嗳?怎么感觉陆畔那一身衣裳和闺女撞色了。   闺女穿的是枣红色,那陆畔换的这一身是砖头面子色,就是过去现代农村的红砖颜色,也穿的黑靴子。   钱佩英擦完炕席下来,正要擦桌子。   她将抹布放在椅子上,拿起装空杯的托盘疑惑:   闺女咋将这个托盘找出来用,她明明都放进柜子藏了起来,不打算用了。   还是闺女告诉她的,娘,这木板下面裂了缝,不能用,看哪天裂开别被烫着。   山上。   此时,宋茯苓和村里姑娘、家里的姐姐们,一起嬉嬉笑笑已经爬到半山坡了。   后面隔着不远,跟着村里的小伙子们。   咱也不晓得他们为啥要跟着她们,反正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没一会儿,姑娘们就窃笑开了。   宋茯苓也眉眼弯弯跟着看热闹。   因为和郭姐姐定亲的村里木生哥,忽然出现在她们女孩堆里,还送过来一筐,框里有柴,支支吾吾挠头对郭姐姐说:“我给你捡完了柴,你今儿个就放心玩吧。”   木生哥说完就跑走,跑到小伙子堆里被嘲笑够呛,离很远也能听见有好些人调笑木生哥没出息什么的。   郭姐姐从框里拿出一朵野花,那筐里明晃晃放着一朵花,当谁看不着似的。   郭姐姐倒是大方的很,脸色通红将花别在自己的头上,还说其他小姐妹:“不用笑话我,老大别笑话老二,早晚你们也会收到。”   宋茯苓在后面和桃花姐一起爬山,“姐,我发现你们怎么不出来吃饭,今早就没看到你们。”   桃花将蘑菇放进筐里,才凑近茯苓耳边悄悄说道:“还不是因为有顺子在。”   “顺子?”   “呵呵,恩,她们几个就不好意思出去呗。”   “我二丫姐她们全是为顺子?”   桃花脸一红,瞅着宋茯苓,一脸你得承认顺子长的精神吧?   即使你的那些姐姐们不是各个对顺子有想法,咱知晓那样的人物未必能高攀得上,但是家里冷不丁多了一个单身的、长相精神的男客,咱作为女孩子,没想法也会多注意形象的。   就怕在那样有见识的男子面前丢丑,回头那得多懊恼。   宋茯苓小手把住桃花姐的胳膊:“你等等,姐,有没有搞错?你确定是为顺子?”   桃花有些奇怪:“不是顺子还能为谁。”   宋茯苓瞪着眼睛:“不应该是为陆将军吗?陆将军不比顺子长相体面多了,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宋茯苓很为陆畔打抱不平。   明明陆畔更帅的好不好。   正主不瞧,你们瞧什么顺子,贬低谁呢这是。   桃花急忙让妹子打住,那真是掏心窝子向外说实话道:   “胖丫,咱有想法也要对那些靠点谱的人身上联想,顺子都差着很多。那得是心多大的人,才会惦记去天上捞月,比在天上捞月亮还难。”   说白了就是,差一点半点儿的,咱家姑娘们还是敢惦记的,那能隐约靠谱些。   差太多的那不是开玩笑吗?那是疯了。   咱家姑娘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想想就是亵渎。   “再说了,陆将军那不是和我三舅一个辈分的?那是长辈。”   宋茯苓:好吧,懂了姐的意思。   你好,陆叔叔。   由于姐俩说悄悄话,就被其他姐妹们落下了,估么有些人已经到了山顶。   到了山顶后,今日应该能看到山的另一面有许多外村的人。   这不是过节嘛,各村都在附近找山向上爬,这里讲究重阳节登高,登高能避免灾祸,去除晦气。   本来今年年景就不好,大家更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而且,已经能恍惚听到山的那面在唱山歌。   歌词是什么:月头一出照壁来,不知老妹赶早来。   宋茯苓隐约听着那山歌,心情很好的在找花,找蘑菇。   和桃花姐一起,被落下也不急。   宋茯苓采的蘑菇叫圆蘑。   这种蘑菇是九月以后才开始长旺盛,一直长到这时候,上冻才停止,所以村里奶奶大娘们也叫它“冻蘑。”   其实已经很少啦,不是它不长,是村里今年收成不好早就被采没,有的很小就被采走。   “桃花姐,这里没有了,我知道一个地方。我还做过暗号呢,你猜那里有啥?”   “啥?”   “那里长过猴头蘑,就很贵的那种,咱俩去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哪爬山不是爬。   桃花一听很贵,就想起当初在松鼠林摘蘑菇那阵,那是真贵啊真贵。   正好家里有贵客在,要是真能采摘回去给贵客炖鸡吃,奶奶姥姥她们应会很高兴:“走。”   结果才走了没一会儿,桃花就有点儿打怵。   回身看向树林。   早就看不到大丫二丫她们。   “你是真淘气胖丫,让姥姥知晓又得说你,你什么时候来过这面?”   “前些日子,领金宝他们找核桃来过。姐,别怕,我带弩了,我就是再来看看有没有遗落的,没有咱就转头走。”   这话里信息很多,说明宋茯苓前一阵已经摘过猴头蘑菇,但是为什么家里没有?要是有,早就给陆畔煮粥吃了。那是因为她放进了空间里。   她不往外拿,贼抠门。   不过,这次宋茯苓却是想着要是还能采到,她就大方的拿出来让奶给陆畔做了吃吧。   而猴头蘑,它之所以贵,原因就在于生长在柞树干上,数量少,长得高,采摘有点危险需要爬树,或者是用大棍子将它投下来。   这不嘛,宋茯苓手里拿根长木棍,正在蹦蹦跳跳投打那几颗可怜的猴头。   桃花抹了抹头上的汗,蹲下身:“胖丫,你踩姐肩膀上去。”   桃花不提“算了吧”。凭啥算啦?见到吃的咱家人就没有放弃的时候,必须想办法采下来。   “不用,姐,你起来。”   宋茯苓掐腰围着树转悠,就不信了,弄不下你可完啦。   她像个猴子似的,踩着树干就向上爬。   没一会儿就坐在树杈上,抱着筐,先兴奋的对桃花姐挥手,你看,上来了吧?   正美着,发现树下的姐姐怎么脸色不对,双手捂着嘴,不敢出声的样子。   宋茯苓挥舞的手顿住,根据多次探险的经验,她的身后不会是有什么小动物吧?   只看,连续的动作。   宋茯苓极其麻利的转身,一瞬间将怀里的筐扔向身后,哗啦啦像天女散花般撒了好些蘑菇,弩掏出,像掏枪一样对准,弩嗖的一下射出。   陆畔一个跳跃躲开,心砰砰跳,差些被茯苓射死。   死于茯苓之手,也不知算不算死得其所。   顺子也被吓的不轻,手里还攥着一条小蛇,小蛇早就被他吓一跳那阵捏死。   骑在树上的茯苓,惊讶的捂嘴。   你啥时候来的?   瞟了眼顺子手里的蛇,急忙跳下树,去安抚被浇了一身蘑菇、正在捂心口的陆畔。   宋茯苓将陆畔肩膀上的草叶子扒拉掉,“陆叔叔,你没事儿吧?”   陆畔抿了抿唇,音调都变了:“你叫我什么?”   茯苓扭头先看向桃花:“姐,你看,他不愿意当我长辈。”   然后,才转回头面向陆畔,一边手伸向斜跨的小兜里,一边笑嘻嘻仰头道:“陆珉瑞,送你一朵花。”   一朵紫色的小花,被茯苓举着,出现在陆畔的眼前。   桃花捂着嘴,露出比看见蛇还惊恐的表情。 第六百八十六章 那时候,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陆畔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接过面前残败的小紫花。   紫花瓣,被茯苓放进包里早被压扁,都被压的豁牙子形状了。   可是,陆畔却觉得这是他长这么大,看见的天地间最好看的花。   陆畔眼睛晶晶亮,终于憋不住笑:“呵呵,呵呵呵。”   宋茯苓仰头和陆畔对视,双手交叉搓着,有点小羞涩:“嘻嘻。” 第一回 送男的花。   这事整滴,送花儿前,还差点要了人家命。   随着茯苓那声嘻嘻,陆畔笑的胸腔震动,笑的密林里的不知名小动物们纷纷逃走。   他用手里的花,轻点了下宋茯苓的鼻子:“傻。你说你傻不傻?”   在一边的顺子,立马想捂眼睛,羞死他了。   不行了,他要?   抬头一瞅,小蛇怎么还攥在手中?顺子急忙将小蛇扔掉,去死吧。   捂眼睛:   茯苓姑娘傻不傻,他不知道。   他知晓少爷那表情才叫真傻。   而且,他再旁观下去要瞎。   后来……   在桃花的视角看来:   不要问她是怎么下山的,她不太记得了。   这一幕,在过后的记忆里很模糊。   也不要问她要到哪里去,她哪知晓要去哪,这事儿也不归她管呀。   就一直跟在陆将军和妹妹的身后走。   走哇走。   背着筐的桃花,仰头四处看:这地儿,她咋没来过呢。   与此同时。   陆畔问茯苓:“你确定让我亲自教你骑马?”   宋茯苓奇怪地望着他,这事儿还有什么确不确定的,怎么,有陷阱啊?   一扬下巴:“我确定。”   陆畔像是怕茯苓会后悔似的,立即将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响亮的口哨。   宋茯苓扭头看过去:我去,好帅,这暗号太邪乎了,远处三匹马结伴竞赛般跑了过来。   她家小红就在其中。   自从陆畔来了,小红就不知该怎么美了,这个养不熟的两面派。   陆畔扯住小红的缰绳,冲茯苓一扬下巴:“上马,先让我瞧瞧。”   宋茯苓上马前,先来到马头前,对小红呲呲牙,握握拳威胁了一番。   随后才将手伸进斜跨包里一掏,拽出一双白手套。   戴上白手套,踩住马鞍子,茯苓一个跨越就利索的坐在马鞍上,居高临下瞅陆畔。   陆畔意外的对马上的姑娘微挑了下眉,盯着茯苓润润的粉唇:“驾。”   “嗳嗳?不查几个数的呀!”倒是给点儿心理准备呀,茯苓急忙慌乱拽马绳。   陆畔一字步,站在这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空地上。   他双手环胸、嘴角微翘望着远处骑马的倩影。   一副就等你跑回来的会好好教你的模样。   “吁,怎么样?”对于骑马,茯苓还是很自豪的。   桃花将筐里的蘑菇倒在了地上,正蹲在旮旯将蘑菇摘干净,看到妹子骑马归来,心想:“妹妹骑的可真好。”   陆畔的眼里却是:不怎么样,假把式。   但他不会那么说。   他示意茯苓下来,直接讲问题所在:“你骑不快,稍稍骑快半个时辰以上,你就会,那里疼,对吗?”   宋茯苓不自在的偷摸拽了下裤子,是,屁股疼。   要是速度再快一些还会吐,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她自己试着骑快过几次,后来实在舍不得吐出的饭才一直没什么进步。   茯苓没将这些话说出口,但是陆畔一看她那小表情就猜得出。   他本来想严肃的,想一本正经的教,这样接下来上手教学时,彼此能更自然。   陆畔到底没憋住笑,怎么就能那么有意思,笑着道:“你是坐不住,被颠飞才造成的。”   “那我应该是身体前倾还是坐直?我还让我爹特意讨教过别人,发现一人说一样。”   陆畔告诉茯苓,这个问题和前倾还是坐直没有太大关系。   身体前倾,马跑起来后,马屁股会向上翘,你就会被颠起。   当你坐直也会被一耸一耸颠起。   问题所在是你自在的坐在马上,腰胯要灵活,让马鞍随着马跑起来的姿势推动着你来动,你不要自己动。   “我教你?”   “啊。”那你这是在干什么,茯苓纳闷,怎么又问一遍。   顺子却在少爷问出这话时,急忙转身奔桃花走去,略挡住桃花的视线没话找话道:“这都是什么蘑菇啊?你给我说说。”   桃花用手一挥,等等,你起开,她看到了什么?   桃花半张着嘴,又露出惊恐的表情看向站在马旁边的那俩人。   此时,陆畔的两只手,一只手放在茯苓的肩膀做固定用,一只手轻贴在茯苓的屁股上。   陆畔耳朵微红,脸上一本正经道:“我这手就是鞍子,现在我推你,你整个身体别动,只向前送腰胯。”   “推。”   宋茯苓机械地向前一挺腰。   这会儿,她终于搞懂陆畔为啥问好几遍确定吗。   “回,茯苓,回来。”陆畔将放在茯苓肩膀的手拿下来,放在茯苓的小腹上,示意再给小腹收回,别发愣。   “推,回。”   陆畔弯腰放在茯苓屁股上的手掌很热,很热很热。   她的腰很软。   其实,腰这么软,根本就不用教了,只要让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可以。   “就一直这么挺腰送腰吗?”   陆畔斩钉截铁道:“多练习,我再多推你几次。”   “推。”   “回。”   远处的顺子:要不,他再次捂眼吧,他好像看多了又要瞎。   少爷,茯苓姑娘的基础很好,稍微告诉告诉,她就能上马。   您这非要用手不停练,这不是占姑娘家便宜吧。   少爷,见真章时,小的算是明白了,还是您道行高。   桃花也在脸色通红捂眼:她今日到底是看到了些什么,秘密太大,心里沉甸甸的。   宋茯苓一身枣红色衣坐在马上,被陆畔纠正了握缰绳后。   她突然对矮她很多的陆畔打了个响指,单手握着缰绳:   “驾!”   这回小红眨眼间就提起了速度,马后尘烟滚滚。   在小红跑疯了要向大水泡里冲时,陆畔一个扫腿飞上了他的坐骑从后面追赶了上来:“不要怕,相信它。”   它是你的战友。   马上的茯苓,被风吹的睁不开眼,被吓的也只顾拽紧缰绳,紧闭上双眸。   小红感受到了茯苓的相信:妮儿,坐住!   桃花揪着心口的衣裳嗖的站起身,俺妹子呀,俺妹子要是有三长两短你给俺等着。   在小红以马蹄腾飞的姿势越过水泡时,宋茯苓的马尾辫被风吹开,一头齐腰长发迎风飘扬。   谁也不知她是何时睁开的眼睛,不再怕了,笑容灿烂。   在后面紧追上来的陆畔,在马上一个下腰,将茯苓的发带从水泡里捞起。   桃花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通红。   不要问她为什么回想哭,就是很激动。   她似乎也懂了,为什么小将军那个月亮会掉在她家胖丫怀里。   不,胖丫才是那轮月亮,刚才可美可美啦。 第六百八十七章 看你笑看你闹,听你兴奋的啊啊叫   今日,宋茯苓真真正正驰骋一回小红,人马合一,彻底相信自己的坐骑,才知道小红有多珍贵。   她摘下白手套,激动的用两只手抚摸着小红傲娇的马脖子。   小红,谢谢你。   刚刚,我可比在现代开快车爽气得多。   你也比现代宝马厉害多了。   你,全景天窗,D档只需要喊声驾,P档喊声吁就行,真正的宝马,水路两栖,油耗只需要一把草。   小红似乎也感受到宋茯苓的激动,骚包的打了个响鼻,那当然。真正的爷们一向人狠话不多,吃的少干的多。   宋茯苓却没有啰嗦完:   没错。   你,和你的主子一样,货真价实。   小红:什么?你等等,你这也不是夸我啊,我算是听出来了,你前面全是废话,重点是不是在最后一句?   是。   宋茯苓望着牵马走过来的陆畔,喜笑颜开。   陆畔看她那副傻样,也笑的眼中星光灿烂,问她:“刚才有没有害怕?”   宋茯苓重新踩脚蹬上了马:“没有。”   “噢?那平日里,你为何……”   为何没有抛开胆怯学会。   陆畔没说完,宋茯苓就抢话道:“平日里,没你。”   用腿一夹小红:“驾。”   陆畔,只有你在,我才敢大胆的冒险。   因为我知道你会将我保护的很好。   我不用回头看,不用去分辨后面的马蹄声,就知道你一定在后面。   甚至,假如我们有一天真遇到危险,我想,以你的品性,你宁可让你自己受伤,也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宋茯苓骑在马上跑出很远,扭头没心没肺的笑:给你发个好人牌。   陆畔望着远处茯苓飘扬的长发和那张笑脸,细品完那句话后,心口一颤。   对于陆畔来讲,那句“有你在,我就不会怕”,是这世间最美的情话。   此时,乱入的顺子,始终在观赏局面的顺子,一看少爷那样又愣在原地,就忍不住叹息的捂眼:   茯苓姑娘,小的求求您了,轻点儿撩我们家少爷,他已经傻了。   其实,你不用撩的,真不用。   您刚才那么飒的一幕,就够我们家傻少爷缓一段日子,足够过后细品余味,小的都被您震住了。   所以说,您老老实实地,咱抻着点儿,别时不时的撩拨心弦,再撩他就会更发傻。   你瞅瞅,已经不正常了。   顺子眯眼望着远方:少爷,你在那里偷摸藏啥呢。   藏发带。   用陆家三代所有人的人品担保,陆畔以前真不偷别人东西。   可是,自从遇见宋茯苓后就添了这毛病,这毛病还有日益加重的迹象。   陆畔将湿漉漉的发带系在左手腕上,又用衣袖盖住发带让茯苓发现不了。   藏完后,他才上马,一夹马肚,追赶茯苓。   蓝天,白云,一对青年男女。   他俩边骑马边彼此对视,并肩骑行,恨不得一起奔向无尽苍穹。   这人生啊。   此刻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那份情意绵绵。   这不嘛,丫丫背着小竹筐,正在用小手指头指向远处说:“哇,好般配呀。”姐姐穿那身漂亮的衣裳,可以和旁边的红衣哥哥成亲去啦。   入洞房,入洞房。   大哥哥金宝,急忙拉开丫丫拍掌的小手:“胡说八道,那是将军。”   吓的桃花急忙跑过来招呼这些孩子,这是啥时候来的呀?   说道:“丫丫,没拉手不是一对儿,回头到家不要胡说。”   顺子在旁边翻个白眼,你这真够此地无银三百两,然后他就直奔米寿去了。   在顺子看来,那些全都好糊弄,那都才几岁,知道个屁。   就米寿这个小人精不好说,万一要是长了爱情那根弦搞不好会发现。   “米寿小少爷,你这背的都是什么?”   说实在的,米寿在刚刚那一瞬,也敏感地觉得姐姐和哥哥之间很不同寻常,很般配。   是衣裳配的原因吗?好像还不是,是那个味儿,就内种味儿。   哪种来着?该拿什么打比喻?   孩子很纠结,人生经历太少。   另外,哥哥脸上的笑,别看离的远,他也看的真亮,很像昨晚问他话那阵的笑容,嗳?   米寿还没有想通,就被顺子挡住了视线。   “小少爷,小的在问您话呐。”   “噢,姐姐,哥哥,快回来,奶奶给带来好些好吃的。”   顺子瞧着米寿对少爷他们蹦蹦跳跳的招手,心一松:还好,岁数小,已被证实,七情六欲那根筋暂时还没有长全。   陆畔和宋茯苓一起向孩子们走来。   茯苓一看吃的,又急忙快走了几步,“都带来什么啦?我天,怎么带来这么多。”   马老太给带的东西,那真是用心良苦。   知晓陆畔他们在这里玩,给茯苓的画板等物什让孩子们全背了过来。   这不是想着,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让珉瑞和胖丫有共同话题嘛。   还让孩子们背来做了一半的风筝。   这风筝起头是陆畔今早给米寿做的,但没做完就没了影踪。   马老太: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让珉瑞和胖丫共同做一个物什。甭管这风筝最后是留下还是被带走,这不都能算是回忆的物件嘛。   最好他俩再扯着风筝一顿疯跑,就玩呗。   “这是什么?”陆畔打开小罐子,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红虫子。   茯苓凑近瞅一眼:“噢,这是钓鱼的虫,它肥味道浓能当鱼饵,用料打个窝,小钩细线小漂钓,以防天冷鱼不开口。我奶可能是想着,万一你想钓鱼呢,咱们也可以现钓现烤着吃。”   马老太:对喽,孙女,聪明,和珉瑞好好玩哈。   钓鱼的时候,别干巴巴坐那傻等,垂钓是你俩唠嗑勾心的最好时机。   马老太还让孩子们背来了许多吃的。   各种重阳糕不提,不新鲜了,早上吃过。   就提猪蹄子和玉米。   老太太怕陆畔饿,心想:那吃点儿啥有野味还香呢,吃猪蹄子。   架上火堆就烤猪蹄子吃呗,烤的油滋滋撒上辣椒面葱花,咬一口冒油,那才香呢。   烤玉米。   这秋天,对于咱乡下庄户人家来讲,最香的就是新收上来的玉米,你甭管是烀玉米还是烤的吃,咬一口能甜到心里。   老太太还拦住想来看看的宋福生。   她口口声声:   你去干啥,有长辈在能放得开吗?   你一见珉瑞就聊大人之间的事儿,那孩子够不容易的,小小年纪担着重担,你快让他过一天孩子日子吧。   宋福生:似乎有道理哈,他就没来。   小溪边,小孩子们在排排坐。   宋茯苓坐在陆畔后面,对弟弟妹妹道:“我喊一二三再开始。”   又歪头探身瞅陆畔:“你准备好了吗?”   陆畔瞅了眼茯苓的小俏脸,憨憨道:“恩。”   这些人在干什么呢?   在画画。   陆畔说:茯苓,我想学你的画法,你是怎么画的,我看墙上挂的松塔点心和常人画法不同。   茯苓心想:   可以啊,但是你教我骑马,摸我屁股,那算是难为我吧?   所以,我可以教你,不过,也要难为难为你。   然后就有了这一幕。   茯苓将纸放在陆畔的后背上,拿着笔在后背上作画,让陆畔感受她在画什么,感觉出来是什么,也在前面照猫画虎描上,最后俩人对照画的一样不。   为了不显得突兀,桃花组织米寿他们也在画。   米寿还笑嘻嘻对前面的金宝哥哥说,“考验咱俩心有灵犀的时候到了。”   宋茯苓:一笔,两笔,三笔,先画了三个数字“3”。   顺子作为监考者,瞅一眼少爷在前面画的就捂眼:少爷,你这后背也太不灵敏了,才三笔,你就和茯苓姑娘走失散。   陆畔用手抓了下腿。   其实,他感觉不到画什么,只感觉很痒痒。   最后,茯苓几笔就画出一条小鱼,陆畔在前面却画了只王八。   宋茯苓举着陆畔的画,“哈哈哈哈哈。”   笑容那个肆意。   给陆畔都笑脸红了。   顺子急忙哄陆畔:“还好,少爷,一只鱼,一只王八,都属于河里的,你俩没走丢,在河里又汇合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伺候局儿的   “姐姐,放上去啦!”   米寿望着老大的黑鹰风筝直上云霄后,激动喊道。   喊完,他就随着茯苓身旁跑了起来,甩动两条小腿猛劲儿的跑。   给这个大风筝放上天贼不容易,可不能掉下来。   另一头,二郎带着宋金宝他们也将喜鹊风筝放上了天空。   丫丫拍着小手蹦蹦跳跳鼓掌:“胖丫姐,你看俺们的也放上去啦!”   两只风筝展翅高飞,遥遥呼应。   陆畔坐在火堆前,一边给茯苓、米寿烤着玉米,等会儿玩完跑回来就能吃。   一边听到叽叽喳喳的动静,也抬头跟着眯眼看天。   “呵。”   很高兴自己做的两只大风筝被他们成功放飞,到了天上还怪好看的。   其实,他最开始没想做老鹰形状的风筝。   但是据说,关于老鹰和蚯蚓,曾发生过一个小插曲,小争吵?   米寿虽学话学的含糊,没有将那个插曲的前因后果讲清楚,可他当时听完就改了主意。   他要做个鹰风筝,给茯苓和米寿留下。   他恨不得让所有人知晓,这“鹰”,能搏击长空,能青云直上,能九天漫步。   能飞到更广阔的天地间雄鹰振翅。   他是不得不将鹰留在这个小院落小村庄。   至于“喜鹊”。   当时米寿蹲在陆畔身边问道:“哥哥,你说我和姐姐不是蚯蚓,是能翱翔的鹰,那你是什么呀?”   “哥哥是喜鹊。”   “啊?”哥哥不该是更大只的鸟吗?   “老鹰不吃喜鹊。”   它连腐肉和尸体都吃,什么肉都吃,就是不吃喜鹊,它害怕喜鹊。   当时,陆畔摸着米寿的头,一副,小鬼,这你就不懂了吧的模样。   米寿点点头,露出傻傻的表情。   确实不知晓,这知识太冷门。   “米寿,别看喜鹊长的小,但它非常厉害。   一只喜鹊遇难,所有喜鹊都会一拥而上帮忙,连人都会帮它,却不会帮老鹰。   所以你会发现喜鹊遇到金雕、猫头鹰这样的大鸟不仅不跑,反而还胆子很大敢上前戏弄。   说戏弄就戏弄,别的大鸟拿它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没能耐吃它。”   陆畔给米寿说的连连点头。   却给顺子在一旁听的直撇嘴,心想:   少爷,你有没有搞错?当喜鹊是您的梦想吧?   还想让宋姑娘那只大鹰怕您?   依小的看,恰好整反了,宋姑娘是喜鹊,您是老鹰。   人家说调戏就调戏您,说不理您就不理您,急的您想吃它却拿人家一点儿招也没有。   为啥哪?   因为人家身边一堆“喜鹊”,那更是抱团,从老到少,那确实能一人一口让您出不去任家村。   陆畔站起身,双手叉腰冲远处喊道:“玉米猪蹄烤好了,回来吃。”   又惹的顺子在心里狠狠一笑,得,您到了这里连小厮的活都干上了,伺候别人吃饭。   宋茯苓咬口玉米,烫的猛吹几口气。   陆畔用苞米叶子给她扇了扇风,扇完顺手给米寿擦了下嘴,眼睛盯着茯苓问:“怎么样?”   “唔,好吃。”   米寿站在俩人中间仰头:“哥哥,你咋用苞米叶子给我擦嘴?”   陆畔一愣,瞅眼手,不好意思,只顾看你姐来着。   冲顺子一扬下巴,让拿帕子给米寿擦擦嘴擦擦手。   宋茯苓和钱米寿的吃播开始了。   姐俩并肩蹲在火堆前,一口猪蹄皮,一口用白萝卜淹的金大根咸菜。   金大根,钱佩英早就给切成一片片的,就和在现代去韩国餐厅吃炸酱面配的黄萝卜片一模一样。   宋茯苓将辣椒面、葱花洒在猪蹄上,边吃还边想着:   奶奶要是给拿猪肘子来就更好了,猪肘子皮更厚实,一咬里头全是肉。   呼噜噜吃猪蹄的声音。   嘎嘣嘎嘣咬萝卜片的声。   用手指拔掉烤出的一粒粒玉米粒,一气塞嘴里一把,米寿边吃边笑,真甜,就是费牙。   坐在一边始终观看的陆畔,喉咙动了动,眼睛盯着那对姐俩,手也伸向了猪蹄。   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和宋金宝的手碰到了一起。   宋金宝瞪眼瞅着陆畔,直给陆畔看的缩回了手,他才一笑。   这才对嘛,请放下他的肉。   金宝急忙拿过才烤好的另一只猪蹄,也蹲在宋茯苓和钱米寿身边啃上。   还有更多的小孩子举着玉米,拿着猪蹄的一角,美滋滋的边吃边晃脑袋。   丫丫沉醉无比,在桃花面前歪着身子仰头道:“哇,太香啦。”   对于孩子们来讲,不只是吃的香高兴,是玩的高兴。   咱小老百姓啊,今儿是真高兴,边吃边玩最高兴。   宋茯苓吃的嘴油汪汪的说:“这要是有烤鱼?”   陆畔一听,将手里才咬了几口的玉米给了米寿,“那我去钓鱼,不是有鱼饵?你等等。”   说完,冲顺子一使眼色,让跟上。   小溪边。   顺子凑到陆畔身边,小小声道:“少爷,您会做饵窝吗?”没听茯苓姑娘告诉嘛,天冷了,咱不做肥料勾引鱼,鱼不上钩。   陆畔侧眸看向他,“你也不会?”   “不不,小的不会。”顺子往后退了一步。   他家少爷很少玩垂钓,哪有那种闲情雅致,少爷有空就打铁来着。他作为小厮也就没有涉猎。   即使有过那么几次,以前几家少爷凑一堆钓鱼,他们这些小厮为了不败坏自家少爷们的兴致,也是向河里提前投一些傻了吧唧的大鱼。   “那什么,少爷,嗳嗳?”顺子急忙拦住少爷,您别脱衣裳啊。   是,他家少爷上次在海边总抓鱼,他也抓过,还是以潜水的形式,直接下海里扎,那时是为活命。   可眼下,少爷您为茯苓姑娘吃上那一口脱光膀子真不合适,再吓到人。   太直接了,一言不合就要脱衣服。   后来,还是米寿带着金宝、二郎过来了,给陆畔露了一手。   一帮村里小孩子动作熟练着呢。   “你会这个?”   “我们全会呀,是姐姐教的。”   陆畔看眼那一瓦罐红色蠕动的小虫子,“你姐姐经常抓虫子钓鱼?”   脑海中浮现茯苓用粉指甲抠虫子玩。   米寿摇头:“没有,我姐姐自从教会了我们,她再也不碰虫,也不钓鱼,只等现成的吃。”   就在宋茯苓将烤鱼递给陆畔时,宋富贵来了。   富贵说,你们爹、你们三叔让回家,知县大人来啦。 第六百八十九章 不发威当他是病猫   收拾物什,回家前。   桃花听到陆将军特意小声商量她妹妹说:“给你派来俩丫鬟伺候?”   她妹妹连犹豫都没犹豫,低头收拾瓦罐:“不要。”   “为何不要?我看你还要端盘子扫地。”   在旁边偷听的桃花,屏住呼吸,一声也不敢吭。   “我宁可干活。有丫鬟要分给她们炕住,负责她们吃喝。早我爹就说过,我和米寿的丫鬟小厮要自己养,我没钱。”   “我给你银钱。”   “我才不要你银钱。”   陆畔尴尬的没办法接话。   路给堵的死死的,想给钱都不成。   他总不能说出,自己钱多到,希望茯苓帮他在家花花吧。   桃花也感受到了那份尴尬,悄悄抬眼瞅了瞅陆畔,想看看妹妹有没有给陆畔惹生气。   但实在是没想到,陆畔正在看她。   桃花被吓一跳,“陆将军,那什么,我妹有钱,不是。”   瞧瞧她,一紧张,这是在胡说什么。   桃花恨不得打一下自己的嘴,脸通红道:“我是想说,以后我妹有活我来干,我会天天去她家看看。”您放心,没活也会找活干。   宋茯苓不乐意了,干嘛呀?这是她姐。   陆畔倒是很满意,所以在转身离开前,对桃花一点头道:“好,麻烦了。”   “姐,你以后在他面前不要这样。”   桃花先拽着茯苓胳膊让小点儿声,别让陆将军听见。   然后才……胖丫,当别人都是你吗?   “妹啊,姐和你说实话,我这都算在他面前发挥的不错不错的了,以前我都不敢想,我还敢应他话。换你大丫二丫姐来回话就得打哆嗦。”   这怎么的?还得夸夸你呗。   桃花:那是。   蓝天白云下,这些人浩浩荡荡的往家回。   米寿和陆畔共骑一乘。   米寿靠在小将军哥哥的怀里,正在和宋金宝他们招手,共同念着: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是姐姐教的吗?   “哥哥,你好久没来,可能有些事不太清楚,姐姐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喜好教我们的姐姐了。”   说起这个,米寿和蒜苗子他们就伤心。   胖丫姐姐早就已经将他们托管给村里的任先生了。   宋茯苓听到这番控诉:我冤枉啊,我不得先给爹做陪读吗?   ……   “回来啦!”   马老太她们听到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急忙出了灶房来到大门口迎。   就在胡县令和宋福生听到声音也要出客厅迎接时,载着米寿先一步归来的陆畔,已经大步流星进了屋,正好与他们走个顶头碰。   陆畔第一眼,先看胡县令的官靴。   发现叔穿着拖鞋,胡县令没换鞋。   “将军,下官有失远迎,才接到消息,得知您来了任家村,望将军海涵。”   陆畔与宋福生打了声招呼后,在小楼门口一边卷着衣袖洗手,一边连看都没看胡县令道:“我本就不想被闲杂人等打扰。”   这?   胡县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连宋福生也觉得,这话过于不给面子了。   你可以直抒胸臆不想被打扰,谁让你官大你牛逼呢。   但是珉瑞啊,你直接给胡县令安个名叫“闲杂人”,是不是有点儿,啊?你这个年轻人呀。   胡县令没想到上来就没得个好脸。   以为有宋福生的关系在,他毕竟是宋家的父母官,宋家在他的治理范围内,陆将军会给几分面子。   更何况,以前他还帮忙隐瞒任家村给陆家军偷制地雷。   就觉得无论冲哪方面,陆将军也会给他个好脸。   那能咋办?   硬接话吧。   胡县令只能舔着脸,继续笑道:“将军,今日是重阳节,不知要不要安排一番?”   陆畔接过顺子抵来的帕子擦手,“安排什么。”   我?   宋福生在胡县令的身后低头寻思:胡县令真是一句话一个砍,哈哈哈哈哈。   “我问你。”   “是,将军,您请讲。”   “你进村的时候,有没有四处看看,任家村和外面为何不同。这事儿,你上报到李知府那里没有?”   陆畔的官腔很重。   说完就转身,不再看胡县令。   冲马老太招手:“奶,那篓子里有两条活鱼。”   奶?叫上祖母啦?   胡县令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宋家大门,两条腿机械地向外走。   是宋福生送他上的马车。   那阵,胡县令上马车时,心里慌张到忘记和宋福生客气一番。   他在轿子里不停的擦汗,还是小瞧了宋家,明明已经在心里预估到很高的位置,可还是小瞧了。   灶房里,陆畔和马老太在一起单独说话,对话如下:   “奶,这个牌子您收好,以后家里有事,直接找李知府。”别告诉我叔。   马老太急忙蹭蹭手接过来,“恩,有那特别难的事才会找,你这牌子我不能轻易让它亮相,宝贝着呢。不过,我看你好似挺瞧不上那县令的,他咋的了?”   “他不换鞋。”   马老太一噎:“……”   老太太万万也没想到是没换鞋这种小事,居然惹的俺珉瑞不顺心眼子。   在陆畔眼中,换不换鞋可不是小事,小事才见人品。   你胡知县,来了叔的家里,如若懂得尊重主人,如若是拿他叔当作朋友在走动,就不会踩着官靴进屋。   你是不是认为来到老百姓家,为一方父母官,不脱鞋是应该的?   看来,你胡知县是摆着谱来的。   但你摆错了地儿。   陆畔从回来后,就没再见到茯苓。   那位姑奶奶换了身衣裳躺她奶家炕头睡着了,气的马老太干着急,叫醒怕急眼,不叫醒还闹心。   陆畔也知茯苓累着了,他换了身衣裳,陪完未婚妻又开启了陪“准岳父”喝酒的行程,赶场子一般,丝毫不浪费时光。   俩人坐在船上。   宋福生指了指酒菜:“我还和胡知县喝过几回酒呢。”   “叔将他当作朋友?”   宋福生摇了摇头:“在我这里,不喝几大碗的,一定不是挚友。但一起喝过酒的人,也未必全是朋友。”不过是想着县官不如现管罢了,给几分面子。   “这人心啊,才是最难掌控的。”宋福生从船上站起身。 第六百九十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大半坛子菊花酒下肚,宋福生就有点晃悠,话也多了起来。   就这,还多亏他白日里睡了个懒觉。   他要是像陆畔似的在外面玩完就喝酒,那就更完了。   宋福生让富贵将船靠岸。   可不能在这上面看波光粼粼,瞅着迷糊。   陆畔扶了他一把,他手里拎着几样糕点上岸。   棚子前,宋福生一走一路过将两样糕点给了任族长的三儿子。   这位被隔离了,不容易,过节给点儿好吃的。   宋福生领着陆畔,又来到方员外家。   “这是我家盖房子那阵借住的屋子,你有印象没?”   陆畔说:有印象,他来过,只是叔当时没在家。   送给茯苓木梳那阵来过。   “这家,我们在逃荒路上认识的,是老乡。后头联系上又投奔我,将户籍办到任家村,属于后搬来的。”   方员外略显诚惶诚恐来到大门口,没敢想福生给将军领上门。   宋福生拒绝了方员外让进屋。   “不进去坐了,这一天竟喝茶,可不喝啦,我们就是路过。”   宋福生带着陆畔在村里简单溜达了一圈。   给讲了一番当时发水,水高到了村里哪条路上,棚子建在了哪里,怕牲畜生病愁的不行,四处挖粪坑,又有多少趟房子被淹。   就是现在,村里也有特别困难的人家,房屋只能是对付住。   这场水灾,任家村看起来没啥大变化,但是也有损失,田地被淹的不行。   陆畔坐在岸边,端酒杯敬了他叔一杯:   “只这点损失已经很好。凡是外面的人来到任家村,都会感到很意外。我想,李知府要是来一趟,会更意外。叔,您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宋福生笑了下。   “啥了不起的,好不好,尽力啦。   我不用村里人记我好,初衷也是为自家人住的舒坦,只要他们别骂我就行。   你还别说,当初强制让搬家那阵,包括眼下我不让各家走亲戚,大伙表面不说啥,背后搞不好真会有三两个偷摸骂我的。”   陆畔摇了摇头:“他们不应该如此。”   宋福生却有不同看法。   “没啥应不应该的,咱要承认,立场不同,咱在旁人眼中是好人坏人也就不同。要不说,人性这东西好玩呢。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就拿这次水灾举例。”   “恩。”陆畔洗耳恭听。   这次科举最后一场的考题里,有一道大题是:为官者对认识和把握人性方面的见解。   正好能听听,叔是怎么看的。   宋福生指了指身后靠河岸的房子:   “最开始,这些家先被淹,他们会道德绑架。   懂道德绑架的意思不?   就是他们会认为,村里人家应该帮他们。   立场源自:咱是一个村里住了几十年的老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些没被淹的人家要是瞪眼瞅着,见死不救,那是丧良心,那些家品性有问题。   这是在河边住的人。   而住在村中间的人家是两面都有顾忌。   觉得这时候要是不帮被淹的人家说句话,那么他们住在中间,搞不好也会面临被水淹进屋门的局面。   可是,又不能得罪住在高处很安全的人家,因为没必要水还没自家门,只为那些已经被淹的就去得罪人。   得罪透了,到时自家被淹,万一住高坡的人家不收留咱们怎么办?   这伙住在中间的人是观望心理。   不过,其中一定会有良心好的。   这里,我认为良心好,不是去帮被淹人家说情,去劝高坡住的,你帮帮他们,劝别人大方。   珉瑞,在我看来,这都是假好人。你记住,往后离这样虚伪的人远点儿,他们最不咋地。   这里的好人,是指他们家里暂时还没被水淹,在尽量让被淹的人家住进来,尽自己的力。   一般情况下,我从不让这些真正的好心人吃亏。”   宋福生早就在心里想过,水患过后一二三等家得主,就是为那些真正品性好的人家准备的。   陆畔笑了笑。   事实上,真的好心人很难得,真的做实事好事的人也很少,劝别人要多做好事的人倒是最多。   叔举例说的这个事,适用于很多方面。   这次水患,他们边防军驻扎的地方官就对老百姓提前喊话:没事儿,陆家军驻扎在咱们县,将军不会不管大家死活。   给当地的百姓造成一种错觉,终于将定海将军盼来了,但是陆家军没有帮他们转移、没有帮他们搭棚子建房子,没有施粥,就是在不管他们死活。   有些人就不会去想,他陆畔也是听命皇令,越是朝廷有灾难时,边防的守城压力会越大。   那些人不自救,却只顾埋怨和等待。   宋福生继续道:“最后一拨就是住在高坡的人家。这些人会存在什么心理?我们家只要将大门关死,水不水灾关我们什么事儿?甚至坏一些心思的,还会说风凉话瞧热闹。就不会去想天灾无情,一场大变故下来,无人可幸免。”   这只是举例,事实证明,任家村村民没有那样去做,他们很抱团,也很领情。哪怕他们存在着宋福生分析出的这些心理。   为何没有呢。   宋福生说:“说来也是有意思,有些讽刺。他们一是相信我,二是那句话,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不是屠狗辈天生仗义,是他们见识少,懂的少,信强者,我下指令,他们就听。”   村里人之所以抱团,赢在了大家伙没啥大见识上。   所以说啊,他是真不乐意当官。   摆弄一个村里全是没啥能耐的农民还行,到了官场摆弄那些“负心读书人”,那可不是他说啥,那些人就听啥。   见识的多,心眼子弯弯绕绕就多。   “今日与你聊的多,有些事也只能和你说说,旁人听不懂。我不爱科举,就想做个富人翁。”   宋福生坐在陆畔身边实话实说道:   “可是没办法,这士农工商。   让你婶子和你妹子,到了某些场合要向人弯腰行礼,遇见官员和官太太还要下跪。   我要只是农民,她们要给下跪的人太多了。   我寻思着,好好考,给淘汰一批,让旁人也尊重尊重她们,给她们跪跪。   然后她们呢,将来跪的人也能少点是点,呵呵,就这么的,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去科举。”   “说实话,我不乐意读书。”   陆畔:“不像啊。”我不信。   宋福生扭头瞪眼瞅陆畔,这小子是故意气人的吧:“是真的。”   一直充当小厮的宋富贵,在旁边心想:   话题咋这么沉重呢。   福生,我也不信你不爱读书。   以前在老家时,你都恨不得拉饥荒念书。   ……   宋茯苓是晚上八点多钟才睡醒,她都错过了晚上饭。   换上了裙子衣裳,正坐在沙发上吃螃蟹,奶奶给单独现蒸的的端了过来。   听到门响,宋茯苓抬眼瞅了瞅,还挺纳闷:陆珉瑞和她爸真有话聊,那俩人聊到这么晚才溜达回来。   “唔,你们还吃不吃点儿?”   宋福生刚要说女儿,端回你屋吃去,家里有客呢。   陆畔就进了客厅,拿起茶几上的帕子擦了擦手说:“我吃。”   钱佩英用围裙擦着手走了过来,探身子看眼客厅里的陆畔和茯苓,又看眼宋福生,小声问道:“你站这里,在偷摸瞅啥呢。”   宋福生抿了口茶水。   那俩孩子都挺大岁数了,怎么都不知注意些影响。竟然一个给扒膏蟹,一个就坐那里等现成的小嘴不停吃。   什么时候这么熟悉的?   钱佩英:你问谁呢,我哪里知晓。   钱佩英一把抓住老宋:“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问问。”宋福生觉得这一幕莫名刺眼睛,他要去给打个岔,让那俩孩子各回各屋。   就在宋福生站在茯苓和陆畔坐的沙发中间,正要说“夜深了”,外面阿爷喊道:“福生啊,没睡吧?快起来,家大门口来人找陆将军。”   对于宋九族来讲,这也太突然了吧,陆畔说走就走。   不是说明日再玩一天,明晚再回城吗?   陆畔穿戴整齐,早已一目十行看完传来的上谕。规劝闵王投靠朝廷的两名官员被杀,战争随时一触即发。   他坐在马上,先看了眼大伙。   在这里小住,很难得,很自在。   而此时,连陆畔自己也不晓得,下一次再端这个大家庭的饭碗,竟然要两年后才有机会。   他与人群中的宋福生对视:叔,我可能不会再考下去了,我的科举之路,就此结束。   身下的马,或许也感受到了陆畔浓浓的不舍,不安的动了动。   陆畔拽了拽缰绳,让自己坐在马上能正好看向茯苓。   他握了下偷藏发带的左手腕。   茯苓,在这里的一天一夜,我总是笑。   其实,我心里,远比你看到的还要开心。   茯苓,我可能又要上战场了。   这回再上战场,我不孤单,因为终于有了我和你之间的回忆。   茯苓,我归来那日,就是向你提亲之时。   宋茯苓毫不回避地回望坐在马上的陆畔,她在心里想的是:有点后悔了,如果知晓他会走的这么急,她刚才一定不会睡懒觉,会再和他多说说话的。   “驾。”   陆畔带着一众人,消失在宋九族家的大门口,消失于任家村。 第六百九十一章 本届没有三元及第了   陆畔的离开,给马老太闪够呛。   有好些菜还没做,都给拾掇了出来,本是打算明日做,却没吃进嘴就走了。   这天晚上。   马老太盘腿坐在炕上,一遍遍小心翼翼地摸火树银花上的金叶子,小声嘀咕着:“多好个孩子,多好,上哪去寻这样标致的孩子。”   听三儿说,那书信好像是又要进入战争状态,猜测陆畔有可能要带兵去镇守,随时可能开打,她就更是舍不得。   想到陆畔在外面又要吃不好睡不好,堂堂大少爷过的却是这种遭罪的日子,她还有点儿心不平衡。   老太太认为,所有的老百姓,都应该感谢陆畔,连同她也要感恩。   甭管吃的好孬,能安安稳稳坐在炕头,一有大事就找珉瑞,一有大事就找,珉瑞就要披挂上阵,大伙就是在托珉瑞的福。   米寿也在心心念念小将军哥哥。   和他姐姐一样,正有点后悔。   早知道昨晚不贪睡好啦。   哥哥昨晚,明明还在十万个为什么不停问话,他却没有坚持住睡啦。   米寿在自己屋炕上,叠起哥哥盖过的被子褥子。   蹲在地板上,整理哥哥留下的老鹰风筝、喜鹊风筝。   “姐姐,姐姐,将这些放哪里?”   “姑母,我姐呢。”   宋茯苓正在马厮里,喂小红苹果吃,“那人教完我科目三就走了。”   骑快驰骋,压弯,在宋茯苓心里就是考科目三。   “往后他不在一边守着,也不知我还敢不敢带你起飞。”今天骑马,小红载着她跨过溪河那一瞬,茯苓真觉得自己的人生是起飞的节奏。   三日后,宋福生给村里获奖的人家搬完奖后,去了趟城里。   一方面是想给任族长请位好郎中来村里,任族长怎么没精神头不见好呢,说是喘不过气,在童谣镇寻了位郎中来看病,并没有说出个一二三。   另一方面也是进城看看家里店,再亲自去趟仓场衙和魏大人唠唠嗑,探探情况,是不是要开打啦?   结果,这两件事,宋福生一件也没做成。   听说,奉天城的郎中全在疫情棚子里那里忙,已经忙了俩月有余。   有真正的仁者医心,没用朝廷下令就去给患病的人治疗。   也有朝廷强令一批批召集上去的。   城里各个药铺子,货架空的状态多。   到了仓场衙,宋福生到大郎这季节忙的一头一脸黑泥问道:“你们魏大人呢?”   大郎告知:魏大人、庞大人他们今日都去参加丧事了。   据说,有一位官员,官位还挺大的,在这次负责转移百姓中,不幸被百姓过了病气,都去送最后一程。   虎子从旁补充:三舅,这不是第一个死的官员了,死老多了。听说,只咱仓场衙下面负责分管骡子黄牛的就死了仨。那时骡子染病发疯,为了不造成更大的损失,那三位官员还有手下冲进去制住。就是有些人官小,死了没太多人提及。   宋福生点了点头,哪里都有不咋地的官员,同样的,甭管现代古代也都存在好官。   他又细问了问,仓场衙最近忙不忙,是不是又开始运粮啦?有没有提及奶砖和列巴。   高铁头说:“有。”   其实刚下大雨那阵,魏大人就要给任家村再运一些粗粮订做列巴。   但是当时地库好些被淹,一直忙着先将存粮藏好。   再加上这场雨灾造成的收成很差,仓场衙今年也没收上来什么粮食,农民全都欠着赋税,交不上税粮又不能杀了百姓,仅收上来的粮又由于运输不便,因为这里不下雨,有时外地会下雨,供应不上,所以就一直耽搁着。   “好,哪日他找我,你们就去给我送信儿。咱们家随时能再做,就是粮食不足。”   宋福生当日又去童谣镇看了看情况,那真是比奉天城差远。   难怪那日胡县令挺不是滋味地说,县里真不如这小小的任家村。   这次水灾,经济农作物的损失不提,北方地区凡是发生水患的各地,只死伤就达到数万人之众。   从陆畔离开,一直到一个多月后,任家村才彻底解禁,允许外面人随意进村。   天彻底冷了下来,千里马镖局早就营业,马老太的点心店也重新开张了,就是买卖都不咋好。   就对付过呗,大环境如此,他们九族再厉害,也不是能影响大环境的人啊。   随波逐流而已。   不过,还好在这个月份有件大喜事,那就是科举成绩下来了。   举人第一名,解元:陆畔。 第六百九十二章 让俺摸摸   最近几日,牛掌柜天天两手插着暖袖去放榜那地方溜达。   上午一趟,下午一趟,就怕错过金榜题名时。   这不嘛,今天终于被他第一时间等到了。   天空在扑簌簌落着雪花。   雪花落的牛掌柜一头一脸,他却只埋头向店里跑,边跑动边用衣袖抹着眼睛激动的直哭。   此时,千里马店里,宋富贵正在发火训人。   他训组里才押运回来的成员刘二猛子:“你说,你这棉衣没问题是不是?”   说着话,富贵就开始当众脱衣裳,当着一帮汉子面前给自己扒的就剩一套里衣,“去两个人给他也扒啦,给他棉衣拿来,再给我拿秤。”   将自己的棉衣放在秤上面,又将刘二猛子的棉衣放在秤上面。   宋富贵指着秤:“你棉衣里面的棉花呢,啊?别和我说穿久了衣裳薄,我这套棉衣就没下身的穿,也比你的有重量。”   给他来这一套玩心眼。   俺们宋九族以前比不比你们这些人会过日子?   俺们宋九族省着过日子那阵,你们还在活泥巴。   刘二猛子眼睛通红道,“头,再给我次机会吧。今年收成不好,粮价高,咱们又停运许久没进钱,家里日子实在不好过。我那几个娃的棉衣太薄,都不敢出门玩,我看着心疼,就让婆娘将衣裳给拆了拆,棉花匀给了几个娃子穿。”   大家伙都是当爹的,许多人情况也和刘二猛子差不多,听完这话都微低下头。   今年,这场雨灾,将家里那点儿存项彻底掏空。   不提屋里被雨灾冲走毁坏的物件需要置办,只说田地被淹,没被淹想吃好吃饱都费劲,就不用说被淹后雪上加霜,彻底填不饱肚子。   需要用银钱买一些粮食吧?还有税呢,欠着衙门税粮银。   就以上这些,还得是家里有些家底的,一大家子共同想办法,而刘二猛子家属于特别困难。   宋富贵情感上理解,他就是从一文钱憋死英雄汉趟过来的人,但是:   “东家好心给你们做棉衣,就是为了让你们路上不挨冻,为的是让你们快些押运,别冻的手都伸不出再运碎物什。   可你们眼下给我们讲难处。   那镖局和东家的难处,你们怎么不帮我们着想着想?”   宋富贵站在这一帮汉子面前拧眉气愤道:   “从最初就是好心照顾你们,跑挺老远去招工,我们图啥?   你们现在去外面看看,几个城墙处蹲着等干活的人有多少?   那些人都不用东家给准备棉衣,自己带,甚至都能自己带干粮。   东家可不可以去招那些人干活?何苦来还要为你们着想这那,你们的良心呢。   你们冻的直缩脖缩手,给那些瓷器类摔碎了,你们赔吗?   你们在路上冻死啦,敢保证你们家里人不会来镖局要说法吗?”   宋富贵越说越生气。   这年月,想好心办点事咋就能这么难。   就为了成全这些从偏僻山村召上来的长工,福生连棉衣的事都给花钱单独张罗。   让以前给家里盖房那些逃荒人的婆娘做的棉衣,侄女胖丫给画的图设计的,肩膀都绣着千里马字样,老太太们又将一件件棉衣上秤。   反过头这些糊涂蛋整出这种事,白瞎了这份心,带一身冻疮回来,怎么的,还得给你们被冻后再搭点儿药钱呗?   宋富贵嗤笑一声:   “今日是棉衣,孩子没棉衣穿,你们给抠出点儿棉花。   明日老子娘没有棉衣,再抠点儿棉,你们光膀子押运得了呗?   别的,别只棉衣。   你们最好连路上的押运干粮也别吃,家里不是困难吗?今年地头不是收成少、粮价贵吗?   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将口粮省给他们,然后你们通通饿死冻死。   这样的话,你们娃子和老姿娘就不是少口粮和没棉衣不能出门的事了,是顶梁柱倒下,都可以一家子等死!”   王忠玉和四壮带另一只队伍进院。   四壮的千里马棉衣制服,胳膊处绣有三道杠,王忠玉是两道杠,由此可以看出,四壮虽不会说话,但是比王忠玉“官职”大。   他们这是才从京城押运回来,就听见前院大屋富贵在训话。   四壮摘下棉手套,抿了抿干裂的唇。   王忠玉疑惑:这是咋的啦?   听说有人将棉衣里的棉花掏出去大半,手脚全都冻肿,鞋都脱不下来,王忠玉回头瞅了眼他这个组的人员,心想:   巧了,他们组里也有俩人干出这种事,那俩人的押运工钱到此为止,一会儿就给结算,结算完就给撵回家。   他和四壮是不会像富贵一样好心训话的,发现就直接开除。   给什么机会啊?下次这样的人还会有苦处,咱还接着原谅吗?   再说啦,四壮和他在路上比比划划唠过磕,说是在陆家当家将那阵,陆公子就从不听别人讲难处,从不给别人二次机会。   在忠玉看来,小将军也没空听别人解释,管理那么多人,要是挨个听就不用干别的了。   所以说,他们必须要向更正规的陆家军学习,没规矩不成方圆。   就在这时,牛掌柜终于激动的哭回了家,进院子瞧见四壮他们回来了,已经顾不上意外。   这也太速度了,正常来讲不是该三四日后才到家吗?   “金榜贴出来啦!”   一嗓子喊完,屋里屋外所有肩膀带杠的队长们通通冲了出来。   给富贵急的,他给自个脱的这么干净作甚。一边向外跑,一边跳着脚套棉裤,差些摔门槛上。   ……   金榜张贴墙这里。   只看,一帮穿统一服装的汉子给一名老太太举了起来。   眼下,奉天城里的大多数百姓已经认识千里马镖局,一看身上穿那件衣裳就知晓是在千里马做工。   大户人家的小厮们也识得那些“杠”,要想运货,就找肩膀绣的杠多的人说话一准行,那代表着他们是主事人,能定下来运单的。   富贵、四壮、忠玉、田喜发,他们四人穿着三道杠两道杠的制服就给老太太举了起来,“都让让,让让。”   只因马老太颤抖着唇说:“我想摸摸那烫金的字。”   她三儿“宋福生”三个烫金字,赫然出现在金榜第二位,她儿名字上面写着:亚元。   马老太吸着鼻子,激动的啪嚓啪嚓掉泪,用衣裳角擦擦手,摸完宋福生,又去摸前面的“陆畔”。 第六百九十三章 此子只应天上有   漫天的雪花下,就马老太这种激动到扒住金榜不放的模样,谁能不知晓她和头两名有关系?   张贴榜单的衙役们,都在仰头望着她,纷纷恭喜她。   一口一句恭喜老太太啦。   附近来看榜的人,在听说此老太是亚元的娘亲,也由衷的向马老太祝贺 这老太太厉害呀。   那是能培养出举人老爷的娘亲。   这回,马老太也真配叫一声“老太太”了。   因为宋福生没爹。   他要是有爹,中举后,其父会被外人称为“老太爷”,宋福生其人真真正正被唤上一声“老爷”,其子为少爷。   正可谓,一世中举,三世为爷。   所以,与之相匹配的,马老太就是老太太,钱佩英会被人称为夫人或是太太,宋茯苓是当之无愧、地地道道的小姐。   有人认出马老太感慨道:   “依在下看,应得的。   你们不知,这位老太太曾支过科考棚子,帮助不少赶考者存放物什、换银钱,提供开水,让陪考的人有地方坐,帮那些赶考者存书。   那日下大雨,她的点心都被雨浇了,书生们存放在她那里的书却完好无缺。”   “那个扛饿的点心就是?”   “没错,就是此老太卖的,她在中街有间点心铺子。”   这番话一出,很多人又开始夸赞,果然有其母才有其子。   其母都能做到这种程度,其子的品性可想而知。   其母的好心肠让老天爷看到,所以老天爷才让老太太得偿所愿。   马老太笑着掉泪,这事整的,还被认出来啦,失态啦。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谢谢,谢谢大家伙。”   说完,马老太双手合十,又再次冲榜前的人表示感谢。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恭喜她,谢谢这些人给添喜气。   老太太还很注意形象,一脸笑意示意富贵他们:咱得往外面撤一撤,你们挺高的个头别挡在榜前,让别人也能看清楚榜单。   此时,榜前那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没疯几个都算定力强的。   毕竟,百里挑一啊,一百个秀才里才出一个举人。   毕竟,自古以来,穷秀才,富举人。   比如,此时杨明远的母亲,那都激动的抽过去啦,比起马老太的定力差远。   杨母能不抽过去吗?   她儿杨明远此次高中举人,名次排在中间靠前,名字被写在第三十六位。   杨家苦日子彻底走到头,以前所有的苦楚都将成为过去。   可以想象得到,以前那些不和杨家联系的亲属都会纷纷登门,杨母那口常年被瞧不起的恶气出了。   一些认识不认识的大地主土绅,更是会请她儿当座上宾,要想从她儿这里得到一些好处,送丫鬟送银钱甚至送房子都会出现。   她那双常年给人浆洗衣裳干裂的手,再也不用干活啦。   瞧,就是这么现实,杨母抽归去那一瞬,她儿媳掐着她人中哭的那叫一个真心实意,比对亲娘还真心。   往后可得好好对待婆母、溜须小叔子。   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也纷纷过来帮忙。   一看都能喜的哭抽过去,那就是这家出了举人老爷呗。帮忙给送回家,即使没有好处,也能得到举人老爷的一声谢不是?   马老太一看有那么多人帮忙抬杨母,有去叫郎中的,她儿媳还要脱棉袄给杨母保暖,又给搓脸搓脚的,也就拦住了田喜发,没让过去帮忙。   这是杨母。   此时,榜前还有一群小厮发疯的,属于马老太备不住能认识上的。   那就是丁坚、林守阳、谢文宇仨人的小厮。   丁坚不用说,他一向实力够,这次高中经魁第四名。   但也得说,他占了些便宜。   丁坚占的那点儿便宜,也是林守阳和谢文宇能挂榜中、榜尾通过的原因。   那就是越往上考,越会考实用策论题史论题,像是论述如何当官,对当下形势的见解?以史为鉴,你怎么看?   这可不是一些阅历不足的穷书生,还有闭门造车的学子能答好的,最起码要多念几年书院,听听先生传道解惑。   这几人别说书院了,打小连府里的西席都是很有名的大家。   他们占着与生俱来的家世,占着被其祖父、其父常年熏陶如何为官,占着比平民学子高出不少的见识,也就会在史策题上得优。   就拿杨明远和他们几人比,杨明远基础题就没有错的,一道都没错。   但是后面的几场大题,论述深度远远比不得这仨人。   丁坚的小厮看到自家少爷高中经魁没咋地,林守阳和谢文宇的小厮们却在榜前疯了般跳跃着报信儿:“少爷,少爷,高中啦!”   弄的丁坚两名小厮互相瞅瞅,觉得不喊不好,被比下去啦,也跟着喊:“少爷,经魁!”   好些人扭头看向那三位穿着狐裘披肩的翩翩公子。   就是其中有两位公子形象太差啦。   林守阳用扇子打着丁坚的胳膊笑道,“前几日我等不及去拜访学政大人,难怪他让我收拾收拾去京城吧。”   当时,他心一冷,寻思完啦,让他去找爹报道,指定是落榜。   此刻才搞懂那句话的深意。   就可想而知他考完有多么的不自信。   一会儿觉得自己答的挺好的,一会儿又觉得完蛋啦。   林守阳拿着扇子张开手,觉得今日的雪花真漂亮。   而谢文宇比林守阳还要夸张得多。   他堂堂大少爷在冲小厮笑到弯腰,张着大嘴,笑的小嗓子都能瞧见,雪花也落进了嘴里。   “本少爷考上啦,本少爷再次拉着榜尾过啦!”   录取的最后一名,这份运气谁人能敌。   考试全凭运气的谢文宇,笑的不过瘾还跺跺脚,就差让小厮们给他围个圈,他要跳一番。   这几人就这么边笑着边说话,从马老太他们身边路过,眼里已经没有别人,但是马老太却看向了他们。   因为那几人在说她珉瑞不是人。   你说啥,你给我站住。   还好,在老太太要出口问:“定海将军你们也敢胡说”时,谢文宇大笑着嚷嚷道:“陆珉瑞那是神人,我们就不要和他比啦。”   神人陆畔,就像会预知这一切似的。   他人虽不在家,但是存在感却始终在刷。   这不嘛,书肆祁掌柜来到点心,拦住要去买糖果的马老太。   一挥手,两排十二个小厮抱着各色糖果出现。   当祁掌柜说出他们家少爷早就准备好了这些,遥祝宋老爷高中亚元时,遥祝俩字,惹的马老太心一热,眼圈当即就是一红。 第六百九十四章 感觉可以剧终了   大郎,你三叔中举啦,亚元。”   仓场衙外,宋富贵跳下牛车,隔着院墙、隔着门口巡逻的衙役喊道。   宋富贵那嘹亮的嗓门一出,大郎、虎子当即一愣,俩人应了一声“让奶等我们一会儿”,就转身跑向魏大人他们官员所在的前院。   高铁头离的远,没听见家里来人喊的那一嗓子。   但是他看大郎和虎子跑的虎虎生风,一看就是有急事的模样。急忙收起记录的本子,也跟在后面跑了起来。   魏大人:怎么了?   大郎、虎子、铁头咧嘴笑:不干啦,俺们要请假,我三叔三舅考上了举人,我们要回家一起等待喜帖送上门。   “什么名次?”   “亚元。”   魏大人站起身:“好哇,好,哈哈哈,准了。”   大郎、虎子、铁头离开后。   魏大人略显兴奋地搓了搓手:宋兄那人,不是不做官了,是人家有自信,能靠自己的真本事,堂堂正正做官。   在马老太他们赶车回任家村时。   放榜这里,也有好些人在真心祝福宋福生高中亚元。   即使宋福生本人,并不知晓这些默默为他祝福的人都是谁。   杨明远看完自己的名次,又看向宋福生的排名,笑的露出牙齿:真好,叔真厉害。   以前在马老太点心店讲话本子的老先生,他站在人群外面笑着喃喃着:   东家,您是好人有好报,您还会有更大的福气。   这位永远也忘不掉宋福生给他银两,让他能给小儿治病。   曾经和宋福生一起送粮的“伪陆家军”们,他们归来后,依旧是陆家各位大小姐的奴仆,地位提升了不少,日子都过的不错。   其中有几位路过榜前,正在真心的为陆少爷、为宋福生感到开心。   尤其是为宋福生开心。   他们这辈子也忘不掉那段时光,那是一起埋过地雷的交情。   其实,千里马镖局的生意也有他们暗搓搓的手笔,只是旁人不知晓而已。别小看这些小人物,在各府管事圈里会互通联络。   他们那时候就觉得头儿是有大本事的人,果然如此。   几人对视一笑,头儿变成了宋老爷啦,今儿要为宋老爷喝一杯。   学政大人摸着胡须:   看来我的眼光不错嘛,奉天学子赶赴京城,就由宋福生带队。   以宋福生为中心,带奉天学子向全国精英学子出战。   争取会试殿试,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全都能拿下一个好名次。   李知府大人得知这届的举人名单后,陆将军单拿出去,这不是他们能当面议论的。   但是,宋福生?   李大人笑着言道:“此人确实是个人物。”   太出类拔萃了。   任家村的种种,他已经听说过。   就更不用提此人之前给陆家军送过粮,制军粮,任家村军需模范村,面见过丞相大人,受户部毛侍郎大人赏识,早就受各部大人关注。   此人,妥帖些,弄好了能一步起飞啊。   ……   报喜的专人衙役们出发了。   他们还互相打听着:“你们去哪?”   其中给任家村给宋老爷报喜的衙役们高兴够呛。   路短,钱多,打心眼里认为宋老爷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给宋福生报喜的衙役是六人,六人骑“科举专用”高头大马,身后带彩旗班子、旌幌班子十二人,另有唢呐班子以及一路鸣炮之人。   他们即将一路吹吹打打,一路鸣炮奏乐,热闹非凡,像结婚迎亲般赶往任家村。   来啦。   来啦。   大白胖娘们落了一头一脸的雪花,两手插着暖袖在这里看热闹等半天了。   病中的任族长也穿的厚厚的,被他儿子搀扶着在等待喜差的到来。   这是任家村的大喜事,他一定要来。   任族长属于性情很实诚的只知等待喜差,像任公信他们,早就跑到河对岸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说,在不停恭喜着。   宋福生躲着这些恭喜他的人,此时正在卧房里拽着他媳妇笑的不行道:“又考上啦,啊哈哈哈哈,这特吗真是没想到。以前我做梦也不敢想啊,我算是出息大发啦!”   钱佩英被宋福生拽的直迷糊。   是啊,这去哪讲理呢,在现代学点儿啥可费劲,到了这里突飞猛进。   回回不仅能考上,而且还能考第二名,要是没有陆畔挡着,老宋就得蹿出去了。   “你小点儿声。”老宋你能不能注意点儿形象,让人听见,人设就崩塌啦,你刚才在楼下那副考亚元不是很正常嘛的样子要端住。   “不行,我必须得笑过瘾,我告诉你,佩英,你就记住我这句话,所有的学渣都是潜力股。”   “爹。”宋茯苓突然推门,探头出现。   “噗,咳咳咳,”宋福生瞬间憋笑憋的脸通红。   宋茯苓就知道她爹跑楼上会兴奋的大笑,老爸只在老妈面前很真实。   你看看,她一出现,还装上了。   “那什么,闺女,”老宋憋了几秒,感情极其充沛说道:“辛苦啦。”   苦了他孩子。   “爹,我不辛苦,你要是不配合,都没用不是?您可真棒,”宋茯苓笑吟吟地竖起两个大拇指。   她爸所有的辛苦,那日日夜夜的复习,困的直点头难捱的日子,她比谁都清楚。   宋福生眼圈登时一红,几大步走上前,一手媳妇一手女儿。   他们仨忽然都有点儿喜极而泣,这是非常难得的。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他们仨共情的点不太一样,总是不同步。   米寿站在门口悄悄抹着眼泪。   不要问他为什么哭。   就是觉得姑父、姑母、姐姐围成一个圈你看我我看你,很感人嘛。   为有一个这样的姑父,骄傲到想哭。   不过话说回来,呜呜,这让他长大后怎么考嘛,考第二都算是没超越姑父,必须场场头名才能让家人欢喜。   “米寿?”宋福生将他抱起,狠狠的亲了一口。   不能亲女儿就亲小儿吧,“你偷摸哭啥呢。”   米寿说完原因,几口人全哈哈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吹吹打打的奏乐声,终于来到了宋九族家大门前。   大门外,里三圈外三圈站的全是人。   “捷报贵府老爷宋福生高中奉天乡试亚元!”   宋阿爷、马老太都没想到,宋大伯竟然抢在了他们前头喊道:“赏,赏喜钱!”   这回大伯可没喝多,满脸激动的让赏钱,葛二妞像变魔术似的,从裤腰里拽出一个个红封,可见早就准备好了。   宋阿爷接着喊道:“赏,赏喜钱!”阿爷的大儿子端出喜封盘,九族汉子们排着队的端出一盘盘喜糖。   “赏,赏喜钱。”宋福财、宋福喜、宋银凤又一起笑着喊道。   他们也为三弟中举早就准备了赏钱。   马老太眼里闪着泪花看了眼自己的大闺女、大儿、二儿,她万万没想到这仨老实巴交的孩子,也能为老三准备这些。   宋福生在一片热闹的恭贺声中,携妻、携女、携小儿向大家致谢。 第六百九十五章 看一看,嫁一嫁嘞   冰面上。   任家村的一帮孩子们从河对岸跑回村,也有从村里向河对岸跑的。   “团长伯伯发糖啦。”   “团长伯伯高中啦。”   “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连任公信家的孙子也跑的一头一脸的汗,举着小手:“爷,给你糖。”   任公信站在桥上,棉帽子上全是雪花。   他伸出手接过孙儿给的糖块,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些事情做错了。   任家村以前不是没出过举人,他大儿子。   可那时,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供出举人儿子,和村里人有啥关系。   恨不得大儿子前脚高中,他后脚就锁大门离开村子。   今日对比一天,感受就是,要有条件还是要分一分糖,分一碗酒,分一斤肉的,那份喜气劲儿真不一样。   从这日起,宋九族家总是人来人往,各种请帖各种牲口车络绎不绝,大多数都是下帖子想请宋福生去家里做客。   什么小儿出生,儿子成亲,老母过寿,总之,借口层出不尽。   都是想通过酒局将感情联络起来。   不是有那么句话?酒逢知己千杯少?   只要感情好,就要酒上找。   宁可胃上烂个洞,不叫感情裂条缝。   宋福生通通拒绝。   不熟悉没听过的名头的帖子,他干脆连回帖都不回,就让那些石沉大海。   他回不起,那得写多少字?终于不考试了还要写字?   熟悉的,有名头的人,比方胡县令,宋福生才会回帖。   胡县令也下帖子了,不是以知县名义,而是以私人名义称兄道弟要请宋福生喝酒。   胡县令的嫡子这回考举人落榜了。   胡县令表达出他夫人,也想请宋夫人和宋福生的小女过府坐坐的意思。   宋福生给回了贴拒绝。   主要阐述两点,领情,谢谢祝贺。但酒就算了,只要感情有,茶水能当酒,同时也称兄道弟的向胡县令发出邀请,欢迎来家常喝茶。   至于他媳妇和闺女去不去见县令夫人的问题,他压根就没提。   他都不去,媳妇和闺女干什么去?那家饭又不好吃。   要说宋福生应约出席的,唯有仓场衙魏大人、庞大人的酒局。   他们仨还不是在家里喝的,就是随便找了个酒楼,找了间隔音的包房里喝了一顿,老魏和老庞是很忙的。   他们仨感情还是很不错的,主要源于共同分过赃。   就是宋福生还在仓场衙当官时,魏大人也是刚调到仓场衙当一把手时,他们一二三把手,到了年底,算是半路杀上去的程咬金,将那年前任官员省下的伙食尾子给分了。   那几位前任估么也是没想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本来是给自个留的分红钱,没想到任职有变化,被调走就拿不到啦。   总之,当时,在较为合理的范围内,他们仨运作出一人几百两白银。   反正就是一人分得一套小房子钱。   大郎、虎子、铁头能在仓场衙干的游刃有余,也完全是因为他们三叔三舅和一二把手关系很瓷实。   大郎再向上升就是带品级的官,能说魏大人不是看在他三叔的面子上吗?要不然,凭啥提拔一位才干了三年不到的农家小子?   而能让宋福生本人请客的,他只请过老隋、陈东家、方员外喝了一顿。   老隋在酒桌上,喝的脸通红,向宋福生正式提亲。   宋福生当即脸一冷,“谁?”   “大丫。”他和婆娘都觉得大丫那姑娘挺好。   闹水灾那阵,他婆娘说,大丫住在家里很是能干,怎么瞧怎么配得起大儿子。   可眼下,老隋出门前对他婆娘说:不是人家配不配得起咱儿子,是咱儿子配不配的起大丫。福生兄弟飞的太快太高,现在是举人老爷,眼看着就要成进士老爷,大丫那是他亲侄女,没开口呢就觉得像在占便宜。   他婆娘说:“你好好与兄弟讲讲,我觉得福生兄弟脚踏实地得很,咱家邵波挺对他脾气的,万一能觉出咱家儿的好呢。再说了,我们之间知根知底,我不是那磋磨儿媳的人,咱家更会好好待他侄女。”   宋福生:“啊,大丫啊,”吓他一跳。   “你家邵波不错。”   “兄弟,你应啦?”   “隋哥,我就是一当叔的,又不是爹娘,我应不应也不好使呀。我只能说,我觉得你家小子挺好,让你婆娘找人去和我二哥二嫂提提吧。”   他二嫂朱氏那人,谁知道能不能应。   不过,宋福生决定,要在大丫的问题上和马老太单独谈谈。   自从他成为举人老爷,即使有些事他没参与也是知晓的,听佩英和闺女唠嗑时说的。   据说,媒婆们再次掀起小浪潮,差些又要给家里门槛踩平,家里八个老太太都要挑花眼了。   但是找对象这个事,在宋福生看来,可不是找条件好就成,你得找性价比高的。   看看对方家里条件,看看男方在外面扯不扯犊子,有没有乱搞男女关系,看看对方父母人品风评,妯娌小姑子大姑姐是不是那种搅牙的。   你别小看那些嫁出去的搅家精,外嫁的姑子天天回家说嫂子或是弟妹不好,当婆婆的一定和女儿一条心,就会更看不上外来人口儿媳妇。   最好再调查调查有没有遗传病,打听出前面几代都是咋死的,多大年纪死的,那一家子是男的长寿还是女的长寿。   再聋哑婚姻吧,也要多方面评比。   反正宋福生已然想好,等他家茯苓真到相亲那天,他就打算这么调查,祖宗十八代翻出来。   扯远了。   老隋的儿子邵波嘛,在宋福生看来,就属于是那种性价比高的孩子,隋家媳妇们都可长寿了,你看看那老老太太,人糊涂了牙掉没了还活着呢,所以他打算与老太太聊聊,真为大丫好,就找这种小子。   也是巧了,就在老隋提亲大丫这日,宋福生喝完酒,才到家就听说,大伯家最小的闺女翠兰要定亲啦。   岁数大了确实该定,快二十啦,转年就嫁都应该的,在古代这个岁数,再留就留成愁。   “定的谁?”   钱佩英说:“一个死过婆娘的,婆娘是得病没的。不过,岁数也算相当,家境不错。”   钱米寿接话:“姑父,那小地主有个三岁儿。”   “哪的?”   钱佩英说:“周家村,你听说过没?听说那个村里大片的田地都是周家族里的。”   米寿从旁补充:“姑父,是共栖县周家村。”   宋福生拧眉:“那里离咱村挺远,回趟娘家不得赶几日车?看上他啥啦。”   钱米寿:“看上那人有钱啦。”   进门就有丫鬟伺候,不用下地干活。   宋茯苓过来打弟弟,又接话把,哪哪都有你,比她这个旁听的记得都多。 第六百九十六章 一物降一物(一更)   宋福生来到老太太家。   老太太一边搓脚,一边问他有事呀?这么晚过来。   宋福生看了眼老太太脚,先说的是:“别来回折腾啦,带两个会做点心的姑娘在城里住,来回受冻犯不上。”   马老太说:   “眼下不是特殊情况?你这考下举人啦,鸡犬升了天,咱家门槛子要被媒婆踩烂。   我寻思扒拉扒拉,看看有没有好姑娘给大郎寻摸一个,奈何你大侄子一点儿不配合。   三儿,你能不能得空帮娘收拾收拾他,你大哥眼下也管不住他儿。”   说起这点,马老太就生气。   今儿回城前,又特意拐趟仓场衙问大郎,你眼中俊的没边到底是长么鬼模样,奶好有个方向。   奶的眼光真不孬,你咋就总不寻思那事呢。娶媳妇那事多有意思呢。   可是一问,三摇头。   唉。   以前给大孙说和胖呼的圆脸盘不干,给找兜下齿能搂钱的,还是连相看都不相看。   惹的大儿媳今儿都说了那话,可见气狠了:   娘,再不惯他毛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亲奶我是亲娘,谁还能坑他是怎的,咱俩就定。   他要是敢作妖,让三弟给他官职撸掉蛋,看他还敢翅膀硬不。   传宗接代多大个事儿,岂能耽误,挺大个小伙子,成天耍单,烦人。   宋福生掐掐睛明穴,心想:你们听听,真是管不起,家里侄子侄女太多,他要是挨个给找对象给把关,这一天天也不用干别的了。   不过,侄女大丫那事儿,一方面是老隋,一方面大丫是女孩子,他既然知晓,还是打算说说的。   “娘,大郎是小子,怎么都好说,先不提他。我来,是有这么个事儿……”   马老太越听越往三儿子跟前凑,小声问:“老隋能有那么些钱吗?”   “能有,他从北疆那面倒动完毛皮,去京城售卖,经常跟富贵他们车队走。”   “行啊三儿,你和他合伙,那你得存多少了。”   “老太太,我这与你讲大丫亲事哪,你往我身上扯什么。”   “行啊,老三,你行,你和亲娘藏心眼,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你继续讲。”   看在你将来要给胖丫准备好些嫁妆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真的,三儿要是不多挣银钱,回礼都回不起,就得放空箱,到时会磕碜死。   这几日被上门提亲搅合的,老太太夜里睡不着觉瞎寻思时想过,这些都是普通家迎亲嫁娶,换做胖丫那天可怎么办,到时要回什么礼。   不行将她火树银花再给回去吧,能顶一箱子是一箱子。   宋福生无语,咱俩是谁不讲理?   “反正他家条件就是如此,咱要是非给大丫嫁一个家底更厚实的,有,能寻到。家底方面,还真不是老隋家的优势。”   马老太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能寻到也是托你的福,硬去高攀上全看你的脸面,又不是冲咱丫。倒是这个老隋能对你说出咱家丫能干,这话挺称我心意的,说明他家没有完全看你面子,有相中咱家姑娘的想法,是要娶回家好好过日子的。”   宋福生瞟眼老太太,又瞟眼老太太。   就不能和这老太太细聊,因为每次多说话,都会感觉这古代小老太太心里很有数,很让人意外。   难怪茯苓和她奶能经常侃大山,进步太大了,与时俱进。   “你说些有用的,像是老隋当初被征徭役,我听说当初他不是拿不出银钱抵人头,是他们县每家里最少俩人。他乡下哥哥家一点指望不上,一个也没去,可是平日里接触还挺多。那是怎一回事儿?不能将来总打秋风吧。”   宋福生就将知晓的告知老太太。   老隋的哥哥是为老隋小时候砸断了腿,就一直瘸着,在乡下住老宅。   大侄子身体弱巴巴的,老隋的二侄子倒是能顶一个名额,但就这一个壮实的根,下面的全是侄女,仨侄女,咋可能一个户口上让哥哥家唯一壮实孩子去。没招了,才和他家邵波去的。   “照这么说,是个重情重义的。”   “我最初和他走得近也有这方面,看重他给乡下哥哥置办田地,将老母亲接近县里与他住,没用哥哥养老人,他来养。”按理,古代都是长子养老,尤其是乡下的地和房子都给了长子的情况下。   那时候宋福生就觉得,老隋这样的人差不了。   更何况人家哥哥总进城可不是打秋风,是看望老母,是给送乡下种的菜种的粮,哥俩关系好着呢。   马老太问老隋几个儿子,这关系到未来家产分配。   沉吟了几秒,又问道“叫邵波那孩子,个头咋样,长的俊不?”   宋福生站起身:“个头中等,一男娃子,俊不俊又不当饭吃。”   剩下的随便吧,接力棒给了老太太。   至于他二哥二嫂包括侄女大丫同不同意,全都不归他管。   别弄的家里好像啥事都听他的,这屎盆子他可不接。他这人,一向民主富强自由科学。   马老太望着空荡荡的门帘子,那俊不俊怎么不当饭吃?   啊,就你们男的知晓美丑,俺们女的就不能挑个俊的下饭啦?   没那个道理。   “大丫啊,你来。”   马老太将火树银花向旁边推推,啊,这盆钱一直陪她在炕头睡来着。不是,这盆花。   被胖丫耳提卖命请尊重孙女,女孩也能孝敬奶的马老太,没有先找二儿子沟通,而是叫来当事人大丫问道:   “你和奶说说,就那阵雨灾,你在你隋伯伯家住,你隋大娘那人咋样,你见过他家大儿子没,长的么样。奶要当个中间媒人,有人相中他家儿子。”   大丫先脸一红,紧接着又一失落,原来是要给旁的姑娘做媒,“隋伯娘那人挺爽利,他。”   “谁?”   “就是他家儿子长的也、也挺周正。”   大丫:忽然想哭,白表现了。   胖丫妹妹以前经常教导她们,相中了就要勇于表现,姑娘家怎么啦?姑娘家也要争取。   即使受礼数所限,可以偷偷摸摸不挑明表现不是?   所以她上次雨灾在隋伯伯家猛干活,累的夜里俩膀子酸疼,结果她奶要将她相中的小伙介绍给别人。   马老太翻翻眼皮,一炸就看出来有那种意思:“知晓啦,回去吧。”   到了这里,基本上就彻底定下大丫亲事。   因为宋福喜真心认为:“隋家是看我三弟面子吧,要不然只冲我,能和我当亲家?”   弄的马老太还得安慰二儿子:“你咋啦?咱要房有房,要牲口有大牲口的,老二你挺好的,人家是看中了你给大丫养的好。”   宋福喜说:   “娘,我知道自个,上回三弟让我学木匠,我没去。   那阵,您也觉得我眼皮子浅吧,以为是听媳妇话,都懒得骂我。   我与您老讲实话吧,我不是不学,是寻思挣两年银钱再学。   要不然被大哥、三弟还有大姐家越落越远。”   他大哥炸辣酱卖,俨然已经能支撑起那一摊,三弟有时让大哥直接与陈东家联络,这往后就是大哥安家立命的本事。   他也学过做辣酱,做出那东西长毛,那才奇怪,要不说各练一手活。   而大姐夫田喜发更是能干,带骡子队走南闯北,眼下也比他胳膊上杠多、挣得多。   他那时就想着,木匠这玩意不是一日两日能成手的,他要是一学两三年不进钱,大哥大姐夫在他学手艺那两年得挣出多少钱。   关键老娘还很有钱,见过不少好东西。   到时就属他家底薄,过年过节给老娘孝敬都会被大伙比对的囊中羞涩,那样老娘或许都会瞧不上他这个二儿。   都多大岁数了,还要靠兄弟姐妹接济。   所以,他就总寻思挣一些,然后手里有银再去学木匠,攒出两三年不进钱也能不太抠抠搜搜的程度。   马老太这才觉得忽略了这个儿子,“老二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娘咋能瞧不起你,你大哥三弟你大姐夫也不会那么去想的。”   娘俩话题聊出好几个弯道,一会儿聊木匠,一会儿聊大丫。   直聊到:“娘,真的,没我三弟,我房子都建不成。”   马老太一巴掌拍宋福喜后背上:“别特娘的在这里磨牙,就你这黏糊劲儿,当初是怎么埋的地雷杀的人?我都怀疑你是滥竽充数去了,一把年纪了,还得哄你,滚犊子!”   慈母只当了一盏茶时间,在马老太这里,再多不可能。   倒给宋福喜骂乐了,感觉心里可透亮了,不好意思与三弟说的话,终于和娘说了出来。   转回身去了自己屋与朱氏提大丫。   朱氏:“大伯家的翠兰,快双十的岁数都能嫁那么富足的人家,咱家大丫能找更好的。”   “滚犊子,”没等朱氏说完,宋福喜就骂道:“放着黄花小伙不当女婿,拿那鳏夫比对。你只看见那家田多,瞧没瞧见翠兰进门要当后娘?瞧没瞧见大伯娘到现在还不吐话,要是真好,大伯娘早就喜上天。”   朱氏不敢造次,一边铺被一边嘀嘀咕咕道:“那是你大伯娘不知足,竟然骂是逃荒耽误翠兰岁数,她怎就不想想,没逃荒前在老家,她家翠兰想找有钱鳏夫都没门,人心不足。”   宋福喜被气的腿疼。   他近日没出门押运就是老寒腿犯了病痛,走不了远道。   就那年,才到这里的第一年,宋福喜入冬日日在外面做木门,太久蹲坐做下的病。   “我也将这话送给你,朱氏,别人心不足,在老家,就你这个娘我这个爹,想给大丫嫁进县城都会笑醒。就是那阵想嫁进城里,依旧要靠三弟三弟妹。”   与此同时,隔壁房子,宋阿爷说出的那话可气人了,要是让葛二妞听见能将鼻子气歪。   宋阿爷正在抱着丫丫说,“就你这小丫头有福气,不着急嫁。等你嫁人那天啊,太爷爷活没活着都知晓你能嫁的挺好。”   “为么呀?”   “到时你三叔能当更大的官喽。” 第六百九十七章 连想都不敢想(二更)   这一日,宋福生去参加学政大人组织的举人见面会时,隋家派来的媒婆登门,手里抱着一只鸟。   本应抱大雁来,但是这个季节没有大雁,隋邵波就给大丫买了只鸟,让媒婆抱来,与之相比,比周家村那个来提亲的地主有诚意。   至少在宋九族全体人员眼中是这样的。   因为大雁在这里有个寓意,它由于到月份就准时飞向南方北方,在古人眼中大雁代表诚信,属于第一个报信的人,隐含我们是有诚信的来提亲。   钱佩英全程围观,学一学,看一看。   上有四壮、中有闺女,下有米寿的,她也拖家带口需要办好几场。   再者说,老爷子还有朱氏非要让她镇场子。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镇,她一现代人。   说媒,提亲,三书六礼,三书就是聘书、礼书、迎书,钱佩英终于东听一耳朵西听一耳朵搞懂,礼书就是彩礼清单,迎书就是拿着女儿家的八字去领结婚证,但你要离婚呢,没地儿给你开证书,男人一纸休书就行。   纳吉,放神前请示,纳征好像还是彩礼和嫁妆单子。   反正就这些吧,回头她没记住的有米寿。   钱佩英主要稀奇在,这聘礼真是五花八门,听葛二妞和朱氏还有媒婆唠嗑时说的那意思,女方陪送闺女出门子的物什更是花样百出。   男方给聘饼,五十公斤那种,搞一些大饽饽送来,农家还有送几担子谷子的,送牲口的,鱼、红枣、豆子……没事儿,记不住的有米寿。   女方这面陪送里的物件有:子孙桶(马桶),财付桶(水桶),就这个词,钱佩英最开头听成了财付通。还有聚宝盆(洗脚盆)。   钱佩英:到茯苓那天也要准备给做马桶什么的吗?这得和老宋通通气,提早就要准备木料。   听听,还要给准备针线盒、合欢被、鸳鸯枕、绣花鞋、压钱箱。   对闺女好的人家,甚至要给出嫁女儿做许许多多的鞋子、衣服、肚兜、裙子,尽量让女儿嫁过去开头那几年足够有新衣穿,以防嫁到婆家,婆家不给做新衣,不给也药挺着。   然后富足的娘家还会多多给女儿准备首饰,所以才有古代男子穷的没钱了,女方就拿出首饰典卖,就是娘家给的。   钱佩英听到媒婆和妇女们讲这些常理时,心里就有点酸酸的,涨涨的,怕闺女过不好,在古代要给准备这么多。也是,不常回家了。   此时,隋家派来的媒婆又煽情道:   “给你们透个实底,我来前,隋家的意思是,到时下聘礼过的银钱、物什,就是给咱女方父母的,不用随嫁妆单子返回。聘礼聘礼,就该如此,你们辛苦养大女儿不易,没怎么孝顺就嫁去他家,这是应该的。”   在这里,女儿女婿在岳父岳母有子的情况下,基本是不赡养岳父岳母,就过礼孝敬这一大笔。   这话让朱氏彻底的心里舒坦极了。   因为就这一大笔过礼钱,有些人家还会暗示让女方随陪嫁带回去。   这不嘛,葛二妞就听的心里不是滋味,周家可没那么大方的说出口。   而钱佩英是听的最入心入情的,她完全代入了进去。   没怎么孝顺就要去别家,辛苦养大不容易,这两句话真让人鼻酸。   媒婆走后。   钱佩英坐在沙发上,双手环胸发呆,等她老公回家。   “娘,你是不是要来大姨妈啦,怎么看起来这么脆弱。”   “你才来大姨妈。”   “哎呀,娘,我知道啦,你放心,我要是嫁那天,也准保会要来很多很多的聘礼不带走的,都给你留下,通通给你花,啊?”宋茯苓啃着苹果笑嘻嘻道。   “去去去,回你屋。”看你来气。 第六百九十八章 意气风发(一更)   钱佩英在等她老公回家。   她老公却在城里忙着请客。   宋福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全嚷嚷让他请客。   从学政大人组织谈话的议事厅出来,这些举人们就说,宋兄请客,去下个地儿。   宋福生都没应呢,本来还想去镖局,这事儿就嚷嚷开了。   宋福生有理由怀疑,这是解元不在,让亚元顶包吗?   那他并没有收到奉天府给的任何奖励啊。   据说那奖励,奉天府只奖给解元陆畔一千两白银,陆畔他姐给取走了。   说起这点,宋福生就来气,奉天府太抠门,第二名第三名意思都不能意思一下吗?你不用发千两,知晓财政紧张,奖个三头二百的银票也行呀?没有。   真是应了那句话,像陆畔那种有钱人,越有钱越有,像他们这种的,越眼热越没有。   话说,就算解元在家,他就不信了,你们真敢让陆畔请客?   好好好,好说,请。   但宋福生谨记媳妇的话,知晓自己酒量不太行,大冬天喝的气喘吁吁还要赶车回家。   他主动说:   我请大家喝茶,咱别喝酒了。   想必,最近诸兄酒局也很多,早就喝够,咱们改喝茶,好不好?   不是有那么句话,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咱们边吃边喝茶边互相探讨交流。   而大家之所以嚷嚷让宋福生请客,事实上,是因为大家早就发现宋兄其人和哪伙人都能交谈上。   宋兄可以和平民出贵子的杨明远说:“有小厮啦?”   能和榜单前列年纪极大的举人们互相抱拳致礼,得到这些年纪大的举人从心往外的尊重。   宋福生以前那可是当官的人,官身不要了下场科举,能得不到这些真正读书人的尊重吗?越是年纪大的人越知晓,一般人没有从头再来的魄力。   宋兄更是能和高门贵子出身的谢文宇他们笑着交谈:“恭喜。”   谢文宇立马真心诚意的回应,急忙凑到宋福生身边道:“您真得好好恭喜我,您不知晓,我是榜单最后一个,哈哈哈哈哈。”   看看,要知道,这界举人里有几位“各色”的,那几位完全可以不用给任何人面子,是有资格不合群的。   对,没错,说的就是谢文宇他们几个。   他们几个能对宋福生笑的露出小嗓子,未必能瞧得上其他人。   所以说,唯有宋福生宋兄出面,才能攒齐局子。   必须让他请客。   就这样,一群意气风发的新晋举人们,走在奉天街头,引无数百姓围观,他们有说有笑的结伴去了附近的山泉太平馆。   一盘盘糕点果脯小吃端上桌。   一壶壶热茶冒着热气点泡了起来。   外面雪挂在树上,还可见冰挂和雾凇,正和茶馆里热闹至极的气氛遥相呼应。   这些举人们以梦为马、不负韶华,直到今日,略有小成。   正可谓:寒江雪柳日新晴,玉树琼花满目春,历尽天华成此景,人间万事出艰辛。   这一天的“沙龙聚会”办的格外成功。   这些举人们吟过诗作过对,有许多举人提笔挥毫书写过万丈豪情。   也共同怀念过解元陆珉瑞。   陆畔走了,但是他在科举这件事上,却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他一代武将,满腹经纶的传奇,和引起许多文人可惜的故事会一直流传下去。   总之,甭管陆将军过后承不承认是这些举人中的一份子,这些举人都认为陆将军与他们是同年,大家很想念陆畔,阿门。   举人们更是只喝茶吃茶点就上头了,气氛渲染的像喝了两坛黄酒般,共同齐刷刷朗诵起: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故国神游,多情应我笑,早生华发……”   这些人在朗诵时,完全沉浸在诗歌的情绪中。   他们似看到了:   大江之水滚滚不断向东流,看到了如雷的惊涛拍击江岸,激起浪花好似卷起千万堆白雪。   雄壮的江山奇丽如图画,一时间涌现出多少英雄豪杰。   似看到了:   当年的周瑜春风得意,绝代佳人小乔刚嫁给他,他英姿勃发,风度翩翩,手摇羽扇、头戴纶巾,从容潇洒地在说笑闲谈之间,就将强敌收拾的灰飞烟灭。   这些举人们也完全代入进:可笑他们多情善感,过早的生出满头白发。人生犹如一场梦,让他们共同举起酒杯来祭奠那万古的明月。   “诸兄,干杯。”   没酒,以茶来替。   林守阳响应大家,在端茶杯做出干杯动作时,小小声吐槽坐在身旁的谢文宇:“你是怎么考上的。”   这么著名的诗,刚才谢文宇那家伙竟然朗诵时念错一字。   谢文宇:嘘,揭短作甚,怎又损我?我也纳闷自己是怎么考上的,但咱就是考上啦,说别的没用。   这天,画师们也被茶馆老板特意叫来,让画师在一旁画下举人们聚会的这一幕。   这一幕,非常难得。   在茶馆老板心中,往后想再凑齐这些人可是不容易。   因为下一场过后,甭管这些人是继续向前走向殿试还是落榜,都将面临着去四面八方做官。   茶馆老板打算将这幅画,将这些画师们画下的雅图集挂在他们茶楼留念。   文人雅士嘛。   这可是恢复科举后的第一届学子聚会,全部聚齐,意义不同,这是其一。   其二的意义是,万一这雅图集里将来出现大大官呢,很有这种可能的。   你看看那里有几位的出身,那样的世家背景,将来不做大官可能吗?   还有他非常看好的宋老爷。   茶馆老板真心祝福奉天的这些举人们,前程似锦。   而这一日,对于宋福生来讲,他就觉得自个很忙。   一会儿这个叫他:“宋孝廉,你看看我写的这个字,怎么样。”   一会儿那个唤他:“孝廉兄,您给品鉴品鉴。”   孝廉,一种雅称。   如此唤他,就是对他的一种认可和尊敬。   说他是孝顺父母、品性廉政的人,夸赞他是清廉之士。   然后,宋福生还得听八卦。   恩,好多人都想和他说说心里话。 第六百九十九章 路越走越宽(二更)   宋福生今儿真听了不少八卦。   比如,杨明远那孩子很实在的私下告诉他,举人名下免征税的田地亩数已经给卖了出去,换租子。   啥意思呢,就是打比方说,有一位地主找到杨明远,税收太重了,地主想将家里的地挂在杨明远名下,这样就可以免税。   杨明远举人已经到手,是那种到死都可以一直帮地主免税的身份。   而任何人也不可能白帮人忙,地主需要表示表示。   杨明远可以选择两种方式。   一种是年年收下地主给的孝敬银钱。   一种是不要钱,要粮。   每年税收,朝廷征上去地主你两三成的粮,咱帮你免税收不要那么多,咱要一成粮或是一成多一些。   当然了,地主家那么多亩数,杨明远每亩地都抽成要粮食不会是为吃,杨家总共才几口人?能吃多少?   收上来是根据每年粮价不同,他要自己寻妥帖的人帮忙卖。   杨明远认为,每年收粮向外***买断给银钱要合适得多。   宋福生听完点点头:“挺好,这样能细水长流,年年都有一笔进项。”   “不过,叔,今年我要的是银钱。”   是啊,今年你要粮也没有啊,一场大雹子下来,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地主指定是寻思赶紧的,给你些银钱,你快去衙门将欠的税粮免啦,免得被时时催收。   而且,你目前确实需要银钱先改善一下生活,杨家底子太薄。   “叔,没有人寻你帮忙吗?”才下榜那几日,杨明远被各种人找到头上,感觉很困扰,严重影响到他生活。   有人送来女人被母亲带进房,美其名曰:红袖添香。   杨明远对母亲表示出不满。   不需要这种红袖,将人速速退回。   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   对嫂子和哥哥表达不满,嫂子私下居然收过别人送的银镯子。   他直对哥嫂讲:你们如此行为,是在拿金镯子换银镯子,收下这种蝇头小利会失去更多,不要被眼前的一切迷晕。   他找一个品性端正的地主,对方每年多讲一些诚信主动给他送粮,比你们收镯子要更省心更让家底厚实知不知晓?   不信叔没有这种烦恼。   宋福生听完后,无意间炫了把富:“还真没有此种烦恼,知根知底的都晓得我家地太多了。”   估摸还会有人怀疑,他家的地,早就超过了能免税的亩数。   但实际上,外面的人不清楚,宋九族家看起来要负责管的地很多,其实有一大部分是朝廷的军需地,不在宋福生名下。   他还能再买些良田。   至于不熟悉的,他也不搭茬联系啊。   那些邀请帖子,宋福生都有回:“科举期间太忙,没有好好陪妻女小儿,要利用这一阵好好陪陪家人,还要温书。”   恩,给自己立了一个好男人的人设。   是闺女出的主意,闺女给打样写的回帖样本,宋福生心甘情愿照办。   这是杨明远。   谢文宇是私下里与宋福生讲,从来也没寻到机会细致地去解释当初那一场误会。   宋福生立马明白,就是关于任公信当初私扣他们宋九族救济粮引起的一系列事情。   宋福生笑着表示,无需再提那件事,本来就不关侯府嘛。   另外,他眼下和当事人(任公信)处的还可以,已经过去,无需旧事重提。   谢文宇:“要提的。”   宋福生为了转移话题:对了,府中的另一位谢公子下场了没有?   噢,他那个庶出哥哥啊。   谢文宇嗤笑一下:   说来好笑。   侯府上下随皇上迁都那阵,父亲口口声声要将他留在原籍,说他学问不行,不要在路上浪费精力,尽量多温书。   让他那位庶出哥哥陪同迁京,自然那位哥哥也是回京参与科举呗。   谢文宇也是刚知晓不久,昨日母亲才派人快马加鞭送到消息,那位,落榜了,举人榜上无名。   给母亲看热闹高兴的,只顾笑话那位父亲当宝的庶出哥哥。   母亲在信中表达,她要好好活着,喜乐事会随着亲儿日益茁壮高大越来越多。   人啊,笑到最后才叫赢家。   是啊,喜乐事。   母亲,孩儿这次为您争气啦,是那种咱自己个都不知晓咋就那么争气呢。   想必,这回他让奴仆将自己考中举人的消息送到京城,连母亲都会意想不到的喜极而泣吧,而父亲或许是:怎么可能做到?   至于那位庶子哥哥,会不会马上向父亲哭诉:原籍占了便宜,京城人才济济,不可相谈并论。   呵呵,谢文宇今早还将自己的猜测笑着和林守阳、丁坚说了。   丁坚哥傲气道:“你不要将目光总放在那位身上,不过是一个庶子罢了。”   林守阳也说:“他不过就是个屁。”   在他们这些正儿八经公子哥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文宇的庶出哥哥。   记得有一回,文宇被庶出哥哥挤兑到不行和他们说了,说白了,谁能嫉妒一小妾生的庶子,还是嫉妒侯爷偏心眼子呗,陆珉瑞那种不爱管闲事的都为文宇出过头。   当那位庶出的,在某个场合笑着和珉瑞说话时,珉瑞当众问道:“你是?”   当即,满桌人鸦雀无声。   他们至今都怀疑陆珉瑞是故意的,但陆家大少过后说,他是真不熟识。   宋福生听完:那个穿着狐狸毛,当初坐他家炕头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落榜啦?   好哇,好,呵呵。   宋福生情绪隐藏的很深,可是谢文宇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共情的点。   然后是林守阳,私下和宋福生说,他们几人不会与大家一起进京赶考,路上做不了伴。   因为他们要年前先行一步,回京过年。   不过,会派小厮等待同年们进京,接应一下。   最后,当宋福生去茶馆掌柜的那里算钱时,发现丁坚已经买完了单。   “我是替珉瑞结账。”   回过头,宋福生就对所有的举人们说了,今日,是解元陆畔请客。   举人们:我们十分想念陆同年,陆孝廉。   ……   “宋兄,再会。”   宋福生上车前摆手,“再会。”   “宋兄,过段那个事吱一声。”   “放心放心,一定知会。”   宋福生都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晓得家里孩子们要成亲的,是媒婆四处说嘴说的?   反正有几位举人私下对他表示,要去他家登门喝喜酒。 第七百章 你小嘴叭叭的还教别人呢(一更)   “团长回来啦?”   “嗳,还没睡呢,”宋福生坐车才进村就有村里人与他打招呼。   “你们族长爷今儿怎么样?”   “听他三儿子说还成。”   宋福生一点头,太晚,就不过去看望了,放下帘子让四壮接着往家里赶车。   目前,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保养的像古代二十多岁青年,长的精神还很有魅力的宋福生,走起路来脚底轻便。   但没人认为他变了,家里人觉得福生还是那个福生。   宋福生跳下车,推开家里大门进来。   阿爷放下烟袋,立马从屋檐下站起身问道:“福生啊,回来啦,吃饭没?”   “阿爷,您少抽点儿吧,我吃完饭了,你早些睡。”   马老太端着面条碗掀开门帘。   她也是才回来没到一个时辰。   就这,还算特意早回家的,惦记那些亲事。   问她儿:“三儿呀,今儿学政大人叫你们干么?”   “说些话,让下回进京好好考。告诉我们每年春秋两季,最好去各地府衙县衙参与提些建议。对啦,娘,和秀才不一样,举人是每月中旬取粮,帮我记着些,到时候提醒提醒胖丫她娘。她要是没空,您去取。”   举人嘛,只要考下来就算头顶知县、脚踏教官。   这里的教官,是指有资格到学院里任教的人。   正经享受国家俸禄,相当于端上了铁饭碗,朝廷每月给发足够宋福生一人能吃吐的粮油。   马老太眼下已经不缺吃饭钱,可是这种朝廷白白给发的粮油,她每每听到仍旧激动不已,既觉得骄傲,又觉得像捡了大便宜似的。   “中啦,你放心,我哪月都不会给它落下。”   宋福生回了自家,才换完拖鞋,就看到外甥女桃花,从闺女屋里跪着擦完地,正向外倒退着走。   “又让你姐给你擦地。”   宋茯苓手上沾着白面从厨房探出头,她在帮娘烙饼呢。   只是在钱佩英眼中闺女那是帮倒忙,你能不能出去坐着别玩面粉?   宋茯苓一脸冤枉道:“爹,我没有,我早就说了,姐,我求求你了,别帮我干活。”   米寿举着两只白面手,从旁点头:恩恩,他作证,他姐求过。   桃花急忙拎着抹布站起身,跪地上埋头擦地,脸微微有些红,插言道:“三舅,您别总说胖丫,是我乐意的。”   天天埋怨,天天数落胖丫。   桃花不乐意了,三舅和三舅母真是的,弄的她每回来干活就差偷偷摸摸的,心里压力比干活还累。   宋福生一噎。   他压根不清楚桃花和陆畔之间一诺千金的插曲,就知道这外甥女可实在了。   从重阳节过后,桃花要么早上烤蛋糕前跑来他家,非要帮佩英干活。   收拾客厅、墩地,换洗被罩,打水,帮她三舅母烧炕做饭,凡是见着的就伸手干。   要么着急的话就晚上过来,白天烤蛋糕烤列巴忙的话,桃花就晚上来帮他家懒闺女擦地、擦炕。   这样的外甥女,你看,不让干活还不乐意,这也太?   宋福生和大姐宋银凤特意聊过这事,结果大姐不当一回事说,让她干去呗,桃花是想和胖丫当玩似的唠嗑,又没帮外人干活。   唉,太够意思。   宋福生将棉帽子挂客厅衣挂上。   心想:等桃花你过些日成亲的,你看三舅给你表示表示,指定多随礼。   三舅不多随,你三舅母都不会同意。   嗳,这话还真说对了。   这不嘛,人家桃花不吃饭,是吃完来的,钱佩英非得让吃两张饼再走,“小姑娘家怕什么的,多吃又不会长肉。”   钱佩英又问老宋:“你吃不吃点儿?”   宋福生坐在客厅壁炉前烤火,烤的暖烘烘的:“一肚子茶点,不吃。”   那娘几个就开饭了。   坐在客厅餐桌前,当着宋福生的面儿,用猪肉馅饼蘸酱油蘸醋的吃。   宋福生听到他闺女问桃花:“姐,你快成亲啦,那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桃花那孩子说:“就是衣裳被褥呗,早就准备完了,再没啥。”   他闺女:“姐,这样就对了。你可不要听她们买一堆没用的,你和她们那些家情况不同。你又不外嫁,连袜子都做那么多双太夸张了。你也不会一年到头回不了娘家,这就住旁边隔栋房子,缺什么少什么,不方便和他们高家说的,你就和我姑母说呗,或是和我奶我娘说。”   钱佩英一边舀汤,一边:“对。”早上和她说完,晚上就能给买回来。   宋茯苓继续道:“桃花姐,手里有银钱随时都能买,还能买时兴的。对了,你有给自己买首饰吗?”   桃花摇头:“戴那些做什么,不当吃不当喝。我娘倒是说要用聘礼钱给我买两样,我不想要。妹妹,你说是不是没用?”   然后旁听的宋福生就很侧目,瞟他闺女一眼,又瞟他闺女一眼。   只听茯苓劝桃花道:   “怎么没用?你怎么开头就想着不当吃不当喝,傻不傻啊。   你这么会过日子,铁头哥往后该觉得应当应分的。   到时候你稍微花钱,他就会觉得你不会过日子。   你才多大,你得花钱,这样他才能想办法去挣钱。   再说了,姐,就结亲这一回,咱又不嫁二次,买几样自己喜欢的首饰当一辈子的念想,这事儿并不过分。”   钱佩英接过话,怕闺女现代思想说错话,“你看谁是结两次亲,都是结一次,竟胡说八道。”   米寿摆手道:“姑母,此言差矣,周地主就两次。”   旁听的宋福生,“……”揉揉额头。   桃花迟疑道:“那我买?可是样式要进城选。”这就面临着要请一天假,不能烤蛋糕烤列巴,少挣一日钱。   “选,明儿我陪你去,姐,我赶车,你信得着我吧?”   桃花连连点头,自然是信的。   妹妹骑马都能那样马蹄子朝前飞过去,更不用说赶车了。她觉得妹子赶车骑马估摸比三舅都靠谱。   米寿着急道:“带我一个,我是男的,与人说话便宜,只你俩不行。”   “我俩怎么就不行?”   “你俩太好看啦。”   宋茯苓和桃花噗嗤就笑出声。   宋福生再次扶额,你看这些孩子就这点不好,稍微大一大就像没有爹娘似的,只顾自己玩,不带他们爹娘。 第七百零一章 稀里糊涂猜到真相(二更)   当晚,宋福生拿着刮痧板给他媳妇刮痧时,说了这么句话:“咱闺女叭叭的可会说别人了,你听她说话,心里好像挺有数。”   钱佩英最近有些上火。   闻言,赶紧和宋福生学嘴,说一说白天听来的结亲要准备的物件,娘家要陪送几十样。   宋福生有点不乐意听这些,给媳妇刮完痧,躺在旁边打个哈欠道:   “一堆破烂加起来不过三头二百,你就跟着看看热闹得了,没必要入心。咱闺女早着呢。”   在宋福生心里,所谓正经陪送礼单,那上面不是写陪送多少件马桶多少袜子衣裳,真有本事的父亲,给的陪嫁应是:玛瑙多少件,玉石多少件,翡翠……   恩,他还需要努力。   钱佩英问:“那木材呢。”   “准备什么木材,哪有地方存放。”   钱佩英无语,你当这里是现代呢,到时候结婚去家具城一买就完事了“这都已经晚了,人家那媒婆说,正经大户人家为了寻好木材,恨不得闺女前脚出生后脚就准备起来。好木头不是咱想买就能买的。”   宋福生嘀咕道,“古代人竟整没用的。”   他知晓这些事,不用佩英提醒也知道。   他还清楚讲究人家连棺材也是很早就准备的。   但是他才不,女儿出嫁的木材早早准备起来,他怕自个天天瞧着心堵。   第二日上午,宋茯苓和桃花、老妈、米寿就进城了,是四壮赶的车。   茯苓、桃花、米寿自然是为购物,帮桃花选首饰。   而钱佩英进城,是要带着四壮去点心店找宝珠的哥哥谈婚事。   “大德子。”   “东家夫人。”   “你坐,不用叫我夫人,咱们又不是外人。”   钱佩英又推了下四壮,你也坐下,站在面前挺高的个头挡光。   当大德子和四壮都在桌前坐好后,钱佩英才对着大德子说道:   “你应该知晓我为何找你吧?   对,就是四壮和宝珠的事。   说句实在的,我直接来找你谈是唐突的,我们家理应先找一个媒婆来探话。   但是我想着,咱们情况与旁人家不同,有些话还不如我来直接和你讲,能说的更清楚。   等咱们讲好后,你放心,我再去寻合适的媒婆走该走的步骤,绝不会让宝珠受委屈。”   大德子瞅眼四壮,妹妹早先向他透过话,说是收了这四壮的铜镜。   他让妹妹退回去,收人家的干啥?稀罕的话,哥给买。   可是妹妹脸通红说四壮不是外人,并不是收外人东西。   那他就明白啦。   刚知晓那阵,大德子好几宿没睡好觉。   一会儿寻思,要是父母在世的话,会将妹子嫁给不会说话的人吗?   一会儿又寻思,瞧妹子那样好像已经认准了四壮。是,四壮他也熟识,知晓挺能干活挺实诚,但是,如若爹娘地下有知,会不会骂他?   大德子冲钱佩英憨厚的点点头。   根据四壮的情况,不用媒婆两面传话确实是对妹子好。   他信宋夫人的人品,宋夫人直接与他讲,心里能更踏实。   有些话,当钱佩英说出口时,连四壮都意外的不行。   杀人不眨眼的四壮,愣是被说的眼圈一下子发红,将头扭向一边憋泪。   “大德子,四壮不是我家的奴仆,来之前,你宋叔让我告诉你,四壮是我们家的义子。”包括牛掌柜也不是奴仆。   宋家只有九族,都是亲属,没有奴仆。   钱佩英拿出户籍:“你看看吧。”   早先宋福生落户口的时候,利用战乱、逃荒、未统一不好查,利用和童谣镇知县的关系,早就将四壮、牛掌柜改了户籍,不再是奴籍。   也就是说,大德子,你妹妹嫁与我家四壮,生的孩子可不是宋钱家的奴才。   在古代,一世为奴,如若没放奴籍归为普通人,那么儿女也是要做奴才的。   要不是大德子在场,四壮差些立马给钱佩英跪下。   他不停地眨眼,将泪意眨回去。   小姐、姑爷,还给他和牛掌柜盖了房。   钱佩英瞅四壮一眼: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今早与我比划要和高铁头一起成亲的能耐哪去啦?   没错,她之所以今日来找大德子谈,是四壮今早忽然向她和老宋表达,想早点成亲,不想等明年老宋从京城考完回来。   老宋就让她:“你快去吧,瞅给那小子急的都等不得过年了。”   此时,钱佩英对大德子又补一句:“我听说,陆三小姐已经将宝珠放了籍,但是你还在陆家是吗?你叔说,如若你想,他能将你从国公府要出来,让你和你妹妹一样。”   这算不算我们家过聘礼的其中之一?   大德子愣愣抬头:   国公府的奴才是很难外放的,一世为奴,三世都要给国公府干活。   他和妹妹不同,妹妹当初进府当丫鬟,是国公府夫人体恤,而他是顶父亲陆家家丁的位置。   他是男儿身,不是想脱离奴籍就能脱离的。   即使眼下,他在点心店干活,实际上他仍旧是给陆家东家干活,只是东家从府里变成陆三小姐又变成陆少爷。   听说国公府,只有国公爷身边的何伯被放了籍,何伯的儿子自然也就能做官。   “夫人,我?”   钱佩英一摆手,这个话说了就能做到,陆畔那都不是外人,要个大德子还是没问题的。   先不用磨叽,就是告诉你,这个事我们家能给办,但不要着急,陆畔没在家。   直接下一话题:“给你看看,宝珠他哥,这是我们家四壮这些年的家底。我们家四壮,用你叔的话就是,除了不会说话这点,一般人真比不上,这可不是我们自己夸。”   四壮歪头瞅钱佩英:你们一文钱没花啊?你们怎不花,我挣钱是给你们的。   桌上摆的全是四壮这些年挣的散银。   除了四壮自己大手大脚买铜镜买没用的,没人动他的钱,一笔一笔的,宋福生都给用塑料袋装起来,让女儿单独放进空间里。   宋福生给四壮的零花钱也从来没在里面扣除,给就是给,孩子没有钱时,不得给两个?包括牛掌柜也是。   这一刻,大德子都替四壮感动,觉得四壮你真要玩命对宋老爷宋夫人好。这可真是拿你当义子,给盖房子、给娶媳妇,给你这些年挣的银钱全攒起来。   钱佩英说:“宝珠她哥,我拿出这些银钱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知晓,我们家四壮能养得起家,你要是同意宝珠嫁我们家四壮,这钱都给宝珠管,往后他们小两口挣的,也让他们自己挣自己花自己管钱,你看这么滴行不?”   举人夫人在低声下气打商量。   钱佩英觉得,别说她是举人夫人了,就是国公夫人只要你是男方家长,只要你儿子相中人家姑娘了,你也得低声下气,没办法。 第七百零二章 每当我不在,请记得我的爱(一更)   点心店后院的屋里,正在上演兄妹情深。   当钱佩英提出想年前就办亲事,家里房子家具啥都是现成的,宝珠顾不上羞意,进屋对大德子说:“哥,我不想年前嫁人,我想先给你寻个嫂子再出门子。”   目前二丫说给哥哥已经没戏。   大丫都能被许到那么好的人家,就更不用说年纪还小选择更多的二丫。   更何况,宋叔已经是宋举人老爷。   宝珠和大德子对这一点都有自知之明,连提都不敢对马老太提二丫。   大德子臊的不行道:“妹儿,你哭啥,你给我找什么媳妇,我不用你管。我一男的,眼下没有那心,你给我找,我也不要。”   “你咋能不要?你是我哥。”   钱佩英不得不出来组织纪律,“宝珠,你嫁人并不影响给你哥寻媳妇,这是两码事。你嫁了人,四壮还能和你一起寻嫂子,还能有个帮手呢。”   四壮:我可不会,我自己的媳妇都是勉强混来的。不过,我家有八个老太太倒是能帮忙。   门外的马老太:“……”   这特娘的,都是啥时候发生的事啊?   她怎么一点儿也没瞧出来。   ——   首饰店里。   “姐,你明明相中这个镯子,就买这个呗,我也觉得这个好。买一回,当然要买自己喜欢的。”宋茯苓举着一个红木上面带有银丝图案的镯子道。   这镯子很显手白。   桃花对茯苓小小声说:“虽好看,但不实用。将来没钱时,从那红木镯上剪不下来多少银丝,它还卖五两银钱,太贵了。”   宋茯苓说:“人家卖的就是手艺。”   甭管茯苓怎么劝桃花要买喜欢的样式,桃花也没听。   桃花思来想去,最终买了一个光秃秃往后能当银钱花的簪子。   她不出村不知道外面啥样,感觉自己已经离挨饿的生活很远。   可是出村这一路,总能遇见讨饭的。   大冬天,有的那讨饭人都没有棉衣,今年收成太差了。   搞得桃花立马决定: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再不想过挨饿绝望的生活。   宋茯苓:那还特意赶车来选什么样式?早知道让奶捎回家一个得了。   出铺子前,茯苓冲米寿使个眼色,桃花姐不买,她买,买来送桃花姐当结婚礼物。   宋茯苓和桃花一离开,米寿落后一步就对店家说:“将刚才那五两镯子给本少爷拿来。”   “好的,小少爷,您掌掌眼。”   “不用掌眼,包上。”钱米寿翘脚将五两的小银元宝放在柜台上。   回头出了店铺,米寿就猫着小腰,露出捶胸顿足、呲牙咧嘴的表情。   要他说,还是桃花姐会过日子。   他姐傻乎乎的,这木头镯子真剪不下来多少银丝,不划算。   这样的姐姐,总稀罕那不实用的,姑父养起来很有压力啊。   米寿追上俩姐姐,对茯苓眨眨眼,意思是帮买完啦,然后他就问:   “咱什么时候去看榜?姐,小将军哥哥考头名,回回都挣多少银钱?”   “这就去看。”   茯苓出村前就惦记进城看看那金榜题名。   ……   贡院门口,陆之润忽然说:“等等。”   她身边的两名大丫鬟急忙让车夫停车。   今日,陆之润亲自来这里,是为了将弟弟的试卷誊抄下来。   祖母来信说,想看看珉瑞都写了些什么,让她誊抄后随信送往京城。   大丫鬟打着窗帘,陆之润身上披着白色狐狸毛披肩,扭头看向站在大榜前的几人。   她的目光落在一身男装,戴着老爷帽的女子身上。   因为那“假少爷”一看就是女子身型,正蹦跳着在擦“陆畔”俩字。   大榜上,写有她弟弟的名字上,沾了雪花。   当宋茯苓看完了爹,看完了陆畔的名字,微笑着转身时,一抬眼,恰好和不远处马车里的陆之润对视上。   宋茯苓略一挑眉,是陆家人?   陆之润也眉头一动,看来,这就是宋茯苓啦?   直到今日,才终于见到宋茯苓的模样。   难怪。   桃花和米寿问茯苓:“那是谁呀?”   “不认识,咱走吧。”   宋茯苓走到街口,忽然顿住脚回眸,没想到那马车还在原地没动。   她冲那马车方向,微一点头。   陆之润看到了那一点头。   让她心里莫名舒服的,不是宋茯苓对她的那一低头,是宋茯苓站在榜前,不顾形象的上蹿下跳,只为将她弟弟的名字擦干净。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安营扎寨的陆家军。   主将陆畔,正在大帐里看手中的发带。   没有口罩了,科举完,口罩就被叔收走。   他找借口说没洗,叔说不用他洗。   所以,他只剩下这个。   这个还是偷着捡的,要是被知晓又会被收走。   陆畔细细的摩挲着发带。   陆珉瑞,送你一朵花。   “呵呵。”   陆畔眼中染着浓浓的笑意,想起那一幕,笑出了声。   茯苓,我不好意思对你讲,其实,你不用送我花,你才是那朵花。   你还是那朵不会枯萎、不会揣兜就被弄坏的花。   陆畔又想起宋茯苓听到宋叔下楼声时,动作极快,嗖的一下恨不得钻桌子底下,那双大眼睛不停对他眨啊眨,很怕他说错话。   “呵呵,”是有多怕父亲。   还有那日,他给茯苓冲完梅子水后,并不是像茯苓看到的那样,放下水杯就回了卧房。   事实上,当时他放下水杯后,急忙快步回房从窗户跳了出去,绕到前院。   在窗外,透过窗帘映照的影子看茯苓,看到茯苓在屋里,将他泡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笑着笑着,陆畔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   陆畔将发带紧紧攥在手心里,攥拳放在唇边:你要是能陪在我身边该多好。   “报,将军。”   陆畔立即调整表情,一边沉声说着进,一边动作熟练的将发带系在左手腕上。   耿良进来就看见将军在弄手腕,露出一女子用的发带一角,“禀将军,徐武将军到。”   “知道了。”   当陆畔去见徐武将军时,耿良私下问顺子,“将军手腕系的是什么?”   “定情信物。”   耿良举着水囊,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啥?”   顺子笑言道:“这场仗打完,回头咱们就有少夫人啦。”   “谁啊?”   顺子走了两步,忽地站住脚回头看耿良:“嘿,还别说,你还真认得。” 第七百零三章 我们成亲啦(二更)   耿良觉得吧,顺子要是没告诉他,他也看不出来将军心里藏着姑娘。   顺子这一告诉他,他就处处都能发现不对了。   比如,营帐外,将军忽然站住脚。   马厩里的几名小兵,一边刷马一边在白话着:   “我和你们讲,钓鱼那是有讲究的,天越冷,讲究越多。   用红虫钓鱼,以防天冷不开口,用味道浓的虫做饵料。   小勾细线小漂钓平水钓两目……”   耿良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将军驻足在那里喃喃着,和里面的小兵一起说出小钩细线小漂钓那句话。   比如,庞副将他们在和将军一起吃饭时,大咧咧嘀咕道:   “格老子的,那面儿到底开打是不开打,又特娘的缩回了脖,搞得某吃饭都不香。   就这个饭食,在家俺是要弄香菜葱末酱醋糖还有那个辣面子蘸上一蘸的,那才够味儿。”   将军忽然道,“确实,如此蘸着吃才是滋味。”   副将们、一起吃饭的军师们,停下筷子:“……”   将军被说馋啦?   庞副将连忙出大帐,唤来手下让找伙夫去,他自己馋不要紧,将军馋必须安排上。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哇,将军想吃这一口怎么啦?   可是全军伙夫们犯愁:我们随军只带有大酱块子、盐巴。别说香菜沫,我们连醋都没有。   在耿良眼里,将军这次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失眠。   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   以前将军在府里,几时几时要做什么,那都是有一定规律的。   将军带兵在外,以前那更是抓紧一切机会休息,卧下就睡,睁眼就忙。   可是你再看看现在。   就比如,此时。   将军大晚上的不睡觉,正在望着黑夜里的长江。   咱也不知道将军在想啥。   耿良听着江水声,偷着打个哈欠,带着二十六名近身侍卫,腰板笔直地站在远处守着陆畔。   第二日,耿良私下和顺子悄悄道:“我说,将军相思病挺重啊。”   顺子作为陆畔的私人贴身小厮,心想:   你发现的那点儿算什么。   少爷从来了这里还脏过几床被褥呢,这事儿他去和谁说?这辈子,他也不能对人讲啊。   少爷那是真想做梦娶媳妇,哎呦我天。   不琢磨那事儿则以,一琢磨起来就跟开了闸似的。   瞧瞧,顺子和耿良对视一眼:又一轮的相思开始了。   陆畔高大挺拔的身姿站在江北:   茯苓,快过年了,你在忙什么。   你有没有时常想起我?   我现在所处位置,离你很远,很远。   想忙里偷闲骑马回去看你一眼都做不到。   你是在忙着为你父亲高中举人庆祝开心吗?   茯苓:没有。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好汉不提上月勇。   上个月已经给庆祝完。   我们家目前在忙这个月的喜事,还是双喜临门的那种。   “一拜天地。”   宋九族家可有真正的“天地”,他们有天子赐予的御匾。   高铁头和桃花,四壮和宝珠,两对新人扯起绑着大花的红喜绸,齐齐跪下向天地磕头,感恩天和地,让他们结下这美好姻缘。   “二拜高堂。”   这高堂布置的,让观礼者们纷纷侧目。   因为是两对新人一起办礼,两面都有高堂,宋九族家的婚礼方式和旁家有些出入。   宋阿爷穿着酱色绸缎衣裳坐在正中间。   宋阿爷的左手边是田奶奶、马老太、高屠户和田喜发、宋银凤,他们是高铁头和桃花的高堂,那对新人即将要向他们行礼。   宋阿爷的右手边坐着宋福生、钱佩英,牛掌柜,以及站在旁边的大德子。   桃花家没有长辈,大德子只是哥哥,所以他不能受妹妹和妹婿的跪拜,出席方式只能是站在一旁。   而牛掌柜之所以能坐在高堂的位置上,是四壮昨夜比比划划强烈要求牛掌柜求来的。   给牛掌柜感动的,昨儿连夜敲开宋福生房门,对穿着睡衣被吵醒的姑爷哭着说,“我要支银钱,”多支出一些自己挣的银钱,回头给新人。   这不嘛,当四壮用红绸扯着桃花跪下那一瞬,牛掌柜又眼圈通红。   他没成家,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受到这份跪拜。   就连宋福生和钱佩英也有些激动。   前世今生,他们是 第一回 给自家孩子办婚礼,第一次受一对新人的跪拜。   钱佩英今日打扮的很是郑重。   头戴银簪,耳戴银花耳钉,手戴镂空花样式的银戒,手腕处戴一成色不错的翡翠镯子。   她这一套不是一起买的。   银簪是家里那几个有官职的小子以前给她买的,家里还有她和闺女逛街买的俩簪子,但她觉得今儿这种场合,戴那俩簪子没有这个有意义。   银耳钉是老宋卖辣椒那年给她买的。   戒指是老宋在仓场衙当官那年给她买的。   翡翠镯子是老宋这回考完试,和陆畔逛街时给她买的。   听说,老宋不太懂翡翠这些,挑选镯子时还让陆畔给掌过眼。   后来送给她时吐槽,说什么:   早知道不用陆畔给掌眼好了,那小子拿起一样贵的要死,拿起一样贵的要死,吓的都不敢再挑,真怕陆畔越挑越贵。   那真是硬着头皮买啊,咱毕竟都说出口啦,不买多没面子,你快时常戴,别放起来,这可是一咬牙买的。   钱佩英伸出戴有翡翠镯子的手,笑的温柔,示意四壮和桃花起来吧。   宋福生配合媳妇,用另一只手也做出起的手势。   他今儿脸上是真带出了娶儿媳的笑,虽然他和佩英这对公婆略显年轻。   宋福生望着一身红衣高大的四壮,欣慰极了。   如若说,米寿曾经的那个梦是前世,梦里的四壮,直到闭眼那一刻都在守护小小的米寿。   那么如今,他希望这一世:四壮,愿你有妻有子。   新郎四壮站起身,想了想又重新跪下,引得红绸另一端的宝珠也跟着又重新跪地。   四壮在跪谁?   跪钱老爷子,也是想再向小姐姑爷磕个头。   宾客们纷纷自己圆场道,“这是激动了,真激动啦。”   而另一面,铁头桃花那里感人的场面也不遑多让。   马老太坐在火树银花旁边,和田婆子一起慈爱的看向新人,接受新人跪拜。   没错,火树银花搬了出来。   前些日,宋茯苓就劝她奶买金首饰,说那么多人来观礼,我爹还是举人老爷,那么多人看着呢,您不戴首饰,我娘戴,我娘该有心理负担了,都不敢打扮。   她奶说:“让你娘该打扮就打扮呗,我戴啥首饰能有我那盆钱,不是,花,值钱。恩?你告诉告诉我,戴啥能有花值钱?”   你娘有花吗?   到时搬出来,震惊死他们。   一会儿礼毕,宋茯苓就是负责将奶那盆花看住的人,还要找几名帮手暂时将花搬到她屋。   奶说了,可以给看,但是不能丢金叶子。 第七百零四章 羡慕(一更)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喽。   一堆小娃子们晃悠着手里的大红花,妇人们急忙组织:“行啦行啦,可以啦,快外头玩去。”   这些晃悠大红花的孩子们,多数都是村里的孩子。   他们今天穿上了最体面的衣裳。   为了抢这个露脸晃悠红花的名额差些打起来,那都得是和宋金宝、米寿关系极好的小伙伴才能入选。   而今日米寿、金宝他们忙着呐。   人家是男娃娃,要压床还要看孩子。   看谁家的孩子?   王忠玉和宋富贵新添的小儿。   这俩小胖蛋一间新房一个。   米寿坐在红喜炕上,正在纠结的望着蹬腿的“小败家”:他不能尿炕吧?他要是尿坑,我怎么办。   宋金宝那面更是慌乱:“富贵婶子,不好啦,你儿子拿枣往嘴里塞,我掏不出来。”   富贵媳妇在外面长叹一声。   今儿这一天,从起早就开始忙,外面越热闹,屋里越乱套。   恍惚间有那么几分从心往外的膈应自家男人,你又给我整怀上生下他做什么,要累死了。   “来啦来啦,你们也可以出去玩了,人家新娘子要回来啦,用不着你们压炕。”   宋茯苓在院子里指挥大郎哥他们,慢些抬火树银花,随她送到她房里。   “宋姑娘。”   宋茯苓听到有人唤她,扭头一看,“杨公子。”   对杨明远微笑着礼貌的一点头,就紧忙跟着大郎哥他们走了。   今天,好些人来参加婚礼。   老爸的秀才举人朋友们来了很多。   宋茯苓很怀疑,有些宾客,她爸或许都不熟悉。   反正进村的车是一辆接一辆。   村口安排专人喊话:“宋举人老爷家,沿河边直走上桥。”   门口写礼单子更是分为三份,一份高家礼单,一份四壮和宝珠的。   这俩正主的礼单多数是摆设,倒是她爸的礼单本上,记满长长几页。   本来礼单是没分开的,可是太爷爷说:   “不中,这些人全是冲福生面子来的,往后福生不得回礼?冲福生来的必须单写,单收礼钱,让福生自个放起来心中有数。”   杨明远望着宋茯苓匆匆进小楼的背影。   即使今日他已是举人,不知为何,仍觉得宋姑娘不是他伸手就能够得到的。   杨明远环顾四周。   他是第一次来这里。   刚才受邀请进过宋叔家,估么等会儿开席也应该是进小楼吃席。   第一次来宋家,杨明远最直观的感受就是:   难怪宋家能养出如此灵秀的宋姑娘。   这里处处透着与众不同。   就不说那屋子和这大院子了,也不提那皇上御赐的牌匾和用金银制成的盆景,只说意境。   这里,冰面上停着一艘属于宋家的大乌篷船,船身很大,眼下冰面结冻,不能划船,但是宋家给想随便走走的客人们准备了很多爬犁。   宾客们可以坐着爬犁在附近转悠转悠。   刚进村那阵,宋叔家的小子有滑雪来迎接他们。   另外,这个大院外面还有两处特色,一处是用土砖砌起来的圆土堡,问及那是做什么的,答案是用来自制烧木炭的。   “向外卖吗?”   陪同的宋富贵告知:“烧的不咋好,不怎么向外卖,基本是自用。我们家车多,到了冬日路上要用许多碳。但是外面要有找来的想买,会少收点银钱意思一下,也算是成全做小买卖的吧。”   这是木炭堡。   今日,杨明远遗憾没有亲眼看见它烧起来,因为都在忙婚礼。   另一个特色是冰滑梯。   听介绍,应是叫滑梯这个词,高高低低搭了三个,旁边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雪人,以及十几个用冰凿成的盆。   杨明远问及这又是?   “孩子们自己弄的,闹着玩用的,用冰盆在冰面上比赛,滑梯给岁数更小的娃上蹿下跳用。”   杨明远笑着摸了摸滑梯:“只闹着玩的物件竟做的很有雅致,带有各种颜色,看来里面是掺了颜料?”   颜料对于曾经的他来讲,也是有些小贵的。   当时陪同杨明远的宋富贵摆手,一副:不不不,不贵,自己弄的,俺们家宋小姐会自制,没听说花过银钱啊。   杨明远有那么一瞬听愣住,宋姑娘会念书,会做点心,会画画,还会做颜料?   这是外面。   院子里,在杨明远看来,也有几处透着不同寻常,但不是他能探究的,探究起来会显得很失礼。   像是有好些比地窖宽大许多的地窝子,那地窝子里烧火冒烟,里面应该是有炉子或火炕。   像是后院有一趟房,今日全部上锁。这趟房应该就是和点心和列巴秘方有关的。   像是宋家还有好几处扒了一半的房子。   这是要再起新房子还没有来得及全部扒掉?   可是又不对劲儿。   那几间半个半个房子里,隐约可见火墙的数量和规模比正常住的屋里还多,烧起来应该挺热乎,搭建火墙的砖也是新砖。   宋富贵瞅杨明远一眼,心想:   此人眼力挺好啊,难怪能年纪轻轻考上举人。   那是俺家要种菜的大棚。   今年事多,福生赶考还发大水,也是怕费劲种出的新鲜菜高价卖不出去,今年就没费钱买那贵纸搭建,连新鲜辣椒和蒜黄也没种。   今年,各家只用烧制出的泥瓦花盆子栽一些新鲜葱,用花盆栽种一些芹菜根、韭菜根放屋里。   包括地窝里也是。   地窝子里只栽种一些菜根,这样的话,长着长着,像是芹菜和韭菜又能长出新鲜的,一茬茬的割掉,用来一冬自家人吃用。   一会儿的,等会儿就给你们这些城里举人们端上新鲜菜。   宋富贵陪客前,进过大灶。   看见婶子大娘们正在用芹菜拌花生米,切韭菜,用韭菜炒鸡蛋,切自家做的皮蛋,从大白胖娘们家买了好些大豆腐,皮蛋拌豆腐,还打开一缸腌制的白辣椒,用白辣椒炒肉。   这些白辣椒都是夏天的绿辣椒,经过洗、经过晒,再剪断腌制就成了白色的辣椒,家里淹了好几大缸,能吃一冬天。   杨明远逛完宋家,说实话,从心里往外的羡慕。   这里是一个非常自在的地方。   有山有水,自给自足,还有一群和睦的家人。   他相信那些举人同年们会和是他一个想法。 第七百零五章 福生兴则九族兴(二更)   葛二妞凑到马老太和王婆子她们跟前小声道:“我听外面那些举人对咱家好顿夸赞,都对福生说,咱家好。涨脸啦,今儿真是给福生涨了脸面。”   马老太笑了笑。   王婆子凑过来,一脸美滋滋,那是当然。   俺们家这里连风水都好。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涧。   到了秋日,一片片梯田一层层绿,要是给俺们八个老太太凑齐去苞米地,还能一阵阵歌声随风传。   谁不说俺家好,嘚呀呦嘿。   郭婆子插话道:“我听他们那意思,像是觉得咱们起头就过这种好日子似的。这样也挺好,别让人知晓咱们以前住的那破屋子,过的那苦日子。也得亏没有一来就科举。要是当初那阵,福生就考上举人老爷啦,到时候人家来咱家一看,多不好看。”   马老太听完叹了口气。   别人都在讨论今儿露脸啦,她却情不自禁道:   “要不说小将军难得呢,就他见过咱们的真模样,知晓咱们是怎么一步步起来的。旁人看的夸的都是好的,只有他真心实意能懂咱们的不易。”   这话一出,其余几位老太太也面露遗憾,纷纷说:   “只有小将军才是最好的。”   “只有小将军在咱们有难时伸手。”   “真想让小将军来家喝杯喜酒。”   陆将军上回从咱家走,一直到眼下走多少天啦?   王婆子用手蹭蹭衣裳,“要想知道,我回去给老姐姐们翻。他从走,我就记,在俺家炕围纸上,一日划一道。”   恩?   马老太忽然觉得自己对珉瑞不够好,还有进步的空间。   你瞅瞅,这王婆子都能有心记下走多少日,她都没有记。   “你记它做么?”又不是你孙女婿。   就在这时,外面大门口传来唢呐声。   艾玛,一帮要饭的来啦。   这些职业要饭的,和路上遇到的可是两码事。   这些人比狗鼻子还灵便,哪个村有喜事有什么的,他们啥事都知晓,掐着日子上门。   不过,倒是不膈应人。   人家不白拿吃喝,上门讨饭会说吉祥话。   今日这伙更专业,还带着乐器:唢呐。   马老太她们立即端出早就准备好的列巴,“今儿大喜的日子,要是打发不走,再多给点儿,别与他们吵吵嚷嚷废话。大户人家,人家那都撒些铜板钱打发。我三儿有这么多同年在场,别出什么纰漏让我儿丢面子。”   中啦,中,放心,小鬼难缠的道理还是懂的。   与此同时,丫丫小脸红扑扑的跑进宋福生家里找钱佩英:“夫人,共栖村的周家送来贺礼,正在门口等着。”   “你叫我什么?”   钱佩英猫腰轻拍丫丫屁股一巴掌,淘气,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不向她叫三婶改叫夫人。   钱佩英急忙出了小楼去找大伯娘。   周家那是大伯家的亲家,大伯家最小的闺女翠兰,已经和那周地主定了亲,明年四月初嫁。   本来初定想三月,但是怕三月份,宋福生人在京城科举还赶不回。   周家那意思,往后等一等,想让三哥(宋福生)前来参礼。   没一会儿,隋家也送来贺礼,隋家不仅礼物到,而且人也来了,老隋的媳妇都跟了来。   钱佩英说,我去给你们喊老宋。   老隋急忙拦住。   望着宋福生在一堆人中间周旋的背影说:“不用,那都在忙着,咱们又不是外人,什么时候不能说话。这么的,我那亲家在哪呢,我去找他。”   说话时,还暗示他媳妇,让帮着忙活忙活,别真拿自己当客人。   然后老隋才领着儿子隋绍波去了后院找宋福喜,让这毛家女婿帮宋福喜那个准岳丈干干活。   大丫和老隋家大儿子的婚事,定在明年秋收后。   要不说这老隋一家是憨厚人呢,在娶媳妇这件事上,始终将姿态放的很低。   咋回事呢,最开头定的婚期不是秋收后。   那时候初定婚期是六月,结果朱氏那人,张嘴就来,当着外人面前说:“啊,让俺们大丫嫁过去就下地收粮,过门就累断腰,晒的却黑的。”   给宋福喜气的,拦又拦不住婆娘,那都嘴一张不过脑子说了出去。   可能是媒婆回去就学舌了呗。   没过两日,隋家就又让媒婆来了一趟告诉道,又找人算日子了,上回初定那日子没有秋收后这日子好,这个找人合过八字,更吉利,咱们秋收后再嫁。   说白了,就是寻个借口,依了宋家。   这不嘛,就因为有这个小插曲,宋福喜在后院见到老隋和未来女婿时,离很远就迎上前露出笑容。   宋福喜寻思:   咱瞎摆啥谱啊,大闺女嫁过去那是要过一辈子的。   眼下给亲家一家添堵,闺女嫁过去万一被瞧不上可怎么整。其实不用娘家婆家非得谁压谁一头,咱就实诚些,俩好换一好。   宋福喜和老隋道:“前院忙着,我也说不上话,就帮着劈劈柴,让做饭烧火用。”   隋绍波都没用他爹提点,听了这话,捡起宋福喜放在地上的斧头就开始劈柴。   宋福喜不让毛脚女婿干活,老隋拦着打岔:“听说,你给邵波他们做了柜子?哎呀,亲家,你费心受累啦。”   “费啥心,就照着我三弟屋里那柜子做的。我手艺一般,还要学。那咱去看看?瞧瞧能不能摆下。”   “走。”   所以说,后院劈柴只剩下隋绍波,宋茯苓她们几个胆大的姑娘就来了,假装路过去灶房,上下给隋绍波好顿瞅,进了屋就一阵:“哈哈哈,大丫姐,看见了,他长的还行。”   给马老太愁的,你大姐夫长的行不行是你能说的?还没长大的性情可怎么整。   大丫一手拉着宋茯苓,一手拉着二丫,她现在还没等嫁人呢,就有些舍不得俩妹子。   可能也是被今日气氛渲染的。   在大丫心里:妹妹二丫,以前为拦母亲替她挨了不少打,她们姐俩只要有委屈就凑到一起。   至于胖丫,她以前不懂事,还稍微对胖丫嫉妒,有自己的小心思。   可是这几年自从烤蛋糕、烤列巴,经常和胖丫妹子在一起说说话,就发现自己想的不对。   昨日,胖丫在浴房里给桃花姐做奶浴,就是让桃花姐平躺在皮床上,用牛奶向脸上抹身上抹,大丫不知道当时桃花感没感动,她有感动。   她看着胖丫一边伺候桃花,一边柔声细语说,“姐,别担心,你一定会过的很好的。”   大丫有那么一瞬,急忙背着人抹了抹泪。   这事儿整的,以前她恨不得立马嫁人离开这家,免得受母亲打,眼下竟盼着日子慢些过。不是在娘家没待够,是舍不得小姐妹们。   ……   前院里,外面大门口忽然喊话道:   “知县大人到。”   “仓场衙魏大人、庞大人到。”   最让大家意外的是:“奉天府尹李大人贺礼到。” 第七百零六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两章合一)   随着这些官员的到来,随着知府大人的贺礼到,气氛更是被推上了一个高潮。   胡知县进门就笑着表态,说他今日不是县老爷,大家都放松些,没有公事。   他今日不过是来喝宋兄义子、外甥女喜酒的。   村里来参加婚礼的老爷子们和汉子们直咂舌:   早就知晓团长跟他们青天大老爷关系不错,不敢想能好到这种程度。   难怪想给哪家小子安排官职就能安排上。   今儿不过就是义子、外甥女成亲。   义子,他们知道是咋回事,不就是四壮吗?   这都能给面子来参礼。   要是换成赶明胖丫嫁人、米寿娶妻,马老太过寿,那礼想必会更厚的不行。   不提礼,俗了。   只说青天大老爷能亲自来,就这事儿太有面子啦。   放眼十里八村,哪村、哪户,能有这份脸面招待县太爷喝酒?   胡知县之后,魏大人、庞大人下了马车,也对来大门口亲自迎接的宋阿爷他们说,今日在这里没有大人,没有官员,老爷子,我们就是来喝喜酒的,欢不欢迎啊?   “欢迎,欢迎。”   这回村里观礼者有些懵,搞不清这又是什么官,不知比不比知县大。   还是宋福财被急匆匆叫出去,有妇女听到对话才说,“好像是大郎他们的顶头官。”   “啊,那就是咱村列巴奶砖送去的场衙官?”   “应是。”   “哎呦,难怪让咱村挣这份钱,你看看那俩官与咱团长的关系,称兄道弟,要不说咱全村都是借团长光呢。没有咱团长,咱就算会熬奶砖、奶砖能熬出花儿来,人家也不能收哇。”   “对,这就叫上面有人好办事儿。”   “那你们说,那俩场衙官和县太爷谁官大?怎么看县太爷对那两位大人点头哈腰的,那些举人老爷们也都围上去打招呼?”   在举人老爷们心中,自然是要和魏大人、庞大人多说说话的,尤其是和魏大人。   这位可是从户部下来被分到仓场衙的。   你先别管魏大人在户部时受不受重视,就凭人家曾在那里就职,正儿八经的衙门门槛高。帖子能送到户部尚书、侍郎等几位大人手里,凭这份能量就不能小看。   当李知府的贺礼到,这一嗓子传开时,村里忠厚老实的老爷子们甚至互相问:   “咱要不要跪下呀?”   你跪礼物干啥?   那不得谢谢嘛。   “谢谢你也不能听声就跪呀,该给团长丢脸啦。话说,今儿才知晓知府姓李。”   原来是姓李啊。   任公信提醒:“有点儿深沉劲儿,没见过更大的官吗?”   “谁?”   “你们忘啦,陆将军。”   对,俺们可是见过定海将军的人,任家村村民立马底气足了些。   不过,村里人即使腰板稍微站直溜些,脸上仍旧是一副:   俺的娘啊,原来县老爷亲自来宋家真不算啥,奉天城的知府都要给团长的义子、外甥女庆贺。这两对新人,往后要是不好好过日子真说不过去。   看热闹看到这,村里人又开始新一轮的:   “团长那人,品性是真好,宋九族家人是真不忘本哪。”   可不是?   他们这些老农,要不是仗着和团长一个村里住着,要不是仗着宋九族家从来没有门缝里看人,说实在的,哪有资格扯两块红布就登门喝喜酒。   你听听,你看看,人家门槛迈进来的都是啥人。   “我觉得咱们在这里吃席是在给团长丢人。”   “别那么想,团长不能觉得咱们丢人。这么的,快,再拎娃娃们的耳朵叮嘱一遍,等会儿开席收着点儿,吃不饱回家吃,不许丢磕碜,再恶心着那些大官。”   其实,关于李知府送来礼这事儿,连宋福生也很意外。   宋福生见过李大人,远远的看着,从来没有说过话,不明白怎么会给他送礼?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份疑惑里,也有村里人猜测的想法,那就是:   如若是他家茯苓嫁人,那是他亲闺女,多多少少还有些说得过去。   这只是义子、外甥女成亲,是不是有些太客气了?   全家就马老太一个明白人。   没错,她知晓李知府为啥送来礼物。   老太太认为:   那不是珉瑞递给她一个牌子吗?嘱咐家里要是有大事、难事、解决不了的事,可以不用搭理童谣镇的知县,让她越级直接去找李知府,凭这个牌子,人家就定会面见她。   珉瑞怎么可能只嘱咐她这一头,也要和那面打声招呼的对不?要不然人家那么大个官认识她是谁呀。   所以说,李大人的这份礼,可不是冲她三儿面子,是冲陆珉瑞的面子。   马老太急忙从裤腰处拽出一张红封,这都是早先准备的,以备给哪家娃子红包。   她将这张红封打开,又向里面塞了些碎银,“那个谁,你站住。”随口喊来一人,抬头一瞅才发现是她二侄子宋福寿。   你不行,你起开,这独眼,形象不好看,换个人来。   马老太细细嘱咐郭老大家的大小子,让将这红封给门口李大人派来的小厮送去,别让人家白跑趟腿。   “阿奶,我这向三叔家端盘子呢,你有和我说话的功夫就直接去呗。”   给马老太气的,怎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她不能出面的。   她是宋福生的母亲,不,三儿并不重要,她的重要身份是陆珉瑞的奶奶。   她这么牛逼的地位,怎么能跑到大门口给一个小小知府的小厮塞红包,这不是扯呢嘛,该给珉瑞丢脸啦。   ……   小楼里,客厅摆了三桌席,通通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坐在这里。   三桌席勉强坐下,将客车的沙发茶几,全推到了角落里。   魏大人大致扫了眼这三桌人,心想:   宋兄这人缘是真不错,今天过半的举人都来了吧?   过半,这个数字是很吓人的。   因为有的人可能压根就不知道消息,所以没来。   有的人是户籍在这里,本家在外地,眼下还赶上快过年,可能早就回了老家。或者是有的举人已经启程去京城。   再去掉一些喜好掉书袋性情古板的举人,这些是属于怎么处关系也处不到一起去的。   老魏有理由怀疑,去掉以上几种可能,时隔多年的科举,奉天第一届新鲜出炉的举人全在这里坐着呢。   宋福生站起身、举起杯,先向这三桌人表示诚挚的感谢,谢谢大家捧场。   他一连喝下三杯酒。   有人问他,子帧兄,怎是两对新人一起办席,闻所未闻。   宋福生举着酒杯笑谈:   你们不知道,两对已经很少啦。   像我大侄子这种就没参与,妹妹和侄女的婚期往后推,包括前一阵家里,已经有俩族里的孩子嫁了出去,没凑这个热闹。要不然,我们家都能办出大型集体婚礼。   这番话惹的大家一顿笑。   宋福生又挨个敬酒说:高兴,今儿太高兴了。   别人说:“真看不出来你是有儿媳的人。”面太嫩。   宋福生大笑道:“哈哈,没错,我可是有儿媳的人啦。”   给四壮娶上媳妇,属于有功一件。   宋福生满面春风得意,又是新一轮的喝酒。   今儿这顿酒席办的非常热闹。   外面吃大席的乡亲们在吃肉啃骨头,今儿可是解了馋,边吃边说:宋家人太实在,看这宴席就知道,人家属于要么不办,办就办好。房子也是,要么不盖,盖就盖最好。   屋里宋福生的朋友们喝米酒、喝黄酒,大冬天吃新鲜蔬菜,四喜丸子、排骨,水晶猪肘,溜肉段,小鸡炖蘑菇等等,每桌二十道菜。   每个人都觉得,可别小看宋家住在乡下,你看看人家这个生活环境,住的,吃的,用的。   一直到傍晚,天彻底黑了起来,任家村村口还有汉子们在指挥怎么走。   宴席散了,村里二鹏子他们在当交警送客:   “慢些,您慢些。”   “谢谢啊,望您下次再来任家村。”   而此时,宋福生早已经迷瞪着睡了过去。   宋福生坚持着送完最后一拨客人,他就上了楼,躺炕上就不起来,今儿喝了太多酒。   米寿跪坐在炕上,拿着小凉帕子,一会儿给宋福生擦擦额头,一会儿给解开衣裳领子擦擦心口。   给姑父袜子脱了。   还用额头碰碰宋福生的额头,试试热不热,姑父的脸好红啊。   没过一会儿,楼上就传来宋福生和米寿闹到一起的声音。   楼下,钱佩英瞟眼楼梯,没当回事儿,她歪在沙发上,接着和女儿看礼单子。   今儿可要将钱佩英累的不行。   刚才累的她都不想归拢沙发扫地,还是富贵媳妇她们几个过来,帮忙收拾桌子洗饭碗墩地,她才不得不坚持将屋里收拾利索。   那也照往常卫生差,敞开窗户放味儿放不出去,满屋子酒气。倒给屋里敞的冰凉。   她和闺女就将沙发拽到壁炉这里,一边烤火一边说话。   没一会儿,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进屋就被吓一跳。   因为楼上米寿喊:“扎到我啦,”接着传来她三儿的哈哈大笑声。   老太太换拖鞋的动作只顿了顿,然后就不当回事的进了屋。   早就习惯了,她三儿和米寿就那样。   “给我看看,都随了多少。”   钱佩英坐直身体,向旁边让了让,示意婆婆坐她旁边:“大姐她们那面的礼账对完啦?”   马老太一摆手,“没有,我不稀得看。让他们自己记下吧,往后谁收的也由谁去回礼,我就好信儿你们这个。”   马老太打眼一瞅就瞧见杨明远,四十两银钱,引得她直感慨。   “哎呦,这是真富啦。再不是为二两列巴钱,被他娘差些气哭的时候了。”   看来,这是一对儿新人给随二十两呗。   这这这,四十两,这都能买两三亩地了。   钱佩英掖了掖耳边头发也笑道:“是,他随挺多,我们也没想到。”   “那几个官呢?”   “那几个官有随更多的,也有随少的。”   魏大人给随的五十两银,胡知县和庞大人是随的二十两。   钱佩英告诉马老太,胖丫她爹说了,这就已经很多,毕竟是四壮和桃花成亲,可能在外人眼中关系还是稍差一层呗。   咱们家正经的大事还没开始。   人家也会寻思,这种亲事要是随的过多,往后咱们家正经大事,像是胖丫米寿,您老过大寿,人家该随多少,那就没法办啦。   马老太连连点头:   “那对,是这个理儿。   再说这就已经不少啦,收太多,咱们也没法回礼。   像是胡知县家那几个儿子,我听人讲过,都没有成亲呢,你们将来这不都是人情?哪有只收不向外掏的。   不过,还是那魏大人处事实在,往后你说说胖丫她爹,还是要多和这样的人走动。”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老太太嘴上讲着大道理,但是在心里,怎么也挡不住她喜欢给钱多的人。   马老太又简单让宋茯苓给念念其他人,黑天,她就不自个看了,眼神不行。   听完后,老太太说:“这些举人们是不是来前商量好了,除了杨明远,全是随五两银钱。”   娘几个坐在壁炉前,又拆开李大人送来的贺礼,是两套一模一样的茶碗,一个壶配四个碗,连图案都是一样的。   钱佩英摆弄茶碗道:“明儿我就给那两对儿新人。”   “你这大手爪子,不给,”马老太不让:“自个留着呗,知府那么大个官能给的是不好的东西吗?你们留着往后用。”   钱佩英不同意,毕竟是两对孩子结婚才收的礼,干啥那么抠门?存着它干什么,茶碗就是用的。   正好那两对小年轻缺这些过日子物件。   倒是她家不缺这个,上回陆畔给的不比这茶碗强百套?   今儿,她还听见那位魏大人私下问老宋,“你家这套盘碗有讲究吧,我这眼力,你可瞒不住。”   听话听音,就应该知晓陆畔上回送她家的物什老贵。   宋茯苓说:“奶,你快别管我娘,你来看看,发了发了。”   合账完发现,四壮和高铁头结个婚,给她家腰包鼓出去不少,她爹收出一套城里小房子钱。   全合在一起,算完吓一跳。   果然,这个事比茶碗更吸引马老太注意力,“给我瞧瞧,艾玛。” 第七百零七章 谁人背后不说人(两章合一)   宋福喜站在门外问老太太,“夜黑了,娘,不回家睡觉啊?”   宋福喜每次来三弟家,都是能不进屋就不进去,免得换鞋。   “不回啦,今儿就在你三弟这里住,你回去睡吧。”   打发走二儿子,马老太拿着账本,小声叮嘱钱佩英:   “最后算出的钱,别告诉旁人。   留些心眼,你自个生的亲闺女还没有成亲呢。   虽说你们挣的多,但是挡不住你家花销也大呀,今儿吃肉明儿吃鸡的。   别总是我说你就不乐意听,手爪子不要那么大。   你是我三儿那个搂钱的匣,只有你把好那个管钱的小匣,这个小家才能兴旺发达。”   钱佩英:“知道了,知道了。”   当晚,马老太睡在小孙女这屋。   三儿媳给她打的洗脚水端进来,米寿给送的擦脚布皂胰子,还给端杯水,“奶,夜里渴了喝。”   “嗳,乖宝,快出去,奶在这查钱呢。”   马老太两脚插在热水里,扭身子在查火树银花叶子。   宋茯苓肩膀搭着毛巾进来,一脸无语。   怎么的?   看这样,她,她奶,花,她们仨今晚一起睡呗?   马老太翻了小孙女一白眼:“想说啥放心里,别讲出来。又打岔,我白查了。数了好一会儿容易嘛,让你一句话就给整忘。”   好好好,您老接着查。   宋茯苓上炕铺被,解开头发,用木梳通通发,换上睡衣。   脸早就洗完擦完。   又给脖子、胳膊、腿和脚抹点海蓝之谜的精油和面霜,然后才躺进热乎乎的被窝。   宋茯苓闭眼睛不说话,马老太却不习惯了。   瞅孙女后背一眼,又瞅孙女一眼,放过火树银花,凑了过来。   “嗳?胖丫,你和奶说说,你桃花姐成亲,你就没想过自个吗?不怕,就咱祖孙俩,没人能听见,没啥害臊的。你就当和我闲磕牙说说呗,寻没寻思过?”   宋茯苓闭着眼睛不回应。   “睡啦?你别睡,奶能和谁唠唠知心磕,也就是和你呗。这么滴,你要是不说,你听我给你唠唠呱呗。”   马老太擦擦脚,脚巾向地板上一扔,盘腿坐在炕上眯眼道:   “今儿我就想,到你成亲那日,那得热闹成啥样。下聘礼那阵,能不能这面头一抬聘礼箱子进屋了,最后那一抬还在村口停着呢。”   啧,想想就犯愁哇,到时候那么多聘礼往哪里摆。   摆大门外给大伙看?   是,那很有面子,可是万一丢一件半件的咋整?   到时候不用说,全家都要齐上阵守着。   一人守几口箱子,丢一点儿半点儿,那全是贵的,那都会心里接受不了。   “就那箱子,哪怕是空箱子的木料,胖丫,奶和你说,就会值许多银钱。我有想过,金宝米寿他们将来成亲全能用上,一人给三五个箱子送到女方家就会很有面子。剩下的看看,如若是能打棺材用的,我就将空箱给自个留着。”   现在住的这些房子,不过是临时住所。   只有她那个棺材,才是永恒的家。   她老太太不懂啥木材能将自个包裹的永恒不朽,但是她觉得凡是国公府出品的,总是最好的。   宋茯苓:“……”   从结婚箱子聊到棺材板子,除了她奶也是没谁了。   “唉,我还犯愁,”马老太真就露出愁容满面的模样:   “聘礼多虽好,但是陪嫁,也要和人家是配套的对不?   要不说呢,有时门当户对是真理。   总是不能要求人家送你翡翠玛瑙,然后娘家就给带些被褥袜子,没有稀奇值钱的吧?   最起码也要,那面给得起大宅子,咱这头能给得起大马车。   要不然一头太高,一头太低,起头就仰脖子张望。”   听这番话就知道,老太太真就认认真真犯愁过,“还好,你爹争气。就是不知道他到底能争气到哪一步,就怕他猫一天狗一天的。”   老太太是真担心啊,到时陆畔咔咔抬来一百多抬聘礼,然后家里,倾全家之力也塞不满值钱物什。   到时搬到婆家晒嫁妆,打开一瞧,就那些皇亲国戚不得笑掉大牙?全城笑闻。   不敢想象那画面,想的心直发毛,太磕碜,容易吓到自己。   “算了,我还是说点开心的吧。”   至于不开心的,求菩萨保佑,船到桥头自然直。   “呵呵,嗳?胖丫,奶昨儿做梦了,今儿太忙,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讲。   我昨儿梦见自己躺在金银珠宝里,梦的可真亮,那金子直晃眼睛,我被晃的紧着揉眼睛。   可能是被这几日喜事闹的,梦里说是你也穿着红衣裳,出门了,去哪不知道。   反正,我是抱着小金人,躺在珠子里被咯醒的。”   宋茯苓眼睫毛动了动:无语至极。   她奶,现在太俗。   以前挺单纯个人,挺要求进步的。   现在怎么那么现实呢,比她还爱做灰姑娘的梦。这要是在现代,应该很爱看偶像剧。   听二丫姐说,就前一阵,二丫姐和奶去戏楼给人送订的大蛋糕,奶站在戏楼不走了,听的滋滋有味。   就因为上面在正唱着富家公子爱上贫家女的故事。   听到最后是悲剧,奶回头还骂骂咧咧的,说是:咿咿呀呀唱半天不成一对儿,那你唱的什么玩意儿,浪费吐沫星子。   宋茯苓在心里吐槽马老太的同时。   马老太也在冲小孙女撇撇嘴,心想:   一提陆畔,你就不吱声,就像你那事能藏住似的。   你不吱声,就能当没那事啦?糊弄鬼吧。   你等着,等你爹彻底科举完的,我给你捅开。   免得你爹傻乎乎的总拿陆畔当兄弟,给人家陆畔那孩子憋闷坏了。   想拿你爹当老丈人孝敬,你爹总拿人家当好友相处。   宋茯苓终于睁眼,捂住耳朵,扭头问道:“您在心里嘀咕我什么呢?”   马老太矢口否认:“没,木有哇,我这要睡觉啦。”拍了拍稻壳枕头,拍平躺下。   “您别睡,您指定是嘀咕了,要不然我耳朵怎么会热?”   “哎呦我天,冤枉啊,在你家住一宿,这还被赖上了。”   县衙后院。   胡夫人问夫君:“老爷,今儿见到宋举人家的女儿啦?”   胡知县穿着里衣,手里端着茶杯,吹了吹茶叶沫回道:   “见到了,知书达理,明眸皓齿,但不是你能惦记的了。我那时候说提亲,你非说等,等吧。”   “怎么,他家女儿被许了人家?”   胡夫人心里一急。   这人啊,就是这样,无人问津也就那么地儿,可是当听说被抢走又着急起来。   胡知县沉吟了下,倒也不是。   所以说,或许没提过亲也好。   胡知县给夫人使眼色,示意夫人让丫鬟们全退下。   他上了榻,才小声和夫人八卦讲,“我猜测,那宋子帧的女儿应是被国公府的独苗少爷瞧上了,双方已到心照不宣的程度。”   不提流光溢彩的火树银花,只宋家今日屋里摆设的花瓶,用的碗碟,那份精工巧艺就不是普通官窑能制造出来的。   还有那日,他在宋家遇见陆将军,陆将军向宋福生的母亲叫祖母,随的是谁的辈分?   知府李大人,为何又要给宋福生如此大的脸面,只一个义子和外甥女成亲就送来双礼。是不是早就知晓了什么消息?   等等一切不寻常的地方,在他今日见到宋举人的女儿时,胡知县觉得,似乎全找到了答案。   “什么?”   胡夫人一脸吃惊:“那位宋姑娘就那么美貌?陆家少爷还随她辈分向乡下老太叫祖母?简直不可想象,这差的也太多了。老爷,难道她会被纳进府?”   “应是吧,我想是能进府。宋子帧不是白身,他是举人,即使门第悬殊再大也会给他女儿一个名头的。更何况,这里还有宋子帧早早就为国公府效力的事。想必,即使是国公爷也会考虑这一点,弄好了,能是贵妾。”   胡夫人瞠目结舌,喃喃着:如若她在正经少夫人入府前,再生下个男娃,那可真叫乡下的土鸡窝里出了金丝雀,彻底飞上了枝头。   而魏大人比胡知县还知晓内幕。   他连宋福生能走进户部毛大人视线的缘由都知晓,那不就是陆将军在其间穿针引线的缘故嘛。   魏大人倒没觉得子帧兄会送女儿进陆府当小妾,也不认为子帧兄会用女儿换更好的前程,凭的是他对宋福生性情和能力的了解。   有能力的人,通常都是很自傲的。   就像宋兄会舍了官职,下场科举。   那时候,有些人背地里说宋兄是靠关系上来的,给陆家军送粮是带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思,宋兄:好,不干了,下场给你们看看。   一般人干不出这种事,没这份魄力。   一般人通常是爱讲究就讲究去呗,自个能捞到实惠就行。   所以说,子帧兄不是一般人。   但他有理由怀疑,有没有可能是陆将军见到子帧兄之女有了想法呢?   要知道陆公子很年轻啊,还没成亲。   魏大人总有种感觉,通过各方面的消息感觉出,陆将军对宋兄对宋家很上心。   总之,甭管是什么,他这个魏伯伯在见到宋侄女后,第一印象就是这孩子将来能嫁的不错,尤其她爹的前程在上升期。这如花似玉的大闺女还挺让他羡慕,他家仨小子,一个闺女也没有。   仓场衙的庞大人就更直接了。   庞大人是靠自己一步步升上去的,说话难免糙一些。   他夫人问,宋举人家的女儿怎么样,能不能介绍给我娘家侄子?   在古代,找对象就是这样,通过相熟的关系网互相介绍,然后再让媒婆上门。   这两年,朝廷总出事,先是先皇驾崩国丧,打仗,发大水,好多适龄成亲的就被耽误,像被堵塞了似的,今年就有一大批年轻人定亲、成亲。庞夫人着急啊。   这也是宋福生在婚宴上说“我们家差些举行集体婚礼”大伙乐的原因。   真是那样,岁数不等人,每家都在连续办喜事。   “夫人,你想甚美事呢,人家闺女长的跟朵茉莉花似的,就你娘家侄子那样,”除了有俩钱,剩下啥也没有。   “这要是你闺女跟朵花似的,你嫁啊?你可别让我凭白得罪人,我和宋兄好着呐,连提都不要提。”   庞大人过一会儿脱掉皂靴又说:“换做我是宋兄,才不着急给闺女定下亲事,年纪又不大,谁知道当爹的将来能走到哪一步?眼下急火火给定下,给低嫁了呐?那多悔。”   语气里有种,卖猪肉万一贱卖不合适的感觉。   恩,那些去参加婚礼,见到宋茯苓的举人们,也是如此想的。   宋孝廉的女儿,不是他们能给介绍对象的,自家儿子也不行,感觉没有底气。   杨明远的嫂子音调拔高:“四十两银钱,家里趁啥呀,随礼给随四十两?”   “闭嘴,”杨明远的母亲呵斥儿媳:“明远是将你这个嫂子当回事,才会你问他,他就告诉你。花你的啦?”   “不是,娘,你误会了。我那意思是,什么关系呀随手就送四十两,那能换两个老粗的实心大银镯啦。这么大方,我只是想不通,小叔总要图点儿啥吧,像是能帮到咱家或是看上人家闺女之类的。”   “看上人家闺女?”   “啊?”杨嫂子一脸莫名其妙,她刚才说啥啦,“啊对,看上人家闺女了,娘。”   杨母脑海中闪现宋茯苓的模样,有些事情呼之欲出,急匆匆转头去找杨明远。   杨明远的嫂子站在原地,不会吧?她随口说的居然猜中啦?   ……   杨母冷不丁出现问杨明远,我儿,你是看上宋姑娘了吗?   杨明远的笔尖顿时污了纸张。   他抬头看向窗外,连停顿都没有停顿道:“是。”   他娘说,不行,咱配不上人家吧?   杨明远沉默的洗完笔后,才转过身,语气平平问道:“娘,您是我亲娘,难道你也认为儿不配?”   “我……”   “呵呵,原来如此。”   杨母感觉出儿子对她的失望,急忙上前解释道:   “明远,你在娘心里自然是好的,娘着急是怕你分心。   下一步就要进京赶考,我是觉得吧,这件事有些不能成。   为啥不能成呢,因为咱家起头就不如人家。   你说你考上秀才,人家爹也考上秀才,你考上举人,人家爹仍考上举人,还排在你前面,是奉天有名的才子。   你说要是你考上举人,她爹落榜了吧,这事情还有个想。   所以说,咱怎么使劲似乎都比照宋家差一些,你就不要为不能成的事儿分心了,分心往前凑乎,再影响到你下一场前程。”   杨母越解释越乱。   “娘,您出去吧,我要温书了。”   “明远?”   “出去。”   门关那一瞬,杨明远将纸张揉成了团,狠狠攥在手心里。   一盏茶后,他才又慢慢松开。   已习惯别人对他说不行,脸上恢复平静。 第七百零八章 爱要怎么说出口,憋在心里好难受(两章合一)   被这么多人背后讲究,宋茯苓的耳朵能不热吗?   宋茯苓睡熟之后,耳朵还通红着。   她打了个把式,踢了马老太一脚。   马老太被踢的浑身一抖,吓醒了。   抚了一会儿心口,起身摸黑给小孙女伸出的腿放回被窝里。   又摸黑将自己的花盆向远处挪了挪,嘀咕着:“你再给我花踢倒。”   与此同时,我们今夜的正主,两对新人,每间洞房里,人影一双,正在发生着不同的故事。   高铁头洗脸,洗脖子,洗脚,全打了皂胰子的那种。   特意将手指甲里的黑泥抠了抠,用热热的皂胰子水泡了泡。   又洗牙。   拿着盐牙棒使劲蹭,蹭的满嘴里咸滋滋的。   自认为已经洗干净后,高铁头才站在穿着一身红衣的桃花面前,挠头笑道:“嘿嘿,花儿。”   桃花有些紧张,不安地拽了下红裙又松开。   想起娘提醒的,今夜不能说不,可是好紧张呀,就想将那事向后拖,没话找话问道:“我看你刚才往嘴里塞了一个棒,那是什么?”   “啊?噢,那是洗牙的。这次回来,我特意买的,怕你嫌我脏,你要不要看看?”   “要看。”   “给你,就是这个。”   桃花说:“我都没有用过这个。”   “那我给你掰开,你用这面,这面我没用过,我用那面。咱俩先对付着,等我下次回家再给你买个新的。”   “中。”   “花儿,那咱俩人……”   高铁头眼里像淬了火,盯着桃花一身红衣问道:“你不热吗?我给你脱啊?”   完蛋玩应,这屋洞房里,每一步会先问问。   另一个新房里。   宝珠换下红衣,穿着里衣坐在小板凳上,披着头发,才将脚放进盆里就惊叫一声,又急忙捂嘴。   因为四壮一把将她抱起,横抱着就给她放在了炕上。   今夜,炕上特意给弄了张帘子,红帘子落下,挡住了一片春意,和两颗交叠在一起的心。   宝珠双手环住四壮的脖子,四壮紧紧搂住了宝珠的腰。   红烛一直欢快的跳跃着,一直跳跃着,星星点灯般,都燃了大半了,四壮才赤着上身,掀开帘子下了炕。   没一会儿,他踩着棉鞋帮,端着一盆热乎乎的洗脚水放在炕前,伸手拽出宝珠的两只小脚丫放在洗脚盆里,他蹲在地上给洗。   宝珠坐在炕上,脸像充血了般,“我这就穿好衣裳,自己来,哪有让男人家给洗脚的,该是我给你洗。”   四壮用行动表示,男人给洗脚真不算啥。   别和他讲别人,他不晓得旁人屋里的事儿。   而且,比起他下面的动作,给洗脚确实真不算啥。   四壮两手捧住宝珠的脚,盯着宝珠的眼睛,一只脚,亲一口。   ——   “义父,请喝茶。”   “义父,请喝茶。”   第二日,四壮、宝珠跪在宋福生和钱佩英面前。   宝珠代四壮叫人,她每次都会说两遍。   “义母,请喝茶。”   钱佩英坐在上方,扭头和宋福生对视。   宝珠一直小心翼翼观察钱佩英和宋福生的脸色,发现在对视,她脸通红,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越界啦,我和四壮这样的叫法,好像有些不应该,我们毕竟是奴仆出身。”   钱佩英望着宝珠那肉呼呼的小身板,年纪还很小。   这孩子在现代也就是个初高中生。   昨日成亲,特意开了脸,将脸上绒毛去掉,仍能看出那份稚嫩。   再配上此时这语气,怎么瞧怎么怯生生的可怜。   “宝珠,还让我们说多少遍,咱们是一家人,你怎么总有高攀的想法,什么奴不奴仆的,不应该的。只是?这么叫对,也不对,是吧,他爹?我们是觉得,那义父义母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你们两个孩子,能不能叫我们干爹干娘?”   宝珠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急忙点头,一脸欢喜又用胳膊碰了碰四壮,示意我们重新敬茶:“干爹,干娘,请喝茶。”   四壮和宝珠将茶碗递过,一个头磕地。   宋福生和钱佩英一人手里一个茶碗,两口子互相对视中,眼中带笑。   我们在古代,又多了一对儿子儿媳。   在这里,我们的亲人越来越多。   宋福生抿了一口茶,语气很正式,一看就知端起了公公的架势:“四壮要是犯驴脾气,宝珠就和你干娘说,不要瞒着我们,回头我收拾他。”   钱佩英是一脸笑意,连喝两口茶,才说道:“好孩子,干爹干娘啥也不盼,你们什么心理负担也不要有,只要你们小两口和美的过日子。”   说完,拿起桌边的礼物,是一对银戒指。   让俩孩子伸手,互相给对方的无名指戴上。   这个郑重的仪式结束后,噢,住在宋福生家的马老太还掺了一脚,被正式叫奶。   奶奶很不自然地表示,她只是昨夜临时来住住:“兜里没带啥,身上也没有啥,金叶子指定是不能给你们掰的。这么的,宝珠,我给你放十日假,还照给你开银钱,你看这个礼怎么样。”   “奶奶,您可真好。”   然后宝珠就对宋茯苓笑的眼睛弯弯道:“小姑。”   宋茯苓往后对于宝珠来讲,就是她的小姑子,是宋家的姑奶奶。   “嫂子,你可别叫我小姑,还是叫我茯,”看了眼她奶,宋茯苓憋了回去:“胖丫吧。”   我们还是要尊重奶奶的。   奶奶不喜欢茯苓这个名这件事,连陆畔都在遵守。   陆畔当马老太面前叫茯苓胖丫,只是胖丫本人还不太清楚。   四壮眼神满是柔和的,看向和宝珠说话的茯苓:他有妹妹了,小姐妹妹,他会用命来护着这个妹妹。   四壮又蹲在米寿面前。   钱米寿用两手拍了拍四壮的肩膀,笑着说:“姐姐不管男娃娃的事,我有哥哥啦,这回我看谁还敢欺负我。”   四壮心想:他有弟弟了,少爷弟弟,他会用命来护着这个弟弟。   没人知晓四壮在心里发誓些什么,要是知道一定会问:   请问四壮,你有几条命?   ……   这场婚礼过后,有仨后遗症。   其中之一的后遗症是,宋茯苓又多一个收拾家务的帮手,那就是宝珠。   继桃花给宋茯苓当保姆过后,嫂子宝珠又加入了进来。不能让小姑子干活的。   并且,还是那种茯苓说:“我求你们,别干了”都不行的帮手。   不准拒绝,我们乐意。   第二个后遗症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马老太被表白事件。   任三叔特意赶驴子车进城了。   给这老头憋屈的,一个村里住着,居然寻不到马老太落单的时候。   当着旁人面前表白吧,他不是没有勇气。   他都能大声说出来,“我稀罕你,马妹子。”   可是,让任三叔有顾虑的是,担心当众讲,会污了马妹子的美名,那他可舍不得。   咋回事呢。   源于参加完婚礼,睡宿觉,这老头就悟了,躺在炕上觉得自己还能活几年?   一定要不白活一回。   最后这些年,一定要活它个燕叫鸟相随,为自己活一把。   当然了,马妹子不相随他,也不是不行,但他要将这份心思大胆说出来。   因为任三叔感觉自己好像才开窍,好像才懂得稀罕一个人闹心吧啦的感受。   而以前几十年,翻过来调过去,似乎就是在对付过日子。   婆娘是老子娘给选的,入洞房掀盖头当日才见着面,是美是丑也要好好过日子的那种。生娃娃,传宗接代,为上有老下有小的几张嘴尽心伺候田地,婆娘和他过苦日子也挺不易。   总之,被日子劳累的,这种总想去见一个人的心理,一天不见就好似少些啥,恨不得将热乎乎的心掏出来给她看看的情意,他活这么大岁数,才品出滋味。   所以,任三叔就觉得,不能稀里糊涂的只敢看马老太背影,不能将这份爱慕的心思带进棺材里。   哪怕是说一说让她知晓,在这个世间,还有他想真心诚意为她顶起一片天,就打算一咬牙一跺脚进城找马老太聊聊。   打算到时给马老太叫到哪个街角旮旯,细说说自己的这份心思。   双方都这么大岁数了,孩子们也大了,没啥不好意思的。   按照自己在村里打听来的地址,任三叔站在点心店门口,仰头望着牌匾。   就是这里了。   你看那匾上的马妹子长的多带劲。   其实,他早在一个时辰前,就来过这条街,只是让人撵跑了,衙役说是不让他毛驴车上道。   叮铃铃,门口的风铃响。   马老太一抬头:哎呦,这个老家伙怎么进城来啦,还找到了这里。   “怎的,要给你孙儿买点心啊,那就在村里说呗,给你做完送家去,热乎的吃。”   “不是,那啥,我是找你,有点儿事想和你谈。”   “那你上楼吧。”   任三叔正了正棉帽子,“不上楼了,鞋埋汰,我想出去说。”   马老太瞅了眼店里正买货的两份顾客,又瞅了眼那一脸老褶子的任三叔。   心想:怕是真有啥急事吧,你瞧瞧都找到这里来,一脸抹不开的模样,不会是想借钱吧?   心里拿定主意,借银钱可没有。   掀开后厨帘子,马老太喊了一声:“出来俩人,后灶留二丫就行,你们守着些店啊,我出去一趟。”   中街后面二道街上,死胡同里。   “你个臭不要脸的,你当老娘年纪轻轻拉拔几个孩子是吃素的?我让你聊骚,都聊骚到城里来了。我挠死你,给你挠成个血葫芦。”   任三叔棉帽子被打掉在雪地上,双手捂住脑袋躲着打:   “我知道你不吃素。   妹子,你先别扑落我,等会儿再打,先听我说。   我只是觉得等不了啦。   你三儿子越来越能耐,他要是再能耐一些,我与你说这些,你就会更不能信了,会觉得我是想图你家啥。   天地良心,我不图你家啥呀,就图你这个人。   你不知道,我脑海里想着你,眼睛盯着你。”   “住口!”   任三叔不嘚嘚这些心里话还好,越嘚不嘚,马老太越火大。   儿女一大把,要不要个老脸啦,说的她都要吐了。   不住口是吧?接着挠,接着揍。   马老太边抓挠任三叔头发和脸,边骂道:   “你还想倒插门嫁我?还说倒插门也不是不可以,我呸,你怎那么会想呢,想屁吃吧你。   我咋那么想不开,我嫁我老头子那一个都后悔呢,好不容易给我老头子伺候走,儿女孝顺,家里要啥有啥,我哪辈子贱皮子缺爹养嫁你?   我让你撩骚我,今儿不给你揍服,我马字倒着写,看你还敢不敢有这种心思。”   马老太动起手来是真生气了。   忽然间感觉心有点凉。   就发现老爷们怎么都那么不要脸呢。   家里婆娘没了,一个个甭管多大岁数全惦记重找。   要不说呢,咱女的可要好好活着呀。   你苦巴巴攒一辈子的家当,你寻思自己死后,他能惦记惦记你,念着些你的好,快拉倒,回头他就能再找,恨不得将你攒的家当全给了后娶的。   你瞧瞧眼前这个,土要埋半截脖子的老东西就是个例子。   马老太两手掐着腰,只这么一会儿就忙活冒汗了,大喘着气骂道:   “我告诉你,任老三,往后离我远些。   你再敢眼睛盯着我,脑里寻思我,我就给你打开瓢。   还有,今儿这事儿,你要是敢让我儿女,让村里人知晓一点点风声,让我儿女背后受人讲究,别怪我回头雇俩人给你打瘫炕上,不信你就试试。   我让你身体好。”   恩,任三叔对马老太表白时,说他身体好来着,硬实。   住在死胡同里的这户人家,围墙上趴着四个人。   今儿风大,这四人直到最后也没闹明白吵吵的是啥,就知道那老太太将那老头好顿挠。   “老两口吵架?”   “就是吵架,那老太太也太邪乎啦,换做你娘,我就得给她休喽。”   村口。   大白胖娘们双手捂嘴,想掩住惊叫声来着,就是没掩住:“啊!”   村里其他人听到动静出来一瞧,也吃惊的不行,纷纷指着任三叔的头脸问咋的啦?   任三叔半黑半白的头发被抓的乱糟糟,头顶梳的鬓耷拉着,两个脸蛋上全是挠痕。   “我,我被要饭的打劫了。”这是他想了一路,寻到的唯一合理借口。 第七百零九章 意外(两章合一)   啥样要饭的人,能这么呢性啊。   这也太厉害了,外面咋那么危险。   没有吃喝施舍给要饭的,居然被打成这熊样回来。   任家村现在被宋福生带动的很心齐。   一看任三叔那副惨样就不干了,简直没王法。   汉子们招呼道:“去个人,快去喊三叔家老大老二老三大孙,就说他们老子爷出事了。然后咱们几个,这都套车跟着去瞧瞧,就不信啦,一群要饭的还能翻了天。”   婆子们也直嚷嚷:“对,你们多去些人跟着,不行先揍他们一顿再报官。没见过这么熊人的,反正他们没有银钱赔,先出口气再说。”   三叔很犯愁,咋办呀,随口扯的谎,大伙却要去报仇,哪有仇人啊?   就在这时,任三叔的几个儿子跑了过来。   一见到爹那副惨样,差些当场落泪。   老爹一把年纪了,在家里,没人敢多说一句重话,天天恨不得当祖宗捧着哄着,去趟城里说是想溜达溜达,却被揍成这副模样回来。   任三叔的大儿子音儿都变了,带着哭腔急眼道:“老二老三抄家伙!”   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套车,“对了,爹,你是在哪里挨得揍?”   “就、就在路上。”   “那伙要饭的大致有多少人?”   任三叔捂着脸,脸通红。   不想骗儿子的,可是他有要守护的人。   马妹子说了,一点儿风声也不能漏,漏了就要收拾他。   憋半响才说:“那伙有十多个老娘们。”   这么撒谎,儿子他们应是遇不到凑巧一帮女的出来讨饭吧?   这样的话,也就不会见到其他要饭的就揍,不会伤及无辜,最终也就是白跑一趟而已。   他大儿子一愣:“老娘们?全是女人?”   “恩那,记不清,就记住有老娘们啦,忽的一下就挠了过来。”   “那抢咱家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我就有毛驴车,身上也没有别的。”   “不给吃的就挠您?”   “啊,是吧。”   汉子们觉得再问不出啥了,走走走,先去看看再说,别拖的太晚再跑喽,沿着路向奉天城寻要饭的总是没错。   任三叔在儿子们走后,直接回了家,已经无心去管其他。   因为他有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表白了,失败了,人家拿他当臭狗屎,他多情总被无情伤。   最绝望的是,马妹子往后还不让他瞅了,不让惦记,连默默地关注,她都管,一旦要是发现,就要给他打瘫在炕上。   唉,如果早知是这样,还会不会贪心讲出来。   几位村里婆子,望着任三叔蔫哒哒的背影,面面相觑。   三叔那人是正经人,说话做事有章程。   说句实在的,要是换个人说被十几个老娘们挠了,她们一定会先怀疑你是不是调戏人家啦?   要饭的女人也是女的啊,那惹急该挠也会挠。   但是三叔在村里人心中口碑不错,老伴没了多年一直没找,在村里说话,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很公正,挺受大伙尊敬的。   所以婆子们望着他背影说的是:“啧啧,你说他咋就遇上这种事儿了。”   “是啊,一年不出门,出门放放风,就能遇到要饭里的茬子,茬子还是一帮老娘们。”   任公信快要赶车到村边了,听到外面妇人们七嘴八舌议论,又将骡子车调头,转身就回了家。   “老二,走,你随我一起去县里。”   任子玖正坐在炕头吃大饼卷大葱,闻言无奈道:   “爹啊,今早我才从庄子折腾回来,被冻的到现在都缓不过劲儿,你就自己去呗。不就是去童谣镇问问粮价,那还非用我陪着?”   任公信站在门口:“让你随我去,你就跟着得了,哪里那么多废话。咱家那几个长工不是给放回家让歇两天?今年给他们累坏了。路上没人陪我,我自个害怕。”   您害怕什么。   怕被挠成血葫芦,一帮老娘们,一人叨一下也够他呛啊。   “老二,你不知道,你三叔那脸……”   与此同时。   宋阿爷也在和宋福生说这事儿。   说咱家买卖多,日日往返走这条路,听的心里有些不安。   这是老娘们讨不到吃的,气的只挠人,就跟那毛骡子似的,吃不着它不得尥蹶子?   要是换成一帮讨饭男,穷疯眼了出来劫道才是最要命。   宋福生却觉得此事怎么透着古怪。   一帮要饭的要是真有那个胆量,也就不会沦落到去要饭了。   不过,凡事都有万一,“如若是真的,阿爷你仔细听着点村里的信,不行,回头我去趟县衙,让派一些衙役沿街清理清理。这条路上要饭的是多,都知晓那路上总走有钱人。”   当晚,马老太赶车才进村。   九嫂子她们就急火火告诉道:“你听说了没……”   马老太听完后,挑挑眉,“啊,是嘛,让人挠啦,还没抓着?那行,我出门小心些。”   说话时,任三叔正好戴着口罩棉帽子走过来,口罩是他特意翻出来戴上的,丢不起这份磕碜。   他一看马老太,急忙扭过身。   不让瞅,知道了。   “驾。”   牛车慢慢走远,任三叔才转回身望过去。   而车上的马老太,是打算将这件事深深地埋在心底,就当作没有发生过,与谁也不讲。   咋说啊?一把年纪被求娶,当笑谈都没法谈,臊死啦。   “老大,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刚过了桥,马老太就看到宋福财匆匆向这面走。   宋福财站住脚说,“娘,我正要去迎您呢。”   “没事儿,我进村就听说了,不就是被挠那点儿破事?我车上带刀,回回车上还一帮人,我们不抢别人就不错了。”   不是因为这个。   二丫掀开车帘对宋福财叫大伯,宋福财一点头,又对车里其他人点了点头,示意你们赶车先回,然后扶着他娘下车,向远处走了走:   “是三弟让我出来迎您,家里来客了,三弟的举人朋友,在等您。”   “他的朋友在等我?怎回事。”   这就是婚礼后遗症的第三个插曲。   宋福财告诉马老太:   三弟的举人朋友喝喜酒时来过咱家,不知您老有没有印象,坐在第三桌把门口那个位置。   看起来像四十出头的年纪,但实际具体多大岁数,他不清楚。   好像是来了解了解李秀那人,听那意思,了解透彻,觉得行了,想求娶。   三弟对那人讲,李秀虽是族里人,但是由于年纪轻轻就守寡,平日里,族里的男人都要对李秀避嫌,这是规矩。   所以关于李秀具体的过往还真不清楚,需要等老娘回来讲。   这不嘛,就等您老呢。   随着宋福财讲完这些,马老太进了院儿。   老太太进三儿家屋里就笑道,“来客啦。”   “婶子,扰了您。”   这位汪举人是带着礼来的,带了四样果脯登门,就是为孝敬宋孝廉的母亲,听闻老太太声音急忙站起身行礼。   他知晓这老太太挺能耐的,一把岁数了开几家铺子,说话做事很是干脆利落。   瞧瞧这位老人家的精神头,头戴灰色狐狸毛帽子,身穿披风,脖子上扎着狐狸毛围巾,精神烁烁。   马老太一边摘帽子挂在衣服挂上,解开披风随手递给她三儿,一边示意汪举人:“你坐,坐。平日里就应该多来串串门,怎么会是扰。”   钱佩英和宋茯苓、米寿,通通躲了出去,为避嫌,方便人家说话。   其实就连此时的李秀也啥都不清楚。   她哪知道宝子三叔家的贵客是冲她来的,还在后面烤蛋糕呢。   又要过年了,再加上最近成亲走礼的多,买卖不错。   李秀都没空烤列巴,竟干大活。   双方坐在沙发上互相客套一番后,汪举人先向马老太和宋福生表示:   这事,他太失礼了。   只是说句实在话,宋家的底细,太难打听,一点儿也打听不到,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门。   马老太抿口茶,点头表示理解,还帮对方解围道:“不怪你,我们家是后搬来的,你确实打听不着什么。一向都是我们向媒婆打听别人家的事。”   宋福生跟着抿口茶,在心里补充:老娘那意思是,我们家想让别人知晓的,你才能知晓。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到死也打听不到。   汪举人说:   他见过李秀,那时候他还在考秀才,是在点心棚里见到的。   而来喝喜酒那日,算是第二次见到。   马老太了然:噢,明白,是考棚那阵的事。那看来,你是一眼就相中李秀了是吧?   汪举人紧接着又将自己的情况讲明。   他妻子于四年前离世,家里有一儿两女,皆已成家,儿子在外县做主簿。   经济情况,从前的日子也就是清俭的程度,略有薄产,但基本全置办了书籍。眼下中了举才有所改善。   至于为何忽然动这个念头,是因为两个女儿女婿虽在城里住,离他近便,时而照顾,但是也想着梳洗、煮饭,身边能有个亲近人。这场大雨瘟疫下,更是觉得身边要有个伴。   马老太:明白,然后你就想到李秀了。   那个一见钟情的,比你年纪小好些岁的,长的还挺带劲的,最凑巧的是,你来喝个喜酒又二次见到啦,心里更是刺挠的。   你不找大姑娘,是嫌弃她们不懂事。   娶大姑娘,还要经管岳父岳母一大家子的事。   李秀这种有过经历的,她会惜福,既年轻能照顾你,又懂事俏丽,还没一帮娘家人做拖累,你就觉得这样才是最适合你的。   你虽没说透,但咱老太太懂。   “你的情况,我知了。”   “那婶子,她那面的情况是?”   马老太瞅眼宋福生,当着亲儿面前,撒谎不眨眼道:   “她前面那家是个短命的可怜人,下雨天非要上山下山,遇见野兽被分食。她带着独苗就随我们来了这里。我们能拉拔一把就拉拔一把,她那人,很是能干。利索劲儿,一般女人家比不得。”   听话听音,通过这话,就应该知晓,老太太是希望能撮合成的。   她压根就不提李秀之前还嫁过一家,那家不好使碰不得她,又给打跑之类的。   说那些做什么,她们要是不说,去哪查这些事儿?   倒是说的太细致,汪举人会觉得嫁两家?   嫁一家和嫁两家,谁知道男人在这件事上介不介意。   所以说,老太太想给李秀多擦擦胭粉,往美好了整。   即使她刚才在心里吐槽不少,嫌汪举人年纪大。   李秀才二十几呀,这个都四十七岁啦,翻了一番带拐弯。   可是不得不说,人家是举人老爷,头顶有光环。   人家四十七岁照样能娶水灵灵的大姑娘,是能找大姑娘的身价,却看上李秀,这也算是李秀的福分不是?   咱掏心窝子讲:就这种姻缘,别小瞧,还不好遇见呐。   马老太认为:咱就是刻意去寻都寻不到。   要知道汪举人属于三无和三有的情况。   三无:无父母,不用伺候公婆。无子女拉拔,人家孩子都成亲啦。无负担,略有资产嘛,这回考上举人更能耐啦。   三有,有钱有地位有知识。   阶级最基础的区分,就是从读书人和不识字人这里先来的。   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举人身份,就是七十岁找个不识字的大姑娘也是找得的。   汪举人听完李秀的情况,沉吟一番表示,那他愿意给抚养小儿,还能教李秀的小儿念书,这是他最大的诚意。   说起读书,汪举人看向宋福生还感慨道:“与宋兄不同。我这次进京赶考没戏,毕竟这次就是挂着榜尾,又是这个年纪。已经做好落榜准备。想是回头寻个教书的地方,最好能在奉天学子院里做些什么。”   宋福生能说啥,只会劝:你别灰心,还没去呢。   然后给老娘使个眼色,让趁着这空档去问问。   宋福生觉得直接去试探李秀口风得了,别用媒婆走程序。   两方这么大岁数了,矫情啥?什么规不规矩礼不礼仪的,媒婆上门倒是容易传出很远。就低调的先互相问问,探探口风。   马老太家。   李秀坐在炕沿边摘下口罩,她听完还没来得及惊讶,王婆子她们先:“啥?”   妈呀,吃惊坏了。   举人啊,那可是举人老爷。   李秀你个乡下小妇人,迷倒一个举人老爷来求娶,你行啊。   嗳嗳,你们那语气注意一下。   婶子大娘们,你们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善良啦? 第七百一十章 没那种命(一更二更)   我们还不善良?   要知道李秀她有儿子,人家愿意给她养儿子,上哪去找这样的好事儿?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家亲儿子在外地当小官,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   这就等于是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你看谁家儿子在外地啦?家家户户都是一起过日子,这种情况是很难遇见的。   赶明李秀再给那举人老爷生下一个小儿,那举人老爷更不会亏待她。   四十七岁咋的了,大一些会疼人。   没听说那句话嘛,老儿子大孙子,处好了,四十七能重新焕发精神头,出门往死里给李秀挣银钱攒起来。   我们这些大娘婶子,都已经看到李秀未来的美好生活了,只要她点一点头。   “大娘,我不同意,您帮我回了吧。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让宝子三叔作难?”   王婆子她们再次吃惊,抢在马老太前面说话,扒拉李秀一撇子道:“啥?你是不是疯啦?”   没疯。   李秀揉了揉被扒拉的胳膊说:   “大娘们,我为啥要再走一家?没有理由让我再走。   我自个带宝子过着挺好的。   阿爷和你们都伸手帮我拉拔过娃,我很是感恩,能让我这两年抽出身挣银钱。   宝子眼下已经过了不需要背抱的年纪,最难的时候,我都挺了过来。   再过两年,我儿就启蒙了,到那时,我会更有盼头。   大娘们,说句实在的,这是我这辈子最舒坦的几年,以前从小到大都没有如此舒坦过,我可不想找不自在。”   连马老太听完都连连摇头道:   “你才多大的年纪,二十多岁就说最舒坦。   年轻人,话不要说满。   炕冰凉的,没人知冷知热,也没人听你讲讲心里话,这滋味尝过的人才知晓。   有那么两年,我记得自己一人坐在炕上,像得了癔症似的,嘀嘀咕咕和自己说话,是那种控制不住的就嘀咕出声。   孩子们问:娘,你在和谁说话呢?   啊?我说话了吗?   所以说,你再走一家,要是能更舒坦呢?”   “不可能。”   李秀微皱眉,打定了主意。   什么时候卖过那人列巴,她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烦人。她平日里最不想受人注意。   完了,这次事过后,家家又要重新讨论她。   马老太看着王婆子她们又劝了劝,无奈地摇摇头走了。   老牛不喝水,谁还能强按头?   ……   汪举人万万没想到,他这面同意了,那面却拒绝。   有那么一瞬,他面上露出难以置信,以为自己是听茬啦。   马老太冲汪举人再次点点头,肯定道:“她没有这福分。”   汪举人这才及时调整好表情,说谢谢婶子了,不是她没有福分,是我们之间无缘。也麻烦宋孝廉,今儿耽误了宋孝廉温书,对不住。   他来这里时,是宋福财引领着进来的,恰好看到宋福生书桌上摊了好几本书。   宋福生:那是米寿在看书习字,我坐一边嗑瓜子来着,我才没摸书。   “没耽误,我今日没温习。”   “宋孝廉,您太客气了,我都瞧见了,”太给面子,一直陪着。   这事儿整的,说实话,没人信。   汪举人的书童举着火把从后院跑来。   没来前他家老爷就嘱咐,到了这里帮干干活。   宋家是没有仆人的,也就没有饵房给仆人待着,所以不要闲着,看见什么活就伸把手。   可是,宋家人不让他干活,小书童就一直在后灶里坐着喝热牛奶来着。   宋福生亲自送汪举人到大门口,看着这主仆二人上了车。   ……   汪家主仆二人离开,李秀连见都没见此人一眼,也并不觉得怎样。   可是嘴不好、心地却热乎乎的大娘婶子们,莫名其妙的觉得心里空荡荡。   就那么放走啦?   错过这个村,可就真没这个店啦。   往后李秀你后悔,你二人之间也再没有可能。   我们是不会舍得让福生为你的姻缘舍下脸面再去求汪举人的。   宋银凤坐在烤炉房里,一边用吹风筒抽拉风箱烤蛋糕,一边时不时抬眼偷看李秀。   “大姐,你那锅要烤过时辰啦。”李秀头也不抬继续裱花道。   “啊?哎呦,我这还大火烧呢,瞧我这脑子,”宋银凤急忙站起身,去忙活她那一摊。   何氏戴着蛋糕帽、口罩、手套,端着一大盘蛋糕胚子从李秀身边走过,摇了摇头,可惜了。   李秀摘下手套,这活没法干,一个个总偷摸瞅她:“宝珠,帮我记下帐吧,我今儿就做这些,明儿再起早来。”   “好,婶子,你先回,明儿牛奶不用你拎,我安排别人。”   不能总可着李秀婶一人拎大家用的牛奶。   小姑子说了,不能欺负人,别拿人心里不识数。   大伙依仗的,不就是点心房大师傅全是近亲,就李秀一个外人吗?   李秀对宝珠一笑,心里明白,应该是胖丫的意思。   她一直很领胖丫悉心教她做点心的情,那真是手把手教,一点点教,教会了她能养家养得起儿子的本事。   这个家,李秀心里也明镜的,就胖丫对她是最纯正的心态。   胖丫对她的态度一向是做好做多就奖银钱,做不好就批评。   谈做工就真的只是谈这些,不会将她一人带孩子过日子、不会将她过去的种种,带到做工中。   “行,那我明早去外面划拉划拉柴,划拉点儿是点儿,呵呵。”李秀对点心房里的师傅们陪着笑脸,这才转身回了家。   她和儿子的新家只有两个屋,模式相当于牛掌柜和四壮的房屋建构造,只是面积小出很多。   一个屋,眼下放些杂货,一个屋里住人。   李秀想着等儿子大了,再将杂货搬出来,让儿子单独住,再给儿子弄张书桌和书柜摆放。   这个新房,再算上全置办下来,什么也不缺的那种,花光了李秀努力干活几年间的积蓄。   她手头现在就剩下不足二两银,比照九族其他十几家条件差出太多,但是她觉得自己这个寡母已经做的很好。   房子盖了,该随的礼并不比那些家里有男人的差,不比任何人掏的少,从没有拖后腿,儿子让她养的壮壮的。   今夜,九族各家,果然像李秀猜的那样,在背后议论她。   小媳妇们听说后,不知咋回事,人的心理还真说不清楚,经过这事却莫名其妙的高看李秀一眼。   王忠玉媳妇抱着小败家,和宋富贵媳妇一起边哄孩子边唠嗑道:   “以前,我还防过她呢,总怕她不正经。   你说她长的那模样,那腰条,就带着那个不正经样,年纪比我还小。   她一个年纪轻的女人家,杵在咱大伙里,咱家人口又多,一眼看不住,谁晓得啥时候会偷摸和咱男人说话。”   富贵媳妇笑出声:“没看出来啊,你还挺拿你家忠玉当宝的。”   “嫂子,你别取笑我,我拿我自家男人当宝咋啦?   这事没什么可害臊的。   我那时候都想过,李秀她要是敢趁我不注意,求我男人帮忙干活之类的,我指定就找她头上,当面问问。   我当着阿爷,当着蒜苗子他三叔面前,也敢手指头戳李秀脑门上问,你凭啥找我男人帮忙?”   富贵媳妇悠着孩子说:   “结果人家从没找过,倒是真缺人伸把手也是和咱们先讲,先求到咱们头上,一口一句嫂子弟妹嘴甜的叫着。   然后咱们这些热心肠的,反过头来,还要替她出面去求咱自家男人,求着你快帮李秀干点儿活吧,对吧?   咱男人犯懒的时候,还会骂咱们一句,好管闲事。”   “啊,可不是嘛,蒜苗子他爹就这么骂过我,说我破车好揽债。”   “所以说,人家李秀注意着呢。”   “是啊,我是真没想到。经了今儿这事才知晓,她是一点儿想找下家的心思也没有,真就打算带宝子过了。想想以后几十年一个人,也是可怜。”   富贵媳妇感叹道:“其实那男的挺好,她应该再走一家。换做是我,我就……”   还没说完,外面传来宋富贵碰到葫芦瓢的声音。   富贵想再听听的,没想到不小心弄出声响。   忠玉媳妇发现宋富贵进屋脸色不对,她起的话头,惹完祸就抱孩子回家。   宋富贵质问炕上的媳妇道:“换作你,你要怎的,你要翻天呐。”   他媳妇先是说了两句软乎话,解释这不是在假如?你这不是好好的活着嘛,她给娃子们找什么后爹。   后头没了耐心干脆“我就翻天了,别没完没了,有能耐你就揍我。不过,我劝你动手前最好想想,我会找蔫吧他三叔给做主的,够你喝一壶。”   嘿,福生兄弟,你快过来听听,这才是真相。   这些老娘们总拿你狐假虎威。   我们男人才是受委屈的,求你给做主。   ……   老太太们纷纷聚在马老太家,议论的是:   “啧啧,大道理就不讲啦,一个人带孩子那么容易呢。就说她平日里看起来挺有心思的,发现到真章了,就是个缺心眼的。”   王婆子坐在炕沿边撇撇嘴:“她是不是觉得,到老了能成为另一个我马姐呐,放眼望去,有几个咱家马大姐。老了儿女孝顺,儿媳不嫌,自己挣钱。”   王婆子转身问马老太:“话说,马姐,你要是她,年轻那阵,会嫁一个四十七的不?我还真挺稀奇你咋说。”   “我呀,”马老太在拿干抹布擦金叶子,闻言实话实说道:   “还真不好讲,这备不住吧。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到啥时候说啥话,这诱惑太大。   我主要相中他是举人。   家里有个能耐人,差不少事,不受人欺。   他要是能让我大儿二儿,想做个啥小买卖就会帮忙支起铺子,再供我三儿读书,主要是他还能教我三儿念书,不用翻山去学堂了。   搞不好,别说四十七,六十七岁我都会?”   马老太忽然打住,用抹布指着王婆子:“往我身上胡扯什么,我这么大岁数,你是举人老爷,你要我啊?”   “我要。”   “那你来吧。”   “哈哈哈。”   八个老太婆笑了起来。   这其中就葛二妞笑的勉强。   她本来她还嫌弃李秀,正处于考察阶段,总怕李秀克夫,福薄。   今儿这一把事,完啦,举人老爷都没有吐话,能应了她二儿子吗?   咱要是再去提,能不能弄个没脸。   葛二妞就纳闷啦:这是啥世道啊,一个乡下小妇人,连个好娘家依仗也没有。长相单单薄薄的,不像人家那圆脸大屁股好生养,又贼能作,给前面男人都作没了,眼下却成了香饽饽。举人老爷居然上门求娶,看中哪点啦?这去哪讲理呢。   王婆子她们嘻嘻哈哈完,先回家睡觉了。   葛二妞特意落后几步,问马老太:“弟妹,我家老二?”   “给老二寻个大姑娘吧,”马老太道。   多花银钱找大姑娘家。   找那种,哪怕娘家很穷苦但要事少的人家。   找大姑娘有一点好,两方不隔心。   生下的孩子,没有前面带的后面生的,涉及不到偏不偏心眼子。   免得起头就隔心过日子。   ……   “娘,你咋还不躺下?”宝子揉揉眼睛问道。   李秀给儿子盖盖被,“你先睡,娘将你裤子补完就睡。”   当宝子陷入沉沉的梦乡,李秀用牙咬断线收针,吹灭油灯。   她躺下身,明明很累,但是今夜可能是被那件事搅合的,竟然睡不着了。   李秀望着黑暗里的棚顶,心想:   她确实是看不上别人。   见过最好的,其他男人就觉得通通不过是那么回事吧。   这是她心中的秘密。   这辈子也不会对任何人讲的秘密。   那就是,她羡慕钱氏。   不是稀罕宋福生,因为那样讲不够准确,是羡慕钱氏。   她不止一次的假想过,如果有下辈子,她希望自己能托生成钱氏。   有一个不仅长相精神,而且要什么有什么的夫君。   那夫君,能为家撑起一片天。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会害怕。   那夫君,甭管媳妇的娘家有没有能耐,甭管媳妇打不打扮,他都恨不得写帖子对所有人说,他要在家陪妻,妻子不容易。   他恨不得,将钱氏介绍给所有人。 第七百一十一章 他是她梦中情人(三更,为小妮就是矫情打赏+)   李秀脑海中永远不掉那一幕,那是她无意中看见的。   有一日,宋福生在外会友回来,穿的青色绸缎衣,精神的不得了,一表人才。   而钱氏不知在家抠什么土呢,两手脏脏的,穿的也就是在家干活的衣裳。   宋福生要将外面买来的好吃的给钱氏。   钱氏举了举脏手,示意吃不了。   宋福生就打开油纸包喂了起来。   俩人在一起过了那么多年,却一个喂,一个吃,你瞅我,我瞅你的笑了起来。   宋福生还给钱氏擦擦脸上蹭的土,笑呵呵说钱氏:“你干点儿活还邀功,都蹭脸上了,你放下吧,等我换身衣裳干。”   李秀觉得,如果她有这样的夫君,即使让她死也甘心。   钱氏才是活的最有滋有味的那个人,什么都不用求,也不用表现出自己有多好,夫君就会做的很好很好。   她也不觉得自己相中宋福生这想法荒唐。   李秀想到这,笑了下:   她认为九族女人们,不,是算上全村从老到少的女人,她相信所有人内心的真实想法,也和她是一样的吧。   想要一个宋福生当夫君的想法,并不丢人,只是她没那种命。   ……   别人心中的梦中情人宋福生,此时躺在被窝里,正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扒拉他媳妇:   “你先别睡,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钱佩英扭过身,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骂你什么?”   “嫌我时间短,要不我耳朵怎么这么热。”   钱佩英使劲翻个大白眼,和他闺女一样歪,有时不讲个道理。   钱佩英那一副懒得搭理宋福生的模样,给宋福生气的不行:   “你看,你还翻白眼,还转回身,给我后背看,你咋总是背着我睡。   佩英,你这样就不厚道了,我行不行,你还不知道吗?   我这,这不是学习累的嘛,以前我哪会这样。”   难免一次两次快了些,不中用。   行了,啥也别说,男人解释再多,都不如实干。   “你干啥?老宋,快别再闹了,听话。大半夜的,一会儿还得洗,那水声哗哗半夜有动静,咱家俩孩子耳朵可好使了……”   钱佩英的嘴被堵上了。   宋福生含含糊糊道:“洗个屁,咱俩干净着呢。就埋汰,咱俩也要一起埋汰,谁也不会嫌弃谁。”   第二日清早。   宋茯苓一边刷牙,一边单手叉腰看向窗外。   老爸起早在杀鸡,给那老母鸡撵的嗷嗷叫唤,后院瞧起来那叫一个热闹。   宋茯苓只看不过瘾。   打开窗户,嘴里叼着牙刷,向上一蹿就坐上了窗台,坐窗台上刷牙,半个身子探出去听老爸他们说话。   她听到太爷爷说她爸,那是真嫌弃啊:“你怎那么笨,你是不能偷吃啊福生。抓只鸡,全村都要听见了。”   没一会儿,老爸就拎着被杀的鸡回了家。   宋茯苓用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嘴,从洗手间里出来问道:“爹,早上就吃小鸡炖蘑菇呀?”   米寿揉着眼睛从卧室里出来说:“那也太好啦这日子,这样的日子贼啦有滋味。”   宋福生瞅眼闺女,又看眼米寿,指了指砂锅,“你俩别想美事儿,大清早就做美梦。那里有粥,锅里还有煮鸡蛋去吃吧。我告诉你们,小点儿动静啊,你娘还在睡着。闺女吃完刷碗,米寿扫地。”   宋茯苓和弟弟坐在餐桌前,悠着腿,嫌弃地喝着小米粥。   都几点了,娘还不起身,搞得今早连主食也没有。   米寿给茯苓扒完鸡蛋皮,将鸡蛋放在姐姐碗里。   茯苓问弟弟:“你洗手了没?”   “没,我想着给姐姐扒完了,再给自己扒,手就干净了。”   “我打你。”   厨房里的宋福生,声音平平,头没回就断官司道:“你俩又干啥呢,嘱咐让消停点儿,就不能老实些。米寿让着些你姐。”   就这套磕,他天天说,都麻木了。   茯苓瞪弟弟:“我用你让着?”   米寿坐在餐桌前,摊手道:“不是让,是姐姐是朵花,要悉心照顾的。”   茯苓立马就笑道:“算你嘴甜,等着,我去给你拿饼干。”   宋福生在儿女们叽叽喳喳的动静中,转身打开大锅上面的一排壁柜,找出各种小罐子。   当归,红枣,枸杞,人参等等。   这古代一点好,就是啥都是真的,只要舍得花钱,人参更是能买到好的,不怕被糊弄。   他要给媳妇炖人参老母鸡汤。   这玩意补气生血。   佩英昨晚在他耳畔说,近日天太冷,发现走远路有点儿喘上不来气,像气血不足似的。   那咋回事呢,那咋能喘不上来气呢。   喝大枣水好使不?不好使啊,那整点猛的。   所以他起早就杀鸡,现在就炖,晌午下午就能喝上老母鸡人参汤了。   一般,人参汤下午两点喝最好,全家都能喝点儿,自己也能补补。   说起要补补就闹心。   昨儿,他后二次表现的也不咋好,像是肾有点虚,很怀疑是科举那些日憋尿憋的。   宋福生身上系着围裙,站在操作台前,切葱段,切姜片。   厨房里的他,忙忙碌碌。   不仅做饭熬汤,而且穿着围裙,顺手还将各屋里的地擦了。   钱佩英睡到上午,按照现代时间算,九点多才起来,下楼时还在打着哈欠。   宋福生立马放下手中的毛笔,给媳妇摆饭。   坐在吧台前,他又给媳妇扒鸡蛋皮放在小米粥里:“吃吧,加不加点红糖?”   “不加,唔,你煲汤啦?”钱佩英边喝粥边看眼砂锅问道。   “啊,给你炖的老母鸡人参汤,你不是说气不够用吗?你就喝着。   不行的话,我今儿出门进城再买些别的,十全大补汤补起来。   你别舍不得喝,那人参啥的其实不贵,小鸡首乌之类的,你就是把食材全算上,一碗汤能合几个钱?”   宋福生就怕钱佩英舍不得,他将闺女以前和她妈掰扯买东西不贵的理论借来用。   那时候闺女总顶嘴说,你看我这个美容仪贵,你看我这套护肤品贵,你看我这个手机贵那个包贵,但实际上平摊到每一天,每天都使用,没几毛钱。   那阵,他在旁边听着就觉得孩子说的有道理。   他这人,接受不了的是买完不用放在那里闲着,那才叫浪费。   钱佩英听的心里热乎乎的。   这老宋,昨晚趴她耳朵边说,你可得好好活着,我可就你一个亲媳妇,千万别气不够用。你还得陪我去这那的溜达呢,浑身没劲儿怎么旅游。   实际上,她对自己的身体有了解,很怀疑自己是胖了。   最近俩月胖了七八斤。   今年没扣辣椒大棚,桃花和宝珠又总帮她收拾家务,这人啊,越懒越吃不了苦。   她昨夜也是不想让老宋再缠磨,随口说的,其实啥事没有。   钱佩英小声对宋福生笑道:   “那成,我喝,再给老爷子和她奶端去两碗汤。   你就不应该用砂锅炖,应该用大锅炖。   那些岁数大的都能一人喝点儿,宝珠和桃花那俩孩子刚成亲也能尝尝。   这样吧,晚上,我给你包韭菜馅饺子,等会儿去地窝子多割一些,你看着给别家端几盘,你多吃韭菜也好。”   “行,晚上咱家吃饺子。”   “她爹,你还想吃些什么菜?”   “你做啥我都爱吃。算了,要不我做吧,我也挺久没给咱家俩小馋鬼做饭了,正好给他们做点儿。今早还管我要小鸡炖蘑菇呢,你说她俩得多馋。整几个菜。她娘,你想吃啥?”   两个小馋鬼坐在榻榻米上看书,都是一副像没听见的样子。   要给娘(姑母)做饭就直说,总拿我们当什么借口。   宋茯苓举着书,嘴里嚼着果脯,撇撇嘴:   早上喝的小米粥是真顶饿啊,有狗粮的缘故。   不过早就习惯了。   话说,是谁说的,幸福的家庭会治愈一生。   这话在她看来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法是会:影响一生。   晚上,马老太回家就喝上了人参汤,吃到了韭菜馅饺子,是三儿媳特意给她留出来的。   那汤喝到嘴里还热乎乎的,一直在灶上温着。   对了,就她那身狐裘衣裳帽子围脖,也是三儿媳给的。   本来是三儿从老隋那里留下毛皮要给钱氏的,说是这狐狸毛可好啦,卖到京城老贵。   结果三儿媳那个大手大脚的性情,转头就找到大儿媳何氏,让何氏按照她身板裁做出来。就这件事在没做好衣裳前,她都不知道。   等到她知晓的时候,晚啦,那好好的皮子已经按照她尺寸做完,三儿媳说穿不了,就得娘你穿,你看怎办吧。   那还能咋办,心里领情,穿吧。   她在城里买东西时,就那个开衣料铺子的小娘子还打听过呢,说这皮毛好,问多少两银钱买的。   当时她笑哈哈说:“不晓得啊,俺三媳妇孝敬的。我不要不要的,她非得给做,还给弄一身,连帽子都有。你看是不是还行?穿起来挺带劲哈?”   在马老太心里,有时她真心觉得:   论第一孝顺她的,那是胖丫无疑。   就看她这里面的小衣、外罩料子、鞋面子就知道,那有好些零零碎碎全是小孙女进城逛街给她买的。   见到觉得她穿着能好看的就给买回来,她回回都骂孩子:胖丫,你就乱花银钱吧,哪次进城不花钱你都闹心是吧?   嘴上这么说,但咱心里实际上是,还得是我小孙女,别人啊,哼,嘴上一遍遍问,奶,你想要啥,在哪呢那礼物,竟嘴好胡哄她。   接着就是钱氏。   没错,是钱氏,她三儿排在后面。   这滋味,细想想还不太好受,儿媳妇比亲儿子还大方。包括大儿媳朱氏,有时也比大儿大方。   多亏她生了一个闺女银凤。   闺女那才叫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不管家里好孬,凡是做点好的就趁热乎给她端去,就怕她吃不着啊。 第七百一十二章 道义摆中间,利字摆一边(四更,为林钰林打赏+)   这个新年,宋九族家的年味,在外人眼中过的是热热闹闹。   收礼、接礼,宋家的牛车骡子车也频繁外出送礼。   只这些人情往来,就让宋福生家的两样买卖全都更上一层楼。   宋福生的那些举人朋友,那些想和他处好关系的地主乡绅朋友,会主动的给他的千里马镖局介绍生意。一个传一个。过年前,给外地亲友送礼的格外多,他的朋友网越来越宽。   宋福生的那些举人乡绅朋友,更会主动的家里有什么好事情和走礼的礼盒就联系到马老太的蛋糕店,只定马老太这里的点心。   就当是照顾朋友生意嘛。   更何况蛋糕是新鲜物,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马老太店里卖的点心起步价就贵,全城皆知,识货的都懂,送人招待客也比较有面子。   宋九族家还迎来了一批特殊的拜年客人,这些人是落户在附近几个村的逃荒者。   今年有灾,这些逃荒者很感谢宋家盖房找他们。   大家不傻,找谁盖不是盖?他们又不是什么手艺人。   还有发完大水后,宋家又让他们这些逃荒家的女人们,帮着做镖局衣裳挣工钱或是领粮。   这中间曾发生过让宋家心寒的事。   比如,有那么几名婆娘偷摸克扣人家棉花拿出去卖,或是有那婆娘想招节省布料,弄布头绣香囊向外卖之类的。   有那么一阵,其中老实巴交的逃荒人家都害怕了,觉得完啦,宋家会在气急之下,不再可怜他们,不会再用他们这些外来的不知底细的人。   却没想到,宋家发现后只是不用那几家,说是以后也不会再用,但是对他们其他人照旧。   “东家,给你们拜年了。要是没有你们拉扶一把,我们每家都会有饿死的。你们帮的不是粮,救的是我们的命。”   这些逃荒的领头汉子们,穿着破棉袄破棉裤,真心诚意的在宋家大门口齐刷刷行礼,就是想来行个礼。   宋阿爷没想到,顺手帮忙的事,这些各村的人居然来特意拜年,凑齐了站在大门口还挺壮观。   之前,金宝跑回家喊报告,说门口聚集许多人时,那阵还给他吓一跳。   寻思是闹事的呢。   寻思像当年任子浩带人来揍他呢。   宋福生回头瞅眼家里的妇人们,示意端出干粮。   一盘盘的干粮端出。   有难吃的列巴,有糙面的饽饽,也有今儿家里吃剩下的半粗半细面的饼子。   宋福生说:“也祝你们过个好年,明年能风调雨顺,好好种地,明年家家都能吃饱饭。”   汉子们没想到,举人老爷能亲自与他们讲话,激动的不得了。   “谢谢举人老爷!”   “谢谢!”   大年二十九这天,马老太也不得不支起棚子捐助,放下买卖,干一些公益。   没错,她认为自己是“不得不”的心态。   老太太这人,要是没有她儿子在其中,或是孙女提点带动,她的这个思想境界还没到凭白撒钱的高度。   这回,她倒不是为儿子也不是为听孙女,是她发现各大户、各种大商铺通通出来摆施舍棚子,就为让那些很困难的人,过年有饭吃。   老太太看见城门处那里,打头就是国公府的棚子,那里头没有什么脸熟的人,陆府管家应是总管事,小全子也不在。   那顺子和小全子好像都不在奉天城。   然后是各种官员的,像府尹大人家的棚子也支了出来。   这就叫打样呢,引得所有富足的人家和商铺通通跟上。   马老太没招啦。   她可是宋举人的亲娘。   她还在城里开铺子,在人家这一亩三分地里讨生活。   她又是被陆珉瑞叫声奶奶的人。   咬牙来吧,舍不得也要支起来。   平日里多节省一些有了,总是不能给孩儿丢脸。 第七百一十三章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五更,为小Ra打赏+)   就这样,马老太的棚子,再现奉天城。   这回,老太太白送的还挺体面呢。   捐助棚里可不止白送列巴,她是有区别的送。   大人送列巴,凡是三岁五岁的小娃出现在马老太面前,她会给块软和的点心。   那点心有些像大饼子,小孙女给设计的,饼子上沾芝麻,上面有张笑脸。最关键的是,里面是有点糖的。   每每看到撤下一个空蒸笼,这就说明送完一屉了,马老太心口都痛。   这成本多贵呢。   让二丫她们烤制得给开工钱吧,面粉钱,想要烤出软乎乎的就不能放太多糙面,眼下细面粉多贵呢。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为何要嘴欠的说,那愿意用芝麻画笑脸就画吧,再给加点糖。   她当时一定是脑抽了,过后恨不得抽自己嘴。   那芝麻多贵,那糖多贵,不咋白的糖,它也很贵很贵呀。   再现实些讲,里头放不放芝麻放不放糖能怎的,国公府管家能将她这事上报给长公主不?能给她小孙女在陆家多留点儿好印象不?奉天府的大官们,能知晓她给娃子们的饼里放糖了不?能让她再上一次地方志不?   通通不能。   没有人会掰开饼子尝尝。   没人知晓为做软乎乎的糖饼子,她马老太会多花出许多成本。那钱,她都不舍得给金宝花。   倒是在旁人眼中,她不过就是跟风在支棚子送些干粮罢了。   有一个要饭的小孩,趴在他爹背上,回眸看向棚里的老太太。   用嘴型喃喃着:“马奶奶。”   马奶奶不知,在她很后悔自己多事时,她的这些带笑脸带糖的小饼子,在这个新年,真的有甜到好些小娃子们的心。   当这些孩子小口咬着饼,小声对爹娘说,讨来的饼子是甜的时,也惹哭了许多大人。有的孩子从出生就没有吃过糖。   虽然,这些领饼子的孩子,大多数并没有当面叫马老太一声奶奶。   甚至不知晓那位给甜饼子的奶奶姓什么,往后或许也记不清长什么模样。   但是长大后,这些娃子们永远忘不掉。   在这个新年里,曾有位奶奶给过甜甜的、软乎乎的,能让他们咬得动的笑脸干粮。   ……   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   所以说,宋九族家在外人眼中看来,是日子越过越红火了,真的兴旺发达,宋九族都能帮助很多陌生人了。   宋家这个年,是不是过的比旁人家要热闹至极?   还真不是。   宋九族内部,这个新年过的气氛有些低落。   因为其一,宋阿爷再次提出,树大分枝,想要分家。   眼下,各家新房盖好,有的家又添人进口。   留下一些公中会用到的应急银钱后,剩下的银钱,虽然按照工分早就已经发了下去,但是分的还不算彻底。   像是咱家粮食混在一起吃,田地混在一起种,这总不是个办法。   老头老太太们,凡是辈分高的,坐在下面先不干啦,“老爷子,你为么总说出分家这种话,伤我们的心。”   年轻的汉子们更是不乐意听:   “我们各家互相算计了吗?没有吧。   有爱占便宜的可劲造公中粮了吗?没有吧。   咱大家伙,一向是有好吃的,就多吃一些。   不够吃时,大伙还会注意收着些肚子,给没吃饭的留些。”   妇女们在下面纷纷说道:“我们也从没有掐过架啊,即使有拌嘴的转头就好,从没闹到过您老面前。”   这很难得了好嘛,过日子哪有饭勺不碰到锅沿的时候,要知道就是和爹娘和亲兄弟姐妹还拌嘴呢。   高屠户对宋阿爷提意见道:   “老爷子,我知道你老是咋想的。   可是我这里也想说一句,您老真不能用外面那一套来思虑咱大家伙。   咱大伙,是村里那些村民之间相处的关系吗?   是过去没逃难前,只是一个村里住的普通老乡关系吗?   要是那种,您不分家,我还不干呢。”   我们是一群没有根的人。   我们是一群在这里,只有身边坐着的这些才是亲属的人。   我们好不容易共同抱团活下来,比外面任何人都懂得抱团的好处,惜福着哪。   齐婆子男人,齐老头抢话道:“就是,分么家。咱家那么多田地,您老咋分?分到头上,咱家小子们在外面都忙着挣钱,谁种地。就一起干得了,一起收粮,一起按照人口取粮。”   宋阿爷扭头和宋福生对视。   你看,生娃子,分家又进行不下去了。   第一年没分家是咱家太穷,没东西还分什么分,分饥荒啊?   第二年,老皇上死,那种情况下,齐心协力存粮,更是不能分。   今年,其实有水灾也不应该分。不过咱家早早就有准备,都被缺粮缺怕了,也就能分得起家。   可是,你听听,不是不提这事,只是每回都遇到阻力,这些人逆反心理很重。让分家就是一副伤心的模样,咱在上面说一句,他们在下面能顶八句。   宋福生心里也清楚这些。   想了想:算了,干脆不强求了。   反正银钱现在各挣各的,就是吃喝和种地混在一起,骡子牛用在一起。   要是真有闹矛盾那天,尚算好分。   这个事情就过了。   但宋九族成员们还是不怎么开心,因为其二的原因就是:宋福生要走了。   宋福生要是京诚之行考得很好很好呢,恐怕会留在京城。   而考的不好呢,现在是考的不好,只要想当官,也不会留在他们身边。   大家伙:这特娘的,想想就闹心。 第七百一十四章 像我这样的人(六更,为清和亦然打赏+)   怎么一回事呢。   之前,家里有些人私心里还盼着,他三叔还是别考好啦,这样就不会离开家。至多在城里或是附近哪里当官,那也是能经常回来呀。   只要能经常回家,他们就感觉主心骨还在。   可是前几日,上头忽然下了一道诏令,那就是明确时隔多年的科举,有哪些人不能参加科举,还有科举过后,怎么去做官的事宜。   这在以前,老皇上那时候有些混乱。   可能是之前存在有科举中钻空子的,也有当官钻空子的,现在新皇再次列明。   不能参加科举的有:   不止是等等奴籍身份不行。   像是女人,像是上门女婿,这里的上门女婿是指生出的子女随了母姓,像是三代之内祖上有人犯罪,像是有当过戏子,妓女的后代,以及大多数的衙役之子。   这一点特别明确的提到,是考虑到儿子科举高中后,身份上比爹官大,怎么称呼爹的问题。这不符合儒家思想。   这一点,老皇上那时候就没有明确讲。   宋福生记忆中,至少他考童生那时候没有这条。   也搞的他有些意外。   新皇这里给衙役分的极其细致,像仵作啊捕快啊,多了去了,都不行。   有好些种类的衙役后代不能科举,大郎他们这些小子,很不凑巧就被划分在里面。   大郎他们要加把劲向上爬啊,不做官,将来他们儿子想科举怎么办。   不说这点了,对于九族家人们来讲,大郎他们这些人的事,倒是不着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年轻轻,等成家了,生出儿子,儿子长大再读书想参加科举,那都是多少年之后的事啦。   那么多年过去后,要是大郎他们还没有成为小官,用宋阿爷刚听说这事的原话就是:“前有福生给铺路,后有他们自个当职几十年,要是还升不上去,只是个小衙役,那可以撒泡尿浸死自个啦。”   所以说,眼下让九族家人们着急的是第二点明令。   明令要求:从这届科举开始,通过科举选拔出的官员,要到离家至少三百里外的地方任职。   就前几日发生的事,前几日出了这么一道旨令,这不扯呢嘛,宋九族家人们晴天霹雳,心拔凉拔凉的。   也就是说,福生考好考不好,都不能回家啦。   皇上,您就不能从下届开始起算吗?   皇上,这届不是叫恩科嘛,那您倒恩到底啊。   皇上,我们家房子才盖完,还没住热乎呢。   你一下子给支出去三百里外,弄的我们这些偷偷盼着福生别考好的人都没有盼头了。   得得得。   别抱怨那些没用的啦,皇上听不着,听着也不听你们的,你们算老几。   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咱大家伙就说咋办吧。   那能咋办,要不跟着去吧。   “啥?”宋福生第一次听到有这种声音存在时,被吓一跳。   宋富贵率先站起身,一本正经表态道:   “像我这样的人,干什么,什么都行的人……”   结果刚说完这句话,就惹得下面一排排汉子闷笑出声。   宋富贵一本正经不了啦:   “怎的啦,我说的不对吗?像我这样的人,你们还见过几人。   啊?我不聪明吗?不优秀吗?   所以说,是无所谓去哪的。   我不用非得押镖,再说眼下镖局发展的不错,缺我也没事儿。   我就和媳妇商量过,不信你们问我媳妇。”   一句就露馅,啥事都得过问媳妇。   宋富贵继续道:   “我家就是小儿太小,冬日折腾费些劲儿,我们家能说走就走。   福生留京,我去给他当小厮、书童、车夫、看大门去,干啥无所谓。   像俺媳妇能下灶煮饭,浆洗婆子,这都能完全胜任。   俺家几个蔫吧还能收拾院落,能收拾吧?”   富贵家的几个孩子急忙点头:“爹,能收拾。”   “听听,唯有我家全能,杂活全包。”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他要跟着走。   四壮在宋富贵之后,立马站起身,眼睛直勾勾盯着宋福生,他是必须跟着的,别想将他甩开。   钱佩英想提宝珠,宝珠先一步道:“干娘,能带我哥一个吗?”   马老太瞅眼宝珠:“你哥可以带走。”   “那就好,那太好啦,让我哥给干爹赶车。”   钱佩英:“……”   牛掌柜抓着宋福生的胳膊,他很恐慌啊,因为他眼下负责管理镖局账本:“姑爷,你别扔下我,你别想让我留下管账,我不的。”   高铁头站起身,忽然道:“三叔,我和桃花商量过,我不干了,也和你去。”   高屠户被吓的烫了嘴。   他之前正犯愁的抽烟袋呢,“铁头,你只要三叔不要爹啦?”这被抛弃的也太突然了。   高铁头说:   “不是,爹,咋能不要您,到时过年过节的,三叔回来过年,俺们不就跟着回来了嘛。   是……是我也干不下去了。   前些日,这个衙役的事一出,各衙门口都有议论过,我心里没底,特意私下寻过主管我的庞大人,问他我咋样。   他说我这个形象,耳朵少一半,和大郎哥他们不同。向上升吧,许是要费些劲。   反正就这么个事儿。   我不干啦,我跟在三叔后头,干点儿啥不中?   我还不乐意把着死身子挣那点儿银钱呢。”   给钱佩英都听傻啦。   这是古代吗?铁头这孩子思想够前卫的,快赶上现代了。   挺好个工作,还是事业编,说不要就不要啦?   宋福生拧眉问高铁头,“你之前为何没有与我讲?”   宋福生想着,他再去找老魏老庞谈谈去。   耳朵不好看,那不是有帽子嘛。   干啥说暂时几年升职无望的话,给俺们孩子整的没了心气。   实在不行,他就直对老魏老庞讲,你们别让铁头无望,宁可让大郎虎子他俩向后退让,也要先给铁头整出希望。   铁头那伤耳朵,算是宋福生心中的痛。   他给那孩子带出去送粮弄的,外人打眼注意就看伤耳朵。   以前铁头可是很标志的大小伙子。   “三叔,您可别为我去求魏大人他们,没必要。我不是说了嘛,不止我耳不耳朵的事,我就是觉得没意思,跟在你后面更有奔头。” 第七百一十五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七更,为咕咚1234567打赏+)   高铁头一副谁劝也不好使的模样。   高屠户听到这里,一咬牙,站起身道:“中,爹准啦,不会骂你不孝。福生,就让铁头给你赶车去,他跟着你,我放心。其实我都,我都想去。”   宋福生扶额:   这么一会儿,他有几个赶车的了。   哪有那么多车让大伙赶,当京城是什么地方。   宋茯苓小声问桃花:“姐,你同意啊?我姑母他们也乐意?”   桃花用更小的声音说:   “要同意的,我娘说,男人家在哪里,女人家就要去哪里。   再一个,妹妹,你忘啦,我还应了陆将军会好好照顾你呢。   你随三舅走了,我怎么照顾你,我只能跟你去了。”   宋茯苓被噎住:“……”你要不要这么信守承诺啊,他陆畔说的是圣旨吗?   还别说,在桃花心中,陆畔那话,真就和圣旨是一样的效果。   因为她觉得,将军那么高的身份,人家求过谁呀?   但是当时,看着她说那句谢谢时,眼中有拜托,她就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桃花还继续小声说她自己的呢,说道:   “妹,你不晓得,其实我爹娘也想跟着去的。是我哥昨夜求他们说,你们不能这样。我听爹娘有小声讲,那就先给我哥找个媳妇,看他稳稳性情再走。快则一年半载就能去投奔你家。”   宋茯苓半张着嘴,愣了几秒:“都走了,咱家房子才盖完,要是这样的话,去了外地还要重盖。”   与此同时,宋福生那里。   宋阿爷:“福生啊,我这么大年纪了,在家又木有事情干,我想着……”   宋福生急忙抢话道:   “阿爷,您快打住。   这里一大片田地,还有这么大个家,您走啦,谁守着。   我又不是不回来,过年过节,这里才是家。   实在不行,您等我稳定稳定的再去溜达,中不?”   这个新年过的,啥吉祥话也没唠,竟讨论谁走谁不走啦。   宋福生家客厅,不停接待要随他去的人。   而且一个个还像是找关系似的,都单独找他。   郭老大:“我瞧着,富贵他们性情没我稳当,要不我家跟着去吧。没事儿,妮儿嫁村里,我放心,谁还敢欺负她不成?”   宋婆子家老三:“福生哥,我娘有我大哥二哥照顾,我就去呗。”   王忠玉有点不乐意的问宋福生:“富贵那样的都能去,我不比他强?”   宋大伯找到三侄子家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福生,我才是你亲大伯,你搞搞清楚。你甭管去哪,得带上我一家子吧,我要跟你去享福。”   大伯这话,给宋福生都逗笑了。   在哪呢那福气,离开家,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大伯听完道:“那我更要随你搬走啦,这样的话,起头难,大伯在你身边给你任劳任怨的干,往后享福也能底气足。”   “大伯,你家翠兰不成亲啦?二堂哥的亲事不给寻?”   “那都不算事儿,翠兰成亲过俩月,我就能去找你。至于你二哥,你二哥的亲事去哪里找不是找,那怎的,京城没女的啊。”   也有没找来的。   像是阿爷提完那么一句被拒绝后,他就不再提出要随宋福生走了。   只不过,阿爷躺在自家炕上,自言自语道:   “没事可得躺炕上多睡睡,我这大房子盖起来可不容易。好好享享福吧,没准儿过几月就走哪,地都不在这面种。”   在老爷子心中,要是能走成,他这辈子真是不白活。   想想还怪有滋味儿的,这住两年,那住两年。   反正哪里都不是老家,住哪里不过是图人。   就是打怵赶路,心理阴影太重。   那时候逃荒,脚丫子都快要走掉啦。   要是有胖丫话本子里那种大鸟该多好,嗖的一下就给他运到福生跟前,甭管新地方好孬,他能立马就坐在炕头上歇歇,抽两口烟袋喝两盏茶。   还能嗖的一下就回来,管管家里这些留守的,吓他们一跳。   唉,木有。   这天晚上,宋福生送走了一拨拨请求跟着走的家人后,感慨万分。   自己主动拿一酒壶,坐在榻榻米上喝酒。   钱佩英瞅他一眼,系上围裙就去给炒花生米了。   宋茯苓回了屋,给他爹拿小饼干。   米寿资助果脯,瓜子。   米寿还要给姑父倒酒,在旁边当斟酒的小二,是茯苓摇了摇头,示意弟弟跟她回屋做手工画去,别打扰。   ……   宋福生倒满一杯酒,一口干掉,喝完他就笑,“我还想着到了外地,就咱一家四口关门过日子呢。却没想到,他们这算是赖上了我。”   钱佩英将花生米放在桌上,笑道:“你嘴上嫌弃着,心里是高兴的吧?”   “就是没想到呗。”宋福生说完,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家里现在啥都有,全都没必要跟他走。   人性是不喜欢变化的,会心里没底。   但是家里这些人却像是不怕从头再来似的。对他说,只要跟着他就不怕。   他笑着摇头说:“这些奇葩。”   钱佩英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这里的人,见识少,但是心眼实。要是换做一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或许看他们这样还会觉得傻,会笑话他们。我最初有一阵,就是那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可是心眼实,真不代表傻,他们心里有数,是你做到那啦。”   宋福生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其实聪明人最怕和这样的人接触,接触的越深,越不好意思对他们使心眼。日子一长,聪明人倒是会成为那个最傻的人。”   钱佩英说出了宋福生压在心底的后半句:“那个聪明人为啥会成为最傻的呢,因为他会主动跳出来拦在前头,就怕这些他很了解的实在人受欺负,恨不得事事给想到前头。”   宋福生用两手搓了搓脸,掩饰住尴尬,被媳妇看得太透。   没错,他就是那个所谓的聪明人,眼下不图利不图名,什么都不图就与这个大家庭绑在一起。   谁要是敢欺负他这个大家庭里的人,他这个聪明人会先跳出来,心甘情愿的想尽一切办法给出头。   而他最初,并不是这样的人。   “来,媳妇,干杯。” 第七百一十六章 我也需要人来陪(八更,为一只呵呵哒的贱番茄打赏+)   正月十六这日。   奉天城门,齐聚五十六位举人带着自己的小厮,带着路上的吃喝,带着书箱,带着自己的车辆在原地等待。   他们在等宋孝廉。   这次进京赶考,去掉零零散散早已出发的举人,剩下的全在这里。   引得奉天百姓都觉得,这是一景啊。   就没见过几十名举子老爷凑一起去赶考的。   而举人们之所以选择和宋孝廉一起走,是因为宋孝廉家里有镖局。   这就说明路上会很安全啊。   更何况,一路从奉天到京城,基本上每个城池都有千里马镖局的歇脚地。   这里就要说,举人们觉得宋孝廉是真仁义啊。   宋孝廉为了他们,早就与各城池镖局歇脚地的手下说了,提前定客栈,定下赶路干粮吃食等等。   也就是说,他们啥也不用操心,可以将心踏踏实实的放下,没出过远门也不用怕。   每到一处异地他乡,只要跟在宋孝廉后面就能进客栈休息,没吃的就会有补给。   “宋孝廉来啦。”有几位举子指着远处兴奋道。   宋富贵穿着镖局三道杠的制服,和高铁头一边一个,坐在头台大型骡子车前赶车。   这是一辆由四头骡子拉的车,里面坐着宋福生、米寿。   本来不想带米寿的,孩子小,天冷。   就这次甭管考的好不好,回头考完都要先回家一趟,别看从过年前就开始讨论谁走谁不走的。   宋福生商量过米寿:等姑父考完,再回来接你成不?   不成。   米寿抱着宋福生大腿哭,慌张的眼里满是祈求,就差说姑父我爱你了。   那会耽误你学习的,这不是离开一日两日,算上来回往返时间,一走俩月呢。   你跟着去干啥,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和奶在家。   米寿记住重点,怕耽误学习。   转回头,他就憋足劲儿用了十日时间,起早贪黑的描字背书。   给小孩累的,差点学出近视眼。   揉着眼睛递给姑父自学作业本,厚厚的一沓。   宋福生感同身受,学习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呢,“辛苦不?”   米寿说:“不辛苦。只要能和姑父姑母姐姐在一起,吃再多苦也愿意,别不带我。”   给宋福生心酸的,立马打包,带走。就当给孩子放寒假啦。   第二台车更壮观。   因为不止有四头壮骡子,旁边还跟着一匹品相极好的高头大马。   带马干啥呀?小红比米寿还麻烦,还得给带苹果。   宋茯苓:我好不容易能出门,坐车坐腻歪啦,到郊外跑跑马多好。爹,你也能骑着驰骋一下。   宋福生当时立马劝媳妇:闺女说的有道理,到了京城,万一我为了装脸也能骑它。   这第二台车的车夫,同样是穿三道杠制服的四壮,以及他大舅哥大德子。   车里自然坐的是钱佩英、宋茯苓,宝珠、桃花。   本来也不想带桃花的,高铁头一会儿叫三叔一会儿叫宋福生三舅的,让疼疼他:“我们俩是两口子,宝珠都能跟着四壮去,凭啥给俺俩拆开。”   给宋福生气的:得得得,都不在家好好挣钱。去,很怀疑你们是借着我考试去度蜜月。   后面还跟着一台没坐人的车,里面装的是杂货。   不要都不行。   家里老太太们给张罗的,棉被,一路上用的碳,吃的喝的,还有村里各家非要给的,像半袋子瓜子,粘豆包,冻豆腐,乱七八糟啥都有。   任公信还给了任子笙在京城的地址呢。   这可真是看出来和逃荒那次不一样了。   你就看那车的外面,挂的叮叮当当的。   骡子跑起来直响,挂着冻鸡大腿,五花三层猪肉,速冻饺子,速冻豆沙包、冻梨等等。   宋福生看一回无语一回,带这些干啥,吃前得化开,不拿还生气。   然后在车两侧和后方的就是千里马运输队。   这次一路押运的物件还挺多呢,随队出发的快递员们有一百多位。   领队人,大队长是独眼宋福寿。   按理宋富贵和四壮都是大队长,每次远行,都要有一位大队长跟着,他俩就能带队。   可是这俩人要陪着宋福生在京,一直到考完回来。   所以宋福寿就得去,他是属于到京就要返回的。   宋福生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城门处。   他下车先和各位举人们简单打招呼,其实就是变相点名,看人头。人太多了,就怕落下谁。   “明远,明远来没来?”   “叔,这呢。”杨明远小跑过来,他身后的小厮拎着十只烧鸡,十只啊。   就这,他还觉得少,一路同行都是同年的关系,分一分就没什么了,还有宋叔一家呢。   杨明远期盼的看了眼捂得严严实实的车辆。   “好,出发,先别聚在这,我们镖局车队不能停。出了城,歇脚时再和各位聊。”宋福生说完就重新上了车。   奉天城门守门衙役,对拿着单据过来卡戳的宋福寿一点头,一看就是很熟悉了,“放行。”   马老太戴着灰色的狐裘帽子,穿着披风,向慢慢启动的车队挥了挥手。   今儿九族闲着能出门的都来啦。   宋阿爷被高屠户扶着,也伸出干枯的手挥了挥。   嘱咐好好科举的话,早已说完,嘱咐路上小心也说了一万遍,就不要在外面,当着城里人的面前,大喊大叫给福生丢脸了。   九族来送行的家人们表现的都挺体面。   却不想,马老太失态啦。   第二台车要过城门时,宋茯苓忽然掀开车帘,探出戴棉帽子的小脑袋。   她那棉帽子还特殊,远远就能被认出来。   是仿造现代样式的帽子,就是那种毛线帽,帽顶有个大毛毛球的样式。   在这里没有毛线,钱佩英就给闺女用淡粉色缎子面,里面是棉花做的帽子,上面的大毛毛球是白色兔毛,很大一个。   宋茯苓那小脑袋一露出来,马老太就瞅见了,向前情不自禁走了两步。   宋茯苓又冲她奶笑着挥手,那脸上就差写着:回去吧,我要出去玩啦。   马老太当即就不停眨眼,想要将眼中的泪意眨没,但是徒劳,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后来索性,老太太就捂眼哭了起来。   家里人有看见她哭的,急忙劝:“福生是赶考,考完还能回来一趟呢。快别难受,这怎还考一次哭一次呢。也不用为他惦记,他出过远门。比咱家这些人能走多了。”   马老太捂着眼心想:   谁惦记他啦。   我是一想到,呜呜,胖丫得走俩月。   那孩子,没心没肺的,她奶奶个腿的,还笑着冲她紧着挥手呢。呜呜,一点儿也不想她。   宋茯苓还没有走出二里地呢,马老太就坐在点心店里,觉得干啥都不香了,脸上还残留着哭过的委屈。   天天见,冷不丁走,真是受不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心会跟爱一起走(九更,为妍唲c打赏+)   马老太开始正视,将来三儿家搬走,她能不能受得了的问题。   之前,她可是很坚强的。   在大家伙讨论谁跟着的问题上,她没吱声。   那时,大儿子宋福财和二儿子宋福喜问到她头上:“娘,咱们也要着手归拢东西了吧?”   她没好气儿道:“归拢完去哪,你俩要离家出走啊?”   搞得她俩儿子莫名其妙:“咱们不得随着走吗?那收拾东西要收拾一阵的,破价值万贯。等三弟回来,不正好?”   马老太呵斥:   “就知道走,走走走,买卖不干啦?   熊瞎子掰苞米呀,走一个地儿,扔一堆家当。   一个个都不寻思寻思现实问题,这一大摊子,银钱就不挣啦?   外头好些买卖,不需要自家可靠的人守住吗。   没有了日日进项,你们三弟在京城当官也得手紧喝西北风。   还有,我那点心店,我走,谁当马老太?要是再关门,店铺就要比我命运还多舛啦。”   可见,老太太竟成了家里最不想离开奉天的人。   可是,此时,胖丫走的第一天,想她。   连马老太自己都没有想到,孙女坐车离开那一刹那,看着出城门啦,真的意识到要好久不见啦,能哭成这样。   丢人啊,今儿好些人瞧见啦。   马老太坐在点心店的二楼,她眯着微肿的眼睛心想:   关了这家店,将它和外县那仨铺子通通还给陆畔?让那孩子愿意干些啥就干些啥?   不。   她舍不得。   她这点心才被百姓们接受,总不能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吧。   那将点心师傅留给陆畔几个,让陆畔寻一位合适的掌柜的给打点?让管家给守着店。   这样的话,奉天还有这种点心吃,不算是她马老太彻底消失。   不。   叮叮当当挂在门上的风铃响,二丫和李秀从后灶出来疑惑的对视一眼。   奶奶呢。   奶出门干啥去啦?   人伢子这里。   “哎呦,老太太,这可真是贵客上门。”都认识,知晓马老太是谁。   再说马老太总来,说是寻远方亲属。   马老太穿着披风进来后就笑道:“生意兴隆,挑人,带我去瞧瞧,我就找那种逃难的女娃子,十二三岁,死契的那种。”   这就是马老太想出的第三种方式。   她不仅要随着三儿家离开,而且还要将点心店好好开下去。   她要手握一批死契的丫头们,买到手后,让二丫她们利用这两个多月手把手教,给教出来,成为新的一批点心大师傅。   当她和三儿家一起搬走后,奉天这里,留下李秀管总账、收银钱、当指导型大师傅。看来回头要和李秀谈谈。   这样的话,她就能带着老姐妹们,带着更多的成手大师傅们去外地。   那个外地,甭管是京城还是哪里,不怕那个,从头开始干起。   马老太忽然迸发出野心,将来哪怕儿子去很多地方也好,她就随着去很多地方开点心店。   甚至可以每个城池都安排心腹,只管账,只管学新样式。   学新样式,分布在各城池也不怕。   只要三儿的镖局能遍布出去,她就可以让各地的点心师傅们,定期随着镖局车队赶往小孙女身边,向小孙女学手艺,然后再回去教那些死契的孩子。   这短短的时间里,马老太心知,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多环节都很重要。   像是往后管账的李秀等等,能做到不中饱私囊吗?像是每个店铺挣多挣少倒是小事,就是手艺不能外传出去。   等等许多问题,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立马就定下的,需要仔细斟酌。   但是,老太太记得小孙女说过的那句话:要敢想就去做,不能做行动中的矮子,先动起来再说。   “老太太,您看,丫头们全在这。”   马老太挨个看,稍稍站住脚有留意的,人伢子就吼道:“抬起头来,让老夫人瞧瞧。”   又骂人道,“你们几个往后缩什么,瞧那没出息的样,你们知道这是谁呀,要是能进宋举人老爷家的大门,在老夫人身边服侍,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马老太比了下手,“轻点儿喊,我这耳朵都要让你震聋。”   “嘿嘿,对不住,老夫人。我这一天真是和他们生不起气,日日喊,习惯大嗓门了。”   “这两个丫头是什么情况?”马老太相中两个。   人伢子急忙介绍道:“这个她全家都卖啦,她爹娘哥哥在那间屋呢。那个是一对儿兄妹自卖自身,她哥也在那屋呢。”   马老太一听,不太满意:“就这些?”   人伢子一脸为难,“老夫人,您想要找什么样的。啊,对啦,我后院柴房还关了一些便宜的,没有这些齐整。”   马老太到了后院才明白为啥便宜,不过,这正好符合她的心意。   她望着一对姐弟俩。   姐姐十二岁的年纪,弟弟才六七岁大:“你爹娘呢。”   女孩抿抿嘴才眼圈发红说,没了,爹早就病死,娘在路上也没啦。   倒是挺机灵,知晓这位老夫人似乎对她感兴趣,急忙拽着弟弟跪下求道:   “求您了,老夫人,求您发发善心,别只买我一人,将我弟也买了吧,只要赏口饭不饿死就行,我们是死也不能分开的。   我答应过我娘,只要我能讨到口吃的,就不能扔下弟弟。   哦,对了,别看我弟弟小,他能干的,扫地打柴,能给您府上的小少爷拎书箱。”   马老太微挑下眉,我们家小少爷们也要打柴扫地,压根就没书箱。   不过,心里已经相中了。   她相中这丫头对弟弟好。   这样的话,将来教成手啦,让这丫头成为点心大师傅也不怕。   因为:你想不想让你弟弟读书啊?你知道科举,奴籍是不能参加的吗?想不想让你弟弟能科举?   太多理由了。   只要这丫头想要她弟弟恢复自由身,想要从她手里拿回弟弟死契不再做家奴,那就会玩命为她卖力。   其实,马老太的内心,连对这些丫头们的死契都不太感兴趣,就更不用说这丫头的弟弟了。掌握死契,只是不想被人背叛的手段。伤不起。   后来,老太太又选了一对,也是这种情况,就是姐弟俩年纪都捎大一些,弟弟十岁,姐姐十四。   挺好,都买啦。   眼下,买人便宜啊。   一对花十二两银钱,人伢子买一送一的那种。瞅那利索办伢契的样,好像都怕她后悔。   另一对死契,年纪稍大一些,俩孩子都能干活,十八两银钱。   马老太带着这几个新买的孩子,还在城边抓住一个要饭的小孩给了块糖问,“你知道哪里还有你这样的吗?”   “那面有个破庙。”   对,破庙好哇。   另外,回头就对老姐妹们发出指令,各县给她搜集要饭的独一个女娃子,或是姐弟俩。不经人伢子手,她还能少花些银钱。   她要培养出一批批,以前是逃难娃的点心师傅。 第七百一十八章 外面的世界(十更,为桃桃快更新呀打赏+)   宋茯苓哪想到,她才走一天,她奶就开始大量的买人。   她要是知道,能很开心。   因为这正中她下怀。   宋茯苓希望有更多更多的姑娘家能走出灶房那一亩三分地,古代的姑娘们照样能养家。   不过,宋茯苓此时是悠哉悠哉靠在车厢里,正看棋谱书呢。   她娘坐在她旁边用ipad戴耳机看剧。   这给钱佩英美的,闺女存的电视剧还挺好看。她在古代呆了几年,现在是看电视剧里甭管穿啥现代衣裳都新鲜,看人家烫头发穿高跟鞋也眼馋。   宝珠和桃花中间下车了,去后面装杂货的车里。   说是烤火不能闲着,要将外面挂的吃食缓过霜,烤喽,看看能烤些啥就做啥,弄完再回到这台车上。   而米寿是在前车和宋福生在一起,人家说啦,人家是男娃子,撒尿啥的,和姑父在一起坐着近便。   而且少了他,地方大,姑母和姐姐能在车里躺躺。   这就成全了这对娘俩。   钱佩英小小声和茯苓道:“你说我以前,看那外国人就脸盲,看电视剧认不出哪个是哪个,去外国玩,更是看他们长的全都一个样。可是你这里的片也太好看啦,我全认出来啦,都能认准人。”   说完话,钱佩英又接着低头看傲骨贤妻,一集一集的,很是打发时间。   她听闺女剧透,说是这位中年女主人公,先是丈夫出轨,后来女主人公和这片里的钻石王老五帅小伙搞破鞋啦,这小伙长的可帅了,急的她问过闺女好几次:“哪集演他俩开房去?”就愿意看这个。   “咱们行进的后半程吧,娘,你就一集集看吧,剧透还有什么意思。”   “完了,没电啦,闺女你给送进去,我去补电。那咋拿出来呀?还得喊你爹,还得停车。”   这空间才烦人,纯属不让他们三口人舒舒服服的。   杨明远掀开车帘,期待中的宋姑娘并没有下车,宋姑娘在车里做什么呢,只看到婶子来回上下车。   想了想,又走一会儿路,杨明远也让停车,附近车辆里的举人问他干啥去,他笑着回道:想去宋举人车里坐着,交流交流学问。   杨明远这个决定真是赚到了。   以后的每一日,杨明远都恨不得住在宋福生的车里。   宋福生那种实干型实用型的思维方式,人生阅历,让杨明远深深觉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他还翻看了许多宋福生随车带的一些书籍,看了宋福生的笔记。   第一天夜晚,宋福生他们落脚在某个村。   举人们都看傻眼了。   镖局的骡子队才进村,村里就有几人上前,热情挥舞着手说话,和富贵、四壮、宋福寿他们说话。   “这回我们人多,能行吗?”   “行,行。”   “这是我们东家。”   “哎呀,东家,终于得见,一直就想对您说声谢谢。”   以欢迎的形式,迎接他们进来。   这小村里穷的啊,已经黑透的天都能感觉到萧条。   那一座座小房子矮趴趴,狗叫声更是添了几分萧瑟。   可让举人们意外的是,当他们进屋后,那炕,烧的可热乎,屋里干净的,还有热水提供,灶坑边摆着齐刷刷的柴供他们用。   后来,举人们才知晓,宋孝廉的镖局与这个村子常年合作,路过时会在这里歇一宿,给住宿钱。   这村穷,还小,拢共也没多少人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地,再向前走有大村子。   但也正是由于这个村贫穷,所以老乡们格外珍惜落脚的骡子队。   上一波车队对他们说过,正月十六这晚,不止是我们押运的人员要借住一宿,还有一些身份贵重的人要到,给你们多加银钱,要比我们平日里弄的好一些。   这不嘛,就给准备上了,连灯油都有。   有举人问道:那住在这家里的人呢。   要不说呢,穷,这些房子的主人们出去找宿了呗,宁可出去挨冻蹲一宿,也要挣这钱。 第七百一十九章 大型旅游观光团(一更)   “哇,这就是姐姐说的民宿啊。”米寿戴着绿色小帽,小帽上面有个大绒球跳下车道。   一点儿也不好。   啥民宿啊?   和以前自家住的破房子一个样,别以为他年纪小就不知道好孬。   真正兴奋的是宋茯苓,终于能下车活动活动了。   宋茯苓给人提意见,“这要是门前能挂着牌子,写上谁家谁家就更像民宿了。”   四大爷家,大姑家,老舅家,这是东北风。   日本风:藤田家,鹿岛家,井上家,近藤家。   “然后在路上隔二里地五里地就支起大牌子,前方还有多远有歇脚住处,进村岔路口盖个小屋,长期有招揽住客的老乡在那里守着。”   米寿补充说:“姐姐,其实老乡伯伯们不仅可以招揽来住的,而且也可以弄些吃的和干净水卖,人吃的,牲口吃的,背筐去咱走的那条大路上卖。赶路人就算着急不歇脚也要吃饭喝水吧。”   “对,没错,咱们村就不行,要是能像这个村位置似的,还可以让白婶子她们开个小卖店,卖给赶路的人,灯油蜡烛点心啊什么的。”   “不行,姐,白婶子不能开小卖店,她该偷吃啦。”   姐弟俩像扯淡似的闲聊,边帮忙拿东西边嘻嘻哈哈说着话,给村里接待的老王头说的一愣一愣的。   他们村这么穷还成好事儿啦?直勾勾的瞅那两个“绒球娃”,一个粉缎帽子,一个绿帽子。   宋福生闻言就是笑。   他也不帮忙拿物件,有高铁头大德子四壮他们。   只站在一边,看富贵和宋福寿他们在安排那些举人们怎么住。   这可真是大型旅游团。   “各位举人老爷,这村小,屋少,各自带着小厮,两伙一屋,两伙一屋哈。拿着你们今晚和明早的吃喝以及重要物件,随老乡们走。”   举人老爷们纷纷表示,借宋孝廉光了。   人在外,两伙一屋,进屋就有热炕住,就能打水烧水喝,这样的条件已经很好了。   宋福寿和村里人一起指挥着:来,您二位举人老爷是这屋,而您那两位举人老爷呢,是跟这位老乡去前面那趟房。   被分到远一些住处的举人有点不安,走两步站住脚,扭头表示:离宋孝廉有些远,不想离开宋孝廉。   宋福寿独眼笑着:“远也不用担心,放心睡,明日到点,会有专人去敲门叫您起身煮饭,叫您出发。”   转回身,独眼宋福寿又张罗道:   “来来来,咱们的车,全留在这里,大伙步行跟着老乡走,随身拿一些重要的就行。放心,牲口会由咱们自己人来喂,车上的物件也会由咱自己人守着,不会丢。另外,咱们明日赶路要用到的水,更是不用惦记。”   直到此刻,原住民们才知晓,村里迎来的居然是一群举人老爷。   他们村连位秀才三辈子都没出过一个。   富贵提醒这村里的带头人老王头,丑话说到前:“所以啊,你私下提点提点老乡们,这是奉天府大批的举人老爷,要是出点什么事儿不能进京赶考,奉天府尹能让驻军踏平你这个村。”   给老王吓坏啦,你吓唬老小作甚:   “大兄弟,别说举人老爷们啦,就是平日里你们来,我们也不敢乱扒眼瞧啊。井水煮饭也一向不敢过手,就怕你们闹肚子赖上俺们。”   赔偿不起,惹不起,挣点钱也是真不容易,吓都能被吓死。   杨明远和汪举人被分到一屋,离宋福生的住处不算远。   之前,杨明远也听到了茯苓和米寿说的那些话,主要是,他总是偷偷凑到宋福生身边,总想离宋家人近,总是比旁的举人们更注意宋家人动向,就能听到一些。   但可惜的是,他始终没有得见宋姑娘的脸。   宋姑娘下车就和她弟弟在说话,他能看到的不过是背影和那个醒目的绒球小帽。   随着摇头晃脑说话,那帽子上的白球不停晃动,配上叽叽喳喳脆脆的声音,像欢快的小鸟,真好听。   杨明远放心了,赶路还是很辛苦的。听话听音,看来宋姑娘尚算不错,精力充沛。   汪举人示意杨明远:“那咱二人随老乡走吧?”   “好,”杨明远带着小厮,拎着今夜和明早的吃食和汪举人去了住处。   ……   “哇!”   这回米寿不再是敷衍的哇,而是真心的,洗了手脸,坐在桌前就差鼓掌啦。   桃花姐和宝珠嫂子给煮了冻饺子,酸菜馅的,还有芹菜花生米,小米红豆粥,也太好吃了吧。   米寿信了姐姐的话:这是旅游。   钱佩英给米寿擦擦嘴边的酱油,“慢些吃,太晚了,别吃的太饱该难受了。”   宝珠一边夹饺子塞嘴里,一边含含糊糊道:“干娘,吃多不怕,车里有山楂。”准确地说是冰糖葫芦。   她看车里有个袋子,上面歪歪扭扭沾张字条是奶奶的字迹,写着:零嘴,糖葫芦。   宋福生看四壮和铁头他们转头就吃没一盘饺子,一人一筷子,眨眼就没,将自己这面的两盘向他们推过去,说道:“这饺子,咱大伙应该吃点大蒜,解毒。也不知道老乡家有没有……”   还没说完,大德子急忙咽下烫嘴的饺子就站起身,“有,等着。”他记得是挂在哪辆车辕是挂在哪里来着,反正是挂了一串干辣椒,挂了一辫子大蒜。   宋福生端着酱油碗:“……”这带的太齐啦,据桃花和宝珠那俩孩子说,炝锅的大葱都给带了。   大德子去外面车里找蒜时,正好与杨明远走顶头碰。   院子里就传来俩人的对话。   一个问:有事儿啊?杨举人怎的还没休息?   一个回:熬了些黑芝麻糊,想着让宋叔宋婶和米寿吃点儿给送来。   宋福生就站起身去了外面,谦让杨明远进屋吃饺子,杨明远没同意,但是宋福生也没要芝麻糊:“吃的肚里饱饱的,你快回吧,我可不吃这个。”   转回头,宋福生送走杨明远,再拿起筷子吃饭时,他还笑道:   “一说这芝麻糊就能想起陆畔。   那阵和陆畔在战区,俺俩不是一个棚子里住嘛,也没啥好吃的,那点儿芝麻糊都是宝贝,是人家姐姐给带的。   陆畔命人给我做一盆芝麻糊,一盆啊,就怕我不够吃,给我吓的,大半夜甩掉他的家将,给了那些伤残兵。”   而宋福生此时不知,他刚才拒绝的芝麻糊,是杨明远亲手熬的,特意没用小厮。 第七百二十章 说一句,好久不见(二更)   汪举人和杨明远一边喝着芝麻糊,吃着汪举人小厮摊的油饼,一边笑道:   “一个人赶路多不自在,路上总是会少一些关怀。   咱们这些人跟在宋孝廉后面,省了太多心。   这冬日赶路啊,也不觉得孤孤单单,倒是热闹至极。”   杨明远说:   “我看到的是宋举人施恩于许多人。   听说前面有大村庄,招待起来能比这里更周到,宋举人却让镖局常年光顾这里。   难怪进了村,这里的老先生就对他真心诚意的道谢。这里,想进城卖柴挣个针头线脑的铜板钱都不便。   宋举人总是能顺手就帮助更有需要的人。   想必,咱们之后的路还会入住许多贫穷的小村。”   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   杨明远放下饭碗,不仅感慨的念了出自《荀子》的话,而且又脱口而出念了出自《云笈七签》里的一段话。   汪举人含笑点头赞同:积德行善之家,会恩泽及子孙的。   连同杨举人后面的那段话,他也很是赞同。人如若长期行善,确实会形成一种高尚的品德。   这第一晚,可不止这两位举人在夸赞宋孝廉,其他各屋里的举人老爷们,也很是感念结伴而行的好处。   五十六位举人,将来遍布各地当职。   他们过后回忆过,似乎和宋孝廉之间的缘分,并不是从参加婚宴而起,也不是那次茶馆聚会,而是从一路同行的第一晚开始的。   第二日,举人们收拾妥当,望着老乡:“住宿费多少啊。”   淳朴的老乡们搓着手,心里有点没底气道:“回老爷话,八十文。”   八十文是不是有点要贵啦?   可是柴火都给捋的齐齐整整,骡子水都恨不得给煮开晾凉了喝,屋里打扫的比过年干净,还让村里刘老二特意正月初十进城买了蜡烛和灯油。   就为了这一天,刘老二带村里几个小子挑担子为进城走了一天一宿,族长伯说,招待的档次上去了一点点,要开口说这些铜板的。   咱没糊弄人。   这不嘛,老乡说完八十文后,急忙又向举人老爷们解释,各家是同一个价银的,家家都是收这些。   举人们:才八十文?   有举人给了一钱银,不用找啦。   更有那大方的举人老爷,不仅给了房费,而且还给赏钱。   惹的一辆辆车驶出小村庄时,村民们是从心往外的不停挥手,喊着祝老爷们高中。再来啊,回头考完再来这里住。   宋茯苓偷偷用手机拍下这个小村庄。   钱佩英偷偷地从包里拿出ipad,准备看电视剧。   本来米寿今儿想和姑母姐姐坐在一起来着,钱佩英不让,找你姑父,去头车。她还想看电视剧里那钻石王老五“will”呢。就可见钱佩英有多喜欢帅哥吧。年纪越大,越喜欢长相精神的小伙。   “姑母,那位杨举人总和姑父聊学问,我怕我再听下去,他没记住,我全记住啦。”   “记住还不好?正好你明年下场考,我就不用操心了,”钱佩英就这么的给米寿打发走了。   至于桃花和宝珠,这俩姑娘又主动去“仓库车”里坐着,接着翻吃食,接着给挂在车外冻的梆硬的吃食缓霜,接着研究今儿到了住处后吃些什么。   第二日第三日,晚上入住的地方,果然像杨明远猜测的那样,全是贫穷的小村,每到村里就能受到热烈欢迎,处处妥帖,价银实惠。   而在之后的赶路中,杨明远更是每晚都会亲手做点吃的,端过去想让宋叔一家尝尝。   送过梅子汤,送过亲手擀的面条,送过自己烙的馅饼。   但是他宋叔只以为是小厮做的,他宋叔家吃的还太好啦,所以宋福生很少收下,有时意思收下,也不会端进屋,就当场吃。   吃完敷衍的鼓励,评价一句:“恩,不错,快回吧,天天赶路要休息好。”   不是故意敷衍的,主要是,对于有一手好厨艺的宋福生来讲:明远手艺不咋好,古代这些男人们的手艺太差强人意,也就不用给家里人尝尝了。   所以说,宋姑娘是从没有吃过杨明远做的吃食,被她爹全部拦下了。不好吃,给闺女吃什么?   即便如此,杨明远仍觉得很充实,很开心。   他每到歇脚地就想方设法做点自己拿手的,做完就趁热送去,宋叔不要再端回来自己吃。   吃饱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围着棉被,用蜡烛照亮,脸上带着温和的表情看宋叔借给他的书。   唯美食与文字不可辜负。   搞的同屋的汪举人半夜醒来撒尿,望着还在苦读书的杨明远直摇头:羡慕啊,老夫羡慕,年轻人是真的精力足。   ……   这天,官道旁边的三家客栈掌柜,早早就出来翘首期盼。   是谁呢。   曾经帮助过宋家逃荒卖过松子的几家客栈。   以白掌柜和小武为先,他们大概等了一个时辰后,远方飘出旗帜,宋家自制绣着小红模样的蓝旗出现。   “掌柜的,他们来啦。”   白掌柜激动地望着远方,是啊,来啦。   阔别几年后,曾经的宋童生,会以宋举人的身份再次入住他的客栈。   那位宋兄弟,再不是站在他的柜台前打商量道:“在下只是童生身份,不知能否入住?在下还有许多家人,能否收拾出多余的房间,柴房就行。”   这一回,那位宋兄弟将堂堂正正入住官家客栈,将让他的家人住进上上间。   随行的举人们下车后,再次看愣住,包括杨明远。   因为那位来迎接他们的掌柜眼中有泪。   “宋兄弟,我老白还能这样唤您一声吗?”   宋福生急步上前,出乎所有人意料,一把拽住老白就来了个拥抱。   他拍了拍白掌柜的后背,“不管到什么时候,你这样叫我,我都会应。”   举人老爷又咋啦,就不是他宋福生了?   “白掌柜,别来无恙,”钱佩英被宝珠扶着,站在旁边也笑着打招呼道。   这是?   白掌柜激动的对钱佩英一抱拳,又看向这回穿着正经官家小姐少爷衣裳的宋茯苓、钱米寿,他俩今儿特意没戴绒球帽子,没穿奇装异服。   因为这个官道和之前走的不一样,是大公路,并且越向前走,人越多。   再走两日就要进城了,他俩再穿成那样不是该给爹丢脸啦?   宋茯苓掀起帷帽一笑:“白掌柜,小武,好久不见。” 第七百二十一章 我不想说再见(两章合一)   宋富贵在客栈后院,不停地拽小红。   “走吧,啊?进棚里,别瞅啦,咋这么能臭美呢。”   小红就不走,浑身使劲要向蓝旗那里凑。   那旗上不是它吗?照镜子一样。   最近几日,小红每天晚上都会来这么一出。   它要看看自己长的俊不俊,今儿有没有变的更好看。   富贵扯着缰绳道:“来个人,将那旗麻溜收起来。不收起来,它太能嘚瑟。”   与此同时,客栈前院楼里,正人头攒动。   今夜,举人们都住在白掌柜这间客栈里。   宋福寿是带着镖局的兄弟们,住在官路对面的百姓客栈里。   举人们要想吃点儿好的,可以招呼小二点菜,点酒,自己单花银钱。   想住好的,今夜不想再俩人一屋了,想洗洗身子看看书,也可以向小二提,只要有闲置的客房就会立马被安排上。   有认识人,好说话。   但有三间上上房不能动,那屋里一应俱全,是老白特意给宋福生一家准备的。   最近去京城方向的读书人特别多,有读书人问还有空置的上间没?老白睁眼说瞎话,说没。   带屏风的隔间里,大圆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菜肴。   宋福生在和坐在他身旁的老白说话,“那次路过不能站脚,身上带着任务。后头是坐船回来的,就没走这条路。今儿可算能进来叙叙旧了。”   一别就是几年。   老白屁股只坐了半边椅子,侧着身子说:“你们那次离开后,我经常跑到道口张望来着,我寻思着怎么还不回来。”   小武坐在老白下手方向,补充道:“回老爷话,我们掌柜的可不是经常跑到道口,是那一阵日日出门张望,还很是担心你们出了什么事儿,嘴上总嘀咕着,怎么只去不回。”   宋福生指着小武笑:“这个小武,还回老爷话。我记得那阵,我们半夜回来,你还摔过凳子是不是?”   小武脸通红,嗖的站起身就轻轻拍自己脸一巴掌:   “老爷,我错了。自打在您身上,我真是从心往外的记住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句话,您都没用上三十年。让我从那之后,变的更加热心肠,再不敢门缝里瞧人。”   宋福生摆摆手笑着,这是干什么。   不过是想起过去提一嘴罢了。   又给予肯定:“小武摔过凳子也是个心善的。那份善心,摔凳子都藏不住。”   宋茯苓坐在老妈旁边也笑着补充:“确实,爹,我们那时候拽不动松子袋子,小武嘴上嫌弃,可还是帮着背袋子,我到现在都记得。”   小武从宋茯苓露面就无法直视。   这哪还是当初那个埋汰的黄毛丫头。   那时候,他都不稀得瞅。   可是眼下,如若对外说,眼前的姑娘,曾经头发枯成草,穿的破破烂烂,卖过松子,为卖松子好话说尽,谁能信呐。   此刻,宋茯苓夸他,小武更是无所适从,比起刚才对宋福生说话还紧张。   紧张大劲儿了,又拍了自个脸一巴掌。   又打脸做什么?   “我,我是激动。”没敢想宋姑娘,竟然记得他帮的那点儿小忙。   米寿问小武:“那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长高不少哇。我记得,你那时候是那群小娃子里最厉害的,卖出一大袋子松子。”   “我现在重新出道,还能卖出一大袋子。”   屏风这面,大伙一顿笑。   白掌柜喝的脸通红。   他没让宋福生怎么喝酒,明日还要起早赶路。   指着宋富贵认了出来,问宋福生:“那位就是从松树上摔下来的吧,我记得当时脸上带血回来。”   “对,就是他,命大的很。”   宋富贵笑哈哈道:“白掌柜你是不晓得,后头我一直吐,一路吐进奉天。到了地方后,我还掉过地窖掉进过河里呢,反正见窟窿就掉啊,老天爷那真是可劲的折腾我。”   “那时候摔的很重啊。”   大伙齐聚又抓紧时间说了许多话。   那真是一副:久别的人盼重逢,重逢就怕日匆匆,说不完的旧情,续不完的梦。   讲白掌柜对宋九族的第一印象:进屋给他吓一跳,那穷的呀,哎呀,他这里很少见那种大拇脚指露外面,头发造的像草堆的人。   讲宋九族很庆幸给白掌柜早早送来几车萝卜,要不然发水了,又该等一年才能兑现诺言。   讲家里孩子成亲了好几对儿,听说白掌柜你还托镖局随了礼?你太客气。   白掌柜说:“客气啥,就是个心意。刚听说信儿的时候,我都很想随着镖局去一趟喝喜酒的,就是走不了。随着这科举,住店的人太多。”   四壮、高铁头端起酒杯站起身,向白掌柜敬酒。   高铁头发出诚挚邀请:“我们走时,太爷爷就说,见着您了一定要说上一句:空了,去家里坐坐。”   宋福生一边吃着当初客栈免费提供的萝卜咸菜,一边含笑点头。   有空是要去家坐坐的,要和老白当好友和远方亲属那么处。   当初,那境地太艰难。   如若路上遇见的人,有一个人稍微刻意难为难为他们,那时候就够他们喝一壶。   这老白,当初不但没有难为他们,而且处处伸手行方便。   那时候能伸手给他们的一个馒头,哪怕是一碟咸菜,意义都不同。   白掌柜将酒一饮而尽,“一言为定,有机会我一定上门去看看大家。只听你们讲房子,讲大片的田地,没亲眼瞧瞧不解馋,哈哈。”   白掌柜和小武还安排个特别插曲,领着宋福生、钱佩英、宋富贵他们去当初住的屋子,推开了房门。   宋福生和钱佩英并肩站在门口。   夫妻俩望着那炕,那地上,就想起大伙全挤在这屋里睡觉的一幕。   当时,就连那几张凳子上,也坐着人睡觉。你就说吧,坐着咋睡?那真是比火车硬座还遭罪。   可是他们就挺了过来。   也是在这里,他们大人推着手推车去很远外的松树林,过坟圈子摘松子。   那阵,为了多收点松子,那真是命都不要,啥工具没有,树梢都敢攀爬。   然后家里的孩子们,一帮大姑娘带着小弟弟小妹妹借灶房炒,炒完站在道口或是去对面的客栈里卖。   ……   宋茯苓和米寿拎着灯笼站在官道边上,看向远处的两家客栈。   米寿说:“姐姐,那时候我拽松子袋子,给手指甲拽的生疼。想拽到对面,拽不动,就用手指头抠袋子在地上拖着走,我都没有告诉过你。”   “你告诉我也没用,谁还能帮你是咋的。而且想起以前的日子才发现,你现在嘴都没有那阵甜啦。”   米寿摊了摊手,叹气道:“不是嘴不甜啦,是到啥时候说啥话。我那时候纯是被生活逼的啊,一文钱憋倒英雄汉。”   哈哈哈,就你这豆丁样还英雄汉。   宋茯苓转回身,正要掐弟弟的脸蛋,笑容一顿,“杨叔叔。”   杨明远当即心中一噎。   为了掩饰住自己不失态,解开披风,蹲下身要给米寿围上,米寿摆手拒绝,他不冷。   米寿问道,“杨哥哥,你怎的还没休息?”   最近总在一起坐马车,他对学问好的杨哥哥印象是很不错的。   米寿还没有说完,宋茯苓忽然打断道:“米寿,姐姐叫叔叔,你怎么叫哥哥?要叫杨叔叔的,不可以没有礼貌。”   纠正完弟弟,宋茯苓对杨明远一点头笑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到了客栈里面,米寿才疑惑问道:“姐姐,是我糊涂了吗?我怎么心算咱们也该叫杨哥哥才对。他冲姑父叫叔,我们又叫叔,这是什么辈分嘛。”   孩子就这一点好,家里人说的不对,不会在外面掰扯,他会私下里磨叽絮叨。   包括家里的金宝他们也是,哪怕大人当着他们面前撒谎,只要有外人在,孩子们也不拆穿,至多过后吐槽。   小娃子们向宋茯苓总结吐槽过:大人们喜欢撒谎。   大人们喜欢对他们说,小孩子不准撒谎,撒谎就挨揍。   大人们在暴力威胁他们,终于教会他们不要撒谎后,当长成大郎哥那么大时,又会被揪耳朵骂:“你怎么那么实在,你就不能撒谎嘛。”   问题来啦,那到底要不要扯谎。   “你就记得,他叫叔没用,因为在你姑父心里,只是将杨明远当作同年,是同辈。”   “那照这么讲,姐姐,我叫小将军哥哥也不对了吧。我瞧着姑父拿小将军哥哥也当同辈。”   宋茯苓:“你瞧错了。我劝你,别瞎瞧,回头你敢叫陆珉瑞叔,小心他揍你。”   “哥哥会打小孩子吗?”忽然好想试试是怎么一回事。   客栈外,杨明远穿着披风,独自站在原地。   他第一时间赶过来,是因为在楼上瞧见宋姑娘没戴帷帽。   这客栈里不止他们这一伙人,还有其他赶路的公子。   谁也不晓得谁的身份。   另外,别看夜黑了,官道上仍会过车。   他怕宋姑娘的美貌会惹人注意,未戴帷帽会引起麻烦。   他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离京城越近越要注意。京城脚下的大官家公子更多,哪个府里没有几个不成器的。   万一要是惹上,不是他和宋叔能罩住的。   杨明远本是想提点,或是想和宋茯苓站在一起,这样的话,外人也会认为他们是一起的。   他还想再说说话,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可是忽然发觉,他成了叔,更不给他讲话的余地。   宋姑娘不知何时变的,在他面前有礼却生疏。   汪举人用帕子擦着头发,正要上床休息,听到门响扭身问道“杨举人今日不温书啦?”   杨明远温和的一笑:“不温书了。”梳洗过后,睁着眼躺在床上。   汪举人早就进入梦乡,杨明远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就是杨母最担心的事。   出发前,杨母拦过,不要和宋举人一起走,就怕儿在没考完前被宋姑娘影响,到底还是被影响了。   这种事情,它会患得患失。   第二日清晨,杨明远坐进宋福生的车里就告状,指着米寿道:“叔,他叫我叔。”   米寿一脸我招谁惹谁了的表情:“是姐姐让我叫叔的。”   宋福生: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大咧咧道:“愿意叫啥就叫啥。”   宋福生差些脱口而出举例子,举陆畔那个特例,那也是个辈分乱七八糟的。   但是及时收口。   他不想让旁人晓得自己有个大靠山,即使外人知晓他和陆畔认识,也不想四处说嘴,好像和陆畔熟悉的不得了像显摆似的。   杨明远立马纠正米寿:“弟弟,你叫我哥哥。”   车辆出发。   宋福生戴着黑狐短毛的帽子,对白掌柜小武他们挥手再见。   宋茯苓拿出手机,偷偷拍下这个客栈以及对面的两家客栈。   白掌柜望着已经远去模糊的车影,正要转身回去,小武拎着一个包袱跑出来道:“掌柜的,您看,这是宋老爷留下的。”   两张狼皮,两颗鹿心,还有两罐丹参粉。   这,这是?   白掌柜的老父亲常年体弱,干不了重活,总说心难受。   在宋福生看来,这就像心肌炎心脏病似的,北方人容易患上这些病痛。   想来想去,回忆起老白羡慕九族老人们身体好的话语,临出发前就准备了这个,是个心意。   “这也太贵重啦。”   小武在一旁挠头看着掌柜的苦恼,是啊,是太贵重了。   掌柜的请宋老爷一家住上上间,转回头宋老爷又留下这么大的礼。   ——   接下来的十几日,宋福生他们途径就全是进城休息了。   基本上,赶一日路后,要么天黑前能进县城,要么就能进城池。   这些个歇脚地,两个地方是有镖局分店的。   宋福生和钱佩英作为东家、东家夫人,这次到来,见到了很多在外地招工的人员。   那真是,以前干什么的都有。   有退休的刽子手,眼下在他们镖局分行上班。   有县里捕头的弟弟在镖局上班,有以前干更夫的,还有仵作的儿子。   最多的是退役的军士,伤手伤脚指定是不能要的,但是少只眼睛、缺根手指头、鼻子少一半啦,那还是没问题的。   当初外地招工这些事,全是富贵和郭老大他们跑的,宋福生没空去外地。   这不嘛,富贵向宋福生邀功,“你看看,是不是招上来的都不错?” 第七百二十二章 千里难寻是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   宋福生和钱佩英对视。   夫妻俩一起感叹:兴隆县真是人才济济,凑齐这些缺鼻子瞎眼睛的,也是难得。你就是出门特意划拉都不好找。   难怪千里马最初营运查的那么严,几次去办通城证,一级级卡戳,就差拔高到二级。   要知道二级就是官方的了,那是给朝廷和军方在走运。   在宋福生看来:   就是换他是守城门的也会查的严。   你瞅瞅,一个个形象和犯罪分子似的。   哪像运货,倒像抢货的。   瞧着吧,随着皇上一统江山,京城彻底繁荣起来,赶明这些人进京还会被查,他都已经预料到啦。   原因是,他怕京城丑拒,说这些押运人员影响市容。   钱佩英噗嗤一下笑出声,小小声对宋福生说:“你那二堂哥和富贵在这里就不稀奇了。”   是啊,那俩人被比的,形象居然算是正常。   镖局分局的大门口,独眼宋福寿正拿着单据在换班。   千里马目前的运营模式是,只有随队走的三道杠大队长很辛苦,因为要负责押运整条路线。去,走整条线,回,走整条线路。   而其他普通押运人员,到了分局点就换班啦,由二道杠中队长带着向回走。   像是这趟。   奉天来的押运人员递交接力棒,接过京城一路来的货,由中队长带队返回奉天。而分局当地的押运人员是接过货,随大队长接着向最后的目的地进发。   千里马眼下的营运范围,囊括从奉天到京城路过的所有城池业务。   镖局分店大门口,车水马龙,熙来攘往。   四壮都不得不出手帮忙,用眼神瞪着押运人员:“慢些卸货装货,有瓷器。”   而宋富贵和高铁头早就走了,和当地的麻老三带着举人们去客栈。   一脸麻子的麻老三,自从收到消息,知晓东家要带一帮大兄弟来,早早就去客栈给定好房间。   他在兴隆县找了一家性价比最高的客栈。   不仅要干净、价银实惠,要给举人们安排在同一楼层,最好附近住的全是我们的人。   而且他作为当地人,还很了解客栈背景。   他深知哪几家黑店不能去。   有那黑店,有那种人品不咋滴的小二会和当地品行不端的人有勾结,别出现迷药偷盗之类的。   万万不能出现这种事情,绝对不能给东家丢脸。   “老爷们,请,”麻老三猫着腰做出请的手势。   举人们一边笑着说:“这真是去哪里都不用操心,”一边三三两两结伴进了客栈。   客栈收银这里,举人们该聊天就聊天,并不着急问店家住在哪间,会有人安排的。   没一会儿,大管家宋富贵和实习管家高铁头果然开始安置。   你二人住这间,你二人住那间。   举人们早就习惯被安排。   高铁头记茬啦,有举人纠正:“高侄子,我之前是和孙举人一屋的,那我眼下,到底是听你的和张举人一屋,还是仍和孙举人一屋?”   “和孙举人,和原屋人就行,是我记错了。”   高铁头很怀疑,他再这么伺候下去,这些举人老爷们的自理能力会更差。   这些人到点儿就向他要牌子住宿,到点儿就问他什么时辰开饭。带的那些小厮纯属摆设。   铁头在心里嫌弃这些举人老爷们时,宋富贵不满的看他后背一眼。   才几十、上百个人就能记错?   那么年轻,还不如他的记性,说明不是记不住,而是铁头没用心记。   这样可不行啊。   富贵心想:   回头得提点提点。   往后福生身边的朋友会越来越多。   咱即使做不到马上帮福生分析出,来者和谁谁谁都有什么关联。   最起码要做到来人拜访时,咱要能准确称呼出对方是姓什么的大人吧。   咱要是叫错了,那是在给福生丢脸,那很失礼。   所以说,这次带这些举人们上路的机会多难得,年轻人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不是说非要等到了那天再用心,是时常就要培养这种能力。   只有每件事都要用心认真的对待,才会成为惯性和培养出本能。   “来,各位老爷们,上楼前,请听小的啰嗦几句。   这个客栈,出门左转直走,看见岔路口,那条街上有许多铺子,吃食摊子。   眼下应是还有没收摊的,卖的不贵,那条街是本地老百姓常去的。”   麻老三在宋富贵的授意下,喊话道:   “各位老爷们可以去置办一些补给,干粮啊,冻玉米,芋头,等等。在那条街上走一走,应是都能买到,路上烤火时烤着吃能垫个肚。糖啊,茶叶啊,也都有卖的,就是可能不如您们奉天。”   举人老爷们表示知晓了,小厮们纷纷代他们点头。   宋富贵站在楼下补充:“要注意安全,贵重物什看好喽,买完不要乱走,尽快回来,早些休息。明日店家会煮好早饭叫大家起身,祝各位老爷们睡个好觉。”   “辛苦了,”对于宋富贵和高铁头,老爷们是不摆谱的。   这属于宋孝廉的家人。   宋富贵带着高铁头、麻老三正在嘱咐店家话时,杨明远落后上楼安置的举人们一步,走过来问:“宋叔他们不在这里住吗?”   高铁头回头说:“我三舅他们今夜住镖局后院,杨举人早些休息。”   过一会儿,又有一位崔举人下来道:“能否随你们一起回镖局?我想寻宋孝廉,让他和我一起去拜访好友。”   宋富贵扭头道:“崔老爷,兴隆县有您好友?”   “是啊,是这个县的县丞。早些日他就给在下传了书信,让务必来了这里与他叙旧。我想着,给我这位好友正好介绍介绍宋孝廉。”   崔大人的这位县丞好友,书信里可不止是让路过叙旧,还在信里诚挚邀请去家里住。   但是崔大人很喜欢和大伙一起住,觉得自在,也不想麻烦好友,去别人家住还不如住客栈。不过,饭还是能吃一顿的。   宋富贵眉毛微动。   想必福生会乐意去这一趟的,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嘛,咱镖局分店可在这里。   这晚,宋福生和崔举人与兴隆县县丞喝酒喝到半夜才归,聊了许多。   出门时,这位县丞的好友又多了一位:来自奉天的宋福生。   这晚,还发生了一件事,出去添置干粮的举人,腰上的香囊被偷。   张举人被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上挂的香囊不见。   回忆起来就是有几名壮汉,曾在他们走路时,给他和小厮、其他举人们撞散开。然后其他印象再没有,体貌特征都没有注意。   报官吧,不行去找喝酒的崔大人和宋福生,让崔大人麻烦县丞好友给捕头施压寻一寻,丢银钱不要紧,那里有他的名戳。   戳丢了,就相当于在现代丢了身份证,怎么考试。   宋富贵听说后,赶到这条卖吃食的小街上,听完前因后果就说了一句:“麻老三。”   麻老三一点头就走了。   也就是过了半个多时辰,不足一时辰,麻老三就将张举人的香囊送了回来。   举人老爷们纷纷看傻眼,只能感叹:这真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据说,那个一脸麻子的壮汉,先将消息放给小弟们,要寻一个什么样式的香囊,随后就直奔县边上的黑赌点逮人,一逮一个准。   张举人更是感慨至极,就自己这种只知苦读书,没走过远路的模样,即便带三五个小厮随行又能如何。   山高路远,要是没有宋孝廉一路引领,就这次丢戳事件也让他的前程完啦。   杨明远全程围观。   他望着宋富贵和麻老三离开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宋叔在底层民众中的势力。   只看他们这一路走过就知。   假如有一天,当然了,宋叔不会这样,只是假如啊,宋叔要是有了难,这一路住过的那些贫穷小村庄就能帮忙,更不用说这些盘踞在各县鱼龙混杂的人员了。   宋富贵不知杨明远心中所想,知晓会不带功与名的微微一笑:   那是。   别说找个小破香囊,就是眼下让他们再给陆家军送粮,都不会是当初那个寒酸模样。   他们要是现在再给陆家军送粮,会路过一个地方,就能添上一些人手。   这些人在招工时,他、郭老大、宋福寿、四壮、王忠玉,他们几个就研究过,咱招那种真心想“从良的”,招那些不被大众认可的。   甭管是不认可他们曾经当军士丢鼻子少眼睛的长相,还是家庭背景,母亲可能当过妓女之类的,或是他们的经历不被认可。   总之,就招那种重出江湖想安安稳稳吃饭会发现很难的,没关系,我们千里马给你们提供就业机会,只要你珍惜。   宋茯苓在镖局后院用热水泡脚,和她娘唠嗑说:“富贵叔是真有才,可惜文化水平低,没赶上好日子念书。你看这房子能买到最便宜的,招人做事也有两下子。”   钱佩英赞同:“你爹说了,都不忍心给他放在身边当管家,怕大材小用。多锻炼锻炼,撒出去,再给指路子让他做些什么,提供些钱,你爹说,你富贵叔十年就能成地方一霸。可是你富贵叔一心一意要跟在咱们身边。”   宋茯苓闻言笑:   “让我爹好好琢磨琢磨家里人的前途真行,到时候咱家竟出霸王。   我当小霸王,哈哈。   西南霸,东北霸,江湖上,钱庄上,商会上,跺跺脚能抖三抖的人物。   到时候让东北霸我奶,和西南霸富贵叔遥相呼应……娘,我想我奶了。”   钱佩英:你想的也太突然了。   宋茯苓就感觉自己好像忘记点什么事嘛,忘记想奶奶啦:“娘,我是真的想她啦。”   与此同时,任家村,宋九族家大门口。   马老太身后站着一排要饭姑娘,这些姑娘们带着各种年纪的小弟弟。   看到宋阿爷出来,丫头们齐刷刷行礼,“给老老太爷请安。”   宋阿爷差些让烟袋锅子烫到嘴,一边指着这些丫头,一边拧眉问道,“这都是些么?”   马老太举着火把说:“我领回来的。”   马老太家里。   宋福财、宋福喜两兄弟,携妻、携子、携闺女,身上扛着行礼问道:“娘,我们这就走啊?”   马老太说,不走等啥呢,等我给你们铺褥子睡觉呢。你们不去老三家,哪还有地方睡觉。这屋子炕要空出来,给这些要饭孩子。   老太太看向打自个身边走过的朱氏,忽然又说道:   “你们别去老三两口子屋里睡,当大哥二哥的注意一些,那是弟妹的屋子。就准住在踏踏米上,或是米寿屋里,反正自己找地方安顿。也不准乱翻东西,朱氏,我说你呢,听见没有?”   给朱氏气的,老三两口子不在家,老太太成了锁头。   没领丫鬟们回来前,她和大嫂只能给老三家里打扫。那时,老太太也是恨不得嘱咐物件连碰都碰不得,这又嘱咐。   偏心眼,纯偏心眼,还哭,想胖丫哭过。   没控制住脾气:“娘,我早就不那样了好嘛,您老至于给我单拎出来说嘛,还当着这些要饭丫鬟的面前,让这些新来的怎么想。”   宋福喜用膝盖顶朱氏屁股:“娘才说你一句,你就顶八句。快走,别挡在门口,我这要背不动了,”俩闺女和金宝的被褥都在他身上扛着。   朱氏向前一个踉跄。   讨厌,先是你娘下我面子,你又下我脸。   宋福喜,我怀疑你日子过好有变心的兆头。   咱都不晓得朱氏是怎么从这个话题扯到变心的话题上的,腋下夹着脸盆脚盆一路嘟嘟囔囔,宋福喜扭头气道:“不能,你将心放肚里吧,我娘不能让。”   “那要是能让,你就休我呗?”   大伯哥宋福财和媳妇何氏对视一眼,咋的啦?   何氏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想听老二说:“我不休,我稀罕你”的话呗,但老二就是不说。一个不说,一个就找茬磨叨。   你说都多大岁数了,谁家能活的像老三家似的?   何氏认为:二弟妹纯属吃饱了撑的,有时不挨揍像浑身刺挠。   马老太家。   一排排姑娘将头发放在盆里,正在洗头发。   王婆子她们几个老太太登场,训话道:   “给那大脖子用手搓一搓,你瞅瞅那都能搓出泥条。”   “洗完领篦子木梳,互相给通发,互相给抹虱子药。” 第七百二十三章 微风轻送心吹动(两章合一)   宋茯苓教家里孩子们背过: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有一阵,家里的孩子们就是唱念着这个,上山捡柴、下河淘气,帮大人干活。   老太太们对收留的乞讨姑娘们说:“按照年纪大小,站好。”   二十四位姑娘披着一头湿发,急忙小声探讨谁大谁小站好位置。   葛二妞对打头的姑娘道:“你就叫立春。”   “谢老太太赐名。”   “你叫惊蛰,你叫清明,立夏,芒种。”   王婆子望着面前个头娇小瘦巴巴的女孩,“你没站错位置嘛,没有?那好吧,你从今往后就叫小暑。”   又给其他姑娘们随着走随着起名:“立秋,白露,寒霜,立冬。”   田喜发的老娘也告诉她面前的姑娘们:“大雪、小寒、雨水、春分、谷雨……”   当马老太与宋阿爷将心中所想沟通完赶到点心房时,新来的这批姑娘们已经换好了各家给凑的旧衣裳。   虽然有补丁,但是干干净净,比她们以前穿的好太多。   这些孩子再不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家可归。   王婆子她们不仅将姑娘们的名字和穿着给安排的利利索索,而且还在马老太进屋时,抬过一张椅子,热茶也泡好,让马老太坐下端着茶碗训话。   马老太坐在最前方,撇了撇茶叶沫子。   她抬眼先看了眼李秀、大儿媳、二丫她们这些大师傅,然后才看向二十四位姑娘们说:   “学徒要有学徒的规矩。   当师父的将手艺不藏私的传给你们,你们要有所回报。   三年。   三年内,你们无论身在何方,挣了多少银钱,都要归于我,和咱们点心创始人胖丫,以及你们各自的师父。   谁的徒弟做的好,做的多,就代表哪个师父挣的也多。”   大师傅们心中一片火热。   本来还担心是抢饭碗的,原来是给她们鼓荷包的。   马老太抿了口茶,她就知道是这样。   不下猛药,怕这些大师傅们不用心教。   有几个是她胖丫的人品。   她的胖丫,才是真真正正心肠干净、没心没肺、不求回报的好孩子。   “丫鬟们也不要灰心,是三年没有工钱拿。   但是,听好喽。   我们点心店,每年会在你们中间评选出三位最挣钱、最能干、最上进的丫头。   我将送这三位丫头的弟弟入学堂。   只要你们的弟弟是那好样的,我会一直供他们读下去,直到科举。   就是这里面有那种不会读书的小子,我也将送那好丫头的弟弟学一技之长。   让他们长大后,堂堂正正跪在你们爹娘坟前上香。   让你们应了当初答应爹娘会照顾好弟弟的心愿。”   姑娘们忽地攥了攥拳,有的姑娘眼圈含泪,咬着牙在下决心。   马老太微挑下眉头,要的就是这效果。   咱家丫鬟不用伺候主子。   咱家丫鬟只要自立自强,她敢说是最有未来的丫鬟。   在她这里,凡是好样的,都能搏出个将来。   今日之前,过去种种已经过去。   今日之后,只要跟着她马老太好好干,她就敢将话放在这里,即使手掐死契,但任何一个丫鬟都不会被随便许配人家。   她从来求的只是双赢。   希望将来这些小丫鬟们,各个给她玩命搂钱。   也希望这些小丫鬟们靠着一双劳动的手,将来各个能嫁知疼知热的好夫君,各个站在弟弟面前,能受到弟弟和以后的弟妹从心往外的尊重。   甚至是三赢。   这也是马老太刚才和老爷子聊到的。   老爷子说:“缺做点心的,买丫头就中,你怎的还领回一帮男娃子,你知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   马老太回的是:“老爷子,这些男娃子并不白养,有那种将来会念书的,十年后,他出息,咱家脸上有光。即使全不会读书,我想着该培养一批忠心耿耿的管家。”   二十多个男娃娃都给福生当管家?那等他们长大还来得及不?   再说管家不是有一个富贵外搭一个铁头吗?   “那哪能,老爷子,你忘啦,咱家可不止有个福生,还有金宝、米寿这一批会出息的。他们长大后,将来也要有得用的人。”   宋阿爷听的心头发烫,想象未来的望族之家,眼神直勾勾的。   那阵马老太都走了,他还没有回过神。   他大儿子听到老爷子嘀嘀咕咕着:“我要好好活着,我可一定要多活几年。”   从这日起,在宋福生他们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   二十四位丫鬟齐刷刷打蛋清。   二丫板着小脸训话:“这是你们该练的基本功。基本功练不好,做啥都白搭。”   二十四位丫鬟,凡是杀鸡杀鹅就上手,只是宋福生那一家子馋鬼不在,家里杀鸡的时候不多。但是不怕,村里人都会给找机会提供方便,就差杀到外村去了。   这不嘛,任公信过了桥,双手插在暖袖里喊道:“我家要杀鸡,来个人啊。”   丫鬟里,名叫冬至的,立马从后门跑了出来,该排到她啦,跟着任爷爷就去家里逮鸡杀鸡。   为何要如此呢。   因为马老太说了,“丫头们,不要指望任何人能护你们周全。点心不仅要做好,而且要敢于走夜路赶夜车。将来,万一遇到拦路抢劫或进店闹事的也敢拎刀就上。”   所以说,这些丫鬟们没有赶上好时候啊。   没有赶上皇朝那阵最乱、燕王还没登基就在路上讨饭,自然也就没有宋九族他们逃荒敢于杀人剁脑袋的魄力。   又没有人可杀,咋整,拿鸡鸭鹅狗猫练手。要练到见血眼不眨,练出不惹事但咱也不怕事的气场。   田喜发不押镖的日子,就多了一个活计,“胳膊抬起,瞄准射箭。”   二十四个丫鬟,以及稍大的弟弟们,清早就对着稻草人练箭。   过一会儿,宋金宝又嫌弃:   “爬,爬网不会吗?咋就那么笨,害臊什么,这不穿着裤子没露腚。   难怪我姑父不乐意教你们,我也不乐意知不知道。   你们还是丫鬟的身份呢,都不如我这个金宝小少爷和你们的胖丫小姐。   胖丫小姐嗖嗖嗖就能上树,跟玩似的。”   恩,也不如米寿小少爷。   金宝骂着骂着忽然意兴阑珊,仰天长啸:“米寿,我想你啦,你快回来和我一起教这些笨蛋!”   特娘的,还要教这些麻烦精识字,俺字还没认全嘞,最近都累瘦啦。   姑娘们抹着汗,累的胳膊抬不起,耷拉着脑袋又回点心房接着受蹂躏。   李秀呵斥:“说多少回步骤,长那脑子怎么就是记不住。”   朱氏呵斥:“没吃饱饭吗?一天六个饽饽三顿饭,干是干,稀是稀,牛奶喝着,搅蛋清怎么就是慢。”   晚上,除马老太外,另七位老太太又牵着牛车骂丫鬟们:“才多大的年纪,赶车还不如我们个老太太。”   连最温和的田老太太都嫌弃着:   “你们要惜福啊,这才哪到哪就嚷累。   累什么累。有吃有穿,不用跪着不用给主子洗脚,教你们站直去挣银钱的本事,去哪家当丫鬟能有这种好事。   想当初我还刷屎尿盆子呢,接到赏银就差跪地给人磕头。   你们知不知晓外头想挣银钱比吃屎还难,要拿出吃屎的决心尽快学会本事。”   才操练几日啊,二十四姑娘再站在马老太面前就像脱胎换骨一样。   最起码做到眼神坚定,不再是当初刚到家里时活一天算一天的模样。   连她们的弟弟都是。   最小的男娃爱哭的都不哭了,争着抢着要帮宋阿爷放鸭子、扫院子。   这些新来的齐心协力认为:   宋家好,才是真的好,她们才能更加好。   她们更是从今往后有了姓,在搏出前程前,大家一起姓宋。   ……   和老家二十四位丫鬟经历很像的,还有在赶路的杨明远。   他觉得自己每日在行进中,都会有进步。   不停地汲取宋福生心中的精华,那是过尽千帆的智慧。   每每畅聊过后,年轻的杨明远都会深思。   到了夜里住宿,他要么伏案洋洋洒洒将心中所想抒发。   要么查看书籍。   有些书没带在身边,或是压根就没见过,他就会去问同行的五十六位举人,是否带了某方面的书籍好借来翻看。   恨不得将宋福生的论点都能做到引据经典。   像是路过兴隆县,宋叔经崔举人介绍见过当地县丞,坐在车上无意间提起:   这个县啊,经过这次疫情和天灾后,实际上,县衙只能勉强做到,百姓们即使吃不饱饭也不会揭竿而起的程度。   听说,大户家的折箩,每日都会被分抢一空。   杨明远当时脱口而出说:“可笑的是,外面食不果腹的百姓那么多,大户们却在里面浪费,宁可放坏喂了狗也不会可怜穷苦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明远啊,你觉得大户们应该省吃俭用去接济穷人是吗?   应该?不对,你极端了。   你说的那不是正常人,是正常人就做不到如此程度。   你我眼下车里有许多吃食,咱们路遇这么多乞讨者,你施食了吗?   抱怨前,先设身处地想想自己。   所以,要照你这么说,凡是大官见到百姓难处就要伸手帮一帮,不帮就不是善人?”   连续反问,宋福生才下结论:   “那朝廷就会乱套,官员是有任务分工的。   你不能凭着自己官大就伸手乱管,百姓也有穷和富的。   我们与其抱怨在这个体制下会存在的问题,不如去动脑想想,要么改变这种体制,要么如若你是兴隆县的知县,怎么能让那些大户真心诚意的帮一帮穷苦的人。   在我看来,做官和会做官是两码事。   像奉天就做的很好嘛,不过奉天是特例,毕竟是老皇都,皇上眼皮子底下的官员都有能力,留守的自然也会解决问题。   咱们奉天在自救方面做的还算不错。值得讨论的点是,怎么能做的更好。”   杨明远听完后,觉得自己或许对世间的多面和人性的复杂,包括对自己的认知还不够深刻。   他对富人和穷人的看法,有时确实极端。   可能和自己出身有关,有些仇富。   他提醒自己,要改一改这些偏见,否则文章中会体现出来。往后也有可能由于这个心理,行事偏激,那样的话,当不好穷苦百姓眼中的好官。   像是宋叔还和他讨论过难民们的安置,聊过读书为的是什么等等寻找自己的话题,就随口说,杨明远就觉得受益良多,心态也变的越来越平和。   赶路的过程中,杨明远在文章里每每提到宋福生,都用恩师这个词汇提及。   宋福生也愿意和这个后生聊。   纯纯的古代年轻读书人,和他这个赝品不同,还是咱老百姓家里走出来的年轻人。   贫民再难出贵子,他不喜欢这句话。   宋福生还是偏心的认为,咱小老百姓的生活要更充满希望才好,杨明远最好能成为许许多多贫寒学子心中的灯塔,那样,生活才更有盼头不是吗。   在路上,也感受过这个年轻人看他睡着给盖被子,给他脚下塞热手炉,给米寿小心抱下车,送到另一台车里安顿睡觉。   也挺依赖的,可能是没父辈吧,能感觉到杨明远有一颗想贴近他的心,这些,宋福生都知晓。   以上,宋茯苓通通看在眼里。   她对杨明远最大的善意,不会是杨明远总想宋姑娘长宋姑娘短往她身边凑,她就觉得人家挺好的,与人笑呵呵讲话。   而是她不会和杨明远怎么接触,也不会对老爸说其他。   杨明远要是有本事的话,就能做到和她爸自然相处,全凭杨明远自己。   那份善意存在对贫民读书人的鼓励。   这日,在钱佩英好不容易长了十斤八斤肉,又被赶路折腾的瘦回不足一百斤体重时,大家终于到了京郊边上。   举人们纷纷下车活动活动腿脚。   望着那些打从身边过的赶考者,离城门这么远就能看到有好多人了,他们也终于操心了一把问道:   “宋孝廉,不知林举人、丁举人、谢举人有没有派小厮接应咱们。   你瞅瞅,如此多的赶考者,要是没有事先就安排好,咱们连住的客栈都没了吧?来的又有些晚。”   宋福生寻思:我又不能当你们面前拿出望眼镜瞅,你们问谁呢。反正他们是说会帮帮忙找客栈的。   就在这时,米寿眼睛贼尖喊道:“姐姐,快看,那是小全子,他带人来啦。”   宋茯苓心里微微一动。   她之前赶路有猜过,陆畔畔人不在家,会不会细心的安排呀?   果然,陆畔畔还是那个最可爱的人。   举人们也兴奋的脸红:哎呀妈呀,发现没?到关键时刻还得是陆同年。 第七百二十四章 我们是借光的啊?(一更)   小全子带五名小厮骑着马奔腾而来。   下马,他就跪地。   身后的小厮们也随之单膝跪下,向宋福生致意。   宋福生身后跟着几十位举人,大家急忙一起大步迎了过来。   宋福生弯下腰,双手扶起小全子。   他每每看到小全子单臂就心不好受,也是和他出去才少条胳膊。   还好,这小子非常要强。   上回重阳节,顺子去家里有讲过,讲小全子自从失去一只胳膊,打那之后就天天练习另一只好胳膊。   以前有点左撇子,啥事都爱用左胳膊,要不然能被敌军砍掉左臂嘛。   眼下却练习的,用右手穿衣吃饭骑马射箭,样样都不输给有两只手的人。从不抱怨生活中的不幸给自己带来的不便。   “你咋来了呢,我以为你随你少爷去征伐了哪。”   小全子见到宋福生,那是从心往外的亲。   仰头道:“先生,小的没去,少爷给小的安排了别的活计。小的就一直留在京城大兴土木来着。”   恩?大兴土木。   “要盖房子啊?”   “算是,也不是。就是按照少爷的意思将他院子全部翻修,好多都推倒了重建。”   宋福生立马就认为自个明白了。   对,陆畔年纪可不小了,给大将军守完孝真该成家了。   那是独苗苗,那要尽快生下继承人的。   陆家可与咱小百姓不同,家里确实有爵位要继承。   “上回你少爷去,我咋没听说这事儿啊,怎的,少夫人人选已经定下啦?”   小全子勉强让自己不去瞟宋姑娘,心里直嘀咕:   你说他欠不欠嘴吧,怎么才照面就扯到这事上。   要是师父在,一定不会像他似的聊稀碎。   “啊,定下了。”   “是贵府老夫人和夫人给选中的?”   小全子硬着头皮,诚恳地望着宋福生回道:“啊,是老夫人和夫人相中的。听说,很是相中。先生,先生那什么,再具体的就别问小的了,小的真不太清楚。”   小全子是真怕先生问出是哪府姑娘啊?那他该咋回?   宋福生了然。   可不是,估计小全子知道不了太多。   古代这里,不兴自由恋爱。   小伙子和大姑娘家见面的机会极少,咋可能像现代似的俩年轻人想搞对象就搞对象,都是父母给做主就算。   宋福生甚至怀疑陆畔本人都不太了解未婚妻,更不用说小全子了。   不过,陆畔都能听话的开始拾掇院子,还能亲自画图纸装修房子,这说明已经点头应下婚事,就等打完仗回来求娶,这确实是好事一桩。   先成家,再立业,不能可劲儿的立业却不成家,本末倒置啦。   有了小家,再建功立业,军功章有妻子的一半,以他这个过来人的经验来看:那幸福度绝对比单身汉强出太多。   觉得自己离真相很近的宋福生,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   附近听到这番话的举人们也很振奋。   陆解元要成亲啦。   陆解元可是他们皇朝响当当的头号黄金单身汉,即将要有花落陆家。   真好。   陆解元虽然没有继续科考,但是回头打了胜仗再成亲,这不比科举还要双喜临门?   宋茯苓站在一边,旁听这一切,面上毫无波澜,就像和她没关系似的。   就连钱佩英与她小声私议:“陆畔要成家啦?哎呦,那个姑娘得多优秀啊。”   宋茯苓也是一副赞同的模样:“是啊,娘,想必那姑娘一定才貌双全。”   米寿疑惑啦,怎没听哥哥讲过这事儿?哥哥倒是总问姐姐来着。   那日,他困觉,有的没回答,哥哥还一脚脚踹他,总给他踹醒问,可冷酷无情了。   米寿扯了扯宋茯苓的衣角:“姐姐,还能有你好看?”   “能有。”   “我不信。”   多少猜到一些内情的宝珠,望着干娘和米寿的背影,眼神闪了闪,心里直没底儿。   而站在宋茯苓身后的桃花是脸通红,连着耳朵也红,就像她干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妹妹心理素质也太好了。   怎办?她眼下就开始控制不住的想象掀开那日,三舅和三舅母该是何等的表情。   会不会揍胖丫啊?   要是胖丫挨揍……   桃花攥紧手上妹妹送的镯子,下定决心:那她就扑过去拦着,总是不能妹妹挨巴掌的。要是罚跪,她就陪妹子一起跪。   这头,宋福生和小全子终于聊上了正题。   “是丁公子和林公子他们让你出城迎的?”   小全子疑惑:“先生,什么丁公子林公子,没见着过表少爷啊。小的是掐着天数日日跑京城分镖,打听出你们何时会到才来的。你们分镖那里也说不清,所以近几日,小的天天带人跑城外,就是为特意迎接先生的。”   小全子又告诉宋福生道:“我们少爷在远征前就下过命令,先生一家进京赶考务必要住进陆家别院,这样才能休息妥当。别院早就已经准备好啦。”   “不不,你等会儿。”   宋福生打算捋一捋。   也就是说,小全子不是丁坚他们派来的。   那丁坚他们给没给定客栈?   其实最初也没想麻烦丁坚林守阳他们,毕竟咱家在京郊也有分镖。   但是京城有一点特别讨厌,就是不像其他城池交了定银就能定下房间,这里需要有保人。   这保人吧,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说你有担保资格,你就有。说你没有,你拿着银钱仍旧预先定不了客栈。   说白了,就是需要有身份的人去打声招呼。   这里毕竟是皇城,一板砖扔下去都能砸死好几个官员的那种,再赶上科举,城内指定是人满为患。就是不准提前定房,将房价炒高,镖局的手下去,白搭。   宋福生有点尴尬,回眸看向听闻这番话的举人们。   举人们听了半晌,才搞明白:   啊,合着陆解元的小厮不是来迎他们的,是只迎宋孝廉一家。   举人们此时还不清楚,连同丁举人他们也是如此态度,只要能给宋福生一家安排妥当就行。   丁坚他们将这些人忘了,也是因为听说陆家别院早早就准备起来,那说明已经对宋福生有安排啦,那他们还忙乎什么。   你说啥?都是一个地方来的需要照顾?照顾那些举人?   公子哥们:没有宋福生,他们认识那些人姓甚名谁?要是只凭着一个地方来的就攀关系,他们得活着累死,族里的穷亲戚就够喝一壶的。   陆解元也是此种心态。   最初嘱咐小全子就没考虑过其他人。   什么同年,他还有同袍,战友,都这么安排还完了呢。   到关键时刻,举人们发现,唉,啥也别说了,还得是宋孝廉,一辈子的好朋友。   你听听,宋孝廉拒绝了。   宋福生对小全子说:   “好意,我心领了。   这么的吧,全子,我看前方搜查挺严,排队不知会排多久,你给我们行个方便带进城,然后我们去寻客栈或是去赁房。   我们一家不能去陆家别院住,这算怎么一回事,不妥当。   你不用劝了,指定是不妥的。   再说我们这一路都是一起的,啊?”   小全子立马改了口,重新单膝跪地:“先生,求您一定入住陆家别院,别为难小的。”   又站起身。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所谓的举人老爷,还不足以让小全子跪地说话。   他对举人们喊道:   “小的代我们家少爷,迎诸位老乡举人,入住陆家别院。   相信府中老太爷和老夫人知晓此事,也会觉得这是善事一桩。   各位举人,请。”   举人们一听老太爷就心头火热。   老太爷那是谁呀,那是当朝宰相。   请原谅他们豁出面子不要也要沾点儿边,明知是顺带的借光也要装憨顺杆子向上爬。   又看到小全子改口,做出了请的手势,好些个举人望着宋福生笑:“上车啊,宋孝廉,就上车吧。”   宋福生扶额,无语的笑了笑,“好,上车。”   小全子当即心里一松,多亏急中生智。   自己咋就这么笨呢,挺好个事,差点又聊稀碎。要是师父在,一定比他强。   “小少爷?小少爷。”   米寿爬上车的动作一顿,回眸看向小全子。   “我看你带八骏来啦,要不要骑马?”   米寿眼睛一亮,“真的能骑?这里可离京城的门口不远。”   这一路,姐姐都没敢骑,因为官道上不止他们一伙,还有许多赶路者。   姐姐怕太飒啦给姑父添麻烦,他也怕自己太可爱了给姑父惹出麻烦。   小全子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就骑到城门口,别走中间的路,跑两边踏不到人不就行了?   “当然啦,小的是国公府的,小少爷你是定海将军叫一声弟弟的。”   对噢,我是弟弟:“骑,骑马,姐姐,你骑不骑?”   “驾!”   “驾!”   宋茯苓和米寿并驾齐驱,米寿坐在小全子的怀里。   宋福生掀开帘子看着儿女欢快的背影,这一刻,他一点儿也不后悔借陆府光。   杨明远掀开车帘,望着宋茯苓挥舞马鞭的背影:   她还会骑马?他都不会骑。   以前买不起马,也就不会。看来这回科举结束,自己也要买匹马练习。   其他举人们:哎呦,这大侄女真有两下子,你说宋孝廉是咋养的闺女呢,样样都行。 第七百二十五章 京城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二更)   当几匹马率先跑出很远时。   小全子才大声对身旁的宋茯苓喊道:   “宋姑娘,我们少爷说啦,您这次进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去哪里都成。您就算给京城翻出朵花儿来也是使得的。小的会全程陪同。”   小全子想起师父顺子私下提点他的原话就是:   少爷在外吃苦受累征战,宋姑娘在京城怎么耍都不过分,那是少爷靠玩命挣得的特权。   你最好给安排到,让宋姑娘享受双份福气,将少爷的那份福气也享了才会不亏得慌。   免得想想就呕得慌,一群公子小姐在京城花花世界享福,只有咱家少爷年纪轻轻在外吃风沙。   宋茯苓心里想着:陆珉瑞,难道我在你心里有当纨绔子弟的迹象吗?还给京城翻出多花儿来,我没事儿翻它干什么,嘴上却是:“哈哈哈。”笑的那叫一个肆意,笑的确实像个纨绔子弟。   米寿听了这话,坐在小全子的怀里,突然问出灵魂一问:   “那你们少爷有没有告诉你,当我姐和我,与他未过门的妻子,在某种特定场合发生冲突时,你该当如何?”   我?   小全子差点儿咬了舌头,搁哪呢那未婚妻,那不是你姐嘛。   “米寿小少爷,有没有人说你想的太多了。”   米寿微微一笑,说话的语气很像宋福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宋茯苓闻言又是一阵杠铃般的笑声。   杨明远掀开帘子,望着宋茯苓边骑马边侧脸看向国公府小厮的笑脸,听不清在说笑什么,只知一路行来这么多日,唯有今天宋姑娘才笑的如此开心。   他也情不自禁的眼神柔和,跟着笑了笑。   宋茯苓和米寿先过城门啦,没有等后面的大部队。   米寿:我有遵纪守法伸直胳膊等待搜查来着,但人家不搜,让我不用客气,然后我就大摇大摆的进了京城。   过了这么多城门,就属这回最有派。   京城欢迎我。   过了城门,宋茯苓一手牵马,一手牵着弟弟,正望着红墙绿柳的古代京城,面前忽然出现几名小厮和两位姑娘。   两位姑娘齐刷刷行礼道:“奴婢诗情,奴婢画意,给宋小姐和米寿少爷请安。”   这名都叫出来了,看来是没认错。   宋茯苓和米寿就被簇拥着上了马车。   小红都不管了。   车里有花茶,有点心,有六样果盘,还有丫鬟正用香香的帕子给宋茯苓和米寿擦手。   城门这里,宋福生他们才赶到:我孩子呢,这里可没有电话,别丢喽。   然而宋福生已经顾不上喊“茯苓呀”,因为小全子身后跟着守城官员向他走了过来。   守城官员极其有礼又客气的接过宋福生递过一沓的通城书。   各位举人的这些文书一直在宋福生这里保管,虽然人家守城官说不用,但是咱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这里可是京城,别给国公府惹祸。   再者说,他们不担心,咱们还害怕呢。   别再出个刺客啥的,赖在咱们没查验文书的身上,至多让小全子出面就是行个方便走的快些罢了。   宋福生又向守城官讲明,最后面的文书是押运队伍的通城证明,指了指望不到尽头的后方队伍,富贵已经跑到后面去指挥了。   “放行。”   守城官一声令下,宋福生感觉自己耳边,就像有无数个衙役在连声喊话:“放,放,放。”   借宋孝廉光的举人们,下车步行过城门。   他们望着身旁那些散客队伍,那一张张也都是赶考者的脸。你看,你们就不行了吧,你们得排队,不得排到天黑去啊?多焦急。   旁边排队的学子们,也在回望着宋福生他们这一行人,这是谁家的啊?   特权。   无论是随着宋福生进城的举人们还是排队的男人们,心中都震荡着:这就是特权。   像个大型旅游团似的,宋福生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过了城门。   顺子安排其中两名小厮:“去,随富贵老爷去趟镖局,然后给富贵老爷带路到别院。”   这面宋福生终于在人山人海中找到闺女,扶着钱佩英正要说话:“你俩怎么上人家车了呢,认识不啊?就上去坐。”   “奴婢诗情,奴婢画意,给老爷、太太请安。”   陆家别院。   跟随宋孝廉来的举人们,望着这闲庭豪院,像被定住了般。   n. 第七百二十六章 相思本是无凭语(一更)   陆家别院,名为“缘溪”。   一进大门,影壁浮雕图案“松鹤”。   精美的抱鼓石墩,更是表明这是武将之家。   武将?   宋福生就看向小全子。   小全子笑:“先生,这里是皇上专门赏赐给我们家少爷的,这里不是国公府的别院,府里别院在京郊外。所以说,先生,您到了京城,怎么能不住在这里。”   我们少爷不也住过您家嘛。   他住住您家,您住住少爷家,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你看这事儿整的,您太客气了。   以至于带回几十位多余的人。连说住过您家的话都不能讲,说话不便。   得说小全子这话,真的让宋福生心里一松。   就感觉住陆畔私人的房子,比住国公府的别院,心理压力小出很多。   国公府,陆畔院子里二把手卢管家,带着一众小厮和家丁迎宋福生和举人们入园。   而另一面,钱佩英她们女眷走的是另一个门,面前也站着一众管事婆子带丫鬟在行礼。   “给太太请安了。”婆子圆圆的脸,笑的真诚且讨喜:“太太,您唤奴婢李家的就成。”   这位打头的管事婆子不是别人,正是小全子的亲大姨,姨母外甥的关系。   小全子失去左臂后,家里在府中地位有所提升。   奈何小全子的亲爹娘不善言辞,实在是张罗不起来什么大事小情,就只能继续管着花园。   小全子和姥姥一家更亲,和姨更是比对姑亲。   这次少爷大刀阔斧装修房子,一副要真成亲的架势啦,真成了亲,少爷院子里就不能只有一帮男管事和小厮家丁,要添一些管事婆子和忠心耿耿的丫头以供未来少夫人使唤。   所以,小全子就给他姨母弄进了少爷院落。   以及将少爷的奶娘女儿,奶娘没了,这个女儿名叫雪娘的,雪娘也已经嫁了人,一起知会陆夫人办进了院落。   这次宋福生一家到位,小全子事先就给男客那面的卢管家和他姨母、雪娘,仨人开了会。   会议精神主要强调三点:   一,强调宋福生一家的重要性,重要等级:特级。   二:你们三位领头是少爷院落的,给你们带到别院伺候,你们该搞清楚和谁一条心。要是老夫人和夫人院落使人打听些什么,知晓该怎么做吧?   三:还是那句话,来的客那么那么重要,你们往后能不能受重用,就看这次表现了。   别看少爷眼下不在府里,也别看少爷平日里很少过问院子里的杂事儿,但你们要是敢惹呼宋姑娘皱下眉,回头,你看少爷管不管?   不信邪可以试试。   就这个会议精神传达的,三位管事眼珠子立马跟探照灯似的。   早在宋福生一家没到前五日,他们就搬到别院来住,开始收拾淘汰数位不规矩的奴仆丫鬟。   这里面还有三位被退回的丫鬟感觉很冤枉,只因为她们认识曾在府里也当过丫鬟的宝珠。   认识不行,那不等于让宋家尴尬吗?小全子姨母就给退了回去。   ……   雪娘是跟在宋茯苓身边伺候的。   小妇人雪娘真心觉得宋小姐是好脾性的人,一看就不是爱挑剔的,一直笑呵呵。   忽然意识到,就小全子说的那番话纯属吓唬人,或许,想让宋小姐皱眉都难。心里托了底儿。   “奴婢给小姐沐发。”   “好。”   进园子第一样事,先洗掉满身风尘。   宋茯苓不知道她爹和米寿他们是不是也在洗,反正她和娘、和嫂子姐姐是被迎进浴室梳洗。   而且娘、嫂子、桃花姐还和她分开了,每人都有十位八位丫鬟伺候着。   没一会儿,宋茯苓围着帕子就被两位丫鬟扶起,丫鬟一蹲一站小心给她擦干。   宋茯苓接过热花茶抿了一口,又被几名丫鬟搀扶着躺在浴床上,享受丫鬟手劲适中给她按摩头顶,背部,闻着熏香恍恍惚惚的差点睡着。   路上折腾太久,就今儿洗透了,用帕子搓下去好些灰。   洗澡不洗干净喽,那能叫洗澡吗?   太舒坦了。   宋茯苓这里舒坦的没边,可给钱佩英、桃花、宝珠尴尬的不行。   钱佩英尴尬的点是:   艾玛,让人伺候着洗澡。   你说当外人面搓下去那么多泥,咱一把岁数了,多不好看,就像咱女人家很埋汰似的。   不过,还好,那婆子一直像和她聊天似的说,她是小全子的姨母,早就听说过太太,家里妹子很是感恩太太一家在送粮路上对全子的照顾,今日有幸服侍太太,更是能感觉出太太是极和善之人。   那真是掏心窝子的热乎话不停向钱佩英身上砸,小全子的姨母这层身份也让钱佩英放松许多。   那就来吧,咱现代人,谁还不去澡堂子啊?和闺女都露天泡过温泉。   桃花扯着衣口:不用,我自己来。   丫鬟们:别自己来,贵客不能亲自动手。   桃花全程被伺候脸红的不行,她这身体,除了娘、奶奶,高铁头以及几个妹子见过,眼下又被别人看了。   而宝珠尴尬的点是:嘿嘿,嘿嘿嘿,哎呦。   宝珠不想嘿嘿的,笑的像个傻子是什么鬼,那不是在给干爹干娘丢人?   可是,控制不住,按摩她哪里,她都想笑。尤其是按脚,实在挺不住了,宝珠红着脸坐起身提醒:“轻些。”   过一会儿,忍不住又道:“再轻些。”   “少奶奶,再轻就成摸啦。”   当桃花和宝珠换完干净衣裳出来,俩人面面相觑,眼里是相同的意思:   终于受完了罪。   快些,赶紧的,一边一个,去寻干娘(三舅母)和妹妹,还是她俩来伺候吧,免得三舅母和妹妹也受罪。   这俩孩子纯属操心惯了。   那对儿娘俩哪里有遭罪呦。   钱佩英正笑着坐在铜镜前,让小全子的姨母给梳鬓。   宋茯苓正对着被丫鬟们推来的两排女孩新装微挑眉。   就新衣裳这事儿,宋茯苓像弹钢琴一样,小手一路弹过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衣裳,并没有满足她心中古代女孩的最美装扮。   但却给远在长江流域督战的定海将军满足够呛。   陆畔嘱咐给准备这些时,心里那叫一个满足,终于能对姑娘家用的东西指手画脚了。   那是他的小姑娘。   她快住进去了吧,她会不会穿按照自己审美置办的那些衣裳?最好一天三套的换。 第七百二十七章 云谁之思(二更)   宋茯苓扭头看到桃花姐进来。   一边示意桃花姐去给她取换洗衣裳,一边蹲将新衣裳向旁边扒拉扒拉,观察这衣架,问雪娘道:“这衣架和衣挂是你们少爷命人做的吧?”   雪娘心话儿:   姑娘呦,放着这么多漂亮衣裳不选,怎的问那死物件衣架?   您倒是穿两件呀,别穿自己带的好不好。   要不然,我这不等于没完成任务嘛。   而且您这身形还会长,您不穿,回头全扔,白瞎了少爷的心。   这可是一个月里,府里专门给少爷做衣裳的绣娘们赶制出的,连夫人都知晓,还给了料子。   雪娘心里话再多也不敢说,还是怕宋小姐皱眉的。没听说吗?皱一下都不行。   笑呵呵回道:“是,小姐。”   宋茯苓:她就说嘛,看起来眼熟,陆畔畔又仿造。   她家以前就有这么一个衣架。   那时,屋子小,她就让二伯做了这个衣架。平时能挂衣裳,冬天刮风下雪洗衣裳凉被单时,还可以不晾在外面,免得落雪,就搭在这上面。   宋茯苓又观察了一番。   陆畔畔还给改良,变成展示衣服的推衣架,底下带轱辘的。   一推就能推来一排。   宋茯苓用银叉扎起一牙苹果塞进嘴里,又伸直胳膊,任由丫鬟们帮她穿奶给买的新衣。   出发前,马老太寻思宝贝小孙女要去京城玩啦,一咬牙,正经给买了两套好衣裳呢。   像这套,桃红的衣裳,藕色的裙儿。   宋茯苓又向嘴里塞一块苹果,伸脚,丫鬟将带绒球的鞋给她穿上了。   桃花在一边看着妹妹小脸洗的粉扑扑的,心里直感叹:妹妹天生就是那享福的人,让她受人这么伺候,她就别扭。   抹香轩。   宋茯苓坐在铜镜前被两个小丫鬟编小辫,问雪娘:“谁起的名?”   “回姑娘,都是少爷取的名。”   “梳洗打扮的地儿叫抹香,那藏书的地儿是不是叫文渊阁?”   这回轮到雪娘和一众小丫鬟们一愣,还没来得及逛院子:“姑娘怎知的?”   宋茯苓捂嘴笑了下,心想:按照你们家少爷的思维随口胡诌呗,没想到还真是。   小手扒拉扒拉梳妆台的瓶瓶罐罐,真好看,瓶罐上都画着画,宋茯苓一脸兴趣盎然。   雪娘弯急忙请示,让奴婢来服侍姑娘擦拭?   宋茯苓摆摆手,不不不。   她只喜欢瓶子,工艺很美,不太喜欢里面的东西。   古代这里的擦脸油没有经过护肤品检测,什么面粉大米啊都往里磨成粉掺,各种擦脸的还不分年龄,好些就是花草研磨兑甘油。   心理上就感觉哪怕是老爸现代用的大宝,也比古代出产的靠谱。   桃花像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瓷白小罐递给宋茯苓,“妹,给。”   “谢谢姐,你擦脸了没?给,给你抠点儿。”   在旁边看着的雪娘又上火了:   白瞎了少爷的心,瞧瞧给置办的,几十样,姑娘却只摸摸瓶子就丢手不管。   怎的不用呢?姑娘,这些可是京城小姐们最喜欢的,总是比姑娘手里用的好吧?   雪娘反思,她是不是和丫鬟们做的还不到位,以至于让宋小姐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娘,嫂子。”   钱佩英被李家的带着一帮丫鬟簇拥着走了过来,“你洗完啦?”   “啊,洗完啦,娘,你让没让丫鬟们给揉揉肩膀放松放松。”   “让啦,我这差点儿被揉的睡着。”   娘几个笑呵呵的在前面走,洗完澡,一身清香像逛公园似的,像平日里一样该说啥就说啥,好看就是好看,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那是什么地方?”   “回太太小姐们,那面叫廊中仙,过了廊中仙,前面还有一景,叫静而圣。”   宋茯苓回眸问李家的:“怎么叫这名?”   “回姑娘,那里的屋子是露天的,四周是竹。   听说,少爷命人建造那里,是为有个能驻足品茗,对弈论道的去处。   太太和小姐们今夜歇过乏,明日可去坐坐,那里还可观影聆乐……”   这头宋福生和米寿他们也在路过文渊阁后,听男管家介绍同一园景,正向妻女方向走来:   “静而圣那里,可夜仰天棚数星,赏月,向里走有一处假山,台阶搭成,走到山顶能赏细雨、飘雪、更可观蓝天白云青瓦间。”   宋福生闻言笑着点头:“看来里是一个清幽读书的好地方。”   与此同时,这面宋茯苓很是庆幸还没有和老爸他们遇上。   总感觉要是遇上,一起观赏,就离露馅不远。   因为她在听管事婆子介绍,从今夜起,她和老妈要住在园中哪里。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住的那屋子牌匾名。   只看,今夜她住的那屋名叫:   云谁之思。   陆畔著。   谁在云端思念。   第一眼瞅到,宋茯苓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   诗经里有这么一句话,提起茯苓一词: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   啥意思呢。   大致的意思就是:榛树生长在高山巅,低洼地里有苓耳,是谁占据了他的心尖尖。   你说,就老爸眼下都是举人啦,早就将诗经背的滚瓜烂熟,甚至怀疑米寿都记下过这套磕,米寿一般记没用的可厉害啦,这一瞧,住这屋子还暗示有茯苓,说没撩骚谁信哪。   宋茯苓咽了咽口水:还好,还好,多亏带的是老妈、嫂子、表姐这些没文化的。   食香斋。   宋福生穿着一身新缎衣落座,米寿也换了一身新,头上还戴了一个小绸缎帽。   钱佩英没管丫鬟们怎么看,我们家人一向这么相处,见着面就问:“你爷几个在哪弄的衣裳?”   宋福生伸开胳膊笑着看了看自己衣裳:“不知道,给我拿就穿啦,不穿咋整,那行李啥的都运到你们后院啦。”   宋富贵、铁头、四壮他们也是一身新。   米寿说,他知晓。   小全子对他讲过,有安排绣娘特意给他做了几身衣裳。   又美滋滋的叫宋茯苓:“姐姐,你看我还有小帽呢。”   “吃吧,动筷,不用伺候。”宋福生拿起筷子,带一家人吃饭。   前院,举人们是单独吃。   小全子认为:要想让先生一家待的舒坦,最好一切都要随先生一家以往的习惯。   京城国公府。   陆夫人捂着心口松了口气。   这一天叮咣凿,终于停了,凿的她都心慌,儿子那院子到底要装修到什么程度啊,怎么就拾掇不完。   老夫人也在吃饭,吃饭的时候问儿媳怎没来呢。   秦嬷嬷说陆夫人今儿在她自己院里查账,还说有些心慌就不过来吃,刚派人来告了罪。   老夫人无奈道:“当初我就说她,不让她挨着珉瑞院落,非不听,过几日天热,更听不得响动了吧,这不是自个找罪受。”   孙儿那院落,她去瞧过,正在修浴室,那池子很是宽,那琉璃镜也很是宽,全是按照小两口用的。   老夫人想到这,笑眯了眼:“宋家住进别院没有。” 第七百二十八章 她来啦她来啦她举着糖人走来啦   住进去了。   就是听说带了好些位同籍赶考的举人。   不过,要是没有这些举人给架到那,想必还不会去住。   “只要住进去就是好。   我还担心那一家要强会拒绝。   你盯着些,那面缺什么少什么,给送一送。   对啦,明日你就派人将那丫头的祖母接来,我得见一见她。”   老夫人在心中一算,和马老太还真是许久未见了。   上回,珉瑞在信里提过,说是那丫头的祖母有在奉天叮嘱过他,要时常给家里来信儿,让多陪她说话。   秦嬷嬷闻言道:“听说,她没来。”   “恩?怎没来?”   老夫人略显遗憾。   推开面前的冰糖燕窝,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碗漱了漱口,又用绢帕擦擦嘴,才说道:   “还想和她说说话呢。好吧,以她三儿子的本事,想必不会太远了。”   秦嬷嬷也笑道:“是,这趟不来,下趟也定会来。”   那叫连着两次排在第二位,身上是有真本事的。   公主在京里得到信儿时,就当场夸奖过:从无到有,白手起家,真是提气的一家子。   虽说这次即便能拿下状元、榜眼、探花在身,也至多就是六七品,和府里仍旧门第悬殊极大。   但还是不一样的。   那是皇上钦点的新秀之家,想必到那时提亲宋家姑娘,京城各家的私议会少出许多。   外面有丫鬟传话:老夫人,三小姐和三姑爷回府啦。   怎么这个时辰回府?   又弄了什么新鲜的好东西要送与她母亲和我啊?   这个之瑶,一向有好东西都不能放过宿的,经常性的连夜送回娘家。   就为了让这几个丫头回娘家方便,这回京里国公府,给每个女儿家都留出了院子。   不是按照出嫁前的闺房布置,而是按照一家一家的夫妻都能住进去的院子布置。   这样的话,姑爷子们就不用来国公府住在前院。   老夫人示意,去个人,告诉一声,她还没休息。   让三丫头带着小嗯呐先来她院里,正好有话要和三丫头说。   又摆手让秦嬷嬷去安排一些嗯呐喜欢吃的玩的。   每一次,陆之瑶回娘家,别说老夫人没休息,就是躺下身也会起来,就连身体不舒服也会隔着帘子听听声,只为耳边热闹热闹。   国公府太大,人却太少。   陆之瑶正在甬路上埋怨夫君,“安娜,安娜,多好听的名。怎么到了夫君那里成了嗯呐,你给祖母拐带的都叫错了。”   齐东铭觉得冤枉,他还没找小舅子算账呢,起的这是什么名。   不过,这孩子可能是小舅子给起的名,上回珉瑞书信里说完公事,还特意问了安娜长的壮不壮实。   小舅子有这么多姐姐,各姐姐家里有那么多孩子,安娜是头一个被过问的。   最近齐东铭能陪妻子回娘家就陪着回一趟。   因为他目前的官职,是负责监管陆家军粮草。   他陪妻子回娘家,能和老祖宗以及丈母娘多说一说小舅子在前线的具体情况。   老夫人一见到这小嗯呐就笑的不行:“又胖呼啦。”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好玩的时候,安娜头上扎着小啾啾,小胖手紧着揪头顶戴的小花,还不爱哭。   陆之瑶用帕子扇扇风,“是啊,祖母,她又胖啦,我抱她有些费劲了。比照她哥那时候胃口好太多,那真是给什么吃什么,就没见挑过食。我倒总是怕她吃多积了食。”   正经说了好一会儿话,陆之瑶站起身道,“祖母,安娜扔这,孙女想去看看珉瑞那院子收拾成什么模样啦。”   老夫人忽然来了兴致道:“我随你一起去吧,眼下那院子乱七八糟,你看哪里都是乱,我给你介绍介绍。”   秦嬷嬷笑:确实只有公主能说的明白,公主一直亲自监工。   这一行人被轿子抬着,灯火通明,灯笼打着,来了陆珉瑞的院子。   陆之瑶说,这也看不明白哪是哪啊,堆的除了砖就是木头,怎的,全扒啦?就留个框架啊。   难怪外面人都在传国公府正在弄一大景,很是费时的那种。   看不明白呀,来。   老夫人示意丫鬟打开其中一间房,灯全部点上,陆之瑶忽然用手捂住嘴。   空屋子里,只摆着一个大台子。   偌大的沙盘桌。   整个院子里的布置全景全都有。   老夫人拿着一小教鞭就开始给孙女指:   “瞧见没有,就咱们站的这间屋子也会被打通,做书房用。   都是两间的那种,到时你弟和你弟妹一人一间。   瞧见这里没有?这里也是双人的。   这是画室,那里说是要给你弟妹做什么用的屋子,要打一排台子。   她不是会做五彩大呲花吗?听她祖母讲还爱玩个泥巴。   我想着,珉瑞留出这屋子,也是想让她有个玩的地方。”   陆之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她还看见弟弟给留出一间烤炉房,想必到时,里面各种炉灶都会有。   “祖母,不会让她过门还烤吃食给旁人吃吧?”   “旁人哪有那资格,”老夫人接着又一笑:“珉瑞说,他们俩要一起动手做给我吃。”   陆之瑶:   然后您被我弟的一句话就忽悠的大开库房吧,库房里的好东西是不是都搬到了这里?   哇,最想要的琉璃镜。   陆之瑶情不自禁的过去摸了摸,以前她就想要一块,一块照个上半身的就行,没有,到弟弟这里却是半面墙。   老夫人笑呵呵说,这只是浴室里的,屋里将来还有。   陆之瑶脱口而出:浴室贴它干什么啊,洗澡还要照一照是怎的。瞧瞧,这里要铺大白毛毯和双人榻啊,那就进屋躺着呗,这里潮,照琉璃就能洗出乐趣来啦?   被陆夫人瞪了一眼,当姐姐的,怎么说话呢,你管沐浴完去哪里躺着。让丫鬟们听见好像你弟有什么不好的癖好似的。那嘴一点儿没把门的。   安娜凑到镜子前,伸出小胖手就要拍里面的自己,喊她娘:“呀呀。”   陆之瑶急忙过去拦孩子:“别拍别拍,娘可赔不起。”   这话惹的老夫人和陆夫人都笑了。   陆之瑶东看看,西瞧瞧,最后得出结论:   谁说她弟朴素,外面那些人都说错了,看错了人。   她弟要是奢侈起来,一般人比不得。   还低奢呢。   既要不张扬,还要处处精致的那种,这才是最难的。   “三丫头,明日,你随我出府一趟。”   “去哪啊祖母。”   “去会宾楼。”   那是京城最热闹一条街的饭庄,五层楼高,“祖母,去那里做什么?”   陆之瑶说完,忽然后知后觉:“宋胖丫到啦?”   老夫人笑眯了眼:来啦,找个制高点瞧瞧,到现在还没有见着,实在是忍不住了。让这三丫头陪着,准保认不错人。   ——   与此同时。   宋福生和钱佩英躺在陆家别院的客房。   这大床,暖呼呼的,丫鬟早早就用汤婆子将被窝捂热。   赶了一路车终于直腰能歇歇,是真得劲儿啊。   “你洗澡是丫鬟伺候的还是小厮伺候的?”   宋福生瞅媳妇笑:“那前院连个女的都没有。小全子多猴精呐,那是从陆畔身边一众小厮里脱颖而出的,他能给我安排女的?那不得惹呼你不高兴,费力不讨好。而且那些举人们也都是被小厮伺候,那位卢管事也不是一般人。”   钱佩英说:   “还是陆家家风正。   府里这么多人,一眼看不住就容易出点儿花边事。   我跟你讲,电视剧里绝对不是瞎演的,不有那么句话吗?不怕贼偷还怕贼惦记呢。   可你再看陆畔那孩子的品质,再看这些如花似玉的丫鬟们眼神多正,说明平日里就管教不错。”   宋福生小心起身,下榻坐在泥炉上的茶壶拎起,给自己倒茶。   不敢弄出大动静,就怕麻烦奴仆进来给他端茶。   闻言道:“那对,有的那大户人家指定乱。你不能说国公府人少,才事少。要是摊上那不正经的人,府里就剩一个人,他也能扯出一串花花事儿。”   “要不说今日听到陆畔要娶亲啦,我就想,那得是优秀的女孩子能配得上。至少在这里,陆畔将来就算有妾,我觉得也会比别家公子少,那女孩子跟了他能省出不少心。也不会有电视剧里演的嫡庶之争吧。”   老宋作为男人心想:   那谁知道啦。   他还是喜欢凡事看两面性,还是保守的那句话,你不能因为陆畔给咱们感觉很好,就认为会对妻子很好。   当然了,大多数是这样的,这样的情况下,出好男人的可能性大。但也有那种在外很仗义,给外人感官很好,对妻子却很一般的。   没和陆畔聊过这方面啊,没有话语权。   “别说那个啦,我就知道我是好男人。”宋福生喝完茶,钻回被窝问道:“咋样,开眼界了吧,是不是感觉挺新鲜?住这大院子。”   钱佩英笑呵呵说:“恩,借陆畔光开眼界了。你咋不说,咱以前就算见过很多比这大的园子也没住过啊,人家到点儿就关门,这是头一次住进这样的房子里。”   “哎,看你那一脸羡慕,看来我得努力啊,等我给你置办这么大个园子,你买不买丫鬟?”   钱佩英可当真事儿听了,一副认真的模样扒拉手指头道:   “那得买,我今儿特意问了,院子一大,正经要添一些婆子丫鬟的。   你要知道,它屋子是一个屋一个屋的那种,不像咱家共用火墙,大房子供热都是问题。   指望我带宝珠桃花挨屋烧火,我也烧不起啊。再准备饭再打扫。   外头要是下雪,我再清理一个公园的雪,一天不用干别的了,竟当环卫工人了,你都会见不着我。”   宋福生被傻媳妇逗笑,买,到时买丫鬟婆子。但不能在京城买,这地界买啥都会贵几倍。   要是到了需要添人那天,让宋福寿他们在押运路上划拉划拉,给弄一些便宜的。埋汰不要紧,领回家洗洗一样用。   想起钱的事儿,宋福生下了床榻。   “又干啥去。”   宋福生一边翻包一边说:   “我明日要去趟咱家京郊镖局,接着还要尽早赶回来,给那些举人们开个会,让别出去瞎走。   尤其是别出去和各地区斗诗整那些没用的,那样太吸引人注意。有心人一打听,都住在陆家别院不好看。   虽说到了陆畔他爷爷那个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用不着招揽我们这些小小兵当门人,但还是能注意一些就注意。”   钱佩英赞同:对,低调,人家陆畔好心安排咱们,咱可别给人家添麻烦。你真要好好提醒那些举人,他们是借光的搭头,更要有点自知之明。这是京城,他们要是给陆家惹祸,这不是难为咱家呢嘛。   不过,“那你明日有事,后天呢,瞧你这意思,是不能陪我们娘几个溜达啦?”   “后日正好能上香,领你们去庙会,这里讲究文庙祭拜,所有科举的搞不好都会去。”   “拜孔子啊?”   “还拜魁星,领你们去瞧瞧。然后大后日连着三天,我就在这园子里学学习看看书吧,太久没摸笔,手都生。”   再之后就不用提了,他就会蹲号子里考试啦。   宋福生有点抱歉瞅着钱佩英:   “所以,陪不了你们娘几个,我将四壮给你们,让他护着点儿。这是钱,出发前换的,连碎金子碎银子能有小二百两,你娘几个想买啥别舍不得。来回京城,啊?稀罕啥就下手买。”   哎呦,老宋辛苦啦,哈哈哈,钱佩英笑着接过钱袋子:“好。”   “云谁之思”这屋里。   宋茯苓躺在锦被里,一会儿侧过身,一会儿又翻过来,明明挺累却睡不着。   她大字型横躺在床上,忽然小声自言自语嘀咕着:男朋友,嘿嘿。   前院,杨明远所在的客房。   杨明远正在伏案读书。   之前,杨明远见到园子,摸着这屋里每一个摆放的物件时,心乱了。   尤其是想到和陆将军几次短短会面,那眉眼间满是贵气和傲气,连对宋叔的女儿都很维护。   那是对所认识人全部会护住的底气,只一个眼神就让他无法对视,今夜本来是不想读书的。   可是,一想到和陆将军可不止是出身好,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那人本身就足够优秀。   杨明远就觉得,出身不能比,但努力是后天的,他要向陆将军学习这点。   接着学吧。   更何况,他还忘不了宋茯苓初见这园子,抬头仰望那牌匾的表情。   他有一个梦。   如若,有一天,他能有资格赢取宋姑娘,他想,自己会为了给她好的生活努力一生。   或许,开头会难吧。   先住在一个精致的小院子,然后带着妻搬到一座二进三进的院子,直到拉着妻的手,也迈进一座像这里的家,他要将这样的家送给他的妻。   瞧他,杨明远自嘲的一笑:自己总是活的累,就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太离谱。   第二日。   会宾楼顶层。   陆之瑶说:“祖母,我瞧见宋胖丫啦。”   老夫人笑:“哪呢,快让本宫瞧瞧。”   “她在面人摊那里,手里举糖人那个。” 第七百二十九章 臭媳妇早晚见公婆(一更)   楼上依次站着:   陆之婉,安娜的奶娘抱着安娜。   秦嬷嬷扶着老夫人。   陆夫人,程姨娘,以及陆夫人和程姨娘身边最得用的婆子。   陆夫人微皱下眉,那怎么穿着男人衣裳,就穿姑娘衣裳大大方方出来呗。   心里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老夫人就笑呵呵拄着拐杖道:“穿男装好,是个聪慧的,这样才会自在。出门玩,图的就是一自在。”   陆之婉回眸和母亲对视。   这心眼子偏的,看顺眼了怎么都是好。   要是换成别府家的小姐再试试,祖母定会说:成何体统。   就是她陆之婉穿男装上街也会被说。   她当姑娘那阵又不是没穿过,那阵偷跑出府玩,祖母就说过她淘气。   娘俩一起无语,陆夫人也不敢随便发表看法了:行啦,好坏是不能说的,婆母好不容易出府看看市井散散心,别给惹不高兴喽。   老夫人着急呦,拄着拐杖又向前走了几步,扶着阳台栅栏道:“看不清模样,怎的像误在了面儿人那里。”   宋茯苓确实被那好玩的面人绊住了脚,在那摊子前问东问西,一脸跃跃欲试。   米寿嚷嚷:“您给捏个小耗子。”   宋茯苓打断弟弟:“别只捏小耗子,捏个十二生肖,我要一套。”   钱佩英在后面提醒:“问问会不会坏。这都是面粉做的,别回头裂了馊喽,全扔,白花钱。”   老手艺人急忙解释:“夫人,您放心,别看咱这是面儿捏的,但这里头有蜂蜜会上色还会用到蜡,保准儿不会裂开长霉。”   宋茯苓将手里咬一口的糖人给了老妈。   撸了撸袖子,终于忍不住下场:“师傅,你该算银钱算银钱,只是你让我捏一个呗,我要捏一个大元宝,您再给上了金色石蜡。”   米寿一听就明白了,“姐,你又要逗奶气急败坏,看回头她以为是真金子用牙咬。”   桃花和宝珠她们就捂嘴笑。   钱佩英举着糖人问闺女:“你不吃啦?”   “不吃。”   钱佩英又看了眼桃花她们几个手里都有糖人,这茯苓,出门听见货郎叫卖就买糖人,那闺女不吃,她打扫了吧。   这是啥呀?   钱佩英咬了一口,这不就是她小时候吃的嗦啦蜜嘛。   楼上的陆夫人问三女儿:“那位是她母亲?”   陆之婉:是,是吧。   她对宋胖丫母亲的印象还没有马老太深。   老夫人也正眯眼看向钱佩英,这就是她孙儿将来的岳母?   “好,好哇,从小事儿见性情,在后面能耐心的等着儿女挑小玩意儿,一瞧就是个温和的性子,你们说,是吧?”   谁敢说不是。   老夫人回头瞅眼陆夫人,松开秦嬷嬷的手,改扶住陆夫人的一只手道:“儿媳,我瞧着你俩性子都是好的,往后应是能有话聊。”   陆夫人在心里一叹。   这一瞬,真觉得自己应该少些挑剔。不为别的,为婆母的良苦用心。   婆母居然在看她的脸色哄她。   婆母是什么身份,有必要这样吗?   而老人家图什么。   不过就是图将来两家能处的圆融。   最终为的是珉瑞顺心顺意,别让珉瑞夹在中间为难。   她是当亲娘的,珉瑞是她生的,就这一个儿,她其实和婆母不该是一样的心思?挑剔也是为了有更好的女孩给儿子,可是儿子就相中了,就觉得这个女孩是最好的,那就不挑了吧,应该是这么个算法吧?   陆夫人回握住老夫人的手,笑了下:“母亲说的没错,咱们又不像男人家在朝上聊大事要讲究个立场,婚嫁,亲家之间无非就是聊儿女的日子,我们应是能有话说。”   陆之婉忍不住在心里摇头。   再次体会到祖母偏心。   祖母那真是不惜一切给弟排除障碍。   瞧给母亲难为的,不表态是不行的,必须要陪着一起顺嘴夸奖。   说白啦,家里就是男娃少,就弟弟那一根独苗,自从父亲……   弟弟更是祖母的心头肉。   祖母那是一点儿也不想让弟弟受委屈的,要是稍稍夹在中间难为弟弟一点儿,别人还没怎样呢,瞧这架势,祖母就会受不了。   换成别的府再试试,不用举例别家,就换成她婆家齐府试试。   咱都不提宋胖丫那身份压根不可能。   即便可能,要是像她们家这样在楼上观望,看到宋胖丫穿男装,她娘当街吃糖人,想必会有一堆嘲笑的话说出口。几房之间要是再存着其他心思,回头都会当一乐向外讲。   不提宋胖丫,就说她弟吧。   别人府里要是孙儿多,这个孙子不好不提气,换下一个。   哪有当祖母和母亲看儿孙脸色的,都是几个儿孙为家中地位争抢着表现,会撒娇,争宠。   你再看她弟,只最近多给家里传了几封信,祖母和母亲喜的就跟什么似的。   “捏完了没有哇?”这一会儿,老夫人已经坐在搬来的太椅上了。   陆之婉急忙回神,感慨那些做什么,竟想没用的。   再说别府拿十个弟弟换她弟,她还不干呢,她弟珉瑞可是独一无二的。   陆之婉探身望了望,“祖母,捏完啦,宋胖丫和她娘她们,随人群向这面走来啦,一会儿走近您就能瞧清脸啦,孙女都看见我弟院里的小全子了。”   “恩,我也瞧见那个叫小全子的。”   小全子此时正在给宋姑娘开道,恨不得保驾护航。   只是宋福生早在出发前就警告过小全子:你带人非要跟着,不让四壮跟着也行,四壮随我去镖局。但是,不准大摇大摆。   宋福生心话:咱啥身份啊?你家少爷有身份,国公府有身份,可是我们却至多有个入京身份证。本身就是借光住在别院的关系,咱又不是陆家什么亲属,出门装啥呀。   所以,就逛逛街而已,别弄的跟国公府正经主子出行的架势。假的,咱是赝品,要低调。   宋福生还警告小全子,不准给花钱,他有给钱。   就怕陆畔看他面子,到时一安排就安排全套的。   小全子的所有行为不都是陆畔示意的吗?   陆畔那孩子大方,当初就能干出给不太熟的米寿百两银钱的事儿,谁知道媳妇闺女她们买东西会不会也给买单?有种到了地盘全包的架势,可用不着。   先生不让大摇大摆装逼,小全子就只能费力在前面人流里挤,尽力给宋姑娘先蹚出一条道来。   赶考的人太多,摆摊的全出摊,这条街又是人流最多的,也难为小全子单臂在前面开路,其他小厮在两侧和钱佩英她们身后护着。   “哎——卖小盆来卖小罐儿,喂猫的钱呦,攒钱的罐儿。”货郎身穿深蓝色长袍,肩搭麻布袋,手摇拨浪鼓叫卖道。   在这个货郎摊的旁边还有卖文玩核桃、手撵葫芦的。   宋茯苓站住脚啦,领着弟弟:“娘,我们去看看。”   钱佩英想喊:   闺女,快少买一些破烂吧。   刚就买十二生肖,你说这玩意儿还得背回去,摆哪里还落灰要擦的。这又要去买小罐、买核桃。   家里不有的是核桃?咱东北产啊。   这孩子,像没长大似的,比米寿还贪玩。   这俩摊子就离会宾楼不远。   宋茯苓手里拿着小破罐,恍恍惚惚听到鸽子哨一抬头,那张白白净净,粉粉嫩嫩的小脸暴露。   老夫人抓了下手中拐杖,就看见了。   陆夫人也情不自禁紧挨住阳台栅栏探头瞅。 第七百三十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二更)   在陆畔要娶小户女这件事情上,陆夫人掏心窝子讲,她心里始终是有点儿别扭的。   也真像陆之婉感慨的那样。   这真是儿子少,就这一个。   独苗苗打小还主意正,一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陆夫人又被老夫人压着,被儿子那一条路走到黑的性情磨的,与其说是欣然同意,不如说是不敢伸手管。   就怕给管的,还不如眼下这个结果。   眼下,最起码的,儿子最差的结果也能成家啊。   弄的她都不得不出面压制持反对意见的大女儿,并且也表现出自己是同意的态度。   所以说,这份态度里,是有被逼无奈的成分。   即便老夫人夸的那些宋家的优点,在陆夫人眼中也平平无奇。   怎么夸啊?   外头总是有比宋家更善的大善之家。   有比宋家更不讲功名的士族望族里的好闺女。   更有那好性情温婉有才华的女儿家。   到了她们国公府这个地步,除了皇家,她们家能满朝、全国百姓里挑儿媳。   但这一瞬,当陆夫人看清宋茯苓那张小脸时,不得不说,她终于对这件婚事有了点顺心的。   不再是一口气堵在那,上不去、下不来,说不清楚。   也不再是大喜的事应该笑,可又觉得笑吧,差点什么的滋味。   恩,相中那模样了。   陆夫人瞟眼身旁的三女儿,对比着,心想:   比她家老三都白。   其实她三闺女就挺白净了,但楼下那姑娘,一抬头,阳光照在脸上,比之婉还透着粉白。   年纪不算太大的陆夫人,看清宋茯苓的脸,第一反应竟然是,珉瑞要是娶了那孩子,最起码的,她未来的孙儿得是头号美男子,父亲母亲的长相摆在那。   就冲这个,行啊。   这口气好像顺下来不少。   陆之婉没感觉到母亲瞟她。   她在摸自己的脸,纳闷极了:   才多久没见,那宋胖丫好像又好看出不少。   这事儿很怪,你知道吗?   第一眼见就觉得很奇怪。   宋胖丫,你那是农户女该有的模样吗?   陆之婉很稀奇:宋胖丫到底是抹了什么祖传的秘方,还是说人家就是岁数小,比她年纪小的原因,才感觉那皮肤……   陆之婉又看一眼楼下宋胖丫,又看一眼自己胳膊。   而老夫人在看清宋茯苓的脸,第一反应,是在心里立马吐槽孙儿:   珉瑞啊,竟唬弄祖母。   还口口声声不看脸,亏祖母信你。   没见到楼下那孩子前,老夫人心里确实提着。   因为她以前私下问过孙儿,孙儿说就是正常人的长相,瞧着顺眼的程度,祖母不用好奇。   就没夸过好不好看这件事,只提和那丫头有话聊。   所以老夫人总怕宋茯苓又是小户女出身又长相不出奇,那就算再得孙儿心意吧,在她们这些人看来,将来成亲那日,站在一起要是不那么配,也会感觉委屈孙儿。   她孙儿可是个美男子。   眼下终于瞧见了,哼。   老夫人面上带笑,眼里带笑,轻哼一声:珉瑞,你要是没看脸就怪啦。   秦嬷嬷此时是又探头瞅宋茯苓一眼,然后转头瞧了陆夫人一眼。   程姨娘也攥着手中帕子,偷眼瞧陆夫人。   “恩?怎么啦,”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仰头看秦嬷嬷,已经感知到这些人在打眉眼官司。   秦嬷嬷说,奴婢打眼一瞧,怎么觉得哪里长的像夫人。   程姨娘跟着点点头。   其他嬷嬷们是不敢越规矩吱声的,不过,经秦嬷嬷一提,还别说,也觉得。   陆夫人闻听此话,突然有点儿憋不住笑。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要是真像她,看来这是缘分?   陆夫人摸着自己脸,笑着反问:“有吗?不可能吧。母亲,您快瞧瞧,那模样怎么可能会像我。我瞧着,她倒像她母亲,眯着眼也能看出来,是圆溜溜的大眼睛。”   而她和几个女儿眼睛长一些,包括珉瑞也是,双眼皮不是那么特别大。   老夫人伸着脖子,看一眼未来的孙媳,又回眸看眼儿媳,“这里,鼻子、嘴,下颚。”   “母亲,我是尖下巴。”   “她还没长大。”眼下,小脸椭圆,以后就是小瓜子脸。   楼上讨论宋茯苓仍在继续。   只不过不再讨论长相,看见了脸,长相摆在那里大松一口气,舒心啦。   陆家人在讨论:“她在瞧什么呢。”   宋茯苓正站在楼下望天,搞得楼上的陆之婉和安娜也随着望了望天,什么也没看到。   给奶娘吓的急忙抱着安娜走了走,怕安娜闪到脖子。   老夫人笑着喝茶说,她懂。   还给大家讲了一件往事。   讲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有一次随父皇微服出宫。   听到鸽子哨,她就仰头看天追着找,顺着那声响,想要找到鸽子。   在老夫人的印象里,那日,天蓝的清澈,胡同街头的槐树叶子密密的,一不留神,阳光就从那密密的树叶里寻到空隙照射过来,她透过那缝隙望天,心里敞亮无比。   陆夫人:“……”   陆之婉:祖母,那有什么看头呢,还没有我小时候偷溜出府斗鸡好玩呢。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图的那叫一乐儿。”   楼下单纯找鸽子没找着的宋茯苓,终于不再瞅天,蹲下身,“那对儿核桃怎么卖的?”   “姑娘绝对是这个,好眼力,”老板翘了翘大拇指:“二两银钱不还价。”   “你也好眼力,能看出我是姑娘,给便宜点儿呗。”   老板说,不可能,姑娘你既然能一眼相中这对儿核桃就应该懂这对儿的妙处。内行人玩核桃,寻大小一致,纹理相似的可不好挑。   你看看这品相。   桃花、宝珠、米寿惊讶的张着嘴,核桃有什么可玩的,不就是吃果仁吗?二两银,果然京城卖什么都贵,卖核桃都贵。在老家能买好些斤了。   米寿觉得他姐又不是傻子,也就是问问罢了,根本不可能买。   放心的刚咬一口糖人,就听他姐说,“给我装上吧,娘,给钱。”   “咳咳咳,”这给米寿咳嗽的,糖人戳了嗓子眼,呛的不行。   给钱佩英也整的勉强压住脾气,直劝自己不能在外面大嗓门。   但她真的想骂茯苓:   瞧瞧就得了。   花二两银买俩小破核桃!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爹给你养成这样已经花了不少钱,你又败家你爹的血汗钱!   “娘,我是真喜欢。”宋茯苓弱弱的扭头道。   钱佩英立马败下阵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劝劝。说实在的,穿了吃的真不心疼,但买俩核桃?唉,正要掏钱袋子。   小全子急忙挤上前,那都真喜欢了,宋姑娘都说出了这种话,给摊子包了又能如何。   楼上,秦嬷嬷也正要嘱咐,去个人,如若宋姑娘没买,问那老板,都摸过哪个喜欢哪个,给买下来。   当然了,买了也问问,买的什么呀,回头好讲给老夫人听。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一章 您看的是假像,她个败家的(一更)   “回老夫人,夫人,姑娘花了二两银钱得了一对儿核桃。有趣的是,奴婢到时,楼下那货郎已经准备收摊啦,说是要赶回乡下。”   老夫人放下茶碗,笑出了声。   “看来,那摊子满打满算,就那一对儿宝贝,这是让她挑走啦?”   秦嬷嬷跟着附和道:   “应是的。   听说附近的乡下,有好些人收核桃进城贩卖。   下面传言,王公贵胄都稀罕买个核桃,他们就一袋子一袋子的收。   总觉得不懂行也不打紧,并不是亏本的买卖。   一袋子里要是遇到一对品相不错的就能卖得上价,就能抵出本钱了。   剩下的,要么卖给手艺人雕刻当个小挂件向外卖,要么当正经核桃向外卖。”   陆之婉把住安娜要抓点心的小手,这么一会儿吃太多,不许再吃。   出门玩就不听话,再这样给你扔回府。   一边闻言道:“她小小年纪,怎么与我公公玩的是一样的,竟稀罕个核桃。我公公,母亲,我和你以前说过吧?他在门头沟那里包下了一片树,就为寻那品相好的核桃。”   陆夫人是知晓这事儿的。   这老三,以前可不止和她讲究齐大人包树寻核桃,还偷摸和她讲究过齐夫人。   说是齐大人又是给核桃洗澡又是用小刷子一点点刷,连那个鬃毛刷都是有讲究的,命府里家仆做了好些个刷子仍然挑剔。   老三回娘家就与她说:   齐大人伺候核桃的一些行为,惹的齐夫人嫉妒得不行,嫉妒一核桃。   和齐大人吵架被丫鬟们听到不小心传了出去,哭着埋怨你对我还不如对核桃好。就这事儿,后头齐府还处置了好些丫鬟。   她当时听完就训女儿,怎的能在外讲公婆房里的事儿,你听说也要假装没听见,不准将府里的事向外传。   这是陆家女儿最基本的素质,不要学你们府里其他几房那些长舌亲戚。   她三女儿满不在乎,还反过头怪她:“娘,我这不是回娘家讲究嘛,又没和外人说。娘要是总训我,回头不和你说心里话,和我二姐四妹说去。”   给她吓的,当即就命令道:你二姐四妹也成亲了,你懂事些好不好?她们也有府,府中人也挺多,这个主子丫鬟那个族里亲属的,人多嘴杂。你憋不住话还是回来与我讲吧,至少我这里漏不出去。   再说回宋茯苓买核桃这事。   就这事儿,此时让陆夫人对宋茯苓又舒心了一些。   她以为小地方来的,小户女,女儿家又总被关在家里,眼界有限。   那么到了大城池,一般情况下,小户女会直扑胭脂水粉铺子,会去布庄绸缎庄挑选一些喜欢的,赶紧将平日里买不着的穿用置办上一些。又没有采买送到府里挑选。   她以为会是这样。   以至于昨日盘账,陆夫人还特意嘱咐过邢家娘子,如若今天见到府里小厮带着几位女客挑选料子,包括她大女儿的胭脂楼也打了招呼,都给算便宜一些,让宋家母女多买一些。   却没想到,宋家人压根没去。   嘱咐错了方向。   看这样,不应该嘱咐邢小娘子,应该嘱咐在府外开文玩店、玉器店的那几位大掌柜。   老夫人瞟眼坐在一旁喝茶的儿媳,笑了下。   这份笑容里,有了然。   了然儿媳对未来的孙媳稍稍更满意了些。   本来她儿媳就是有点清高的性子。   也了然胖丫为何会和孙儿有话说了。   以前,其实是纳闷的。   在老夫人这个皇家公主眼中,人啊,生来就是有三六九等区分的。   生活环境不同,这怎么会有话聊。   她见到的太多。   不提常年被关在家里的女儿家,就算男人家,朝廷新提拔的新秀之家,很多细节之处就能看出眼界有限。   尤其是从贫穷走上来的新秀。   这不赖他们,生活环境使然,几十年的习惯罢了。   要不能有底蕴这词?世家望族,并不是一代人的努力。   而宋胖丫和孙儿能有话说,首当其冲就是她父母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人。   言传身教。   如果父母教的全都是要如何学会节省的过日子,那么想必她孙儿即便相中将来也会受不了。   国公府的孙媳,要做的可不是怎么给府中省银钱。   看来,培养女儿方面,宋家人从来没有缩手缩脚过。   喜欢什么,就敢买。   老夫人是晓得民间二两银钱对普通人家有多重要的,她不是不通俗物之人,她可以不屑,可以不沾手,但她容不得自己不了解。   所以说,那小胖丫,二两银钱买俩小核桃,让老夫人觉得看到了真相。   毕竟小事才能见到一个家庭最真实的一面。大事上都会装。   老夫人问秦嬷嬷,记得自己也有核桃来着。   秦嬷嬷回是,前一阵公主过寿,安平侯府送的寿礼正是狮子头(四大名核之一)。   “回头找出来。”   “是。”   “那娘几个又去哪啦,眨眼就离了这里,派人护着没?”   秦嬷嬷说,始终有近卫跟着,那几名近卫,保准儿小全子都认不出。眼下近卫还没送回信儿,想必一会儿就能回来汇报了。   还问老夫人,现在要起身回府吗?   老夫人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要听个戏再回。   陆之婉闻言,在心里撇嘴:   瞧瞧,还有没有比她娘家更憋屈的高门啦?   明明祖母想唤到跟前说话,却只能偷偷派人护着。   就因为弟弟在信里嘱咐,不准说,要亲自提,什么心里有数,免得吓着宋家。   还说宋胖丫他爹要科举,不能在这时候分心。   反正理由很是多,祖母就惯着弟弟。   要是换成别的高门试试,能与女方主动聊婚事而不是朝后脱,女方家就得谢天谢地。   戏园子包厢里。   近卫来啦。   秦嬷嬷听完汇报,回到包厢对老夫人一五一十告知,宋姑娘离开会宾楼那条街,之后又去其他街上买了些什么。   买了些什么呢。   剔红盘,杯垫,葫芦手串,菩提手串。   逛了玛瑙翡翠庄,只流连忘返,一个也没伸手买。   后头又逛了俩铺子,最后买了一块用玉石和木头做的镇纸,听店家讲,是要买来送给她父亲科举用的。   “眼下在哪,她们娘几个,有吃些什么垫垫肚没?”   秦嬷嬷憋回近卫传达的话,因为里面有几句米寿说的话,怕陆夫人听见万一不高兴。   只笑呵呵回道:“眼下去了白塔观,听说要去摸石猴。”   “是个会玩的。”   而秦嬷嬷憋回的那句话是,近卫有听到米寿说:   “姐,别吃羊油麻豆腐了,你都将银钱花光啦,你看姑母那脸拉着。   听话,啊?咱饿着玩一会儿就回哥哥家。   哥哥家里有那么多好吃的准备着,不吃会浪费。   再者说,能省点儿是点儿吧,唉。” 第七百三十二章 葫芦娃(二更)   “太太姑娘回来啦。”   小全子的姨母和雪娘急忙带丫鬟们出来迎。   钱佩英走的,面露倦意。   这季节,之前走的居然出了一身汗,走的两条腿发酸,后头乘上马车才算喘上口匀乎气儿。   她算是服了她闺女,那茯苓就没有老实的时候。   从这里要去那里,从那里又奔着去更远的地方玩。   和她偷偷说:娘,这个是古物,让她摸摸,说什么有历史厚重感,那个让摸摸,说是原生态。   钱佩英当时心话:   闺女,你这不是废话嘛,咱就在古代呢,啥不是古物呀?   还有闺女你口口声声买东西是捡漏,这里需要捡漏吗,人家这里都是真的。   总之,她闺女疯起来,管不了呀,只能劝自己:   别吱声。   闺女自从来了古代,确实好几年没旅游了,细想想也是不容易。   再一个桃花和宝珠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米寿又岁数小更是贪玩,钱佩英就想着尽量不破坏孩子们的兴致,累也不说。   渴得她,只喝水就喝了三水囊。   这不嘛,桃花和宝珠下车后,就要去马车里收拾尿桶。   干娘(三舅母)在路上拢共解决了四次,再不回家,尿桶就要满了。   这个脏,两位小媳妇寻思:还是别让陆家丫鬟拾掇了。   给别院的丫鬟们吓够呛,可不敢让桃花小姐和宝珠少奶奶伸手。   结果就弄的车没等进院,大丫鬟们就争抢着开始收拾马车。   小全子的姨母引着钱佩英她们:“太太,膳食已经备好,太太是先梳洗歇歇乏还是先开饭?”   钱佩英问李家的,她家老宋呢,吃了没?什么时辰回来的,举人们吃了没。   早就已经吃过了,宋老爷早在晌午前就回来了。   钱佩英说,那她就不洗了,先吃饭。   这大户人家洗个澡太麻烦。   走了几步,想起小全子,钱佩英又急忙嘱咐,让全子和随行侍卫都去吃饭,这玩了一天,只吃零嘴,也不知他们饿没饿。   所以说,钱佩英没有孩子们想的那么抠门。   就算今日花了不少银钱也不能饿孩子吧。   一路上,边玩边在小摊吃过牛筋豌豆,炸酱面,买了烫面炸糕,只是没有听闺女晚上这顿找饭馆坐下吃。   钱佩英担心找饭馆吃完歇过乏,她闺女到时又该嚷嚷逛夜市去。   陪不起啊。   ……   “哇,”米寿望着饭桌笑眯了眼道。   桃花和宝珠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宋茯苓拍了拍她弟的小肩膀:她弟,没欺她。   果然陆畔畔才是那个最贴心的人。   连她家小小的米寿都了解陆畔畔的人品。   餐桌上摆着,只简单提几样吧,宋茯苓着急吃。   有她最惦记的羊油麻豆腐,花素蒸饺,麻酱拌腰片,黄焖鱼翅,香肠干肠拼盘,复顺斋酱牛肉,天德居熏鸡等等。   像酱牛肉和熏鸡,是两个饭庄的大师傅带着手下,来别院现做的。   这面奴仆喊太太姑娘回来了,那面就将准备好的半成品做出来,当太太和姑娘走进饭厅,后灶装盘摆盘,丫鬟端上来。   就为了让宋家人吃上那口最正宗的京城美食,小全子那里早就提前拉出了清单,每日都会有京城出名饭庄的师父登门来别院做饭。   毕竟少爷原话:她贪吃。   师父顺子原话:要想拴住一个人,最好拴住她的胃。全子,多准备些,这世间唯有美食,才是最让人念念不忘的,尤其是人饿的时候。这样的话,将来她饿,还能惦记起这口。   宋茯苓吃了一口羊油麻豆腐。   香。   哇,真香。   膻里食鱼羊者为鲜。   羊尾油的膻,调和绿豆的腥,初春的青韭,鲜嫩极了,怎么感觉比外面小摊卖的都香。   按理不应该啊,毕竟有些小吃,只有在苍蝇小馆里吃才会有滋味。   雪娘在一边伺候着倒花茶,看出宋茯苓吃满意了,眼里含笑,心想:   看来真没有白费功夫。   听说府里的厨娘为了做好这道小吃,从选材、搭配、刀工、火候、调味、装碗都是有讲究的。   里面的黄豆酱是特意为这道菜调制。   雪里红和青韭,更是从庄子送来的几筐菜里只挑出那么几把来。   钱佩英也瞅了一眼她闺女,心想:   瞧茯苓吃的那个香劲儿。   你瞅茯苓吃饭,就会发现,一口三口五口,嘴不大,吃的可不少,咱看着茯苓吃,吃饱了都能再吃下半碗饭。   还有她家米寿,长的也带着下饭样。   话说,多亏只在这里住几日啊,呆时间久了,钱佩英怀疑:她闺女更得学坏。   本来就是那爱臭讲究的人。   这人啊,能从苦日子走向富日子,反之,从富日子向穷日子过,冷不丁的还会有点儿受不住呢。   那时候,她们一家三口刚穿越就逃荒,都逃荒啦,在那么紧急残酷的情况下,她有时候做饭,还停留在要给做香而不是做得多的惯性思维上。   那段日子,包括最开始落户安家那阵,她稍微舀一勺油,哪怕是酱油,茯苓她奶就一副要被气昏的架势。   所以说,可不能让闺女适应衣来伸手,洗完澡要有人按摩,吃饭挑精的吃的习惯,生活质量拉的太高,回头老宋压力更大啦。   想起老宋,钱佩英吃饱了,用热帕子擦擦手,终于想起问,对了,她们爹在哪呢。   得给报报账啊。   老宋,你生的败家闺女,可不是她一人生得出来的。   “回太太,老爷在静而圣那里,刚派人传了话,太太可以去那里坐坐。”   宋茯苓和弟弟、桃花、宝珠吃饱饭在打秋千消食时,钱佩英拿着闺女买的这些“破烂”去找宋福生了。   走到门口,还碰到四名送茶点送茶的小厮。   是什么茶。   去火茶。   人家陆畔可孝心了,不,准确的说是前院卢管家心细。   怕宋福生赶路月余会上火,特意嘱咐小厮们在选茶点和茶叶时,多让宋福生食一些清心明目的。   钱佩英等小厮们行礼完离开,她才掀开帘子进去,特意没让带路的丫鬟进去,也以为屋里就宋福生一人在,开口就道:“我说老宋,你看看你闺女买的这些……”   杨明远站起身行礼:“婶儿。”   “啊,明远在啊。”   宋福生说,明远也是才来不久,过来说说话。   “你刚才要说啥?你娘几个买啥啦。”   钱佩英瞅眼杨明远,也没太在意,示意杨明远该坐就坐。   就笑着将包袱递过去:“你快看看你闺女给你买的镇纸吧,你猜花多少银钱。还有那个葫芦手串。”   这葫芦手珠才是最不值的。   它再好,说出花也是葫芦。   买的时候,钱佩英就拽闺女衣服袖子。   你说在现代,咱买它挂车里是为图吉利,在古代花那么多钱买它做什么,挂骡子车上?要价比一头骡子都贵。   闺女就说,男人戴手串,感觉比荷包挂配件有内涵,给老爹买,爹身上连个配件也没有。   闺女还说:其实想买好的菩提手串来着,最满意的是让爹戴菩提,但是品相好的买不起,自己买串差的戴着玩吧。   钱佩英当时:你快别想了,你咋就想买的东西有那么多。   最终同意花三十六两银钱买,钱佩英是被米寿劝的:   “姑母,我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葫芦,福禄,我想让姑父福禄,这东西戴好了就是姐姐讲的法器。”   米寿至今都记得姐姐教的: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   扯远了。   再说回宋福生和杨明远看到物什,俩人两种反应。   宋福生:他闺女真会买,你看看,不愧是他的女儿,真会投资。   宋福生率先拿的不是镇纸,而是葫芦手串,另一手拿核桃,心想:这两样要是送对人,礼物要送给识货的人,再弄个体面的红木盒一包装,将来能当上百两的礼物送人。   杨明远是听完无语,那手串就六、六十两银钱:“……”   以为今日宋婶和宋姑娘出门会去打听房价、地价,或是在京城添置一些吃穿用以及不好买的药品,至少他会这样。 第七百三十三章 我们要送礼   宋福生显摆一样,将葫芦手串放在手心,示意杨明远看。   “明远,给掌掌眼,看看咋样。”   杨明远摇摇头,一脸不太懂的模样。   但心里依旧是那个观点。   假如这东西是金银,哪怕工匠将手艺银钱加出很高,其间含金含银量少一些,那它也是金银物什。   是将来着急有需要,能换钱的东西。   凡是硬通货,别说三十六两,就是三百六十两,在杨明远看来,买回家或戴在身上,感觉心理上也能接受。   可这就是个葫芦。   还三十六两。   三两六,杨明远都觉得不值。   家园子里种葫芦啊,那又不是什么稀奇的。   要是赶上家里有急事,就问一句话:   能将这手串卖出去吗?你不敢回答,就说明它不值。   到时,别说卖三十六啦,六两,搞不好六钱银都没有人买。   人啊,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三穷三富才能过到老。   人生经历告诉杨明远,像他这种没背景,没人帮扶,要靠自己单打独斗的,更容易说出变故就出了变故。   谁知晓往后有没有又落魄的年月。   点背的时候,那真是一文钱都能憋倒英雄汉。向人借银钱,人家看咱那么穷,都不敢借。   所以,要是让他说实话,杨明远认为,绝对会败了宋叔的兴致,还是不说了吧,就假装不太懂行也比泼凉水强,毕竟已经买了回来。   更何况,宋叔的境遇和经历确实和他不同。   遇到难处,宋叔的背后,即使没有做官的亲属帮扶,但却有一群敢并肩向前的家人。   大起大落时,那些家人,不会嫌弃宋叔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宋叔更比他有能力。   甭管做什么都不会太差,也就不怕又落魄时被打回原形。   甚至,无论干什么都不会遭到落魄。   不怕,那是一种底气。   有了这种底气,也是,宋姑娘是宋叔的亲女儿,人家想买点儿没用的又怎么了。   宋叔压根就不会让女儿手紧。   更不会让宋姑娘担惊受怕以后万一过穷日子该怎么办。   女儿家有宋叔这样的父亲,真好。   就连他,一个大男人也很羡慕。   宋福生发现杨明远一直笑着摇头不吱声。   虽然猜不到杨小子那一大串所思所想,但也看出来了,不太赞同。   宋福生又瞅一眼钱佩英:看媳妇那脸色就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又埋怨他闺女乱花钱啦?   “你们俩,不识货。   我闺女能花冤枉钱?茯苓那一向,啥好叨啥。   来,给你们看看,开开眼。   不给你们细掰扯掰扯,你们都看不到这妙处。   瞧见没?   葫芦皮多光滑,你摸摸,这滑溜,不值三十六两银钱?”   钱佩英低头喝茶,没稀得瞅,咱是不懂。   心想:就惯着吧,你都说,茯苓在外面不怕她。   有老宋给撑着呀。   她刚才就对女儿说,我去找你爹,告诉告诉他,你买的这些破烂。她闺女满不在乎,转身就去打秋千,一点儿也不怕她告状。   人家能怕吗?   换她有那么个爹,也不怕呀,老宋那都习惯性给闺女找理由。   可这一次,钱佩英还真冤枉了宋福生。   宋福生不是在给女儿开脱,他是真觉得挺值。   他说:   “你们不懂,最难得是葫芦大小相同,圆溜溜的,你上哪能寻到那么凑巧的?   满村种葫芦,都找不到俩个一模一样大小的,更不用说这一串了。   烙通图。   你看,这么小的葫芦肚上烙上的竹叶,写的字,你知道人家这手艺值多少银钱?   我看看这字写的是啥。”   宋福生眯眼看那珠子上的字,“哎呀,这话也太有禅意啦,写的真好。”   杨明远一听有禅意,倒是又想接过来好好瞧瞧。   宋福生却不给了,急忙戴手腕上。   因为他没看出来是啥字,字太小,等回头用放大镜瞧瞧的,反正有禅意就对了。   “等我给它盘红的,盘个两年,油光锃亮,弄好了,葫芦身能泛红色,再配着肚身上的烙图,最起码送人,红木盒,红绒布一包,对方打开一瞧,会当几百两的人情信不信?”   杨明远吃惊:“几百两?”   而钱佩英是让打住:“你闺女说啦,让你现在就戴,送什么人。她买来是孝顺你的。说是,大不了这回不买京绣的衣裳穿,也要给她爹买葫芦戴,谁也拦不住。”   提起这茬,钱佩英就有点憋不住笑。   闺女是有钱的。   你看她奶那人抠门吧?但实际上,茯苓还能占到她奶点儿便宜呢,所以说,茯苓做蛋糕正经攒了不少钱。   只不过,小金库目前都在空间里呢。   来之前,她就骗孩子,和爹娘一起出门准备什么钱?就放在空间里呗,实在有用处,再让你爹给取出来。   然后,到了京城,她就变卦,不让老宋给取。   这不是琢磨着,茯苓花她和老宋的银钱,不是还能有点儿顾忌嘛,会觉得那是父母的辛苦钱,不舍得大手大脚。   这要是花自己的,哎呦,今儿茯苓,就会下手买那带佛头的菩提珠。   她生的闺女,对闺女性情简直是太了解,绝对会下手买。当时,看那手串的第一眼,闺女那两个小眼珠都亮了,那可坏菜啦。   钱佩英想起闺女一路嘀嘀咕咕经济受限,说被骗啦,早知道自己带钱,她就憋不住乐。   反正老宋要是不出手,闺女那钱指定拿不出来的。   而老宋压根也不会帮忙拿。   因为茯苓要是敢私下捅咕她爹取钱,老宋指定就会问:“你要买啥呀,想买啥和爹说,爹给买。”   闺女自然就会不好意思开口说想要啥。   有苦说不出,挺好。   杨明远此时听说宋姑娘宁可不添衣裳也要孝顺父亲,笑的比宋福生还开心:原来,她是这样的宋姑娘。   宋福生却摇头。   他戴这个干啥,不当吃不当喝的,远不如将来留着送礼。   多年的从商经历,让宋福生习惯性觉得,应拿好东西换更大的利处。   不过,杨明远在一旁,宋福生也就没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   钱佩英找到女儿,让闺女她们不准玩了,都去洗澡。   又嘱咐道:“你爹说了,那俩核桃,谁买的谁伺候,他不会。你得给洗洗,用刷子一点点刷出来,再帮他盘红,他有用处。”   宋茯苓目送走老妈。   转回身就找宝珠和桃花:   “嫂子,姐,我教你们刷洗核桃呗?我不想自己刷。”   刷完就得累死。   至于盘红,想多了,盘,她也不会亲自盘的,没那耐心,已经在心里找好了人选。   等回了家,就将那俩核桃给太爷爷,既能让太爷爷攥在手心里强身健脑,又能给盘的漂漂亮亮。   宝珠和桃花自然应是,不就刷点儿东西吗?别说刷核桃,给妹子刷马桶都没问题,她俩就干啦。   米寿跳了跳脚,找存在感,直嚷嚷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能帮姐姐洗刷刷。”   宋茯苓拒绝,她主要是怕米寿去“云谁之思”。   “你个男孩子,学它干嘛。”   米寿说:“我想学。”   米寿是觉得:   这啥破东西啊?就能卖那么多钱。   但无论是陪同的小全子,小全子是见过大世面的小厮。   还是最有能耐的姑父,他们都说值。   啊不,还有最聪慧的姐姐,都甘心情愿的当了“傻子”。   就感觉京城这里吧,好像挺人傻钱多的。   米寿觉得,既然人傻钱多,那咱就不能放过。   回头和姐姐们学会挑选伺候核桃的本事,回了家就和姐姐们挑核桃呗。   就不信东北盛产那东西,还挑不出几对能卖得上价的啦?   到时,他给提供货源核桃,让家里伯伯们押运的时候就蹲在京城里卖,万一也能遇到像姐姐这种的呢。   总之,米寿就惦记着,想要给姐姐花出去的银钱以后赚回来。   宝珠和桃花一愣,面面相觑:“是喔?米寿说的对。”   宋茯苓没管对不对的问题。   什么呀,哪有那么轻松就能配出对儿的。   她在追着米寿打,“你说谁是傻子呢。”   “不是,姐,我是不小心说秃噜嘴。”   ……   这面,宋福生送走钱佩英后,回身问杨明远:“你婶儿没进屋前,那阵,你要与我说啥?”   啊?   噢。   杨明远先拿出他新做的文章,面露微赧说,想让宋叔抽空给瞧瞧,看看哪里还有不足之处。   因为这是他近期做的最好的文章,所以才来打扰宋叔,想被提点几句。   宋福生接过文章,正要翻阅。   杨明远又说:“叔,还有一件事,同年们让我来与你商量商量。”   “是明日拜魁星的事儿?”   “不是,是大家想共同给陆将军买份礼物留下,却不知要送些什么。”   举人们认为:   在陆府别院需要打扰那么多日,就算在外面住客栈要好些银钱,更不用说,住的可比客栈强出许多。   吃的用的,更是应有尽有。   虽说是借了宋孝廉的光,他们至多算搭头,但是大家也不能当成是应该应分的。感谢的心,那是必须要有的。   再一个,他们这面凑份子买个值钱的礼物留下,多少是那么个意思,表示一下,宋孝廉欠陆将军的人情也能薄一点,薄点算点。   宋福生没想到大家还有这个心。   “那明日,拜完文曲星,回头咱们也逛逛街?”   杨明远挺高兴,逛逛好,他想买点儿药。   总觉得京城卖的药能比老家有疗效。   宋福生斜睨杨明远一眼: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怎的那么没有安全感。 第七百三十四章 乱点鸳鸯谱   第二日清早。   这回,连宋福生都忍不住了,指着桌上十几二十样早点,又冷食热食。   只鸡蛋就有好几种做法。   就差鸡蛋羹鸡蛋酱鸡蛋焖子全端上来:   “你们少爷,平日里也吃这么多样式吗?如若不是,下回不必如此。”   卢管家面不改色回道,平日里,少爷是如此的。   好嘛,还自作多情了,这可真是大少爷,并不是为特意招待才如此麻烦。   宋福生示意宋富贵、四壮、铁头,“那多吃一些,吃饱饱的,不吃完浪费。”   坐在宋福生一旁的钱佩英,就想起女儿以前和她唠嗑说过的话,娘,陆畔一顿饭指定十多个菜。还真照那话来了。   与此同时,国公府的老夫人也在吃早点。   当着国公爷的面前,问今日胖丫会去哪里玩啊?   听闻今日会去庙里拜神,点了下头。   所以说,国公爷心里是门清的。   他啥都知晓。   比如,眼下宋福生等几十位举人,正住在皇上赏给孙儿的别院。   比如,孙儿想求娶宋家女。   也正因为心里门清。   前一阵,相爷还两次替孙儿推掉了皇上热心肠的指婚。   一次在年前,一次是孙儿出征前,就是没有回府说。   像是今儿就是契机,可以顺嘴提一句。   老夫人放下汤勺,攥着宋茯苓相中却没敢花三百五十两银钱买的菩提珠,没错,在她手里呢。   老夫人打算揉弄揉弄,姑娘家年纪轻,怕压不住,供在佛前,回头再给。   略显疑惑:新提拔上来的大学士家的长孙女,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听说?   “就皇上和我提了一嘴,我就给回了,外面怎么会听说。”   老夫人给予肯定,做的好。   她不是很欣赏那位孟大人。   听说,孟府规矩极多。   皇帝是不是觉得她的孙儿是方正性情,所以应和规规矩矩的闺秀才匹配?   “孟大人是这次的主考官?”   陆丞相已经站起身,准备要走,闻言点头,皇上也是才定下的。   最初本不想让孟大人挑大梁。   但是,今年有许多同僚要回避,因为这是误了多年的科举,各府族中或近亲或旁支总是有进场的。   像是他的老亲家,珉瑞的外祖,这次就由于先头珉瑞和丁坚下场而早早退出,不能参与主考。   ——   宋福生一行人到达魁星岩底时,这里已经人山人海,叫卖声不断。   抬眼一望,高高的石阶上,满是背影。   “花样挑,鞋样挑嘞。”   十几位小妇人看到钱佩英和宋茯苓等女眷露面,急忙叫卖。   这些小妇人专卖花样子,筐里放着十多个大纸架子,上面有一沓剪纸,说白了就是卖创意。   女眷们相中花样买下剪纸,回头照着花样在衣袖上、鞋面上、肚兜、枕巾绣图案。   有卖冰碗的,上面淋着存了一年腌制的杨梅酱,再淋点蜂蜜。   有卖冻梨冻苹果的,有那货郎用大盆装水,将冻的很硬实的苹果和梨放水盆里缓着霜,缓到半软不硬切开,叫卖着:“您尝尝,极为解渴。”   确实有好些人买,凉快,山太高。   山底下还有沏茶的铺子,旁边卖花生瓜子的,卖草帽草鞋的,停车给喂骡子喂马牲畜料的。   让宋茯苓稀奇的是,手巾把行。   给咱洗一块凉快的帕子,用小二的凉水,这就三文钱。   当然也会卖帕子,一块小帕布三十文。   米寿站在山下,戴着锦缎的小凉帽,“太黑了,多亏咱们准备的足。”   宋富贵、四壮和高铁头身上,一人一个大双肩包,小全子等几名护卫肩挎包袱,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小零嘴。   用钱佩英在心里吐槽的话就是:哪是拜神啊,孩子们像是要去开运动会。   举人们指着挑夫,纷纷喊茯苓和米寿他们,“侄女,来,坐轿。”争着抢着要给交轿夫钱。   只光溜溜竹子座,俩人抬的轿子是一趟六十文。   四人抬轿,上面弄个遮阳的,是一钱银。   宋茯苓拒绝了伯伯们的好意,还说出“这也太贵了”的话。   杨明远这面都要交银钱了,回头看茯苓。   啥?   贵?   他就不明白了,这时候又会过日子了,你能爬上去吗?一直娇滴滴。没办法,退而求其次,喊米寿去坐轿。   米寿说:“谢谢,我也不坐,就这山,我爬它跟玩似的。”   宋福生也对招呼坐轿的其他举人们摆手,别喊啦,也别抢着花钱。   我们逃过荒。   而且家后门有山,爬这真跟玩似的。倒是对那轿夫信不着,一路爬高,再歪歪拧柠给闺女和米寿掉下去。   我们家孩子可少,哪个都是宝。 第七百三十五章 我想出去走一走,看看这个大世界   最前面是小全子带着陆畔院子里的护卫开道。   接着是四壮、高铁头、桃花、宝珠,茯苓和米寿,这几个人始终领先爬山。   他们需要爬一会儿就回头等等身后那些举人们,要不然该走散了。   惹的许多举人边爬山边和宋福生唠嗑:你家这几个孩子身体是真行,尤其是闺女。   宋福生身上啥也没背,背包在随行的富贵身上。   富贵那真是甭管到啥时都是好管家,眼里有活,并没有和铁头他们先爬山。想着人多,宋福生需要招呼那些举人老爷们,他好帮着喊话。   所以宋福生爬山,只需要时不时扶一把钱佩英就行。   举人们也早就见惯不惯,一路下来,宋孝廉对家人的好,对妻子的尊重,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很了解宋孝廉是位极其顾家的男人,夫唱妇随,俩人感情极好。   宋福生笑道:“家里孩子们调皮着哪,上山下河掏鸟窝,爬这山累不着。我们家不是对着大山嘛,采蘑菇捡柴经常去。”   有人疑惑:“侄女也时常去捡柴?”   宋福生一脸:那她多点儿啥,多多少少要帮家里干点活的,要不然不得累死佩英了嘛。   “干活,没那么娇气。”   “我发现,宋兄,你和许多人家养孩子不同。”   这位举人就纳闷了,你要说宋兄不疼孩子吧,那不对,一路都能感觉出来,惯着。   侄女要去哪里溜达溜达时,女儿家不便,宋兄就让穿男装,恨不得当爹的亲自陪着,让闺女去那些路过的城池夜市转悠玩。   可是你要说很疼孩子吧,就打比方他吧,他让闺女只干些针线活,空了描几个字,糙活累活是不会让闺女伸手的,那些毕竟是奴仆该做的呀。   宋福生就笑,是,他承认,有些方面是和大多数人不同。   因为咱不是现代来的嘛。   几年下来,又给九族拐带的奇葩。   所以朋友们稍稍接触了解的深一些时,就会很纳闷他家咋那么特殊。估计了解的人要是多了,往后也会出现看不惯的。   像是看不惯他闺女挺大了,还能说出去玩就出去玩。   看不惯就看不惯呗,谁敢看不惯他的家人,他宋福生就不和那种人接触,这是他底线。   附近随着上山走的举人们,有几位就顺嘴问了,对啦,侄女多大了,一直也没好意思问,咱都不知晓宋孝廉家几个孩子多大。   杨明远听到这个问题,一步俩台阶,特意听了听。   就听到宋叔好顿和大伙掰扯宋姑娘年纪说,“十六虚岁,实岁十五,但不对,我闺女生辰小,所以应算十四。”   有举人立马道:“你看,我就说吧,这闺女个头高,应是到了快成亲的年纪,崔举人还说,也就十三四,只是长的高。”   宋福生不乐意听了,啥,你说谁到了成亲的年纪?有没有搞错,他闺女早着呐。   宋兄,你别犟,只是议年纪,那你就说侄女及没及笄吧?   宋福生用事实证明他是真犟:没。   及笄也不会办,指定不办。   竟整那没用的,俺们现代都是十八岁才算成人礼,十八再办。   杨明远懂了,能让宋叔如此认真的掰扯年龄,连只差几个月都给算计进去,那真是一点儿也不浪费。这只能说明宋叔不想短时间内给宋姑娘议亲,不想思虑宋姑娘的亲事,不舍得。   没那种心思,是不是不管谁上门提亲也没用啊?   他奉上自己的所有,提亲会被拒。   杨明远又给自己鼓劲儿,宋叔教过,凡事看两面。   那好的结果就是,他提亲没用,别人提也没用。   想到这,杨明远爬山又有了力气。   半山腰上,宋茯苓站在坡上,深深地嗅了一口。   哇,这里的视觉最好。   庙身隐于葱郁林木之中,山川缭绕,烟萝鸟道,茂林幔绿,曲涧春流,相映成趣。   闭着眼睛,晃悠着脑袋,在心里哼唱着:我们走着走着,花就开啦,在幸福里感受,什么都别说。   有时,宋茯苓会特意哼唱一些现代的歌曲,   因为她怕随着时间,心里的那些小调调会被渐渐淡忘。   她在现代可是麦霸呀。   可是这里不让女孩家唱,管教严格的人家连哼都不让哼,艺伶才有那个资格。   哇,桃花和宝珠这俩没啥大文化的:“真美。”   爬半天终于瞧到了妙处。要不然这俩孩子该觉得还没有采蘑菇好玩呢,毕竟采蘑菇能吃,不白挨累。   “姐姐,你看,那面的山石上有俩大脚印,那就是神迹吧?”米寿嚷道。   上山的一路,姐姐已经给他普及过啥是魁星,谁是文昌帝君,啥是文曲星,别拜错了神。   五台山有文殊菩萨,谁又是文衡圣帝。   文衡圣帝在关帝庙。   关帝手捧春秋,最好科考完没出榜前去那里抽签问卜。   而且关帝不仅会读书还会很强的武功,米寿听完就脱口而出:“那不就是哥哥?”   姐姐想了想,有夸奖呦,米寿听的美滋滋的,与有荣焉。   对,你哥哥,文武双全。   米寿听完宋茯苓的讲解,还知晓了为何要去拜魁星。   因为魁星左手托砚,右手执笔,一脚翘起托“一斗字”,一脚立鳌上。   姐姐说,皇上大殿台阶正中石板上就雕有龙和鳌的图像。   科举考中的进士,要站在大殿台阶下迎榜。   当皇上宣布新科状元时,状元要接旨跪拜,随后就会换上状元服站在鳌头之处,独占鳌头就是这么来的,因此要去拜魁星,魁星就脚踩鳌。   茯苓讲这些时,给米寿激动的,脑中都出了画面。   那阵,米寿边爬山边表演:“姐姐,你说姑父到时候能不能就这么一掀长衫,上前几步走,利落跪下,跪拜状元之名,身穿状元服站在鳌头上,回眸俯视下面那些新科进士。”   给茯苓吓的,弟啊,请低调,音量小些。   前后左右全是做梦要当状元来赶考的举人,不是举人也是举人的家人,别惹的人翻白眼。   不过,这一行人,人数众多,说话又是想说啥就说啥,爬山台阶又不是很宽,一口东北口音,难免就惹人注意。   这不嘛,就有那种脑补宋茯苓一行人没见过世面的小姐,乘着四名轿夫抬的遮凉轿子斜睨一眼。   可能是本地人呗,与随行丫鬟随口说了句“这些外地的”,被小全子听见了。   小全子就要上前:握草,你给我下来,给宋姑娘跪下。   吓的小全子的徒弟小左子,急忙上前劝:   “师父,消消气,小的觉得,姑娘不是那张扬的人,姑娘又没听见,不是什么大事,您就别亮牌子让人跪啦。”   小全子却回手打了徒弟脑袋瓜一巴掌,“知道你、我,为什么都不如你师爷吗?”   “为么。”   “当奴才的,用你去分析对错?用你去分析是大事还是小事?没有对和错,敢让咱主子受丁点委屈就是错,就是大事。这才是咱们该琢磨的。就欺人了怎么啦?只要主子开心。”   小左子一脸为难,有点没听懂:“那?那师父……”   望着那轿子已经走远了些,一咬牙:“那小的去追她,让她麻溜下来跪地认错。”   小全子回眸看了眼宋茯苓。   那位已经笑嘻嘻准备掏好吃的了,要吃桃罐头。   算了,忽然来位姑娘跪下,再给宋姑娘噎到。   确实会被影响心情。 第七百三十六章 中啦   “哥,姐夫,过来吃,”茯苓招呼着。   四壮每每听到茯苓叫哥,心里都软乎乎的。   不吃,都给妹子吃。   高铁头却用胳膊撞他,“快些吧,哥,帮着打扫打扫,佛门重地不能带熏肉吧。”   他们身上可是背了好些饼子卷熏肉,里面夹着酱、葱丝、鸡蛋丝,最好到山顶前全部吃掉。   一罐罐、一袋袋油纸包的吃食,从背包里、小全子他们身上背的行囊里取出。   主食:大饼卷肉。   小吃:卤豆皮,卤猪耳鸡爪,凉拌藕片,盐煮花生,香肠。   糖水是用几个小瓮装着碎冰,镇着的山楂罐头、桃罐头、梨罐头,这些都是昨晚,陆家别院的厨娘现熬制的,听说熬到半夜。   另外,四壮身上还背着一罐蜜红豆奶冻。   据雪娘透漏,据说这玩意是黄尚次的,然后黄尚又命膳房师傅将如何制作教给国公府,就为让老夫人尝尝。   这个不能给别人,没带多少,四壮将装奶冻的小罐单独放在一边。   一会儿妹子、弟弟和媳妇吃饱了,让她们几个吃。   茯苓一口香肠一口大饼子,坐在台阶外围的大石头上,悠哉悠哉的和桃花她们边说笑边吃。   宝珠用帕子拧了拧冰块,帕子就凉快了,想要给茯苓擦脸。   桃花说,“别给她擦。”   妹妹那小脸抹了油的,你给她擦完,身上没带油,回头该被风吹黑。妹妹那脸和她们可不同,糟践不起。   “那擦擦脖子,凉快凉快,”宝珠说着话就拿着帕子要给擦脖子擦手。   茯苓躲开:“嫂子,我又不是没长手,一会儿我自己弄,你快吃吧。”   说完,不顾形象,嘴里还叼着藕片就喊人,还喊的是男人:“全子,过来吃点喝点。”   “小姐,小的不饿。”   “不饿也过来喝些山楂水,带冰碴的,凉快。”   小全子趁机小声教育小左子着:“瞧见没?有口凉甜水都惦念,这就是为师的面子。你也好好的,咱一心为主不会白白付出,主子心里有数,惦记着咱们呐。”   小左子:是啊,师父,你好厉害。   不过,师父你也要向顺子师爷接着学。   据府里传,顺子始终随少爷远征。   在上一次非常危险时,少爷为顺子下海捞过鱼。   他们这些小厮听说后,都很是羡慕。   那哪是鱼?换做他们会舍不得吃,转头就会甘心情愿为少爷肝脑涂地。   宋福生他们这些慢吞吞的人,终于到了。   宋茯苓都要吃完了,“爹,你们怎的这么慢?”   宋福生瞅了眼身后坐着几个轿子的同年,心想,能不慢吗,这几个人说爬不动,非要等着坐空轿子。   宋福生也挺嫌弃杨明远。   你瞅在他旁边跟着,呼哧带喘的。   年轻人,才几岁啊,以前家里条件不是不好吗?又不是那贵公子,那时不下地干活呀?   杨明远赧然。   母亲确实不让他干活,只让他念书。   他家那田地,只那时候征兵,需要卖几亩地抵人头税的时候他才去过。   当然,他也提过几次想下地,哥都没让。   哥说供不起他念私塾,要靠他一人自学。   没有先生解惑,已经比旁人难上百倍,就更要抓紧读书。   宋福生听完还没等发表意见,钱佩英就说:   “明远,那你眼下行了,真得对你哥嫂好些。   毕竟你不小了,不是下不了地的年纪。   你哥嫂还能让你不去干活,那绝对不是忍的事儿,尤其是你哥对你。   他可不晓得啥时候能恢复科举。   咱说心里话,像咱们这种普通人家,秋收那阵多忙,会有人觉得读书是没用的,得先吃饱饭呀,对吧?   可你哥,愣是让你这么多年能安心读书。   我觉得他不止是听你娘话,是对你这个弟弟打心眼里好。”   杨明远笑着点头。   每每听到宋叔和婶子能掏心窝子聊家常,他就心暖:   “是,婶儿,我哥那人话极少,他从不会讲出来,但我都知晓。   平日里,我嫂子处处咬尖,我哥从不和嫂子计较。   不过,征兵那一阵,我嫂子闹着不卖地,想让我被征去当挑夫,我哥就吼了她。   人说,患难见真情,那时候我就知晓哥将我看的很重。   我将来无论在哪,不用娘提,都会带哥嫂一家,也会尽力供侄子成才。”   宋福生:“……”   要不,他躲开吧。   你们瞧瞧,这俩人隔着他唠嗑。   要不佩英,你站在明远跟前儿,我就别站在中间碍事了。   钱佩英也确实愿意和杨明远聊。   这小伙子长的精神的,还接地气,一路爬山没啥事儿,聊家长里短,“杨康”都能和她有共同语言。   就是,就是聊天的过程中,钱佩英发现,这小子身体素质一般,没看老宋都忍不了嘛,问你才多大就这么完蛋。   好像气血不足,要加强锻炼。   此时,杨明远随着宋福生终于到了临时歇脚地能歇口气了。   他两手拄着膝盖,喘着气,看向宋茯苓。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宋姑娘。   平日里瞧着懒,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不乐意干活,能不伸手就不伸手之类的。   但是要真想干什么,她比自己想象中强。   还没有在心里琢磨完,四壮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杨明远的视线。   四壮就寻思了:你怎么总瞅我妹子?干爹没发现,你以为我也没发现?这附近,谁眼神不对,小子,我用后脑勺都能发觉。   四壮将一张卷饼递了过去。   杨明远看出四壮眼神带着警告,接过来底气略微有点不足道:“谢谢哥。”   “咳,咳咳咳。”杨明远被四壮的眼神震慑的,愣是吃呛啦。   四壮蒲扇般的大手,使劲给杨明远拍着后背。   管谁叫哥呐,我认你吗?   小鸡仔似的体格。   宋茯苓喝冰镇山楂罐头汤,给附近爬山的人馋的不行,谁看她一眼都咽吐沫。里面也不乏有被酸的,看她一眼倒牙。   米寿挖出一勺勺蜜豆奶冻放在口中,附近多亏没孩子,有小孩子就会馋哭。   他还带品鉴的,一脸享受:“哇,太凉快啦,凉哇哇咽下去小嗓子都通透啦。咬一口糯糯的,甜滋滋的,满口奶香和蜜豆汁香,这就叫口有余香。”   钱佩英用帕子给米寿擦擦嘴,“别招人恨啦,吃就老实吃。旁人不是吃不起,是没有像你和你姐这么没心没肺的。”   当到达山顶庙宇时,宋福生他们运气极好,正赶上魁星阁前在搞活动。   什么活动呢。   焚烧成串纸钱,所有即将下场的考子们通通聚在一起,女眷止步,集体拜魁星。   用龙眼、榛子、花生三种果干投掷,每投一巡为一科。   若某人面前正落下龙眼,便代表是本科状元,若落下榛子是榜眼,而花生则代表探花。   要是运气好,三种果干正落在面前,叫作“三元及第”,至于都落偏,那就叫落第呗。   得了果干者,要再添香钱,感谢魁星点中。   宋茯苓听闻不信,转着圈的骗钱,她主要是反感女眷不得上前那个规定。   她爹宋福生也不信。   但是老宋还没有搞清楚是怎回事时,就被几十位举人簇拥着去凑热闹啦。   知道有多少应试者参加吗?   那里全是脑瓜。   知道面前被扔龙眼、榛子、花生的概率有多大吗?扔不准都容易扔到仨人跟前,仨人都会搞不清是谁的。   可是,正对着杨明远的面前,榛子落下了。   搞得杨明远周围的举人们想蹭这个喜气都找不到借口。   宋福生的更邪乎,龙眼就弹到他的脚面上,周围满是惊呼声,“状元,状元。”   宋茯苓闻听,恨不得对四壮说:“哥呀,你给我举起来,我瞧瞧。”   人家米寿就没有负担:“哥,快给我扛起来,让我瞅瞅那面咋啦。”   宋福生盯着脚面上的龙眼,在一片惊呼声里,第一反应是把住崔举人的胳膊问:“刚才,那人说,被扔中要给多少香火钱来着?”   “啊?啊,是九两银。”崔举人可高兴了,很为宋福生欢喜,这兄弟太幸运。   宋福生:啥玩意就九两银啊?才爬到山顶就被人骗走九两。   九两,回头给闺女买身衣裳穿好不好。   “不给这钱能咋的?” 第七百三十七章 可能我撞了南墙才会回头吧   面前被扔下榛子,杨明远俊脸通红,满脸笑意。   抱拳向周围纷纷对他说恭喜的人致谢。   致谢的同时,不忘看向远处龙眼得主宋福生。   他们这伙人像来了赌场似的,为了被砸中的可能性更大些,分散站着围成一个大大圈。   在杨明远的心中,宋福生就应该是状元,状元就该非宋叔莫属。   可见,他此刻有多为远处的宋福生高兴。   可是,他恍惚看到了什么?   杨明远的笑容一顿。   “来,既然你稀罕,这龙眼给你,”宋福生弯腰捡起龙眼就要塞给旁边的崔举人。   给崔举人吓的,“宋兄,万万不可。”   感动,这兄弟,太够意思。   这种好东西,看他稀罕,居然还要赠与他。   但也正因为宋兄实在,所以他更不能要,一辈子的挚友啊:   “宋兄,快快去僧人那里说你得了吉兆才好,随僧人入殿感谢魁神,才是当务之急,快去。”   宋福生拿着这龙眼,心想:完了,老崔也不要,这烫手山芋,送都送不出去了。   凭啥要白给九两银啊?   这不是莫名其妙被碰瓷嘛。   银子扔水泡里还能听个响,这算怎么一回事。   说白了,宋福生内心还是不信。   他认为自己在信神这件事上,能做到的程度,至多就是别人来拜,他也来拜拜,别搞特殊。   就像在家里一样,那阵阿爷说祭祖,那就祭,不会拦着别人的信仰。   再加上这么些举人住在陆畔家,大家都说来拜神,庙宇里有那么多四面八方的举人,他不跟来掌控大局有点不放心,也是当作陪妻女出来游玩罢了。   至于再多的,他能掏一钱二钱烧香钱,让掏出许多,多到九两,那抱歉,做不到,就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冤大头。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宋福生的心里就转悠许多吐槽的话:   三日一次祭拜活动,每次搞不好都会扔出状元,难不成皇上要给好些人状元之名不成?   扔中就能算数吗?   要真是那么准,全天下的有钱人不用学习了,连他也不用学。   早说哇,遭的那些读书的罪简直不是人受的。   早说九两,不,哪怕九十两、九百两,谁要是敢下保证烧香就能好使,他早就去挣钱了,大把大把给魁星烧纸。   毕竟在他这里,挣钱比读书简单得多。   所以说,竟特娘的扯淡。   “我兜里……”宋福生差一点儿就要说出兜里钱不够,媳妇管钱,花一文得管媳妇要一文。   但是及时打住了。   他怕崔举人立马要借给他钱。   那借钱不得还吗?   宋福生遁了,先别让老和尚找到才是上策:“嗳?嗳?”   最开始,宋福生是跳脚瞎喊,一副瞧见了认识人的模样,想离这半径远些,最好趁人不注意去找佩英。   结果他这两嗓子喊下去,斜对面真有人在和他遥相呼应。   热情的谢文宇、高傲的林守阳,在对宋福生挥手。   林守阳身后还站着远方表亲李进,就是王哲发老家的那位富贵公子,王哲发给人家当过二年小弟。   对啦,那哲发兄考没考上,怎么没个消息,那他来没来呀?   然后崔举人就眼睁睁看到,宋福生像条蛇似的,在人群中,挤没了影。   这不是关键的,重点是,他瞧见宋孝廉居然边乱窜边将龙眼皮扒开,给龙眼塞扔嘴里吃了。   也是在此时,杨明远身侧跟着老和尚从人群中走来。   “我宋叔呢。”   老和尚也问道:“敢问刚才是哪位施主得了龙眼,请随贫僧入殿。”   崔举人:“我,他?不是我。”又急忙拽过杨明远耳语了两句。   ……   大殿里。   杨明远在添香火前,再次向老和尚确认一遍:“是不是吃了更保险?更能高中?”   老和尚从听说后就处于无语中。   头回见到这样的施主,怎么如此贪吃,吉兆的龙眼都能塞嘴里,贪吃吃到了佛前。   老和尚能说啥,他也不能给下保证的,只能撵着佛珠念佛号,“阿弥陀佛”。   杨明远望着和尚,笑着摇下头,转身执起笔,以宋福生的名义写下添香火钱九两银,又给自己的名字写下,添香火钱九两银。   然后将笔放下,让给身后的“探花幸运儿”。   杨明远跪在佛殿前,这么一会儿,他就花出去十八两银。   或许,崔举人没猜到宋福生遁走是因为全然不信,所以才不想交钱。   杨明远却猜到了。   但是他仍旧没经宋福生同意就主动交了银钱,并且也没打算告诉宋叔。   因为他信。   杨明远面对魁星,点着香烛。   他这些年,从来没有如此好运过,除了家人的陪伴和宋叔帮过他,再没有遇到过有人帮他一点儿,哪怕是一点儿。   即将要下场了,他杨明远能尽力念到的书都念了,剩下的,能帮他的,真的也就唯有天意。   所以,杨明远希望好运能真的眷顾他一次。   而给宋叔交那份香火钱,杨明远也是觉得不管宋叔信不信,温暖过他的人不多,希望神灵能一直保佑宋叔一家。   哪怕,哪怕他和宋姑娘无缘,哪怕没机会唤宋叔为岳父,也希望一直真诚待他的宋福生会好运常伴。   杨明远诚心磕下头,连拜三次。   在杨明远上香祈祷时,吃掉龙眼的宋福生,正和谢文宇和林守阳他们站在庙宇前唠嗑。   听话听音,闲聊间才能听出真相。   林守阳这回算是听懂了,这位“宋老哥”,是真没觉得住进别院是借闺女的光。   那语气里提到女儿,是真心诚意的认为自家闺女岁数小着呢。   也是,当爹的,要是打心眼里认为闺女还不大,哪会将身边的“同辈朋友”往亲闺女身上联想男女之情。   谢文宇与宋福生唠嗑的感受就是:珉瑞啊,你这一声声叔叫的太失败,人家宋孝廉压根还拿你当朋友,不是晚辈。   而宋福生也在这次闲聊中得知,他的老乡王哲发举人落榜,靠科举的发财梦破了。   听那李进说,王哲发一夜间,鬓角白发变成半头白发,听闻下榜那日就病倒啦。 第七百三十八章 有请奉天代表队入场   关于王哲发落榜,李进还特意向宋福生解释了一番。   得罪不起。   宋福生上面有人。   那人的身份,他上回考举人见过。   大名如雷贯耳,他见着都不敢直视。   那人,很明显,他表弟林守阳和侯府谢公子都是需要仰望的。   陆家的门庭更是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之中,而宋举人却已经住了进去。   李进对宋福生说,不知道王哲发认识您。   要是知晓,就凭咱们这种关系,当初一定会对他多有照顾。   那时,只将王哲发当成是……   话不用说太透,聪明人都懂,给当成狗腿子了。   所以说,王哲发在泥潭里正经挣扎了许久,有一阵就是想给李进当狗腿子的资格也不是想争取就能争取到的。   就弄的王哲发后期在李进身边,只能蹭课听,蹭书看。   王哲发逃荒时倒是拿了不少书,就是路上给用了。   因为那阵逃着逃着就发现这玩意再珍贵也没用。   无非就是路上引火,擦个屁股,糊个纸面具抠俩窟窿眼套脑袋上挡蚊子。   一箱子书都换不来半块饼子,逃荒一路又没有买书的人。   所以,随着逃荒,越逃,书丢的越多,活都要活不下去了,哪还有力气背书。   稳定后,重新安家,生活仍旧很困难,靠救济粮活了大半年之久才寻到抄书的活,抄书都是要交押金的,他连押金也没有,书肆看脸生也信不着,哪有闲钱置办复习的书?   宋福生懂,也就是说,王哲发能给李进当上狗腿子都算好运降临,能进考场更是老天眷顾。   在如此恶劣的学习环境中,能考上就怪了,也就落榜。   他会打听,是源于王哲发上回和他喝酒时是很自信的,说考的挺好,那真是一副要背兜子赶紧回家收钱的架势,就等开奖啦,不是,就等发榜了。   好嘛,他自己曾经就是学渣,怎么就忘了学渣考完后,一般情况下都觉得发挥挺好。   宋福生拍了下李进的后背,说他只是打听打听,要有心气的话,想必哲发兄三年后还会再下场,和过去无关,赶明会给写封信劝劝。   李进被拍感觉很高兴,这说明宋福生和他亲近呀,胖胖的脸笑眯了眼道:“回头我也给他介绍进我老家的书院,那书院就是我们李家捐助盖的。”   这真是有能量的人,一句话就能改变人的一生。   别人有可能会跑断腿求破嘴的事儿,在有的人眼中就是一句话的事。   要是没有宋福生,别看王哲发已有秀才功名,但是在李进这种地方一霸的贵公子眼中,仍会是狗腿子。不够看,更不用说会主动去问候,还要给介绍进书院。   而宋福生更知晓自己借谁的光,陆畔的。   有些事不用出面,不用特意打招呼,就会有人积极的来帮助,没有陆畔,别人认识他是谁啊。   这有高干子弟当朋友就是不一样。   宋福生和林守阳他们又聊起这次科举的侧重点。   听小道消息说,策论会多,而且贡生这一场的优秀试卷就会直达天庭,这是天子要求的。   宋福生没当小道消息听,到了林府和谢府这种程度,人家谦虚说是小道消息,说不一定作准,放心吧,绝对作准。   与此同时,宋茯苓这面。   被师父委了重任的小左子,认为宋小姐游玩应该是这样的场景:   找到一处庙宇后身最美的风景,别人就不能来啦,   不准靠近,由侍卫们在四周把守,就宋姑娘一家人玩。   身份高,高傲嘛,哪能和普通百姓和普通女眷们在一起游赏,必须高。   反正依他有限的经验,听说府中的几位大小姐在成亲前就是这样的。   小左子都已经将架势拉开,就准备趁师父不在好好表现,师父带着富贵老爷去庙前寻宋老爷了,怕宋老爷缺人使唤。   却没想到,宋姑娘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是嘛,乌龙峡谷那里有百鸟园,那离这里远吗?那你们京城郊外,这季节还有哪里好玩啊?”   宋姑娘没一会儿就和好几伙不认识的姑娘们说上了话。   不仅问哪里好玩,还知晓了小金山那里的万亩桃林,还有一些其他好景观的地方都是谁家的。   那些本地姑娘和小妇人们提醒宋姑娘和宋夫人,有些景,不是咱普通人能去看的。   告诉一些规避的,免得去了也是白去,会被撵走。   小左子旁听直摇头:   服了,这些老百姓怎么什么都知晓?哪个园子被皇上分给了哪个王公大臣,他们就像在朝堂听见了似的,说的那个像,小道消息四处传播。还别说,有的还真被这些人猜对了。   更让小左子服气的是,宋姑娘连地价房价都打听了出来。   也不知怎么和那些小妇人们聊的,那些人还很热心肠就告诉听说谁谁谁买哪里的铺子房子花了多少银钱,眼下能卖出多少都拿出来说。   “听你们口音是外地的吧?家里也是有人要科举?”   宋茯苓娇俏一笑,“对,我们是东北的,我爹要科举。”   “那你们东北那面地价如何?”   “我们那里地方大,比京城便宜不少,你们这里都开荒完了论亩,我们那里论垧,很少有人一亩一亩买,那怎么伺候田地呀,我们都是一垧一垧开垦。娘,咱们那里一垧荒地都卖多少银钱来着?”   钱佩英也在和几名妇女聊天,这都是闺女现勾搭回认识的。   基本上,这里出现的女眷也都是陪家里的男人或是儿子来拜神,有共同话题。   小左子一看,宋夫人竟然也很热情的与人聊,细细地解释东北的情况。   “你们那里也有许多庙宇吗?”   钱米寿:“我们那里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惹的问话的姑娘,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捂嘴笑:“那还邀请我们去玩什么,看不清人吧。”   宋姑娘叉腰:“哈哈哈。”   桃花和宝珠跟着傻笑。   感觉妹子可厉害了,甭管在村里还是京城,妹子总是比她们有本事,现认识就能笑哈哈说到一起。   最厉害的地方是,妹子不止能和小姑娘大姑娘聊,也能和小妇人搭上话。   小左子捂眼,感觉一切都不在他掌握中。   小全子回来就看到徒弟在捂眼,“怎么啦?”   又看了一眼大家,皱眉。   这里怎么没有圈成禁地,都是什么人啊?就坐在宋家人附近的大石头上说话。   “师父,太太和姑娘不让圈起来。”   正走过来的宋福生,闻言笑道:“圈起来作甚,咱就是小老百姓,别整那一套。要是自己玩,那出门干啥?就在家玩呗。”   下山时,茯苓和米寿他们早就听说宋福生被砸中龙眼却没给香钱的事了。   举人们纷纷问:“怎么没给呢?”   宋福生很敷衍道:“遇到熟人了,这不是给你们打听小道消息去了?就忘啦。”   举人们很感动,就信了。   杨明远含笑听着。   而米寿却撇了撇嘴,很了解他姑父就是不想交钱。   下到半山腰时,米寿终于找到机会,米扯着宋福生的手小声数落道:   “您又抠,怎又舍不得花银钱呢,不就九两?   您也别和我说不信那些,人啊,心里还是要信些啥的。   即使不信,咱家就差九两银吗?买个独占鳌头的寓意不好?   您啊,总是对我们很大方,对自己太抠。别这样,往后家里还有我给您分担。”   宋福生瞪那小孩头顶:“钱串串,你比谁都抠门,还好意思说我。压根儿不是钱的事儿,我看你是很傻很天真,且有的学呢。”   米寿跑走,不和您说啦,不平等对话,上纲上线。我和您抒发感情,您却说我傻。   宋福生却在后面笑骂:“臭小子。”   两日后。   宋福生拉着考篮箱站在家人面前告别,这一进号子就是几日。   宋茯苓朝老爸打开两只手心,比出像投降一样的动作。   有些话,不方便说,只能写。   只看,手心中写着,“书房有书,随时等候。”   宋福生却笑着摇了摇头。   闺女,你这份迟到的孝心,爹心领了,也圆满了,那空间作弊器,就当作自己用过吧。   但考到今日这个地步,就不作弊了吧,不差这一哆嗦,不能让你和米寿小瞧。   宋福生又看向眼里流露出意外的妻子钱佩英,心想:   哼,你们瞧瞧,那娘们那是什么表情?   虽然自己在现代打小就作弊,但是就冲佩英那表情,在古代,咱必须干净一把。   ……   下面向我们走来的是:奉天代表队。   五十六位举人,拒绝陆家别院派出的车辆送到贡院。   他们或背或拉着考篮,各个穿着体面的长衫,出现在考场一条街上。 第七百三十九章 哪里也不如自家方便吧?   一排排逼仄老旧的号舍里坐满了考生。   他们齐刷刷铺好卷面,拿出笔墨。   这个新皇朝的许多官员,即将要在这些考生中产生。   一张张卷面,就是验证他们的德行与能力。   无论这些人是真的有德有才,还是有德无才、无德有才,如若高中,都将与整个皇朝的命运、各地百姓的命运息息相关。   皇上在下朝后,询问:“开卷了?”   “是,皇上。”   皇上站在大殿前,看了一眼贡院方向,微点下头。   与此同时。   宋茯苓坐在陆家别院的花园里也支起了画架。   她想画下这一路经过的小村庄和白掌柜的客栈。   只是,她有些懒,没画多一会儿就躺在躺椅上喝果汁,吃零嘴。   双手枕在脑后,心里琢磨着:   要是能再晚走几日就好了。   晚些日,陆畔这里的后花园樱花就开了。   到那时,她躺在躺椅上看樱花飘落,不得美死她。   最好有艺伶在一边弹琴,再挑选一些漂漂亮亮的小丫鬟们给她跳个樱花舞。   让她们穿着拖地的纱裙,伴着微风吹落的花瓣翩翩起舞。   然后她自己,跳皮筋。   唉,这里也没有个皮筋,要不然她是不是能让桃花姐和宝珠嫂子给抻皮筋,她跳一天。   小时候,最讨厌抻皮筋,那时候还需要轮番玩。   眼下有不会抱怨的人选给她抻了,却没了皮筋。   宋茯苓在心里想象着自己跳皮筋,嗳?都怎么跳来着?   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桃花和宝珠坐在庭院里的石桌前,刷洗核桃。   发现妹妹在躺椅上看她俩笑,她俩也回以温柔的一笑。   “冷了没?冷了给你拿锦被。”   ——   而此时米寿却不能像他姐似的那么悠哉。   谁让他是个男孩子,不能不学无术啊。   卢管家站在一边给米寿磨墨。   米寿在陆畔的书房里,正板着小脸认认真真看书。   看完,他又很自觉的坐在大大的椅子,抑扬顿挫背论语。   姑父说了,回来要考他的。   米寿坐的椅子后方,墙上挂着陆畔的大幅字。   那字也正是出自论语:“博学而笃志”。   ——   “太太还睡着呢。”   小丫鬟对小全子的姨母先行了一礼,随后才微点头:“是,还说不让打扰。”   小全子的姨母和雪娘对视:   这,太太是不是有些太嗜睡了,用不用唤来郎中给瞧瞧?   但事实上。   钱佩英正在空间里,脸贴面膜,一手拿笤帚扫空间的地板,一手在路过沙发时,将沙发垫摆好,用女高音唱着: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   行了,喊不上去了,调起高了。   宋福生和举人们都去考场了。   女儿不作妖不闹着出府老老实实画画,儿子有卢管家守着好好学习,钱佩英自个进了空间像过大礼拜似的,就觉得浑身咋这么轻松。   只是有一点,在空间外面啥活也不用干,掉条帕子也不用她捡,但还两手居然刺挠了,不干活就感觉像少点儿啥似的,自己都觉得自己贱皮子。   那外面,实在是没有活干,进空间拾掇吧。   钱佩英摘下面膜,对着镜子拍打上面精华,梳妆台旁边还摆着没打扫完的墩布。   她望着镜子,觉得自己近日被人伺候洗澡,又按摩刮痧头顶什么的,好像变好看了。   心情一好,就又唱上。   可见,宋茯苓是遗传的她。   “谁能用爱烘干,我这颗潮湿的心,给我一片深情,一片叮咛……”   “我。”我来烘干,保准烘的干干的。   “艾玛!”   钱佩英心差些跳出嗓子眼,拧眉瞪着宋福生。   宋福生没想到媳妇被吓着,“没事儿吧?”   “你不好好考试,进来干啥呀?不是才开考没多久吗?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宋福生揉着肚子,打商量道:“早上喝汤喝多了,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佩英,那啥,让我在这里尿一泡吧,外面没到时辰,要不然会给我卡屎尿戳子。”   钱佩英能拒绝吗?给老公肾憋坏了她遭罪,急忙小跑着要去北阳台取塑料袋,着急给墩布杆子都踢倒了。   “给,你套上。”   “这咋尿啊?”   “这怎么就不能尿,你还是不着急,快点儿,脱裤子,我告诉你兜住喽。”   宋福生一边解裤子一边说:“还不如让我撒马桶里,你又拿不出去,我也不能给拎考场。那衙役检查比奉天还严。”   钱佩英说,待会儿让闺女找个带盖的小盆,她放盆里,回头等考完,再让宋福生拎出空间,偷摸浇在陆畔后花园里。   宋福生出空间前问,“我晌午吃啥呀?”   “快回去答卷吧,到点就进来吃。你闺女已经打发富贵和四壮、大德子去给你买饭了。”   “可是买回来也不好解释吧,府里啥吃的都有,闺女身边全是丫鬟还有那位女管家,人家问买这吃的干啥,咋说。要不我就吃干粮对付吧,陆家处处是人,同行的那些举人都能挺着吃糕点,我有啥不能吃的。反正考篮里带啦。”   “别操心啦,你闺女说了,她就说自己能吃,能吃是福,快走吧。”   京城,头字道街头,这里全是饭馆。   四壮从双肩包里取出两个用石头砸出的饭盒,有隔断,带盖子的那种。   特意没用木料饭盒,木头的一捂热菜热饭怕馊,用石头做的除了沉,刷洗干净,没别的毛病,是出发前在家里拿的。   富贵正问店家,“溜鸡脯和桂花鱼好了没?您快着些呗,家里孩子等着呢。”   大德子买完肉沫烧饼回来,也问道:“还没好啊?”   话说,这几人挺纳闷的,府里有那么多师傅,陆家饭菜一顿十好几样,胖丫却非说不好吃,想要吃街头卖的。   还让装到石头盒里。   这石头饭盒多沉,他们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带出来的。   总之,就算再纳闷,几个当伯伯当哥哥的一寻思,得,胖丫想吃那就买呗,就出来给买了。   “师傅,不是这么装,行啦,你快放这里吧,我们自己装。”   宋富贵一边打包外卖,一边小声嘱咐四壮和大德子、铁头,“咱们几个,给胖丫饭盒时,最好避着些人。”   “为么。”   “你说为么,陆家奴仆会寻思咱家胖丫多能吃啊。一个闺女家,太能吃不好看。” 第七百四十章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宋茯苓坐在餐桌前。   一筷子挂炉鸭子片,一筷子醋溜白菜,一口荷香里脊肉。   放下筷子,换成用勺子舀砂锅炖红烧鹿筋儿,恩,这个做的有点咸了,吃一口蒸饭。   她就喜欢吃米饭是蒸出来的,一个粒是一个粒,有咬头。   手边的小砂锅没一会儿就见了底儿。   她又吃起了用鱼胶、花菇、海参煲的汤,煲在一起黏黏糊糊,据说是鲍鱼汁淋的,一口汤,一口饭,嫌腻歪,再来一口腌的萝卜皮。   雪娘和小全子的姨母对视一眼,有点忧心。   她俩可是知晓,前院送了外面的吃食。   她俩是内院主管事,前院送进什么能逃过她们的眼睛?   眼下,姑娘又吃这么多。   瞄了眼钱佩英,发现那位当娘的一脸习以为常,连拦着都不拦着,也是纳闷了,姑娘那瘦条条的小身板是怎么容下这些吃食的。   这可如何是好?回头别再积了食。   为以防万一,姑娘千万别在这里病了,小全子的姨母对雪娘使了个眼色,雪娘就悄悄退出饭厅,直奔后灶找厨娘:“我说,老七家的,上回姑娘夸口过的山楂糖水是不是你做的?”   “回小娘子,是我做的。”   “那你快些,再熬上一些,别忘了熬煮的面面的,姑娘喜欢吃煮的烂烂的,让糖水浸到果子里,”雪娘又招呼茶水房的管事,今儿晌午姑娘的茶水换成麦子茶。   “那茶点呢?”   雪娘想了想:“别茶点了,今儿不要端糕点类的零嘴。”   心想,回头也要嘱咐丫鬟们别提糕点那事儿,要不然姑娘该向她要了。   ……   “姑娘,姑娘,您先别躺下,您听奴婢讲。”   “你说。”   “奴婢陪您去后园子走走啊?”   宋茯苓鞋都脱了,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雪娘,她才吃过饭,不能走,会胃下垂。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雪娘一愣“什么?”   “春困秋乏夏打盹,我要去午休啦,你们都下去吧。”   空间里。   宋茯苓躺在沙发上,对吃饭的宋福生诉苦:   “爹啊,我为了让您能吃上口热乎饭,真是一世的英明都毁了。多亏您就只考几日,要是连考半个月,我在陆家丫鬟们眼中就会是奸懒馋滑、没心没肺、能吃能喝的形象。”   宋福生吃着盒饭笑,“行了,那我少吃点儿,不是买回两盒?反正放这里冒热乎气,我留一盒明儿再吃。”   钱佩英接过话,“丫鬟们爱咋想就咋想呗,反正咱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往后不会再来陆家做客,做客也不会再住,谁认识谁呀。我就知道,这次我挺轻松,最起码被丫鬟们误会总比被米寿盯着强。”   宋茯苓脱口而出:“那可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   “噢,没什么。娘,您切黄瓜丝干嘛?我爹快吃完了,现拌凉菜来不及吧。”   钱佩英从厨房探出头道:“不是给今天的,明儿想给你爹做韩国拌饭,咱俩明儿上午出府一趟,去那菜市偷摸买点儿菜。”   “我不想吃拌饭,我想吃冷面。”   宋福生咽下最后一口饭:“咱家正好有,佩英你给孩子做冷面,切点牛肉片,放点儿碎冰,明儿上午我也吃。”   “你别吃拉肚喽。”   “不能,我走了啊。免得外面的衙役以为我有毛病呢,别人都在做饭,就我在睡觉,我还得出去垫几块糕点装装样子。”   宋茯苓急忙问:“爹,那你今儿考的怎么样。”   “反正都答上了。和上一场考举人不太一样,今儿一道大题也没有,全是四书五经基础题,这里还一天一发卷。我怀疑,不会从明天开始一直到最后,全是策论吧?”   真照宋福生的猜测来了。   基础这一场考完。   考棚里的考生们,收到第二场的卷面时都是一愣。   题出的太犀利了,全是务实题。   从具体个案分析,以史为鉴,要洋洋洒洒写出自己的观点,要求字数要写满三篇纸以上。   再到策论大题:水患治理。   如若答题者是地方官员会如何去做,如何提高地方财政,充盈国库,还有难民的处置问题,甚至连对军队治理的政见策论题都有。   在宋福生看来,这是皇上出的题吧?   这是将目前朝廷面临的所有问题,全部列出,让他们答。   就看他们怎么答。   距离宋福生所在考棚极远的杨明远,看到这么一份卷子后,他并没有着急答卷。   而是在号子里盘腿打坐,看起来像是闭目眼神。   实际上,满脑子转悠的全是宋福生和他路上聊的那些问题,以及每每聊完,他晚上查的那些史书。   杨明远在思虑一个问题。   他要不要将和宋叔交流的那些,带上自己的想法,实实在在的写到卷面上。   写,很危险。   有很多思想,不符合读书人的儒家思想。   批卷之人,有可能认为他写的狗屁不通。   打比方,像是那道疫情题。   一路走来,为何有许多城池受灾惨剧接连不断。   用宋叔的话是,就是没有及时控制,没隔离,以至于扩散才会过病气,及早给抓起来,你看能死这么多人吗?   但儒家教育,就是不能给亲父隔离起来,那是不孝。   不写。   可是,他真的认为宋叔才是最实际的,最能从根本上解决百姓们问题的。   足足闭眼沉思了半个时辰,杨明远才下了决心,决定还是找一个平衡点吧,说的含含糊糊一些,别冒险,有些话不一定写到卷上。   与此同时,宋福生也在闹心。   杨明远都能想到别挑战阅卷官,他能想不到吗?   要承认,古代人和现代人的人生观和价值取向不一样。   尤其他闺女以前就给他举例,像收税那个问题。   说爹啊,那些大官才是真正的大地主,才最该多交税,连陆珉瑞算在内,都是那种该多交税的,不能随意占用土地,你要敢写敏感了,就是在挑战一群高官。皇上搞不好都不敢随便提改革,心眼小的批卷官真能给你打零分。   这预防针,早就给他打过,闺女让他少瞎白话。   所以说,写心里真的想说的吧,他好像在赌前程。   那写一些不痛不痒的,那文章能有灵魂吗?   宋福生试了试,在草稿纸上写了一些没灵魂的话。   可是他写着写着,脑中就浮现自己逃荒那阵,一副难民的模样拿着破碗在幽州城前排号。   浮现从奉天到京城,一路走来,所看见的那些难民,崔举人的县丞朋友,告诉他疫情过后本县得病死亡人数。   以及在奉天时,老魏和他说,有几位好官员为安顿受灾百姓染病去世。   他在心里和自己对话道:   咱不能说,古代落后,就认为所有的好东西和好政策只有现代有,古代就不配有。   那些为百姓焦灼奔波的好知府、好县令;   那些在风雨中赈灾的专员;   那些从御药院下到地方的太医到城里药铺子的郎中拼命救治的人;   那些参与救援的将军;   那些自救也努力救别人的普通人、善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这些人和他宋福生都在同一日月之下,是这天地之间的人。   就因为一个狗屁儒家思想,什么孝与不孝,尊与不尊的狗屁不通的理论。   不隔离,粪便污水横流,细菌四处扩散,蚊虫大量繁殖,食物被淹发霉变质,致使一个传染几个,发热症,红眼病,听说还有那小孩得了一种站都站不起来的传染病。   是不是下一次天灾来临,还不隔离?还要死这么多人,还要受某些禁锢思想限制?   听说,这次前几名的试卷会直达天庭,为了那一丝丝可能,为了下一次天灾皇上能直接下令。   宋福生进了空间。   “爹,怎么了?”宋茯苓拿着书坐在沙发上扭头问道。   宋福生只说了下考题,其他再没说,只是坐在餐桌前,脸上露出了纠结,手指不停地弹着桌面。   宋茯苓却猜到了她爹在纠结什么,“爹,考到了这种程度,您连空间里有书都不偷看,那就想怎么答就怎么答吧。人活一世,要是处处功利,没什么意思。我收回以前提醒您的话,这回我支持你。”   宋茯苓说完就低头接着看书,嘴里像念佛号般,又说了句:“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第七百四十一章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两章合一)   看守宋福生答题的衙役,就觉得他看的这位举子有点儿毛病。   这名应试者。   别人做饭,他睡觉,也不吃个饭。   别人接到卷面沉思,他将几张草稿纸揉成团儿,给那小小的考棚扔的乱七八糟。   当别人活动十指,卷起衣袖,蘸好笔墨开始稳重答题时,他又睡觉。   衙役根据看守经验,本以为,这回宋福生会睡个最起码一盏茶之久,才能起身好好答卷呗。   并无,只看那人躺下没一会儿就身。   再起来,就不是他了。   衙役说不出那人身上正散发的是什么气质,也不知那人答的如何,他目不识丁。   但衙役就觉得眼前那位举人的精气神好像不一样了。   不再是之前坐在那里扔纸的闹心吧啦样,而是像外人说的那种诗兴大发,就是一个写啊。   在衙役对面答卷的宋福生,边答边想:   出题者不是爱提醒答卷者最好以史为鉴吗?   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尽量少空口白牙、胡说八道。   那来吧。   关于瘟疫的策论,宋福生挥动着笔墨,他的策论观点就是:   什么狗屁这思想那思想,什么都不如,请皇上,请各位一方父母官“以民为本”。   他从东汉灵帝到西晋武帝共爆发大规模疫情二十次,写到魏国当初人口最多,一场大疫下来,“十州之地”的人口,竟“不如往昔一州之民”。   还举例咸宁元年,仅都城洛阳一城,死亡万万人。   举例某皇朝存活的一百六十八年里,爆发大规模疫情五十九次,举例某皇朝仅都城临安一地,就频繁爆发过十五次疫病。   宋福生先举了一堆以史为鉴的例子。   他想用事实告诉主考官,甚至告诉皇上,这些史料的简单记录背后,常是生命财产触目惊心的伤亡。   难道还要用一次次沉痛的疫病悲剧,才能让儒家士大夫们改变对隔离深恶痛绝的道德观角度?   真孝顺,真有道德,宋福生寻思话了,被隔离不需要银钱吗?   要是老子被隔离了,那些大孝子去给爹挣被隔离的钱,去给爹挣更好的药钱,去给寻更好的药,至少他就会这样教育米寿。   甚至,那些士大夫们真要是心中有大德大义,还可以为防疫工作贡献一生的力量。   为让这世间无数的亲爹和儿子不会陷入到底隔不隔离老子的为难情绪中而奋斗一生。   这才是大义,这才是大德,这才是大家共同的目标,而不是指责谁的观点对谁的观点错。   宋福生呼出一口气,收。   不要过于激动,题太多,每道题,他都要畅所欲言。   前面情绪如果过于饱满,后面的题该答的没有激情。   宋福生开始写避疫才是重要的管控思路,是最行之有效切断病院的方式。   为什么这么说呢。   他以自己举例,自己一家就是灾情中的一份子。   洋洋洒洒写下他们村在疫情期间都做了什么,后其所在县效仿,也证明了这个观点。   然后就在文中直接提议,希望朝廷能有明文规定,只要发现就要避疫关起来,发现瞒报谎报,建议有刑罚处置。   建议每级衙门都要设立“查疫官”,大灾时查疫,平时检查街面卫生、污水处理等。   宋福生文中写道:市上多粪秽,故痢疾瘟疫,相继不绝,难不成只能唯静止简出?   不出门,躲起来就能解决吗?   他还是那个观点,非得等传染病来了才防治吗?要从根本上严加管制才能降低。   另外,他还建议有医疗指导和医疗投入。   要由权威人士写本指导手册,每级官员手中都要有这个。   那是一方父母官啊,所有的老百姓甭管发生什么事都指望他们。   可我们要承认,先不说这个官员有没有能力,每个人都会有知识盲区,他又不是学这个的。   医疗投入,顾名思义,一方面是巡诊医疗队,每个地域的大夫能不能做到疫情爆发时被集中起来?当普通民众在后退时,这些人要逆行而上。   另一方面,宋福生建议朝廷是不是要有瘟疫药的专款。   地方上的仓场衙,平日里有存储过这些疫情会用到的药物吗?啥也不准备,到时不麻爪?   而且朝廷的这种专款,还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百姓对被隔离起来也不会那么抗拒。   这份“恩宠”,会让百姓们觉得没有被朝廷抛弃。救治的不止是他们的身,还有他们的心,人心。   尤其是那些真正的穷困百姓,穷人病都不病不起,朝廷准备出这些药,当他们被隔离起来,才会放心的与病魔作斗争。   宋福生写到这里停笔,心想:专款这事儿,朝廷在打仗,耗费老大了,估计实在是够呛能凑出银钱平日里就存些药。   他怕朝廷做不到,还给出主意。   他认为一方有难要八方支援啊,什么时候需要众志成城,这种时候就是需要献爱心的时候。   要发动民众,别小瞧民众,遇到大灾,官府财力不足,民间的财源收入尤为重要,尤其是民众里的商人。   只施粥,形不成规模,吃大户那有啥意思?危难之时,救命的是药,不是灾难之后喝的粥。   所以何不如由各级官府牵头,各级地方父母官出面号召万众一心,每一个有能力的大户都要责无旁贷。   捐助者们如果捐的足够多,朝廷完全可以给这些人立官方青石牌坊。   宋福生寻思:古代人爱整这没用的,稀罕美名,有的人为了一世美名恨不得能豁出去命,那就给建,立牌坊,石头能花几个钱。   上面就写着哪年发生了什么大灾,下述这些人名曾捐助多少银两,用这捐助的银两买了多少药,救助了多少人。   这变相的更是一种传承,也给后代人看看,学学,要形成这种风气。   宋福生写完疫情论题的策论后,他又写关于难民处置。   这回他又拿自己说事儿,他就是曾经的一份子。   设身处地先肯定了官府许多安置难民的措施,比方说有防疫,入城检查,这一路,都安排的能让他们讨到饭食,很心安。   但是。   按理说,宋福生是白拿过救济粮的,他不应该这么写。   但是,他仍旧建议,官府不能白白的发救济粮,容易造成出现更多流民的现象。   且给出主意,可以发救济粮,不过要让领粮的逃荒者付出劳动。   城里活那么多,官府完全可以安排这些逃荒者,想领粮就去盖城楼,清理污水,修理沟渠,开垦荒地,搭建防汛台阶等等。   宋福生写到这,自嘲的一笑:他可真是位“好官”。   才哪到哪,就开始换位思考:   难,都难,朝廷也难。   这打仗呢,粮食耗费的太多,能省就要省,能不给就少给些,不就是为统一?   不统一,早晚不还得有荒乱吗?到时老百姓更遭殃。   假设一下,也不知道这项万一施行,要是逃荒者们还知晓是他提的意见,会不会有好些人大骂他。   来,人活一世哪有不被骂的,让我们来看看下一道大题。   对军队的政见和意见,有那些方面,你认为需要改善。   宋福生心想:   或许别人没话,那他可有的说啦,这两张纸够不够写都不一定。   宋福生写道:   他有幸在仓场衙任职,有幸给定海将军运过粮,有幸和陆家军上过战场,那场近些年来,最著名的战争……   可想而知,阅卷的考官们见到这么一份卷子,先不说答的好不好,能不能先风中凌乱?   你说说,这名举子,年纪轻轻的,他咋就经历那么多呢。   宋福生的论点:   后勤困境,会让任何大军、任何大将都变得脆弱不堪。   他举例五万军十万众,非常专业的罗列出一系列数据。   先写行军速度,随后写一轻装男子每日十两,60日需要多少石,几名民夫运的粮能养一名士兵,驭畜运输一驴负重多少,几头驴运去的粮食能养一名士兵存活多少天。   所以他第一个建议就是,不止边境要有仓场衙,不止主要城池,最好各地都要多多设立,减免运输成本。   后勤续航能力加强,粮仓线路越长,行军才能更兵贵神速。   第二个建议就是,加强后勤管理。   这是他在真正的战场上发现的弊端。   给运的箭炮,那有的都不对型号,后来用不了的又随船拉回来,武器配备乱七八糟。   也赖这古代武器不统一。   因为士兵们是归属于各大将军,有些重要武器也是各大将军私藏,算是他们私人的制胜法宝。   不像现代,武器库统一管理,大家拿的都是一样的。   或者是不一样,在补给运输前,后勤这里也能知晓要运给哪只队伍,哪只队伍会用到什么箭羽,弩是多大的,配什么箭,那只队伍用的是什么炮,炮身是什么样的,配圆炮还是长炮。   啥也不懂,就是瞎运,粮食能乱吃,炮能乱用吗?它也不响啊。   这就涉及到宋福生的第三个以及第四个建议。   第三个建议他写出来要是施行起来,陆畔都不会开心。   那就是:什么陆家军、王家军、冯家军的,所有的部队都是皇上的,都是朝廷的。建议各大将军主动向后勤部门报告你们都有啥秘密武器,别藏着掖着,以防后勤这里给你们补给时装错了。   各大将军也别提每只队伍会派出自己人督促装什么样式的武器,上面那条不是写了嘛?即将要让后勤管理正规起来,你们瞎指手画脚啥呀,那不得排号装车吗?就正因为有这些小心思,乱七八糟。   关于第四个建议。   宋福生心想,这步子不能迈的太大,容易扯到蛋。   比如,想要成立正规的后勤部队,恐怕暂时是不可能的。   朝廷眼下没有那个财力养那么多人操练吃饭学习。   可是一只运粮队伍,要是没有经过训练,损失是非常惨重的。   断粮道,杀光运粮民夫,来了敌军就一片大乱,粮车丢的丢,人死的死,前线陆家军傻等差些饿死,这些亏吃的还不够吗?非要等到死亡成千上万的正规军才能重视后勤?   这说明什么,说明只弄一堆塞个木棒就让去运粮的民夫不行。   没错,连把菜刀都不给配,他又不是没运过。   配不起,就给木棍让去运粮,那不行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宋福生知晓要养大量的正规后勤兵,暂时不可能,朝廷没有强大到那种程度,那他就提议:建立后勤学院。   最起码一些带头的,那些路上管理一支上万人运粮队的官员,必须要受过专业训练。   这些人要学习。   东南西北,各条路线心中有数,不是出过远门就能胜任的,不是只识字就行的。   这些人要在出现状况时,能及时调整队伍,即便做不到带领民夫们打个漂亮的反击,也要做到及时后退保住粮食,且及时给前线送信。   哪怕在硝烟中前行,也要将消息送过去。   而不是一问三不知,然后前面还在傻等补给。要做到能务必誓死传递消息,这样前线将军甭管是屠城还是抢粮,他会想办法自救。   宋福生写到这,深呼吸。   有点激动了。   最后一条,宋福生是提到军衔制。   前线经常出现谁听谁的问题。   你是王家军,他是陆家军,就只听自己主将的,但是当主将意见出现分歧呢,分拨打仗吗?   在他看来就是给惯的,什么这家军那家的,都该是朝廷的,都该是给百姓服务的,当然了,他没那么写,他写的是都是皇上的。   皇上是天子。   所以军衔制,能区分谁听谁的。   也能让下面小兵见到不会胡乱的都叫将军、副将等等。   制服上要有区别,四个兜俩兜的。俩兜见到四个兜的军官,甭管你是谁家军,见到就要敬礼和听令。   还有……   宋福生抖了抖卷子,完了,这是最后一张能答的纸吗?   那行吧,先就说这么多,真写不下了。   空间里。   钱佩英望着又新做的一碗冷面叹气:“你爹不饿吗?这都几点了,估计外面那些考生都吃饭了,就他还没吃,看来这是答上瘾了。”   宋茯苓躺在沙发上,摸着肚子说:“娘,我爹饿不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吃撑了。你可快别做啦,等他什么时候进来,什么时候再现做吧。”   家里冷面不多。   老爸不进来,面条就泡烂啦,然后她妈就让她吃,吃完才能变出来呀,要不然没有新面条做,她都吃了三碗啦。   宋茯苓:三年都不会再想吃冷面。 第七百四十二章 还有多少个十年,能勇敢做热血青年   “怎么才进来?”   宋福生去卫生间洗手:“我寻思一气儿答完再进来消停吃饭。”   钱佩英闻言一愣。   啥?答完啦。   不是还剩下一天?那一天,你干啥呀。   宋茯苓也捂着肚子从沙发上坐起身,满脸意外。   宋福生向冷面里加了三勺辣酱,大口大口吃起来。   大半碗面条吃下去,两个水煮蛋也吃下肚。   先吃个半饱后,才说道:“我怕自己后悔。别到时候写完又寻思这不妥那不对,压根儿就没在草稿纸上写,直接答在卷上。可不就答完了。”   宋福生笑呵呵的,他提前放假啦。   然后就和他闺女学,都有什么题,他大致是怎么答的。   宋茯苓给出主意,“爹,你应该顺便提议,后勤学院选拔,养好病的伤残病或退伍兵优先。”   钱佩英刷着碗也接话说:   “可不是?这样搞好了还能帮帮那些孩子。   再者说,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的小伙子,那身上的气质是不一样的,那样才能运好粮。   咱远了不提,就拿那杨明远和陆畔说。   明远那小伙子,年纪轻轻爬个山呼哧带喘的,啧啧,就那样的,即使再有文化再出类拔萃,也不能让他带队。容易坑死别人。   我觉得他就适合干干秘书的活,心细。   你再看陆畔。   我怀疑陆畔背口大缸,俩手再拎满了瓮,他都会脸不红气不喘。”   宋茯苓闻言咧嘴笑,又说宋福生:   “爹,你为什么提军衔制要举例几个兜的衣裳?就陆畔那军衔,这回要是打完胜仗回来再升职,别回头制服发下来,他正好九个兜,九袋长老,丐帮帮主,哈哈。”   钱佩英从厨房探头跟着笑,想象陆畔穿九个兜的衣裳,埋怨道:“老宋,你这提议真坑人,不采纳还行,万一采纳了,人家陆畔挺精神个小伙子,你让人家穿九个兜的衣裳多丑。”   宋福生自个也憋不住乐。   他当时脑子一抽就那么写了。   这不是寻思着,描述肩章花章太麻烦会占地方嘛,本来卷面就不够写。   “没事儿,丑不丑的,反正他有对象。”   “嗝!”   “咋的啦闺女?”给宋福生吓一跳。   宋茯苓不停捶着心口,整颗大樱桃咕噜一下就咽进了肚。   在钱佩英要离开空间前。   宋福生躺在床上吃冰淇淋,吃椰子灰。   晃悠着两脚嘱咐媳妇:   “我这考完了,就在这里躺着,闲着也是闲着。你再进来给我带点儿吃的。鸡爪子,藕片,卤豆皮,花生米啥的。”   ……   “醒醒?醒醒,”衙役穿着蓑衣,不停拍打宋福生的脸。   发现还是毫无知觉。   衙役急忙让开位置,让贡院里备的医官上前查看。   医官查看完,面露可惜和遗憾,“趁着还有口气,先给抬出去再说吧”。   所以,当宋福生被空间弹出来时,就发现自己正躺在担架上:   “嗳嗳?干啥呀,人在呢,人在呐!”   差点乌龙的被提前抬出贡院,还小范围的引起了骚动。   重新被送回考棚的宋福生,生气的瞪着衙役:   咱俩不是该井水不犯河水吗?   多亏出来的及时,再晚些,都容易被扔到乱葬岗。   衙役也气的不行。   你活着,那我和医官拍你脸,为何不睁眼?   外面都打雷下雨了,其他举人纷纷拿出油布扇住考棚。   就你,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衙役就寻思了:   自己这是啥命啊,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考生。   这几天可给他操心坏了。   那位不吃饭,他操心。   不出恭,他替那位着急,惦记咋还不撒尿。   那位下雨不起身,他顶雨跑到楼里,先是汇报又是给请医官的。   ——   贡院大门打开。   丁坚考的,出来就被两名小厮一把扶住。   林守阳熬的双眼通红,一句话也不想说。   谢文宇站在门前,抬眼望天,真有一种被关进大狱又重见天日之感。   杨明远背着考篮,他是嘴干的起了一层层的皮,指甲也撕出了血,这是他陷入难题时的小动作,爱撕指甲。   像崔举人和汪举人等岁数大的,干脆耷拉着脑袋,有种被考的再无贪图,就这样吧,已尽了力。   各种各样的形态。   这些人中,唯有宋福生引人注目。   他还像进来时,一身干净的蓝色长衫,潇洒的拉着拉杆箱,站在那里转身回眸,一副清隽模样。   他头发盘的极好。   因为最后一天,没啥事儿,宋福生又怕被衙役拍脸给拉走,就没太进空间。   没事儿可干,他就用闺女的木梳梳头发。   宋福生脸色也极好。   因为没事儿可干,他还用闺女的面膜给皮肤补水。   说起面膜,宋福生第一次用圆形面膜。   他当时研究半天,还特意重进空间里向宋茯苓确认:   “闺女,这是面膜?”   “是呀,爹。”   那怎么长得像个大药丸,就是药丸里有水,一堆外文。   哎呀,真稀奇,闺女要不告诉他是擦脸的,他真认不出。   他以前看佩英敷那玩意儿,经常晚上睡觉前就盖上一张,那不都是一大片的那种吗?敷上跟个鬼似的,这小东西却是直接往脸上涂抹,抹一脸水。   所以说,宋福生在考场里闲的就差缝袜子,他精神状态能不好吗?   “给。”   “恩?”看守宋福生的衙役疑惑。   “剩下的一些糕点,我没碰过。还好好的,拿回去给娃吃。”   宋福生说完拍了拍衙役的肩膀,小兄弟,再见啦。   这才在富贵和铁头的招呼下进了陆家派来的车。   留下衙役捧着两盒糕点,愣在原地。   ——   小全子连同他姨母、卢管家、雪娘,就发现钱佩英和宋茯苓对待考完归来的老爷并不热情。   这真是奇怪嗳。   宋老爷进贡院一考几日多累,怎么没有太问候,比米寿表现的差出许多。   米寿见到宋福生,又是问考的如何,又是打听吃的怎样睡的好不好,还拉着宋福生的手,一片深情地说:“您瘦啦。”   宋福生:你就瞎编吧,我被你姑母喂的差点儿胖两斤好不好。   ……   由于宋福生考完状态极好,在举人们全部大睡特睡休整时,他却出府忙了起来。   干啥呢?   他带着小全子。   小全子能给宋福生做人保,这样的话,客栈店家能让他随便进。   带着宋富贵、四壮、大德子、高铁头还有京城分镖的几位手下,发传单,拉业务。   宋福生满京城客栈里乱窜。   将提前写好的一张张传单挨屋发,掌柜收银台那里也发几张。   上面写着,各位即将要高中、要脱颖而出的进士老爷们,请你们看一看。   甭管你们是要鲤鱼跳龙门搬家到京城,还是进士录取后被安排到外地。   我们千里马都能给您搬好家,运好货,做诚信、运千里,搬幸福人家。   只要你需要,我们一定搬到。   然后最下面落款是,目前千里马各分镖所在城池具体地址以及负责人的名字。还有我们千里马能跑的路线。   甚至另有括弧。   这括弧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其实我们没有的路线,也不是不能搬,因为我们千里马的服务宗旨是,只要钱给到位,我们绝对会不含糊的,立马就能带着爱和快乐出发。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   梦已经开始,心不会害怕。   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   宋福生哼哼着这歌,发下最后一张传单,走出最后一个客栈。   小全子全程陪伴的感受就是:   你看看,这就是他的先生,毫无架子。   先生那真是要能力有能力,要学识有学识,要担当有担当。   关键的是,对于咱老百姓来讲,先生他怎就那么接着地气儿。   前一刻还是饱腹诗书的举人宋老爷,下一刻就能放下文人的清高和自傲,为养家挨条街拉活,与人诚恳的介绍千里马的业务范围。   特别难得的是,在其中几个客栈里有遇到奉天来的举人,人家问:“宋孝廉,您这是?”先生就实话实讲,拉活来啦。   人家先生说啦:   凭自个本事让家儿妻女能过的更好,不管遇见谁也无需躲躲藏藏。   咋的啦?又没偷没抢。   也别提士农工商,鄙视这个那个。   哪个高门没用奴仆的名义在外开铺子?   该唾弃的,应是那些贪官污吏。嘴上瞧不起农、工、商,好像从商能污了他们的眼、脏了他们的手,实际上却贪墨着这几类人的银两。   难怪啊。   小全子心想:这么多年,难怪少爷认为谁都不配,就先生配给他当老丈人,少爷就说过这样的话,意思差不离。而且这样的岳父,有人间烟火味儿。   ……   发完传单,忙完正事儿,宋福生又带着媳妇和闺女儿子彻底游玩了起来。   这不嘛,才考完几日后,他就带着宋茯苓走进戏楼。   钱佩英和米寿桃花他们,不知在后面磨蹭啥呢。   这位掌柜的不开眼。   看到宋福生长的高大精神,面带贵气,身后跟着带帷帽的女子,没看清,只感觉很年轻,又不能仔细看,就脱口而出,请贵客和夫人上楼。   小全子正好进来听见,“你特娘的找死?”   掌柜的一愣,没有第一时间跪下认错。   小全子更是火冒三丈,手伸进怀里就掏出牌子。   艾玛呀,掌柜的看清了牌子,噗通跪地认错。   但实际上,心里却仍旧不明白错在哪里。   请原谅他开戏楼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当爹的领闺女来逛的。   给宋福生气笑了,这特娘的,真是尴尬。   其实甭管古代还是现代,当闺女大了,都、都、都备不住能出现这种状况。   没招啊,现代找干爹的,小三的,古代就更是啦,不能乱叫人,六十都能娶位十八的。   还是宋茯苓说,算了,全子,收了牌子,不是出来玩吗?别刚进来就破坏心情。   宋茯苓担心,别一会儿满戏楼里的人都会听说定海将军的牌子亮相,下面有一伙亲爹领闺女来玩之类的。   又回头喊:“娘,姐,嫂子。”   戏楼掌柜的抹着虚汗:好嘛,合着这位领的是闺女,而且还带全家一起。   “好,唱的好!”   米寿在二楼雅座鼓掌,四壮坐在一边也稀奇地看。   宋福生瞟眼“俩儿子”,还行,不管多喜欢听,至少没给老子喊出赏字。   四壮是学不坏的,也喊不出赏钱。   这米寿,以后倒是要严加管理,你瞅那小脸兴奋的,能听懂吗?人家上面唱的是相亲定亲抢亲一波三折的事儿。   他这面刚琢磨完,那面宋茯苓磕着瓜子悠哉悠哉道:“爹啊,我好想像那些有钱公子一样,大喝一声,赏。”   “咳咳咳……”宋福生被茶水呛到,咳嗽着说:“你控制控制。”   宋福生听完戏后,接下来几日还陪妻女逛街。   非要给妻子、女儿、儿媳妇、外甥女买京绣料子,给家里的老太太买了件现成的外褂衣裳,给宋阿爷买了双京绣鞋。给钱佩英又单独买了珍珠耳钉和珍珠项链。   至于男孩子,比如,米寿?   没有。   宋福生又陪妻女等一大家子跑到真正的皇城根,也就是离皇宫不远的位置,在准许的范围内,望着那牛逼哄哄的皇宫烤羊肉串吃。   小全子的徒弟小左子曾好心提议,老爷,看皇宫有啥意思,不如去郊外赏花钓鱼爬爬山岂不是更美?   宋福生说:你不懂。不是有那么句话?若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尽人间繁华。若她心已沧桑,就带她去坐旋转木马。不是,是带她去郊外放松。   宋茯苓她们急忙点头:   没错,我们属于是涉世未深的,就想看皇宫,就想看那繁华的。   大水泡里钓鱼,俺们任家村有。   郊外游玩,俺们家住的地点就属于郊外。   爬山,天天在老家爬山捡柴火。   能不能就让我们看看那锦绣大殿开开眼?看不到里面,还不让撸串看看外面?   ……   在成绩下来的前夕,宋福生陪完家人,又带着终于歇过乏的举人们去取送给陆畔的礼物。   这礼物才拿回来,宋茯苓就笑的露出小嗓子。   太夸张了。   指定是她爹的主意,居然是老大的一幅锦旗,锦旗上绣着这些入住陆家别院举人们的名字。   宋福生看闺女笑成那样,跟着笑着说道:   “实在不知道送啥,又不能让陆畔收贵的。   就算这些人诚心想送贵重的,那时候说凑份子买玉石,我没让,我指定得拦着。   别到有心人眼里,那是在给陆家招口角。所以这不就弄锦旗吗?”   只看锦旗上,不止绣有五十六位举人的名字,于哪年赠与,为何赠与,还有一句话,这是敬给没在家的陆解元的。   “几年岁月几多乐,一声同年一声情”   卢管家望着五十六位举人,代少爷郑重接过。   卢管家倒是很替少爷感动。   与此同时,远在边疆的陆畔,头系宋茯苓的发带,刚刚撕开闵王防线的口子。   第一仗由他打响,且旗开得胜。   n. 第七百四十三章 会不会悔不当初?   每一次战争过后,都需要打扫战场。   查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回收武器。   缴获战利品。   处理尸体。   狼烟依旧燃着,夜色却早已渐深。   四处可见零零散散的篝火在给疲惫的兵卒们照亮。   每个人都感觉,冲锋的号角声还似在耳边回响。   此时,一排近卫兵正在默默守候他们的将军。   将军长身而立,带血的盔甲未脱,一身尘灰,只摘下头盔,露出发上系着的红飘带。   将军解开酒囊,在面朝家乡方向喝酒。   耿良赶过来要汇报战事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刚要走过去要和陆畔汇报,就被带队值守的任子浩拦住。   任子浩小声提醒:   “耿副尉,将军那点儿事,你又不是不了解。这还用提醒吗?先别过去打扰,将军正在十两相思二两酒。”   耿良闻言,倒害臊的攥拳清咳了一声。   顺子拿着披风和换洗常服赶来,望着陆畔孤零零的背影有些心疼。   少爷每次杀红眼,过后都这样。   手上沾的鲜血,死的人越多,少爷恐怕就越是想家,想成家,想她,想安稳。   五岳茫茫难相见,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没人敢过去随意打扰陆畔,但顺子敢。   “夜深了,还请少爷少饮酒。小的斗胆,少爷,宋姑娘估摸也不喜人常饮酒的。”   “是吗?”   陆畔收起酒囊,将酒囊拧上盖子。   “是,少爷,您忘了先生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要议正事一壶茶,能不喝酒就不喝酒。有这样的父亲,宋姑娘也会受影响的。”   顺子一边回着,一边给陆畔卸下盔甲,又郑重的将陆畔头上的红发带摘下,并且摘下后,小心翼翼给陆畔系在左手腕上。   顺子了解,少爷只要在真正征战时才会将发带戴在头上,平时并不会戴,只系手腕。   为何要在号角吹响时才会戴,意思无非是:陪伴。   生死之战的陪伴。   “快要放榜了吧,”陆畔系着常服的衣扣忽然问道。   顺子急忙笑呵呵说:   “是,少爷,小的在心里算过,应是这两日。   想必这些时日,姑娘在京城也能玩得极好。   小的走前有细细嘱咐过全子,特意嘱咐让宋姑娘将京城玩个遍,最好将少爷那份也带出来,怎么乐呵怎么安排。”   陆畔想象宋茯苓乐乐呵呵的小模样,面容舒缓,那就好。   希望当他回去时,她已摇身一变,是庶吉士的女儿。   想必他的胖丫,会成为京城最与众不同的官家小姐。   ——   金榜前。   有人激动的两手颤抖,我考上啦,不枉寒窗苦读。   有人耷拉的肩膀,一脸落寞,我落榜了。   有人微微一笑,自己的位置太过醒目,第四名,他是丁坚。   有人细细的从榜前向后数名次,这是考上的林守阳。   他想知晓自己考了多少名,在大榜里属于靠前还是偏靠后。   还有人看到大榜放出来就急忙挤上前,从后向前数,从倒数第一名开始查看名字,他是没有出息的谢文宇。   越往前数没有自己的名字,心里越没底。   完了,没有上榜。   谢文宇只是纳闷自己,没上榜不是很正常?考完不就知晓自己考糊啦?可为何,心里仍旧闪过浓浓的失望。   有人拍谢文宇的肩膀。   谢文宇回眸。   “哼!”   “父亲?”   虽然谢侯爷拍下儿子肩膀给了个冷哼就走,但是谢文宇却在人群中望着父亲的背影眼圈通红。   父亲是有多心急才跑来这里看榜。   父亲还特意换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衣装。   这是第一次,他的父亲为他特意“奔走。”   还有一群非常特殊的人群在闹事,他们是奉天来的举子们。   准确地说,是那五十六位入住陆家别院的举人,而其他奉天来的举人只表现的脚下踌躇,一副想上前跟着一起说点儿啥又不敢讲话的模样。   “搞错啦,漏写啦。”   向李秀曾提过亲的汪举人:“我这样的学问都上了榜,为何宋孝廉没有上榜。”   崔举人摆着手,对衙役不停地说:“绝对搞错了,汪兄说的对,我们这样的都上了榜,为何我们奉天仅次于解元的宋孝廉并没有出现在榜单上?”   其他举人们满脸不解,试图给解释:   你这绝对弄错了,连学政大人都搬了出来:“宋孝廉可是我们奉天学政大人夸奖过的第一人,也是我们这些奉天来的公认的第一人。”   杨明远考上了,榜上三十多名,却顾不上高兴。   他更是干脆拉住礼部张贴金榜的大人,将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发挥的淋漓尽致。   说你这誊写的过程中有没有可能出现错误,试图从对方的解释中找到错误。   实在没找到,对方语气还太硬,杨明远又说,好,不上榜就是落榜,那我们能否联名查阅落榜者试卷。   给礼部派出负责张贴科举榜单的大人气坏了,你们说出花儿来,这不就是在怀疑榜单的公正性吗?知不知晓你们这样讲话,眼下所有的应考者都在场,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还是宋福生亲自出来劝,拽住这个,扯住那个,说不会的,落榜就是落榜,一定是自身学问不足,才让场面没有变的混乱。   本来落榜的就多。   宋福生担心别再趁着他们奉天举子闹事全跟着轰闹,到时候就无法收场了,搞不好都容易震惊朝野。那奉天真成了典型。   瞧瞧他多可怜。   他落榜了,本该被别人安慰的,却反过来要安抚大家。   这个乱呀。   不过,即使宋福生劝的及时,还是造成了影响。   这里毕竟是京都,还是满朝文武和百姓关注的放榜日。   礼部更大的官员出来了,先听负责的官员叙述是怎么一回事,听完他就沉默了。   离开前,看了一眼在远处正在哄孩子的宋福生。   宋福生安抚举人们就哄孩子。   米寿搂着宋福生的脖子,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感觉心里可难受了,哭着说:“您别难过,呜呜呜。”哭的却比谁都难过。   宋福生拍着小身体后背,这孩子哭的直抖,在米寿耳边说着悄悄话:“我没难过,我有米寿。米寿啊,你将来给我考三元及第考状元好不好?帮姑父圆梦。这人生啊,姑父告诉你,不可能十全十美,月有阴晴圆缺嘛。”   而那位礼部大人为何在离开前看一眼宋福生。   是他耳闻过,好像那位考生的试卷,使得阅卷官们发生了两次大的争吵。   一伙人说,这就是该呈给皇上的前三甲卷面之一,且是首位。   一伙人说,你们选出的,我们倒认为都应该落榜,尤其是首位。   听说,最后闹的主考官孟大人,不得不出面强力施压,这位是主考官。   什么叫作“主”,意见出现重大分歧时,由孟大人定夺。   别说将卷面呈给皇上了,从封闭的贡院出来后就出了结果,直接判落榜,连榜尾都不是。 第七百四十四章 狂浪是一种态度   回到陆家别院。   举人们纷纷让宋福生将怎么答的写出来。   宋福生讨饶,快饶了他吧,重写,他不得写一整天?   再说这个时候,应该是给诸位老兄们庆贺的时候。   为什么这么讲呢。   因为住在陆家别院的五十六位举人,除他一人落榜,剩下的分布在榜前榜中榜尾,五十五位全部上榜。   他刚才太忙,那局面也是太乱,没注意到其他奉天举子们是什么情况。   只以他带领的这个分队,可以说,奉天地区,已然称作是大获全胜。   虽然挂榜尾的居多,但是咱以数量来压制,不愧是老皇都出来的。   宋福生在举人们七嘴八舌中,无意间回头瞧见四壮,他就没心思再听这些举人们说话了。   四壮正和杨明远比比划划打听着。   杨明远可能看不太懂,宋福生却看懂了。   宋福生给四壮拽到外面旮旯训话:   “你打听阅卷的考官都是谁要干啥?能不能有点儿三观了!你这孩子,是要砸人窗户还是要给人马车动手脚?”   四壮不服气。   他不懂学问的事儿。   只死心眼的认为那五十五位都考上了,就他干爹没考上,没那么巧的,指定是判错了,指定是出现了不公。   他不会别的,但报复谁家却是没问题的。   给宋福生气的,这么大了,打骂又打不服:   “怎么的,以后谁都不能招惹咱家是怎的,敢招惹敢说咱家一句不对,你就要去杀人是不是?四壮啊,不能那样的,哪有一言不合就要乱砍乱伐的,那我往后得罪的多了,你都杀光?”   只要您有需求,也不是不行。   不行个屁。   宋福生对着四壮后背就是一巴掌,“那你就蹲大狱去吧你!”   不省心的玩应,已经成家了,还要打打杀杀。   最气人的是,放着现成的战场不去,那里不是合理杀人的地方吗?手要是真刺挠,去那里杀。   撵却撵不走,就赖在家里。   后院。   小全子的姨母和雪娘特意轰走了丫鬟们,留给宋家女眷抹抹眼泪的空档。   然而,没有。   不可能存在的。   九族的老少娘们已经练出来两点:一,除生死无大事,二,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不是,是哭没有用。   宋福生在门外听到闺女脆生生道:“别看我爹落榜了,但我爹在我心中是状元,任何人不敌他。”   桃花和宝珠急忙道:“在我心中也是。”   三舅(干爹)永远是活在我们心中的状元。   桃花还告诉道,“富贵叔和铁头哥又去大榜那里蹲着,说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人嚷嚷判错的,要是说这话的人多,指定是发榜出了岔头。”   宋茯苓抬眼看着雪娘说,快去派个人让回来吧,没必要那样,别让富贵叔错过吃晌午饭。   又问,“对了,小全子呢?”   小全子的姨母眼神闪了下。   全子早在得到信儿就回了府里,眼下应是在国公府。   就刚得到消息那阵,给她吓的,外甥那嘴一点儿没有把门的,当场就怒道:有眼无珠。   多亏就她和卢管家听到。   总之,拦又拦不住,非要回府找老夫人甚至是要面见国公爷。   你说咱就是个奴仆,甭管怎么在主子面前得脸吧,咱也是奴,哪有遇到事情气哼哼要找主子的底气。   不过,说句心里话:这些批卷的也太不给国公府面子了,真应该收拾他们。   虽然那些人并不清楚宋老爷和国公府将来会成为什么关系。   小全子的姨母撒谎道:回姑娘,全子应是在跑府外的一些事情。言外之意,和这事没关。   宋茯苓:我信你个鬼。   “让全子赶紧回来。”可别出去哭诉判错之类的,落笔不悔。   她爹不进翰林院,到了地方谋一官半职,在宋茯苓看来,也许能有更精彩的开场。   钱佩英也笑着说:   “都别想太多,听说状元不才是正六品?咱们关上家门讲心里话,你们爹你们三舅,即使没有再向前一步,又能咋地。回头就不能谋到七八品的官职啦?最差最差八品吧。没差啥,六品八品。”   钱佩英真这么觉得的。   “再一个科举算啥,无非就是进官场,是光鲜亮丽还是普普通通的迈进去呗。   说句不好听的,咱都进去过,你们爹不稀罕要啦,又退了出来。   所以说,之后就要看会不会干,能不能干。   没能力的,状元照样发展不起来。反正我是挺满足。”   钱佩英心想:这都已经祖坟烧高香,别人不了解,她还不知晓?老宋那人学点儿啥多费劲呢。   行啦,举人老爷、举人夫人,已然很优秀。   今晚她就对老宋说:多亏你没考上,否则我不得稀罕死你呀。还是别往死里稀罕了,两口子留点余头的好。   宋福生在外面听笑了,正要笑着推门进去,就听到米寿说:“姑母,我想去前院。”   “去前院干啥?你姑父和那些举人们在说正事儿,没准儿在总结上一场,讨论下一场殿试呢。”   别看老宋没考上,但钱佩英认为,那些举人们是非常相信老宋学问的。   米寿答:就正因为在总结上一场,他才要去听听。听不懂没关系,打算默背于心里。   不是有那么句话?   什么话?   不要轻视失败者的劝告,失败者在不应该做什么的问题上是权威。   门开了,宋福生出现。   米寿急忙抄起小帽扣脑袋上滋溜一下跑走。   宋福生咬牙:“我揍他,我今儿非揍他。”   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气人。很后悔刚才抱他。   这面又重新欢腾了起来,吃饭都没有被落榜影响胃口。   另一头,宋福生不知道的是,有人在为他的卷子跑的人仰马翻。   而且,还是他不认识的人。   ——   本朝这次科举,六部里都派了人选参与批卷。   说白了,就是皇上有些信不着学问极好但做事相对古板的孟大人。   可是,今年去掉一些避嫌的官员,孟大人品阶最高,正二品,理应由孟大人做主考官。   即使这样,其实皇上也挣扎过,他试图想让从二品的某位大人牵头,但有几位爱卿私下劝他,不妥。   皇上又一想,在他杀先皇妃子那件事情上,孟大人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引据经典,有些他不记得的条文,孟大人全部拿出来利用上,处理的尚算不错。   说明那人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也是孟大人此次能升迁的原因。   然后皇上说,那就六部全派人吧。   不要依照往例选拔批卷官员,今年科举侧重点和往年不同。   这也是主考官直到开考前才最终定下的原因。   这不嘛,就因为这个,户部就派出了一位安大人。   安大人就是力荐宋福生试卷为前三甲的批卷官之一。   所有参与此次科举的批卷官员都需要被关起来,直到放榜前才能出来。   也就是说,安大人刚被放出来,连家都没回,怀里揣着落榜者宋福生的试卷,他就去找陆畔的外祖了。   他不服主考官孟大人。   孟大人是东阁大学士。   他想让更有学问的文渊阁大学士看看这份卷子。   但安大人没想到吃了闭门羹,说是不在,没有见他。   正是吃晌午饭的时辰,陆畔的外祖坐在餐桌边意外的看着夫人,“你是说珉瑞要求娶的是安大人家的女儿?”   什么安大人女儿。   陆畔的外祖母差些不雅的瞪夫君一眼。就可见她夫君什么事情也不操心只和书本为伴。那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是安大人提的这位宋福生。”   所以,你要避嫌。要是不拦,就要出去见了。   陆畔的外祖:他怎么一点儿也没有收到消息。   安大人不放弃。   他是真的敲不开丞相爷家的门,没到那个品阶也没有资格和丞相爷对话,要是能敲开,他会直奔陆家。   毛侍郎大人毛俊易,此时熬的两眼通红,刚要下衙回府歇歇,前线开战,他已经有两日没合过眼。   遇到了安大人。   “下官恳请大人阅一份试卷。”安大人满脸恳求。   毛大人是实干型,寻思科举的事向我汇报什么,我那一堆的事儿。   “大人,此落榜者在卷面中称,曾在奉天仓场衙任过职。”   谁呀,宋福生啊。   “大人,正是此人。”   毛俊易站住脚,回眸看向躬身的安大人,“你刚才说,他落榜了?”   “是。”   “拿来。”   一个时辰后,熬的双眼通红通红的毛大人,心在澎湃。   使劲睁了睁眼,猛灌了几口凉茶,又特意让侍从给修整了番胡须。   他正了正侍郎官服,带着宋福生的卷子,请求觐见皇上。 第七百四十五章 皇上,臣这是为了谁呀   安大人为陌生的宋福生奔走。   当这份卷子呈到御前,想必还会彻底得罪某些人。   只因他觉得不公,甚是不公。   毛俊易识得宋福生。   他为宋福生奔走。   只因他想身边多一些、能更多上一些,会办实事、少些纸上谈兵的同僚。   所以说,宋福生从来就不是孤单的,谁敢说他背后无人?   这个皇朝,有许许多多像毛大人和安大人这样的官员。   “毛爱卿,何事。”   御书房里。   陆丞相、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以及另几位和战事会有关联的官员都在,共十位之多。   他们之前正在和皇上讨论前方战事。   “微臣叩见皇上。”   “微臣惶恐,斗胆请皇上阅一份此次科举考卷。”   下面几位大人有些意外。   本以为毛侍郎是又来找皇上报账。   最近一些时日,毛侍郎总是找皇上哭穷。   户部尚书心想:   你还不如来哭穷。   请皇上看科举卷子?你这让我心里更是没底儿。   听说,贡生试前三甲的试卷已经呈到御前,你这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考卷?   户部尚书先看了眼下属毛侍郎,又偷瞄眼已然接过卷面的皇上,正巧看到皇上攥着卷面的手指微微一动,他不着痕迹垂眸。   看来答卷者至少有一处观点很得圣心。   “这是遗漏的?”   皇上在问这话时,还抱着希望。   希望这是“第四名”。   而毛侍郎认为这该是前三甲的试卷,写的更言之有物,这才请他翻阅。   “回皇上,这是落榜者的试卷。”   只回这一句话,毛大人就不再多解释,他这人一向这样。   好与坏,公与不公,不由他分说,由皇上定夺。   御书房立即落针可闻,皇上脸色不对了。   李德全对添茶的侍女们比了一个退下的手势。   “丞相?”   “是,皇上。”   陆丞相上前几步,接过试卷。   皇上站在江山舆图前,背手而立,对其他几位官员说:“你们也瞧瞧。”   “是,皇上。”   这些人就急忙凑到陆丞相身边,尽量节省皇上的时间尽快看。   此时,陆丞相只看了一眼卷面,心里就有了猜测。   他攥卷的手一顿,然后才接着看下去。   很少有私心的陆丞相,越看越是心中微怒。   孟学士,你过了。   即使这份卷面中,有些观点过于尖锐。   你作为主考官可以不评为三甲。   但你让通篇透着对满目榛荒、人丁稀少而担忧的优秀举子落榜,你过了。   其他几位大人是互相对视一眼。   说实话,无论是对哪个策论题的回答,都做到了以史为鉴,有理有据。   有两位大人在心里甚至觉得这位答卷者是位诡辩奇才,某些点看的他俩有些扎心,但又不可否认,剖析到位,直中要害。   总之,让人看了心里不舒服,又有些哑口无言的感受。   眼下皇上让他们也阅卷,到这种时候,谁都不傻,都知晓皇上是很欣赏这份卷子的,皇上的态度摆在那,可是这位举子却被判落榜了。   他怎么就落榜了呢?   是啊,就落了。   对于他们来讲,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稍后,皇上要是问他们的想法该怎么回答?   给分析最后一题格式不对,能看出是没有写完。   毕竟超过卷面字数要求,也是要扣分的嘛。   但是,有几位大人在心中想:   这么一份卷子,前面的基础题,他们只是略微扫过,却也知应是判了全对的,后面又处处透着独到见解,这个分怎么扣也扣不到落榜的程度。   那要不,皇上要是问意见时,他们就回答落榜恐是因为透漏了个人信息?这是默认不被准许的。   户部尚书站在陆丞相身后,心想:这点说不通。   此应试者只是在举例,试图在通过事实证明论点,将一些旁人不可知的数据写上。   应试者要是不告知自己的履历,想必卷面还没有批完,这面就会给他抓起来审了。   难怪。   户部尚书大人瞄了一眼毛俊易。   就在此时,皇上忽然开口:“放榜啦?”   只这一句,对皇上性情极其了解的陆丞相,就急忙上前:“皇上,万万不可。”   这是停滞多年的科举,全天下人都在看着。   撕毁榜单,重新张贴金榜,科举的公信力会降低。   皇上回眸。   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陆丞相。   你没有猜到这位落榜者是谁吗?曾记得,丞相还和朕提过他。   陆丞相:是,他要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并且老臣也心知,皇上您一定是觉得,唯有最有才华之人当选才是科举精神真正的公信力。   可是,老臣仍要劝您,不可。   其他在御书房的大人们闻言,心里也是一抖。   自从皇上登基后,一向说一不二,眼里更是容不得沙子。   他们是真没想到,皇上竟然对这份卷面已经满意到动了要重新贴榜的程度。   “皇上,请您三思。”   “皇上,臣附议丞相之见。”   “毛爱卿,你有何见解?”   毛俊易说:“回皇上,依臣之见,维持原榜单。”   哼。   行。   好。   里面有些话,是不是也戳到了你们的肺管子。   这就叫伴君如伴虎,很容易被迁怒。   “宣孟景遇。”   李德全急忙领了圣意去传话,让东阁大学士孟大人进宫。   ……   孟府。   主考官孟学士从宫里被训话完回来,就独自一人喝着清酒。   给自个灌多了。   二品大员,消瘦的身影,眸中含泪。   孟大人感觉很委屈。   伤心于臣并没有私心,哪怕重来一次,依臣读圣贤书几十年,仍旧会判他落榜。   更伤心于皇上的决定。   因为,他当时问:“皇上,您之后做这样的决定,是在当着天下读书人的面前,在打老臣的脸?”   而皇上说什么来着。   皇上说:“怎么,你的脸,朕打不得?”   打得,打的。   圣贤书教导臣,为人臣不忠,当死。   言而不当,亦当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故明主观人,不使人观己。   这就是老臣为何会判那名考子落榜的原因。   如若是那名考子答卷,皇上,您知晓他会怎么答吗?想必他就会诡辩皇上本身也有不对的地方,皇上要他死,他要知晓为何要死。   皇上,这就是他思想危险的地方,是臣极其不认同的地方。   即便没有这样的题,臣也从他的那些策论中看透了他的本质。   臣以为,这样的人就不可掌控一方百姓。   他危险,他很有可能不听您的话。 第七百四十六章 进殿后,我就成了你(二更)   可惜,孟大人的良苦用心,皇上不仅不理解,而且还认为这是愚见。   只交给你办这点事竟做不好。   让你选拔人才,你就选得了。   皇上最忌讳下面官员自作主张。   要是都自作主张,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可想而知,这个皇朝将会乱成什么样。   是不是那些此次科举回避的官员也不用回避了?   毕竟才能高于孟学士,能比孟学士更快的为他甄选出人才。   那些在外征战的将军也不用听令了。   毕竟他们比朕更了解战场瞬息万变的近况,会说为朕好,所有的私自决定都是为朕在尽快打下江山。   一派胡言。   ——   陆家别院。   汪举人、崔举人、杨明远凑在一起正在喝酒说话。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宋孝廉这次不过是倒霉,没遇上欣赏他的人,唉。”   崔举人心想:   有机会的,他不信宋孝廉会被埋没。   大不了,三年后再来。   不信三年后,阅卷官还会是原班人马,到那时,一定会有欣赏宋孝廉锦绣文章的官员。   如若宋孝廉想在这三年里寻一官半职做做,他别的不敢许诺,但是等他殿试后要是能幸运的被授职,他一定会帮宋孝廉,举荐是没问题的。   就是担心恐怕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宋孝廉是谁?   那是需要他们要助力的人吗?   不存在的。   汪举人瞅了眼崔举人,俩人思想同步:   “这还用说吗?我们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会如此,就是怕没这个机会。   所以先别说那没用的了。   眼下,我倒是担心宋孝廉一家要收拾收拾离开京城了。   我是以己度人,换成我,我就会走。   先离了这里,回老家再说。   那我们是不是要另寻住处了?不可以让宋孝廉为我们再为难。”   毕竟是蹭住,借光。   不想让宋孝廉连回老家都要因他们有顾虑。   怕宋孝廉为难,他们一家要是走,他们该如何之类的。   说的对。   经汪举人提醒,崔举人和杨明远刚要起身,去组织大家谈谈这事,有人敲门。   小厮将门打开,宋福生手里拿着十几张纸边笑边走了进来。   “明远啊明远,你这啰里啰嗦,写的是几个意思。”   这小子,应该是担心他上火。   大榜下来后,回府啥也不干。   听说关进书房里查了不少史书,将历朝历代科举失意的重臣进行了一个汇总,写成了一封信,交给了铁头,让铁头转交给他。   大概是想劝他,暂时的失意不算什么,明天会更好。   杨明远耳朵微红,没想到叔直接将他的心思说破。   “你们啊,安心准备殿试,这殿试接踵而来。   尤其你,明远,将心思用在这方面。   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不要分心。”   汪举人说,“我们刚还在探讨,你是要回去了吗?”   宋福生面露疑惑:   “谁说的?我自然是要和你们一起回。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殿试后,此次科举真正的三甲会脱颖而出,状元游街,这热闹,不亲眼瞧一瞧多遗憾。”   说到这,宋福生又微微一笑:“想必错过这次,下次再特意来京看金榜题名,要等我家米寿了。”   “什么?”杨明远急了。   他听懂了,叔不打算再下场。   崔举人和汪举人也急的站起身,“宋孝廉,你怎可下如此决定?”   宋福生摆摆手,可特娘的再不考啦。   闺女好不容易吐话,也说了不让他再看书。   不要再劝,心意已决。   “说正事。我来,是想说说我为啥落榜,看看能不能对你们殿试有帮助。”   宋福生认为自己应该来和大伙聊聊这些。   他希望朋友们,尽量能走的更高,走的更远。   对他也有好处。   朋友多了,路好走。   宋福生左思右想,主考官既然很看不上他的文章,主考官是谁选的?圣上。   圣上能选不懂圣心的官员做主考官吗?   那就说明圣意或许也认为,朝廷百废待兴,一切应该先以稳为主,并不欣赏他的一些言论,以至于连榜尾都不给他挂,便车都不让他搭,直接给刷掉。   那就和朋友们说一说,殿试稳当些。   宋福生和举人们聊完离开后,他表现越从容,杨明远心里越难受。   搞得这个年轻人很生气。   何为才能?   何为好官?   难道大家都像他一样,在文章中,将观点说的模棱两可、两面辩证就能考上,而宋叔却只论弊端就会落榜,这才是对的吗?   这一日。   宋福生亲自送五十五位举人登上车,目送他们即将走进太和殿。   相信当这些人再回来时,倘若不出意外,已摇身一变,最差最差会是同进士出身了。   宋福生在陆家别院的门前,对这几十位预备役进士们,挥手告别。   一会儿见。   一会儿,他会带着家人,去街上观礼看新鲜出炉、皇上亲封的三甲。   杨明远掀开车帘,看向孤零零站在别院门口的宋福生。   已经看不清宋叔的脸。   或许是车已被赶出很远。   也或许是他的眼睛变得模糊。   杨明远的书童偷偷看向杨明远,一声也不敢出,心想:   老爷这是怎的了,还没有入殿考呢,就眼圈通红。   已经紧张到这种程度了吗?   ……   太和殿。   这次殿试,由皇上亲自出题。   经过层层筛选走到这里的佼佼者们,就收到了这样的一份卷子。   卷面就是宋福生的策论卷。   皇上让他们答,你对这份考卷有何看法,或是有什么要补充的。   要说其他预备役进士们,不了解这是谁的卷面,但陆家五十五位举子们却是知晓的。   因为宋孝廉给他们大致说了些当时答题的一些观点,以及,他们这一路走来,相处已久,也很了解宋孝廉的字迹。   皇上直接就命人印刷宋福生的卷面。   这不嘛,想认不出都不可能。   好些人在大殿中,隔着不认识的考生在对视。   崔举人和汪举人就满是震惊的对视。   这,这?万万也不敢想会是这样的一份卷子。   那他们该怎么答呀?   先认真拜读宋孝廉的贡生试卷后,大家心里翻着波涛汹涌,脑中又想起宋孝廉提醒的那番话。   五十四位举人陷入深深的自我折磨中。   没有琢磨考题,倒是不停分析皇上为何会让宋福生落榜后,又用宋福生的试卷考他们,那圣意到底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为何是五十四位有复杂心思呢。   因为来考的五十五人中,杨明远心里毫无杂念。   只激动于,这回终于见到了叔的卷子。   亲眼看到了叔是怎么答的。   杨明远开始磨墨。   他不想管圣意如何,不想听叔对他的好言劝告。   他内心澎湃:   叔,您止步于贡试,但您的一些利国利民的传承精神,并没有停下。   请容明远,代您书写您心中的话。   杨明远直接在文章中写道:“恩师曾说过……”   可见,他已然放弃,并没有将殿试当考试,他不过就是想将要说的话写出来。 第七百四十七章 我要说声谢谢你(两章合一)   太和殿里,装着三百名贡生。   他们或闭目沉思,或写写停停,落笔前,字字斟酌。这一看性情谨慎之人。   或心中激荡,挥动笔墨。   还有零星几人,正在这关键时刻开小差,偷瞄金碧辉煌的大殿。   心中所想:不知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走进这里。   而杨明远是心无旁骛那一类的,且是第一个动笔的人。   他在不停补充着宋福生在文章中未说完的话。   有一些观点,他觉得一定要写的更透彻、更清晰。   以及一路上,他通过宋福生的启发,每晚经过查阅史书思考曾写下的一些观点。   如果他此时出去,要是有人好奇问他,太和殿是什么模样啊?   他回答不上来,压根就没看。   当写完这些他认为应该写的,杨明远并未停笔。   他的脑海里,满是关于宋福生一言一笑的场景。   路过途径的县城:   “老乡,今年发洪水,你们村里什么情况啊?”   “掌柜的,你这米价怎么这么贵,这里不产米吗?”   “大伯,你们这里土特产都有啥?”   他那时候纳闷,宋叔怎么和那些人那么有话聊。   甭管到了哪个县城,叔只要出去亲自采买,总会和那些人聊起来,明明赶路很累的。   然后恩师说:   明远,你要记得,如若有天做官,要走到乡间看看。   不要别人汇报什么,你就听什么。   要亲眼看一眼你的百姓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以防我们做瞎子、做聋子。   那时,宋福生无意间对杨明远说这番话,只是觉得这古代所谓的父母官,真能堪称是老百姓的衣食父母。   因为这里和现代不同。   在这里,大到违法犯罪需要为官者定人生死,小到欺男霸女的事要升堂审理还百姓公道。   最关键的是,一方父母官不仅要当法官、检察官等身兼数职,还要主抓GDP,想方设法盘活地方经济,让所管辖区的老百姓过上吃饱饭的日子。   杨明远将他听完这些话后的所思所想,写到了答卷上。   接着脑中回忆着宋福生讲述的点点滴滴,又将宋福生的两个观点写下,作为他本次答卷,最后一段的总结陈词。   一是,何为父母官。   当出现任何困境时,不要认为自己有退路。   百姓有退路,为官者才有。   要和百姓共进退,要撑起百姓的天。   毕竟比起普通人,你手中有权。   二是,当本地无险情,听闻外地出现了灾难,作为一方父母官,请不要以为自己治理的地方太平就是平安无事。   有国才有家。   只有朝廷强大,你的小家才能吃饱饭、才能富饶。   每片雪花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雪崩的罪魁祸首,但其实每片雪花都对雪崩负有责任。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所以各地官员,在听闻哪里有难时,请感同身受,请伸出援助之手。   因为这不止是皇上和朝廷以及当地受灾官员的事儿,是大家共同的事。   ……   杨明远是第一个动笔写的,当别人全都答完时,他又是最后一个放下笔。   他知晓自己写跑题了。   他没有说这份试卷就是出自恩师之手,他只是在自己的文章中又写了一位恩师,描述宋福生的另一面,诉说他通过寥寥数句所受到的启发。   但不得不说,杨明远描述的“恩师”形象极其立体,让阅卷者都似看到了那个活生生的人,很好奇此贡生的恩师是谁。   试卷被收上去了。   长相文质彬彬的杨明远,抿了抿唇,不紧不慢的收好笔袋。   等待皇上和判卷官决定他的命运。   他心中毫不惊慌。   上一场,他就没敢写。   这一场,据说殿试不会淘汰人,最差也会有个三甲同进士出身,那他还怕什么。   瞧他,连直抒胸臆都要考虑时机,他就这点胆气。   所以,他认为自己永远也敌不上他心中的恩师、他认为最名副其实的状元宋福生。   杨明远脑中挥之不去,宋福生孤零零站在门口的那一幕。   一起来的五十六位举人,最该走进这大殿的人,最能做一名好官的人,却在门口送别他们,多讽刺。   那就同进士出身吧。   杨明远甚至赌气的想,恨不得回去当秀才,因为宋叔才是举人。这是不是说明,某些被落选的人,才是皇朝真正满腹诗华的人。   ……   大殿里,贡生们都在默默等待。   今年的科举殿试和十几年前的科举流程不同。   十年前科举,要殿试后回家等着。   批卷需要一天,皇上钦点阅卷需要一天,也就是说,要先回家,隔两日后,再来到大殿听旨。   但今年,前线正在征战,皇上一副朕哪有那个空闲,还两日后?能不能提高效率。   所以,今年就成了,这面贡生们答完就被收走卷,被送到上书房。   上书房这里,有主考官连同十二名各部官员正在等待,接到卷子他们就开始批阅。   挑选出他们认为是上上者的考卷,最后集中呈交给皇上。   到时,皇上会从议事的宣政殿赶过来,亲自定夺哪几篇文章是真正的上选之作。   “孟大人,您看这位贡生的试卷?”   杨明远的运气极好,他的卷子被分到安大人的手里。   安大人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就将这又一份感觉会争论极大的烫手山芋,扔给主考官孟景遇。   好似想看看孟大人会怎么处理。   这人呐,真讲个天时地利人和,讲究运程。   孟大人要是没被皇上训,他可能会老学究到底。   可是他刚被训,就觉得不能将这份争议大的卷子直接批名次。要总结上次的经验教训,争议大的还是由皇上说的算吧。   皇上又不是不来,一会儿就赶来了。   最主要的是,杨明远试卷中的“恩师”,还有表述的所思所想,总结出来,就一个观点,为官者要为皇上、为朝廷、为百姓着想。   老孟觉得这篇不一样。   别看这篇争议大,但是性质完全不一样。   “皇上驾到。”   所有官员急忙整理好官袍,跪地迎接。   “批的如何?”   孟大人就将各批卷官挑出的文章,弯腰双手呈上,“回皇上,这里有几篇争议较大的,需要您定夺。”   皇上瞅眼孟大人。   能看出来这几日,孟学士又干瘪清瘦了不少。   心想:争议大的,你不用帮朕定了?   皇上坐在上书房最前方。   这一翻阅,还别说,真有几份让皇上很是出乎意料的。   其中之一,就有丁坚的文章。   丁坚答卷时想着,既然这份试卷的笔者都能写到这个程度,那他还有什么可不能答的?   皇上要想让他们批判不赞同这些观点,完全不用如此大费周折。   很明显,皇上要听更言之有物的,要听实用的。   由于出身高,见得多,丁坚在宋福生原有文章的基础上,写的更加全面。   还有一位是来自五台山的贡生。   这位贡生年纪偏大一些,五十多岁的年纪,写出的文章让皇上挑了下眉。   只是一听长的不咋地,年纪又大,主要是年纪大,心中略微遗憾。   最后一位就是杨明远的试卷。   皇上全部看完。   看完端起茶杯,沉默的低头喝了几口茶,吃了两块茶点。   看来朕差些又遗落一位好官,这位考子的恩师是谁?   皇上接过李德全递过的帕子,擦了擦手,拿起御笔,郑重的刚要落笔。   孟大人忍了忍,实在忍无可忍。   他太紧张了,这可是三甲,落笔就定,不可随意啊皇上。   孟景遇上前道:“皇上,臣以为,这份试卷的贡生最后写跑题了,在定夺时,需要考虑进去。”   你给朕闭嘴。   本来刚才朕还想着,让你主考过后,回府休养两日,瞧你瘦的,麻杆一样。   眼下,哼,看来你还是那个你啊。   皇上一边盯着孟大人,直给孟大人盯到紧张的用官袖低头抹抹汗,一边御笔落下。   ——   太和殿,丹墀前。   杨明远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召,一脸缓不过神的站在鳌头之上。   发生了什么。   皇上,那您既然欣赏这样的文章,欣赏臣的恩师,那您为何让他孤零零的剩下,而我们这些不如他的却走到这里。   恩师,明远竟然成了状元。   杨明远的身后,是数百人的新晋进士们。   那数百人打头者是榜眼,来自五台山年纪极大的老举人,探花,丁坚。   李德全宣旨:   此年新科状元杨哲,字明远,奉天籍人,封授翰林院修撰,品阶从六品。   新科榜眼、探花被封授翰林院编修,品阶正七品。   一身大红状元服的杨明远,带领众数进士们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德全寻到机会,私下小声问新科状元,“敢问状元,师承何人?”   “宋福生,字子帧,奉天籍人士。”杨明远不傻,介绍的那叫一个详细,他怕皇上寻错了人。   皇上转头就知晓了。   在新科状元被礼部官员引领,预备要骑马列队去游街时。   皇上笑着又看了看杨明远的文章:“好,好一个宋子帧。”   陆丞相低头间,也微微一笑。   公平有很多方式,不是非要重新张贴榜单的。   ——   “爹,你瞧,状元郎来啦,”梳着两个冲天辫的小女孩,在爹的怀里一边举着糖人,一边兴奋的叫嚷着。   百姓们夹道欢呼:“来啦来啦,新科状元。”   只看远方队伍前,有两牌开路,牌上写着四字:肃静,回避。   三匹马上,分别坐着状元、榜眼、探后,后面跟着几百名步行的新科进士。   这支特殊的队伍先经太和门、午门、端门、承天门,直到此刻,终于向百姓、向张贴金榜题名的方向驶来。   “新科状元是谁呀?”宋茯苓问道。   宋福生望着最前头高坐在马上的杨明远,惊讶惊喜到瞪大眼睛:“明远?是明远!”   宋茯苓差些被酸梅卡住嗓子:“啊?”   钱佩英也吃惊的不行:“啥?你说谁。”   他们在人群中挤啊挤,终于挤到最前排看清。   高铁头回头招呼着,“三舅,真是他嗳。”   杨明远的小厮高兴的当即哭着跪地,“老爷,我家老爷是状元,老夫人,您收到信儿会高兴成什么样啊。您知晓不,老爷成了状元!”   此时,骑在马上的杨明远,脑子仍旧处于不太清醒的状态。   他扭头看了眼两面欢呼的百姓,面上没有什么兴奋。   和后方骑坐在马上的榜眼和探花丁坚,表现的格格不入。   杨明远只觉得自己不名副其实。   坐在这马上的,不该是自己。   真正有本事的,包括陆将军,他们没来而已。正所谓:时无英雄、竖子成名。   直到在人群中,看到了被高举起戴小帽的钱米寿,杨明远才好似神魂归体,不再自嘲。   他急忙寻找那个最想见的身影。   这时候,他连心心念念最喜欢的姑娘都不找,只想找宋福生。   “明远?明远,真棒,哎呀,那是丁坚啊!”宋福生笑着挥手,小丁也很厉害嘛。   老宋还在这面与有荣焉,没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主角。   状元队伍,忽然骚动了起来。   百姓们纷纷张着嘴看向宋福生他们这伙人。   只看,咱们的状元郎忽然下马,引得队伍不得不停下。   杨明远几步就蹿到宋福生的面前跪地,一个头磕下:   “恩师。”   宋福生向后躲了躲,这是干啥,怎的啦。   杨明远再抬头时,眼中含泪,哽咽道: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君子赠人以言,庶人赠人以财。恩师不仅赠过明远财,而且常常赠以明智之言。明远如此平凡却又如此幸运,请受学生一拜。”   说完,杨明远穿着状元袍,再次一个头当众磕地。   他不知该回馈给老师什么,能做的,就是在自己最闪光这一瞬与恩师分享。   三甲后面的进士队伍里,有咱们好些五十五位举人。   汪举人就在进士的队伍里落了泪,他是被打动的。   因为一路上,他和杨明远一个屋子,那小子夜夜熬灯苦读,憨着脸不停登上宋孝廉的车,他比谁都清楚。   是啊,要感谢的。   连同他们这些人,都要感谢宋孝廉。   宋福生不再向后躲了。   被这么多百姓看着,还被议论纷纷原来最厉害的在这里呢,这位是教出状元的,可给他臊坏了。   说实话,也没教过明远读书啊,教啥啦?   宋福生上前一步,“好,先别扯没用的了,你别耽误在这,让后方队伍怎么整。那什么,学生请起。”   宋福生话落,这面礼部的官员,真就跑过来找杨明远了。   干什么呢,状元郎,快走。   要尽快带领所有上榜者,走到金榜题名的位置,才算完成这个步骤,还有下一个步在等着呐。   而宋福生也是在这时,被人一把抓住。   小全子满头大汗,身后跟着几名宋福生不认识的官差。   要不是状元郎引起骚乱,这里太引人注目,小全子还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宋福生。   “我说先生啊,您怎么跑这里来啦,让小的好顿找。速去,快去。”   上哪去?   钱佩英:嗳嗳?干啥呀,要给老宋带哪里去。   钱米寿在宋富贵的怀里,小帽都挤歪了,急得不行,你们怎么抓我姑父。   倒是宋茯苓,看着带走她爹的官员官服,忽地攥了下手心,想到了一种可能,用胳膊拦住要上前的四壮。   她爹应该是被抓走授官吧。   吏部。   宋福生先于那些新科进士们赶来的。   那些人不是正游街着。   他看着面前的官服,进来就让他换衣裳。   问人家:“是不是给错了?”   六品官服。   新科状元才是从六品,他一个落榜者,为啥是正六品官服。   吏部主事说,宋大人,没错,快去换上,一会儿您就要带领所有被授官身的新科进士们,去承安广场听旨。   据说,听旨后,您还要带着他们列队游街。   恩,今年状元打马游街又和以往不同。   状元只游一半看过金榜就回,剩下的一半,是由新晋官员们来。   所以,您换衣前最好先出恭,赶紧打扫利索。   宋福生没喝水却呛了,“咳,咳咳咳。” 第七百四十八章 谁能烘干我这颗潮湿的心(两章合一)   给宋福生吓坏了。   殿试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要不然,凭什么给他一个榜中无名之人拽来,又让他官阶高于状元。   这六品服可不是假的。   不,这不是重点。   眼下最重要的是,宋福生脑中急转:   他不会被留到翰林院去修书吧?   要知道科举最后一试的佼佼者,通常会被留在翰林。   宋福生想象自己,往后天天面对一库房一库房的书,眼前发晕,身体差些都晃了晃。   谁啊?   是谁在坑他。   明远。   对,是杨明远。   指定是那小子出了什么问题。   因为杨明远是此次科举最大的黑马,搞不好那小子成为状元就与他有关。   草。   这并不在他的计划内好不?   他原本的计划,之前就和闺女研究过。   曾大言不惭的在没考之前就细致谈过:   “闺女,爹要是考进殿试,能不能最后一场考到中等的程度,我万万也不能考前几名,一旦要是被皇上相中留在身边修书,我就完啦。搞不好忍不到一年,你爹就会暴瘦十几斤,就会成为科举辞职的第一人,然后得罪很多人。”   他闺女当时脸皮更厚,不愧是他的闺女。   摸着下巴对他说:“爹啊,考状元,好考。特意去考中等,名次不太好操作啊。”   后头,他这不就进场了。   看着那卷子越看越闹心,他就按照自己的想法答,计划就变成了,他当时回空间里对女儿讲:   “这一场,我要么名列前茅,成为三甲的卷子能到皇上手中,也算是将心里想说的话说了。以后我就不再胡说八道。   然后我下一场进入殿试发挥很一般,这样还能回到中等名次,混个进士去外地当官。   要么引起批卷官反感,但我前面基础题答的还成,应是能挂榜尾打狼混进殿试,混进去我再好好发挥,仍旧考中等。”   却没想到意外在,前面答的再好也没用,被一撸到底。   不给他进太和殿发挥考中等的机会。   而眼下,又又出意外。   他一个落榜者被拽了进来,直接封六品,高于状元,论实惠他成了榜首。   榜首会是什么下场?   修书。   此刻,宋福生满脑子就是修书撰书。   杨明远你小子给我等着,我要是落个去修书的下场,我指定指定和你没完。   宋福生深吸口气,“敢问大人,您可知,在下是去哪里当差?”   吏部主事一脸无奈,怎么,还要挑个地方啊?   又不敢得罪宋福生。   因为在京当官的都知晓一点,官身大小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有时并不重要,皇上心里挂号才重要。   在外地做官的,有多少官员为了让皇上眼熟,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听说,前一阵皇上刚撤掉外地一位官员,理由就是总上帖子报天气,晴天雨天他都报,还时不常上帖子关心圣上身体,给皇上烦坏了。皇上一怒就给撸掉一级。   所以说,别看眼前这位宋大人即将要成为六品芝麻官,但是这位芝麻他可是即将要由圣上亲封,才六品,就已然在皇上那里挂了号。   还真需要有些耐心,不可随意得罪。   主事官忍着头痛,这次科举可给他们吏部忙坏了,忙疯了一般。   好言好气回道:   “宋大人,我刚不是说了嘛?您是要听旨的。就连我们尚书大人也是不知晓的,您的官职将由圣上亲自定夺。不要多想,速速去出恭,换官服,打理一番才是最稳妥的。”   唉,他都快要成婆子了。   宋福生大概是看出了对方的无奈,这才没有再多问,接过官服去了指定地点换衣。   换的他这个闹心。   太被动。   媳妇闺女啊,我要去修书了。   小左子跪在地上给宋福生换衣。   他师父小全子已经调头去通知钱佩英她们了。   小左子左右瞧瞧,没人,这才问道:“先生,怎么瞧您不乐呵?”   宋福生拉着脸,系着脖颈处的扣子:“我不乐呵了吗?没有吧。”   就在这时,宋福生隐约听到林守阳的声音。   林守阳正在帮丁坚问道:“探花服,就给穿这么一会儿啊?”丁坚也问,“这就要换掉?”   没错,换掉,马上。   换掉前,请去听你们都被分到哪个部门然后领官服,你们这些人可不用等圣意,已经安排好了。   那些进士们回来了。   “小桌子,快,帮我穿好,”宋福生着急出去寻杨明远。   小左子:“……”先生,小的不叫小桌子,您都叫错过两次了。   ——   “怎么回事,啊?怎么一回事。”   杨明远第一反应看宋福生官服,“恩师,这是正六品?”眼里迸发出惊喜。   宋福生一边帮忙递给杨明远翰林院从六品的官服,一边拧眉道:“先别说没用的,我在问你是怎么回事。”   杨明远一副他也不太清楚的状况。   但也算言简意赅。   状元帽子向旁边一扔,忙着换官服又实话实说挑重点道:   “恩师,此次殿试的试卷就是您的答卷。   问我们有何补充的,对这份答卷有何看法。   学生一看就激动了,就将您平日里说与我的话都答了上去。   那时候学生就想,大不了同进士。   同进士虽不好,但学生要向人表明,学生就是赞同您的看法。   那时候也是怕给您惹祸,没有直言此答卷者就是口中恩师,用了另一个恩师的名义讲述,然后学生由此得了什么启发。   想着回头万一要是被训责……”   杨明远那时候想着,要是万一被训责,低分低到不能再低,他就说自己瞎编的,回头也不会认宋叔为师。不过,他还是那句话,宋叔在他心里是恩师。   却万万也没想到,自己成了状元。   成了状元那一瞬,他就知晓,原来皇上很欣赏宋叔的观点。   也是由于确定了一点,当那名内官问他师承何人,才敢坦坦荡荡道出宋叔的名讳,再不藏藏掖掖。   他要告诉所有人,那份试卷的答题者是宋叔的想法,那份状元答卷的想法也是源自宋叔。   宋叔未说完的话,未出现在大殿应试,但两份答卷,合成一份。   杨明远穿了一半衣服激动的拽住宋福生:“恩师,您看明白没有?连学生这样的都成了状元,就可见皇上他对您!”   宋福生急忙用手捂住杨明远的嘴,堵住杨明远要说选拔时一定是出了岔头的话。   这里隔墙有耳,小点声。   同时眼神复杂和杨明远对望,在心里摇头,还是太过年轻。   年轻人啊,终于知道你是怎么成为黑马突出重围的。   你这是借上我光了。借的我心情挺复杂。   可你怎么就不想想,在殿试前,我已失败,成了落榜者,你怎么还敢拿前程做赌?   进士和同进士,相差很大,一个是正妻一个是姨娘,就不怕落个和我一样的下场将来后悔吗?   至于其他的细节,宋福生没空审杨明远,“你快点换官服,我先出去。”   吏部大院里。   当宋福生出现那一瞬,换好官服的新科进士们全愣住了。   林守阳回眸定住:“……”   听说这位落榜了,结合孟学士被叫进宫被圣上训斥,各高门已在传,科举恐是出了岔头。   那时候他就想过,岔在珉瑞老丈人头上了吧,他又不是不知晓宋福生的实力,爆冷门落榜。但还是很意外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六品官服。   探花,丁坚,是对宋福生点头一笑,主动打了招呼。   五十多位住陆家别院的举人们,惊讶的盯着宋福生官服,合不上嘴。   过一会儿就围了过来,“啊?啊?”   宋福生本人都不知道这些人在啊啊什么,他更不知晓该怎么回答,就和这些人一起露出发呆发愣的笑呗。   至于其他进士们,他是谁呀?   我知道。   谁呀?   状元跪的恩师。   废话,我也认了出来。   啊啊,我又认出来了。   说。   发传单那个,千里马,让咱们搬家找他。   谁问你这个了,老兄。   问的是他为何身穿高于状元品阶的官服,出现在咱们这些新科进士里,明显是和咱们一拨的。而榜上、大殿还有刚才游街却又为何没有他。   那不知道。   按品阶。   按品阶?   宋福生尴尬,因为大家急忙给他剩在了最前面,连杨明远都站在他身后。   出发。   宋福生作为打头的,他得问问啊:去哪?   步行去承德广场。   承德广场这里。   此时人山人海,锣鼓喧天,三百零一旗帜迎风招展。   好些围观的老百姓都被组织来了这里。   当宋茯苓挤啊挤,挤到最前排,看到她爹一身官衣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三百名新科进士那一瞬,嗓子瞬间哽住。   钱佩英还以为闺女没看到老宋呢,喊着:“闺女啊,你看你爹在那呢。”   正兴奋着,因为小全子已经与他们提前告知老宋被授官。   钱佩英刚要抓女儿的手让对老宋挥一挥,就扭头看到女儿正低头偷偷抽泣。   一副不想让人看见的样子。   钱佩英不管别人怎么看,一把就给女儿的肩膀揽住,拍着宋茯苓的肩膀,眼中也含泪道:“娘知道,你要强。你爹没考上,你嘴上说没事,实际上火了。”   米寿前一瞬还在宋富贵的怀里笑着指宋福生,那是他最骄傲的人。   扭头一看姐姐和姑母哭了,下一瞬眼泪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姑母,姐姐不是上火,姐姐是窝火。我这么小,都窝得慌。”   连宋富贵看着远处大步流星走在最前方的宋福生,眼圈也通红着。   富贵抱着米寿笑着哭。   望着一身官服,看起来闪闪亮亮,正带领一帮人向前走的宋福生,心想:   这才是真的福生。   是他家里九族的福生。   是那个甭管到何时都很牛逼很厉害的人。   瞧瞧,还没有正式开始,宋福生的家人们,就在周围百姓的议论声中哭成一片。   这就是此次科举过后,新选拔的官员?   科举为啥,不就是为选好官嘛。   是啊是啊,别小瞧这些官员,多少年后,这里的人备不住能出相。   你们感没感觉出来,圣上这次很重视?   那是自然,那哪是很重视,那是非常重视。   这是恢复科举的第一届,也是圣上登基亲选出的第一届官员,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宋福生一身青色官服,跪在最前方。   他的身后跪着三百名进士。   有状元,有榜眼、探花。   更有从各地一场场科考中,厮杀出的佼佼者们。   “奉天籍人士宋福生,破卷通经,内身修明,怀仁慕德,力顾大局。   其性之义,其行之良,翰墨奇香。   卿乃朕自擢,以此知卿不附权贵,真乃天子门生也。   此次国之取士,进士之科,殿试卷也出尔之手。   兹特授予宋福生,会宁县,知县。品阶六品。”   宋福生攥拳的手松开,不是修书啊?是知县,媳妇闺女,你们听到了吗?我美梦成真了。   宋茯苓一下子就哭着笑开,和她爹很同步,对钱佩英道:“娘,我爹美梦成真了。”   钱佩英:不是,六品知县?还有六品的?   是,这也是宋茯苓特别高兴的地方。   本朝目前共收复河山再加上原来的,共有八百多个县。   而六品知县只有仨。   一个是京城宛平知县为六品。   一个是曲阜孔子家乡知县为六品。   最后一个就是这北方边境大县会宁,等同于有的城池,属于特大县级市,为官六品。   让宋茯苓感觉特别骄傲的是,即使不提本朝,就提清时,那时地域非常辽阔,一千三四百个县里那时也才四个六品知县。   也就是说,她爹这个六品县令,甭管在哪个朝代也极其少有。   与此同时,圣旨仍在继续。   授官,给宋福生正名后。   圣旨里还有对即将要奔赴各地各衙任职官员的殷殷教诲,对这一批科举选出官员的殷殷期盼。   皇上在圣旨里说:   “望你们德、能、勤、绩、廉,不愧百姓对你们的信任。   凡事皆须务本。   国以人为本,人以衣食为本。   凡营衣食以不失其对为本。   一个国家想要长治久安,繁荣富强,永恒不忘的铁律:   正大光明。   钦此。”   宋福生带着三百位面露动容的新晋官员们,齐声喊道,震破天际:“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七百四十九章 今日我最美(两章半合一)   “百姓跪。”   百姓看个热闹还得跪。   钱米寿恭恭敬敬的跪着。   从圣旨第一句话开始,米寿就眼圈含泪。   小孩只听到几个词,听不太清晰,但挡不住感情充沛。   就姐姐说的那种共鸣,他心里装的满满的。   宋茯苓也认认真真的跪着。   至于钱佩英。   这是钱佩英最心甘情愿的一次下跪,她虔诚着呢。   不过,为什么要跪,是皇上要出来了吗?   没有。   承德门,忽然大开。   吏部授官尚书大人和本届科举主考官孟大人打头。   他们两人身后,跟着本次殿试十二位批卷官,就是在上书房批卷的那十二位官员。   春风吹动官服。   他们从承德门里走出。   两队内侍官,手捧三百零一人的官印以及进士证书,跟在最后面。   “你看看,你看看,要好好念书吧?”   宋茯苓听到跪在她不远的老伯小声训孙儿道。   宋福生又特殊了。   被颁发第一人。   吏部尚书手捧进士证书,“宋福生,跪接。”   宋福生急忙跪下。   吏部尚书代圣上,向宋福生颁发进士证书。   孟大人在吏部尚书身后板着脸。   安大人在批卷官的队伍里看着宋福生微微一笑。   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   说实话,在宣旨那一刻,安大人很震惊。   没想到圣上直接宣布宋福生为天子门生,相信不止他一人惊讶,应是都会在心里琢磨一番。   虽然之前殿试选择用宋福生的试卷作考,他心里就隐隐约约觉得会不会被赐为进士?   毕竟哪有用举子的试卷考进士们的。   这不合乎常理,更说不过去。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皇上的圣旨不是赐,不是赐给的进士,是考的进士。   谁考的呢,排名又如何?   那就要细细咀嚼圣旨的话。   卿乃朕自擢,以此知卿,真天子门生也。   安大人当时听圣旨时,当即就背了下来。   那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说白了就是,谁给策考的?是圣上亲自考的宋福生,考完的结果:翰墨奇香,并且已认宋福生为学生。   是考上的进士。   排名:天子门生。   这意义可不一样。   状元、榜眼、探花也可对外称是圣上的学生。   因为只有这三甲是皇上钦点,其他都是由他们批卷官定夺。   那么状元、榜眼、探花,尚算可以对外称是天子门生。   不过,没有人敢那么去标榜自己。   到了宋福生这就不一样了,这是金口玉言,是写在圣旨上被承认的学生。   明明白白的告知,连你们这些进士的殿试卷,都是圣上的学生出的,你说皇上的学生排名几何?   所以目前,皇朝唯有这一人敢以天子门生标榜自己的,那就是宋福生。   安大人琢磨到这里,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孟大人。   想必孟学士很窝火吧。   因为这里还有一点。   作为主考官,按理这一届所有的进士们通通应属于是孟大人的门生。   孟大人对这些人有援引荐举之恩,可被所有人称为一声师。   这也是每届科举,官员们为何要争抢当主考官的原因。   一旦成为主考官,可称作桃李满天下,门生更是遍布朝野。   但这届宋福生不是,他没有经主考官援引举荐选中,他是皇上亲自考的,和孟大人无关。   孟大人更是不敢称作是宋福生的师,宋福生的“老师”是皇上。   安大人心里笑:   皇上这脸打的。   孟老啊,您何苦呢。   当时贡生试是三十位批卷官员,十三位赞同宋福生为榜首,十七位反对。   就即使您不赞同我们这十三人选拔宋福生为榜首,您也不应该刷掉吧?连个殿试的机会也不给。都十三对十七了,水平能是落榜吗?   您要是不让他落榜,没有做到那么不公,下官真不至于为宋福生出头喊冤。   也不会有今日,您明明是这些进士们的座师,却漏掉了一个。   漏掉的要是能打压到底也行,可他却成了皇上的学生。   唉,史书会记下这场科举的。   别看皇上和相爷给您圆的好。   在安大人心里弯弯绕绕琢磨这些事时。   当事人宋福生,此刻心里懵,表情镇定。   不好意思哈。   请原谅他刚才听旨时,一直在心里默念:不去修书,不去修书。   将精力主要放在了被安排去哪里当官的事,没有仔细分析皇上的那些夸词。   搞了半天,他考上进士了。   他是啥时候被皇上考的自己都不知道。   这把他厉害的。   就可见,宋福生跪接进士证书并没有太紧张。   这一看就是伪读书人,怎么就那么不重视学历呢。   却苦了他闺女。   宋茯苓在她爹接过证书那一瞬,跪在百姓中,激动的掐了自己的大腿。   接着,宋福生跪接完证书,又站起身接过礼部尚书颁给他的官印。   而孟大人也在等宋福生接过皇上颁的证书后……那就等同是皇上颁发的,吏部尚书代为,就给那一人颁发,哼。   他作为主考官,这才带领批卷官们去给后面的进士们颁发。   望着杨明远,孟大人心里很复杂。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笑。   毕竟这位状元,属于他门生里的第一人。   究其一生,更没有哪个官员可以当两届三届科举的主考官。皇上不会允许任何一人闷声遍布朝野的。   也就是说,这位杨明远,有可能是他一生在参与科举这件事中,亲自选拔出的唯一状元。   那怎么不算他举荐的?   他要是不准杨明远进殿试,能得状元吗?   是,皇上钦点,在百姓眼中也可算是天子门生,可皇上承认吗?皇上承认的那个,不是在前排站着?   所以说,这状元应是他作为主考官选出的,要笑对。   杨明远望着孟大人:“……”怎么盯着他,怎么还不发。   杨明远哪能猜到孟大人正在酝酿笑。   算了,孟大人放弃了。   真的是无法甘心情愿的笑对。   好哇,你状元卷里的恩师竟也是他,亏本官眼拙的还觉得你的试卷不同。   最终,孟景遇只皮笑肉不笑的干巴巴给了杨明远证书。   但是当见到榜眼和探花丁坚,包括前二十名由他颁发的进士们,老孟可是笑的舒心,还对每人鼓励了两句。   当这个仪式郑重结束后,百姓们还跪着呢。   百姓们也是为看热闹,付出了很多嘛。   下一个节目开始。   只看本是围着百姓们官吏,举着飘扬的旗帜齐刷刷跑向授官仪式的中央。   一官,两吏。   一吏举旗,一吏牵马。   像杨明远的旗上写的就是:翰林院修撰   宋福生就更不用说了,飘蓝的大旗:会宁县知县。   内侍官挥舞着指挥旗帜:“上马。”这一声喝下,承德门楼上的鼓声响起。   “咚,咚,咚。”   百姓们惊呼。   整大了,这次真整大了,不白出来看热闹嘿。   不愧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批科举官员。   钱佩英也拽着宋茯苓的手问道:“这是要干啥?”   宋茯苓小声回:堪称国庆了,国庆,我爹今日露脸大发了。   她猜:皇上是在用这种形式扶官员们上马,这叫送你们上马,为朕打天下。   宋富贵兴奋的已经不行不行的了,顾不上身边不认识的人能不能听见,眼里迸发着喜悦道:“要得的,要得的。”   听这意思,他嫌场面还不足够高大上。   “撒出去,这就是至少几百个县老百姓的父母官啊!”   没想到,宋富贵这话,居然引得跪在一边的百姓们连呼赞同。   有的那岁数大的老伯,跪在那里还激动道:“希望选出的这些,没有一个贪官污吏,都是那好样的,咱百姓苦啊。”   富贵急忙道:“我敢说会宁县就会很好。”说完才用胳膊肘撞旁边的米寿:“是叫会宁吧?”   米寿大声应:“会宁,会宁,定会安定安宁。”   宋福生脚跨六品鞍坐在红鬃马上。   前有官吏给牵马,身侧是另一名官吏举着飘扬“会宁县”的旗帜。   作为本届科举官阶最高的官员,他需要第一个出发。   宋福生一夹马身,“驾。”   身后跟着三百名新晋骑马的官员,这回可是通通骑马。   一时间,三百多旗帜飘扬,三百零一只马匹被人牵领,三百多名官员,身穿崭新官服高坐在马上,千人成队而出。   那场面。   简直让百姓们跪在那里半张着嘴。   刚才那些官从承德门出来,那才多少人啊?眼下要打他们面前过去三百多位官员,更得跪着啦。   宋福生在路过妻女这里,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家人们,米寿那小绿帽,富贵那高调辫。   他高坐在马上,对钱佩英、宋茯苓他们挥了挥手。   惹的跪在那里的百姓们,立即纷纷扭头用眼神chua chua 钱佩英这一伙人。   宋茯苓:   我爹帅的一塌糊涂从我面前骑马经过,在那么多人面前特意对我挥手。   这可是我幻想中男朋友该出现的浪漫场景,又让我爹给用了。   我该怎么办,我想尖叫。   米寿:姑父,你要去哪游街?快等等我们。   高铁头拍着正激动哭的桃花,桃花喃喃着:“那是我三舅,我三舅可真厉害。”   高铁头眼泪也划过鼻尖掉落,心想:   三舅。   不。   三叔,你还记得当年,咱们被关进牢笼里游街吗?   您如今又要“游街”了。   太爷爷,宋奶奶,爹啊,九族的老少爷们,好后悔没带你们来。   ……   “来啦。”   秦嬷嬷听到婆子汇报,微点一下头,扶着老夫人来到窗前。   百姓们不知晓一些消息,属于听说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现赶过去。   但这些真正的高门,却早早就包下沿街铺面的楼上。   知晓宋福生那一伙人授官后,会游街去国子监拜进士碑,拜孔子庙。   也就是说,京城有些本事的都在这里等着呢,打算坐在这里瞧热闹。   二楼处的陆之婉,望着打队骑马过来的宋福生。   啊,这回看仔细了,他就是胖丫的父亲。   陆之婉眉头一皱,胖丫她父是多大年纪啊?怎么看起来不像该有胖丫那么大的闺女。   嘴上说的却是:“难怪我二姐不来瞧这热闹,更不让我二姐夫来观礼。二姐夫直接进翰林院,我瞧着他听我二姐的就对了。要是非要下场考,今日就要跟在胖丫他爹的后面。”   陆之婉说到这,扭头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老夫人,“祖母,就胖丫她父亲的事儿,祖父真的没帮忙吗?”   她不信。   那日,小全子回府学完,听二姐说,祖母的脸色当即就不对了。   老夫人此时笑呵呵的望着下面打头的宋福生,噢,胖丫的模样和品行也随她父。心里敞亮。   “胡说。科举一向关乎江山社稷,你祖父怎可随意插手?”   只不过。夫君与她说:如若没成,回头就去提亲,不要等珉瑞了,他正在守城,没时候回来。不是已定准是那丫头?   那时,她也想着:是不要等孙儿回来再说了。有陆家在,看谁敢嚼舌根是举人做官。   后来成了。   陆家也无需表态。   因为这世间啊,成全在一些事情,它不喧哗,自有声。   发声的是胖丫她父的履历。   其他不提,目下前线,能在边站区搭起那么多列巴炉子,那烤炉构造就出自胖丫他父。   另外,听说,户部的毛侍郎,还一并呈到御前北面辣椒种植,以及胖丫她父亲在奉天仓场衙任职期间,几次采购军需为朝廷节省开支的记录。   所以,她才说,胖丫的父亲有今日,不是哪个谁在暗中帮忙。   而是那位宋福生,先以文为介,让皇上看到他在驭歌而行,接着是那会发声的个人履历。   陆之婉端起茶碗,抿口茶,又笑着望了眼下面。   厉害了,宋胖丫。   恭喜你父亲初到京城就有如此高的起步,我们陆家人也与有荣焉。   不过,宋胖丫你在哪呢,再不赶过来,你父就要骑马带队进了国子监。   斜对面的三楼,谢文宇的父亲谢侯爷,和另两位侯爷也在说着这事儿。   一边望着下面骑马路过的宋福生,一边感叹说道:“近岁以来,少有此比,不试而与,尤为异恩啊。”   这要是直接留在京城,就更是彻头彻尾的新贵。   男人们,尤其是身处高位的男人们注意的事就更多了。   “发现没有?”   “恩。”几人纷纷点头。   那旗帜可不是白飘的,他们发现这届科举年纪大的进士,要么被留在京城,要么就被分到相对稳定的城池。   相反,那些年轻官员们身边飘扬的旗帜,被分到的地域,倒是一些可能在百姓眼中不好的地方。   皇上这是何意呢。   今日可不止这几位侯爷在心里揣摩,所有的高门都在细品这番作为背后的意义。   年纪很大的官员,甚至觉得:皇上有嫌了他们的意思。   观礼的还有高门的小姐们。   前线在战争,京城已经好久没有如此热闹了,都趁着这个机会凑在一起。   小姐们在楼里悄悄探头瞅春风得意的宋福生,瞅后面第二位的状元郎。   还有几位小姐心里高傲的觉得,就这般吗?呵呵,风光虽风光,但不及某人。   那人叫陆珉瑞。   想必陆将军得胜归来,才叫真正的年少风流。   这是小姐们。   而各家少夫人,成家了,聊的就变成出身世家的丁坚怎么没考过一个竖子,那状元和榜眼都是什么鬼。   这怎么可能?完全说不通。   在有些人眼中,平民百姓怎敌世家培养出的公子。   倒是在街上第四位骑马的丁坚,此时望着前方宋福生,尤其是杨明远的背影,想得通透。   呵呵,是不是成在自己的出身,败也在自己的出身上了?   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届科举,状元怎么可能是世家出来。   丁坚认为就算表弟珉瑞回来考,真不是吹,考出的最好结果也就是他这个探花郎身份。   他这个探花,实至名归。   要知道,这第一届的状元是要给百姓看的,让全天下的人知晓,贫民学子照样登顶,树立一个全天下学子向往的榜样。   包括珉瑞准岳父的那个天子门生身份,或许也有给百姓看的成分在。   所以说,状元郎即使没有给他很不服气的杨明远,也会给某个谁,最终总是落不到他丁坚头上。   给榜眼?那状元会给榜眼吗?   宋茯苓终于慢吞吞的赶到学子监门口,很凑巧的和她爹笑着挥完手后,就看到骑在马上打面前过的榜眼。   也在和钱佩英八卦:“娘,这位,才叫真才实学,我估计比我爹,比什么杨明远肚里有学问多了。”   “那咋给明远状元了呢。”   宋茯苓笑嘻嘻的,感觉咱老百姓今儿真高兴。   她瞎猜道:   “娘,你看他长那么老,我猜他不得六十多?他年纪太大了,朝廷还能用几年。给他费劲分到六部,让六部大人们亲自带三年后,他还没等施展手脚呢估计身体就不行要退了。”   搞不好都坚持不到三年后,坚持不到下一届的状元来。   状元倒了能行吗?怎么也得坚持到下一届新状元出炉吧。   再者说,要是状元长的太寒碜不行。   这世间,爱美之心,人人有之,百姓们提起科举也希望是美谈啊。   学问上相差不太多时,自然选年轻帅气的杨明远。只有这样的状元郎才具有新闻价值和娱乐性。 第七百五十章 三章合一(为HahaPoint打赏+)   今年的探花,倒霉蛋丁坚,坐在马上看到了宋茯苓。   自然也看到宋茯苓和她娘在嘴不停说话。   为什么说他是倒霉蛋呢。   因为今年皇上没打算请他们吃进士宴。   皇上:前线在征战,朕哪有那个空闲。   今年皇上也没有让探花遨游京师名园,摘取名花。不给丁坚“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的机会。   最过分的是,今年,皇上甚至都不让状元、榜眼、探花多穿一会儿那与众不同的“进士衣”,只去发榜的地方看完榜单,就急匆匆催他们换掉。   然后榜眼、探花,明明是前三甲,却泯灭在一堆七品官服中。   丁坚骑在高头大马上,对宋茯苓的方向微点下头。   钱佩英当即看看丁坚,看一眼闺女的脸蛋,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将女儿挡住。   “姑母,我认识他。”   “谁呀?”   米寿看了眼周围,人太多,大家很注意他们一家。   自从姑父打马过去对他们招手,一直就是这效果。   小孩犯愁,这话该怎么回呢。   不能从他穿的破破烂烂要给小将军哥哥那日提起,附近的人会听见。   那日,他就见到了刚才对姐姐点头的丁坚。   “他是陆哥哥的朋友,估摸也识得姑父。”   米寿连小将军仨字都注意了,不敢在京城随便叫哥哥。   即使这样,也惹的附近的百姓好奇的听到几耳朵。   就在周围的人,觉得身旁这一家人真厉害,真牛逼。   第一位对身旁这伙人挥手,第二位挥手,第四位居然又挥手时,让他们更加侧目的一幕发生了。   崔进士乘马经过,挥手。   汪进士,挥手。   那是宋孝廉的妻女家人,大侄女还看着他呢,那得挥手。   接着李进士、蔡进士、程进士、陈进士……   一匹匹马经过,纷纷打着招呼。   可不止住在陆家别院的进士们在打招呼,这里还夹杂好些搞不清状况的进士们。   他们发现前面的人都在对某个方向挥手,那么多人都在挥,那他们也挥吧,总是不会犯错的。   虽然搞不清为甚只冲左面某个方向挥动。   这场面一下子就壮观了。   整邪乎了。   拢共三百零一位。   一百多位近二百位新晋官员、新晋进士在对钱佩英她们的方向舞动双手。   附近围观的百姓们,半张着嘴,扭头看宋茯苓他们:“……”   怎的,都认识啊?   宋茯苓捂眼,躲在老妈后面,笑的肩膀抖动。   她爹人缘太好了,她的进士伯伯们太多。   回头到了会宁,她就帮爹画个联络图,以会宁为出发点,沿着这些伯伯们被分到的县城向外扩散路线。   你那里的土特产卖到我们这里,我们会宁生产什么土特产比较便宜,你那里贵,正好可以卖到那里。   由近及远,互市,争取盘活地方经济。   此时,宋福生已打头下马。   国子监里,百姓是不能进入观礼的。   像米寿就在眼巴巴的望着国子监那漆红的大门,门里门外,像两个世界。   宋福生被礼部官员安排着,等待其他进士们全部进来后,这才能带领大家,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人生能有几次如此高光的时刻。   洞房花烛,金榜题名。   宋福生这几步路走的,再加上长相精神,身姿绰约,在礼部官员们眼中,走的那叫一个风华正茂,养眼。   他们是男人,都乐意瞅。   宋福生率先拿起笔,龙飞凤舞写下自己的籍贯,名字,然后递给身后的杨明远。   杨明远面带笑容,在宋福生的下面也写下自己的籍贯、名字。   接着榜眼、探花,前十、前二十名、越来越多进士陆续上前。   这些人来到国子监,就是为写名字的。   为彰显圣恩浩荡。   每届进士们都要来到国子监书写。   书写完由礼部官员交与石匠,石匠将会把纸上写的所有字,镌刻在石碑上。   每一届的进士名字,都将刻在国子监的石碑上。   起到的意义是,无论经过多少年,都能让后来人观摩,也是让朝廷最高学府的学子们学习和向往。   这也是米寿在外面眼巴巴望着的原因。   最高学府啊。   他连进都进不去,想进去学习都没有机会。   而姑父的名字已经留在那里面了,还是石碑上第一名的位置。   米寿:你们知道我有多骄傲吗?   “怎么啦?”宋茯苓发现弟弟不对劲,蹲下身问。   米寿揉着眼泪说,“太激动。”   小孩在心里想:祖父,您以前说姑父的那些话不对。您要是活着该多好,您就会知道我的姑父有多厉害了。我该怎么让您知晓呢,我要回家就给您烧纸。   米寿前几日有听到宋福生和钱佩英私下说,在发千里马传单时,有特意寻老家考来的举子们打听事。   老家只考上来七个。   这七位居然还有六位只是没迁户籍,实际上早就搬走,家里属于完全住在外地的那种。   而那位住在当地考上来的举子并没有住在客栈,没见着。   所以对着那六位打听不出来什么,就能形容回去考试时,看到目前老家府城仍旧是一片破败之像。   宋茯苓拍了拍弟弟肩膀,仰头望着“国子监”仨字,憋半响才道:“我是太羡慕。”   就感觉爹干的全是让她羡慕的事儿。   孔子庙。   宋福生带领着众位上香。   三百零一位进士,齐刷刷上香敬礼。   虽说从今日起成为官员,由皇上给他们发晌银,但是所有科举的学子们都该拜孔子,知识是源于这位。   对于文人来讲,这位才是“衣食父母”。   至此,整个科举庆典才算结束。   宋福生带领三百位进士们从孔子庙的台阶上下来,他的前面是旗鼓开路,两旁官吏列队,鞭炮噼里啪啦响起。   宋福生踩着鞭炮碎屑,向他的家人走来。   马呢,马,人家收走啦。   没事儿,咱有小红。   “她娘?”   “她爹。”   宋福生不管别人怎么看,就激动的抓起钱佩英的手。   这一天像做梦似的。   军功章有媳妇一半。   又眼角笑出皱纹看向宋茯苓,军功章更有闺女的一半。   宋福生大笑着摸了把米寿的头,要是真给发个章,挂章的那绳,他都不留,给咱米寿。   全发喽。   宋福生和家人们一起往回走,仰望蓝天,脑中情不自禁的闪过复习的一幕幕。   那时,满地的粮袋子。   九族的老少爷们将堆他家的粮袋背走,给那些家里堆的更是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哥哥们给做了一张学习桌送与他。   大姐给做双棉拖鞋。   阿爷在村里和翟婆子打嘴仗:“不准让狗叫,影响俺们福生念书。”   大伯满院子抓孩子,“不准吱哇乱叫,再胡闹就开揍。”   老娘:那更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那么抠门的人,只要茯苓逗她奶说:“奶,我爹要买书。”   老太太就摸裤腰掏钱。   买。   一副供孩子上学,当父母的掏钱是应当应分的模样。   宋福生又再次看向妻女笑。   佩英守着他学习,给门帘子开个小窗,督促他学习比当年茯苓念初中那阵还操心,一次次坐在炕边陪着他。   他念书,她就做衣裳、缝被子,换着样给做吃的。有时困的直点头也不睡,打着哈欠说:“我不能睡,我前脚睡,你后脚就扔了书。”   而女儿是从白目,没有这古代记忆,不会写这里的字,到现在古书看的比他多太多。   又是给他设定复习计划,又陪他一起念,茯苓等同于又过了一遍遭罪的高考。   他能有今天,确实是家人们的功劳。   成全了他今日在科举这件事中,成为最佳男主角。   陆家别院。   “老爷们回来了。”   卢管家带领别院众仆,齐声喝道,“恭喜诸位老爷,贺喜诸位老爷。”   那几万响的鞭炮又可劲的燃了一遍。   这人啊,他是讲究个亲疏里外的。   宋福生殿试无名那几日,整个别院就像是没有考进殿试的准进士一般,上空弥漫感伤。一点也没有给五十五位举人们庆祝的意思。   眼下,宋福生成为这京城最备受瞩目和议论的新贵,陆家别院开始张灯结彩。   不知道的,真会以为这宅子的主人就是宋福生呢。   宋福生在鞭炮声中,被呛的笑眯着眼。   望着陆家别院的众数奴仆们:“赏!”   富贵心里一抖。   你瞅瞅,你瞅瞅,多亏他提前带大德子和铁头回来了吧,只留一个四壮陪同胖丫他们观礼。   回来干啥呢?   买菜。   这别院粗粗估计有一百多位奴仆,这都算少的啦。那时富贵就担心,福生归来后,甭管是冲面子还是里子绝对会喊“赏。”   可是一人发些银钱,一百多少位就是不少钱啊。   所以他就带着大德子、高铁头,以及京城镖局的一些小伙子们提前出去采买了。   赏,赏的可以不是银钱,赏菜。   今日,宋老爷请陆家别院所有的奴仆们吃饭,这不比赏银钱还热闹,而且还省钱。   当然了,如若福生说一定要赏银钱,他也有准备,换了不少碎银两,买了不少红纸回来做红包用。   富贵多想了,福生被架在了那里,只需要一个台阶,只要别人给台阶下来,他才不会赏银钱。   这不嘛,卢管家作为代表就表示,今日可喜可贺,加菜就已足够庆贺。主要是意义非凡,连别院众数奴仆都觉得与有荣焉,溪园真是福地。   宋福生立马表示,那好吧,今日,大家全都要吃好喝好。   后院。   米寿稀罕的摸着姑父换下的官服,六品官服前胸绣有鹭鸶,白色的鸟。   摸完鸟,米寿又小心翼翼的捧起姑父的官腰带。   桃花和宝珠他们两对小两口也围上前,不敢摸,稀罕的不行,只跟着看。   高铁头笑呵呵疑惑问茯苓:“这腰带也有什么说法吗?我瞧着三舅这腰带,和陆将军差许多,武将文官的区别?”   米寿立马给姐夫解惑,都不用他姐出手。   “姐夫,姑父的是铜制鱼符腰带,将军哥哥的腰带金龟腰带。咱们在外行走,只要看到腰带是金龟以上,就说明他是能上朝的。金龟金龟金龟婿嘛,就是这么来的,意思是,谁家要是有个能上朝的女婿,我的天。”   米寿说完还叹了一声,“这是谁呦,这个好命,钓到了小将军哥哥的那个金龟婿。”   宋茯苓差些喝水呛住。   钱佩英是笑望着米寿小小的背影,心想:你姑父这辈子成为金龟婿也是我的,是咱老钱家的。倒是你,不知将来会给了哪家当女婿。   今日,钱佩英是真累也是真高兴,一直跟着队伍走,累坏了。   跟了一天的感受就是:   往后她更要督促老宋心中要存有大爱,咱已经不是小老百姓了。   跪在承德门前接旨,再从那国子监,拜到孔子庙,就感觉可神圣了。这一切都说明,咱家老宋已经到了这个高度,往后别只顾小家。恩,往后他忙,她能做的就是更要多理解。   “夫人。”   “恩?”   “二门那里传话,有请帖请老爷,姓任。”   任子笙派随从一直跟到了这里,接着他就写帖子。   他万万也没想到啊。   没想到的太多,起不太高。   总之,都不止他的夫人催他写贴请宋福生过府叙旧。   当他提起宋福生,就连岳父大人也问他,你们是老乡,一个村里走出来的,你没有给送贺仪?   宋茯苓接过帖子:“我去前院送与我爹,正好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前院。   这里已经酒过三巡,菜都已经吃掉了一大半,却仍旧处于推杯换盏中。   五十六位啊,一个不落,全中。   回头奉天府的大人们该犯愁了,官方要给五十六人发进士赏银,拿啥给啊?要尽快组织筹款事宜,必须将此事上升为整个奉天地区的共喜之事,大户们都要出力。   宋福生他们对于这件事的看法,此时就达成了一致:   再难不能差那些银钱安家,再苦不能苦孩子。   所以会用五十六人的进士赏银,回头在奉天建进士学院。这学院还不建那种高学府,只建基础学堂。希望有更多更多的小娃能进去学些字,哪怕不科举,只学字为生存也是好的。   不过,在聊到他们自个也会面临难处时,大家真就多了几句。   能没难处吗?   就打比方今日,像是家里条件一般的,连奴仆们叫一声恭喜老爷,都要想一想喊出赏字,银钱从哪里来。   说白了就是,挣的是多,咋不看看他们花销也大呢。   宋福生心想:难怪历史上的文正公中了进士后,要在老家呆几月之久才去上任。要先在老家富裕亲属和当地大户那里打一阵子秋风。   “尤其明远啊,你官小,人情可不少,你的难处才叫刚刚开始。”   大伙纷纷点头,谁让明远状元是皇上近臣,每日要记录皇上都做些什么。皇上想听书,要给念书,皇上懒得写给某些大人的上贴,明远恐是会被叫进去,皇上念,他代写。   这就会造成,官小,知道的事可不少,还天天在皇上跟前晃悠,想必各府各家有个大事小情,都会请明远。   谁能空手上门啊?不空手,这一天天下来,京城遍地是官,随礼都随不起。   另外四位留在京城的表示:“我们私下定会多联络,有难处,互相帮忙。”   不好意思对旁人说的,咱们几个还是能互相提携的。   这里有两位,家境很不错,家族是奉天的大户。   话说,他们四个互相笑着敬酒,还操心状元呢,他们才是惨的好吗?   虽被留在京城,但是却以“学习行走”的资格留下,毫无实权。打比方,著写什么都不能留自己的名。熬吧,要熬至少三年。   这也是宋福生说的第二点,不止提点杨明远,在这场酒局里,连同那四位留京的进士一起提点。   他说:   生活上的清简不算什么,哪个刚到京的官不经历这个。   要注意的是,京城一个砖头掉地,恨不得砸的全是官员,海了去了。人一多,各方关联的线就多。   有的官员,你看着他是六七品,甚至在你之下。   实际上,搞不好人家家里有爵位,家里有二品三品的亲爹、伯伯、叔叔、大姨夫、四舅、老姑父。   像丁探花,像林同年。   杨明远坐在宋福生身旁,早就喝的脸通红。   听闻这话,脱口而出,瞅那样都漏了本性,哪像个状元,胆小道:“您怎么就没留下,您要是留下就好了。”   宋福生端酒杯瞅他一眼,不能再吓了:   “明远,你太年轻,今儿我喝了不少,就多说你几句。   有些时候,你真不必自嘲自卑。   记得我那时候榜上无名,你给史书落榜人物写了一封信送与我,今日,我也送你一个人物,张孝纯。   咱今儿不论他其他。   只论他农民家庭,勉强糊口,天生学习能力强,上天给了副好脑子,一表人才,最终为相。”   杨明远笑的眼中星光灿烂,他没想到叔提这人。   其实他也欣赏这人一点,倒不是叔说的那些,而是此人的娶妻经历。   中进士后,拒绝对仕途会有帮助的高门小姐,回了老家娶邻居吉家女儿,是吉家借此人书读,不忘吉家恩情。   甚至在吉家大小姐嫁给此人只活了没几年后,此宰相又娶吉家的另一位女儿是位盲女。吉家两老都拒绝了,说配不上相爷,盲女找普通人都不好找。此人却说,别人不照顾,他就更要照顾。   吉家施恩,此相感恩,好人有好报,杨明远很欣赏这点。   只是……杨明远看着宋福生的眼睛,他不能叫叔为恩师了,叔是金口玉言被承认的天子门生,和他这个百姓眼中通常的天子门生不同。他再叫,就是占便宜。   也不能向叔提亲。   不是因为怕叔觉得宋姑娘小,不是怕拒绝,而是叔说的对,再激动也要先想想自己的处境。他留京后,面临的难处才刚刚开始。   而且这回,他连老家也不能回,要即刻上任,不能衣锦还乡,刚有拜托宋叔让千里马帮忙搬家。   宋茯苓拿着帖子赶过来,就听到大家在谈许多实际问题。   不是该庆祝狂欢?   没有,喝酒后,啥苦聊啥。   果然是她爹的风格。   宋茯苓还无意中听到,杨明远醉醺醺的和她爹在单独的房间里说话。   说了一大堆啊。   什么叔你放心,我在皇上身边,要是听到关乎会宁的事,就让千里马偷偷给你送信,凡是坏的就给你传,我会小心的。   还有,磨叽着:三年后,叔,我在京城等您,迎您,好似都喝多,说哭了。   总之,在宋茯苓听来,话里传递就是一个意思:   留在京城的杨明远,愿意为她爹变成童话里的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她爹。还让她爹相信,他们俩会变成童话故事里,有幸福快乐的结局。   宋茯苓:陆畔畔,你是不是搞错了?杨明远他喜欢的真不是我,他喜欢的是我爹,真哒。 第七百五十一章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   关于任子笙的请帖,宋福生没有应约。   他看笑了。   这任子笙是位人才,明明心里装满对他的不待见,却在帖子里用热络的语气表示,人生几大喜中,可有他乡遇故知啊。   故知,能否过府叙叙旧?   不能。   你这人,接触到今日,还没有你两个弟弟为人实在。   更没有你爹能放下脸面唯利是从,你是两头不沾。   宋福生回帖语气不远不近,只说自己不日就要赶回去,好意心领。   他连句以后有机会再来京,过府坐坐的客气话都没有说。   ……   “夫人,慢走。”   钱佩英对店家礼貌的一点头。   桃花和宝珠拎着好几包羊羹栗子羹,酱菜。   四壮两手拎着桂花陈酒,足足两坛子。   宋茯苓背一兜茉莉花茶。   钱米寿身上斜跨包袱皮,包袱里是满满的酥糖,红虾酥,姑母说,买回去给家里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吃。   这几人,大采购,走到街头准许停车的地方,才将东西卸到车上,大德子正在这里看车。   几个人站在车边,拿起水囊喝口水,边喝水边商量着,“再溜达一圈儿,眼看就要走了,看看还有什么能给家里人买的,买那种带回去不会坏的。”   宋茯苓拧紧水囊放回车里,用手一抹嘴边水渍说道:“娘,我想好了,我还是给我奶买那个金钗子吧。”   “这就是你想好的决定?不是说了嘛,那个贵,却没多少金子,除了好看,做工看起来精致,剩下全都犯不上。你买回去,你奶非不高兴。”   “那你给花钱呗?又没花她的,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谁花钱,她也不会高兴。你听娘的,娘给你掏钱,回头就说是你孝顺的,就给你奶买那实心的大金戒指,她一准儿戴上乐。”   钱佩英深知闺女只会挑漂亮的,看顺眼的。一支红桃木,上面有朵空心手指盖大小的小金花。   但实际上,她却很赞同小杨、杨状元的消费观。   咱家还没到那种什么好叨什么的程度,要一切先以实惠为主。   这就像大户人家已经富的不行了,吃饭的时候会想着大冬天吃些青菜,讲究荤素搭配,比方说陆家,早上不吃肉,喝点儿燕窝喝点儿啥的就当早饭。   但是对于咱家眼下的条件,这不是扯呢嘛,喝稀那是条件困难,那能有力气干活?咱家人眼中顿顿吃肉才是最好的。   所以茯苓要给老太太买那种钗子,花出一个实心戒指的银钱,老太太听说后未必舒心。   身边认识人的鉴赏水平也停留在:“这是啥呀,这么丁点儿,还是空心的,不值钱吧?”   让花钱的人,听了这话,能气得慌。   就给买那种实心的,先别讲究漂亮,要先讲究大个的,越大越好,以后条件彻底上来了再讲精致。   “可是,我觉得……”   “你别可是了,闺女。刚才你要是听娘的,咱何苦还要再去一趟?瞅给你弟走的,帽都歪啦。别磨磨唧唧的了,还得买其他,要不就别买。”   重新回到首饰店里的茯苓,在店家问要多大圈时,不太高兴的竖起无名指,“有我这个手指两个粗。”   桃花疑惑:姥姥的手指有那么粗吗?   宋茯苓肯定道:“有,主要是她这个骨节突出,买小了怕套不进去。”   桃花赧然,她都没有注意过。   宋茯苓接过她眼中“男士金戒指”装包,买的那叫一个不心甘情愿,要不是看这京城金价确实比奉天低点儿,她真不买。   此刻,茯苓还不知道。   这个她不太满意的金戒指,马老太却一戴就是一生,心肝宝贝一样的戴到最后。   甚至,以后还发生了在富人老太太那里掀起时尚的事件。   那些老太太觉得:你看那老马,明明有那么多首饰,却只戴这个,怎么瞧怎么好看,是不是流行啊?那她们有,她们也戴。   “夫人、少爷、小姐,慢走。”   宋茯苓她们都笑呵呵的对店家一点头。   望着这几人出了店,小二才问:“掌柜的,这些人就是昨日打头骑马进士的家人?”   “恩。”   昨夜,好些人都在饭后闲谈般说起打头的进士。   比起老百姓,高门大户们更是一夜间就掌握了宋福生的个人履历。   有些消息就直指陆家。   陆家?   难道此人有今日,是陆丞相在皇上面前美言的?   胡说。   据传,榜都要撕了重贴,是丞相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皇上这才不得不弄出独一个天子门生的事儿。   高宅的女人们对这些不太敢兴趣,讨论了几句孟大人,私议一番陆家就不再说。   既然这次事件中没有太多陆家的八卦可讲,那就琢磨琢磨这个人吧。   此人已在皇上心里留下迹象,就说明前途很有可能不可限量。   要知道,皇上一天要记多少人呐,个个都恨不得想在皇上心中留下痕迹。   但事实上,一个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留存的很少,宋福生就是其中之一。   别看此人眼下只是六品,他能永远是六品吗?   更何况起步就是六品,别人从七品向六品迈进,正常需要六年,还想怎么着?起步已经很高了。   那此人家里有几口啊?有没有儿子女儿啊?   这个后起之秀的儿女,即使配不上他们承爵的嫡子,那嫡次子呢,或是和亲属结缘呢。   这里面,尤其是有一些落败之像的门第就开始琢磨了。   陆家二女儿陆之靖,瞪眼看着她大嫂:   你要打听谁,要给谁提亲?   你娘家是不想活了吧,敢造次到与我娘家抢人,她只听着都生气。   陆之靖在钱佩英她们逛街购物时,她回娘家了。   国公府二门这里。   陆之婉掀开车帘:“哎呦,二姐,好巧。”   “你为何也回来啦?昨儿不是才来,”三妹妹怎的日日回娘家。   陆之婉攥着帕子笑,为宋胖丫呗。   宋胖丫成了香饽饽,有好几人向她打听。   她这不就想回娘家和祖母、母亲八卦八卦。   还别说,陆之婉忽然就觉得胖丫很香,非常支持弟弟回头到家就定亲,炸响京城。   最好,到时,宋胖丫再有更多多的提亲者,然后她弟弟一出手就全灭。   果然还是抢起来的香。   陆夫人斥三女儿:“你个看热闹不嫌大的,你弟弟的热闹也想看。”   ……   京郊外。   即将要上路往家赶的进士们,望着杨明远,一边纷纷笑着摇头,一边还有些人心里微酸的琢磨:   也怪杨状元对宋孝廉恋恋不舍,换他们做状元也会对宋孝廉更不舍的,这光借的,真是没谁了。   宋茯苓是趴在车窗上,看着她爹转身向前走,杨明远带头和另四位留京伯伯就跟着向前走。   她爹站住脚,回眸摆手说,“回去吧。”   杨明远仍情不自禁又向前跟了几步。   宋茯苓笑道:“娘,你看看,又来了,又来啦,这一别就是三年啊,可叫徒儿如何舍得,只想象每日就度日如年。”   随后茯苓笑眯眯唱道:“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被钱佩英给一巴掌拍的戛然而止。   茯苓可没正行了,昨儿回前院就说:“娘,你地位要不保,我瞧着杨明远要撬你墙角。”   当车队动了。   杨明远站在原地,眼神才落在了宋茯苓所坐的那台车上。 第七百五十二章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二更)   走吧。”   其他几位进士率先转身。   杨明远回身走了几步后,再次站定,回眸看向那台已跑向很远的车。   他期待那台车的车帘能掀起一次,哪怕不露面。   当然了,露面会更好。   只是他怕当看见宋茯苓的脸露出,不知自己会干出什么事儿。   有可能激动的傻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也可能干出拽过马匹就笨蛋一样的爬上去,撵上前,他会?他要……   可惜,别想了。   那车帘并没有人掀起,却带走了他所有的牵挂。   车上的钱佩英,一边收拾着各种礼盒,一边说道:   “就没见过像咱们这样赶路的。   瞧瞧,陆家本就给准备不少,都要装不下了。   那谢侯爷的嫡子又给送来这么多。   任老头他大儿子也给送来八盒。   那杨明远,不让买不让买的,到底还是买了。肉干、点心、果脯,油茶面,这一看就是让咱们在路上吃的。”   宋茯苓用小勺咬着桃罐头,听到钱佩英归拢东西磨叽,就跟没听着似的。   谢文宇昨儿去陆家别院找她爹了。   她爹和谢文宇可有共同话题了,她怀疑是学渣的话题。   因为听说谢文宇离开时根本就没聊尽兴,还说了那么句话,说是有空去安宁县玩。   看起来又一个拿她爹当忘年交的。   她爹能和人家聊啥呀?无非就是今儿我发誓,我要好好学习,啊,没事儿,还有许多天呢,咱掐着日子算,赶趟。然后下成绩了,失落却不比任何人少。   咋就不想想,你失落什么呀,你当初也没付出那么多不是?   宋茯苓还是不了解她爹。   她爹哪是和谢文宇有共同话题,还以这一路学渣走过来的心理,给人出了不少实用主意。比如想出去玩时,你就想着什么。惹的谢文宇连连作揖,最了解他的人原来在这呢。   什么陆珉瑞、丁坚、林守阳,在那一瞬,谢文宇觉得都不敌宋福生。   这是谢文宇,登门拎了不少东西。   任公信的大儿子任子笙,是她爹拒绝去府上坐坐,任子笙却又给回了一封比她爹字数多出很多的信,全是热络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关系很近。同时送来八盒礼品。   至于杨明远,宋茯苓觉得她不用多表态,她娘就会说。   果然,钱佩英继续道,赶路闲着干啥,就唠嗑呗:   “那杨明远,难的地方在后面呢,你爹都说了,不用他瞎客套,他还是花这种钱买了。   看着吧,咱们这一走,他第一件事就要去买房子或是赁屋子,估么今晚都要先找客栈对付。   他这状元当的,也是没谁了,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你看你那几位留京的伯伯,人家说了,朝廷发的喜信一到,家族立马就会派人来。   说的那叫一个底气十足。   杨明远就不行。   听你爹讲,好像是明远的爹去世后,他们被杨家族的人欺负的不行。   那阵中举人时,那些人想要将田地挂在杨明远名下,杨明远给拒绝了,扬眉吐气还没给好脸,转头就收下别的大地主银钱,将亩数让别人用,一下子更给杨家族的人得罪透。   所以说,这古代啊,讲究家族讲究抱团,有时是有原因的。   他得自己张罗买房吧?恨不得打扫都得自己来,总不能等他娘他嫂子们到。还得去报到。”   钱佩英想起杨明远的小厮,更是摇摇头。   便宜买来的小厮就是不中用。   来的路上,她就发现,杨明远使唤一句,那小厮才能眼里有活。   对比起来,你看看咱家富贵,四壮,铁头,大德子,家里还剩下那么多抢破头没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能帮她男人张罗事儿。这拿出去哪个都能当大管家顺带当保镖。   “他那个嫂子,偷卖大列巴,到了京城……”   宋茯苓终于停嘴:“我爹和杨明远说了?”   钱佩英挨个打开礼盒查看都有什么,头也没抬道:   “没有,他那么要脸,能说嘛,那多下不来台。   你爹是和我私下说,回头他哥嫂一家指定得来京城,不来,忘恩,来啦,抽冷子她嫂子再背着杨明远收礼可坏了。   要知道杨明远官不大却在皇上身边行走,哪日瞎整,别再出事。   吓的你爹嘱咐那杨明远,不用他给报会宁的信儿,好的坏的都不用。   就差明说,往后你也别提恩师说。   你爹是担心,他一天胡说八道的,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啥,杨明远还总拿他话当至理名言。   他怕杨明远在皇上面前,万一哪日又恩师说,将他没分寸的话说出去。被这次考卷给搞怕了。”   宋茯苓点头。   这就是他们一家,知晓杨明远是怎么中状元后的心理。   让宋福生落榜的是考官们。   就是这回没被授进士,仍是举子,回去要自己寻一个小官做,即使将来仕途诟病也怨不着别人,怨自己非要那么答卷。也可以怨批卷官们不看好。   但落笔不毁,落笔就要承担结果,还好,结果是圆满的。   至于杨明远一口一句恩师说,用这种形式成了状元,他们也没觉得如何。   人家又不是照咱卷子抄的,人家又不是没提思想是源于谁。   所谓抄袭,是压根就不会提你是谁,被问到头上,甚至会大言不惭说这些想法全是自己的。   再一个,做文章这个东西,哪怕是一样的观点,写出的文章也不同。一样的题材,不一样的写法。   杨明远下笔温和,留有余地。   宋福生明明比杨明远年纪大,但字里行间,却带着犀利。   所以宋福生压根就没往借鉴过多那方面想,并且还在借光成为状元这件事上,宽慰过杨明远,“你用恩师说的形式能得状元,还是说明你有本事。或许我亲自写,我说,我也得不了状元。”   而要说听闻此事,心情复杂,复杂在哪里呢?   让宋福生和宋茯苓她们稍稍不舒服的。   一是很感慨:有自己这个因,才有了杨明远那个果,差一步都不会出现这个结果。这说明啥?说明那小子怎么就比自己考运好呢。很羡慕。   二是。   你这样句句恩师说,会吓着我们的。   杨明远是好心,总是“我要为恩师站台”,“我要给恩师传递会宁的消息”,“我恩师说了什么,我要替恩师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可是我们真不用。   你的好心,搞不好哪一步稍稍出岔头就连累我们。   三,感觉听闻后最不舒服的是,杨明远你是主观性的非要为我们站台,这是成了状元。   要是没成呢?过后,我们一家听说你好好的进士不当,由于为我们站台丢了,成了同进士,你让我们家人听完闹心不闹心?就感觉好像欠你点儿啥似的。   关键是,我们也没让你给出头啊。   由于以上几点,再加上杨明远爬山呼哧带喘,钱佩英有一件连老宋都没告知的事,在心里,干脆自己就否了。   杨明远给她家当女婿,不成。   虽然长的帅,文化高,瞧那样不敢欺负她闺女,对她和老宋备不住也能真孝顺。   但是太上杆子了,好心的太吓人,我们家只想要一个省心女婿。   她咋就这么难,比在现代还为茯苓犯愁。   别听老宋的,什么闺女小,他闺女八十岁在他眼里也小。这是古代,该琢磨啦。   前车里。   米寿正对宋福生说:“这次来京,就一件事遗憾。”   宋福生在欣赏自己的官印,“噢?说来听听。”   本以为娃会说,有啥东西没买,心存遗憾。   却没想到,米寿回的是:“咱们没有偶遇过小将军哥哥的未婚妻。”   “你那么好奇吗?那回头,姑父帮你问问。”   “好。”   ……   赶了一整日路,蓟县到了。   长亭外。   高铁头忽然露头提醒:“三舅,您得下车。”   宋茯苓在后车也掀开了帘子,看到她爹大步流星的带着进士伯伯们向前走。   离很远,双方就互相抱拳行礼。   有些像现代,离很远就伸出手要握手。   蓟县的知县和县丞都来了,在十里亭迎接宋福生等一行人。   明明不认识,却像是老友一般,非要让进县里住,说是早就安排好,可不能推辞。   接下来,宋福生他们甭管到达哪个县或是城池,要么是知县亲自来迎,要么就是府尹大人会派代表来迎接。   美其名曰,全是私人安排,私人聚会。   但大家都懂,冲的是什么。   可给宋茯苓高兴坏了。   她感觉到了,自己是官家小姐。   尤其是五十位进士伯伯出门赶考没带孩子,无论到了哪里,孩子就只有她和米寿,老爹不喊她和弟弟,伯伯们也会对她们特殊照顾,不停问想吃什么,想要什么。   车里的东西只增不减,越装越多。   与此同时,朝廷发出的进士捷报,终于到了奉天的官报厅。   官报厅这里候着好些闲人。   别小看这些闲人,那也要家里有当官吏的。   都知道呀,第一批去报喜信的能得到不少赏钱,这可是进士!   要是后报信的去晚了,可能赏钱就没有了,只有贺喜饽饽。   这一堆闲人围着官吏:“谁?谁的进士消息传了回?”   宋福生,任家村宋老爷,几个字一开口,一堆人就撒丫子开始跑。   王忠玉:小崽子们,跑不过你们可完了。   那堆闲人里有报信报出经验的,招呼同伴:“跑不过去任家村的,就去点心店。”   王忠玉边和这些人赛跑,边大声喝道:“包抄!”   只看咱九族的汉子们嗖嗖嗖冒出好几个,连村里的二鹏子都在,他们立即大笑着兵分两路,一路跑向停车的地方,要向村里赶,一路直奔点心店。   绝对绝对不给那些闲人领赏钱的机会。   报喜信的闲人们,欲哭无泪:我们鞋都要跑丢了,就不能给两个赏钱吗?   这也太抠啦。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三章 想你念你爱你盼你   “大娘?大娘,福生考上进士啦,福生!”   马老太正在点心店的灶房里切肉。   现在已经不比几个月前。   眼下,点心店员工多,来学徒站柜台的二十四节气姑娘家太多。   她心善。   马老太自认的心善,认为自己绝对是位大善人。   想让大伙晌午饭能见点荤腥,但是切多少肉丁,要由她说的算。   这不嘛,刚丈量好要切下多少猪后丘,正用菜刀比划着呢,外头王忠玉这一嗓子就传了进来。   马老太菜刀掉地。   人的本能,东西掉了,就想用手接。   灶房里,姑娘们就尖叫开了:   “奶奶,快躲开。”   “奶,别伸手接。”   二丫都急了,被烤炉烫了一下,跑了过来:“奶,您没事儿吧。”   马老太的手上划出些血,一把推开扶她胳膊的二丫。   就感觉脚步都发轻了,脑子懵懵的掀开后灶帘子,手上的血沾到了帘子上。   “忠玉,你说怎的”,声音极其平静。   眼里却早就没了买货的顾客。   王忠玉刚要再说一遍。   叮叮当当门铃响,门口出现好些位汉子。   汉子们拄着膝盖,还有手扶着门框大喘气的,这给他们跑的,一点儿不夸张,鞋真要跑飞了,一齐喊道:“给老太太贺大喜了,恭喜贺喜宋老爷高中进士!”   马老太伸着手,手先哆嗦乱颤的。   随后就毫无征兆的眼皮一翻。   “奶!”   “大娘!”   呼的一下,围上去十好几人,连着顾客也围了上去。   隔壁书肆祁掌柜脸上挂笑脚步匆匆进来,一看老太太过去了,又一句话没说急忙调头去给请郎中。   招呼着小二:“叫郎中,叫郎中。”   门口这几位来报喜信的互相对视,回去不?   不回去。   像这样的事儿,只要醒了,还能给喜钱。   别的,万一不醒呢,这是进士的娘,惹不起。咱还是走吧,真怕反过来再讹咱们钱。   他们老宋家的赏钱太难拿。   正巧有人过来喊,“兄弟们,快着些,缺人,好几十位呐。”   好几十位,我的天。   这几位报信的急忙往回跑,再次鞋跑飞。   王忠玉掐马老太人中给掐的悠悠转醒,站起身就在后面喊他们:“不要报喜饽饽拉?”图个吉利,还是要给点儿的。   马老太喘着气,“我、我三儿……”   奉天府衙里。   府衙身后的治事堂,这里就是大办公室。   所有的官员们全笑了,笑声连成一片。   府尹大人和学政大人更是笑的互相你拍我肩膀,我向你抱拳恭喜。   这么多位来自奉天的举人高中进士,这就是政绩啊,对他们来讲,是极大的政绩。   搞好了,眼看着就要升职。   更何况,这里还有满皇朝就那一个被写进圣旨里,被皇上亲口承认的天子门生。   官员们大笑着:发生了什么呀,啊?   天子门生,宋福生,果然是宋福生。   还有一位状元,纯正的是他们奉天走出去的。   探花丁坚,户籍也在他们这里,一场场考试,是他们亲手给送上去的。   官报厅此时也挤满了人。   闻讯来查看的应试者家人们,全堵在这里。   杨明远的娘,还有他大哥,就是在这里激动的昏倒。   他大哥难得一昏。   急的他大嫂:她到底是先救爷们还是先抢救婆婆。   和家里的小儿一会儿拽男人喊着:“你傻是不是?熬出头了他爹,小叔都状元了,你昏过去干啥。”   一会儿扯着婆婆:“娘啊,京城还等着咱们去呢,您醒醒。”   后来她看到有好些官员都出来帮忙,给杨明远的老娘嘴里塞着参片,还有郎中给摸脉。   杨明远的大嫂索性坐在地上,放下心,什么也不管了,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叔真真文曲星下凡,状元,嗝!”   得,又抽过去一个。   能考上就感觉了不起,是文曲星下凡。   没想到是状元,不行了。   在奉天城居住的其他几位进士家人们,也有好些人含了参,还有好些族中老人笑着哭着老泪纵横。   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有的家族,倾一族之力,三辈子才供出这一个。   那更不是有没有钱供的事儿,得是子孙会读,是那样的。   满皇朝才录取那几百人,其中家里的子孙,这是何等的光荣。   今儿,参片是奉天府衙给统一发放的。   过后,马老太知道时都后悔了,她咋没去那里昏,自己掏钱找的郎中。   任家村。   这面喊着报喜的话,宋阿爷那面就差些摔倒在院子里。然后一路从后院顺拐了向前院急走。   宋大伯正抓鸡呢,听闻三侄子高中进士,鸡被他活活掐死。   高屠户连滚带爬从柴火垛上掉了下来。   宋福生的二哥宋福喜正做木匠活呢,斧头砸了脚。抱着脚原地跳圈笑出声。   笑着笑着就哭了。   大哥宋福财站在大门口也捂眼哭了,当即哽咽说,谢谢老天爷。   “谁?怎么的,啊?都哭啥呢。”   当宋阿爷赶过来,听完后……   “阿爷!”   “老爷子!”   “哎呦,爹。”   宋阿爷和宋大伯搭伴一般。   阿爷听说宋福生高中状元就抽了过去,宋大伯是听说宋福生为天子门生时抽了过去。   过一会儿,宋阿爷悠悠转醒,听说宋福生当知县了又抽过去。   过一会儿,宋大伯悠悠转醒,听说侄子那知县可不是一般知县,六品,满朝庭都没有几个六品知县。   童谣镇知县见侄子也要行礼,也就是说童谣镇的青天大老爷需要至少再熬个三五年才能赶上他现在的侄子地位,他又抽了过去。   婆子们是笑着哭,哭着笑。   她们甚至给马老太围成了个圈圈,早就忘记了年龄,一帮老太太拉着手,拽着衣袖,颠着身体,东倒西歪。   她们伴着鸡鸭鹅叫在狂欢。   “福生,福生,福生。”   王婆子笑哭着说:“这回福生侄子终于能到奖银了,让陆将军给截道就没拿过。”   郭老太和田婆子立即附和,可不是。   马老太一摆手,笑的她抹了把眼睛:“你们哪,就知道个钱,这人是咋的啦,张嘴钱,闭嘴钱,我三儿考上进士哪是银钱的事儿。”   回头问王忠玉:“能给多少钱,打听了没?”   七日后。   奉天城,十里长亭,锣鼓唢呐齐全,鞭炮也已经准备好。   官方组织的,迎接宋福生他们一行人凯旋。   并且组织这些进士们的家人跟着一起迎接。   宋福生他们的车队慢慢浮现了。   车里的进士们,看到好些家人、好些父老乡亲在对他们挥手。 第七百五十四章 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   在外考学的孩儿回来了。   宋阿爷看到宋福生离老远就意气风发下车,好几月不见,扔掉手中的拐杖就开始跑。   宋大伯和高屠户他们跟着跑。   马老太被大闺女搀着,更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唢呐鞭炮声中跑了起来。   “三叔。”   “三叔。”   宋金宝:“三叔,米寿啊。”我可想死你们了。   宋九族家的小子们咧嘴大笑着奔向宋福生。   其他进士的家人们被感染了,也彻底跟着燃了起来。“快着,快着些,咱们也要上前。”   “怎的见你爹不跑呢,你看人家。”   孙进士的小儿,被娘推着仍不敢跑。我爹不惯着我呀,他都没有抱过我,我怕跑过去面面相觑尴尬。   宋阿爷一把就抱住宋福生的脖子。   宋福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坐在车上看到父老乡亲那一刻,心里就涌动着说不清的什么。   那些他熟悉的脸,终于又出现。   他怀疑,自己之所以激动,是因为自己这个进士拿的出波折造成的。   也是后怕,你说这要是真没考上,眼下多没面子。   “阿爷,”宋福生拍了下宋阿爷的后背,本想问您老还好吧,结果微哽咽,啥也没说出来,只给老爷子揉了揉后背。   接着,宋福生就满身挂人了。   一只胳膊被宋大伯挎住,被挎着走。   另一只胳膊被高屠户攥住。   二哥在他身后攥在他的肩膀,像是要给他按摩似的,眼圈通红说,不容易,谁都没有你辛苦。   大姐夫看他傻乐,越来越多的家里人冲他傻乐。   宋福生在人群里,眼睁睁的看到马老太被大姐搀着,喜滋滋从他身边飘过,直奔身后的车。   “胖丫呀,胖丫?”   “奶。”   一声奶刚唤完,宋胖丫歪着头才从车里露面,马老太就泪如雨下,又要爬车,又要扶小孙女下车的模样,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给钱佩英无语的。   这不是回来了?瞧瞧这祖孙俩,哭的跟什么似的。   马老太用粗糙的两手把着宋茯苓的小脸,祖孙俩额头对额头掉眼泪。   别人看到这一幕都在旁边笑,和钱佩英是一样的心理,这是干啥呀?   只有马老太知晓自己有多想小孙女。   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全是她和孙女在一起的画面。   她们祖孙俩一起偷吃咸鸭蛋。   一起推砖头。   一起蹲在第一间破遭的烤炉房里,吃孙女做出的第一块蛋糕。   孙女和她一起黑天赶车,她用被子和绳子捆着小孙女和身后的米寿,冻的她们祖孙几个手都伸不出。   她给小孙女买衣裳。   小孙女给她买擦脸膏。   她活这么大岁数,擦的擦脸油不是她男人给买的,不是她几个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儿子们给买的,而是小孙女。   这回孙女走,老太太才知晓,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日日在身边晃悠,胖丫是不是男孩又怎样,早已成了她的命根子。   要知道这么想得慌,真的,绝对不能让胖丫随三儿去京城。   我的天啊,这特娘的往后嫁人可怎办。   马老太搂住宋胖丫,哭着问:“你想奶没有?”   “我想啦,奶,我还给你买礼物了呢,花不少银钱,你指定能稀罕。”   “花不少银钱?不少是多少啊?你一这么说话,我就心没底儿。”   宋银凤和钱佩英对视,俩人笑,这对祖孙俩真是整不了。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瞧着吧,一会儿还会打嘴仗。   隐隐约约传来:   “你买它作甚,我不是有花嘛。”   “花能戴吗?这个能戴。”   钱佩英一回头,又去解救米寿,捡孩子鞋。   米寿被宋福财抱着,鞋却被宋金宝稀罕的拽掉。弟弟回来了,就米寿这个弟弟能淘出花儿来,他喜欢。   “金宝啊,三婶儿给你买不少糖,你去车里拿出来吧,你自个吃,看看等会儿也给那些进士家的弟弟妹妹发发。”   “谢谢三婶儿。”   宋金宝再不是逃荒那阵去车上翻吃的挨揍的孩子了。   宋孝廉,这位就是家父。   崔进士他们领着自己的老父亲,有的进士是领的家族里最有威望的老人过来和宋福生打招呼。   说是一路多亏了宋福生照顾,要不然来回赶路都不会如此快,赶考的路上一点儿岔头都没出。   说是到了京城更是借光。   说是他们心无旁骛能考上,吃的好,住的好,彼此有商有量,也多亏了宋福生。   然后最重量级的给介绍,父亲,这位就是圣上金口玉言承认的天子门生,只此一人,不知奉天收到消息没?   收到了。   各位进士们的代表人物纷纷感谢:   我们崔氏一族感谢啊。   程氏一族感谢。   宋福生也急忙将阿爷、宋大伯他们介绍给进士朋友们。   宋福生本来也想喊马老太来着。   可惜,人家马老太啥都不管,腋下夹着宋茯苓的胳膊,已经向远处走了。   老太太眼下并不太稀罕这种露脸的场面。   三儿子有出息,有些时候,她无需显摆,不用刻意向旁人介绍“我是宋福生的娘,我是老夫人”。   别人谁不知道啊。   咱儿子要是有出息,咱想躲都躲不开。   啥都不用说,别人就知晓咱能耐。   再者说,这才哪到哪。   在宋福生和进士朋友的家人们寒暄时,宋富贵管家身份还没有卸掉呢,他都习惯了这么伺候着。   富贵在福生身后小声提醒:“杨状元的家人。”   宋福生回眸。   杨明远的大哥忽然对宋福生施了一礼,弓着腰拜了一拜。   挺憨厚个汉子,晒的挺黑的,和杨明远长的像,按理五官挺英俊,就是老。   这是宋福生对杨明远大哥的第一印象。   急忙给搀了起来,告知明远急于上任没有回来,示意富贵将转交的书信给了过去。   杨明远的大哥接过信说,他已经听官员讲了,今日来,是代表母亲,代表一家特意来见宋福生表示感谢的。   母亲欢喜的有些起不来身,病了。   这位大哥啥实在话就说啥,一点儿不避人。   “家没大本事,明远能有今日,我们一家都心知,和您离不开。他从来没出过家门,您一路领着他,他没走丢……”   听的宋福生憋不住乐。   ——   任家村。   任族长带领全村老百姓,喜迎宋进士进村。   “给进士老爷磕头,”除任族长有秀才身份,和任公信一家有任子笙那个好儿子,剩下都要跪,按理也该跪。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但宋福生拦住:“乡亲们,别的进士回家什么样,我不管。我只管在咱村里,我宋福生,还是你们的团长,只是你们的团长。”   乡音乡情,团长认亲。   这一声团长,让乡亲们瞬间想起团长在征兵那时出现在村头,那声掷地有声的,“我会尽量帮忙的。”   去年,团长又带她们抗洪水,搬家,穿着蓑衣在雨中指挥她们的一幕幕。   团长还曾让全村人免税,任家村军需村。   带村里人在难捱的苦日子里,总是比别村富。   带她们高举旗帜,熬奶砖,推列巴,除了种地有不少创收。   “团长!”   大白胖一下子就激动的哭了,惹的她男人在人群里微酸。   为啥只是微酸呢,因为有好些娘们眼圈都湿润了。   舍不得。   这么好的团长要留不住了,团长要去给别的县当领路人,不再是她们村的。   宋福生一挥手。   宋富贵他们开始卸糖。   车上有好些糖果都不是自个花钱买的,是途径那些县,那些当地的官员买来送宋茯苓和钱米寿的。   “谢谢进士伯伯。”   任家村出了位进士,这里将会立进士碑。   多少年后,村里人都会以宋福生为傲。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五章 敢嫌我是小户女?(两章合一)   一个月后。   宋福生大伯家最小的闺女翠兰成亲。   翠兰呲牙咧嘴的用胳膊拄着坐起身,脖子上有几块斑驳的红印,胯骨两面也被掐青了。   就可见,她昨夜被新郎官折腾的不轻。   翠兰刚系好红肚兜坐起身,房门就被推开。   吓的她本能的用棉被捂住。   但进来的两位,却表情从容。   婆子脸上堆着笑,说夫人可下起身了,水已经备好,您去洗,老奴来收拾。   在翠兰被一位十四五岁面容姣好的丫鬟扶起身后,婆子急忙抽走落红帕子。   这帕子是要检查的。   老夫人可是私下和她说过:   那宋家,别看眼下体面,以前可是逃过荒的,是外地人,从死人堆里摸过来,他们家后落户在这里。   谁知道宋家的姑娘以前在老家是什么样,整十九岁才许人家,才过门,真是没有什么说法的好姑娘,谁家能留到十九?   总之,总是想想就觉得心里不妥帖,不知晓逃荒前到底定过亲没有,那落红的帕子,要仔细着,回头拿来检查一番。   婆子收走帕子后,在屋里铺床。   外面,面容姣好的丫鬟,递给翠兰帕子说:“夫人,老夫人说,您梳洗好后,我们要先去后院祠堂。”   “去祠堂做什么?对了,我带来的丫头小琴呢。”小琴是娘学婶娘,在要饭堆里划拉回的丫头,后花银钱去上了奴籍。特意给她做丫鬟的。   周家自己的丫鬟笑着回道,“老夫人说小琴的规矩还有的学,近日,先由我来伺候夫人。至于去祠堂,是拜见夫……小少爷的母亲。”   翠兰手里拿着擦脸帕子,僵着脖子回头看向丫鬟,“你说什么?”   “老太爷、老夫人,老爷还有小少爷,全都已经在祠堂等着了,夫人快着些吧,我来给夫人梳头。”   十九岁的翠兰,坐在梳妆桌前,一脸呆滞。   昨儿大婚,周家又派车又派去最体面的人,去接娘家客的一幕幕还没忘记。   那真的是拿她娘家人当座上宾。   昨日,她三哥一到,她头上即使搭着红盖头也感觉出,说周家瞬时沸腾了都不足以表达。   还有不知是周家的什么亲属,那女眷对她小声说,周家娶她比娶原配那阵场面大多了,她听的心里很欢喜。   可今日,才过一夜,她还没有缓过神来,就让去拜见原配的牌子。   翠兰到了祠堂,本以为能听到一些解释,却没想到她婆母说,咱们周家是体面人家,是殷实人家,意思是体面人家就不能省了这个步骤。   还问翠兰,你应该知晓这点的吧?拜吧。   怎么拜?   老夫人端着架子,点着下巴示意婆子教,还端着茶杯叹了口气。   这都不懂吗?   事实上,翠兰还真就不懂。   她甚至都不知道,婆子教她的是在原配牌子前执的是妾礼。   不清楚也好,就不会想太多。   但翠兰还是觉得刚嫁人就糟心。   因为原配留下的小儿被婆子哄着,被她夫君哄着,虽然跪地给她磕头叫了声母亲,但是当翠兰掏出一个小银片当见面礼递给继子时,那个小儿忽然就蹬腿哭闹了起来,还将银片扔到了地上。   “我想姥姥啦,我要去外祖母家。”   翠兰急忙捡起银片,这是用她二哥一趟趟押镖挣的银钱打的银片。   外面传:钟家来人了。   钟家就是原配的娘家,说是来看外孙的。   翠兰的婆母笑着站起身,嘱咐翠兰的夫君,“你岳父岳母来了,快去迎迎,我和你爹去厅堂等着,让他们来厅堂。”   翠兰的公公也说:“叫外面备酒备菜,好些日子没与你岳父喝酒。”   翠兰孤零零站在后院,听着前院的热闹。   她夫君找来。   “翠兰,随我去见见渊哥的外祖和外祖母。”   “我?夫君,我能不去见吗?又不识得,哪有话说。”   她夫君微皱眉头:“别小家子气,只说说话,你躲什么。渊哥的外祖母,只是有些话想要嘱咐你罢了。”   三日回门这天。   翠兰的继子渊哥病了,头天晚上就连拉带吐。   新郎官起早听说就跑去看儿子,还和翠兰争吵道:“你非要让我今日陪你回娘家吗?”   心里的原话其实是:这就是你们宋家的教养?   但碍于各方面,没有说出口。   “我非要啊,今儿是三日回门,全村人都在看着,我娘家人也都做好饭菜在等着。   你知不知道我三哥上任走了,本来我爹娘是能跟着去的,就为了我这个三日回门,才不得不留下。   眼下,你和我说不能陪我回娘家?你让我娘家人在村里怎么立足,别人会怎么猜想。”   “够了。   翠兰,你不小了,有些道理不用与你细说吧。   渊哥他没娘,他眼下病了,孩子才多大?我这个爹再不陪他,渊哥会更难受。   我不求你拿渊哥当自己亲生的对待,我只求你懂事些,有点慈母心好不好?   回娘家,它不过就是个形式,非要今儿回吗?你过了今日,以后就不回啦?”   宋九族,宋大伯家里。   翠兰到底一个人让车夫赶车,回了娘家。   正和葛二妞抱头痛哭。   葛二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炕沿边上,抹完捶着翠兰的后背哭道:   “我就说不让你当继母,你非不听,这是享福吗?下地有下地干活的踏实,你个浮心大的。你今日拜了那原配,往后阴间家里都没有你的地儿。”   “往后你要是生不出儿子,更是给那个孩崽子攒家当,那孩子的姥姥咋那么缺德。白不去黑不去,过门第二日就上门,那不是示威那是么?备不住那孩子今日病了,都是他姥姥撺掇的。”   葛二妞又擤把鼻子抹炕沿下,说道:“你公婆更不是个好东西,当你面前就说那俩老东西是他们的亲家,那我和你爹是他们的啥,狗屁讲究人家,要是我在,我非得问问她,哪个是你的亲家,我是你的啥。还让你空肚子不吃饭就去给拜牌子,我呸。”   翠兰哭着问道:“娘,说起拜牌子这事儿,成亲前,他们家提了吗?您问了嘛?”   “我……”   葛二妞哭声一顿,顿完才一脸愁容道:   “翠兰,这事怪娘。娘没特意问过这事儿。   咱在村里,甭管是以前的村还是任家村,前面的没了,后娶的拎包袱就进门,就踏实过日子呗,那吃都吃不上喝不饱的,谁没事儿拜什么牌子,有病是咋的。”   翠兰又问:“娘,丫鬟要学什么规矩啊,是都要学吗?不学不行呀。那早知道您为啥不给我买个懂规矩的,咱宁可多花银钱、我眼下,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睁眼闭眼全是他周家人,吃没吃饱饭也没个人说。”   葛二妞:   咱哪知晓大户人家的丫鬟啥样,就看见过任公信家的丫鬟还有买点心的顾客带去的丫鬟。   没感觉要学啥规矩,就感觉眼里有活就中,会来事,嘴甜,那还让丫鬟学啥呀?   外头忽然传开咣当一声。   宋大伯本是蹲在那里抽烟袋,起来猛了,也是情绪激动,翠兰是他的老闺女,老来得女,听着心疼。   眼前一黑就倒了。   给大伙吓的不轻。   宋大伯再睁开眼睛时,张着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去追福生。”   今儿难得在家的郭老大,一脸无语劝道:   “追啥福生啊,福生昨儿才走。为了翠兰的婚事,这都晚走了。再说,咱也不能有点啥大事小情,就惦记找福生啊。”   大伯眼圈发红的扭头看向窗户:   他也知道这点。   可他家就那一个有本事能给做主的,好想让福生给出气。   福生,呜呜,你瞧瞧你才走,就有人欺负咱家。   宋大伯摔倒这事儿,给马老太的二儿媳朱氏气坏了。   朱氏在翠兰要回婆家前,给翠兰堵在鸡窝里那里训道:   “你在娘家,那凡事咬尖儿的能耐呢。”   在朱氏心里,更贴近的词应该是:   你偷奸耍滑的能耐呢,你欺负你大嫂咋那么能。你怎么在娘家拿自己当大宝贝,磕不得碰不得的,到了那里就成了受气小媳妇。   “你爹娘俩哥哥,连你那继子脖子戴的银片都给你准备着,就差随着你去了,二十多抬的嫁妆啊。   以前好日子孬日子都惯着你,就是为了让你去那老周家受气的?   那孩子的外祖母上门,他们老周家一口一句亲家,你当时咋不反问?回来哭个屁。   那姓周的,喊你进去让陪着说话,还整句他姥姥只是想嘱咐你,你怎不反问他,嘱咐什么?用她来教,她算哪根葱。   不放心就领回去,叫你那声母亲是假的?   你怎的就不当众告诉告诉他们,他老周家夫人换人当了,别心里没数。   告诉告诉他们姓周的姓钟的,少拿咱家好像没见过世面说事。   还整个咱家带去的丫鬟没规矩,我呸。   咱们家,见过的世面,他们这辈子再死两回也够呛能见着。   再者说,真是那有脸面的人家,就干不出这种上杆子挨骂的事儿,他们要不要个脸?”   朱氏两手掐腰,说话的语速那叫一个快。   给她气完了。   完犊子。   关键你完犊子不要紧,你受委屈回头来娘家哭给你爹气倒,气死,俺小叔子才走,刚要去上任。   到时你爹娘有个好歹,那是亲大伯,无论冲里子还是面子都要回来一阵。   白特娘的忙啦,考进士,当知县,你当玩呢。   这就是朱氏忽然拿出二嫂威力的原因。   而翠兰还真没敢吱声,一句嘴也没敢顶。   毕竟,眼下家里这头剩下的朱氏,和三哥宋福生的关系最近,那是三哥亲二嫂。   剩下的,连二堂哥宋福喜也随着三哥去上任,送到地方后,再带押运队伍回来。   朱氏送翠兰出门。   朱氏示意翠兰:“你挎我胳膊,咱家丑不外扬。”   当着周家陪同来的车夫和丫鬟面前,亲亲热热的露面后,那位面容姣好的丫鬟掀开帘子,刚笑着说:“我就觉得夫人……”   朱氏皱眉打断:   “一个丫鬟,我我什么,你在和谁你啊我啊的。”   又拍了下翠兰的手:“回头你得整治整治。虽说你婆家没有几个丫鬟,比起咱家差远了,犯不上大动干戈。但是这丫鬟丢的是周家的脸,回头和你婆母说说,很有必要,会被外人讲究周家没规矩的。”   说的那叫一个底气十足。   实际上,朱氏头一回说这种话,心里挺没底。   说出来,恐怕大伙都不信,就这几句里,还有学米寿的。   米寿刚从京城到家那阵,瞅着那群要饭小男孩问:“买了姐姐搭这么些弟弟,养大他们后,听说预备当随从?”   是啊,给你当随从,你瞅瞅稀罕哪个,金宝还说:“弟,你先挑。”   米寿当时就是一皱小眉头:“那随从怎么我我的,会被人说没规矩。从今儿个起,改了吧。”   翠兰走后,大丫将药汤送到大爷爷屋里,回头忧心的和妹妹二丫小小声嘱咐说:   “小姑的事儿,瞧见没,将来你成亲,找那种踏实的人。   有些时候,妹,不是咱家有三叔就会变的全都好,三叔又不能跟咱们一辈子。   也不是咱家稍稍有点家底就行的。   嫁进那样的人家,咱自个会有好些规矩不懂,容易让人糊弄拿捏。咱还是寻本分人家的好。   毕竟咱在娘家都没当过大小姐,也没有使唤丫鬟,哪能去给做什么夫人。”   二丫赶紧点头应下,“我瞧着娘训小姑说的话就挺好。”   大丫却一摇头,“别听她说啥,要看娘怎么做。咱娘嘴上说的好,但容易见到银子看人家有钱心糊涂。”   二丫一想,可不是:“那我的亲事,等回头和胖丫商量。”   “中,胖丫行,胖丫最聪明。”   “姐,你就好了,和隋姐夫知根知底,门当户对,没那些糟心事。”   大丫不舍的拉着二丫的手,“可我还是舍不得你们。”   今年秋收后,爹娘还有二丫就要去找三叔了,耽搁到秋收就是为送她出门子。   二郎、金宝,眼下已经被三叔带走。   他们宋九族会分批分拨安排好这面的事就去会宁县。   大丫此时没过门呢,就在心里琢磨,到时,怎么怂恿她未过门的夫君随她去找三叔呢。   去哪里做生意不是做。   晚上,宋婆子和郭婆子,还有阿爷的大儿媳她们,从点心店回来,听闻此事气够呛,同时也反思:咱没啥事真应该学学那宅子里的规矩。真不是福生做官了,咱有点钱了就行的。   巧了。   赶路的马老太,正坐在车里,拉着小孙女的手,细细打听陆家别院都什么样啊?   也在说规矩。   “哎呦,虽说我买了不少丫头,但是咱家那丫鬟不是真丫鬟,回头,等到了你爹上任的地方,我应该买一些真的。”   “买她们做什么。”   马老太怕小孙女听到嫁进陆家的话反感,没挑明陆姓,“要学一些规矩的,往后你要是管一个大宅子的人呢。”   宋茯苓斜歪在车里,她奶没说透,但她听懂了:   “呵呵,那我更不需要学了,我才是主子。我家,规矩我定。” 第七百五十六章 两章合一(祝书友们端午安康)   换个人说这话,马老太会认为:你就吹牛吧。   但是到她小孙女这里,那真不是吹。   就是有点看不惯小孙女那张狂的劲儿,斜歪在那里,刚说话时又斜睨人的,像什么样子。   嘚瑟。   马老太笑。   这人呐,自信都是有原因的。   胖丫敢说那话,她也信,不就是源于那陆畔稀罕胖丫稀罕成啥样啦。   上回来家,她小孙女但凡出现,吃也好,喝也罢,那陆畔就偷瞅。   小孙女在饭桌上极小声问,醋呢。   她三儿那个没长心的,还拽着和人家唠嗑呢。   再看那陆畔,一边扭头回着她三儿的问话,一边将装醋的碟子向她们这面推推。   小孙女那么小的声音啊。   她吃锅子就坐在小孙女身边都没有听太清楚。   那孩子离那么远,在圆桌的对面却听见。   这说明啥?说明时时刻刻留心呗。   这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马老太想起那一幕,就用戴金戒指的手抹了抹头发,低头趁宋茯苓不注意憋不住乐。   反正,当时胖丫被甜没甜着不道,倒给她的心甜够呛。   放心啦。   还有那次第二日消失大半天,过后她有向孩子们打听都干啥啦?   孩子们七嘴八舌说烤猪爪,烤玉米,全是小将军哥哥帮忙给烤的,小将军哥哥人老好啦。   是吗?   没你们胖丫姐再试试。   要是没有你们胖丫姐姐,你们小将军哥哥即使皇朝第一大善人也不会稀得搭理你们,还伺候局,当你们是谁?一帮熊孩子。   他至多给你们个眼角风都算是给你们三叔面子,再多,不可能了。   通过小孙女这事儿,马老太算是发现,结亲这种事儿,最好双方之前能有点接触,好啊孬啊的都能细品品。   要是成亲前就能得到男方的喜爱,不比只用媒人合八字好使?   合八字那是虚的,没用。   看对眼,那才有用。   胖丫就是个例子。   她三儿就算再熬十年也比不上陆家的门庭。   又怎样,并不耽误陆畔这个金龟婿上门。   那真是金的,纯金打造的小金婿,啥好,人家有啥,啥不好,人家缺啥。   话说回来,胖丫这好运,要是能给她姐姐妹妹一点就好了。   因为在胖丫这里多余,多出来太多。   而二孙女二丫还没个一定,和她在外面烤这么久的点心,真愁人,老三也成了进士,居然没有特别好的上门提亲。   二丫又比胖丫大,不能挡在前面的。   陆畔一旦要是打完仗回来定下了,胖丫搞不好都先于二丫定亲,这不行啊,不好看。   可二丫那孩子就像没有这种运气似的。   还有家里的那些,刚刚嫁人的以及待嫁的大丫,这回她一走,也不知那些丫头日子能过的咋样。   唉,其实过的咋样,也要靠她们自己,日子要慢慢过,自己慢慢品。   马老太用戴着金戒指的手,拍了拍宋茯苓膝盖道:   “那个童谣镇知县的儿子,我瞧着他好像对你有点那种心思。多亏你爹转头就上任,咱们这都走了。”   要不然她还要出手给陆畔挡着。   宋茯苓立马坐正身体,挎住她老闺蜜的胳膊道:“你看出来啦?奶,我也觉得他是相中我了,但我和我娘说,她让我少自作多情。”   其实钱佩英对女儿还讲了:   你还说过铁头好像是相中你了,铁头要送你礼物呢。   竟瞎掰。   别让你爹知晓,免得莫名其妙和胡知县绝交。   怎没看出来。   就三儿才考完进士回来那阵,那位胡县令带着妻儿带着礼登门,马老太晚上从点心店回来,一进家门就瞧见有个小伙子站在院子里,在直勾勾的瞅她家胖丫。   她家胖丫要去后院安排酒菜。   你说那胡县令的嫡子怎那么没有礼貌呢。   没招了,她是咳嗽一声提醒的嘛。然后才不瞅。   “胖丫啊,奶和你说,随着你爹向高处走,你往后甭管遇到多少个相中你的,你都不能干出守着碗里又巴望锅里的事儿。”   半生遇见这么多的人,换个人在眼前,马老太都不会如此说教。   唯有她小孙女,能让她说出劝女方别花心的话。   因为打很早之前,马老太就认为,她小孙女身上沾点儿二流子气质。   别的女人家恨不得离开男人不能活,太多太多为男人不稀罕自己死啊活啊的,唯有她小孙女,她很怀疑胖丫能干出“我不稀罕你了”的事儿。   所以说,老太太怕小孙女玩心重,抽冷子干出不要陆畔,换一个,这个好,三儿再惯着,那就得将她气死。   “你要是那样,奶现在就得告诉你爹,不能再帮你瞒着。奶说到做到。”   “奶,还没定下呢,你干什么呀,才哪到哪,你就偏向陆珉瑞。”   “你看看你看看,还想要怎的,哎呦我天,要不是冲他在打仗没回,我说不说没么大用,你求不求我,我也会告诉你爹。”   “好好好,知晓了。”   宋茯苓掀开帘子望着前方火把:“富贵叔,大概还有多久进前面的县?”   “二里地。”   宋茯苓仰天长啸。   烦死了,要走二十多天呢。   她好想嗖的一下就到会宁。   与此同时,宋福生和阿爷这台车里也在唠嗑。   阿爷说:“不知郭家大小子能不能管好那些帮忙种地的人,尤其秋收的时候。咱给那些干活人粮,是咱们给他们的。但要是让他们偷了粮糊弄咱,那可不中。”   今年的田地,老爷子让留在任家村的九族必须种上、种好,一亩也不准浪费,包括大山里当初户部给划的种辣椒地。   那一大片田地是咱占便宜。   因为过后朝廷没有说法,帮忙种完辣椒后,并没说收回去。   所以老爷子让今年接着种,就眯着不提装忘记,然后用那片山里地接着种辣椒、白菜、萝卜。   总之,秋收后,要猫冬了,才准那些留守人员,带着粮食带着白菜萝卜带着家当去会宁县找他们。   要不然,这么多张嘴,都急火火去会宁吃啥喝啥呀。   别看他孙儿福生已然是知县了。   其实没几个钱儿。   有也不能祸害。   宋福生递给阿爷茶水道,“应是能安排明白,您老就放心吧。郭大哥属于咱家人里心眼多的,我大伯那人又抠,到秋收时,瞧着吧,估摸比咱自己收粮食还多。”   呵呵,一个苞米棒子都不会少。   真的,就这么夸张。   他太了解宋九族了。   再一个,雇的帮忙种地的人,是那群逃荒落户在周边村里的人。那些人毕竟经过考验,给他们家盖过房,做过千里马的衣服,人品不好的早就剔除掉了。   “生娃子,你那镖局?”   “镖局也没事儿,牛掌柜会在那里顶半年,带出知根知底的掌柜。再看看村里的二鹏子怎么样,一年半载后,可以的话,给二鹏子提成奉天分店大队长,咱们总店再设到会宁。”   “不是这个,我是问,听说最近缺人?”   宋福生抿了口菊花茶。   他最近有些上火,一是从京城回来后应酬极多,经常喝多,喝的他上火。   二是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着急了,吏部的文件写明,就给他三个月时间从搬家到安家。这古代的路啊,一个来回就是一两个月,三个月内必须上任。   闻言放下茶杯道:“人不有的是?眼下,啥都不多,就干活的人多。不过,这批不招固定押镖的,只招临时的,趁着像我们这种人上任挣把好钱,挣完给他们发完钱就拉倒。之后,没有那么多买卖就不用他们了。”   说到这,宋福生掀开车帘,忽然问道:“对了,富贵,你有没有和福禄大哥他们讲,有那短工要是表现的好的也存个档,以防再找他们。”   将来干大了,先可这些表现好的录用成正式工。   宋富贵骑在骡子上道:“兄弟放心。不止对福禄大哥通知了,从咱们京城回来那一道,凡是路过的镖局点我都通知了,后头我又让忠玉又嘱咐一遍。”   “忠玉,你嘱咐了没?”   王忠玉在后面骡子上吼,他是在队伍中间:“嘱咐八遍,放心。”   独眼龙宋福寿是在队尾,和宋福生的亲大哥宋福财骑骡子。   宋福生满意的一点头,放下车帘。   这就是他不用随从的原因。   要什么随从,谁也没有富贵好用。   富贵胆大心细,精明能干。   至于家里烤列巴,给仓场衙提供奶砖,包括外县仨个点心店,奉天城一个主店,该怎么办,宋福生和阿爷都没有操心。   为啥这么说呢。   因为老太太厉害。   这些事,早在宋福生他们没从京回来前就已安排好。   老太太通过大孙大郎,私下见了魏大人,细致的谈,如若仓场衙不需要咱们给养奶牛、制奶砖、存列巴,魏大人就吱声。这里有你和我三儿的关系,绝对不能让你为难。   魏大人不是冲大郎见的马老太,还不是冲宋福生?甚至隐晦的冲陆家。   就告诉老太太,仍有需求。   咱们这个存储粮,是和民夫给前线运粮有关,像列巴是给民夫路上吃的,省粮省事儿,免得一路要埋锅煮饭。真正到兵卒手里的少,前线那面有更大的仓场衙在准备士兵吃的。倒是奶砖能到武官手里。   老太太一听,看来朝廷仍然需要她。   与魏大人谈过后就回村安排开了,从二十四个姑娘当中,选出一位,专门给她管奶砖抽成钱的,并且这回还给那位姑娘的弟弟带走了。   让这位“自己人”学着收奶砖钱,发奶砖钱。   老太太又找到村里的九嫂子,谈每块奶砖都抽出一文钱给她,让她当副手,震住村里妇女,守好村里每家每户奶牛,配合被留下的“丫鬟”收钱。   这名丫鬟,每三个月都要通过镖局给她向会宁县捎钱。   也就是说,老太太走是走啦,财政大权没撒手。   回过头忙完奶砖,她照着这方法找到任公信的二儿媳,也就是任子笙的媳妇谈列巴的事儿。给抽成。   然后留下一个丫鬟专门给她守好列巴钱,每三个月给她向会宁送钱。   这里面,李秀也是列巴大主管,由李秀最后核账。   顾谁烤列巴呢,全是任家村的妇女。   其中有个插曲,老太太当着大家面前说了:   “这炉子,你们会知晓是怎么盖的,但没用。   一是你们学会做列巴的手艺和我那点心手艺两鼓劲儿。   二是,我可好心提醒你们,炉子被我三儿交与朝廷了,这就相当于秘方给了官府。   回过头,你们瞎传,朝廷追究,查出是谁干的,我就给谁交上去。   到时别说咱们一个村里住着撕破脸。   不撕不成啊,那是掉脑袋的事儿,我也得罪不起啊。它不是钱不钱三瓜俩枣的事儿。”   村里人:啊?烤炉子是朝廷的啦?   任族长和任公信双双出头又恐吓道:   “这是进士村,任家子孙后代会受用不尽,子孙出门会被高看。全村都要维护团长在外的名声。   所以,丑话说到前,如若真出了这种事儿,你们也别用宋家找上头,做那丧良心事之前就先拾掇拾掇,准备搬出村。”   任族长冷着脸训话,大家认真听。   到任公信这里,大家:吁,切,就你爱干这种事。放屁瞅别人,其实就是你放的。管好你自己得了。   任三叔在人群中,眼圈发红的多看马老太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马老太的容颜。   以后他的梦想就变成了,梦想着希望在闭眼前,还能有一日和马老太再相见。   她要走了,随她儿去当老夫人。   至于点心店。   在宋福生一家去京、在京、回奉天的那一段日子里,马老太不仅安排六个点心丫鬟跟随二丫她们学手艺,而且将李秀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如何做一个好掌柜。   这次离开前,马老太就郑重的攥住李秀的手,刚要说话。   李秀就道:   “大娘,您不用说了,已经嘱咐好些遍了。三个月,每过三月就会让镖局给您送银钱。”   对头,就是这句话,再见。   而宋福生在听说这事时,倒是给了李秀一个承诺。   明年,他们这些进士捐助的学堂建完,李秀的儿子宝子就会入学。   到时李秀可以两面住,完全就可以住店里,有事再回村或是有事再去零三个县的分店查看。   这也是宋福生第一次与李秀说话,是特意对李秀这个人说话。   李秀笑了笑,好,感谢宝子她三叔。   此时,队伍前方忽然出现骚乱。   头两台车里的二十四节气姑娘们,不,准确的说,已剩下十六节气了,姑娘们放下手中马老太写的“识字本”纷纷探头看向外面。   第一台、第二台车里要坐不重要的人。   宋金宝说啦,出现危险,尤其是那箭羽嗖嗖嗖射过来,前面的位置不好,里面的人容易全中。   所以宋福生他们听金宝的话,是在中间。   “怎么了?”姑娘们互相问,又好奇的看向远处。   宋富贵接过帖子,大步急忙返回,敲了敲车窗边,“福生,汪进士的儿子过来拜见,说是你照顾他父亲到京赶考,他理应感谢,他是这个县的主簿,已定好客栈。我听那意思,好像包了一间客栈。”   宋福生下车了。   马老太掀开帘子,和小孙女道:“唉,那李秀,正经错过一个好人,瞧那汪进士的儿子也是位知礼的。”   “恩。”宋茯苓听她奶讲过,汪进士中了进士后去过点心店,见到李秀了,当时李秀收银钱俩人还说话了呢。   说的是,“客官慢走。” 第七百五十七章 还好没放弃,终于等到你(两章合一)   宋阿爷被王忠玉扶着,满脸红光看向“吉祥客栈”几个字。   头回被安排,人没进城,这面就给安排妥当,老爷子觉得新鲜。   也终于感受一把孙儿是进士、是朝廷命官的不一样之处。   马老太被宋茯苓扶着,下了车后,客气的与汪进士的儿子讲,“辛苦了,让你费心。”   又仔细瞅了瞅面前施礼的三十多岁男人,扭头寻钱佩英道:“还别说,他模样随其父。”   钱佩英被宋福生引领着,对老太太这话表示赞同,笑着点了点头。   汪进士的儿子立即就明了,宋叔的母亲,眼前这位老夫人还有宋夫人,都曾见过他的父亲。   按理女眷见到的机会极少,除非去家里做客。   难怪父亲在信中再三嘱咐,吾儿,为父和宋家走的极近,定要诚心款待。   吉祥客栈里。   四壮腰间别着宝珠送他的刀,在前后院巡视,检查一番安全。   要说宝珠也是个妙人。   她与四壮成亲后,钱佩英就将四壮挣的银钱全给了过去。   宝珠这次去京,觉得机会难得,经小姑子胖丫和桃花的意见就给四壮买了这把刀。   花出存款三分二啊,只剩下点过日子的应急钱。   花完银钱,当时,小媳妇宝珠,手都抖了。长那么大,没花过这么多银钱。   钱佩英知晓后,表情是无语的瞪着刀。   怎那么不会过日子。   但四壮却感动的给他媳妇截到陆家别院的旮旯,来了一个深情的拥抱。   宝珠说,“夫君,不要再赤手空拳,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我这细胳膊细腿是不能帮你了,希望这刀能帮你。你要好好的。”   过后,宋茯苓愣给人家的私房话套出来,还捂着嘴取笑道:“嫂子,就你,细胳膊细腿?哈哈哈。”   九族的姑娘小媳妇里,属她嫂子最胖呼好不好。   在四壮巡逻时,宋福财和宋福寿带着大家卸车。   节气姑娘的弟弟们,一双双小手帮大人拿东西,一趟趟扛着主子们的换洗衣裳送上楼。   节气姑娘们是找到小二,脆生生的询问:“水桶,水井在哪?”   问出在哪里后,各个撸起衣袖,拿着水桶就去打水,从车里拿出菜刀就开始剁菜。   吃饭有客栈和小二张罗。   而这些姑娘们每到一个停脚的地方就要给车队骡子、马,准备吃食,喂干净的水喝。   像宋福财、宋福喜、宋福寿他们,以及随行的镖局汉子也要伸手擦洗车马。   像米寿也会每到一个歇脚的地方就直扑小红,从包里摸出苹果或胡萝卜给小红默默加餐。   “辛苦喽,小红。”   小红:   看看,到关键时刻,还是米寿小主人靠谱。   那个会变没苹果的胖丫,切,不提她也罢。   骑它的时候,小红小红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抱脖子说甜话,贼亲昵。   不骑它的时候,平日里,“米寿,小红归你照顾。”   别以为它是匹马就不知道。   但奇怪的是,它就是很没出息嘛,比起米寿小主子的默默喂养,更稀罕宋胖丫抱它说甜话。   她只要哄它,它就会忘了她晾着它的事儿,谁让她已闯进它的心里来,唉,拿她一点儿招也没有。   客栈上间里。   “噢,天呐,我奶真是个人才。”   宋茯苓大字型躺在床上。   有了这些丫鬟,她可以什么也不用干。连个包袱都不用提。   当当当。   宋金宝敲门,端上来一盆水,“胖丫姐,给你洗漱水。”   “哇,金宝,我以为是米寿呢。”   金宝脸一红,他胖丫姐总是很夸张。   他稍微做点好事,她就哇哇的。   吱哇乱叫个什么。   不就端一盆水?至于嘛。   “行了行了,等着,我再给你端一盆水去。”   “还端干嘛呀?”   宋金宝回头瞪宋茯苓一眼:“你不洗脚?”   说完就一溜烟下楼,边下楼还边喊着:“蒜苗子,你不洗洗在做么,不要让大人们喊你,让他们省点心吧好不好?”   宋茯苓把着楼梯看楼下的宋金宝:我就知道这小子受不住夸,要进入青春期,已经开始要脸面。   另一间上间里。   王婆子盘腿坐在床上,一脸舒爽搓着脚道:   “马姐,你说咱家福生咋这么厉害,我感觉可有面子了。   活大半辈子,头一回,被人高看成这样。   那位进士的儿子可是特意去城外迎。   你再看这客栈,今晚住的全是咱家人,包店住,包了。包场。”   马老太用帕子擦着湿头发。   今晚她和王婆子一屋。   而王婆子也是唯一一个眼下就随她去会宁的老姐妹。   其他的老姐妹都在家里,要慢慢迁徙。   王婆子是舍不得小败家,就随忠玉两口子走。   “这不算啥,那日老三一家从京城回来,奉天府派出六名官员带着两队上百名官吏吹吹打打去十里亭外迎接,你没去,没见着。”   “哎呦,马姐,你快别提那茬,提起我就心抽抽,我怎就没去。   不过,这回马姐能让我随着福生去上任,我就挺高兴。   想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福生是真有大本事,别人备不住真的需要三十年才能翻天覆地,就那样,还需要老天爷眷顾,他自个也要行。   到我福生侄子这里,三年。   马姐,你还记得吗?   那时候逃荒,咱坐啥车呀,哪有位置,全都在腿着走。   一边腿着走,一边还要缝头套,拧艾草绳,防蚊子。   还有,脖子挎着大兜,边走路边搓苞米。   那真是埋头走着走着就不走直线,不是撞到手推车上就是要掉壕沟。   再看这次出门,我在后车总能听到马姐你喊胖丫上车坐。人家胖丫还不乐意坐。”   马老太被王婆子回忆过去勾的,坐在床上心想:可不是?   那时逃荒,她是和小孙女抢车里位置。   累的她,寻思这丫崽子怎那么不孝顺。   可是又不忍心,胖丫那阵抽抽一张小脸快哭了似的对她说:“奶,不骗人,我再走一步就会死。就让我坐坐吧。”   然后她祖孙俩就开始倒腾,那仅有的几台车走走停停,一会儿她上去坐,一会儿小孙女下来。   这回可倒好,“胖丫啊,那小脸晒黑啦,快上来。”   “奶,你快让我走一会儿吧,我坐的屁股疼。”   “那斜歪着?”   “不行,斜歪着浑身疼。”   马老太想起这些,忽然对王婆子笑道:“要是让我再回逃荒那阵,腿着走,睡路田地,我好像再遭不了那罪了。”   王婆子往脸上抹嘎啦油,说:“可不是?我也遭不了。”   但心里的真话却是:切,罪就是人遭的,快别说那话,到时姐姐你还能忍受。   这话太不吉利。   因为真照这话来了。   汪进士的儿子正和宋福生边溜达当地县城,边说的就是:   “宋叔,再歇两日吧。据我所知,离了这里,就是彻底离了奉天地界,不归奉天府管了。再向前走至少三日,有可能五日六日,才能有看见村庄。”   也就是说:要露宿在外,最好这次歇够本。   这样的话,他还能用心的再尽尽地主之谊。   即使父亲已在信中细细嘱咐:不要吃吃喝喝逛青楼之类的,尽量不要有酒局,你宋叔不喜。但是他想着,让夫人张罗张罗酒菜,明日引领宋叔一家逛逛这里,然后再去他家里坐坐。   怎么能到了地方不去家。   宋福生一听有四五日要露宿街头:“……”   回眸看向富贵。   宋富贵和王忠玉自从宋福生出门就一直在后面跟着。   他们俩的身后,又跟着汪进士儿子的随从,另外还有两名小厮在两旁打着灯笼。   富贵对宋福生一点头:   放心,草席子、雨披、油布、滤水包都带了,露宿在外就算想搭个茅草屋的家伙什都带了,完全没问题。   宋福生放心了,转回头,这才问这位世侄,“会宁县,你耳闻过没有?”   汪进士的儿子告诉宋福生,耳闻过一些小道消息。   据传,会宁县归黄龙府管理,是黄龙地域那些县里最大的县,人口最多。   要知道那里和奉天不同,会宁占比很大,那里拢共也没有几个县。   因为黄龙府后成立的,是今上还未登基前成立。   那时未统一,燕王治理的地域未受战乱侵扰,承平日久,人口就多。   然后那时的今上应是就很有野心,曾是王爷的时候就偷偷开疆扩土,迁移人口,壮大实力。就是这么成立的黄龙府。   没成立前,那里只有一个将军府。   据传,那里的将军才是那片区域真正掌控实权的,即使后来设立黄龙府衙,实质上地方官员也受将军辖制。   宋福生点点头。   在这年月,一向有兵权的有话语权,慢慢的真正太平了,文官地位才能上升。   “还有别的吗?”   汪进士的儿子想了想,摇摇头,剩下的他就不知了。官小,离的又远。   再者说,像地域情况等等,想必宋叔应是知晓的。   没错,宋福生心里早就有数。   他即将要上任的地方属于现代吉林,会宁那里有长白山。   眼下据说,会宁县再向前就是军户区,还有被徒刑到那里的,这也是那里的将军比地方官员有实权的原因。   对内,那里的武将管理人口极多的军户和犯人干活。   对外,防着对面的高丽。   有一只人数极多的部队驻扎在那里。   而他即将管辖的会宁县,正好挨着军户区。   宋福生这个叔叔很特别,在这个陌生的县里瞎溜达,最后给汪进士的儿子送回了家。   他说,我看你进门,也拒绝了挽留,告知明日就走。   随后,宋福生就带着富贵和忠玉敲开了几家铺子,多买了一些蜡烛、灯油,还有一些路上用的、吃的。   这仨人大包小裹,外面天都黑透了,才回了客栈。   一人两碗面条,大口大口吃着。   宋福生咬着蒜瓣对刚洗过头下楼来的钱佩英说:“唔,明早就出发,之后连续三日,咱们可能会住在露天地。”   “啥?”钱佩英还没怎样呢,马老太站在楼上震惊。   ——   “哇,又地当床天当被,星星陪我们一起睡啦。”   宋茯苓坐在大地铺的草席上说道。   马老太摘下金戒指塞枕头芯里,总觉得睡露天地不安全。   闻言心想:这个不长心的,小孙女还挺兴奋。   得亏现在不冷,这花啊要开了,草绿了,要是三儿大冬天上任,她指定调头就赶车带小孙女回奉天。   路边的大地里,草席上全是孩子。   钱米寿、蒜苗子、宋金宝,二郎他们几个带着二十四节气的弟弟们齐齐两手枕在脑后,望着天,右脚压在左脚上晃悠晃悠。   宋茯苓和桃花、宝珠盘腿坐在草席上,叽叽喳喳说笑着。   小败家和宋富贵家的新得的小儿,躺在宋阿爷身边蹬腿。   宋阿爷打开油纸伞,给俩小娃遮挡:“别让小虫咬到宝。”   宋夫人钱佩英埋锅造饭了。带着富贵和忠玉还有大嫂,炝锅。   风一吹,附近二里地都飘香。   马老太又来,但凡艰难困苦,她就控制不住上前监督:“三儿媳,你少放些油盐,在外头要住好几日,没带多少油。”   王婆子从车上拿下咸鸭蛋,回眸笑的露出豁牙子:“马姐,你看。”   马老太再次在野外吃到了咸鸭蛋,用刀切开,和小孙女一人一半。   “奶,蹲下吃,蹲下能找到当年的感觉。”   宋福生也带着四壮铁头他们几个去寻水源。   宋老爷肩挑两桶水从很远处走来,这牲口得喂啊。   阿爷看见急坏了:“你那小体格就算了吧,别给你大哥他们添乱。”   深夜来临。   宋富贵挨个简易油布帐篷查看一番,才回眸对四壮一点头,进棚子里睡觉。   四壮披着宝珠给他围上的棉被值夜。   后半夜,高铁头和富贵家的大小子大蔫吧出来了,换四壮回去睡。   这俩小伙子竟然借着火堆烤了点儿肉皮吃,木棍插着馒头,又烤了些馒头片。   宋茯苓打着哈欠探出脑瓜,“吃啥呢。”   没一会儿,米寿和金宝他们几个全起身了,后半夜两三点钟围着火堆吃吃喝喝,火光映射着一张张笑脸。   本以为,只要是在外露宿,就会像度假一般很顺利的进行下去。   结果这日,在离会宁不远,又一次露宿时,宋茯苓和桃花正用身体围着马老太,让马老太小便,从山上就忽然下来一帮人。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打头的嚷嚷:要想此路过,请交买路钱。   宋阿爷一愣,怀里抱着小败家悠着:要什么钱?   马老太被孙女和外孙女围着,撒尿的动作一抖,也抬眼问:“谁来啦?”   宋福生一动没动,就看着这伙拦路抢劫的人向他们走来,目测有一百多人。   就在富贵要一摆手让大家上时,只看一帮姑娘们从车里抽出大片刀吼着就要向上冲了。   马老太的娘子军们,先上为敬。   马老太在小山坡上系着裤带子扒眼看,评价:“恩,还行,鸡鸭不白杀。”   王婆子在山坡下,两手白面,扭头看向远处打打杀杀的一幕,说道:“哎呦我天,终于碰见山贼了,逃荒那阵都没见着。”   随后啪的一声,将手上的白面团贴锅上,接着烙大饼子。 第七百五十八章 你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宋福生听到动静回头一瞅,也被姑娘们手里那明晃晃的片刀吓一跳。   怎这么多管制刀具,他镖局才只敢用斧头。   老娘啊,你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违法乱纪的事儿。   不用问就知晓。   胡县令和他关系好,九族每家每户有多少把菜刀压根就没有上报。   胡县令:我不是和你关系好,我是寻思你家连地雷都有,还差纠结有多少把菜刀吗?   然后老娘应该还走了奉天邢捕头的关系,邢捕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将新打造的这几十把片刀安到“九族做饭菜刀”上。   应该就是这么两面糊弄私藏起刀的。   要不然这里铁制品和管制刀具都是有要求的。   搞了半天,规定只有他这个“老实人”在守。   在宋福生很纠结,过后要不要让老娘戒掉私藏片刀的癖好时,宋金宝、二郎和米寿拿着小弓箭带领一帮小男孩,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其中一台车。   这车上,装有奶奶的火树银花。   奶说了,丢一个金叶子就要弄死他们。   要想抢金叶子,先过了他们这一关。   宋金宝跃跃欲试,用胳膊碰碰二郎米寿:“嗳?你们说咱们今儿能不能有机会摸雷。”   二郎说:“不行,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不能碰,碰了就会挨揍。你忘了上回太爷爷、奶奶还有你爹连着揍你三次。”   宋金宝表情不太自在的紧了下俩屁股蛋,“那他们咋还不过来呢,过来咱们就能用雷了。我还没有用过。”   过来啥呀。   那些“绿林好汉”,不知为何,忽然调头就往回跑。   身后跟着几十名姑娘挥舞着片刀追。   还有咱家镖局真正的高手们,汉子们举着斧头举着弓箭几步就超过了姑娘们,在这些强盗们身后紧追不舍。   也就是说,咱们的热武器还没有登场,这些劫匪们就被追的落荒而逃。   没一会儿就绑回一串人,此次两名带头的贼首被射杀。   这咋说杀人就杀人呢,还有没有王法啦。   贼匪们能被顺利抓回,就是因为被这行为吓住,不敢跑了,跑就被射死。   不好意思,你们这性质太恶劣,我们这里有好些人上过战场,但凡出手,出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本能,就控制不好力度。   并且,荒郊野外,管杀不管埋。   宋茯苓站在锅边,边用新出锅的大饼卷着酱肉吃,边扭头看富贵叔他们审犯人。   远处乌压压跪下一片。   “你们头领姓啥呀。”   “烧干锅。”   王忠玉上前就给回话的人一个大嘴巴子。   姓胡就姓胡,还烧干锅,跟谁说黑话呢。   咱这些人,最初成立镖局那阵,路上见过太多不成器劫道的,现在都没有了。   而属这一伙非常可恨,因为他们极其缺少江湖风度,说下来抢就抢。   以前咱家押镖遇见的都是,前方设有障碍,遇见障碍他们也不挪动,主动站下,等待贼首下来谈话。   打照面时,互相还能称呼一句“当家的辛苦了,”“镖师辛苦了”。   但眼前这伙可不是,正埋锅做饭呢,连个招呼不打就来,给咱吓一跳。   尤其眼前回话这人,更不是个东西,给那俩头领射杀后,此人还敢嚣张的怂恿虾兵蟹将们反抗。   说要和他们玩命。   “此路是你开的吗,哪棵树是你栽的,啊?你就劫道,还玩命,你玩啊。妈的,说,干几年啦!”   与此同时,高铁头也在审另一位看起来有点话语权的。   这位挺有眼力见,跪在那里不停讨饶着说:   “各位绿林好汉们,出门求财,不要动手,伤了和气,有话好说。”   高铁头上前就踹他一脚,谁特娘的和你们和气。   我们还真能被称一句江湖人士,因为我们有家国情怀。   而你们,竟干抢劫越货的勾当还绿林好汉?别污糟那名。   但此人有不同意见。   被高铁头踹倒爬起来,歪了歪身子再次确认的看一遍好些车厢上的“镖”字,满脸不解,眼神里是对高铁头的不可理喻:   好汉,你们不是押镖的吗?那咱们怎么不是一伙的。   没有我们这些抢劫的,谁还雇佣你们押镖?   所以说,既然是一伙的,就没有什么可不能坐下谈的,大不了我们给你们一些银钱还不成吗?   你说你们,动不动就杀人,至不至于。   又不是和闵王那个瘪犊子打仗,咱们这都属于是小误会,下死手作甚。   油腔滑调是不是?   田喜发吃过饭过来,手里拿着树枝子剔牙,边剔牙边和富贵说,既然不老实,那我先给上地雷让跪着吧,你们去吃饭,吃饱再说。   啥事都没有吃饭重要。   贼匪们当即被吓的不轻,啥东西?   火雷。   那东西只在传说中听过,在茶楼说书先生的话本子里听过,还从没有亲眼见过。   当见到田喜发真就拿着一颗雷过来,有胆小的跪都跪不住了,“好汉,好汉,你拿它作甚,我们这不是老实被绑着。”   田喜发一边拉线一边告知,埋上就知道你们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了,你们这里只要有一个人乱动,它就炸。   啊,事就是这么个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弄好后,田喜发又招呼大蔫吧和二郎他们,和他一起将收缴的武器搬上车。   王婆子拎着泔水桶,打这些贼匪们面前过,里头是刷锅和洗碗的脏水。   “啧啧,一个个年纪轻轻干点啥不好,抢去的银钱就那么好花?干多少年啦,这些年杀几个人啦?”   贼匪们被吓的脸都变色了,“婆子呦,你别只顾说话,瞅着些路好不好,你别踩到火雷线上。踩上它就炸了。”   王婆子放下水桶,一掐腰:   哎呀,你奶奶个腿的,冲谁叫婆子呢,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这家干活的呢,我才不是。   我其实是青天大老爷的老姨,亲姨母,是你们的老祖宗。   “是是是,您是老祖宗,是盟主,是掌门,是护法,是堂主是舵主,是师太呀,只求您别踩到那根线。”   宋福生终于吃饱了饭,接过米寿递来的茶水对富贵道,“地雷卸了吧,估摸吓差不多了,拉过来一个人,我问问。”   富贵心想:那指定是得卸。   咱家明面上拢共也没有几颗雷,给他们用白瞎了。   回头,富贵就在跪的贼匪里挑了一个长的最帅的拎了出来。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看你长的不错,戴罪立功,好好表现。”   此人磕磕巴巴颤颤惊惊的跪在宋福生面前,“小的回答前想知,敢问大当家的吃的哪家饭,穿的哪家衣,小的死也能瞑目。”   宋福生一边坐在席子上喝茶,一边从兜里掏出官牌。   完了,尿都出来了,也是憋得,还闻着饭味饿。   不是镖局押运啊?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九章 新官上任就放火(二更)   宋福生从这伙歹徒的嘴里,正经得知不少会宁的事儿。   像是为何如此胆大就明抢啊?   因为不太怕。   这里叫大树坡。   大树坡在通沟县和会宁县的交界处。   被抢的商队,如若去通沟县报官,那个小小的县城,比起会宁县小出太多,通沟县的知县不接这个烫手山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自称没有管辖权,就会推给会宁。   说你报官报错了地方,请去会宁县衙。   而会宁县衙,早就被打点妥当,要么重新再推给通沟县,要么就装聋作哑。   为什么这么说呢。   在这个问题上,被提调过来询问的劫匪,他最开始有些顾虑,不敢多说话。   富贵在一旁挑眉悄声提点道:   我们老爷可是回去就升堂啊。   你是被徒刑流放,还是会留在本地以徭役代罚,全在一念之间。   你可想好了,你要是不说,那里跪着那么多人,有的是人想说。   此人思来想去,又因为宋福生这伙人真敢干,敢下死手,不像“那谁”说的一般,是书呆子。很明显,更不像以前会宁的前知县性情,他就一咬牙招了。   他说,其实我们真正的幕后老大,是会宁县的万巡检。   万巡检这人,别看品阶在大人面前很不入流,但是他常年盘踞在会宁。   每个县里不是有三名巡检,每名巡检不是有一百多不足二百人的卒役维持当地治安?   但会宁这里,说是三位,事实上另两位,也全是万巡检亲手提拔上来的。   就连,连上一任知县……   宋福生抿了口茶水,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小巡检兴风作浪,说白了不过就是现代的县里派出所所长,性质却完全不同,只是个聘用的:“说。”   “就连上一阵知县征缴税粮,下面的民众闹事,直接闹到县衙,背后就是万巡检的手笔。   万巡检当时让另两位巡检没有调用卒吏,前任知县根本就支使不动他们。   县衙就被民众围攻。   据传,上面说,前任知县是治县无方,激起民变,这才出了缺,想必大人你才来。”   宋福生挑了下眉,你还怪知道的。   “那位万巡检,又有什么背景啊?”   你别告诉我,他只是位地头蛇,就可以如此目无法纪。   当上面的黄龙府是死的?   能给隔壁县令吓的不敢管事,你说他只是位小小巡检就能做到?   即便会宁县知县没有魄力,当县衙里只有县令,没有县丞和县尉吗?这些人通通都是死的?   这些人不是死的,这只不过些人每年能收些万巡检给的银钱。   “小的只是听说啊,大人,做不得准。小的上面有头,就是你们射杀的那位,那位才直接和万巡检他们接触喝酒。这些都是听下面的兄弟们瞎传的。”   “恩,恕你说错无罪,接着讲。”   “小的还听说,那位万巡检之所以不将前任知县放在眼里,是因为他有位妹子,是柳将军的九姨娘。”   柳将军就是驻扎在边境,防守高丽,管理军户和犯人的最高统领。   宋福生联想到汪进士儿子说的话,其他就不言而喻了。   黄龙府后设立,以前这里一直叫将军府,全归镇守将军管辖。   即使眼下,官衙已经成立,也不敢与地方的将军做对。   这位万巡检,妹子是柳将军的小妾,这些官员怕的也就不是万巡检了,而是背后的将军。   “还有吗?”   还有万家买卖极多,会宁县里最大的绸缎庄,糖庄,粮铺子,茶庄都是万家的产业。   听说每年,万家都会给军户区那面的将军府,送去不少东西。   有人说,是给万家妹子的。   也有人说,给什么妹子啊?其实就是孝敬柳将军的。   就怕真是孝敬将军的,官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得不如此,担心莫名其妙得罪了人。   然后这二年,万家贪,越来越胆大。   总觉得没有涉猎的买卖,没拿到银钱不舒服,又不能明面上向其他行当的商户讨要,就有了他们这一伙抢劫的常年盘踞到山上。   只要通往通沟县、附近几个县城,尤其是去会宁县的商队,他们就会收点“孝敬钱”。   凡是必须途径这条路做生意的商户们,心中也都有数,只能吃了哑巴亏,不敢叫屈。   百姓们总是要生活的,大不了再调高些物价,羊毛出在羊身上,由百姓们买单。   百姓们不能不穿衣啊,总不能光腚吧,只能旁的城池比如卖粗布八文一尺,会宁以及附近的几个县里卖十八文。   十八文也要咬牙买。   ……   远处,一辆辆车身带着“镖”字的车队出现。   会宁县县丞,急忙正了正官帽。   县丞的一左一右以及身后,站着百十多号人。   有主簿,有典史,有县教育等等,更多的是三班六房的官吏们,还有那三位巡检老爷。   他们都在迎接本县的新任知县宋福生。   万巡检在后面拿着扇子扇风,望着那长长的队伍,不太当回事的小声对另两位巡检说,这谱摆的够大的哈,这是带多少家人来啊。   其中有一名巡检道,老大,他带这么多人,到时没地方住,不会要收回吏舍吧。我那里,嘿嘿,我那里,还养着一位呢。   意思是,他将一名小妾,养在了县衙官方的宿舍里。占用的还是最大的那间。   万巡检点了点头。   他心知,哪是这一位在占着吏舍,手下这么多人,早就将那些房子分个一干二净。   什么丈母娘大舅哥啊,都在那里住。这样的话,就能将自家房子空出来赁出去。还有的手下,干脆直接将那房子赁了出去。   就在万巡检心中琢磨这些时,宋福生他们的车队也终于到了眼前。   十里长亭外,万巡检的手下吃惊道:“老爷?”   万巡检表情变了。   而县丞等几位正预备要上前的官员,更是傻在当场。   县丞还艰难的咽了咽吐沫。   只因车队里绑着一串抢劫犯。   这些人鞋都走破了,脚趾盖子造却黑,头发造的像草堆,在推车,赶车,牵领牲口。   骑在骡子上的宋富贵,眯眼望向那群人:看来这些人,就是福生口中说的,已烂根子的同僚。   富贵下骡子,掀开帘子,宋福生这才下车。   下车,他就笑,笑的县丞低头抹了抹汗。   宋福生说:都来啦?   “哪位是万巡检?” 第七百六十章 不是被吓大的(一更)   会宁县一众领导班子,望着两名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想向后退都不能退,只能干咽着吐沫,闻着那腐臭的味儿。   宋福生指着尸体,摇着头道:   “本官万万也没有想到,在途径通沟县和会宁县的大树坡下,竟遇到一伙想要刺杀本官的。”   县丞惊愕的瞪大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大人,您才来。   刺杀您?刺杀朝廷命官,那他们图点什么,图自个嫌命太长?   万巡检心中咯噔一下,认出那俩死尸正是常年干劫道生意的俩兄弟。   宋福生望着万巡检,刚才他特意点名让上前来。   招招手说:“无仇无怨,本官才来,实在是不知这是为点儿啥。万,你刚说,你叫万什么来着?”   “回大人,属下叫万禀义。”   “好名,摒义。那万禀义,来,你上前,你仔细瞅瞅这俩死人。你可知他们为何要刺杀本官?”   会宁县的主簿弓着腰,趁着宋福生在问万巡检话时,急忙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退。   心里发毛,直觉告诉他,知县来上任就会干大事儿。   站的离万巡检远点。   万禀义一本正经回道:“回大人,属下不知,不过,属下可去查。”   宋福生不解的上下扫视万禀义,还围着万禀义转了一圈:“不能啊,你要是不知,抓的这一百多号人,怎么全指认是你指使的呢,说你是他们的幕后小头头。”   万禀义之前是,有点担心这位科举上来的书呆子,能不能借此事抓他小辫子。   但是他万万也没敢想,这呆子竟敢给他污扣一个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你特娘的,怎么不说我造反呢,造反罪名更大。嗤。   而且话里话外,还可着劲的糟践他。   好哇,既然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那就别怪他……   “大人,属下请您明察秋毫。”   宋福生看这人连向他伸冤都不跪,向此人头上扔一个刺杀朝廷命官这么大的罪名更是不慌不乱,脸色都不变,他就很看不惯:   “你说的不错,是要明朝秋毫的。来人,羁押万禀义。”   来迎接宋福生的吏员们,一动不动,都站在原地弓着身行礼。   县丞、主簿、典史等几位官员更是大气不敢出,各个心中只剩下一个念想:   大人,您这是要捅破天啊。   万禀义笑了,瞅着宋福生的眼睛,一副像气笑的样子。   老子应该拿你当无知小儿呢,还是该拿你当念书已念傻的傻帽呢。   算了。   年轻人可真是,无知、无畏。   “大人,你这就有点过火了哈,只凭那些群盗,就要打照面羁押属下?”   宋富贵上前对准万禀义的膝盖就是一脚,跟谁说话呢,当即踹的万禀义跪地。   “放肆,你敢踢我?!”   我特娘还要打你呢,咱俩谁放肆?和青天大老爷说话一会儿嗤笑一会怪声怪调的,宋富贵甩手就给万禀义一个大嘴巴子。   九族的汉子们来了,你们不动,我们来。   万禀义以及另两位巡检带来的差役们急忙就要上前。   大人,你干啥呀这是,他们有执行权吗?您这做派怎么比匪徒还更像匪啊。   宋福生声音平淡道:“弓箭手准备,违令不从,还妨碍公务者,射。”   田喜发带着宋金宝和二郎他们,对准那些预备上前的差役拉起了弓弩。   会宁县县丞当即吓坏了,硬着头皮上前,“大人,大人……”   大了半天人,到底也没说出他比着两手拦着宋福生是想要干啥。   这面万禀义的随从一看彻底指望不上。   那些差役被那声“射”吓的真不敢乱动了,毕竟地上那俩死尸摆着呢,搞不好真能射箭。   这人啊,一向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新知县完全不按照牌理出牌,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况且,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和新来的最高长官硬碰硬,万禀义又不是他们爹。他们能当墙头草两面倒,却不可能为谁拼命。   就这,那些差役不拦着也没用,米寿跳下车,一个不放过的记住模样。   姑父说了,人不有的是?不好好干活不好好当差就拉倒,扣完月银就让这些人滚蛋。   并且上黑户,重新招差役时,这些人九族以内的亲属都不得报名,让他们丢了官身成为草民还要被九族以内的亲属谩骂。   与此同时,万禀义身边的随从,想跑回家报信也被抓了回来。   宋福生一边示意给五花大绑的万禀义堵上嘴,头上戴头套。   一边指着万禀义的随从,拧眉对四壮说,“下手是不是太重了?给人家下巴卸掉干啥。”   你瞅瞅,那嘴都合不上了,直淌哈喇子。   所以说,眨眼间,十里亭外迎接知县大人笑呵呵的场面事,却变成了新知县一来就绑了万巡检,万巡检嘴里塞着抹布,被五花大绑。   还带来俩死尸,一百多号的犯人。   这和来之前想象的场景简直一天一地。   “大人。大人,那什么。”   宋福生贼烦这位副手。   围在他旁边支支吾吾,从打照面就没说上过几句全乎话。   “你刚说,你是县丞吧?”   “啊?啊,下官是。”   “我说县丞啊,你到底要说个啥。”   县丞瞟了眼被四壮拽走的万禀义,深吸一口气,重新将脸上挤出笑道:   “大人,下官想说,没想到出了这些变故,让您受惊了。   下官有罪啊,让您才来到会宁,就要费心处理这些事儿。   就连您眼看就要入城了,如若不是大人您的奴仆先一步向官衙传报,下官还不知晓您已经到了呢,请大人海涵。”   秦主簿在心里骂:吕县丞,你最虚伪。   但动作一点不落,也上前一步表态道,“下官有失远迎,也恳请大人海涵。”   就在后面的一众官吏也要随着前面的县丞行礼时,宋福生忽然道:“奴仆?此言差矣,去报信的是我外甥姑爷。本官家人比较多,奴仆倒是基本没有。”   吕县丞只觉昨晚睡觉没做好梦,要不然今儿怎么会一步一个坎儿。他连客气几句都要翻山越岭。   用官袖沾沾额上的汗,就这么一会儿,好些人的官衣被汗水浸湿,有紧张的,有被吓的,还有越捉摸不透越惴惴不安的。   “大人,下官眼拙,请大人再次海涵,勿怪。”   宋福生笑了,露出刚下车那阵时的笑容:   “那倒不用,每家情况不同,你们事先又不清楚,给我道歉就算了,还是跪牌匾吧。”   啊?   你都说这些人一愣一愣的,今儿表现的像缺心眼。   能不发傻吗?新知县连续出击,目不暇接。   牌匾被宋阿爷指挥着抬出。   御匾,忠毅之族,亮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会宁县一众领导班子,声音里夹杂着震惊高呼道。 第七百六十一章 我可是吃过龙眼的人,从不信邪(二更)   衙役们争抢着要抬匾,各个脸上堆满了笑:“小的们来,小的来。这御赐的匾必须要在前面开路。”   镖局跟来的汉子们瞅田喜发。   田喜发一摆手,示意那就让他们抬吧。   心想:这匾一亮相,各个听话,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惜,有的人不知,已经晚了。   可不是怕晚了吗?   之前听令却未动,最怕的就是知县大老爷在心里记下他们一笔。   三班六房的头头们纷纷给宋福生行礼,请求着:“大人,请您上轿。”   有的人已经想好,大人只要上轿,他就撵走抬轿的差役给亲自抬。   宋福生扯着缰绳,摸了摸小红高昂着的头,连个眼角风都没给就上了马。   三班六房的头头们互相的偷偷对视一眼。   完了,怎办。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轿子备着,咱们在后面跑着,必要时,大人再说什么,咱们一定要全力配合。   当咱们真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就看一看县丞主簿大人是怎么做的总不会错。   这几位思虑到这,急忙扭头寻找人群中的吕县丞,结果这一看,就感觉没眼了。   宋福生也觉得看不下去眼。   县丞、主簿等几位在他的马后面跑的呼哧带喘。   宋福生拉紧缰绳,扭头看向官帽跑歪的几位,“为何不坐轿子?”   吕县丞喘着气心想:   大人,您骑马,属下坐轿,我是嫌自己做官太长远了吗。   您虽年轻,虽是才到会宁不足一时辰,但说实话,您那官威,下官已经了然。   在没摸透您底细前,下官敢在您面前摆谱吗?   吕县丞抹了把汗,眼神又情不自禁看向前方御匾开道。   话说,自己真有本事能摸透被赐御匾家族的底细吗?   总感觉认识的所有人里,好像能接触这些的,他全都不认识。   或许黄龙府城能知晓一些新人知县在奉天的事吧?不知上面会不会好心给他们透漏点儿。   秦主簿绕开前面的吕县丞,“回大人,您不乘轿,属下怎可坐进轿中。再者说,属下伴您左右,稍后进城,也能有幸给大人介绍一二。”   后来快到城门时,宋福生实在忍不了这些人跟在后面跑,进了县让百姓看见像什么样子,就冲他们命令上轿。   但这些配轿子的官员再一次违令。   没敢上轿。   吕县丞对赶车的宋福财满脸赔笑,“让一让,兄弟,让让。”   爬上了骡子车。   这回更是不敢乱猜宋家人身份,很是诚恳的请教:“敢问兄台是大人的什么亲眷?”   “我是他亲大哥。”   “哎呀,原来是大哥,下官有失远迎,”吕县丞满脸不失真诚道。   给宋福财还整的不好意思了。   不过,他没忘记刚刚弟弟一声令下,这些人都不动,家里的人都在瞅着。   当时就给他心疼坏了。   这是他们跟着来啦,要是没有来,这不等于弟弟才到任就被人来了一个下马威?   弟弟更会孤单影只,连个共同扛事的人也没有。   所以说,此人眼里看起来很真诚,但那是假的。   宋福财不好意思于这些做官的咋那么会表演?演的真真的,你说咱就不行,这辈子也修炼不到这种程度。   后车,爬上骡子车的秦主簿也在抱拳激动道:“是二哥?哎呀。刚打照面时,我就觉得您与大人长得像。”   宋福喜甩着鞭子说,“是吗?那个什么,麻烦您说话小点儿声,这车厢里有俩小崽在睡觉。”   小崽?   不知为何,秦主簿第一反应小崽不是指孩子,而是不明物体。   比如大人家养的狼啊,狗啊,狼狗啊。   就可见宋福生眉头不皱就带俩死人来,带一百多号犯人露面,露面又抓捕本地非常有名万巡检,给他心理造成多大的阴影。   实际上里面真是孩子,里面装有咬手指睡觉的小败家,和宋富贵最小的儿子小年年。   年年,是宋福生给起的名。   不让富贵再给起乳名叫蔫吧,哪个蔫啦?并且给年年起名时还命令富贵道:你从现在起就琢磨好听的大名,赶明几个侄儿蔫吧进会宁书院,叫新名。   也让王忠玉给蒜苗子想名字。   孩子们都大了,再被这么叫下去,会被人笑话的。   正好到了一个新地方入学,从名开始。   两位巡检在入城前终于忍不住。   首先,他俩是由万禀义提拔的,吃水不忘挖井人。   其次,也是最重要,他俩心知万禀义要是没好,他俩恐怕也没好。   这俩人此时就盼着:这才哪到哪,新知县眼下扣了万禀义,能长长久久的扣住吗?即使有那块御赐牌匾。   没听话本子里讲嘛,尚方宝剑也不是想杀谁就杀谁的。   权衡一番,跑上前道:“大人,眼瞅就要进城,属下斗胆劝说,万巡检未被定罪。大人可能不知,万家在本县地位……”   呵呵,地位。   高于律正典刑?   “不,大人,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是说进了城后,百姓们看到他被五花大绑押回,您又才到第一日,会不会众说纷纭。”   宋福生瞅着拦马的俩人,寻思:你们还挺会狡辩,话里话外,怎么听着像是在威胁本官?别说没有,我是老爷,我认为有就是有。   “你们俩瞎,那不是在戴着头套?”他够尊重人权的。   嗝。   两名巡检傻眼。   都不可置信了。   就是靠蒙阴上任的知县也不能说话如此粗糙。   更何况眼前的新知县还是科举上来的,听说是出身极高的进士及第,开口就骂人瞎?   说话怎那么没有水平呢。   宋福生骑马进城,和一左一右的富贵、忠玉笑。   终于到了,很开心。   富贵和王忠玉回头看了眼那些随行官员和衙役,更是对视着笑出声。   在福生未到前,那些人恐怕想的是如何来个下马威吧。   包括坐在大哥车上笑呵呵的县丞。   那位县丞,估摸琢磨过,福生来了这里,离了那些同僚无法顺利上任,做梦想着福生会处处请教他们。再或者,以为福生的手段至多是捧一踩一?   总之,想必脑海中,琢磨最多的是福生处处受人掣肘吧。   却不想,福生早在之前抓了这些劫匪就言明,原话是:   我没空和那些同僚你来我往,我只要那些人听我的,我要一言堂。   敢挡我者,那不是你离任就是我离任,我们可以掰掰手腕。   因为,我只有三年时间。   他们浪费得起,我浪费不起。   三年内,我要肃清会宁从上至下的官员,以防我离开后,百姓们又重受这些地头蛇的荼毒。   还要带动着百姓富起来,物价恢复正常,百姓吃饱饭穿暖衣。   这两个巨大的任务,太费精力。   所以没工夫与任何人怀柔,必须雷霆手段。   车队一辆挨着一辆的过了城门。   每个车厢处都露出了小脑袋。   九族的孩子们新鲜的不行。   从今往后,这就是三叔管辖的地方了?   哇,好大呀。 第七百六十二章 走的是阳关道(一更)   守城门的衙役嘱咐手下们:   “瞧见没有?以后见到车身带有镖字的车别随便拦,问清楚喽,搞不好那就是咱们知县大人家的车队。”   “小的们记住了。”   “不过,头儿,知县老爷家有镖局的买卖?那咱们县于镖局家的生意看来快黄了。”   “嘁,闭上你那张臭嘴,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要说,不要给我惹事儿。”   小衙役一边扇着自己的脸,一边连声道:“是是是,瞧小的这张臭嘴,欠抽。”   ……   车窗处。   宋金宝扯着小蔫吧告知:“小蔫吧你瞧,那里好像就叫戏楼。”   三层楼,比三叔家的房子还高。   小蔫吧嘿嘿一笑,他以前在奉天那阵也没机会进城。   双手放在车窗处,小脸趴在胳膊上,满脸憧憬道:“金宝哥哥,咱们成了城里人。”   蒜苗子挤开小蔫吧,“快给我瞅瞅,”恨不得半个身子伸出车厢:“那咱们赶明溜出去看戏不用花银钱吧?”   宋金宝:不用,提三叔好使。   开玩笑,三叔是谁,这里的人全归三叔管。   咱们这些侄儿看戏再花钱,三叔得多没面儿。   二郎弹了金宝脑瓜崩,“竟胡说,忘了你爹怎么说的啦?咱们留在这里要是敢给三叔惹祸,转头就给咱送走。”   后面车上,九族丫鬟们的弟弟,一个个也伸出头不停张望。   哇,以后我们就是这里青天大老爷家的小厮了。   有一个才六岁的小男孩童声童气说道:   “我姐姐说啦,咱们一定要和老爷一家一心。眼下咱们是青天大老爷家的小厮,往后老爷再当更大的官,我们更不会被人小看。”   “我知道我知道,那叫打狗还要看主人。”   “什么呀,你说谁是狗,老爷一家也从没打过咱们。那叫大官家里当门人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你们快看,道边的小孩儿在眼巴巴瞅我们。”   前方略靠前的车里。   宋茯苓和米寿也在探头瞅。   她俩是眼巴巴的瞅外面,感觉很新鲜。   这里从此以后无论好还是坏,都要归爹管理了。   只有见到这里的人,才感觉到身上有责任感。   尤其这个县很大,看起来人口很多。   不夸张的讲,他爹随口说的每一句政令,都关乎这里的百胜生计。   要是摊上那不作为的县令,百姓们十年八年的生活都不会有所改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盼头的就越有盼头,没盼头的就在挖坑填坑,勉强度日将这辈子混过去。   当然了,要是摊上那爱作为的县令,也不一定完全就是好事。   那县令可能一拍脑袋的想一出是一出。   他心血来潮不要紧,即使错了就改回,或许连错误都无需承认,但百姓会被折腾的人仰马翻。   就在这时,锣声突然响起,伴着锣声的还有衙役们的前后呼应喊话声传来:   “新任知县老爷到,百姓跪。”   百姓们一激灵。   妇人们扯着孩童急忙跪下,老大爷腿脚不好也要放下拐棍艰难跪地。   各种商铺门口的叫卖声戛然而止,铺子里的人要立即出了店铺,找个空档的地方跪下。   “没劲。”   宋茯苓将车帘放下,正看最真实的市井生活呢,现在却乌压压跪下一片。   有劲。   马老太用戴金戒指的手拍拍小孙女的膝盖,示意躲开,她要坐在车窗边看看。   王婆子把住米寿的胳膊也让起开。   王婆子:哎呦天啊,哈哈哈,这简直太有劲了。   以前,她是跪在道边百姓中的一份子。   眼下,她是这个县青天大老爷的姨。   往后,甭管她去了哪里,宋福生无论做多大的官,她这个姨母都会被宋福生承认。   这份骄傲,王婆子油然而生,激动的她连续拍打马老太的膝盖,又一把挎住马老太的胳膊:   “姐,我这辈子干的最明智的事儿就是叫你姐,亲姐,这回又跟着来,以后也赖着你。我激动的都想亲你一口。”   马老太笑着瞪她:“你快拉倒,豁牙子漏齿的,你亲什么。”   “我不能亲,我姐脸上抹油了,亲了不就白抹啦?我就是说说。哎呦我想起那些在老家蹲的就开心,让那些老姐妹后悔去吧,嘿嘿。”   那才奇怪,马老太目前也算见多识广,但她还是很受用王婆子的忽悠。   别人不行。   旁人夸的,就好像没有这娘们夸的解痒。   此时,宋福生在队伍最前方,心理和他女儿同步。   觉得让百姓们跪他挺没劲的。   这些个官员,竟整那没用的事儿。   宋福生高坐在马上,一边打跪地的百姓们面前经过,一边巡视街道两旁那一张张脸。   越观察,越心冷。   这里的百姓,脸上没有一丝对新任知县的相信和期待。   有的人只剩麻木。   恐怕是认为,新任知县又如何?不过是换个人来到他们的家乡,搂钱搂三年或六年罢了。恩,也有可能是更久。   甚至,有的百姓脸上还有惊惧,那是被队伍后方一众五花大绑罪犯吓的。   新任知县才来到会宁就绑如此多的人,应是在心里猜测,新任知县会不会是一个喜爱酷刑对百姓特别不仁慈的人。   宋福生看了一眼宋富贵。   没一会儿,百姓们的惊呼声接二连三响起,有的人之前不敢抬头也被带动的看向新知县的队伍。   万禀义的头套被撤掉,彻底暴露在大庭广众知晓。   啊?   那是万家老大。   绑的居然是他。   各商铺的掌柜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要赶紧回去通知东家们。   特大号新闻啊,新任知县才来,家门还没入呢,就拿下万家老大,哪块骨头难啃啃哪块。   这是不是说明?   是啊,你们可以有期待了。   宋富贵敲起从衙役手中抢过来的锣,喊话道:“即刻升堂,百姓们可围观。”   哐,哐,锣声震响几条街(gai)。   好些百姓在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后,还在扭头望着高坐在马上的那个人。   听说,那位就是知县大人,咱们会宁县新的青天大老爷。   县衙门口。   先一步进城的独眼龙宋福寿,带着俩人早早就候在这里。   宋福生下马望着那阔气的官衙,终于搞懂百姓们为什么对他毫无期待了。   看来上任是被万家摆了一道,可能是先合作,后利益不均不配合,被拿了下来。   而上上任是非常配合。   即使配合的不是万家,也绝对是位贪图享受的贪官,你看这衙门盖的。   听说,上上任的儿子被安排到黄龙府衙后,人家就荣退回祖籍享福去了。   宋福生随便找了屋换官服,对富贵说:“看着吧,老爷子他们在后面到了都会震惊的不像样。”   宋富贵说,“咱家人住在这阔气的大院子里,倒是能享些福。”   “恩,这么一想也挺好。你去吧,帮着家里人张罗张罗,让铁头跟我。”   ——   “威武,威武……”   左右衙役一边喊着威武,一边快速击打手中的杀威棒。   宋福生一身官衣,从内室向悬挂“明镜高悬”的匾下走来。 第七百六十三章 白面包、青天(二更)   宋福生掀了一下官袍,坐在堂上。   用闺女的话:本官可是白面包青天。   他先拿起惊堂木颠了颠,仔细看了看。   啊,这和他以前说书做的赝品真是不一样,有些分量。   看来这就是相当于现代法官手里的小锤了呗。   在宋福生下方两侧坐着的县丞、典史,立马互相对视一眼。   大人啊,下堂再研究。   知晓您是 第一回 拿。   但是有这么多陆陆续续赶到的百姓在看着呢,您这样不好。   宋福生在县丞和典史吐槽他的时候,终于抬头。   只看,他将手中的惊堂木,那么一拍。   升、堂!   “堂下的所有人,切记,本官问到你时,你再说。本官不问你,你不许说,旁听者更不许随意插言,都听到了么?”   堂下负责喊威武和击打杀威棒的衙役们,齐声回道:“嘎!”   “堂下是何人。”   “回大人,堂下是在大树坡下劫您道的这伙人。”抢劫犯中长的最帅的那位,作为代表回答道。   外面隔着半米高木板的百姓们震惊。   青天大老爷的道也敢劫?   负责记录的县丞和典史再次对视一眼,用官袖抹抹汗。   “你们为何要劫本官道,目的是要谋害朝廷命官?”   下面这伙人,急忙惊呼,“大人,草民们冤枉啊,从来就没有杀过人,何谈害人性命。”   “大人,是不是朝廷命官我们都不谋害,朝廷命官就更不敢啦。”   “而且草民要是知晓是大人的车队,借草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露面。草民们就是求财。”   宋福生拍了拍惊堂木。   特意强调法庭纪律还七嘴八舌,怎么嘱咐你们的。   “噢?求财的强盗,哪有不杀人的。另外,回话前先举手,本官点到你再开口。再敢七嘴八舌,拉出去三十大板伺候。”   下面人立即噤若寒蝉。   有几人就弱弱的举起手。   “你说。”   “回大人,真不用杀人的,这二年,草民们连拦路障碍都不用设置。附近几个县跑商的东家都知晓我们这伙人,只要出现就给些开路银钱。这都是规矩了。大人不信,可以叫来几位会宁的商贩审一审,有的看见俺们就给钱,都不用我们开口。草民真没撒谎。”   宋福生又换了一位点名。   “回大人,草民们确实没害过人性命,无需那样,请大人明鉴。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大伙都知晓草民们是跟在万巡检后面混饭吃的。他们也不想被万家盯上祸害。   草民觉得,那些被抢的商贩心里更是明白得很,这就是万家在收保护费。”   回话的劫犯,之后将万家买卖越做越大垄断会宁、甚至垄断附近几个县的事说了,外面的百姓听的频频点头。   那万家最不是个东西。   欺男霸女,欺行霸市,最是名副其实的恶霸。   最讽刺的是,就是这样的人,他有官身,手底下明面上有一百多位差役使唤,实际上那更是没数。   而且万老大手下的那些差役,哪是为百姓维护治安的?   是那些人出现,百姓们倒是要躲着走。   因为出过事儿,那件事还是发生在好些年前。   听说万老大有位得力手下,在乡下相中一名小媳妇的美貌,硬是给人家污糟了,小妇人被污后转回头上吊。   那小妇人的男人从很远的地方走了来,声泪俱下就敲这县衙的鼓状告,结果被上上任的知县大人先打五十大板。   理由说是状告上级,门口的两块石头上刻着呢,越诉仗五十,诬告加三等。   问那名汉子:“你还告吗?”   那名汉子说,告。   汉子被打后,口吐鲜血就趴在眼下这官衙里陈述详情,听的他们这些围观百姓至今记忆犹新,气愤不已。   就在他们期待着上上任知县,能让那名汉子豁出被打死也要个说法给予公道时,十日后,县衙忽然贴出告示。   大致意思不了了之,说是那名汉子身体不行,五十大板后已病死在羁候所。原告已死,此案已结。   他们小老百姓,不知晓是不是真的病死,但是打那之后就知晓,能不告状就不告状。   那知县老爷,他不是青天。   所以说,万家老大那手下的差役都敢如此为非作歹,更不用说万家人了。   万老大的小妾听说都海了去。   此时,堂下,外面的围观百姓越来越多,站的是里三层外三层。   有王忠玉敲锣挨条街通告的原因。   王忠玉是听宋福生升堂前嘱咐的。   他说,知县口谕,审案,每家壮汉都要去旁听。   更有百姓们奔走相告的原因。   大家伙当然要来啦。   百姓们就想亲眼看看,这名年轻知县到底是不是青天大老爷,到底敢不敢办万家。   与此同时,堂下的抢劫犯们还在纷纷像人证般阐述着,告知被大人正法的两位领头私下与他们讲过,万家不好找上门要保护费,万家还想要点脸还想要点钱,就想出这一招。   让他们在大树坡两面县衙都不好管辖的地方收银钱。   这样的话,即使外地客商吃了哑巴亏也没办法,外地人耽搁不起。   然后,所抢一半银钱都要给予万家,再去掉头领的钱,实际上到不了他们手里几个银钱。   说他们是抢劫犯,不如说他们是打手。   如若大人非说他们是强盗,那他们也是胁从犯,重办要先重办万禀义。   而这些话,百姓们不知,全是福生示意富贵在押这些人时提点过的。   富贵告诉这些没文化的,本朝律令,虽不随便判斩刑。   (正打仗,新皇登基,一切都在新建。在皇上眼中,人命是财富,送犯人去种地,去前线当炮灰,去永远当挑夫也不轻易判砍头)   但是对强盗犯是很严格的,有分档。   群盗中的主犯,律令规定,流刑,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家乡。且依率禁锢,禁的可不仅指流放者,还有被流放的家人,禁九族以内,子孙三代不准为官。   三代啊。   对古代人来讲,宁可自己立即被砍头都不想子子孙孙没个希望。   所以堂下的这些人,当然要争取做胁从犯啦。别说万禀义真是他们的幕后老大,就算不是,他们眼下也要死咬,争取被宽大处理。   哪怕最后被判流刑,哪怕这辈子当犯人死在外面了,也别加最后那条禁锢子孙三代。   这些人被暂时带下去。   换新的人证跪在堂下。   两位死去抢劫犯的妻子,两名妇人哭着说,“大人,他再千该万死,但他是受万大人的挑唆啊,他是给万大人干活。”   另一个妇人也作证,说是万大人去她家里吃过酒,收下夫君劫道的银钱,她亲眼看见过。   这俩可是当娘的,没空悲伤夫君的死,要先保住不能将主犯的帽子扣在死去的夫君头上,这样才能不坑了自个的孩儿。   宋福生惊堂木响,“万禀义就万禀义,他不是万大人了。”   他要还是官吏的身份,你们这些人都要先挨五十大板。   围观的百姓们,再次对新知县惊叹。   鱼肉百姓多年的万老大,说撤就撤啦?   或许,他们可以对新知县有些期待。   县丞一愣。   堂下的秦主簿却反应迅速,立马开始书写撤掉万禀义巡检的文书。   目前,本朝各县的巡检在宋福生眼中就是个聘用制,相当于县里民兵队队长。   只不过这队长都是地头蛇,又不像做官的有升有降几年就会被调走,所以长此以往,有的县令居然支使不动坐地炮。   哼,可惜摊上了他宋福生。   坐地炮咋了。   老子用地雷给你轰开。   “押万禀义。”原告审完审被告。   在衙役们去羁候所带万老大时,宋福生从官袖里抿出一张字条。   只看,字条上是宋茯苓的笔迹。   上面写有本朝律令的许多罪名。   总之,凡是宋茯苓认为爹等会儿会用到的,她都给写上。   茯苓也不想干这活,但没招,她爹不翻书。   另外,宋茯苓还写有一条仨叹号的提醒:   请注意,刑讯逼供是合法的,合法的用刑工具:竹板,夹棍,鞭笞。   宋福生用手指敲敲桌子:唔,夹棍不错。 第七百六十四章 我太难了(两章合一)   “堂下何人。”   哼,明知故问。   万禀义在心里冷哼,且在心里掐算着时间,估计家人快到。   他就不信邪了,这位新县令能在他手里掀出花来。   他万家,是姓宋的想扣屎盆子就能扣住的?   没有他的口供,别以为他不知晓,任何案情没有人犯供认画押都不能被随意定罪。   否则,呵,那姓宋的乌纱帽不保,还会被他反扣一个栽赃陷害。   而拿不下他的口供,当关不住他之时,等他出去的,非让那姓宋的好看。   不,是要让那姓宋的一家好看。   他万禀义发誓,必让堂上那个人断子绝孙。   万禀义心中的怒火压都压不住,气急到差些头顶冒烟。   之前,嘴里塞着又臭又脏的破布,又被游街。   他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羞辱。   吕县丞忽然插话道:“万禀义,大人在问你话,速速回答。如若再不回,当以藐视公堂论处。会什么都不论,先打板子。”   宋福生瞟了眼吕县丞。   吕县丞拱手向宋福生道:“大人,属下是觉得尽快审案为好。”   宋福生不置可否。   只觉有点意思。   说这俩人没有点利益纠葛谁信呐,用你提醒?你提醒完还画蛇添足的解释一番。   “堂下,万禀义。”万禀义经吕县丞提醒后,才不得不压下火回道。   宋福生眯眼望着堂下跪着的人。   那发型已经乱了,那巡检的官衣已经皱了。   心想:你是不是恨不得将我项上人头拧掉?   “万禀义,本官上任途中,在大树坡遇劫,抓获强盗若干。经审讯,供出你为幕后指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你是要指使他们谋害朝廷命官?”   “嗤,我谋害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可值得让我谋害的。我和你今日在十里亭外是第一次得见。不是我说你,大人,硬扣罪名不是你这么扣的。”   “放肆。”秦主簿又忽然跳出来打岔。   打岔完,发现万禀义再瞪他,秦主簿竟不敢对视。   又碍于这么多百姓在看,怕丢了面子。   秦主簿只能看向堂上的宋福生拱手道:“大人,属下认为他是真放肆。”   那是什么态度嘛,收拾他。让他这些年不正眼瞧人,他连好处都不屑给属下。   宋福生摆手制止,别打乱他的节奏。   他眼下确实是能扣哪个罪名就扣哪个,不快速拿下口供,各方面人士就会出动。   即使万禀义摆脱不掉嫌疑,也会逼迫他先放人,理由是证据不足。   放出去的人,还好往回逮吗?   而眼下的证据,实话说,确实有些不足。   全是那些抢劫犯以及抢劫犯家属的口供。   那些抢劫犯,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人与万禀义有过直接接触,有接触的是那俩死人,所以这些人的口供通通是:“听头儿讲。”   那两位已死的劫犯家属呢,指证也不过是:“曾亲眼见到来家吃饭,看过夫君几次给钱。”   也就是说,没有万禀义的收条,没有证据证明万禀义作为主犯在指挥这些劫匪为非作歹,这些都不是关键定罪的证据。   而古代这里,经闺女翻律例书籍在路上与他分析过,要么就有直接有力的证明,像是收条字据类。   宋福生当时就知:很难。   古代这里识字写字的人少,那万禀义有没有文化都两说,就更不用提那位抢劫犯头领了。那俩死人指定不会写字,会写谁去抢劫?当账房先生好不好。   基本上都是直接给银钱。   让四壮去万家偷账本,估计会白忙。   闺女又说,没有直接证据,只凭那些人看到或听说万禀义如何如何,根据律例,那要是想给万禀义定罪只剩下一条,罪犯的口供。   口供在这里极其重要。   想必也是古代刑讯逼供是合法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没有被告人供认不讳,拿不下万禀义本人口供,又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要是硬羁押万禀义,闺女说的对,就等于是将他宋福生的小辫子递到万家手里。   万家不是普通人家。   众所周知,万家是能顺着关系告官员诬判的,甚至,黄龙府的官员为了跪舔柳将军都会主动插手问责。   咱别才来,再被对方反咬一口,打道回府。   白玩。   那咋办?   万禀义又不是缺心眼,他能别人说啥就认下吗?   所以,宋福生的心里,眼下只剩下一招,就是将所有的帽子趁乱都向万禀义头上扣,都试试,看看能认下哪个就认下哪个。   只要认下一个,哪怕不是什么刑罚极重的恶罪名也行。   这样才能合理合法的长长久久羁押万禀义,并且还不会被任何上级和其他官员抓住自己小辫子。   谁来命令也不好使,认罪了。   至于觉得罪名太轻,只要扣下人就中,换现代的话说,可以从长计议,先羁押着,再补充侦查。   宋福生瞟眼吕县丞,又瞟眼秦主簿。   节奏很重要,没看下面那位一口一句我我的,连句回大人也不说,他都没有吱声嘛。   “万禀义,本官问你,那些指证你的人,你认得吗?”   “我不认得。”   “你确定?”   “我……”   宋福生没给万禀义再回话的机会:“带人证。”   死了劫匪婆娘重新来到公堂之下跪下:   “大人,民妇真见过万禀义,就年前他还来与我家收钱。   当时,民妇的夫君还特意让民妇准备了下酒菜,说万巡检吃不吃酒是一码事,要准备的、   民妇家里的一位婆子和两名烧火丫头当日也都有见过万巡检出现在家中,大人不信可以叫来审问。   对了,还有邻居关娘子也见着了,她恰好来家给民妇送鞋样子。其实,不止关娘子,附近的邻居也都心知肚明民夫的夫君与万巡检走得近。”   宋福生重新问道:“万禀义,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吗?要本官这就命人带来新人证当堂对峙?”   万禀义脸色通红,气急道:   “好,就算我认识,我只认识那一个。我认识,我就派他们去干劫你之事啦?再者说,我要是让他们去劫你,真谋害朝廷命官,不是该我给他们银钱,让他们去给我办事然后办你?刚才这娘们说什么,你没有听见?”   吕县丞忽然闭了下眼,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蠢货。   果不其然,宋福生眼冒精光道:“好,承认收银钱了,你受财枉法?”   “谁枉法?不是在说我谋害你的案情?我在告诉你,她的供词更能证明我没有。你从见到我,就扣我屎帽子说我要杀朝廷命官。”   宋福生站起身,“不,本官在问你银钱,你受财了,堂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记下。”   “我……”万禀义本能的看向吕县丞。   而此时吕县丞不得不将这一条亲口承认的口供记下。   万禀义没有及时得到提醒,只能气急败坏喘着粗气道:“我没枉法!”   “那你就是受财不枉法罪。”   吕县丞硬着头皮,再次打岔。   这次发声,吕县丞心知会搭上自己至少三年毫无作为,至少三年要受宋福生牵制,要低头的,这属于小辫子。   但是两相对比利害,也要先保这蠢货:“大人,属下不才,受财不枉法是指求对方办事,给了对方财务,而对方属于收钱扔回合理办事,是这样吧?”   给宋福生气笑了,你这是在请教我,还是在明晃晃提醒他。   瞧你这用心良苦的样,将律例例的弯弯绕绕恨不得掰开揉碎告知堂下那没文化的蠢货,公然包庇。   果然,万禀义立马嚷嚷着:“那潘老三求不到我办事,你可以随便去查,我作为巡检,办什么事能和他有关系?潘老三算个屁,我受他银钱就是受财不枉法了?”   其实,直到此刻,万禀义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宋福生为何开口闭口说他主谋的事是要谋害朝廷命官。   当然了,之前审讯抢劫就是抢劫,劫匪范围并不限于朝廷命官这事,他在羁候所被关着也不能清楚。还以为在掰扯朝廷命官的事。就这么入了套。   宋福生从堂上走了下来,站在县丞面前,愣是给吕县丞瞅的不敢抬头,他像是在教人家似的说道:“是啊,没有求办事,县丞学问极好,不仅通四书五经,而且还通律例法典,那你可知,不求官吏办事,但官吏收了百姓银钱,有个罪名叫受所监临罪吗?噢,想必以县丞的学问,又钻空子会回本官,不在管辖范围内,就构不成,那本官告诉你,告诉这堂上所有人。”   宋福生转回身,眼神看向外面的围观百姓:“不在管辖范围内,他万禀义的罪名就是坐赃。他今日无论如何也出去这衙门的大门,本官扣定了,必办他!”   “好。”外面的百姓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嗓子。   刚刚听的云山雾罩都以为要完了。   没想到青天大老爷几句话就变成了那万老大蹲大狱是蹲定了。   百姓们再次叫好。   因为宋福生在路过万禀义时轻飘飘说,“藐视公堂,上夹板。”   官吏们不敢耽误,再不是在十里亭外原地不动的样子。   万禀义这时才有些慌:“你们敢。”   宋福生惊堂木一拍:“上!”   没一会儿,万禀义十根手指就血呼啦一片,就这,施刑的衙役还算留了劲儿,心里抱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心思。   万禀义疼的在喊,百姓们在外面呸,早就应该让他受罚,万家盘踞会宁太多年。   更有好些商户偷偷摸摸攥拳咬牙,听万禀义疼的吱哇乱叫,感觉心里那口郁气慢慢消散。   更有年纪大的老者激动着说,看出来啦,来了新的青天大老爷,这天呐,它好像都亮了。   夹板上完,宋福生没解气。   百姓们越是叫好的欢畅,他越是来劲。   这万禀义都要成公敌了,那就好好折磨他,当狂欢。   “去,将外面那两位巡检叫进来。”   两位巡检都不忍直视他们的头儿,脸色很难看,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   “来,本官命你们俩扇他。罪名是这位罪犯与本官自称我我我的,如此不会回话,扇到他干脆就不要回话为止。”   “大人?”   “大人!”   “怎么,又要违令不从,还是他受所监临这事儿,你们也参与了,怕他咬出你们?”   两位巡检当即跪地,“大人,属下冤枉,请大人明察秋毫。”   宋福生说,我这不是在明察呢嘛,你俩先动手吧。   其中一名巡检回身看向满手是血的万禀义,万禀义此时有些要疼昏过去了,他一咬牙:“啊!”啪的就是一个嘴巴。   另一名巡检也不敢耽误,新知县说的多明白,就明晃晃的威胁他们。就没见过这样的官员,太无耻。   而他们又没有办法,再仗义,也要先保自己,只能转回身也对万禀义的脸左右开弓,扇倒万禀义后,再给拎着头发拉起来重新扇。   秦主簿看万禀义那惨样,又瞟眼对面吕县丞发白的脸,差些笑出声。   自认为自己很干净,不怕查,不怕万家咬。   小心翼翼的趁乱上前,在宋福生耳边出谋划策道:“大人,趁着罪犯神志不清,不及时画押吗?依属下之见,最好趁此定下受财数额,别回头他只承认小数目。”   宋福生上下扫这人一眼,瞧你这小人样。   “本官不能趁神志不清乱定,那成了什么。”   恩?   秦主簿万万没想到宋福生这时候又摆出清官的架势,心想:你觉得你像清官吗?   你一来就骗人,先说万禀义是要杀人,又说要劫你。   很明显,你就是在给他下套。这时候又一身正气了是不是晚了些。   宋福生看出秦主簿认为他虚伪了。   不,别误会,本官是表里如一的。   宋福生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要屈打成招,朝廷命官要以理服人。有些时候查账就好,万家账本上去掉合理的收入,剩下的不就是万禀义受财的吗?”   秦主簿惊愕的瞪着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新知县做人太狠了,这事太刺激,他喜欢。   艰难的咽了咽吐沫,秦主簿拱手言笑:“还是大人深谋远虑,属下多嘴了,属下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话还热乎着,外面的百姓刚自发的跪下拜宋福生,这算是会宁百姓们迟到的欢迎。   终于迎来为民做主的好官。   万家老二老三带着四百多名家丁,以及酒楼、赌场、妓院的手下们来啦。   百姓们吓的四散。   秦主簿站的离宋福生很远,一副怕报复宋福生牵连到自己的模样。 第七百六十五章 本官的后盾是老百姓   这大县衙,真阔气,占地面积老大了。   马老太和王婆子站在后院园子里,喜滋滋的研究将花拔掉,要沤粪,种些什么菜,就听见前院衙门处传来嘈乱声。   马老太脸上的笑容消失:“什么动静。”   在屋里收拾行李的钱佩英,手里拎着衣服挂也出来问道:“那是什么声,去个人,看看前面是不是出事啦?”   宋茯苓从另一个屋子出来,站在屋门口侧着耳朵听动静,皱眉说:“没事儿,娘,可能是万家集结人手在聚众闹事呢。”   “啊?那还没事儿?你这孩子心咋那么大,万家能集结多少人,咱心里可没底儿,那是坐地炮啊。你快去,让你哥赶去前院,他死心眼,这里不用他了,护好你爹就行。”   宋茯苓边摆手示意钱佩英稍安勿躁,边说着:   集结多少人也没用,咱们家人,一个能抵十。   打掉万家打头的,剩下都是混在里面滥竽充数的。   就不信了,万家至多带千人呗,干掉一百人不就得了,娘慌什么,闹事的队伍就散花子。   这个结论,宋茯苓可不是瞎说。   她是根据二战后有好几个国家统计的结论得出。   二战过后统计,在双方实力火拼时,能有多少人实心实意向前冲,答案是百分之十。   所以宋茯苓并不觉得有危险。   因为他们一家来到古代,九族们有过几次实战经验。   虽然她没有亲自参与其中,但是就凭她爹靠着小小的地雷,连个大炮都没有,就几次带领九族冲过人数极多的战火区,更是说明当初的敌军大部分的人是混在里面的,遇到危险就撤。证明了二战的结论。   而咱们九族的人,也并不是身手有多厉害。   他们能一次次遇事不怕事,是他们家人心齐,里面没有一个是混在队伍里滥竽充数的,不存在百分之十的人敢用于冲锋。   他们是百分之百,会遇到危险,怒发冲冠齐上阵。   宋茯苓赶去前院,那几步路走的,看的钱佩英这个着急。   这可真是遇到大事有静气。   宋茯苓:我当然要有静气了,刚穿越来那阵,我都慌张了,那时很丢范儿的。   在宋茯苓扯着四壮去前院时,宋阿爷正指挥道:“丫头们,小子们,都给我上墙头,箭弩准备好了。前院咋样咱不管,但咱后院,要是有人胆敢跑后院门闹事,见到一个就给我射倒一个。”   马老太也小跑过来说:“对!”   院子里的孩子们,包括米寿在内,就像是要抢糖吃似的,抄起自己的小箭,背好箭羽袋就嗖嗖嗖接二连三趴梯子。   王婆子说,擦他奶奶个腿的,我大饭勺呢,看我铁饭勺削不死他。   九族人,主要是很生气。   他们当宝儿一样捧在手心里的福生,在十里亭外,指挥不动那些衙役,那尴尬的一幕,坐在车上的这些家人瞧着都心疼。   人家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他们家福生到了这里,是一个实心实意的帮手也没有。   眼下,在前院判个案子,那姓万的错了就是错了,还敢围攻县衙,这可是皇上给朝廷命官设立的家。   太欺负人,这是有多不怕福生这个朝廷命官。   得多不拿咱当回事。   让王婆子心里最委屈的是,俺福生又不是要来你们这里搂钱的,费劲巴力的赶来,是想要造福一方的,想做点好事咋就这么难。   不要委屈,王婆子。   因为前院正发生震撼人心的一幕。   在宋福生支使不动,分散在县城五百多人的三队巡检差役时;   在宋福生也不能马上就派人去黄龙府,申请守备大人派兵前来时;   在宋福生眼睁睁的看着,留守在县衙的官吏们,根本不会实心实意护卫官邸时;   他对百姓们说:   我宋福生,以头上乌纱帽作保,凡是参与制止暴动的百姓,今日打死他们无罪,并每人来官衙领五百钱。   活捉暴动份子的汉子,凡家世清白,身无残疾,本官破格录取他为卒吏。   宋福生先告诉大伙,今儿咋打都没事儿。   再告诉县衙决不让你们白忙,给钱,弄好了还给发铁饭碗。   那你是不是佼佼者?   你想没想过一大家子几十口中,连个有本事的人都没有,全是农民。   想不想突破重围,穿上差役服,端上那按月领钱,不用靠天吃饭的碗?   机会就摆在你们眼前。   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敢不敢为头顶这片天与本官共进退。   宋福生一身官服望着百姓们。   围观的人群被他们的新知县看着,不再向后退了,并且有位壮实的小伙子,折下道边的树枝子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小伙子是第一个敢走出来的年轻人,一脸无畏。   他直觉这位年轻的青天大老爷,长的丰神俊逸,一身正气,敢才来到会宁就五花大绑万老大,应是不骗人。   只要他今日敢打。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十个来自咱百姓队伍里的小伙子,还有啥都不拿,打算赤手空拳也相信自己能打得过的。   没数了。   数不过来人头。   连岁数大的中年男人们也跟了上来。   这些汉子们决定迈出第一步时,或许是为了那铁饭碗,或许是在心里掂掇过那五百钱,五百钱啊,看个升堂热闹参与进来白得,能给家里的孩儿扯块布做新衣。   但是当真正迈出来了。   他们跟在甩着头发的宋富贵身后,跟在横着膀子走路的独眼龙宋福寿身后,跟在暗搓搓阴笑手中拎着斧头的王忠玉身后时,已经完全忘记那些好处。   他们热血上头。   谁愿意被欺压。   谁愿意见到万家那些人躲着走,很怕莫名其妙被看不顺眼就挨踢。   谁愿意扯块布、买块糖,连声卖的太贵的话都不敢说。   谁愿意好不容易来了位敢为百姓出头的知县,再被他们冷了心,换一位像以前那些糊涂虫的父母官,那他们每年赋税徭役,再被那些贪官拨下一层层皮就没个活啦。   风在吼,百姓们在叫。   岁数大的老爷子们喊道:小子们,打他们,青天大老爷说啦,不犯法。咱们会宁,为子子孙孙也要从此有王法。   这些叫嚷的鼓励声,更使得从百姓队伍中走出的小子们浑身是劲儿。   保卫官衙。   保卫敢为民做主的知县大人。   保卫家乡。   保卫我们头顶这片正义的天。   杀。   宋富贵带着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冲向万家仆从的队伍中。   你们不过来,我们还不放过你们呐。   宋茯苓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爹压根没用雷,正一身官服站在百姓们前面,不躲,不退。   底气很足,因为父亲的后盾是老百姓。   好多年轻的汉子们,在追着万家奴仆打。   在和万家奴仆撕吧抢夺手中的木棒。   在按倒万家奴仆们挥着拳头吼着:你们欺人太甚。 第七百六十六章 风起云涌(二更)   吕县丞满脸是汗,望向远处撕打成一片的场面。   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捡起路边的石子和树枝子,利用手边的一切当武器。   还有脱下鞋的,向试图逃跑的万家奴仆身上扔。   没一会儿就三五个人共同逮住一个猛揍。   看起来人头都不够分了。   有看到情况不好,及时向新知县投诚的捕头和留守衙役们,正在向万家奴仆挥动武器。   还有新知县带来的所谓家人。   那几名汉子就不怕错手杀了人嘛?   是啊,他们好似不怕。   大树坡下,已经杀了两人不是吗。   吕县丞眼睁睁看到王忠玉一斧头下去就直奔人头,下手那叫一个狠。   吓得他当即就闭眼,都不敢看那斧头到底落没落下,只知过会他再睁眼望过去,地上已经躺下好几名吱哇乱叫身上有血的人。   吕县丞也有偷偷观察新知县的表情。   就发现宋福生看着远处混战到一起,顷刻间啊,就躺下几十上百名身上有血的人,居然连眼都不眨一下。   宋福生越这样,吕县丞内心越害怕。   完了,彻底闹大。   上千的人,在县衙前街共同群殴,压都压不住,过后黄空府会立马就知晓消息。   按理,守备大人的副手是上上任会宁知县的儿子,那位能有今日,用了万家不少孝敬银两,他应该觉得今日这事传到黄龙府会对宋福生不利。包括府尹大人冲柳将军,也会问责宋福生。   可是,吕县丞就是觉得好像收拾不了宋福生。   别问他为什么,是一种直觉。   那直觉来自于宋福生站在那里,不惧任何事的底气。   吕县丞甚至觉得,即使是黄龙府的府尹要是敢随意问责宋福生,别看咱们这位新知县不过官居六品,竟给他一种第六感,他的这位新同僚,靠科举上来的进士及第出身,到时就敢捅破天。   所以说,吕县丞不看好万家了。   他很后悔没有像县尉一样干脆请病假,不露面好了。   他额头不停冒汗,在心里不停揣摩着,怎么给自己从万家那旋涡里摘出来。回头将这难过的一日度过去,到了家,就将可能会成为他和万家走动极近的证据处理喽。   在吕县丞脸色很难看时,秦主薄可是当着百姓面前,当着宋福生的面在眼圈通红落泪。   秦主簿在声泪俱下说:   “大人,属下是激动的,属下为官多年,从没有看到如此官民一心的场景,属下失态了。   但请求您允许属下失态。   因为属下只要一想到今日上任的如果不是一身正气的您,这会宁县衙将会是什么样。   属下又想到您今日才来啊,既荣幸与您能共事,又很痛恨自己无能,让您刚到几个时辰就要收拾一摊烂摊子……”   宋福生看到富贵他们已经开始往回带人了,摆摆手制止秦主簿别再说,也是实在听不下去耳了,“老秦。”   “恩?”   老秦是什么鬼。   难道又一次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当听完宋福生的命令,秦主簿笑了,老秦好,这名好,说明大人不拿他当外人啦。   “大人,属下这就去办,亲自去收拾牢房。”   秦主簿一撩官服,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疲惫的精神,谁也不能阻挡他奔前程,大步流星向官衙里走。   大人,您等着,看我老秦都给您办的妥妥的。   一,给牢房里现羁押的人犯塞一塞,挤一挤,非得倒出能塞下万家一众闹市奴仆的监牢。   二,让厨吏们给咱老百姓熬米汤,官衙给不起粘稠的粥也喝点汤,咱不能让百姓白忙。   三,这就让各账房准备好,大人,只要您一声令下,咱点灯熬油也要给万家的帐母审的明明白白的。   对了,大人,过后属下得提醒您啊,要罚那万家银两。就算他们稍后说出花儿来,假使说他们是自己来的,也要先扣给万家监管奴仆不当的帽子。   仆从出错,罚主子银两,这天经地义。   还要从万家合法的账目里扣除。   四,老秦我安排完这些,就将办事桌子抬到县衙门口,摆上笔墨纸砚,一边让百姓们在旁喝口米汤,一边将今日的好小伙子们登记造册。   绝不会漏掉任何一个好样的。   我老秦算是看出来了,大人,您要尽快有自己放心的队伍,总不能出事就招呼百姓们上吧,有些时候,现招呼来不及,咱必须要有好使唤的队伍。   更不会瞎分发五百钱。   没帮忙的想混钱?没门。大人,到时你就知晓我老秦是火眼金睛了。   一队队被制服的暴乱份子被带回。   “要立即就审吗,大人,我这就去安排,”吕县丞一改之前,积极道。   要是审,他这就去安排。   人数太多。   公堂下,一场下来,至多能审几十人,因为还要有大量衙役控制着这些人。   并且吕县丞也看出来了,宋福生不是向后托事的性格,瞧那样,当日的事必须当日办,所以他认为宋福生会在今日将这些人全部解决。   但他猜错了。   宋福生说,还用审吗?这不就是冲击衙门罪吗?   这么多人看着,他们是一群有组织的策划、指挥,试图强行侵入官衙,试图对官衙打砸抢,试图用暴力威胁本官公正判案,使官衙无法进行审案,造成严重损失,性质及其恶劣。   直接就烙字吧,首要份子,十年徭役,为官衙干活。其他人三至十年,具体怎么办,吕县丞怎么把握吧,将每人的情况和量刑结果写份资料,本官明早看。   宋福生没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他也不能一下子打杀几百人,那恶罪的,皇上都不让轻易斩。更舍不得将这几百名壮汉劳力流放到柳将军的地界。   主要是他们会宁县离流放地太近了,那也不是惩罚啊?还不如在他这里“有期徒刑”,给口稀饭白干活,啥时候累死啥时候算。   宋福生一声令下,下面的人就要跑断腿。   如此多的罪犯,吕县丞审一宿也不够用,更何况还需要写材料。   不过,吕县丞应了,并且打算公正的办理,像是万老大的两个弟弟,绝对是按照主犯那一档。   宋福生一边对百姓们,对那些热血的小伙子们笑着挥挥手,一边忽然想起一事,又嘱咐吕县丞道:   “对了,这些人从七日后开始计算。这七日里,对外就说在审,所以不供饭。贴出告示,罪犯家属每日要交十两银钱,不交,那没办法,那就饿着吧,咱们官衙的米都给刚才帮忙的百姓吃了。还有罚银,三百两。吕县丞?”   “属下在听。”   “交了三百两白银的,你在审理时就酌情给降个一两年,这叫认错态度好嘛。咱们为官的,都要有所考虑。”   吕县丞拱手,明白了,算是看出来真狠啊,抓了人还要刮下一大层皮。   看来会宁县衙眼看着就要富起来。   秦主簿追着宋富贵几人:“兄弟,拿着拿着,都有五百钱,凭什么咱不收啊,应得的。”   宋富贵用皮套扎着头发,心想:你整这出干啥,老子当然要啦。   这里插播一句,富贵为何要打架散开头发,因为他怕对方又一刀给他辫子削掉,到时他又得梳波波头。他这一头秀发,眼下是宝贝。   宋福寿就将银钱一把抢了过来。   秦主簿:“……”唉,你们这是干啥,我为了谁呀。我这不是为说给百姓们听,大声嚷嚷几句你们不要钱,才能显出你们是真正的好汉。   咋这么不配合呢。   县衙后院。   人呢?   完事儿啦?   骑在墙头的孩子们看向指挥官马老太。   马老太说,瞅么,快下来,咱家东西还没拾掇完,去干活。   更给宋阿爷气坏。   老爷子望着咕嘟嘟冒泡的石灰水,本来还想着,敢到后门闹事,就用这石灰水烫死那些龟孙,结果白忙。   “米寿啊,你去给太爷爷跑趟腿,去找你姐,问问这石灰水有没有招再变回石灰。”白瞎了。   ……   当日刚过傍晚,宋福生正和家人们吃上车饺子下车面的面条呢,笑呵呵的说着话,黄龙府尹大人就收到了会宁县的全部消息。   与此同时,万家快马加鞭也将消息送到了将军府的九姨娘手中。   九姨娘气的浑身颤抖,她大哥二哥三哥全被那个芝麻县令给逮了进去? 第七百六十七章 你总是及时出现,温暖心间(两章多合一)   黄龙府陶大人,闭着眼睛坐在太师椅上。   他两手十字交叉,置于胖胖的肚子上,手指来回动着。   只看,陶大人总是闭眼沉思一会儿,才会再问上一句。   “上千人交手?”   “是,老爷,可想而知,场面一时难以控制。”   “唔,那死了几个人?死伤的是百姓还是万家那面的人?”   两者的处理结果,是不一样的。   死无辜百姓,无论如何,他作为上级,都要出面且立即训责处分宋福生。甭管宋福生的初衷是什么。   要是万家的嘛……   “没有,只有受伤的。   听说,凡是百姓在打斗中,受些擦碰小伤的,会宁县衙会给予银钱补偿,还让郎中给医治。   万家那面的,郎中医治是要算银钱的,都算在了那些闹事人的头上。   另外,老爷,听说会宁县衙,也不打算给那些被抓捕之人供饭,需要他们的家人到县衙交银两,十两羁押餐伙费。”   “如若不交呢。”   “据说,那就饿着。”   “呵,好一个饿着,就不怕饿出大事。”   回话之人给他家府尹老爷分析道:   “这位新知县应是在博弈,亲人总是不忍心的,再多的银两也会交。拿准了和万家沾边的那些人鱼龙混杂,混迹多年应是有些存项。想必他的目的不是为饿死一两个震慑给人看,而是为银两。”   这分析说完,陶府尹心里是怎么琢磨宋福生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在闭着眼睛。   或许会觉得会宁县新知县小家子气,难怪是穷苦出身,要不然怎么会连官衙的脸面也不顾,处处惦记缴获银钱呢。   或许会认为,宋福生缴获是为了丰盈自己荷包。你怎才到就贪呢,还十两、三百两分几个档的贪。倒要看看你这银钱最后归到了哪处。   也或许会认为,苦了这位新知县。   自从户部发文让各级要节省公共支出,取消许多以前可以上报减免的费用后,说实话,各级衙门要是想做些事,都很难。   一文钱能憋倒英雄汉,也能憋倒他们这些父母官啊。   瞧瞧,看样会宁县衙明面上的账目,已经没有什么公共支出的银两了,手下这位新知县,才上任就要想办法尽快解决。   “那万家,已派人去将军府啦?”   “应是去了,眼下也应是得了信儿。”   “刘大人知晓吗?”刘大人是黄龙府守备。   “听说,快马加鞭赶去了将军府,想必是为及时探听将军的意思。”   “呵。”   府尹陶大人笑了下。   刘大人你为守备,应受本官指挥,本官却自从就任黄龙府尹以来,从未支使动你,只见你总是向将军请示。   怎么?   这回,会宁县衙被聚众围攻,你不带兵去支援,却屁颠颠跑到将军府听令,是想听令后,带兵去护卫万家那一众凶徒,然后打压保卫朝廷官衙的百姓?   好啊,如若你真敢如此,那也别怪本官会借此机会抓住你小辫子闹大。   守备啊,是时候该换了。   隔一会儿问一句,陶府尹将该问的问完,他才睁开眼。   一边喝着茶,一边踱步到书桌前,看向那封来自京城哥哥的信件。   信的内容,早就熟背于心里。   天子门生分很多种。   一种是老百姓眼中认为的,凡是进士及第就都是天子的门生。   这也已经成为外面,大家认可的情况。   但圣上打破了这个墨守成规的规矩。   如若,圣上的心里将这些进士及第都当作是门生,为何单单只亲口提这位新知县?   兄长说,当时圣旨上溢美之词极多,殿试考卷也出自这位圣上门生之手,只是圣上并没有诏见。   兄长还说,此人和陆家有些渊源,希望他做到心中有数。望他万万区分于其他知县。   陆家。   二品柳将军。   这俩也有渊源啊。   就是不清楚,柳将军知不知晓,这位才上任就敢闹出大动静的宋知县与陆家有渊源这事儿。   陶府尹皱眉。   而万家出来的九姨娘,听说柳将军还对她极其宠爱有加。这都几年了,还宠爱着。可见一斑。   “这几日天气时冷时热,我老毛病又犯了。”   “老爷,属下这就去给您寻郎中。”   “不,你跑一趟,去官衙寻张医官。他上回给我瞧的挺好。”   ——   此时,将军府。   万姨娘等啊等,盼啊盼,掐算着有多少时日未得见将军,轮也该轮到她了吧。   她有十万火急的事。   所以说,这位万九姨娘,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极为受宠。   只是打她之后吧,这将军府再没有进过新人罢了。   外面就传,将军好似收心。   而大家却忽略了,纳她之后第二年,将军在纳了好些位小妾后,夫人来了。   先不说那些,万九姨娘终于给柳将军盼进了院子。   也谢天谢地,今晚将军是由她伺候。   “将军,将军啊!”   万姨娘噗通跪地,哭的直打嗝。   以前将军就说过,最烦女人梨花带雨的哭样,那一看就不是真伤心,假的很。   那不是诉委屈,那是撒娇。   要是撒娇,请好好撒。   那真想诉委屈,怎么做才不惹将军烦?   柳将军说了:   真伤心要鼻涕眼泪一起流,那才叫率真。   或是被气到没有泪,浑身抖着,却嘴皮子很利,什么狠说什么,那才叫够味儿。   这一套审美观说出,也就使得将军府的小妾们凡是哭诉,就能哭到要抽过去。   不过,今日,万姨娘也是真伤心。   “这是怎的啦?”柳将军笑呵呵的坐下,往嘴里扔了一颗果脯。   小九小厨房里做的果脯还是挺好吃的。   万姨娘用帕子擦着鼻涕,哭的颧骨通红说:   “是想您了,妾日思夜思的盼着,但实话说,妾眼下更盼着您来给做主。妾被气的浑身抖,您看出没有?简直欺人太甚,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敢才到任,就向妾的哥哥头上扔污名。”   恩?新知县,会宁的,好像就那里来了一个不吧。   “你万家又做了什么,说来听听看。”柳将军依旧不当回事的吃着桃干。   他来这里是放松的。   他问这个,也像是在问八卦似的。   但挡不住万姨娘更会说。   万姨娘说,宋福生被劫道,没有面子,也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将这把火烧她哥哥头上去。   为什么,因为拿下她哥哥能立威啊,比抓一百个人都好使。   而事实上,她哥哥和强盗有关联,被抓住小辫子借题发挥,只是认识那个抢劫中的一人,就被诬判是幕后指使。   “将军,您是知晓的,会宁县那地界,不识得妾哥哥的人,才奇怪吧?   将军,有人好心提醒过,是妾的亲哥,妾是将军您的人。   让那新知县不能按头就扣污名。   也有人伸张正义说了,不能是知县就一手遮天。   给他分析过的,说人家万家是能找到为自己做主的人,万家是能与镇守将军说得上话的。   那位新知县却说,将军,您有没有在听呀!   他说,谁也不好使,本官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还说不信邪,会宁这地界,它不归镇守将军管。   不归,还敢过来瞎指挥?   任何人,手敢伸长,他就敢将天捅破。会宁,他说的算!”   “没啦?”   “有啊,将军,然后他就报复啊。   为了做给所有人看,这回更来劲儿了。   不仅将妾的大哥不问青红皂白就上了刑,而且他作为一名知县,居然在县衙门口,公开用银钱招募打手为他卖力,说打死不算。   妾的二哥三哥带家仆们以及妾大哥的一众好友去往县衙,不过是想问问,你凭什么说用刑就用刑,没王法啦,不想让那位新知县将妾的大哥打个半死,怕出现先斩后奏的事。   就想着人手多一些,叫嚷着声大一些,让百姓们看看给那名县令施压,这样的话,人手多一些,闹大一些,那位新知县就能有所顾忌。   要不然妾的大哥,呜呜呜,将军,就要活活被打死了。   想着施压后,争取闹闹嚷嚷拖一拖,哪怕只一日别打呢,好赶来给妾送信儿,由将军出面给主持个公道。   哪怕妾的大哥真有错,也要由将军来判,而不是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就上刑的芝麻官。却没想到……”   柳将军没了放松的心情,将手里的瓜子扔回盘子里,“没想到怎么。”   “这就要说回开头,没想到那位新知县财大气粗,五百钱五百钱招募不明真相的百姓。   将军,您也知在百姓那里,五百钱很重要。   人就是这样,先为自己着想,只要给银钱,什么黑心事不干?   他就招募了许多人,上千人之多啊将军,妾的二哥三哥以及大哥的一众好友,就被按在会宁官衙那条街上打。   打的他们抱着头,连连祈求说不敢了,说这就回家还不成吗。   不行,那位知县下令非要追着打,说是打的狠打的好的,还要赏给官吏当。就可想而知,妾的二哥三哥祈求都没用了,那些为做卒吏的人,拼着命的捶打他们表现。给打个半死啊!”   万姨娘哭到跪不住了,哭倒在地上。   柳将军站起身。   吓的万姨娘以为将军烦了她要走呢,爬着过来,抱住大腿仰头哭道:   “将军,妾求您了,救救妾的大哥二哥三哥。   妾的母亲已经病倒,妾离家这么多年,母亲什么都没有求过。   每次见面都说,好好伺候将军,这是咱们万家三生有幸的事,不要争抢,让妾好好的。   这么多年过去,她这是唯一一次相求,只求将军做主,先让妾的哥哥们出来,别再被随意殴打。   那位芝麻县官,他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他自然就不知晓将军您。他真敢干出先打死再说的事儿,不是有那么句话?无知者无畏。将军?将军!”   万姨娘还使劲晃了晃柳将军的腿。   柳将军揉着脑门,来后悔了。   女人家怎么一个个这么能说。   挺简单个事,连哭带说气不喘,长篇大论,哪里说忘了还能再续上,说的他脑仁疼。   好好好。   他得先离了这头疼地。   “来人,让钟副尉去趟会宁县衙。”   万姨娘从二管事那里使了银子,打听出来,将军派出去的是钟副尉,当即心里一松,这位与她大哥甚是熟稔。   钟副尉去就好办了。   ……   会宁县的九品县尉,脚崴了,从宋福生来上任就没有露面,美其名曰形象有损,身体有恙,请了病假。   此时,闹哄哄的一日已经快接近半夜了,他才命仆从抬轿子送他来官衙。   寻思过来亲自探探风,免得仆从们一问三不知,只说县衙还在灯火通明,总有官吏里出外进。   他想来看看什么情况,趁着新知县在后院睡觉,问问同僚们怎么夜深了还没有休息。那个万家几位情况怎么样。黄龙府有没有口信或命令。   轿子离官衙百十多米远时,县尉忽然叫停,“快快快,速抬我回去,灯笼灭掉。”   远处,几十上百匹马蹄声同时传来,半夜三更,那是非常瘆人的。   让县尉觉得,好似是要抄家般。   哐哐哐,砸门声响起。   钱佩英躺在宋福生怀里先动了,推了推打呼噜的宋福生:“她爹?”   隔壁的米寿,轱辘一下坐起身,自己揉着心口,还有些没清醒,自言自语道:艾玛,吓的我心直抖。   一刻钟后,连阿爷都起来了,披着衣裳很不放心的招呼家里的汉子们,“去,都跟福生去前院。”   然后自个就要去放皇上牌匾的屋子,打算关键时刻抱出去。   黑灯瞎火的,还撞上门框。   坐车赶路,就够老爷子受的,大半夜的又被吓醒。   宋茯苓急忙去扶,“太爷爷,您没事儿吧?”   “谁呀?是胖丫啊?太爷爷都没认出,眼冒金星。”   当宋茯苓和马老太她们都赶去前院时,就看到她爹在掰扯说:“钟副尉,本官想和你细说一下详情,以便您回去向将军禀报。”   “你不用细说,我已了解。”   “你了解的可能不是实情。”   “这几人,我带走,是不是实情,不是你说的算。   对了,宋知县,听说,你招募私兵,还用卒吏的名额诱使百姓追打无辜者,本事大得很。”   万家老大老二老三被柳将军派来的人带走。   那是正规军啊,谁也不敢上前拦。   火把影影绰绰,马蹄声渐行渐远。   感觉县衙一下子就萧条了,所有人都不再出声。   正在熬夜审理案情的吕县丞,站在牢房门口。   秦主簿在心里想着:完了,他还有好吗?是他在记录那些好汉们的名字。   一股强风飘过,有几片树叶正落在宋福生官帽上。   宋茯苓微皱眉:来的那位钟副尉,还有背后大佬柳将军,在明知道她爹是天子门生的情况下(绝对明知,那是二品大将),还不当回事。   也是,柳将军才是那个最能与皇上说得上的人。还给她爹扣了污名,私募招卒吏。用钱招募。   马老太倒是不慌不忙,她觉得施展文采的时候到了。   三儿要是实在不中用,她就该给京城老姐妹长公主写信了。   唉,就她这个写字水平,看来马上就得回去写啊,今晚给米寿揪她屋睡去。一笔一划得写至少一宿。   “都瞅啥呢,三儿呀,带走就带走呗。明儿的事明儿再说,回去睡觉。”   马老太说完就走了。   引得秦主簿十分好奇伸脖子看她,这位就是知县的娘?   “老秦。”   “嗳?嗳,属下在。”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让两位牢头盯着些其他人,别以为这就有了盼头再闹事。”   “是,大人。”   宋福生打算明日亲自去趟将军府求见,求见完再说。又和吕县丞对视一眼,这才转身回到后院。   第二日一早,柳将军才打完拳回来,钟副尉正要向他禀报已将万姨娘的哥哥们带回,大管家脸上带着喜气过来禀报,“老爷,信。”   只看信上,打头就是陆畔的私章。   柳将军不可置信。   不是在前线?上回见,还是没去前线那阵,特意巡视到边境来看看他。   柳将军大笑着拿着信进了屋内。 第七百六十八章 江湖中闯名号,从来不用刀   “世叔,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这个清晨。   柳将军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练功服,看着来自陆畔写给他的信件。   “目前已占领明州,正处于养伤中。   世叔,无需牵挂,小伤而已。   目前,明州情况复杂……”   看到陆畔受伤了,柳将军使劲攥了攥拳头,怎么就不多说几句。   你可是大将军王的独苗苗,受伤怎么就不值得一提了。   与此同时。   远在明州的陆畔,正拄着拐,可见他的腿受了伤。   且不被外人知的是,陆将军身上最重的伤,来自于他吸了沼气。   要不是抢救及时,差些死在征战的那片沼泽地里。   顺子正对他说,“少爷,大骏要入土为安了,就埋在您给它选的那棵树下。”   “好。”   陆畔从小养到大的战马,大骏,牺牲了。   即将要被埋在这片异地他乡。   顺子哽咽着用铁锹给大骏添土。   不是马不马的事儿,顺子难受于陆畔心中定会难过。   少爷又少了一个陪伴。   少爷,您别难过,顺子我一定会好好活着,活到牙齿掉光也会陪着您。   “顺子爷,你咋来啦?”护卫们临时住的屋舍里,任子浩光着腚,身上围着被单,扭头问道。   “少爷说了,从即日起,你的药和他一样。喏,这是新熬的,快喝啦。”   “啊?”任子浩很意外,爬起身咧着嘴笑,接过药碗。   陆畔能被及时救出,任子浩立了大功。   任子浩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人,且速度极快,在自己吸入毒气的情况下,还能咬牙先让陆畔撤离。   所以,目前陆畔转危为安了,任子浩仍处于脸色通红、大小便失禁的状态。   而柳将军这面,也已经看完了陆畔的信。   信的后半部分,陆畔将宋福生救过他,目前世叔那里的边巡口粮也出于宋福生之手,且他陆畔,称呼宋福生为叔,寥寥几句,情况说明。   有些话,不需要过于直白,但陆畔的意思很明显。   宋叔在就任期间,希望能得到世叔柳将军的提携与配合。   不是外人。   柳将军看完信,可不是?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来人。”   “昨儿我是派谁去的会宁?”   “禀报将军,是钟副尉,他也正在外面候着。”   “叫他进来。”   “是。”   在柳将军要询问钟副尉前,柳将军十四岁的儿子跑进来打了茬问道,“父亲,听母亲说,是珉瑞哥来了信吗?”   是啊,你看看人家那将门虎子。   再瞧瞧你这弱不禁风样,我老柳是怎么生下你这个体格子的。   不过,儿不是喜爱读书吗?   哈哈哈,咱们这里来了一位极有学问的人。   “父亲说的是?”   “会宁县知县,赶明你要叫一声叔伯。   儿啊,你这叔伯可是牛气的很。   为父虽是粗人,不太懂学问里的事。但是殿试的卷子都能出于你这位叔伯的手,那肚里的墨水不得海了去啦。   就是不知晓他会不会收下你。   为父可不帮忙,你要凭自个的本事。”   听话听音,在柳将军儿子离开后。   钟副尉心里七上八上,噗通跪地,毫不挣扎就坦言道:“将军,下官该死,下官办错了一件事。”   将军让他去问训会宁知县为何私募兵卒,还花五百钱雇佣,影响之坏,说白了,是让他去调查清楚的,如若真是那样,才能带回人。   他没调查,想着干脆卖给九姨娘一个人情,过后能在伺候将军时替他美言,也是为万家不会让他白忙的好处,将人直接给带了回。   啪,啪!   营地里的训练场上,钟副尉正被军法伺候,趴在长凳子上忍受皮鞭抽打之痛。   有好些人笑嘻嘻的瞅着,小声议论着。   钟副尉将副尉的位置倒出来,他们中的一人就能爬上去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 没事儿(一更)   柳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在姨娘院子里训话。   今日,她得令后,特意将这些位姨娘全都叫了来,以儆效尤。   万九姨娘哭着就要向外冲,嘴里嚷嚷着,“妾要见夫人,凭什么想送走妾就送走妾。”   老嬷嬷扭头冷笑。   你还知晓自己只是位妾?   别说不是夫人的令,就是夫人今日真要下狠手收拾你,你也没资格见夫人。   至于凭什么,就凭你是贱妾。   “九姨娘,老奴好心提醒你,不是夫人下的令,是将军。”   另几位姨娘立即面面相觑,再没了看热闹的心。   万九姨娘被两位粗使婆子押着胳膊,摇着头,无法置信。   昨日将军还要为她做主,今日就要给她送回老家庄子里?   不是去京城新建的将军府,是老家庄子。   怎么可能只过了一夜反差之大。   这里发生了什么?   对,一定是夫人说了些什么,是夫人使了坏心。   再就是这些贱人!   万九姨娘忽然恶狠狠瞪着那些姨娘,脑中转悠着,到底是谁在背后坏她,昨夜将军是歇在谁的屋里。   “快收拾东西走吧,没空闲与你废话,老奴事多得很。”   “我不要。去了那庄子,我就再也见不到将军了,那还能有什么盼头。”万九姨娘与两位粗实婆子立即撕鲁起来。   这话又给老嬷嬷气的不轻。   这可真是没规矩。   将军夫人在老家十余年,上侍奉公婆,下教养少爷。   将军夫人都回得了老家,你一个妾怎么就回不得?   老嬷嬷说这话时,恨不得亲自上手扇打九姨娘,以及扇打那些站在一旁的所有姨娘。   就是这些小蹄子在享福。   而她的姑娘,正儿八经的大家小姐,作为将军夫人,却不得违反皇令,从怀了小少爷后,不足双十年华就一直与将军分开居住。   十多年中,将军的母亲是乡下出身。   先头几年与夫人可不是相依为命。   倒是学会大户中许多折磨人的做派,学的一知半解,夫人就要受着那乱七八糟的规矩。   是夫人一点点相陪,小少爷也从懵懂孩童长成懂事明理,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夫人年纪大了,忽然变的慈善,这才让她的姑娘过上几年好日子。   即使如今,夫人来了这里,老夫人也依然在京,在京城的将军府居住。   说好听那叫去京享福,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在外驻防将军的人质。   而这些女人呢,她们都算是哪根葱?   在她的姑娘蹉跎最好的年华时,一蹉跎就是十多年,女人家能有几年面嫩新鲜的时候,这些小蹄子守在将军身边吃香喝辣,享受荣华,给这些浪蹄子滋润坏了。   她的姑娘,小心翼翼维护将军的威名,不敢行错一步,唯恐皇上猜忌,一分别就是十多年。   这些小蹄子却张狂到,甚至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娘家人,都敢扯着将军大旗在外狐假虎威、毫不顾忌。   老嬷嬷想到这,心里越气,面上越是笑,挑了下眉,忽然凑到万九姨娘耳边嘀咕了几句。   九姨娘当即惊恐的看她,喃喃着:   “不,妾的心姐儿,那是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心姐儿,不能给夫人。将军允过,说妾可以养育。嬷嬷?嬷嬷,妾错了,求你向夫人求情,妾老实走,让妾带女儿走就行。”   万姨娘慌急了,跪在地上哽咽着磕头。如若将军是嫌她娘家,抖着唇道:   “妾可以不再为哥哥们求情,妾只要心姐儿,妾甚至,可以不要娘家!求你啦,嬷嬷,让我带女儿走,且这就走。”   说到这,万姨娘扯着脖子喊女儿奶娘的名字,又疯了般推开阻拦她的人要去女儿的院子。   “再来几个人制住她。她要是不收拾东西罢了,堵上嘴,直接押上车,”嬷嬷摆了摆手离开。   其他几位姨娘脸色发白,被吓的恨不得立马赶到前院,去瞧瞧自己生的哥儿姐儿还在不在。   将军府角门开,一台外表看起来素气平常的车驶出。   车里的九姨娘,头上已经没了什么首饰,是被粗使婆子顺手将簪子给摘了去。   她嘴被堵着,手被绑着,身边只跟着一位不熟识的小丫鬟,以及小丫鬟还算尽心给收拾出的包裹。   将军府正院里,九姨娘所出的心姐儿正被奶娘抱着,笑呵呵的胖娃娃在对柳夫人笑,笑着笑着忽然张开手。   柳夫人摘下宝石戒指以及容易扎到孩子的首饰,将心姐儿抱了过来。   那位老嬷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偷偷眨没泪意道,“老奴多嘴,夫人既然如此喜爱孩子,再生一个吧。”   “我年纪大了。”   “不大,夫人,您眼下的年纪才是刚刚好,您也别担心生下少爷那阵伤了身。只要您说,将军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给您寻医官圣手,稍稍调养个二年,再生个嫡出小姐也是好的,她大了后,能与您说说体己话。”老奴陪不了您几年的。   “不了,嬷嬷,我累了,让她们都下去吧,”柳夫人将孩子给回奶娘。   老嬷嬷在心里叹口气。   那日,她听到将军与夫人吵架。   将军说,依稀记得你,年轻那阵想哭就哭,想发脾气就甩鞭子,眼下怎么变成泥人脾性?你有什么话能不能痛快说出口,我瞧你都憋得慌,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才过去几年啊。   嬷嬷当时心想:将军,夫人要是不冲少爷,担心少爷没有父亲陪伴,恐怕都不会来。夫人不是变了,是对你心里有怨。   其实嬷嬷还是不太理解,至少理解的不透彻。   她认为夫人应该给将军哄回来。   年纪已经大了,再不会哄人可怎么办?   更何况哪个男人家没有三妻四妾,越怨越应该哄的他不再找那些浪蹄子才对,不是吗?   结果将军这两年已经很注意了,她的姑娘却犯了轴性,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嬷嬷?”柳夫人忽然在内室喊道。   “嗳嗳,夫人,老奴在。”   “听说会宁知县,无妾?”   “是,夫人,这可真是怪事,只有一妻,只得一女,还无后。”   “嬷嬷,慎言!”柳夫人怒道。   “瞧老奴这张嘴,欠打。”   “罢了,打两下就算了。我倒是觉得,应该见一见他的家眷。”   ……   在万九姨娘被无声无息送出将军府后。   尉兵营这里,万家老大万禀义以及两位弟弟,也被塞进了一台车。   万老二包的跟粽子似的,“大哥,咋又要给咱带回呢。”   万禀义举着包扎纱布的手,心里正七上八上,忍着疼用脚掀开帘子,打听:“敢问钟副尉呢。”   彭副尉瞟他一眼,冷笑着打马先走一步。   万禀义心里更没底了,也不知妹妹知晓他们又被送回不?   倒是万老三说,“哥,没事儿,咱还坐车呢,要是有啥事儿,能让咱坐车吗。”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章 涛声依旧(二更)   在柳将军派人重新将万家几位送回时,宋福生正在写信。   接过宋富贵递过的物价表,向信上誊抄会宁当地的物价。   为了阐明清晰,宋福生特意将老皇都奉天的物价与会宁物价相对应,列了一个表格。   这里不过是一个县,奉天是城。   宋福生一边写,一边道:   “富贵,你随我赴京赶考,随我从京赶回。一路张罗操心几十位进士的吃喝拉撒睡。   我在老家还能以收拾家当为借口歇几日,而你却接着马不停蹄去跑千里马的业务,等于又重走一回。   眼下,刚与我从奉天走了千里地到了这里,还没有过一天一宿。   唉,我又要将你派出去。”   宋富贵忽然被宋福生说的不好意思了。   说实在的,昨夜做梦都是在警戒和骑骡子,但那算啥呀,不算事儿。   习惯性甩下头发道:   “兄弟,你说这个做什么,咱这不是有急事儿嘛。   再者说,像我这样的人,不是在挣钱,就是在忙正事儿的路上,这不都是能力强的人该承担的嘛。”   宋福生一噎,客气不下去了,再夸就要秃噜皮。   “总之,你胆大心细,人活心眼活,我只能再让你辛苦一趟。   记住,这信很重要。   我也是没招了,会宁这里没有单独的驿站,所有的信件都要经黄龙府转交,一级一级向上递,不能越级奏报。   谁知道黄龙府尹,敢不敢给我递信?   毕竟对面是二品大将,整个朝廷才有几位二品武将?一般人确实不敢得罪。   而我这个天子门生,或许能唬住黄龙府尹,能唬住一些旁的什么官员,但在二品将军面前,还真不够看。   别说我了,就是陆畔,之前定海将军的品阶,他也没到二品。   就得咱自己想办法给皇上递信。”   宋福生一个小六品,外加天子门生,他自知最大胆量和四五品文官敢掰掰手腕,可实在没胆量和二品镇守将军顶脖子对着硬干。   举个例子。   给那二品真惹毛了,提剑前来给他这个小六品斩杀,最多过后有些麻烦,需要向皇上解释,再被问责,可他却是没命。   还是迂回吧。   要个尚方宝剑,再给皇上心中扎根叫柳将军的刺。   这人性啊,就是这样。   长时间的用什么东西,守着什么东西,时间久了就认为是自家的了,却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地方它可不姓柳。   宋富贵听懂了,“你的意思是,别人给都很费劲,让杨明远递交便宜?那他也会担着风险啊,他会听话吗?”   宋福生放下笔,看向富贵。   这信里已经向皇上说明他为何要让杨明远转交的难处,不过,“你这么不看好他吗?”   富贵想了想杨明远见到福生就像小蜜蜂见到草丛似的,恨不得一猛子扎进去采蜜就不出来,那个亲近啊。   “那倒不是,只是我无意间看到顺子对杨明远好似很瞧不上眼。   我就想着,顺子的意思,不就代表是陆将军的意思?陆将军那人,是少有的官大势威威,却从不门缝里瞧人的好品性。   杨明远都能让陆将军瞧不上,是不是有哪些方面真的不咋地,咱们看不清,被陆将军见多识广看出来啦。”   宋福生一愣,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贫民学子,生活轨迹完全不搭边。   如若真像富贵说的那样,陆畔是怎么知晓杨明远真有哪方面不咋地的。   但无论是陆畔还是顺子,在宋福生的心里都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也可以说,他更信任这两个人。信任大于杨明远。   “你有没有问过顺子?”   “问过,就那次来家过重阳节,顺子给我小儿新生礼,我借机问了几句,他没说出来啥。就是能从语气里面感觉出来挺瞧不起的。”   高铁头忽然跑了进来,打断两人说话。   “三舅,不好了,说是黄龙府守备大人来啦,我瞧着带了许多人,而且正在前衙发火,吕县丞让我来找您。”   ……   前衙。   宋福生正了正官帽出现。   刘守备上下看了眼宋福生,在心里摇头。   难怪一来就迫不及待捅篓子,年轻人,天子门生是不是当的太骄纵了,书本上可和实际操作不同。   虽然你立功心切,可以理解,但还太嫩。   “宋知县?”   “下官正是。”   宋福生站在五十多岁的刘守备面前,身高比刘守备高出大半头。   “本官是来捉捕昨日在县衙聚众闹事的刁民的,听说,你当时命人记了名单,交上了吧,本官要按名单抓捕。”   宋福生不卑不亢道,“敢问守备大人,谁给百姓定的性是刁民?至于名单,有名单吗?”   宋福生微侧头看向吕县丞和官衙里一众办公的官员,像是在询问。   秦主簿艰难的咽了咽吐沫,心想:   从昨日起,他就等于是绑在新知县这艘小破船上了,他即使将名单眼下拿出投诚,他也得不了什么好。搞不好两面不沾,最后都不落好。   更何况,昨夜,镇守将军的人来了,新知县的娘都没有任何慌张,一点也不怕她儿子被抓,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普通老太太。那气势,那说话的音量,难怪家里有御匾,他做主簿多年竟不敌。   他被老太太的气质折服。   更被新知县敢干,胆子大的很而折服。   第六感,新知县不是那么容易被收拾的,挺住。   秦主簿一咬牙,当着众人面前撒谎道:“不知守备大人是听谁说的,可否叫出来问询?”又对宋富贵弓腰抱拳道:“回大人,没有。”   其实名单就在他怀里。   谁要是敢搜他身,秦主簿已然想好,他就将名单吃进肚里也不会交出。   要不然真给百姓抓了,新知县和整个会宁官衙成什么啦?就算往后有机会找补,也会官微一落千丈。   宋福生一点头,这才转身说道:“守备大人听见了?”   “宋知县,你是不是搞错些事?本官是作为上峰在命令你,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六品吧。”   宋福生点头:“下官是知县中少有的六品,是靠科举上来的进士及第出身。所以,知晓守备大人是五品官阶,不用介绍,但仍不配合。”   刘大人怎么觉得这话像在嘲笑他。   宋福生继续道:“更知晓守备大人同时听令于镇守将军和府尹大人。”   这里的守备,在宋福生的眼中就像是现代的预备役,既听军队的,又听政府的调遣。双线领导。你装什么装?   “所以,守备大人既然是为地方的事而来,敢问有府尹大人的手谕吗?”   刘大人眯着眼:“宋知县,你这是才来就要与本官针锋相对啊。”   “守备大人,下官只是公事公办,要下官直属上峰手谕,没有,带不走会宁一人。至于针锋相对?你要是这么想,下官也没办法。”   “你?!”   就在这时,彭副尉到。   他可是带手谕来的,柳将军的亲笔,地方驻军大将的态度:相信宋福生定会明察秋毫,任何人不得干扰宋知县审案。   涛声依旧了,人都给你送了回,这就关进牢房。   五十多岁的刘守备半张着嘴:“……”他是特意探听完柳将军要收拾会宁知县才赶来的。   宋福生也是一懵,扫了眼在角落装护卫的四壮。快去给你富贵叔追回来。   秦主簿:啊啊啊啊,半辈子快过去了,他终于押对了宝。   听听,柳将军要七日后宴请他们新知县吃饭。去将军府吃饭啊。   后院,连同宋福生都有些懵,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宋茯苓猜到了答案。   首先,她是根据外面的叫卖声猜到的:“云谁之思羊油麻豆腐嘞。”   “咳咳咳,”宋茯苓被水呛的不行,急忙左右瞅瞅,发现大家都不当一回事,才放下水瓢,一边扭头留意着家人,一边悄悄走到后门,打开探头。   “嗳?卖羊油麻豆腐的。”   “小姐,哎呦,您果真出来了,小的是小右子啊。”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一章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二合一)   云谁之思,京城陆家别院,宋茯苓曾住过的屋子。   这四个字,由陆畔亲手雕刻,亲手挂上。   暗号也太明显了吧。   宋茯苓一边回头看身后,一边对小右子“嘘。”   她听到院子里老妈和奶奶的说话声,回身小心翼翼将后门关上。   这才紧倒动小腿急走几步上前,甩动着手里的帕子,示意小右子先别出声随她来。   别站在家后门说话。   小右子挑着担子,跟随在宋茯苓身后。   可见这位实心眼的小厮,就怕将事情办砸影响到宋姑娘闺誉。   他为了做戏做全套,真买了几块豆腐放在筐里,以防哪个不开眼的听到叫卖声出来买,到时他拿不出多引人怀疑,就是羊油麻豆腐,他配的是猪油罢了。   俩人走到离县衙后院隔一条街的旮旯处,站住脚。   小右子四处看看。   说实话,这里已经有百姓人家了,这一条街住满人家。   小姐,你真觉得这里适合说话吗?怎么瞧起来还不如您家后门安全。   不是有那么句话?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宋茯苓:去,那叫灯下黑。   她才不要涉险。   她的闺誉,老百姓爱咋看咋看,反正暂时还不认识她。只要别被老爹老妈瞧见就行。   “你们少爷回来啦?”宋茯苓眼里带着期待问道。   小右子一脸:哪有,要是回来了,还派他来多此一举作甚。   他家少爷那性情,小姐还不清楚嘛。   真回来,那就谁也挡不住自个来啦。   都得大张旗鼓从正门进。   “回小姐,没有。   前段日子,府里三姑爷子去了前线看望少爷,少爷就托三姑爷子捎回京两封信。   其中一封,全子打开一瞧,那也不是给他的呀……   这就派了小的急忙赶来。”   小右子有句话没讲:   据说,当时,全子爷打开信就哎呦一声,因为信封包着信封,打开赫然几个字,“敢拆开试试。”   不敢。   少爷那张威严的脸好像浮现在眼前。   也是,少爷要是真的千里传音给他们这些小厮,那不得美死他们,都会幸福的冒泡少活几年。   有些话没说,但是宋茯苓从小右子那表情里看了出来。   为给她写封信,陆畔要这么费劲啊。   掖掖耳边碎发,一伸手,抖了抖手指,“信呢,给我。”   小右子急忙将碍事的破扁担向旁边踢踢,背过身,开始费劲的掏信,他藏在了里衣缝的兜里贴身放来着。   拿出来时,为了不唐突未来的少奶奶,小右子先将外面的油纸撕掉一层,迅速闻了闻,还有汗味,再撕掉一层,这才回过身转交给宋茯苓。   宋茯苓先用手捻捻信的厚度,出来急,身上也没个背包,撩开衣襟就要……   本想塞到裤腰的,发现小右子在瞪大眼看她。   古代这里不露肉也不好看。   她可是大家闺秀,正儿八经六品大人的千金。等会儿进家前再塞裤腰。   “我问你,另一封,你已送到镇守将军那里?”   小右子点头又摇头,“应是吧,我们来的是仨人,那俩人负责送另一封信,小的和他们分开了。但想必应是也送到了。”   “那另俩人里,有小全子吗?”   “回小姐话,没有。全子爷带着小左子早已赶往前线驻地。”   “你们少爷受伤啦。”   “没。”   宋茯苓上下斜睨一眼小右子:“没?你好好想想再回答。”   小右子:“……”   完了,不让说,却被发现,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他刚才明明没有说漏。   “小姐,小的错了,少爷是受伤了。   不过,这事儿连老夫人和夫人都不知晓,小姐过几日见到国公府来的管事嬷嬷,可千万别给说漏。   噢,还有这两封信,老夫人和夫人也不清楚。   是三姑爷子直接交给全子的。”   宋茯苓一愣,信息量还挺大。   先问了陆畔是怎么个受伤情况,有没有大碍。   她之所以能猜到受伤,是根据陆畔的性情。   那人在家大少爷谱摆着,似乎是不能吃苦,挺会享受。   但是在外征战,老爸可说过,像陆畔那样的一方大将太难得,一点不矫情,从不瞎讲究。   老妈也和她聊天时透露过,说老爸私底下讲的,说人家那大将军在外征战恨不得带女人。   即便不带,打进城内的时候也会掠。   那些男人在外面征战一年两年,离开女人像是不能活似的。   而陆畔别说女人了,赶上粮队不及时补给,连盐都没有。   和尚啥样,陆畔啥样,就是没秃顶,胡子拉碴的。   所以说,如若在继续征战中,现调小全子他们去,干嘛使呀?剃胡子呀?那根本不能够。   除非受伤换药,已停在某城,贴身的顺子一人忙不开了,这才让小全子再带两名小厮去。像是这次,听说是腿受伤,衣食住行得靠人伺候吧,伸把手,扶一下。   话说,她都能如此了解陆畔。   小全子他们离开,那位老夫人和夫人真的就猜不到吗?   应是早就知晓孙儿(儿子)又受伤了。   只是怕陆畔担忧,还要分精力安慰她们,陆畔掩耳盗铃,家里的奶奶和母亲就装不知道罢了。   “不能落下残疾吧,站不起来或走路瘸之类的。”宋茯苓总觉得不止是伤了腿,假使只伤了这一处,那也应该是很重。   小右子一下子急了:“小姐,那不能,不能。全子有缠磨三姑爷子打听,我们少爷能站起来。”   你可别不要他呀。   想哪里去了。   “对了,你刚说,国公府的管事嬷嬷要来?”   “是。小的出发前听说,老夫人在安排给您祖母送来安家礼。就是那些车队脚程慢,想必在奉天老宅就得歇脚至少三日,小的们和她们不搭茬,小的们是先来一步。”   就在宋茯苓挎着一小筐豆腐,转身要回家时。   小右子却傻在原地。   一会儿摸身上一会儿拍腿的,脚边摆着扁担。   “怎么啦?”宋茯苓回眸。   “小姐,小子的钱袋子好像被人摸了去。”   “在哪丢的,有印象吗?”   小右子闹心,这会宁县的治安也太差了吧。   在国公府当差那么久,身上穿着国公府的小厮衣, 第一回 丢钱。   “要么是买豆腐的时候,要么是买这破扁担。”一点儿没感觉出来钱袋子被顺走,始终怕窝了怀中信。   “那,你。”   小右子脸通红,磕磕巴巴道:“小姐,你能、能借小的住宿吃饭钱吗,那小辅子和小弼子还没有回来,已约好等他们到了一起走。小的过后一定还您。”   宋茯苓立马点头,只是身上带的钱少。   “你等在这里,我将豆腐送回去,给你取钱。你在外面吃些好的,挑个好客栈住,辛苦你给我送信儿了。”   ……   宋茯苓放下豆腐。   钱佩英从临时储物间探出头,她在带丫鬟们储存辣酱,“去哪啦?刚是不是你出去了?”   特殊时期,不要乱走。   你爹才得罪了许多人,那些人家能养出二流子的孩子,开赌场开妓院的,咱知晓过后会不会被报复。   “噢,就买几块豆腐。我想吃菠菜丸子豆腐汤。”   宋茯苓说着话进屋。   翻她娘赚钱兜子,发现里面没有多少了,应是被她爹抓了一大把银钱给了富贵叔。   而自己的银钱,是从去京城那阵就放在空间里,老爹就没给取。自己没钱就向娘要。   宋茯苓站在屋门口,巴望马老太,没见到老太太影子,倒是看见了米寿。   “弟啊,你来。”   米寿跑进屋,干啥呀姐。   “把你的零用钱给我。”   “姐咋知晓我有钱?姐要钱干嘛使。姐为什么不和姑母说。姐的零用钱又用到了哪里。”   宋茯苓说,你管我,麻溜的给我。   米寿稀里糊涂被姐姐打劫。   宋茯苓就忘了她弟弟是人精一个,什么事情都爱追究到底。   米寿就寻思了,啥豆腐呀,卖那么贵。   以前在老家,他可在胖婶那里买过。   她姐姐昨儿身上还有半吊钱,今日就花没啦?至于买别的,没见出家门啊。   宋茯苓前脚出门。   后脚,米寿就悄悄打开后门,探出小脑袋。   当宋茯苓将二两银子递给小右子时。   米寿站在街口,双手环胸道:“小右子。”   小右子尴尬的打招呼:“米寿少爷。”   宋茯苓第一反应没有被抓包的自觉,而是疑惑:“你第一眼就认出他来啦?”   说实话,小右子其人,她在京城那阵没什么印象。   米寿当然记得了。   小右子在京城皇宫附近给烤过羊肉串,他姐眼里只有羊肉串没有人,而他是习惯性的先看人。   另外,哥哥的小厮,名儿都不是瞎起的,左辅右弼。   哥哥身边可不止有小左子和小右子,应是还有小辅子和小弼子。   当着人前,米寿先打听哥哥来了没?近况如何。   听说没来,又听到小右子丢钱袋要还钱什么的,他可比他姐大方多了,“还什么,赏你的。这两日有难处就来后门寻我。”   转回头,只剩下姐弟俩时。   米寿对茯苓用肯定的语气说:“姑父前衙那乱糟糟的事能解决,是哥哥出手帮忙了。”   说完,看向宋茯苓,问道:   “姐姐,哥哥是派小右子送信儿来吧。   我想,姐姐现在身上应是有封书信。   但为什么不让小右子直接找姑父,而是找姐姐?”   宋茯苓:“……”   “只有一种可能,哥哥有话要单独对姐姐说。   哥哥上回去家里,总问我,你姐那屋里什么样,你姐喜爱吃什么,你姐平日里做什么。我虽觉得很纳闷,但是没有多想。   今日,哥哥在几千里外征战,离这么远,还有话要和姐姐说。   他怎么就那么有话呢?”   是啊,他怎么就那么话多呢。   “姐,哥哥那未婚妻,指的是你吧?”   “咳咳咳,”宋茯苓咳嗽了起来。   “是从我五岁那年,给小将军哥哥送蘑菇开始?”   “哪有,那时候我还没有……”   “姐,真的是你?!”米寿不可置信,他从前的眼睛是被纸糊住了嘛。   “好哇,你敢诈我!”   姐弟俩一前一后跑着。   米寿边跑边惊奇的望着天:   天啊,他知道了什么。   姐姐不让告诉姑父姑母,那他要是帮忙保密,过后会不会挨揍。要是被挨揍,他为什么要知晓这个?   宋茯苓拉住米寿,先别闹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   弟啊,虽然你才八岁,问这方面有点早,但是,你怎么看这事儿?   米寿和茯苓在街上溜达说:   “有一点点生气,你们都拿我当小孩子,你们总是觉得小孩子懂得少。   有一点点吃惊,竟然是真的。   有一点点庆幸,像姐姐这样多姿多彩的人,不知晓什么样的神仙能够配上。要是哥哥吧,勉勉强强吧,好像,好像也就他了,唉。   有一点点不敢想,哥哥,姐姐,要是站在一起的话,你俩……好吧。   还有一点儿。”   “是什么?”   “不那么迫切地盼着哥哥回来了。”   米寿说完就跑走。   他会给姐姐保密。   不过他不建议一直保密,否则姑父知晓了一定发大火。   而且他眼下也说不下去了。   宋茯苓站在原地,望着弟弟的背影却听懂了。   才八岁啊,就能想很远。   米寿那句不盼着陆畔回来是怕她嫁人。担心陆畔回来后,认为陆畔的家世性情会说一不二,她就会离开家。   其实弟弟在郭姐姐嫁人、桃花姐嫁人、大丫姐定亲那阵,就看着她叹过气说:日子过的好快呀,时间都去哪了。   然后家里每嫁一个姐姐,弟弟就会在那段日子特别谦让她。   宋茯苓被米寿这个插曲搅合的,回到房间看陆畔的信都不那么香了。   不那么香,不代表不香。   打开油皮纸,还没有看信,就从里面掉出块墨玉。   这玉好像见陆畔戴过。   当看完信后,宋茯苓也就明白随信来的玉佩是为何。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罗缨是这里女子出嫁系在腰间的丝带。   诗经里有提及,女儿出嫁,母亲会恋恋不舍给女儿系罗缨。   就可想而知这东西的重要,它和出嫁有关。   而美玉缀罗缨的另一个意思更是,女子为心仪之人的佩玉结缀罗缨,心意昭昭。   宋茯苓又瞟向信里的最后一句话。   陆畔说,所有的道别里,他最欢喜,明日见。   所以,某月某日,他可能忽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到那时,他希望伸出手接过自己的玉佩,下面系着名为茯苓的缀。   与此同时,前衙。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二章 你们仨早晚挨骂(两章合一)   信息不对等。   在柳将军派出的彭都尉与宋福生说完话后。   吕县丞等一众会宁县官吏,吃惊极了看向宋福生。   前堂里、院落里,鸦雀无声。   新知县一露面就扔俩死人在他们面前,一炸。   没入城时的御赐牌匾抬出,命他们跪下,二炸。   头回见,敢叫嚣着组织老百姓和人对着干的知县,三炸。   眼下,二品的镇守将军啊,那可是二品。   不仅给新知县面子,而且还给撑场子,四炸。   炸、炸、炸,连着炸下来。   此时,有好些人已经没心情关心别的了。   他们不想探究宋福生是什么背景,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只想知晓自己的官衣是怎么没的,会不会被辞退。   信息不对等。   秦主簿却差些憋不住笑,要感谢大家消息不灵通啊,谢谢,要不然怎会显出他来。   会宁,这是来了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不,是什么样的人物,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第一个站队新知县,还站对啦!   搞好了,这几年间给新知县伺候好,让新知县使唤他用顺手了,将来新知县高升,都能给他带走。   也就是说,他老秦眼下虽是宋知县的主簿,但往后还有很大可能变成宋府尹的什么,宋知州的什么,宋三品大员的什么。   进京。   啊哈哈哈。   信息不对等。   刘守备听完彭都尉的话,尴尬僵硬在当场。   昨儿不是这样的。   你们人都带走了,又给送回来?不要面子的啊?   而且他昨儿特意去探听钟副尉的口风,已经妥妥的了,这才今儿带人赶了过来。   他忙里忙活图啥?不就是图自个是武将,要想再向上走能有前途,不干这半文半武的守备,只能依赖柳将军嘛。   可眼下,竟然成了这种局面。   刘守备心里有些怨,控制着自己别瞪视彭都尉。   别看彭都尉官职不如他大,可官场上不止职位高低的事儿。   像这彭都尉随侍在柳将军的身边,是能随时在柳将军面前给他穿小鞋的人物。   而他这种官职高的,确实高,有啥用?一年半载也见不到柳将军一面。   刘守备心里明白,理智上,必须不能露出丝毫不妥的神情,只是心里仍旧怨气冲天,就弄的他脸有些扭曲。   彭都尉,你特娘的,就不能早进门一会儿吗?   早赶到半刻钟,他是不是就不会说那些话了?   现在怎么办,让他怎么收场。   他还比宋知县官职高,满院落官吏瞧着,回头黄龙府也能得信儿,这不是成了笑话?   那钟副尉呢,他奶奶的,怎么觉得是在给他下套!   但是,要说怨,刘守备此时最怨最怨的还是宋福生。   你干啥哪,寻思啥哪,你不给我个台阶下呀?   信息不对等。   昨日以为要硬碰硬,今日人给他送回来。   宋福生也顾不上旁人了,哪有心思给别人台阶。   他甚至都没空分析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心里不停合计着,富贵跑出去多远。   其实前后脚,差不了多长时间。   但挡不住富贵那人一着急,怕他这面出什么事儿,容易将马匹抽伤了,冒着自己掉下马的危险,也要策马奔腾。   必须追回富贵啊。   宋福生习惯性的摸向女儿送他的手串。   以前焦虑时,宋福生是用指甲狠掐手心,自从有了这手串,他就改成摸手串。   不追回富贵,宋福生心想:   他就完了。   那封信里,他和皇上说不着以前这里是什么样。   他刚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他的职位是会宁知县,不是皇上派下来调查贪腐的御史钦差。   要是说以前黄龙府如何,旁的什么县如何,很多官员不作为或者胡作非为,皇上还会以为他手伸的太长。   怎么,合着就你一个好官?你才到那里几日啊。   让你去干知县,你给朕上书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所以说,信里非要提,就要以事实为基础。   他是会宁县令,他只能以目前接任会宁县的角度向皇上阐述问题。   他信中的立场,只能以会宁百姓的物价说事,以他路上出的事扯出万家,万家又在会宁有多少买卖说事。   暗指会宁物价高,和万家垄断欺压许多商户密切相关。   而万家为何敢如此猖狂,暗指保护伞是地方大将柳将军。   这份暗指,宋福生在信里还没敢写太透。   因为没有证据。   并且,宋福生写信时就知,这封信到了京城,至多在皇上心中扎下一根刺,根本不会在柳将军的问题上给予什么回应,倒是搞不好会得到一顿训斥。   不过,那时他想着,训斥怕啥的,只要有那么一根刺能扎在皇上心里就不白忙。   毕竟,有些事,或许当下不算什么。   当下,皇上可能要思虑的因素太多,比如要保证南方正在征战,北方要稳妥太平。   但是将来,当柳将军又作起来,再扎下一根大刺时,或者皇上想办人时,那这小刺啊,它就起了大作用。   他写信抱的态度也是如此。   这根小刺只要有可能起到大作用,他就不白写,他宋福生不能白白受柳将军这份气。   君子报仇,十年还不晚呢。   可是眼下,人给他送了回。   不是说他这口气就顺了,面子有了就算了,与那些通通扯不上关系。   什么面子里子,他这人最不在乎面子。   而是柳将军派人给万家兄弟全还了回来,并且还来了份手谕,任何人不得干扰他审案。   那么,他在信里对皇上说的,万家的保护伞是柳将军就不成立了。   不成立是什么结果?诬告啊。   他一个小县长,越级靠关系状告北方司令也就算了,调查后发现竟然是诬告。   可想而知,真弄巧成拙,皇上要是真拿到这份“诬告信”,会怎么处理他一个小县长。   可能,满朝文武都会觉得他疯了。   就在宋福生心里很焦虑,已经开始琢磨想让茯苓骑小红,身后带几名护卫去追,因为他家骑术最好的是茯苓时,宋富贵前胸衣襟湿透露了面,对宋福生一点头。   宋福生当即心里一松。   而以上,大家心思各不相同,感觉上时间过的很慢,但实际上没过去多久。   彭都尉亲自监督,看着将万家三兄弟都重新关进牢房里,才对宋福生拱手笑道,“宋大人,在下可否讨口茶喝?”   宋福生笑着说:瞧我,快,彭都尉,请进。   秦主簿立马张罗起来,不用宋福生嘱咐,就使唤衙役们给彭都尉他们带来的马匹喂马草喂水。   吕县丞也面上带笑,以会宁县衙主人的身份,邀请跟随彭都尉带来的侍卫们去二堂处喝茶。   这里面,如若要是按照刘守备官高二级的身份,五品嘛,宋福生为六品,中间夹着一个从五品,应该去前面仪门喝茶的。   只有仪门那里,才是正经接待上级官员的地方。   仪门那里摆有下马石,上级官员来到此处,必须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两侧是停放武官马匹车辆和文官轿子的停车场。   然后会由县衙当家主人知县引领上级官员走中间的门。   因为仪门分三道隔断,中间门只准走知县和知县以上的官员。平日里百姓和其他官吏由东门进,包括知县大人的亲属们也就是宋九族,都要从东门进,中间门不准走。而审完的死囚是必须在西门出入。   但是吕县丞发现宋福生没有要去仪门的意思,刚才都和五品守备大人顶牛干了,怎么可能会在前方引领守备大人去仪门喝茶,所以干脆就胡乱着,大家都去县署大堂的后面二堂喝茶。   二堂是他们这些官员办公的地方。   一行人路过衙院大井“澄镜井”,边说着话,边互相客气着去往二堂。   其间,彭都尉问守备大人,刘大人今日怎么来了会宁。   你特娘的,这是刘大人心中的第一反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将那份尴尬借着喝茶缓了一缓,你又给提了起来。   宋福生闻言,也看向刘大人。   对了,差些忘记这老小子,你不是要去抓百姓吗?去呀。   “别提了,看来是一场误会。”   二堂里。   宋福生两手十字交叉置于腹间,坐在上方和刘守备大人、彭都尉,一起边喝茶边观赏刘守备大人安排的戏码。   那位刘大人就坐在他身侧,吼出的音量都震他耳朵。可见,演的挺卖力。   只听刘大人正吼着下方跪着的手下,你怎么调查的,啊?!   那下方跪着的应是刘大人的心腹,不是心腹不能这么默契,要知道,事先可没有对暗号的时间。   那名手下磕着头,认着错,一遍遍说着属下该死,属下办事不利,造成了大人和宋大人之间的误会。   当骂的差不多了,刘守备脸上带着笑,侧头道:“宋知县,呵呵,你看?”   宋福生抿了口茶笑道,“误会嘛。下官才上任不足三日,连续发生事情,可能也让许多人对下官有了误会。还望刘大人往后多多提携,听到一些对下官误会的声音,能替下官美言几句。”   刘大人在心里松口气。   他是真怕这位宋知县一根筋到底,不给他面子。   这就对啦。   难怪。   有两下子。   年轻人,要冲你这样,我还真得交下你这位小老弟。   你要是像刚才跟我梗脖子那阵,别看柳将军给你撑着,你又什么天子门生又咋地的,你离天子远,你知不知晓?   你就是甭管认识谁,那种性情,我都没必要交下你。柳将军他们也会慢慢远离你。   因为那种性情,你干不长,走不远,只会常惹祸。   在任上,在地方,你将上面下面左面右面的官员都得罪个遍,就你一个好官吗?啊?你给别人的路堵死,让别人来凸显你,你觉得大家能成全你吗?   同僚们被逼急了,只会抱成团,让你做不成好官,让你做不下去。   这话,真不是危言耸听。   你看看那些“独行侠”所谓的好官,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连话本子都编排那样的人被众叛亲离。因为那样的人心中装满公平公正公益,他都不让亲人占一点点应得的便宜,只会为好名声让亲人总是吃亏。   你也别说只要百姓拥戴有个好名声就成。   你想做什么都得不到批准和支持,你能干成个啥。   假使你成了,你被拥戴大劲儿了,咱搁心里想,圣上搞不好都会收拾你。   刘守备对自己的评价很高:   咱粗是粗,粗人一个,但是咱粗中有细。   还成,事实证明,就冲你眼下给我台阶,不是个真憨憨。   至于万家兄弟的事,他收过钱,没必要保,他本就不是冲保住万家兄弟来的。   为什么不怕查呢,问问黄龙地界的官员,哪个没多多少少收过万家送的走动年礼银两。那大过年的,人家登门拜年,皇上都没有限制过,所以说这都是合理范围内的。   这不嘛,刘守备投桃报李,没有太过问好奇万家兄弟的下场,倒是问宋福生,县衙门口聚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闻打不过了才行此下策,其实心中早就有数,刘守备立即表现的气怒极了。   随后就眯眼说:会宁是大县啊,整个黄龙府下面最大的县,人口几十万,四百多位的巡检队伍确实不足以压制突发事件。   这么的,他的职权只能是给会宁巡检队伍加量,以前规定会宁是不出五百人的巡检队,增设可七百人。   让宋福生,你按七百人招人手吧,他这里批了:“对了,让你师爷立马给我写个申报,我在这里就给你批。”   宋福生说,“下官没有师爷,那我?”   刚要站起身,秦主簿放下添茶的茶壶,两眼晶晶亮说:“大人,属下就能代劳,这就去写。”   七百人啊,这大便宜不占白瞎了。   在秦主簿心里就是占便宜。   因为上报被批准不仅代表着会宁县的武装力量在壮大,而且只有被批准,这些人才能吃关饷。征粮后,每年秋收上报税银前,可以合理扣除这些卒吏的月银开销。   刘守备要是不批,县衙要是想养这么多衙役,多出来的人手就要本衙门自己想办法掏钱供养。   秦主簿拿着写好还没晾干自己的申请书过来时,就听到彭都尉和守备大人都在夸他们家大人,天子门生,听说殿试卷子都是你出的,了不得。要是不来这里,留在京城当庶吉士,妥妥的京城新贵。也难怪六品,听说满朝就那么几位六品知县。   其中,刘大人的嗓门最大,非要给宋福生弄个欢迎仪式。说要安排宋福生见见黄龙地区所有官员,回头要和府尹大人提提。   彭都尉说,不成,七日后,审完万家案子,宋知县要先去将军府做客,要不然将军就要走了,巡视边境去了。   啥?天子门生!   秦主簿:我的妈呀,他们的信息是有多么的滞后,这就是小官的悲哀,啥啥不清楚。这不就是老百姓常说的,咋死的都不知晓的那种无知嘛。不行,他一定要爬上去。   当晚。   这时多余的人早已经走了。   宋福生给坐在身边的富贵夹了一筷子菜,才疑惑道:“柳将军这前后态度也相差太大了,难道中间谁说了什么?咱要给皇上送信这事,他也不可能知道啊。”   至于被“天子门生”这个身份吓着,说出去,他自己都不信。   饭桌上,坐一溜人,宋九族家只要吃饭,需要支起四个大圆桌,就这,还没来齐呢。   来齐,开饭,得支起十多张桌子。   马老太、钱米寿、宋茯苓挨着坐,他们仨闻言,攥着筷子扒饭的动作一顿,顿完,头都没抬,接着扒饭。 第七百七十三章 真诱人啊(两章合一)   宋富贵咬口馒头说,“福生,能不能是陆将军啊?”   和柳将军都是一个系统的,那都是武将。   整个皇朝的武将,有陆将军不认识的吗?   假使和老一辈将军由于年龄差距,没有太深接触。   那大将军王以前可是威震八方,关系在那里摆着。   小将军借着他父亲的关系,要是想找谁打声招呼,不费任何力气,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宋富贵说完,王忠玉先不同意道:   “小将军与咱家关系是好,遇到难处也能打招呼,但是他人在前线呢。   前线,咱又不是没去过,多忙哪,瞬息万变的。   还不至于从那里特意捎信儿。   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他也不知晓这面发没发生要命的事儿。   更不可能是国公府的人。   小将军与咱家关系不错,不代表京城的国公府与咱家不错。咱们一直都是单论单处关系。”   这也是宋福生此时没向陆畔身上联想的原因。   陆畔和他关系是好,却真不至于这样。   宝珠和桃花情不自禁看向桌对面的宋茯苓,心想:至于。   三舅(干爹),你要是想着陆畔只是你的好友,朋友关系,那确实不至于。关系再好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但是三舅(干爹),人家拿您当岳父啊,岳父女婿的关系,他就至于了。   “咳,咳咳,”桃花喝汤呛住。   高铁头急忙伸手给媳妇拍后背。   桃花摆手,不要紧。   胖丫和陆将军之间的事儿,桃花和高铁头牙口风都没漏过。   宝珠也是。   宝珠是做梦都不会说出来的。   而听着分析的“三人组”,马老太、钱米寿、宋茯苓,更是表情从容。   可以说,全家嘴最严实的就是这几人,心理素质最好的前三名也是这三人组。   宋茯苓已经告诉马老太和米寿,过几日,国公府还来人。   不过,先别说,要不然爹该问了,你们是咋知道的?   马老太和米寿表示OK,准保露馅不了。   而知情的几人为何要帮胖丫瞒着,主要是怕胖丫生气。   惹不起。   胖丫也透露过心里的意思:他人在前线,我为什么要着急和家里说这个?要说,等他回来,让他自己去和我爹娘讲。我又不着急。   而且她爹只是眼下不清楚一些事情,当过几日见到柳将军了,不就知道是陆畔从前线写信啦?   宋阿爷吃完饭下桌,怕点着烟袋呛到小败家和小年年。   拎着烟袋锅子,去门口坐在小板凳上,边吧嗒烟袋边道:   “生娃子,这几日发生的事儿,咱家里人都看在眼中。   按理,阿爷啥也不懂,俺们不该指手划脚。   但关上门就咱自家人说话,说的对与不对,你不会挑理,也不丢磕碜,我就讲几句。   差一不二的,就拉倒,听见没?   咱家就只出你这一个出息的鸡蛋。   全家从老到少都要眼巴巴的指望你,别拿鸡蛋碰石头。”   宋福生吸溜口豆腐汤,抹抹嘴,瞅着老爷子背影笑:“阿爷,不是你教我的吗?一路上嘀咕,要做就做好官。”   老爷子一脸忧愁:“可是,咱也不容易啊,咱全家可是舍不得你豁出去,为那些不认识的人冒险。所以说,差一不二的,让老百姓过点好日子,咱心里亮堂的,不愧对那御匾就中。”   老爷子没告诉宋福生,昨夜,他做梦梦见自个被人绑架了。   那梦里,绑匪要福生的手指头。   说是不给手指头,就要将他这个老头子怎么滴。   要撕票,他就咬舌自尽了,没让那绑匪得逞威胁福生剁手。   清早起来,老爷子盘腿坐炕上总结。   可能是随着来会宁的福寿、忠玉他们快要回奉天了,到时,家里就剩老的老,小的小。再加上近日比陆畔官阶高的二品将军都来家里抓人,他心中有点不安才造成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馋肉了,要不然能咬舌头嘛,眼下抽烟袋都疼。   马老太却没管三儿前衙那些事儿。   在她心里,这无非就是一种工作,当不完的官,操不完的心,往后日日会有忙不完的事儿。   今儿抓的是万老大,明儿可能抓李老三。   那怎的,你总不能让全家人围着你这官职绕吧,都给你白忙,朝廷还不给咱全家发银钱,日子不过啦?   “三儿,娘就和你说家里的事儿。你儿,你侄,这都不念书啊?这才两日就要关不住他们了,快给整学堂去。你问没问,会宁县哪个学堂最好,就让他们去哪里念。”   宋福生应下,摸了把米寿的小辫儿,知道了,这就倒空问。   马老太一点头,这是一,二是:   “我要开点心店,你去给我问问,哪条街上做买卖好,有钱人多,你给我整间又大又便宜又好的,我掏钱兑下,赶紧给点心店牌匾挂上。   我也不难为你,为了你的官声,你不用给我弄二层小楼。   只是你得让会宁开砖窑的掌柜来一趟,我要和他定砖。”   宋福生和钱佩英对视一眼,地点好,房子便宜,哪有那种好事?   老娘还整句,不难为他,不要二层小楼,谢谢你哈。   “行,知道了,我着手办。”   等他将万家的账目盘一盘的。   万家目前就剩下一位老太太还有柳将军的九姨娘,以及住在万家的一些亲属。   当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查明后,万家老太太很有可能选择要银钱过日子,不要铺子,到时官衙就会收回一些铺子。   他招标拍卖,给老娘留意留意。   马老太继续道:“那田地呢,你看看给家里整点儿,最好是县里的,离家近。哪怕荒地也中。”   宋福生心里叹气:“要荒地干什么,今年已经过了种粮食的季节。”   “种不了粮食还不能种菜?一冬日就指望白菜萝卜。当不当官也得吃饭呀。你看咱家一顿饭下去多少菜。再者,辣椒不种啦,辣椒酱买卖不做了?你别全指望奉天,谁还嫌弃家产少是怎的。”   宋阿爷也回头道:“对头,你娘说的就是我要说的。划拉出一块地吧。咱哪怕只种几年,不划在咱名下,再给衙门意思一点儿交点租子也中。一日不摸土坷垃,就总做噩梦。”   宋茯苓忽然有些憋不住笑,她爹此时一定无奈极了。   低头假装揉着眼睛,掩藏笑容。   宋福生双手搓搓脸:“行,知道了,等回头与县衙同僚开一个碰头会议,了解完会宁田地情况,我想办法给咱家弄一块地。”   “那个……”   “娘,还有啊?”   “有哇,我怎么听说前衙要招人。那巡检队,好几百人,你给家里人安排安排?咱家人,单拎出哪个不比外面的强?举贤不避亲嘛。”   给高铁头吓的,还是避吧,像他这样庸俗的人,反正他是不当衙役了。   没意思,一天干多干少的都挣那几个钱。   三舅干满三年后走,他还得费劲辞职。   宋福生闻言,真就抬眸看向家里人:“你们,想吗?”   很明显,各个摇头,并没有。   当衙役一年累够呛,整的挺着急上火的,干好干不好都会有人说闲话,把着死身子。   然后这个觉得他们是靠三叔三舅的关系上去的,那个觉得他们要是没有个好三叔三舅,他们指定狗屁不是。   犯不上。   俺们要倒买倒卖长白山上的山货,一年跑下来,不得挣至少五六百两啊。   咳。   阿爷,你咳嗽干啥,这不是关上门咱自家人在说话,你咳不咳嗽,它也是整好了能至少五六百两。   守着长白山,咱还有千里马运输队,既做买卖还有物流,一本万利。   “三舅,啥时候上山啊?再往后拖拖,天冷就封山啦,咱就挣不来好钱儿啦。”   宋福生再次搓搓脸。   到了会宁才三天,你们看他招消停了嘛。   那不得上山考察,一步一步来?   马老太嫌弃宋福生道:“你听听,家里一堆事儿。那千里马可是你自己牵头的买卖。最起码,你这个大县令,怎么也得让自己的买卖在这里扎下根吧。”   米寿用小手忽然拉住马老太的衣袖道:“奶奶,不成的,那咱家不就成了第二个万家?”   “这话是怎说的呢,咱家有欺负人吗?咱就不是那样的人家,嘚瑟不上天。”   “可是,会宁这里要是已经有镖局了呢,咱利用姑父官职之便给人家挤兑黄了,这就是在欺负人啊。”   “你就只寻思给挤兑黄啦,你就不能寻思寻思给他兼并喽?双赢,让他挣的更多,咱家千里马更大。”   “噢,也对噢,”米寿觉得还是奶奶厉害。   宋福生扶额,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了两耳朵就偏头与宋福喜他们私聊道:   “二哥,忠玉,你们明日该走就走吧,不用惦记。倒是那面的业务,接了不少单子,而你们这些镖局主要带队的都在这里,那面几十单活跟的全是新人,我实在不放心。”   “就留富贵和四壮能行吗?”   “没事儿。”   现在已经是手拿把掐的局面了,他不再被动。   宋福生站起身:“走啊?”   干啥。   宋福生说,从来了会宁,他就没有陪家人好好逛逛这里。   没空陪同逛县城,还没空逛这大县衙吗?   家人们明日就要回去一些,正好吃完晚饭,领着溜达溜达。   走。   王婆子一听这话很激动,扯着马老太回屋换衣裳。   脱掉做饭的衣裳,换上陆畔送她的那块料子做的新衣,美的呦,向头上直抹头油。   惹得马老太嗅嗅鼻子:“啥味儿呀这是。”   “忠玉他媳妇,那个败家玩意儿,以前在奉天那阵,让忠玉给我买的头油膏,这两口子都买完了,才告诉我。我不是有点儿自来卷嘛。”   王婆子长的白,自来卷,笑的漏出豁牙子:“你闻闻,姐,香不香,来,我给你也挖点儿,抹上。”   马老太躲开了,一边换上三儿媳在京城给她买的褂子,人家说啦,这是京绣。一边道:“你什么头油也要洗头发,不是我说你,妹子,要不然只抹香膏,它也不好闻。”   关于这京绣褂子,其实是宋福生花钱张罗给老娘买的。   但是回头到家见到马老太,宋福生就说:“胖丫她娘,一听京绣高端大气上档次,就非要给你买,挡都挡不住。花了不少银钱。她自个啥也没舍得买,还是我非要给她买的首饰。”   马老太当即就摸着胖丫送的金戒指笑着说,“要多你媳妇买首饰的,她是知县夫人,她穿的好也是你的脸面。你岳父以前给她买过不少,我瞧见人家有耳坠子啥的。逃荒都逃没了,你别忘本,慢慢给钱氏都重新置办上。”   反过头说王婆子那抹头发的香膏,事实上是王忠玉他们跟随在宋福生身边,有样学样,想给老娘买啥,就向媳妇头上安。   媳妇私下不乐意也不会太闹,老娘呢,还能平日里对媳妇更好。夹板气都不像以前那么频发了。   一大家子特意换上体面的衣裳,都洗洗脸。   阿爷还特意洗洗脚换上京鞋,拿出陆畔送他的玉烟袋夹在咯吱窝下,从后门走。   只有从后门绕到大前面,才能从县衙正门进。   路过附近的街道,就是宋茯苓和小右子交换信的那条街上,有老百姓身上背柴,站住脚激动道:“青天大老爷。”随着说话还要跪下。   宋福生摆手,“免礼,这是刚回来啊?快家去吃饭吧。”   宋福生他们一行人走出很远,这位老大爷还在原地处于激动中。   他老伴出来寻他,他说知县老爷和他聊了家常才耽误进门。   他老伴让他少扯犊子,一听就假的很,撒谎能不能撒些切合实际的。   ……   哇,金宝这些孩子们开眼了。   三叔是县令,他们能将县衙当个景游玩了。   只看会宁县衙自南向北,照壁,大门,仪门,戒石坊,坊左右为六房。   六房是指什么呢,在宋茯苓眼中,对应的部门就是:县组织部,民政,文明办,人武,公安,建设。   吏办事之所叫科房,大公共办事的场所叫群室。   监狱居南,叫南监。   前衙就是升堂的地儿,里面挂明镜高悬的牌匾,外面挂“亲民堂”。   二堂叫治事之堂,这里配有花厅。宋福生可以办完工不去后院,在这里直接休息吃饭喝茶。   另外还有情治堂,勤慎清堂。   马老太扯着宋茯苓的手惊奇。   哎呀,那日到,直接赶车到后面,这是 第一回 见官衙,以前咱当老百姓更是没有机会见。   “胖丫,我怎么瞧着这大门墙壁呈八字形,前宽后窄。”   宋茯苓说,奶,你没看错,要不然能有那句话吗?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嘘嘘,你爹可是位好官。”   米寿此时是和金宝、蒜苗子他们站在大门东边的大鼓前,几个男孩子跃跃欲试想摸摸鼓。   吓得阿爷说,“别乱摸,那恐是击鼓鸣冤的。鼓一响,你们三叔就要立马升堂,是这样吧?”   宋福生点头,恩,正吃饭听见鼓声也得立即升堂。   就在这时,秦主簿离很远就笑着跑来,先和马老太她们行礼,随后就凑近宋福生说,“万禀义想单独见您。”   “吕县丞去过南监?没有下衙回家吃饭。”   “嗯,属下一直在看着他,他借着审别人,听说和万禀义说过话。”   宋福生心里就有数了,恐怕吕县丞眼下最恨不得万禀义死的,只有死人才不会咬人。   但是可惜,本朝不随便执行死刑。   而且在他看来,吕县丞小人之心了,如若他是万禀义还真不会咬吕县丞,要为自己的弟弟妹妹以及老母亲将来着想。   宋福生很抱歉地看向家人。   说好要陪着逛的,他明明也已经下班了却又要去忙。   没事儿,快去吧,用不着你,有的是人愿意领我们溜达。我们并没有舍不得你。   捕头亲自跑出来,脸上带笑说,他想要代劳。   “她娘?”   钱佩英挥下帕子,“去吧,一会儿我们简单溜达溜达就回后院了,你们这里都在忙着,不能添乱。”   宋福生这才离开。   南监重犯监牢里。   万禀义两眼通红,身带脚镣手镣坐在草垫子上,盯着宋福生的眼睛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出不去了,是吗?”   “恩。”   “我给您一万两。”   宋福生一下子就笑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两章合一)   一万两。   真多啊。   他宋福生来古代也有个几年了。   商海沉浮。   卖过狼皮、熊皮,后期又和老隋倒动狐狸毛,貂毛。   开过大排档;三文五文钱出售过残次木炭;向各城推销过辣酱。   倒过军粮,制造过军火,跑过运输,不仅运货,而且现在千里马还运人。   为大义、为报恩,为避免生灵涂炭,脑袋别裤腰上,上过前线。   也为私利,为不得罪同僚,怕列巴奶砖的买卖被小鬼难缠,在仓场衙任职期间,收用过所谓合理的伙食尾子。   可以说,除去读书那段“清闲”的日子,他宋福生从未停下往家搂钱的脚步。   就这么折腾,涉猎之光,钻进钱眼里那么挣。   他宋福生,眼下家里的存款,去掉各地镖局房产,房产里还有一千两是占便宜,二堂哥不识字白给他的银票,再去掉家里这几年吃用,还得算上闺女那份放在空间里的银钱。   拢共,拢共,两千二百二十五两白银。   而这万禀义,开口贿赂他就是一万两。   万禀义是什么身份,巡检那种小民兵队长的月俸银就不要提了,家里不过是个县里的土乡绅罢了,万九姨娘又是去给柳将军做小,没什么聘礼,万两白银哪里来的?   全他吗的是民脂民膏,是老百姓的血汗钱。   “大人,你是在笑我不自量力吗?   不,你可能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眼下,只你知我知,我万某孝敬给大人万两,不是想让大人以权谋私于我。   呵呵,事到如此,我万某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您闹的那么大,一来就拿我当眼中钉肉中刺,欲除我而后快,想必我就是给您十万两,您也不可能回头来保我。   当然,我也没有。   这一万两,大人,我万某只拜托您一件事,将我两个弟弟轻判。”   万禀义提起弟弟就想起家中老母,还有恐是会受他连累的妹子,忽然潸然泪下。   他脚上带着脚镣,费劲用身体蠕动的姿势爬向宋福生:“这事儿,不过是大人您一句话,或左或右的事儿。又不是让大人马上放人,是做做样子判三两个月就放家去。”   又哽咽着继续道:   “我万禀义指定是不中用了,想必家里亲属,树倒猢狲散,眼下一团糟。现在心中只求,两个弟弟能及早回去给老母亲做主心骨,如若他们也被流放,母亲会哭瞎双眼甚至是没命的。您放心,大人,我万家再不是问题,更不会挡大人的路。日后,他们会带些银钱去外地过活。”   宋福生望着匍匐在他脚边,哭的忽然像个孩子似的男人。   “万禀义。”   “大人,罪民在。”万禀义满眼祈求又充满期望地仰头看向宋福生。   “你刚才所说,有两点错。   不是我非要除你,是你在命人拦路抢劫商贩那一刻,致使会宁物价过高,你有今日,就已注定罪有应得。   你的二错是,你连同你的两位弟弟该如何判,不是本官手下万两银钱或左或右能决定的,是律令会对你们有最终判决。   该重就重,该轻就轻。   包括你们万家的财产,本县衙审核后,不是违法所得并不会没收。   但是违法所得,本官一文钱也不会放过。”   “大人,大人?”万禀义将头挤在木栅栏里,“那罪民要是能戴罪立功呢,可否考虑轻判罪民的两位弟弟?”   一万两白银都不要,这是万禀义没想到的。   那重大检举揭发呢,他只剩下这一条路。   “不过,罪民只对大人讲。”   万禀义冲宋福生刚才那番话算是品出来了,他虽栽在宋福生的手里,但是这位新知县敢做事,能做事,且不会干出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会给人报信的事儿,然后那些人再报复他家。   很荒唐,他现在最相信的人,居然是新知县。   宋福生已走出很远的背影,忽然顿住。   ——   秦主簿脸上挂着笑。   只看他正在与马老太陪小心说着话。   马老太一脸不乐意,逛个县衙还给找事儿,三儿怎么那么不中用。   念书念书用胖丫陪,现在审个破案子,也要让胖丫进去当文书。   那监狱,是什么好地方啊,烦人。   满县衙的人能用不用,给胖丫发文书银钱不?   “老夫人,您看,这?”秦主簿不得不再次催促,知县大人在里面等着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知县为何放着他不用,非命他出来叫千金。   马老太压根不管别人会不会瞧她,脱下京绣褂子硬要给宋茯苓套上,她没蹲过监狱也知晓那里阴冷冰凉,嘴上说着:“咋整,你爹非得叫你,那就去吧,奶这就回去给你烧热水,等回头咱再洗洗。”去去晦气。   速录师宋茯苓,就这样穿着奶奶的金色金鳞带大花的衣裳,去了南监。   一个非常幽闭的小间里,里面只摆有一张木头桌,两张椅子。   屋里只有仨人。   不停记录的宋茯苓。   在眯眼审迅的宋福生。   举着手镣正陷入回忆的万禀义。   整个记录过程中,宋茯苓在听说几年前,上上任知县掌管会宁时,会宁粮仓失火。   那年,从会宁几十万百姓手里收缴上来的粮食有过半数遭殃,她笔尖一顿。   在听到宋福生问道:“柳将军是否知晓这一切,柳将军是否有参与,你确定吗?”,她笔尖一顿。   在听说上上任知县家里有背景,这也是万禀义能和上上任知县狼狈为奸的原因。   她老爸审出背景人物那一刻,宋茯苓已经不是笔尖一顿了,而是情不自禁与她爸对视一眼。   毛侍郎大人,毛俊易。   上上任那位知县,是户部侍郎毛俊易的亲外甥。   而那年,粮仓失火是假像,实际上,在互市。   这位胆大的知县,利用会宁地理位置的便利,将粮食或贩卖或易物给了高丽人。   至于万禀义,他是盘踞会宁多年,狐朋狗友众多,循着蛛丝马迹半真半假猜到就去威胁。   那位胆肥的知县不敢动万禀义,因为万禀义的背后是柳将军,是能和柳将军说得上话的,柳将军又随时能上书给皇上,只能咬牙给了万禀义不少好处,且从此后,给万家行了太多方便。   那年,皇上还是燕王。   燕王曾派过御史钦差下来查会宁粮仓失火之事。   但隔行如隔山,燕王就怕派下来的人不懂,钦差们是从户部抽调下来的,钦差们到了会宁一看,再比一心想统一的燕王还了解细节,心知这位会宁知县是毛侍郎的亲外甥,又没调查出什么,也有可能是钦差里有人拿了好处,总之,这个事就过了。   按照正常失火算,责任人不过是一些守粮仓的衙役当了替死鬼。   宋福生挑了挑眉,压下这件事,望着下方跪地的万禀义,“还有要说的吗?再说说别人别的事吧。”   万禀义却摇头。   他对宋福生一笑,笑容中,带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苦涩。   就不说了吧。   这么大的事,已经算立功,能让两位弟弟轻判。   至于自己,走到这一步就无所谓了。   而其他人,那些不过是些小人物,更是说不说也不可能再给他这大功向上累加。   倒是他万家已经倒了,实在遭不起被人踩几脚,少得罪一些小鬼,将来他两个弟弟带着母亲,还有他的儿子、媳妇,日子也能过的平安一些。   宋福生一点头。   “来人。”   在外面守着的宋富贵立马叫来衙役,让衙役们给万禀义带下去。   当晚,宋福生重新给皇上写信。   这回他不用偷偷摸摸的找杨明远递信了。   可以直接将信件交给府尹大人,府尹大人批示完再向上逐级递交,直到皇上手里。   夜深了,钱佩英披着衣裳坐在一边喝茶陪同。   “我说,她爹。”   “恩?”   “你觉得毛侍郎知不知道他外甥这事儿?”   钱佩英一会儿觉得毛大人应该不知道,一会又觉得或许知晓。   关于不知道。   因为毛大人那官,老宋说过,很好,是实干型。那就说明至多没管好家人。   你说咋管?亲属这么多,做官那么忙,还能手把手教吗?能教自己儿子,能教到姐姐家的外甥吗?   就造成了有的亲属狐假虎威,利用和高官的亲属关系胆大妄为。   然后一些官员,自作聪明,给这个面子,给那个开绿灯的,想着为交好毛大人。所以就弄的毛大人真有可能被蒙在鼓里。   至于知晓,甚至毛大人是主使,钱佩英是这样分析的。   “老宋,你记不记得天下粮仓那电视剧里演的,那个米大人,口碑老好了,老百姓都赞他一声清贫一世、两袖清风。   最后怎么样,他那个棺材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属他最贪。   哎呦,说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人哪,确实知人知面不知心。   毛大人在咱们这里是好人,在别处,他是恶人。这是有可能的。”   宋福生无奈地瞅瞅钱佩英:   “大半夜的,别过分脑补。   我只知道要就事论事,事实什么样,上报后,由皇上查吧,我一个小县令就干县令的活。   再说那天下粮仓,那位米大人不是贪,你看电视剧咋就记一块呢。   是那老米,想要死后给儿子铺路,让小米去检举揭发自己,这样小米才能走进皇上的视野,前途无量。”   瞧瞧,封建社会,没有电视报纸电话,离皇上太远,为了走进皇上视线,什么招都用。   钱佩英撇嘴站起身:“对,我就能记住一块,那我回去睡觉去了。”   “嗳?我错啦,你快回来。要不我自己没意思。”   ……   当晚已经是后半夜了,钱佩英早已进入梦乡,宋福生却辗转反侧。   离床不远的书桌上,是他已写完封好的奏折。   宋福生睡不着啊。   毛俊易在他心中,说到底还是起了一些波澜。   毕竟对他宋福生不赖,还自掏腰包奖过茯苓一百两的银票。   宋福生一会儿琢磨着:   毛大人如若不知,那么这个奏折到了皇上手里后,处理结果就是老毛本该官升一级,却可能被降级处理。这么多年的辛劳,毁为一旦。   毛大人要是知晓,那不用说,极刑。整个家会被连根拔起。   他一会儿又琢磨,真得管好九族。   不止要教好米寿、金宝这些孩子,就连外甥姑爷都要管好。   将来,这些孩子再生孩子,唉,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不行,往后九族都来了,要时不常的加强精神文明建设,要把这个传承下去,多给洗洗脑。钱可以少挣,这事却不能少。   第二日一早。   宋阿爷、马老太,钱佩英和茯苓,送王忠玉、宋福寿、王喜发他们离开。   有点恋恋不舍。   “到家看看咋样了,也别着急忙慌回来,看大丫成亲完,咱家田地收完粮食再回来,告诉他们,俺们挺好的。”   宋福生没出现,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起早被衙役们和四壮护送去了黄龙府。   黄龙府尹陶大人万万也没想到, 第一回 见到自己手下,会宁知县就又给他送了份特大礼。   真想再回府病一病。   陶大人一边掐着睛明穴一边看着信心想:这份奏折一旦交上去,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同当年下来查案的御史钦差们都得遭殃,而那些人,家里还带着关系。   “柳将军知晓吗?”   “柳将军说,任何人不得影响办案。”   宋福生最反感黄龙官员的一点就是,怎么什么事都要问一声柳将军的意见。人家是带兵打仗的,官衙才是管事的,怎么就能如此不敢担事。总巴望二品将军给牵头。   陶大人听完柳将军的意见,才一咬牙,在奏折上扣了自己的官印。这就等于联名上书了。   ……   宋福生来到会宁第五日,他才姗姗来迟召开县衙官员会议。   这一日,县衙无一人缺席,县尉瘸着腿也来了。   可以说,此时,他已将会宁领导班子完全掌控,没有人敢对他说“不”了。   宋福生特意命人,让将桌子合成现代长方会议桌,这样说话拢音些。   他坐在最前方道:   “别的知县,应是一到就和你们碰头议事。   我议的晚了些,所以咱们就不废话了,直奔主题。   整个会宁人口有多少,下面分布情况说一下。   去年,会宁县交税粮多少。   县里有多少秀才以上官身不纳粮。   有多少耕地。   去年,直接交税银的有多少人,以粮抵银的又有多少。   目前,咱们官衙的官吏,有多少人是填写立名文历领俸禄的。   县衙账目报一下。   县衙粮仓情况。”   宋福生说一句,下面负责的官员们就头冒汗开始找,所有的人,手边都摞着很高的册子。   宋福生却很不满意,露出了皱眉的表情。   一帮白吃饭的,来这里是混日子的?   作为各部门主管,这点儿数据都不能张口就来?   “行了,我先去后院,我希望一个时辰后再碰头时,我这面问,你们就能立马答出来。”照千里马差远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现代人见你们会打怵?(两章合一)   小败家没睡好午觉,醒来嗷嗷的哭。   忠玉的媳妇只抱娃哄一会儿就哄冒汗,轰走进屋看弟弟的蒜苗子,“别添乱,出去。”   又气急对准小败家的屁股拍了两巴掌。   富贵的媳妇急忙带小跑进来问道:“怎的啦?你打他做什么,快给我抱抱。是不是饿啦?我喂他。”   忠玉的媳妇坐在床边用尿布片子扇风,额上浸汗说:   “没饿,我喂了不吃。你说他三叔回来补觉,老爷子特意嘱咐不能弄出响动。偏偏他事多,醒来就不是好动静哭。估么会给他三叔哭的脑仁疼。我越着急越哄不好。”   隔着三间房的屋里,宋福生一点儿没受影响,呼儿嘿呦的在打着呼噜,可见真的疲乏。   马老太放轻动作进屋,又小心翼翼扒拉扒拉叫醒宋福生:“三儿呀,该去前衙啦。”   “恩?啊。”宋福生醒来后,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走。   ……   宋福生坐在会议桌最前方,手里端着茶缸。   吕县丞硬着头皮汇报,“会宁县人口应是近十万人,没法告知大人具体数据,因为近几年没有普查。”   到这种时候,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管理混乱就是混乱,失职也认,若是糊弄新知县倒没有好果子吃。   “恩。黄龙府共有多少人口,几个县,每个县人口分布情况。”   大人,您超纲了,您之前走可没让说这个。   “应是近三十万人吧?大人,这个下官真不太清楚。共有八个县,反正咱会宁占比很重。”   宋福生倒没有难为吕县丞,忽然换了一个话题,让吕县丞在下会后,给他写一份县衙三班衙役、巡检队,连同仵作、马夫、厨吏、更夫、看管仓库的库丁等杂役算在内,有多少人会被报到粮料院拿月俸,都是谁,又有多少人是县衙官养的。   吕县丞心知肚明,被报到上级粮料院的不能大动,但是没被报上去的,新知县要将不得用的全部裁掉,“是,大人。”   宋福生喝口茶后,开始细问税收情况了。   会议桌上列席的二十多位官吏,只和新知县汇报去年缴税情况就汇报了一个半时辰。   宋福生眼神看向仓大使,“目前,县仓有多少存粮?”   又看向税课司主簿:“去年的义仓税收缴多少。”   义仓税是就是指朝廷储备库的意思。   目的是为了粮食丰收,粮价下跌,朝廷按保底价收购进来。在歉收时,粮价上涨,朝廷再按保底价卖给百姓。起到一个调节粮价,救济饥荒的作用。   仓大使心里震惊于大人能一眼就找到他,明明感觉大人好像对他们还不熟悉呢。   磕磕巴巴地回答,存粮不足六十石。   税课司主簿同样震惊,说实话,他都没有和新知县说过话就被认出,“回大人,去年由于水患,百姓温饱都无法保证,没有收上来义仓税。”   “那前年呢,大前年呢,也水患啦?”   税课司主簿脸通哄,哑然。   宋福生用眼神挨个扫向这些官员。   不足六十石就是七千斤左右粮食。   县衙这么多官吏,南监关着那么多犯人,请问,七千多斤存粮怎么吃,能挺到收缴新粮吗?   上一任知县,还有你们,缴税,税收不上来,存粮存粮没有,你们在忙些什么。   被看的官吏一个接一个低下头,不敢与宋福生对视。   “县衙账面有多少银钱?”   秦主簿小心翼翼地回答:“去掉给帮忙干仗的百姓赏钱,账面目前六百两白银。”   宋福生到此刻被气笑了,真穷啊。   近十万人口的特大县城,官衙账面只千八百两的流动资金。   万禀义想贿赂他,一开口就是万两白银。   可以说,出去拽来一个差不多的商户,家里也比县衙富。   会宁,纯属是乱摊子。   要啥没啥,屁事一堆。   宋福生深吸口气。   又问典史,狱囚有多少人。   问驿丞,一路过来,会宁怎么没有驿站。驿丞回,一直也没建啊,就就有事直接去黄龙府。   问县教谕,你说秀才以上本县只有七人?这届科举没有考上的?十万人口的大县啊。   县教谕:回大人,那七个还是以前的,眼下年纪已经很大。   又急忙表态,大人,以后属下定会督促的。   县教谕认为:新知县一定会严管提高这方面。   没听人家说嘛,新知县可是天子门生,应会非常重视,怎么能允许会宁县教谕水平过低丢脸。   宋福生让县教谕,将县里和各乡村的学堂情况给他写份材料。   接着又问了问商户,商户缴税情况,都在做什么样的买卖。   就在大家以为,这个难熬的议事会可以散会松口气时,宋福生拿出会宁县志舆图,让这些官吏围在桌边,命他们给讲讲会宁九十八个村庄,分别分布在哪里。   按照人口分算,每个村应是不足一千人。   但是听闻,实际有的村只有几百人,有的村是几千人,那给分别指指,哪个村人口极多,哪个村是十几二十家抱团生活。他们又是靠什么过活,耕地情况。   官吏们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舆图,说真的,新知县要是不拿出来,这东西就在柜子里落灰,从前那些知县也不翻。   再者说,他们哪会看这个。   县尉指着其中一块道,“这里应是安图村,他们那个村的人靠采蜜过活。”   “你等会儿,安图村,它在长白山的东面?”   “不是,属下想想,好像是这个位置。”   “那你说东。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会宁县二十几位领导干部差些哭了:大人,你咋啥都懂,什么都懂还问我们干什么。   这个会议直开到天黑。   宋福生忙完回了后院。   其他人却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加班生活。   吕县丞在写宋福生安排给他的任务,官衙所有人员情况,要细致到每个月每人分别拿多少月俸。   另外,他写完这个,还要将九十八个村庄的情况写在表格中。   只看,吕县丞手边有一张特大号纸张,是知县大人给他的。   题头,每个村村名,每个村里正名字,村里人口情况,村里耕地,村里应缴税额,村里其他收入等等,他一看就头大。   吕县丞旁边的办公桌是秦主簿。   秦主簿正带着五名文书机械的刻录告示。   告示内容有三方面。   一方面是告诉百姓,万禀义伏法了,目前罪名有什么,受过欺压有冤情的百姓可以放心大胆来击鼓鸣冤,县衙会在十日内,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的等待你们来陈情。过期不候。   第二个方面是,上次伸张正义见义勇为的小伙子们,凡是在本告示中看到自己名字的,请到县衙报到。具体职位,最终解释权由县衙所有。   至于三嘛,秦主簿也猜不准新知县为何让他刻录这个。   内容是召集各地好汉,尤其是打猎的能手,并且不限额。   听那意思,如若被选上,知县大人会给他们安排活计,给发银钱。   让秦主簿忙中暗乐的是:“那个谁,去我家告诉一声,今夜我不回去了。再让我夫人给准备一些行囊,就说两日后我要随知县大人出外一趟,归期不定。”   瞧见没,大人说了,从将军府归来后,要带他下乡。   这说明什么?   说明已经将他当自己人了。   秦主簿大声嘱咐完衙役,心里美得很,暗戳戳地撇眼在办公的吕县丞和潘县尉。你看,就没带你们。   你们完啦。   甭管承认不承认,一朝天子一朝臣。   潘县尉哪有心情“争风吃醋”,这伤脚疼的厉害。   从晌午一直到傍晚,他这脚就不能抬起。   新知县后来还让他们站起来看舆图。   上级都站起来了,他总不能坐着。那阵就瘸着脚陪在一边,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   潘县尉暗自揉了揉脚,接着忙手边的工作。   厨吏是在外面繁星点点的时候进来的,给这些加班官员送饭。   胖胖的陈典史瞪眼:“就吃这个?”   两个粥桶,咸菜都没有。   吕县丞叹口气,率先取碗舀粥:“筷子能立住的稠粥,你还想要什么。没听今日大人在问我们,不足六十石的存粮怎么挺到秋收。”   其他官员倒不像陈典史那么贪吃,无所谓在官衙吃的好与坏。回头到家再补呗。   让他们闹心的是,今年官员们的伙食尾子没了。   虽然新知县没提这事儿,但是不用怀疑。   你瞧他那厉害样就知,别说年底发伙食尾子了,他们眼下真怕新知县一个不顺心,再让他们倒搭点月俸银。   ……   这些在加班的官员,由于填写过户部的俸禄格,他们至多丢了年终奖,暂时并不会丢饭碗。   宋福生这个碰头会议过后,真正人心惶惶的是那些没有填写俸禄格还表现不好的差役。   “他爹,咋办啊?丢了官差会让旁人笑话死的。”   下衙的卒吏们回了各自的家中,有的人被婆娘问烦了骂人打孩子打媳妇,有的摔东西。   还有的找出自家存的人参或是其他好东西,打算给谁送送礼。   可是走到门口驻足。   送给谁呀?那些头头都要保不住自己,除非送给知县大人。   有的家庭面临着,搞不好一时间会下岗好几个。   因为有的吏手中的手艺是传统的,家传。   像是仵作,像是砍头剥皮,像是查案。   就有人迟疑的问了,“咱们不能下来吧?下来由谁办案啊。”   肖捕头说,你还真别和新知县硬杠,很明显,他不怕。   他不带师爷的情况下,能将律令背的张口就来,能将庶务查账算的明明白白,你见过几人。   什么都通,你看前几任知县有这本事嘛。   还差咱们这几个办案的?   没听新知县在闹事那阵冷笑说,这年月,就人不缺。我甚至怀疑,新知县连仵作的活计都会。   “这可真是邪门,头儿,他不是读四书五经科举上来的?”   “是啊,邪门的狠。你们发现没有?知县大人带来的那些家人,有几人身上的煞气,我瞧着比咱们抓捕过的人犯还重。”   肖捕头有句话没说,比之人犯还差些意思,在急眼那一瞬,他品着更像亡命徒。   反正他是服了。   假使这次只是规整巡检队,没有波及到他们这些有手艺的,往后也会老老实实当差,管好自己的手下,多向知县大人请示。   与此同时,宋福生在边吃饺子边摸耳朵。   饺子是早上二哥他们走包的,上车饺子下车面。   他起早天蒙蒙亮就去黄龙府没吃着,下晌老娘她们特意又包了一顿。   “我耳朵咋这么热?”   马老太向胖丫饭碗里滴了一小滴香油接话道:“有人骂你呢呗。”   说的那叫一个自然。   老太太寻思,换咱家娃要被新知县给弄的丢了官差,咱也会祖宗三代的骂,对不?   搞不好,不仅是骂,都得踩小人扎小人咒个千万遍,再写上名讳给扔粪坑里让遗臭万年。   但她早就看淡,只要别当她面前骂她儿子就中。   很正常的。   这年月有人夸你,就有人会背后骂人。   像是明日告示一贴,那些穷小子忽然有个官身,恨不得放鞭炮,家里老人恨不得见到她三儿就磕头感恩。自然就会有丢了差事的家庭看她儿咬牙切齿想泼粪。   马老太看淡了,宋阿爷却没看淡。   老爷子只要想象有人敢烧纸咒福生就气的很。   他说,没事儿。   回头他烧纸会嘀咕,让咱们宋九族已故去的亲属、你老丈人钱老爷子,包括以前宋家村那些甭管活没活着的上上下下三代人,都保佑福生周边,小人退散。   就不信邪了,就冲咱们宋家村那么多人口,在地底下还干不过那些小人可得了。   宋茯苓当即被饺子呛住,“咳,咳,呵呵呵呵呵。”   马老太急忙给拍背,“啥好事儿呀?一天总捡乐。”那怎就那么爱笑呢,以后到了国公府吃饭可咋整。   她都担心小孙女不分场合瞎乐呵,别到时喷老寿星长公主一脸。   晚上,前衙的官员在喝粥加班,宋福生在房间里耐心看媳妇换了一套一套又一套。   “我瞧着,还是墨绿色那套好看,随我去将军府就穿这个吧。我也和你搭一套情侣装,穿我那墨绿的长衫。”   “不穿官服?”   “不穿,那帖子不是说了?是私人拜访。”   明日,他们两口子起早去柳府,应是会在那里吃饭,不带茯苓,没邀请孩子。   第二日,当柳府管家和柳夫人身边的嬷嬷出来迎接时,全都愣了。   只看宋福生一身墨绿长衫,亲自扶住一身墨绿裙装的钱佩英下马车。   没有随从,没有一个丫鬟,随行而来的不过是一名县衙派出的马夫赶车。   宋福生手里还亲自拎个兜子,里面装着见面礼:两瓶辣椒酱。   多少年后,柳夫人都记得这一幕,夫妻相携而来,身边没有闲杂人等。 第七百七十六章 护花使者(一更)   花厅里,没了丫鬟。   柳夫人为让钱佩英感觉自在,只将身边的嬷嬷留下添茶倒水。   微笑着和钱佩英说着话。   “夫君常说,不过是一介武夫,他能有今日,全靠当初大将军王的救命之恩和提携之恩。”   钱佩英没来前,万万也没敢想还真是陆畔给写了信。   这孩子,眼下身在前线还惦记老宋,在尽自己的力量给老宋铺路。   并且还没告诉他们两口子,不声不响。   院落山上的亭子里。   柳将军望着远处,也在和宋福生似陷入回忆般的讲述道:   当年为荡平这里,那场战役打到后来,只剩不足千人在死守。   我告诉自己,没有接到命令就不能后退。   可是,无粮,无箭,无更多的兵勇,和对面的高丽人只能打奇袭战,打完要冒着危险去死人堆里将箭拔出,再继续死守。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命送在这雪山脚下时,是大将军王来了。   柳将军讲到这时,使劲睁了睁眼睛,不想让宋福生看到他失态。   他想起大将军说的那句,你曾是我的副手,你的队伍是我派出去的,别说只剩千人,哪怕只剩下一人,本将军也会来救援。   随着讲述,有些话没说透,宋福生也懂了。   可能那时的皇上在那场战役中都想放弃了,是大将军王先解决了别的战区,一路征程又赶到了这里。   可以说,这片地域,完全是大将军王和柳将军连手打下来的。   “你现在事多,明年有机会,我带你去鸭绿江边看看。那里有座碑,就是当年东征结束后,为大将军王所立。上回珉瑞来此地,也是为去那里。”   宋福生双手接过柳将军递过的酒,点头应允,是要去看看的。   柳将军毫不遮掩对宋福生讲述自己的出身,如若没有大将军王就没有他今日。   告知大将军王身故后,他几次上书请求代陆家军征战都被驳回。   又告诉宋福生,珉瑞困战前线,他比谁都心急如焚。   在心里万万次骂其他各路将军是棒槌,但是……   有些话不能说出来,再心急,皇上按着他,不让乱动。   所以可想而知:   “子帧老弟,我是一定要见你的。我看到珉瑞那信就想着,必须要请你喝酒。托大一回,作为珉瑞的长辈,珉瑞他世叔一定要谢谢你的。来,咱俩干了这碗酒。”   宋福生硬着头皮端起碗喝酒。   并且他也算看出来了,万禀义那种小人物在柳将军这里不足一提,人家压根就不提万家,说的全是陆家。   柳将军总是叙旧,问他和陆畔之间的种种是可以的,他不能不提啊?来是有正事儿的。   酒过三巡,宋福生脸喝通红,趁着自己还没有醉意朦胧开始说正事儿。   只看亭子里的柳将军,一会儿震怒的拍桌子,一会儿又拧眉叹气。   远处的仆人和近卫们,只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将军在反问宋知县:   “屁大的事儿都来问我,就因为我官大?   我知个啥,一年中有大半年在外巡疆,从秋收前到开春种下地后才回府,就这一阵在家。   我夫人,从来了,我就没陪着过个年。   到头来,合着我成了百姓眼中最大的恶霸。”   宋福生能说啥,他也发现黄龙这里的官员有这毛病。   不,准确的说,还是敢于担事的文官太少。   奉天管理的相对不错,但是出了什么问题,那阵水患陆畔在奉天时,奉天的官员不照样希望陆畔揽权,这样责任也能归他。   也可以说,是现在处于打仗的国情,武官的地位高于文官太多造成的。   “把他胆肥的,把那姓尤的胆大包天!”   柳将军一拍桌子。   他,是指万家、   姓尤的就是会宁上上任知县,也就是毛侍郎的外甥。   震怒过后,老柳忽然露出很疲惫的表情:   “这里,每一寸黑土地都是大将军王打下的,这片黑土地上躺着我无数的弟兄们,我不想让这里富饶吗?我比谁都想!”   可是怎么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他不过纳个小妾,这小妾的娘家敢背着他翻出大浪。   宋福生趁着柳将军在消化互市卖粮这事,默默给自己倒茶水,喝完他才说:   “说句实在的,将军,当晚我审完也没睡着,就想着将来怎么管自己家这些人。   扪心自问,如果我的家人,在外面以我的名义为非作歹,很多官员都给我某个家人行方便,我能不能知晓。   我发现。我还真不一定能知道。”   那晚,他是拿富贵在心里举的例子,“我家人就算挺老实的。”   宋福生言外之意,就不用说将军家里那些小妾的娘家花花心眼子多,将军还对那些人品性不熟悉了。   此时,宋福生说这话,不是在给柳将军台阶下,是觉得真相如何,皇上会再审,万禀义眼瞅着也会被一级级提走。   甭管最后结果是啥,柳将军总是会受些波及、既然已经成了三胖子,那么咱就不要说风凉话再照头给一棒子。   更何况今日柳将军源于陆畔对他高看,那么他也要因为陆畔而给柳将军一些颜面。   “那姓万的说没说路线。”   宋福生立马拿起兜子、   他现在的形象就跟个收水费的,连个随从都不带,自己拿包翻。   递给柳将军几张纸道:“这是我根据万禀义口供绘制的图、咱们长白山太大了将军,有部分延伸到高丽那面。”   这也是宋福生此行的最终目的,只有柳将军有权利有大量兵勇巡山,封住一些要道。   别看山上危险,总有一些响马队为了财铤而走险。   今儿是粮,明儿倒动出武器呢。   而柳将军已经开始思考别的。   他看着图在想,手下有没有将领涉及运粮事件。   出了万家这种事情,他很难不怀疑手下也阳奉阴违,巡疆前,须彻查。   同时又再次恨的牙痒痒,高丽人能不能作大点儿,这样皇上就能允许他过去一勺端,给那里的国王抓来,荣养前了却心愿给荡平。   男人家聊的话题总是很沉重。   女人们这里就很轻松了。   比如,没有丫鬟,谁来干活呀。   钱佩英说,都干呀,全家人都干活。她家老宋也会伸把手。   “宋知县也会帮忙?”   “恩,他主要是做饭多,孩子们喜欢吃他做的饭。”   柳夫人身边的嬷嬷失态的张着嘴。   连着柳夫人也很吃惊。   无小妾,只有女儿一枚,还将妻子那面的侄子当亲儿子养。   宋知县竟然还给下厨做饭。   钱佩英望着那对主仆的表情,心里吐槽宋福生:   你看,我就说不能实话实说,你非要让我该怎样就怎样,还让我给大家打下一个咱家是独一无二的底儿。   而最让柳夫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相约钱佩英过几日再来将军府坐坐,她养的花要开了,再召集几位夫人一起。   钱佩英为难的拒绝,理由是要陪宋知县下乡。   “他让你随他一起去?”   “我们一家子都去。”   柳夫人羡慕的听出来了,是宋知县离不开家人。   那相约从乡下回来呢?   柳夫人很愿意和钱佩英说话,感觉为人爽朗又话题新鲜极了。   钱佩英再次为难,那可能就要去工作了。   “啊?”   是真的。   钱佩英心想,该怎么和你形容呢。   她家老宋说要给她开个厂房,让她管理女工。   而她家还真不是差钱才让她抛头露面。   可不准抹黑她老公,她老公是怕她在家只做家务没意思。   ……   宋福生两口子在将军府做客时,会宁县迎来了一只特殊的队伍。   黄龙府派出一队官员专门护送。   事实上,黄龙府一二三把手的心也随着这支队伍来了,就是人不好意思直接跟来。   黄龙府尹陶大人:果然啊,京城哥哥信中所言不虚,宋知县与国公府走的很近。   不,哥哥眼下已经不如他了解啦,是极近。   皇家长公主派出的马队,那真是用心良苦。   意图告知所有人,宋知县和国公府、和丞相大人或许无关,但和皇亲国戚有关。   而老夫人为何大张旗鼓派出马队送来安家贺礼呢。   因为老寿星老夫人在某种思维上,和柳将军的九姨娘达成一致。   九姨娘不是在向柳将军告状时说过宋福生,由于官小,只能见到巴掌大的天,所以能干出来无知柳将军的权势,就无畏的敢拿万家人开刀嘛。   老夫人在京城时也想着,这下面小鬼难缠,无知者无畏啊。   没人知晓宋福生是她孙儿的准岳父,能看到的只是宋福生身上的六品官职,别她离的远,那些四五品的都敢办宋福生。   她孙儿在前线。   孙儿已没了父亲,再次叫父亲,也就是向宋福生唤出那句称呼。   她可不能,更不准,让孙儿的岳父有一丝一毫的岔头。   此时,秦主簿兴奋的脸通红,直搓手。   他终于终于知晓,知县大人的母亲为何胆气那么足了。   只看从车上下来四位穿着打扮极其体面的嬷嬷,对马老太齐刷刷行礼道:“给宋家老夫人请安。”   马老太脸上挂着一时间风光无限的表情,“快请起。”   小厮们开始卸货,一套的屋什家具,还有一套送与马老太的屋里摆设,只大花瓶就四个。   另外,这其中还有一个特殊的礼物,是老夫人赠给宋福生的。   一把官椅。   这官椅有点意思。   有心人就分析了,这似在说:   你给我坐住喽。   本宫看看,谁敢动你。 第七百七十七章 如此的愉快(二更)   正堂里满是女人们的说话声。   马老太和王婆子坐在主人的位置,下面两侧坐着国公府来的四位嬷嬷。   四位嬷嬷的衣裳是一模一样的官装。   嬷嬷们身后还站着一路伺候她们的丫鬟若干。   这些丫鬟全是农家女打扮,就是那衣裳料子好看,紫色,桃红,柳绿,象牙白。   王婆子笑的露出牙花子,她从来也没有被谁叫过一声老夫人。老姐一介绍,说她是妹子,这些人就站起身给她问好。   唉呀妈呀,你说这事儿整的,咱除了认识小将军,咱还算个啥,能让人家这么高看,感觉要承受不住这种福分了似的。   马老太穿着一身酱色布料衣裳,只手上戴个金戒指,再没有任何饰品。   可以说,还没有下面的嬷嬷瞧上去打扮体面。   但是,她坐在最前方一举一动间满是从容。   表情认真地问过老寿星身体怎样?府里可好?   比划着戴金戒指的手,示意喝茶,一路辛苦了。   趁着说话时,还用眼神不着痕迹的警告王婆子,你给我轻点笑,能不能有点儿主人样?   当宋茯苓、桃花和宝珠带着两位节气姑娘,端着糖果盘出现在厅堂门口时,王婆子就感觉,嬷嬷们唰的一下就站起,眼里都带着亮光。   那些身后的丫鬟们也急忙侧过身,蹲身行礼。   “给姑娘请安。”   王婆子坐在前方半张着嘴:“……”   胖丫是福生的亲闺女,地位确实比照家里的孩子们高,这不假。   可不至于如此郑重吧,比刚才见到她这个“长辈”还那什么。   等等,请允许她开下小差。   王婆子眼神落在糖果盘上,老姐前两日特意出去买糖果,那时前衙还挺让人闹心的呢,当时她很纳闷,都啥样啦?还惦记吃糖。胖丫咋那馋呢。   因为只有胖丫馋,她老姐才舍得花钱给买买买,别的孩子敢要吃的,老姐不顺心眼子时都会踢一脚,才不会惯着。   可现在看不是那回事了。那糖没动过,你看看全端上来了,是她当时陪着出去买的嘛。   难不成,老姐早就猜到家里要来贵客?   恩?那是怎知道的呢。   怎么感觉哪里差些意思没有衔接上。   王婆子想到这,扭头暗暗观察马老太。   就发现她老姐在那些嬷嬷给胖丫行礼时,端起手边茶杯抿了一口,低头间,只有她瞧见,老姐露出微微一笑。   这面,宋茯苓笑呵呵示意,你们坐。   “可不敢让姑娘端这些,奴婢来。姑娘,近期可好?”   “呀,雪娘。”宋茯苓惊讶。向马老太介绍这雪娘就是她陪爹科考时,住在陆家别院照顾她的女管事。   雪娘可不止给宋茯苓行礼,还一脸笑意的向宝珠和桃花行了礼。   其他几位嬷嬷也带着丫鬟们对宝珠唤一声大少奶奶,叫桃花表小姐。   马老太看着小孙女一身紫色的小花布衣裳坐在她右下方,一颦一笑与陆家派来的嬷嬷们说话,一看就是主人的模样。   这才叫穿什么不重要。   她照小孙女还是差一点儿,还有的学。   马老太趁人不注意抻下衣角,低头间微微一笑,脸上带出几丝骄傲的神情,笑完感觉旁边有目光盯着她。   马老太扭头看一眼,又急忙扭头看一眼:你盯着我干啥,叫你来陪客,倒是说话呀。   王婆子眼神闪了闪,没啥,就看看姐。   院子里。   二十多位从京城随车队来的师傅在现组装家具,像弥勒塌那太大了,马队只能拉板子来。   宋阿爷抽着烟袋笑容满面,心想:看来小将军那大气劲儿是随他奶奶,都爱送礼大件,啥大送啥。瞧瞧,他奶奶这回送花瓶了吧,上回,小将军也送福生家花瓶了。 第七百七十八章 真诚待人(一更)   “师傅们,快喝些水歇歇,从进院就忙。”   阿爷腋下夹着他的破烟袋。   一手抓一大把茉莉花茶放在水壶里,一手用葫芦瓢舀大锅里新烧开的水冲泡。   “谢谢老太爷。”   “谢啥,你们都是京城人,跟着车队从京城来到这犄角旮旯就怪不孬。就为了给俺家送家具,俺们都不知该咋感谢。”   宋阿爷是真感谢。   他的生娃子四处不靠,一人在官场摸爬打滚很不易。   不像那些做官的有亲属能互相帮忙,哪怕给提点几句呢也顶事。   就在他们这些家人有心无力时,国公府能不远千里来人给撑面子。   送的这哪里是礼?这是来给送底气,老爷子打心眼里万般感谢。   更是很感动。   说一千道一万,没有陆畔,国公府认识他们是谁。   很想念小将军。   最近这段日子都没有想起,就今儿格外想得慌。   所以说,冲小将军,咱都要掏心窝子的热情款待。   前衙仪门前。   两面空出的停车场,此时停满了国公府的马车。   四壮、高铁头正和衙门里的马夫和衙役们,在伺候着这些跑冒汗的马匹。   张罗喂水喂草料,摇动井把拎出一桶桶井水。   衙役们伺候国公府的马匹,脸上都带着笑。   集市上,富贵赶着骡子车,车上装着羊肉,小米,胡辣汤的一些配菜,满满一车,喊了声“吁”。   跳下车又问猪肉贩:“那猪血怎么卖,我全包了你能不能便宜些。猪肉呢,要后鞧。”   双方商议完价格,富贵说:“麻烦你,给我送到县衙后院。”   富贵重新赶车都走出很远了,猪肉贩才唉呀妈呀一声。   原来是新知县家里来他这里卖肉。   “爹,你是不是装多啦?”   “我日日卖肉,能心没数?特意的,多点儿就多。你四大爷家的六小子备不住要去衙门当差了,要是能真成,咱可不得感谢新来的青天大老爷。多了没有,这点儿还是能拿出做个心意,回头和你四大爷说一声。”   养猪佬的儿子嗤笑一声,“爹,知县老爷就那么一说,这都过了几日没动静。再说,要是真成,你多送一斤半斤连着猪下水,大老爷就能知晓?它也不顶事儿啊。”   养猪佬不听儿子那些屁话。   年纪轻懂个六。   他瞧着新来的青天大老爷长的不肥头大耳,倒是一脸正气的模样。   就冲那份俊,他就信这位比照之前的几位强多了,不会骗百姓。   ……   什么动静?   几位嬷嬷停下话头,疑惑地看向前衙方向。   马老太也微皱眉,仔细听了听,怎么闹哄哄的,她三儿可没在家呀。   “你们先坐着,我去瞧瞧。”   几位嬷嬷没坐,站起身来表示,她们能否跟着去看看。   心中想着:如若是闹事的,她们倒要开开眼。   回头到了京城,要给老夫人学学,正愁没什么可说的呢。宋家人看起来实在是很好。   以马老太为首。   当一行人赶到县衙时,就看到县衙前面的广场石柱上贴着几张告示,那里聚集许许多多闻讯而来的百姓。   有人哭,有人在笑,更有人欢呼,还有人激动的跪地。   秦主簿正对维持秩序的衙役无奈摆手,从念了告示就这样,随他们去吧。   一扭头,就瞧见了马老太,“老夫人怎的来啦?”   秦主簿音量有些大,声音里带着惊喜,就致使附近的百姓们听见了。   先是老大爷跪地,向官衙门口的石狮子方向磕头,感谢青天大老爷。   接着是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跪地,激动的语无伦次道,不敢想。   她一家穿着打补丁的衣裳,连想给人送些礼都没有,家里孙子靠出把子力气背柴卖,竟有一日会进官衙当差,端上了官家饭碗。   扯着孩童的妇女,伸出干重活累变形的手,抹着泪说,知县大人,民夫的男人一定会好好当职,这一声喊完,再没勇气多说,但心中的盼头和激动又让她觉得不足以表达,冲着马老太的方向就跪地:“民妇不会说话,民妇也给老夫人磕个头!”   马老太望着这些百姓,先是叹口气。   还好,不是闹事。   要不然让人家国公府的人看到多不好看,尤其她儿子正巧跑到将军府去做客了。   随之就冲那些百姓们一笑,比着手说:“都给我起来,听好喽,前衙的事,我老太太不懂,但我确信一点,我儿,一定会让咱们会宁,越来越好。”   宋茯苓站在马老太的身后,望着那些百姓也是一笑。   本以为这就完了吗?没有。   宋金宝要出门打酱油,回头拎着空罐子又跑了回来,“奶,奶?”   马老太和四位嬷嬷还有国公府的丫鬟们一起在摘菜,闻言不是好气瞪金宝,又干啥,能不能别三瓜俩枣的总当着外人面向我要钱,去和你太爷爷要去。   “不是,奶,你去门那里看看。”   四位嬷嬷和丫鬟们站在马老太身后,一时间也跟着笑的与有荣焉。   只看后门这里,有的土篮子里装的是葱,有的装的是野菜,有的是鸡蛋,还有给黄豆面的,麻绳系着二斤肉的。   很明显,这不是一家两家给送。   是许多家,不约而同的悄悄来到后门,放下心意就走。   这天下晌,宋家人招待国公府来的贵客,用的是会宁百姓送来的食材。   宋阿爷撸起了衣袖,带着富贵、铁头、四壮,几代人一起和面。   那四位嬷嬷可是代表着国公府老夫人,他们要用老家最传统的手艺烩面,招待远方的贵客,相等于招待那位为福生撑场子的长公主。   马老太和王婆子带着儿媳孙媳在炸撇子,煎灌肠、烙油馍。   宋茯苓坐在小板凳上摘菜。   雪娘跟着她一起,边干活边打听:“姑娘,您在家也要天天干活吗?”给心疼坏了,很想让茯苓像在京城那阵一样享福。   宋茯苓一脸理所当然道:“对啊,我爹说了,我们就是普通人出身,旁人家什么样不管,我家嘛,甭管我爹做不做官,我和我弟都不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不准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   “武?姑娘武什么呀,多苦。”   宋茯苓说,我会扔斧头,雪娘要不要看看?   摘好小葱过来的米寿,感觉都没耳听了,就他姐,哪有日日干活啊。 第七百七十九章 你俩还知道回家啊?(二更)   特大号的面板刚一抬出,就震到了家具师傅们。   “我们京城那里,饭庄的面板都没有这么大。”   宋阿爷笑哈哈解释,“俺们家是人口多,以前一二百口子凑到一起开火,面板不大,不够费事儿的。”   又一指面盆,水壶,以及放油盐酱醋的罐子。   京城来的师傅们这才发现,宋家的家伙什都是极大的。   那面盆,快赶上有的人家,家里孙儿洗澡的澡盆。   接着,富贵花样抻面动作,又给京城来的一众人看傻眼。   就是顾忌身份不能多说话。   要不然真能叫声好。   宋阿爷看着富贵拿金贵的白面耍宝,在心里翻白眼,嘚瑟。   富贵却不觉得自己是在嘚瑟。   他这种情况,属于实力不允许,低调不下来。   宋富贵一边甩动头发,一边翻动着手腕抻面,那面丝抽打在面板上啪啪作响。   京城来的人又稀奇地问了,这么熟练,这是,家里的男人负责煮饭吗?   宋阿爷解释道,“那不会,只是这二年,家里的小子们陆陆续续基本都学会煮饭了。婆娘们要是忙,他们都能伸手做。俺们家要说手艺最好的是福生,啊,就是知县老爷,他没在家,要不然,他都能给你们抻面吃。”   “老太爷,可不敢。”   “呵呵呵,没啥不敢的,他也要吃饭,顺手的事嘛。”   另一边两口大黑锅前。   马老太眯眼搅动着胡辣汤,也在和京城来的嬷嬷们说话。   “你们许久不做饭了吧。”   嬷嬷们心想,她们哪是不做饭,她们是连根葱都许久没扒过了。   今日摘菜、洗菜,动作很生疏。   瞧瞧,人家问咱几个,都是用肯定的语气。   几位嬷嬷尴尬,“让老太太见笑,是啊。”   王婆子在另一口黑锅前,边炸猪血边吐槽:啧啧,奴婢当到你们这种程度是真享福。   其中一位嬷嬷好奇问马老太,“看您家里已买了不少丫鬟,您老眼下还经常煮饭吗?”   马老太告知,凡是自己不忙时就会煮饭,甚至忙起来,也会忙里偷闲尽量给孩子们做饭。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马老太笑着说:   她认为,孩子们有时想吃的其实是亲娘的那份手艺,不是她亲手做的,就不是那熟悉的味道。   趁着自己身板硬实还能张罗,她多给儿女们做做饭。   她也乐意看孩子们吃的喷香,那是她以前几十年的心愿。那阵,就希望儿女们能吃饱。   眼下是高兴听到儿孙们对她说,“娘,奶奶,我想吃你做的什么什么。”   不知为何,很简单实在的话,让这几位嬷嬷心一下子就变的软乎乎。要记下,回头讲给老夫人听。   两口大黑锅前,负责烧柴的米寿和金宝对视。   小兄弟俩在心里翻白眼:奶奶竟胡扯,什么熟悉的味道。全家齐上阵做饭,搅合在一起,哪里能吃出来是谁做的味道。   马老太那面还说呐:   “我们家确实和别家不太一样。   有没有丫鬟小厮,该家里孩子们干的,还是他们来。   像是我大儿二儿子,这几个孙子,都给我端洗脚水,给我烧炕。   我到家,那炕总是很热乎。   我三儿那更不用说,给我炖鸡汤,下面条。   我这面赶车进院,他那面站门口喊,娘,进屋洗手吃饭,汤给你晾上啦,总是拌小菜让我带到店里去吃。”   米寿和金宝添柴,无奈地心想:奶,我们不端洗脚水,你就会踢人,我们不是被你训出来的吗?   后头,连宋茯苓走过来都听感动了,被自己感动的。   因为她奶对京城那几位嬷嬷说:   “这像是我们家的一种传承。   我家这些子孙们,眼下又和他们父母一样,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什么活都会干。   有个什么吃的喝的也是先给我们这些老人。   像是我小孙女,她就更是了,甭管鼓捣出来什么好的新鲜的,第一口准保在我嘴里,硬喂啊。”   米寿和金宝对视:奶,硬往脸上贴金啊?姐姐那是在拿你当试验品。   宋茯苓:我这人,确实是孝顺,恩。   在一边的炸猪血的王婆子:艾玛,平时不觉得啥,被老姐细说完,真感人呐。要是都能自动自觉的做到那种程度该多好。   几位见多识广的嬷嬷却觉得,这就是真的。   她们眼神暖暖的看向宋茯苓。   为老夫人将来能有一位孝顺的孙媳而开心。   想必回头和老夫人讲述,老夫人脑中会勾勒出被茯苓姑娘喂吃的一幕,会更盼着进门。   更为少爷将来有这样温馨的岳家而开心。   这份温馨,它不是书面上的,也不是外面那些人追求的好名声。   它实实在在的出现在生活中,每日都会发生,怎就那么接地气。   连她们这些府中老人,只想象少爷在这样的家庭里爽朗的笑,就心暖的不行,更不用说老夫人了。   开饭了。   马老太刚要伸出戴金戒指的手,示意嬷嬷们不分桌吃,嬷嬷们就笑呵呵的坐下了。   她们觉得自己在外,代表着国公府。   国公府待人,一向最大的礼貌就是客随主便,要依据主人家的习惯,让主人家感到舒适。   “对,来了这里就要如此,我们家讲究团团圆圆。来,那个谁,富贵啊,给捞面条。”   宋阿爷也笑呵呵的示意那二十多位师傅和随马队来的小厮们,“吃饱喝足。”   吃饱喝足,是他们老宋家最真诚的待客之道。   与此同时,将军府。   柳夫人站在花谢长廊里,望向远处道:“嬷嬷,我以为男耕田女织布,是穷苦人家的不得已。可你看宋知县和他夫人,没有不得已,却也夫唱妇随。”   老嬷嬷能看出柳夫人是羡慕了,心里一叹,嘴上回道:“是一景,是挺奇怪的。可是,夫人,听嬷嬷的,别想太多,这世间之所以被称为稀奇,就说明这样的人和事极少。”   要知道,连那乡下泥腿子人家,庄户男人下田回到家都会摆老爷谱,哪有给做饭给扶下车的。   更不用提,大多数稍稍富足的人家,就连那小户日子才有些盼头都会纳小。没有这只一位妻,连男娃也不生还待的如此好。只能说,那位宋夫人是福气极厚受老天眷顾。   柳夫人笑了下:   “恩,嬷嬷,我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往后应多叫宋夫人来坐坐,让我也能多听听这些稀奇。原来这世间啊,还有另一种日子。”   柳夫人不知宋夫人还敢骂宋大人呢,要是知晓,恐怕会更惊讶的不得了。   马车上。   钱佩英说宋福生:“出门前我就说,别拿两瓶辣椒酱,多磕碜,你非不听,膈应人。你看看人家给拿的啥,搞的我很没面子。”   宋福生打个酒嗝顶嘴:“辣椒酱咋了,辣椒酱也是钱啊。” 第七百八十章 突然好想你(一更)   不是说辣椒酱不好,是显得不用心。   要是军户区那面没有种植辣椒,咱拿出送礼,那绝对倍有面子,很有心意。   眼下,军户区那面一种种一大片,柳将军又知晓这东西是出自你手了,你还登门拎着它,感觉像是随便拎两样就登门似的。   钱佩英瞪一眼宋福生。   你冲陆畔也不能那么抠呀。   宋福生:来前也不知道有陆畔的事呀。   “不用你跟我犟嘴,你瞅瞅吧,看看柳家给回的啥。很明显,人家回礼,这里就有陆畔的面子。要不然就冲你六品官,人家至于吗。”   钱佩英从身后取过两个木盒。   盒子才打开,宋福生就坐直身体,看一眼人参,看一眼媳妇。   这人参都成人型了,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得值多少银钱,还是两根。   “说没说是多少年份的。”   “哪能说那个?显得多没有派头,就让拿回家给老人吃。”   宋福生这才明白媳妇为啥觉得丢面子。   人参好到一种程度,它到哪里都通用,会有市无价。这样的回礼很重。   不过,他一边稀罕的拿起人参闻了闻,一边安慰媳妇道:“没事儿,守着长白山,这里有好人参并不稀奇,大山里海了去。他家会有许多。”   估计连很多小将领小头头家里都有这种这东西。   巡山的时候,那就挖呗。   挖出好的孝敬给将领,这不是很正常。   在咱们这里很当宝的东西,在人家那里未必当回事。   “恩,说的跟挖蒜头似的,要像你说的那么轻松就好了。来,我再给你看看别的。”   钱佩英从后面拿出用锦缎包的包裹。   宋福生探头一看,不吱声了。   两块貂皮。   一块黑貂皮不稀奇。   一块雪貂皮。皮子本色乳白色,有点淡淡的黄。   “柳夫人说,这让拿回去给咱闺女做衣裳穿。”   宋福生摸着毛,应和道:“这东西指定得给闺女做衣裳,回头我就让老秦找会宁最好的裁缝上门。之前,我还让老隋寻呢,一直以来就想给闺女弄一件。”   尤其那雪貂,要是做成小披肩小帽子小围脖小手套,他闺女再配条粉色带小花的裙子,指定挺梦幻,就他闺女穿这种东西会很好看。   一看就知,柳府这两块皮子更送进宋福生的心坎里。   钱佩英告知:“还有四块料子和一些柳府的糕点,人家是凑四样礼呗。那料子有两块是柞蚕丝绸,有两块是虹缎,说是高丽那面的。”   “高丽?”   “恩,我听柳夫人那意思,每年秋收后,高丽国王都会派出使者带队给皇上进贡,还约我今年可以一起瞧瞧热闹。”   钱佩英说到这,凑到宋福生耳边,小声又说了些话。   宋福生听的频频点头,媳妇猜的对,一定是那样。   一走一路过,高丽那面不也得给柳将军进贡一些?以免柳将军总跃跃欲试要揍对面。   估计柳家库房摆满了高丽参、鱼子酱、帝王虾,家里的被褥都会是虹缎。   啥时候他家能这样啊。   让闺女能吃上正宗的鱼子酱和帝王虾。   宋福生又拽过钱佩英的耳朵:“媳妇,高丽还盛产珠宝。那面地理资源多,估计有好些没开发。”   赶车的马夫在外面脸都红了:“……”   知县大人和知县夫人不知在里面干啥呢,总是叽叽咕咕的小声说话,时不时俩人还传出笑声。   他都怕自己听见一些不该听的响动。   其实没说啥。   不过是宋福生笑着逗钱佩英:“有啥可回不起人情的,大不了,我下回再蹬柳府门,多带几块辣块。让他们涮锅子,煮个面条做水煮肉片,他们会种辣椒,他们会做辣块吗?咱卖的是手艺。”天天书吧 ……   前方没有打肃静回避牌子的衙役,也没有随队的小厮,素气的马车,低调的回了会宁县衙。   百姓们都不知晓今日大人外出了。   宋福生进县衙就问询告示贴出去了?伸手要名单。   又问让你们干的事都干完没?   “对了,今日让厨吏给万禀义做顿白米饭煮点肉,告诉他,会安排他今晚和家人见面。包括他两个在羁押的弟弟,都会见到。”   什、什么,大人?   宋福生心想:他不管别的官员是怎么做事,只按自己风格来。咱毕竟是从现代来的,讲究个人权,他希望有些好的方面要延续。而这里哪有人权,只有皇权。   万禀义要被提走了。   今日听柳将军那意思,要给皇上写封告罪书,然后由军方派人押运要犯。   万禀义在柳将军眼里不是亲属,只是一位涉及京城三品大员毛侍郎和户部许多要员的朝廷钦犯。   也就是说,万禀义回不来了。   眼下已经不是流不流放的事。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家人。   最后一次吃饱饭。   万禀义被审完后,好一点儿的死法是去试验新炮火。   古代这里专门有个部门负责管这种事情,就是新箭弩或是新炮火研究出来,为试验射程和杀伤力,会让这些死刑犯在临死前当小白鼠。   潘县尉急忙派出人手去万家通知。   目前,万家的账本都已经收了上来,听去那里的衙役讲述,盘踞会宁多年的万家,那真是一夜间就一片乱糟糟,万家老太太昏死过好几回,亲属间各房都打起来了,还有嚷嚷要脱离关系来县衙立文书的。   吕县丞望着去往后院的宋福生背影,忽然有些看不透这位新知县了。   秦主簿是忙着在监牢里对万禀义讲:   “你该知晓你会是什么结果吧。   你也当巡检多年了,有些话不用多提点。   你就想想哪位大人会像宋知县一般心肠好,不但真的应了你,给你两个弟弟轻判,而且还让你临走前见一见老母妻儿吃顿肉。   不是我说你啊万禀义,你有今日可不是大人在祸害你,是你命里有此一劫,时辰到啦。   你倒是该心中感恩宋知县,他可不可以不让你见妻儿老母?   所以,待会见到了,就和家人说说吧,真恨不着知县大人。”   万禀义含泪点头,“秦主簿,咱们认识多年,请帮我传话,我想再见见知县大人。”   秦主簿摇头,人家家里来贵客,没空来给你吃定心丸。   不是说了嘛?不会让旁人祸害你俩弟弟,流放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流放。   是和柳将军交换一些罪犯。   你俩弟弟到柳将军那里去挖矿,挖两年。柳将军那面交换来的罪犯对会宁人生地不熟,会宁这里安排他们干活也方便。   所以说,行啦,别再想着见这个那个,你的事就算到此为止,“吃饱饭吧。”   ……   而已回后院的宋福生,摸着国公府送与老娘的那些新家具,尤其是他的那把官椅,心里正泛起说不清的滋味。   宋福生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夜空。   姑父怎么啦?   钱佩英急忙将进屋的米寿拽走。   你姑父呀,他是一向标榜自己心肠硬的人,也确实很少关心外人,但他此刻应是想你小将军哥哥了。   该怎么形容呢。   对啦,你姐最近常放嘴边哼哼的那歌是怎么唱的来着?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还是委屈。   你姑父他是: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征战的是否顺利,没有他给运粮的日子,有没有饿到肚子。   恩,钱佩英想到这里,还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第七百八十一章 送礼分送谁(二更)   国公府的小丫鬟站在院落里:“啊啊啊,啊欠!”   “没事儿吧?”宋茯苓出现。   “姑娘,”小丫鬟被吓的噗通跪地。   她失态了,可是又被呛的不行,喷嚏没打完,跪下后心里急又打个嗝。   宋茯苓弯腰给丫鬟拍了拍后背,“打喷嚏怎么了,这是身体正常反应,我也被辣的不行。”   县衙后院,此刻正飘着辣椒香。   宋阿爷戴着口罩拉着风箱,炉膛里是通红的火光。   宋福生戴着小鬼面具在灶房里,亲自挥动着他家特制的长柄大勺,搅动辣油。   国公府的人,明日就要回去了,他要给带些礼物,火锅底料,打算炒出一坛子。   他好久不炒了,早已将手艺传给大哥。   整个宋九族,目前就大哥会熬这牛油底料。   但大哥不在会宁啊,所以他得亲自来。   “四壮,将那个递给我。”   四壮成了大师傅宋福生身边的小徒弟,切墩的。   国公府的几位嬷嬷站在屋前,望着灶房方向,恍惚能看见宋知县在油灯照耀下忙碌的背影。   与此同时,宋富贵和高铁头在秦主簿家老仆从的带领下,拎着灯笼敲开了一位老乡家的门。   他们在四处收猴头菇,松蘑,榛蘑,元蘑,山木耳。   宋福生嘱咐他们,只收好的蘑菇,乱七八糟的不收。   老乡家里多多少少都有。   开春或秋天,老百姓采蘑菇,家家屋前屋后晾晒,一晒就晒一院子,恨不得大街上都晒着,给收集好的买回来送给国公府。   “他说你家有灵芝?”   被敲开门的这家主人,看了眼秦主簿家的老仆从,点了点头,“恩那。”   老仆从一边引着宋富贵他们进院子,一边向主人介绍,“我说老瘸拐子,你怎么发愣呢,这是县太爷家的富贵爷,是县太爷家要买你家灵芝,你快些给挑些好的,颗大的。”   艾玛,县太爷家,主人这才反应过来。   一拍大腿,急忙招呼家里的婆娘点油灯、端糖水,又一瘸一拐的带着儿子去翻灵芝。   这面,富贵和铁头坐下等着,听秦主簿家的老仆从给介绍说,“这家人姓方,当家的瘸腿,就被外人叫声老瘸拐子。贵爷,别看他瘸,有点道行,他家收上的灵芝都能卖到挺远的外地去。”   “外地?哪里。”   “黄龙府城啊,正经有几家富户专门在他手里买灵芝,就认他卖的。”   宋富贵和铁头对视一眼:   原来府城就是挺远的外地。   真远啊。   秦主簿家的老仆从看出来贵爷对这话有歧义了,但他说的是真话。   府城还不远吗?那还能卖到哪里去。   要是再远,老百姓就要开路引。   一路舟车马顿更会极为辛苦。   再者说,跑出黄龙这一片,到了真正的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咱卖给谁去,很容易白忙,还不如去府城能挣点辛苦钱哪。   “二位爷,你们看看这样的灵芝行不?这是俺家最好的啦,全拿了出来。”   紫灵芝,个头正经都挺大。   “这玩意怎么卖,多少银钱。”   “二位爷,不要银钱,孝敬给县太爷吃的我还要什么钱。”   敢要吗?他疯啦。   宋富贵说,该收就收钱,给个实惠价就行。我们家也不是为吃才买,是要送人,送咱会宁土特产,你只要保证这玩意儿真好就行。   就在富贵带着灵芝和铁头预备出门时,老瘸拐子的小儿子迟疑道,“土特产?那我家有块石头挺好看的,爹,给县太爷拿回去看看,万一要是能瞧上眼呢。”   给老瘸拐子气的,儿呀,你疯啦?石头你都敢卖钱?   你老子我收下灵芝钱胆颤心寒,而你却真敢对那两位爷提钱。   要的还不少呢。   宋富贵问多少钱,老瘸拐子的小儿子说:“我,我,不瞒两位爷讲,我那阵想着回头去府城送山货拉着,想卖给那些富户二两银钱来着。”   宋富贵伸手接过这家婆娘递来的油灯,用油灯仔细照亮看石头上的纹路,看完直起腰和高铁头对视一眼。   俩人不约而同地认为:这石头确实挺好看。   色泽纯嫩,色呈豆绿和翠绿两种颜色,还有白和黑色的浅纹像碧波荡漾似的,层次分明。   按理说,他俩也不认识这些东西。   但前段日子陪宋福生进京赶考住进陆家别院,看见过那屋里的摆件。   还别说,那些高门深宅的屋子还真摆这些珍石异物,人家不摆金银什么的,他俩就开了眼。   那么,眼前这东西,国公府的老夫人能不能稀罕呢。   “这么的,我们先拿回去给你们县太爷看看,他要是喜欢就留下,我回头派人给你送二两银钱。要是不喜欢,再给你这石头送回来中不中?”   “爷啊,别听我小儿胡说八道。他年纪轻,脑子也打小就不好使。县太爷能摸摸都算是这石头的福气,算是俺一家子的福气。算我老小儿孝敬的,何必费事还要再送回。”   不要钱,别提钱,两位爷快将石头抱走吧。   所以说,宋富贵、高铁头还有秦主簿家的老仆从,仨人赶三辆车,拉回满满三车的蘑菇、木耳、灵芝,这些早就晾晒的干干的,以及一块大石头。   宋福生住的屋里,咱自家人,十来口子围着这石头看。   宋福生边用抹布擦手边走进来问道:“啥石头啊,二两银。”   马老太也啧啧称奇,在向富贵打听:“哪里捡的问了没有?你说人家怎那么会捡,怪好看的。”   要是能知晓是哪里捡的,将家里的孩子们都撒出去,捡完回头万一要是能遇见冤大头呢,一个石头二两,一百个就是二百两,关键这还是无本买卖。   就在这时,宋茯苓说话了,她又知道了。   “好像是松花石。”   “啥,啥石?咱家只有松花蛋。”   就那松花蛋,他宋九族也是独一份,一直说要大规模的生产大规模的卖,一直没空闲支起那一摊,只家里蛋多的时候放在点心店里代卖。   宋茯苓含糊道:“我也拿不准,没见过真物,只书上看过。”   事实上,她是在现代上班,坐办公室闲着翻报纸见过一则新闻,长白山出产一块取名为“万代江山”的松花石,拍卖价8888万。   她对这四个八印象很深。   宋福生一看闺女脸红就知道撒谎了,可能和现代有关。   不就二两银钱吗?这块石头留下,送给国公府。   并且特意单独问了女儿,“这松花石很值钱吗?除了好看还有没有别的价值,你还知道些什么,和爹说说。”   宋茯苓告诉宋福生,松花石还叫棕花玉,只这里有。   报纸上写,明末清初的时候才开始流行。   康熙用的砚台就是这种石头做的,说它是御砚。   还能磨刀,非常锋利。清代人特别将它当宝,因为助他们通关。   宋福生在女儿说这些的时候,就已经开小差。   磨刀,他可以让百姓们制作提供给军队,咱们不也刀锋尖锐了嘛,这都得是他的政绩。   然后他再弄个厂子,让百姓们做刮胡刀,做砚台,弄一个最好的进贡给皇上,想办法也让皇上夸赞出:这是御砚。   哎呀,那价格一炒就起,天下读书人都得追逐。   松花石就会成为他们会宁的特产。   到时全天下人只要想进货买这种砚,就会找他们会宁。   宋福生打发富贵,去给送二两银,再向那家人打听石头从哪里得的。   他要找出松花石的矿床。 第七百八十二章 走的是人间道(一更)   宋家人站在城门前,送别国公府派来的一行人。   嬷嬷们坐在车上,不停对马老太挥手。   马队载着好些蘑菇木耳等会宁土特产。   那都是一大袋子一大袋子的。   马老太也使劲挥了挥戴金戒指的手给予回应,快回去吧。   回去好好和老寿星学学。   我们家人有多么平易近人,多么地热情好客。   我三儿多么能干。   当然了,这都不是主要的,这些闲杂人等可学可不学。   最重要的是,快回去说说,我小孙女有多么的孝顺和冰雪聪明。   最好能通过你们的嘴告诉老寿星,我小孙女出身虽然不高,但她生活在一个非常温馨的大家庭里,家里处处能感受到温暖,这样的孩子心里准保甜。   反正你们陆家自己掂量吧。   送走陆家人后,宋福生回了县衙就开始辞退人。   特意今儿将所有的衙役,卒吏,巡检队那些民兵通通叫来。   富贵站在旮旯,抱着米寿正人工扫瞄。   米寿一边看,一边在富贵伯伯的肩膀上画画,第几排第几人划个叉。   当他将那日不听姑父话的衙役全部认出画叉叉后,这张纸就被送到了宋福生那里。   宋福生再核对吕县丞写的人员资料,年纪大的,他也划掉。   然后吕县丞才开始拿着这张辞退单点名,第一排第四个站出来,第五个,第七个……   宋福生在吕县丞当坏人点名时,他当好人安慰道:   “在衙役这个行当里,经考核,你们不合格。   但不要气馁,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能人。   从即日起,你们不干衙役了,或许能在别的行当里更风光。   这话也不是哄你们的,算是给你们一个内部消息吧。   咱们会宁不日后,即将要召集许多敢拼敢干的能手。   心里存委屈的,觉得自己有一番抱负和真本事、本官辞退是看错人的,到时县衙欢迎你们再来应征。   另外回去和家人说说,没什么可抬不起头的。   这场辞退不完全针对你们,往后每年都有,每月考核。   不合格的下,行的上,也可以说,你们还有机会再穿上那身衙役衣。”   刚被征上来的新衙役们心中一紧,啥?他们有可能被退回去。   这些从贫苦家庭当选衙役的小伙子们咬牙。   绝对绝对不可以,他们一定会卖力表现,拼命占住这个位置。   “富贵叔,姑父为甚还要哄那些人?”   富贵领着米寿,边去往后院,边解释道:   你姑父刚上任没几日,不能太乱。   那些坏人被抓,旁人可能会觉得那是罪有应得。   但要是许多同僚对他心中埋怨,被辞退的这么多衙役也跟着怨声载道,那么日子一久,就会有人背后讲究,咋那么凑巧呢,会宁以前好好的,你姑父一来,会宁就变乱糟糟。   不明真相的,会认为是你姑父不好相处,要不然怎会有这么大的变动。   咱要圆融一些,不能做好事就猛干,到时再丢好名声多不合适。   米寿摆手,您不用说了,懂了。就是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的意思,做官要讲究为官之道。   ……31   “娘,你就别去了,我们走几天就回。”宋福生忙完辞退这事后,打算下乡,挑几个重点村转转。   马老太抱着包袱爬上车,不听那个。   她要是不跟着去,又会好些天见不到胖丫。   宋阿爷跃跃欲试伸腿也要爬上车,被宋福生一把给扶住,这位他可得给劝住。   岁数大,连续折腾容易闹病:   “阿爷,您不是要块地种菜吗?我让他们安排了,您老要去选地。”   一听心头好土地,老爷子就没再挣扎。   “那生娃,你早些回。”   “好。”   “雨披带没带?饱带干粮,晴带伞。”   “带了。”   宋福生带着老娘妻女、米寿,金宝,二郎,四壮,富贵,铁头桃花宝珠,以及秦主簿和另两位文书,十二名衙役,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坐在车里,听到女儿和桃花宝珠嬉嬉笑笑,他叹气。   说好是去考察,这又成了全家旅游。   第一站,一个叫两江村的地方。   当地的里正带着村里的壮汉们,引领宋福生一行人走在山林之中溪谷之间,探寻大人口中松花石的踪迹。   “大人,就是在这山凹里捡到的石头。”   村里人是很稀罕来这里捡石头的。   因为当地有个传说、   说这种石头,是天女不小心从天上掉落的,砸出长白山一个天池,然后又有了如此多好看的碎石出现。   宋福生手里拿着木棍当拐杖,沿着水流走啊走,就走到了浑江江边。   在一个水湾拐角站住,恩,这里的松花石格外多。   马老太偷摸拽拽茯苓的衣角,使眼色:胖丫,一会儿咱先抱走一些。   好哒,奶奶。   宋茯苓蹲下身摸摸其中一块大石头,应该将这个大的放进空间。   在两江村停留了三日,看了看百姓们种地情况,又问了许多话,宋福生他们就赶往下一个村庄叫安图村。   一进村,就感觉村民们各个都是一张麻木的脸,只村里的族长兼里正,脸上勉强带笑,恰好和热情的两江村形成鲜明的对比。   要知道在两江村,宋福生他们吃的好睡的好。   甚至因为这点,宋福生曾当着村民面前训斥过秦主簿:   “何为父母官?真来百姓家里当爹来啦?老百姓之所以叫咱们一声父母官,是希望能唤起我们为官者的仁爱之心。”   那时,秦主簿当即啪啪两下一拍袖子跪地,两眼通红郑重道:   “大人教训的极对,是属下办事不周。您一声仁爱之心,更是让属下醍醐灌顶。属下在您身边还有的学。”   搞的宋福生都训不下去了。   可是此时,秦主簿又摆起官架子,这安图村是不是太不拿知县大人当回事啦?   大人说,对你们要仁爱,那是大人心存百姓。   可你们有何资格敢对县太爷摆脸色?   臭着一张脸给谁看哪。   百姓们还真不是故意的,正愁得狠,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他们也是真笑不出来。   宋福生将材料收好,对这个村早就心中了然,递给拎包的富贵让将材料装起来,上前道:   “万家倒了,乡亲们是不是在犯愁收上来的蜂蜜该怎么处理?” 第七百八十三章 宋福生你大爱无疆了(二更)   村里一名妇女推开木门,跑进院子就喊人道:   “嫂子,里正叔让你家满囤儿下山,他年纪轻,腿脚好,还是村里数一数二会说话的,明日好带县太爷他们上山看采蜜。”   这家是村里采蜜大户。   院子里坐着的妇女,低头摘着蜂箱,不为所动道:   “喊满囤儿作甚,他下山一日就耽误少采不少。   不是我说你啊菊香,你心咋那么大,县太爷看完,他能怎的?   就是县太爷将万财主抓去,才让咱们日子过不下去。   他当热闹看完,走啦。   回过头,咱们更肝屁朝凉。   俺家满囤儿说啦,远不如多打一些蜜,咱们拉进城,想招一斤一斤卖吧。”   妇女说到这,一寻思往后难熬的日子,眼泪都下来了。   这蜜啊,当地产,绕着这大山,更是好些村里都有养蜂人。   所以想扛进县城卖,压根卖不上价。   心里咋不恨宋福生呢,不给活路。   干啥将万财主抓走,那人挺好的,能给他们这蜜运出去,不用他们爬山过河操心去卖。   “嫂子,快小些音量,你这是想让你家满囤儿下大狱啊。”   就是真那样,也要放在心里埋怨不是?   人家县太爷就在村里,你知道放屁敢裆让谁听见可就没了命。   更何况,还真不是。   妇女凑近大娘耳边嘀嘀咕咕一阵。   只看,大娘越听眼睛越亮,“是真的?”   “是,那是县太爷呦,嫂子!   俺在里正叔身边听了几耳朵,听的真亮,县太爷是来给咱解决的。   你就想想,他要是真不顾咱们百姓死活,这么热的天,明日还费劲上山作甚。   人家在衙门里喝喝茶,扇扇子眯一觉他不香?   快着些吧,村里男人们都在山上养蜂,咱们这些女人家得给张罗张罗吃住。”   大娘激动的嘴唇都抖了起来,她家蜜多呀,“那我这就去喊满囤儿。”   “嫂子,你等会儿,你家新房阔亮,让咱们青天大老爷的家眷,住你家满囤儿预备成亲的新房行不?”   大娘小腿紧着向外跑,闻言连头也没回,一摆手,那都不是问题。   只要县太爷能想招收他家的蜜,别说住一住了,她还会给打洗脚水,给县太夫人搓澡喂饭都成。   院子门都没关,满囤的娘就跑的没了影踪,来送信的妇女也跟在后面,急火火又跑到其他家通知。   通知,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让家家凑些好菜,肉,凑些米面。   尽可量的准备出好吃食让县太爷吃吃。   与此同时,村边这里。   宋福生身旁跟着县衙的工作人员以及本村里正,他们正望着田地。   “就这点儿地?”   村里正要跪地回答,被宋福生摆手制止:“本官问你话,无需跪地,恕你无罪。你只要将心里想的好好说出来就行。”   里正这才陪同在宋福生身边,猫着腰告知:   本村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耕地有限。   和山那面的一些村子不一样,那面的村庄虽采蜜,但他们也种地。   而本村七十四户人家是基本靠养蜂采蜜为生。   每年将卖蜜得的银钱要买粮,要不然种的不够吃。   宋福生问道:“一户一年能得多少银钱。”   村里正提起这个就一脸苦闷,藏都不藏不住:   “回大人,这手艺是靠天吃饭的营生。   前年歉收,采出的蜜,比照大前年少去一半。   去年,老天爷更是不作美,大雨连天闹灾,比照前年歉收再少一大半,拢共也没得几个铜板。   夏秋还好说,靠山吃山,挖山野菜蘑菇木耳存着吃,不吃米。   到了年根儿,有好些家都断顿甚至啃上了树皮,村里扔了六个男娃娃。”   秦主簿趁宋福生不注意瞪里正,让你说银钱,你怎么扯死人身上去啦。   你还说着说着要掉泪。   不用你给咱大人唱赞歌,总是不能像哭丧似的吧。   里正这才紧忙用袖子擦擦眼睛。   他提起扔掉的男娃娃就心难受,他们村人口少。每个男娃子都是命根子。   再者说,要不然他们能这么盼着万家别倒嘛,连着两年不咋地,就指望今年出息,结果咔嚓一声巨雷响,万财主下去了,去了大狱。   里正拾掇一下心情,才又拐回正题,告知宋福生:   “大人,打比方村里人口最少的一家,六口人。   要是正常的天,比如今年。   那家竭尽全家之力,在山上和屋前屋后养六十个蜂箱。   一个蜂箱能得蜜二十斤上下。   一斤蜜,万财、不是,万罪人收蜜十文钱一斤,也就是一年能得十一二两的银钱。”   为了怕宋福生误会六口人就挣十多两挺多,里正又急忙说:   “可是,大人,这十多两就是那一家子的全部。吃喝用度全要算在内。   眼下粗盐涨到八十五文钱一斤,一两银钱买不上二百斤粗粮,一年下来,六口子拿这十二两为肚皮忙活才能吃个半饱不饱。   更不用提,一年到头,为养蜂采蜜,村里总是会有三两个被熊瞎子舔死舔残的。”   宋福生听完就说:“盐价不会再这么高了,粮价也会下调。今年,你们忙一年,哪怕只挣十二两也会吃上饱饭。”   村里正有些没明白过来县太爷的意思。   秦主簿在宋福生身后瞪他一眼,提点道:“回头告诉乡亲们,卖完这些蜜,别着急买粮,过个月余到秋后再存粮。咱们知县大人会想办法给粮价降一降。”   绿油油少量的田地边,村里正激动地念叨:“让老小我跪地磕个头,老小是一定要磕头的。”到底眼泪掉了下来。   这村的里正爱哭。   秦主簿却没像之前那么嫌弃了,和宋福生做出一样的动作,叹了口气。   在宋福生又打听以前万家收蜜,歉不歉收都十文一斤吗?   对,十文。   宋茯苓正在农户家里学习农业知识。   原来一年中,椴树开花仅有十五天。   难怪老爸连会宁的那些大商户都不见,县下面那些庄主和里正也不见,扔下一切事情,非要先下乡。   老爸是着急解决蜂农的问题。   村里的妇女还对茯苓讲,蜜蜂采蜜是不分什么花的,见花就采。可咱常年做这个是知晓的,花种越单一越纯,纯的才好吃。   他们就很实在的,不想辜负万财主给的银钱,也是担心采的不好,人家不再收。   所以宁可费事一些,也想尽办法让蜜蜂只采椴树蜜。   宋茯苓看了眼妇女手上胳膊脖子被蜜蜂蜇出的包。   尤其是手上的那包很大,应是好些年的旧病。   也就理解万家倒了,村里人为何见到县太爷来都不热情。   没什么比付出伤痛和艰辛的蜂蜜无人问津更让人失望的事,这是这个村赖以生存的东西,更是好东西。   “你这是在做什么,每日都要扎这些小窟窿眼吗?”   妇女还没有回答,钱佩英就拎着葫芦瓢过来,边喝水边道:“你这孩子,农活啥都不懂,这就是采蜂王浆。”   妇女愣了,啥是蜂王浆?   他们只知晓这东西能吃,虽然这东西很少,采出格外费劲,但是家家户户都不会浪费。   蜂蜜舍不得吃,会全部卖给万财主,然后自家就吃这个。   刚村里菊香还各户通知呢,让凑凑这个给县太爷吃吃,她们当时商量说:这东西不好吧,县太爷能吃吗?要是县太爷一家能多留几日就好啦,咱们给新蜜。   钱佩英闻言比那妇女还发愣:   你们不知道蜂王浆?不知道这东西比蜂蜜还值钱? 第七百八十四章 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一更)   来自现代的钱佩英和宋茯苓都看傻啦。   老乡们一听她们说吃这个好,稀罕这个,用采出最新鲜的蜂王浆像碎米粥里倒。   都不用勺子舀了,是倒,拦都拦不住。   妇女们顶着一张张粗糙的红脸蛋笑着说:“不当啥的”。   她们觉得自己不会说话,就知能得夫人小姐少爷们稀罕,她们听的心里就甜,想让这好东西让县太爷一家多吃些。   钱佩英从来没敢想有一天吃蜂王浆还能这么吃,不让她拦也得出面拦,那是祸害东西。   “一次用不了这些,可不准再放,吃太多身体受不了。   听我的,而且你们还要多存,放在地窖里阴凉的地方。   过了这热天,我会让你们知县大人帮你们卖出好价。   到时你们多买一些粮,啊?也能给家里娃娶妻了。”   刚才聊天时,钱佩英有了解到这里田少,村里又没有多富,外村的姑娘都不爱嫁进来陪着养蜂。   所以村里的小子们要想娶个好婆娘,比照别的村彩礼钱要多出不少。   农妇们听完钱佩英这番话,那真是激动的浑身颤抖,就是碍于身份不能一把抓住县太爷夫人的手。只会更卖力用心的拾掇饭。   杀鸡,宰鹅,摘菜,泡木耳,洗蘑菇。   满囤儿的娘甚至抱出她家藏有的蜜。   也就她家吧,人口多,养的蜂多,儿子们脑子活身体壮实,要不然能这么穷还盖得起新房藏得起蜜留着自己吃嘛。   “不好吃?”   宋金宝皱脸咽下用蜂王浆煮的粥,啥味儿呀,要不是碍于不能浪费粮食,他都想吐喽。   宋茯苓倒还好,她特意细品了品蜂王浆粥,对马老太小声道:“涩,辣,麻,酸,酸味大于其他味道。”   马老太稀奇,她只喝出这粥酸呼呼的,胖丫那嘴是咋长的呢。   满囤儿的娘看出宋金宝和米寿不爱吃这种粥,立即用小锅重新煮些小米粥。   煮好的小米粥端到米寿和宋金宝的面前。   然后打开自家蜂蜜罐子,舀出几大勺蜂蜜装碗里放在两位小少爷面前。   少爷们可以将蜜直接倒进粥里喝,也可以等饭好,用干粮蘸蜜吃。   米寿在他姐之后,又对椴树蜜绘声绘色评价道:   “唔,好蜜,它到了嘴里会自己流动到喉咙里,甜而不腻嗓子,细咂咂舌,也有一丝酸味。”   说到这,还舔了舔下嘴唇:“不过甜滋滋的味道和清香感很重,给那丝丝酸盖住啦。”   马老太问金宝:“你吃出啥了没?”   金宝说甜。   马老太翻个白眼,吃你都抵不住胖丫和米寿。   难不成那老钱家祖传的各方面真比老宋家好?她是真不想承认这一点。   当宋福生他们一行人回来时,钱佩英将蜂王浆这事在第一时间就说给宋福生听了。   恩,知道了。   宋福生望着那些期盼的眼神,不仅当众应下会帮蜂农将这个也卖出去,而且还特意嘱咐,一定要储存好,咱们自己人一定不要再吃了。   因为他心里已经预备着要将蜂王浆和松花石送进宫。   皇上,才是最好的产品代言人。   里正家的院落里,大伙坐在小板凳上吃饭。单身   这饭你就吃吧,看起来卖相不在地,吃起来却嘎嘎香。   小鸡炖蘑菇,上多少造多少,那蘑菇炖的都是肉香味。   卧鸡蛋,这玩意拌饭吃才香。   野蘑菇炒白菜。   铁锅炖大鹅。   蒸鸡血。   盐炒蝉蛹。   葱炒木耳,这菜里,老乡还放了腊肉片。   酱焖茄子。   酱焖泥鳅。   颤巍巍的大豆腐端上桌,洗的小葱,婆婆丁,切的新鲜的水萝卜条,摆上一碗肉酱,蘸酱吃。   四张桌,桌桌十个菜,这是全村百姓能凑出最好的吃食招待青天老爷。   主食是粥和韭菜贴饼子。   宋福生一边拍打落在胳膊上的蚊子,一边吃饱饭后,摇着手里的蒲扇,笑着听老乡们说话。   宋茯苓和马老太她们也吃的喷香。   并没有来到这个穷苦村吃的如此好而心有愧疚。   愧疚什么?   宋家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老爸(三儿)敢端了老乡家的饭碗,往后要给予这个村里许许多多饭菜。   不再端空饭碗,不再吃不饱饭,甚至会争取今年过年,让这个村的百姓,家家户户都吃上这十个菜当年夜饭。   当晚,宋茯苓吃饱喝足和村里姑娘们聊天,还学会了辨别蜂蜜保质期的方法。   咱现代瓶子上不是写的十八个月吗?她特意好信进空间看了一眼。   但村里姑娘们告诉她,实际上这种纯蜜能放好些年。   要是不放心,用眼观察,蜂蜜要是出了很多气泡,变的稀了,再闻一下,那就说明不能要了。   就是村里还从没有蜜多到不能要的程度,这些也是老人们讲的。   马老太走过来听了一耳朵道,“孙女啊,快和奶回去睡觉,明日还要起早。你快别问那些没用的了,你爹卖那蜜,它剩不下啊。”打听那多余的事作甚。   第二日,宋福生他们,在满囤儿和村里几名壮劳力的带领下登山。   怕山上凉,米寿和金宝他们一人背一件衣服,看的秦主簿都开了眼,觉得做的挺妙的。   其实在现代没啥奇特,就是钱佩英根据波司登羽绒服的灵感,将孩子们的衣服里子加了两条双肩背带,热的时候背在肩上,冷了拽过袖子套上就行。   让秦主簿和衙役们更开眼的是,知县大人一家从老到少爬山嗖嗖的。   年纪最大的马老太,比秦主簿那个呼哧带喘的男人还强。   看起来长相很娇滴滴的知县千金,居然还有专业爬树工具猫爪子,三两下就蹿上树,吓的秦主簿摸心口嚷嚷,不行啊,看掉下来。   壮汉们像富贵和四壮铁头就更不用提了,感觉像是放虎归山一般。   两日后,下乡团离开这个养蜂村庄,去了“人参村。”   车辆驶出很远,蜂农们仍跪在原地迟迟不站起身。   因为宋福生说,三十文一斤,全收。   招待过下乡团的村民们不知,宋知县可不止要形成军队般队伍收人参、收蜂蜜蜂王浆、收松花石,收干木耳收干蘑菇,他还要让老百姓们秋冬农闲时忙起来,抓林蛙,收林蛙。   他要将这些通通运出去。 第七百八十五章 旺旺雪饼(二更)   一个月后。   宋福生的那些进士朋友们。   有的在与当地官商推杯换盏,从来到任上,就各种欢迎会不断。   有的车里装着重礼,正赶往上级领导家里看望对方父母。   坐在车里还在心里琢磨,个别上级那里,要用到夫人外交,回头怎么嘱咐夫人。   有的坐在蜡烛前,桌上堆着满满的账簿,正和自己聘用带去的师爷,禅精竭虑摸清当地情况。   有的甚至刚到地方,正卸车呢,预备给千里马结账让人回去。   但由于和宋福生这层关系,基本上到地方后,会留运输队的小伙子们在当地住一日,歇一歇腿脚。   不仅给了运输银钱,而且返回也给准备一些干粮盘缠。   京城一个小窄巷子里。   这里拢共只住四户人家,杨明远家就在最里面的小院子。   京城寸土寸金。   杨家买下这个院子,又在京郊购置十七亩地,基本上手头就空了。   杨母本想将老家的房子卖掉,手头能松快些。   她知明远想学骑马,想给买匹马,做个车厢,让小厮来回架着送小儿去翰林院有面子不是?你看人家都有车。休沐时,卸掉车厢,小儿再去骑马。   以前家里置办的骡子车,给了大儿和儿媳往返于家里和地里。   可是,杨明远拒绝了。   他不想卖父亲置办下的房子,并且觉得走路没什么,买的这房子如此贵,就是为离翰林院近便。   所以说,整个翰林院,他的同僚有丁坚,有陆畔的二姐夫,全都是这种身份背影的公子,杨明远是瞧上去最穷酸的那个。   每日下衙,别人骑马坐车,杨明远步行而归,身旁跟着一位年纪不大的书童给拎书箱,这对主仆俩时不常还要去逛市场买些肉,盐等物什捎回家。   每次休沐,别人呼朋唤友聚会,杨明远连别人递出橄榄枝想邀请他都会拒绝。   高门府里的大事小情,他装不知道,不参与。   要说让杨明远舍得花钱的。   一个是他的亲侄儿。他给安排进京城最好的启蒙学堂,花了不少钱。   一个是拜访过奉天地区留在京都的几位进士新家,手里拎的礼物并不比旁人差。   惹得那几位埋怨他,说你的情况我们是知晓的,我们都有族里帮忙,你没有,又才安家置地,为何要如此破费。   最后一个就是千里马京城分镖来了宋九族的人,他才会买些鸡鸭鱼肉,让老娘给在家做好了,他给送去。   每七日,明远都会抽空去镖局看看,盼望着能收到宋福生的书信,却一直没有收到。   这位杨状元的情况,许多有心的官员都看在眼里。   孟大人作为这届科举的座师,认为自己于情于理都应叫新状元来府坐坐,也是越观察越发现杨明远对他脾气,有提携之意。   看中了这位学生眼下还和科举前一样,听说,日日下衙拎着从翰林院借读的书籍,在衙门里也是无事就看书,能沉下心来做学问。   奈何新状元从不回应,一次两次下来,孟大人就觉得老脸挂不住了。   之后,翰林院的某些官员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挖苦杨明远,有了这样的话:   咱们新状元用心良苦认下老师,本想贴着边当徒孙,就是一直也没有被召到里间啊,(里间才是有资格伴在皇上身边的地方)真徒孙怎么会做着杂事?   呵呵,真正的天子门生在会宁当六品做知县哪,那位当初要是被留在翰林院,早就被皇上叫进去了。   类似的话非常多。   不服杨明远状元之名。   认为杨明远是扒着有状元之才的宋福生,才有的今日。   皇上呢,也没有启用新状元,倒是先用了比杨明远低半级的丁坚。   其实皇上是考虑到丁坚的背景,想看看世家子到底如何,就将状元晾在一旁,用了探花。   这就惹的状元身上的闲话更多。   说白了,还是杨家没有背景,方方面面太差,越了解越鄙夷,心中的瞧不起作祟,有的人甚至不顾及,直接问到杨明远脸上:“杨状元,别匆匆下衙,咱两个比试一场?家父与孟大人故交,可求孟大人给咱二人审卷。”   杨明远每每遇到这样的事就不咸不淡的回句,娘亲刚来京城不久,路不熟,很容易走丢,他要下衙去买菜,没空奉陪。   从奉天地区考出来的丁坚,由于了解宋福生对杨明远挺照顾的,他从不参与“欺负状元”这个话题,而且他春风得意,没必要。   陆畔的二姐夫也不参与。   二姐夫是觉得别看杨明远是状元、是他同僚,他自己官位也不高,但他家门庭高啊。   他要是下场踩,太没格调,心中不屑如此。   所以说,宋福生在会宁扑腾的昏天暗地时候,杨明远比他想象中发展的慢多了,还在后园子摘菜呢。   “小叔,你怎能摘菜呢。”   “嫂子,我怎就不能,”明远拎着半框茄子站起身笑道。   “哎呦,你可是咱家的顶梁柱,是状元,看伤了拿笔的手。再者说,你快别干了,前院来人,镖局的郭老大。”   ……   “郭大哥,吃了没,快进院洗手吃饭。”   “明远,不进去了,我要赶回分镖安排一番,明日天不亮就返回奉天。来这里寻你,是有点事想求你们几位留京的。”   “您说,我一定办。”   “帮找找关系,在京城那几条繁华街兑下门面。   这京城,太难了,想花钱买门面都难,全都被那些高门给包了。   买卖不好都不兑啊,人家不差钱儿。”   如若要是小全子在,郭老大会想办法让全子帮帮忙。   但是全子不在京,然后这么点儿小事求陆家,这不是扯呢嘛。   就想来问问明远他们几个留京的。   “兑门面做什么,郭大哥方便讲吗?”   “没什么不方便讲的,给会宁忙,挂上牌匾,会宁特产,店铺不用很大,但一定要位置好,这是你宋叔信里要求的。”   当晚,杨明远就和留京的那位进士研究了一番,发现难处和郭老大一样。那几条繁华街上的铺子,背后全是这府那府。   在外地还好说,背景高也不怕,现认识呗。   但京城,连皇亲国戚都不少。   第二日,翰林院要下衙前,那位挑衅的又来了,要比试学问。   大家都以为杨明远又会以买菜名义避开锋芒,却不想今日杨状元应了。   且丁坚和陆畔的二姐夫都听的一愣。   因为杨状元当着众人面说,既然您迫不及待,那要有彩头。不知您府上在前门那里有没有空闲铺子,他想赢承租权。   “你?”   “好!”   “先别好,再说下,您能租我多少银钱?不能要太高的。”   引得翰林院一众文官全部露出鄙夷的表情,连陆畔的二姐夫也没忍住,钱钱钱,俗不可耐。   三日后,孟大人以公平公正公开的方式,利用午间休息的时间和几位同僚判出卷子,在翰林院一众人期待下,答案揭晓。   杨明远胜出。   这事皇上知道了,杨明远继丁坚后,也被召进了里间。   开始帮皇上整理各地送来的折子。   并且闲暇时,皇上停笔忽然问杨明远赌约的事儿。   “臣惶恐,总是挨着宋知县借光。”   而皇上脑中转悠的是:会宁特产?   也就是说,特产还没运来,宋福生的折子也没递上去,皇上就已经知晓京城要有会宁的铺子了。   与此同时,奉天,这回大伙是一起打包。   等不了秋收啦,福生那面需要他们。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六章 不怕不怕(一更)   今日,大郎、虎子还有在奉天武器部门制雷的小子,以及童谣镇做差役的九族小子们全都请假回了家。   今日,奉天城的马老太点心店关门。   李秀和留在这里的节气丫头们全回了任家村。   人手不够用了。   高屠户正带领家里的男人们摘绿辣椒和半红不红的辣椒,摘完,辣椒秧子就拔掉。   一框框辣椒用扁担抬回院落,宋福财用大酱炒,路上吃。   妇女们用线串成串,打算出了城在路上就挂车上、挂牲口身上晾晒。   帮忙种植辣椒的邻村妇女们看的心疼:我们不偷籽啊,真不至于给毁喽。   高屠户摇头,说啥也没用,猫腰就是拔,不要挑战人性。   目前,这辣椒籽可以白给朝廷种植,但朝廷还没有向老百姓普及。   没普及就说明,这依旧是他们宋九族的独门买卖,别想红了留籽种植去外面卖。   他们还想挣二年好钱哪。   节气丫鬟们目光如炬,站在山里看守另一摊帮忙摘辣椒的人。   山下的地里。   宋福生的大伯望着那火红火红的高粱地,面露不舍在嘱咐李秀,他预估一拢地能收多少粮食,哪种粮食能出息多少斤。   就是没功夫,怕将自己累死,要不然大伯恨不得去数数能掰下来多少穗苞米。   一副一穗苞米也舍不得被人贪便宜占去的模样,大伯啰里啰嗦说完他的预估后,再次强调道:   “宝子她娘,甭管点心店多忙,收粮那几日,你要尽量回村。   别看我已经和任族长还有任公信说好了,那你也不能撒手。   要知道,这是咱自家的田地,咱不能巴望别人去精心。   像那任族长,从考完举子身体就不中用。   他想管也不可能日日帮咱们守着那些干活的,他有心无力不是?   那任公信老家伙就更不用提。   虽说那人一向谁有本事交谁,不敢惹呼咱进士家,福生又救过帮过他俩儿,按理冲着他欠咱家那些还不起的人情,咱们宁可信他,也比信村里其他人强。   但是别忘了,那人,从根儿上讲,他人品不咋地。   咱不能因为他眼下不敢瞎整,就忘了他品质是得便宜就占,旁人家的屎他都恨不得舔几口的事。”   李秀说:“大伯你不用多嘱咐了。”   她主要嫌大伯磨叽:   “大郎他们当差不能说回就回,我指定回来,也会给那些帮工的工钱算的清清楚楚,无需让村里帮忙垫付。”   宋大伯笑着说:“你眼下算是练出来啦,听翠兰回来说,她那里的人进城溜达回去都传,奉天点心店的女掌柜很厉害。”   家里。   葛二妞和翠兰一边串着辣椒,一边在说着体己话,话里也提到李秀:   “你被婆家欺负那事儿,到头来,是人家李秀给你找的嬷嬷。   虽说花出去三十两银钱才买回这么个人,但是你看,那嬷嬷一去,你婆家听说是真正大户人家出来的,那庄户人家在大户婆子面前也露怯了吧?ok吧 竟特娘一瓶不满半瓶乱晃,用规矩糊弄谁哪。   最让我觉得那三十两花的值,是将你院子里那死丫鬟赶出门。   有好几回我都想说,她长的跟妖精似的,不定啥时趁你不注意就爬上姑爷的床。   要是爬床生下男娃,哪是三十两能解决的糟心事。”   翠兰扭头看眼在外面也帮忙串辣椒的得力嬷嬷,想起这位用规矩说事开了丫鬟,又用不软不硬的态度让婆母吃憋心痛快极了。   目前,她主仆仨人,那第三人是成亲时带去的小丫鬟,她仨人正在商量,怎么用规矩说事,让她婆母和夫君交账本。   嬷嬷说啦,不要用太多心思去计较继子的外祖一家总登门之类的,先抓主要的,管账,自己生娃。   其实李秀能给翠兰寻到得力嬷嬷,说到底还是宋福生的关系。   李秀听说翠兰被欺负就去一品轩找陈东家,想让陈东家帮忙寻外地大户人家的嬷嬷,那门第越高越好能唬住人。   而实际情况呢,咱这头掏不出太多银钱买人,只要那人在高门深宅里做过事,见过许多事就成,不用是正经伺候过贵人的。   陈东家应了,只是疑惑,怎不在当地寻?   李秀摇头,她和葛二妞对周家的看法一样。   周家属于一瓶不满半瓶晃。   你说那家人富裕或是有地位吧,快拉倒,自从家里认识陆将军,宋九族都觉得咱家福生那个六品知县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童谣镇的县令更是小官。   可你要说那周家是啥也不是的人家吧,那咱也有些浮夸啦,那毕竟属于殷实的庄户,那附近几个庄子,周家都出名。   所以说,不能在当地寻嬷嬷,以防周家存心打听嬷嬷来历。   这也是李秀先去求陈东家的原因。   陈东家老家在外地,是个大城池。   陈东家又问了:“但你要知晓,想花钱少,只买大宅子沾边的嬷嬷,那是真不如当过主事的嬷嬷有眼力见。”   李秀一摆手,够用,她又开始在心里不屑周家,沾边就足够唬住那些趁俩钱不是好嘚瑟的人家。   后头就有了这位嬷嬷。   陈东家是拜托他老家做官当初帮忙改他户籍的朋友,买了一位在当地最钟鸣鼎食人家的犯事嬷嬷。   深宅里嘛,难免哪院夫人和姨娘互相下个药向池子推个孩子什么的,这嬷嬷沾了点边,是那位犯事姨娘小厨房的婆子。   就这么的,犯事姨娘和身边的丫鬟婆子被打死,其他仆从正被贱卖。就买下这个嬷嬷被送进周家。   这不嘛,通过此事,葛二妞认为李秀脑子好使,正在嘱咐翠兰:   “我们走后,你有啥大事小情拿不定主意,进城去和李秀商量商量。   那嬷嬷即使再借力,她也不如李秀对咱家事门清。   反正闺女,李秀要是说,需要将你三哥拿出来镇场子啦,要和他老周家当面锣对面鼓了,到了那种程度,你不许给我窝窝囊囊的向后退。”   可见,在做娘的心里是有多么不看好姑爷。   “娘,夫君最近还可以,你别这样说话。”   翠兰放下辣椒,拽过葛二妞的手笑道:   “我发现咱家人真是,不知是啥时候变的,以前在村里骂嫁出去的闺女过不好就去跳河,敢被娘家休回丢脸面,就当没生过你,你去上吊。   那时候,你们连让外嫁的闺女过不好可以回娘家的话也不敢说。   眼下可倒好,过的好好的就先嘱咐,咱不怕和你们婆家对着干,敢真磋磨咱家姑娘,和他和离,让他滚犊子。” 第七百八十七章 下一站更精彩(二更)   葛二妞听完翠兰这番话,拍着女儿手说:“唉,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要感谢你三哥。你三哥就是咱家的底气。”   眼下他们宋九族:   有底气养得起和离回家的姑娘。   有底气敢找磋磨咱家闺女的人要说法。   更有底气,让过不好回娘家的姑娘能寻到营生,家里买卖不少,做什么挣不来饭钱养不了自己?   还有一点,是隐秘在宋九族中老年妇女们心中,不能对外人道的想法:   自从李秀那样拉拔孩子有拖累的都有进士老爷相中,老太太们总觉得,和离被休也不至于是什么跳井活不下去的事,谁离不开谁啊?你是太阳呀,备不住下一家能更好呐。   后院,自家的烤炉房里。   现在村里有烤炉房了,做列巴在那面。   马老太的二儿媳朱氏也边归拢东西,边也难得的在嘱咐刚当新娘子不久的大丫。   “匆匆给你嫁过去,到底还是听了隋家 第一回 定亲的日子,那你说我当初不是成了瞎掰扯?你还是给他家种了地。”   “娘,可我没晒黑,更没干什么活。就收稻子那会儿去地里给短工结算银钱,那不是我公爹和夫君他们忙嘛,他们买卖好,三叔也得银钱。”   “你那个,那个在家挣的银钱,你怎么个说法?”朱氏说到这,斜眼瞅大丫。   大丫说:“娘,我眼下用不着,自然是存放在你那里。我看大伯奶家的翠兰姐,到紧要关头还不是娘家给贴钱?”   这话说的朱氏心里那叫一个妥帖,可是:“姑爷没打听过?他可是知晓你在娘家没闲着,别有啥想法。让他误以为我是个贪钱的犯不上。”   “知晓,呵呵,娘,你姑爷没那么想,还让我白给您呐,说是当孝顺您和我爹的。”   事实真是这样。   搞的大丫甚至反思过,难道她这个亲闺女竟比外人对爹娘还抠门?不应该啊。   要不说大丫嫁老隋的大儿子真是嫁对啦。   别管大丫最后会不会白给娘家银钱。   人家隋绍波年纪轻轻的,就没想要那钱,媳妇要靠自己养。   媳妇那份体己钱是没嫁人前辛苦挣的,想孝顺父母,或是哪怕全花又如何?全凭大丫自己心意。   “你和翠兰前后脚出门子,你看我大姑爷子,再看那姓周的,被咱邵波比的真是一天一地。我眼下对你可放心啦,你跟人家好好过,这月来葵水没有?你咋总来它呢,烦人。”   大丫知晓亲娘只要拿钱就乐。   不过即将到来的离别,还是让她舍不得朱氏。   她自己也奇怪,以前盼着嫁人,恨不得再也不回总挨揍的娘家。娘打她打得狠时,还曾捂着脸暗暗在心里发誓,以后决不孝顺亲娘。   可是嫁人那日,她哭的稀里哗啦,频频回头看爹娘和二丫。   就是现在娘一心想要去会宁陪弟弟,只有三分真情舍不得她,关心两句就聊钱,她仍旧舍不得的想哭。   “娘,我倒不希望太早有身子,我还想跟着夫君去会宁看你和爹妹妹弟弟,还有奶、三叔他们。我听夫君说,公爹要去那里看三叔顺便收皮子。”   朱氏一甩大丫抓住她的手,翻个白眼道:“你快拉倒,心咋那野,成家不生娃你成个什么家。用你去看我们?过好你自个日子得了。”   “嘿嘿,”大丫挨骂也嘿嘿。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小子在挠头笑,就是那几个当职请假回家干活的。   何氏捂着心口说大郎:   “我和你是真操不起心,那个开药铺子家的闺女多好,你咋就能连面都不见。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你娶了她,咱家这么多口子人,你算算,吃药都能省不少银钱。   家里得有个与药有关的,到真章,你是看大夫还是寻个金贵药,她借力。”   宋福财边用抹布擦手上的辣酱,也边说大郎道:“行了,我们一说你,你就油盐不进,那你自个在这耍单吧。”   大郎心想:没自个啊,奉天有仨小子呢,你们走就走呗,吓唬谁。   虎子这面倒是比大郎强出太多。   宋银凤和田婆子这位好说话的奶奶,只归拢家当时,提几嘴成家的事。遇到有人要给做媒,不准直接回绝,写信告诉一声。   当然了,更多的是嘱咐这是你的衣裳,那是你袜子。   道远,一年半载见不到虎子,今年不能回来过年,明年看看吧。要看宋福生忙不忙。   所以当亲娘和亲奶奶的,总想给留在这里的虎子多预备吃穿,多留点过河钱。   虎子说:   “我爹他们总押镖到奉天,又不是见不着,娘有东西可以捎给我。   更不用多留钱,实在不凑手,我和大郎早就想好,就在镖局上支银钱呗,回头再让爹还账。   我现在只觉得咱家这房子白瞎了,也不知你们到会宁有没有地方住。指定没有咱家这些新房像样。   还有桃花铁头,我想见他们,真想随你们去。”   ……   出发了。   村里人这个恋恋不舍啊。   这可是真搬走啦,大部队迁移。   只不过宋九族对人类,还没有对新房面露处不够的遗憾。   各个笑哈哈挥手道:   走啦,福生那面在等着。   恩那,那里老鼻子事等着我们去做。   明年有机会回来过年,这算是我们的祖宅啊,你们可得给照应。   老乡们,保重,回见。   ……   奉天城外,送行的人不能再向前,再向前就不归奉天地界经管。   大郎和虎子他们当家人面前,又嘿嘿笑:“走吧,快走。”   转回身,大丫和翠兰抹泪,小子们和李秀眼圈也跟着红了。   再看开往会宁的队伍。   牛掌柜舒心的甩着鞭子赶车。   他终于将管账那一套活计甩给别人,雇了位还算知根知底的帐柜。   葛二妞和郭婆子、田婆子等几位老太太,坐在车厢四外挂着辣椒串的车里,高兴的议论:咱几位老姐妹要凑齐啦。   辣椒将那车打扮的才漂亮。   有几只拉货的老黄牛和骡子身上更是带劲极了,因为挂着红灿灿的苦姑娘。   宋九族举家赶往会宁。   他们拉着今年的新米,走在那望不到边的黑土地上,直奔那个窜出一条大河叫松花江的地方。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八章 我会张开翅膀守护你(两章合一)   奉天那面九族出发的时候,正是马老太点心店开业之时。   糕糕兴兴店,坐落在会宁县最热闹的那条街,东大滩街。   这条街上,做什么买卖的都有。   最好的酒楼,典当行,本县最大的客栈,茶肆,绸缎庄,胭脂水粉铺,米粮店等等。   开业这日,只看这家新点心店前后院加在一起近三百多平的大房子门前,又接出了一块棚子。   棚子下,摆六张桌,抬头一瞅,棚子上挂满数十个红彤彤的灯笼。   可以想象,东北从入秋就黑天早,稍晚时,天一擦黑,要是将灯笼全点燃,点心店门前,就会成为会宁一景。   离远望去,红彤彤一片,照亮这条街道。   马老太却很犯愁:   这些灯笼不是她买的呀,是三儿手下那些官吏送的。   真闹心,不挂白瞎,堆哪里落灰都嫌弃它占地方。   挂上吧,那怎的?难道晚上还要安排专人来点灯换油?灯油钱谁给啊,这都是开销好不。   不过,老太太最终还是决定挂上,至少开业瞧起来那是真热闹。   开业这日,就在要挂起牌匾时,门前忽然来了支舞狮队伍。   后面跟着踩高跷的,还有许多样式的艺人。   唢呐班子,锣鼓班子。   没一会儿,齐个隆冬呛咚呛的鼓点一起,狮子就舞了起来。   踩高跷的手中七彩扇子和帕子转起来。   练杂技顶碗训猴子跳火圈的,吞宝剑,胸口碎大石的,喷火的在锣鼓喧天中表演起来。   这些艺人卖力的表演,似在召唤着:   大村小村都来来来,咱们一起笑个开怀。   男女老少都来来来,咱老百姓今儿舞儿要跳起来。   让我们一起借着马老太糕糕兴兴店开业之际,祝愿今年定是丰收年。   可给金宝米寿蒜苗子他们高兴坏了。   这不就是现场的:拉大锯,扯大锯,奶奶家门前唱大戏?   看到那喷火的,几个男娃张着嘴惊呼向后躲,躲完互相对视一眼,又激动的鼓掌,上蹿下跳:“好,再来一个!”   桃花小脸通红的拽着茯苓手说:“你看那猴子,妹,它怎那么聪明,太有意思了,二丫一定会后悔。她一直心心念念惦记去城里看十五花灯节,没想到咱自家开业就能和花灯节一样。”   宋茯苓捂耳朵堵住震耳欲聋的鼓声,眯眼笑,和她姐叽叽喳喳道:“她错过啦。”   足足耍到恨不得全县闲在家的百姓都来啦。   人站的那是里三层外三层,这条商业街像过年一般。   所有观看的孩子们全都笑的前仰后合,红灯笼映射着他们幸福的脸庞,舞狮队才上蹿下跳吐出对联:   五谷丰登心欢喜   八方来客伴笑语   会宁全体商户敬上。   宋福生一身常服,在人群中微挑下眉。   又看着他娘穿着他给买的那身京绣衣裳,那老太太满面红光,可想而知应是很激动,居然难得大方一回,眯眼在鞭炮碎屑中挥动戴金戒指的手:“赏!”   ……   这都离开业过去几日啦?   百姓家的小孩子们,提起那日的热闹还念念不忘。   马老太点心店的订单更是接到手软,已定到下个月,再接单就要排到下下个月。   老太太心里明白,全县有头脸的人家都来买,这是有点拜码头的意思。   毕竟,她是谁?会宁知县大人的老娘。   她的买卖能缺人光顾吗?好吃不好吃都得捧场不是,除非不想好好混了。   要说老太太心里有没有失落,怎么拓展市场还要靠儿子的威名?   答案是,老太太和王婆子一起笑着:哈哈哈,木有,一点失落也没有。   你甭管黑猫白猫,能逮耗子的就是好猫。   借儿子光咋啦,能挣到钱就是好营生。   但老太太不知的是,她小瞧了自己的营生。   有些人第二次第三次定点心,还真不是再冲宋福生的知县名。   小孩子就喜欢这甜腻腻的,不喜欢那传统点心。   还有,比如将军府的柳夫人。   柳夫人觉得这点心很奇特,从来也没吃过,最好每样都尝尝。府中人多,订的自然也就多。   将军夫人这一下场,就不止是会宁当地的人给县太爷面子买了,黄龙府和附近一些县的官员家眷也开始频频派出管家特意来会宁订购。   点心店后院,此时一大间打通的屋里,全是新建的烤炉。   节气姑娘们在桃花和宝珠的监督下,正在卖力烘烤。   姑娘们的弟弟正在抱柴,打水,扫院子,清洗奶桶,还有几个的男娃在前面帮忙。   前面门店里,会宁一些大地主大商户的夫人带着小儿子小闺女,身后跟着丫鬟,正在零零散散选购。   要是换成去别家买东西,当家夫人还真不至于亲自出来采买。   可是来点心店就需要自己来啦,目的是为了吸引坐在吧台里的老太太。   这不是想着,哪怕老夫人不乐意搭理她们,她们也能和县太爷的老娘混个脸熟嘛。   老太太此刻就没搭理她们,连个眼角风都没扫。   她正忙着日日给点心店送牛奶的商户结账。   嘴上说着,“你们那个桶啊,必须要给我弄干净的。要是让我稍稍尝出味儿不对,或是看出桶盖脏,那我就换一家。”   送牛奶的商户急忙涨红着脸发誓:“老夫人,草民们可不敢如此的。”   马老太瞪眼:“说多少回,在这里叫我马掌柜马大当家的都成,就是不准叫我老夫人,这点心店与你们知县无关。”   有没有关系也要注意啊,放心里想,不能说出来,她三儿可是清官。   这回,老太太再开店没有自己养奶牛,麻烦,没地方安置,喂草喂料,自己挤奶,还得准备桶。   小孙女又劝她:奶啊,多花点钱买省心,再说你帮我爹带动带动点经济吧,让那些养奶牛的也赚点。   就这样,老太太干脆直接订原料。   店里有几份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当家夫人,买完点心后,心中有些闷闷不乐的离开,没有得到老夫人的注意,赶明还得来。   更让这些自觉高人一等当家夫人们不爽的是,每次进出店门,总会看到一些粗人。   那点心店外面,排着一些在县里干长工短工的汉子,背大包做苦力的正在买大列巴。   一块大列巴,省些吃,他们能吃两日饱肚。   王婆子守在这里,摇着蒲扇,看着节气姑娘们的弟弟收银钱,卖列巴。   以上就是点心店最近最平常的一日。   唯一和奉天不同的是,这回家就在县里,能营业到晚上关门。   再不用赶车顶冒烟雪回家了,点心队伍溜溜达达就回县衙。   关门后,衙役们巡逻会有意无意假装路过这里,护送知县大人的老娘和亲眷们回家。   另外,夜里更夫也好,巡检队伍也罢,对这条街严防死守。   而宋茯苓在这段日子也没闲着。   宋茯苓苦着脸,端蜂蜜水喝,向钱佩英抱怨:“牛掌柜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她是真不想再干会计出纳工作,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想想还要再坚持好些日,生无可恋般靠在椅子上摇蒲扇。   这对儿娘俩,被宋福生安排到城门边一个大院落里,门口竖一大牌子:山货站。   院落里有上百名老妇人,正在晾晒蘑菇、木耳。   一把年纪了,老妇人们无法下田干重活,就给闲在家的都招上来,让干这简单的给发工钱,给家里能贴补些。   钱佩英在记录晒好入库的蘑菇和山木耳,闻言停下笔说她闺女:   “你爹特意给咱俩这办公室还装装修。   小厨房准备着,屋里床摆着,比他那办公桌椅还大让你坐着用着,就怕你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撂挑子。   你一天吃好的喝好的,就算算账,哪那么多抱怨。”   一听吃,宋茯苓看了眼更漏,“娘,晌午啦,咱俩用黄油煎松茸吃啊?再煎些五花肉,用生菜包着吃。”   钱佩英被气笑,望着闺女去小厨房欢快的背影心想:   再这样下去,你比太后吃的都好。   毕竟太后大热天都吃不上新鲜的松茸。   因为那东西新鲜的放不了几日。   要想保质期长,除非将新鲜的冻上。这种天气古代这里拿啥冻?冻完还要一路给运去保证不化掉。再想多储存一年半载就是和对待普通蘑菇一样用晒干的方法。   所以说,太后也就能吃个松茸干。   在她闺女这呢,前脚收上来新鲜的,后脚让外面做活的妇女用竹片将松茸脚刮干净洗干净,端进来切着就煎。   收上来新鲜的猴头菇,她闺女要么炖鸡汤,要么炖排骨。   收上来的榛蘑,炖小鸡。   再过段日子,新鲜人参采回来,钱佩英一点不怀疑,她闺女敢将上百年的人参叼嘴里。   在宋茯苓在小厨房煎松茸时,大门外挂的铃铛叮叮当当响起。   没一会儿就有妇女进来报,十五道沟村来送山货了。   钱佩英戴帷帽急忙跟着出去。   眼下,会宁县下面九十多个村庄都知道县里收山货。   老百姓们自发的上山采摘黑木耳,采蘑菇,都给摘好晒好,蘑菇按照品类分好。然后以村为单位,用牲口给运到钱佩英这里上秤。   钱佩英会核对检查后记账,半个月一结账,将银钱结算给送货的村代表。   这些来县里的村代表回头再给乡亲们分发。   各村的里正很积极,不是为挣差价糊弄百姓,在宋福生这里也不存在这种情况。   宋知县在下发通知时就写明榛蘑多少文钱一斤收,猴头菇多少钱,松茸木耳多少钱之类的,怕老百姓们不识字,他派去贴通知的衙役全是识字的,咣咣敲锣念给老百姓听。   各村的里正很积极,是为争先进村,为政绩,为奖金,为得在知县大人那里挂上好名。   尤其是那些毫无特产的村庄,没人参不收蜜,山货再比不过别人可完啦。   年底,知县大人说要召开大会,到时再见,现在不用拜访。   而且会上要公开各村副业收入,倒数三名会被点名批评。前三会以县衙名义给奖励,县老爷还会请吃饭。   钱佩英出现,运山货的民夫们早早就低下头跪地:“夫人。”   十五道沟村是个偏远村,这是 第一回 来,还不懂规矩。   钱佩英戴着帷帽告知道:“以后来,不用跪。见我也不要叫夫人。”   那叫什么。   “钱大当家的。”钱佩英示意汉子们起身,赶紧卸车上秤。   院落的妇女们放下手中活,急忙帮着汉子们将合格的干蘑菇和木耳,一袋子又一袋子向库房运送。   要说这大厂子里正晾晒的新鲜蘑菇木耳是哪里来的呢。   下面各村既然运送的已经是干爽的,为何还有新鲜的。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此时正在长白山上带队打榛子核桃松子的四壮和铁头了。   这俩小子属于一走一路过,让那些打山货的汉子们顺手再弄些蘑菇木耳。   上千人的队伍在外面散着。   山下是会宁本地镖局的车辆等待。   每日到了傍晚,都会从山上背下来一袋子一袋子的榛子核桃,现在松子还不行,没到时候。   这家镖局的老板,本以为要心灰意冷收拾收拾关门大吉。   却不想家里来了位富贵爷,富贵爷可是县太爷的亲眷。   不但没恐吓让路让他关门大吉,而且还给他介绍运输活计。让帮忙运货挣钱。   就这,还不是最让他感动的。   最让会宁本地镖局老板感激涕零的是,贵爷说啦,让他不要多想,活只会越来越多。   就算将来千里马镖局来啦,也不会影响到他接单子帮商户运输,因为千里马不接这种单子,没空。   还告知他,镖局要是在外面跑镖被劫道了,别不吱声闷着认下哑巴亏,回了会宁就去找知县大人。   大人说啦,咱们会宁在外的队伍,要是在途径哪里出了问题,做为一方父母官,百姓不敢伸张,他给找当地官员问说法。   这位镖局老板曾经是道上混的,要不然也不能做这行当。   听完这话,心潮澎湃。   竟然觉得知县大人有江湖气。   想起这么多年跑镖的辛酸,上供的那些钱,眼圈都红了,这是头一个官员敢说出:你们在外面受委屈,本官为你们做主。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九章 游刃有余(两更合一)   这不嘛,富贵今日又来找当地镖局老板。   “贵爷,还各村收什么,咱就没听说过那东西还要花银钱的。   我直接让兄弟们在山下等山货的时候,别像木头似的站那傻等,留几人守着车辆,剩下人就去顺手割红毛柳白毛柳。   回头摞在山货上拉回来,给您送去,您放心,指定办妥妥的。”   宋富贵拍下镖局老板的肩膀笑道:“那和兄弟们说一声,回头等忙完这阵的,我请大伙吃饭。”   “哎呦,贵爷,那您真是给他们脸,他们哪配有那福分,不就是出点力气算个屁。倒是贵爷您今日,赏个脸,别着急走呗。您从进院,我就让屋里的张罗饭菜,鸡都杀完了,蘑菇也泡上啦,留下喝点儿,啊?”   宋富贵一甩头发,“不行,我得去看看房子盖的咋样,手里的事一样接一样,改日吧。”   富贵出门驾车就走。   之所以特意来嘱咐准备红毛柳白毛柳条子,是为福生的二哥宋福喜准备的。   福生说了:   咱不能挺贵的猴头菇和松茸之类的蘑菇,一大袋子一大袋子的那么向外卖。   那成啥啦,好东西也看起来像不值钱。   弄些红毛柳和白毛柳编筐,编出一个个红色白色大大小小的花篮,到时普通干蘑用袋子装,敞开袋口卖。   好蘑菇和咱们特产椴树木耳要用花篮装。   人参采下来处理好后,那更要根据年限、等级、分根装在木盒里。盒子里锦缎包裹,木盒外刻会宁长白山字样。   甚至最头等的参,不仅要用木盒锦缎,而是皮包装,弄个手拎,一个小箱里装一根头等参。   造成一种,要让所有的买家以及跃跃欲试想买的顾客认为,会宁卖的真是稀有难得的好东西,买一样少一样,凡是买此类只认会宁出产。   相应的,包装上来,价钱就要提高。   提价并不可怕。   好东西就是这样,除了贵,它没毛病。   拎个包装盒出门,都要让买家有无上优越感,老百姓凭外包装就能知晓,窃窃私语,这人拎的是长白山的贵物什啊。   福生这么一形容,富贵就懂啦。   这就相当于福生当初应试,那些举子们配备的考篮,好考篮,人有面儿。   只要钱给到位,别说皮箱装参了,咱家都能给你安俩轱辘让买家一路拉着走。   而这一摊搞包装的活计,宋福生打算给二哥福喜,让福喜拉起队伍来挣这份单独的钱。   可宋福喜这人,不太善于跑这些事儿。   宋富贵就想着,在福喜人还没到会宁前,他顺手将原料给张罗起来,包括装参的木头最好都给运来攒足。这样福喜人一到,只需要带人手安安心心做活就行。   富贵去给福喜跑木头的事去啦。   热的他,到了乡下人家二话不说,拿起水舀子就咕噜噜舀缸里水喝,顾不上用井水洗脸,坐在小板凳上,接过老乡递来的干粮三两口就吃下肚。   边囫囵咽着馒头边嘱咐道:   “别看我让你们村伐木,但不可将小树给伐掉。   咱们县太爷,前一阵去下面走动,一直强调一句话。   挣钱虽要紧,但不可忘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句话,为子子孙孙,咱们也要在采伐时多注意。”   富贵从乡下赶回县里后已是傍晚,连家都没回又跑到对着黄龙府那条官道的城门处,推门进了一个大院子。   这是极为宽敞的院子,是以前会宁那个失火的仓场衙。   从失火后,这里就遗弃成了废址。   估计当初那位在任知县也很愿意以此借口盖新仓场,因为能合理的贪一笔啊,这一处就被彻底扔在那。   没被烧干净的办公房屋和库房,被闲置几年很是破败不堪。   这回宋福生打算重新启用,招人手重新归拢这里,给千里马镖局养骡子用。   地方很大,钱佩英那里山货放不下,这里还能存一些货。   在这件事上,阿爷和马老太还跟在宋福生的屁股后面念叨过:   你单独整个账目,那千里马对外不是落在富贵和四壮的名头上吗?   以富贵和四壮名义,向县衙交点租子钱,你给便宜些就行。   让人说你白用公家东西犯不上。   咱想腐败也不能贪那点便宜不是?用不着为三瓜俩枣被人揪小辫子。   自从宋福生做官,家里人都很注意。   “贵爷。”   “贵爷。”   富贵进院边点头边开始查看进度,冲在房顶上搭瓦的工匠们喊话,再快一些。   家人快到了,大量的车马面临安置。   来到仓场后院,这里正露天支起二十多口大锅,汉子们在光膀子炒着东西。   “贵爷,您来啦。小的给您泡一碗新炒的,正要与您说呢,小的闻着今日火头炒出的比前些日的香,焦香,闻着也香。就是麻烦,小的们先用大火炒烧,又用小火翻炒。”   “噢?泡一碗我尝尝。”   宋富贵喝的不是别的,正是用婆婆丁的根茎炒出的茶。   婆婆丁根,有清热解毒凉血消肿的中药作用。   宋福生和富贵说,放话出去,收一些婆婆丁根,咱们少量的炒一炒,制作一些婆婆丁根茶。   每年三月份,朝廷会派专员从这里路过,带东西去游牧民族互市。   知道以前互市叫什么吗?   叫茶马互市。   听听这名就该知晓,那面有多么缺茶,用珍贵的马匹换。   可是南方真正产茶的大茶园子还都没有收复回来,咱们本朝人喝茶都费劲,就不用说游牧民族了,估计他们都缺好几年茶喝啦。   咱们这婆婆丁根茶制作出来,虽和正常茶叶口感略有差异,但是它也挺顶事儿,泡出来是茶水样,喝起来也挺香。   更何况游牧民族那里的地理环境,婆婆丁非常非常稀少,他们想吃婆婆丁还没有呐。   所以,存上一些婆婆丁根茶去试试运气。   明年三月,专员一到,与派出的官员好好讲讲,让带着这婆婆丁根茶,帮忙给咱千里马最好换回一些马匹。   富贵第一次听着话时,表情发傻,听的云山雾罩,总觉得这是异想天开。   用那随处可见的婆婆丁根换极贵的马?   要不是宋福生从不说大话,换个人,富贵都不带信的。   就这样,富贵抱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收婆婆丁根又花不了几个钱,无非就是费些功夫,听从宋福生的话就支起了这一摊。   还别说,自从喝上了这种根茶,家里人还离不开了,没事儿就泡点根茶去去火。   “恩,香,这种火头炒出来的确实香,以后就照这么整。”   富贵留下话,忙碌了一天,这才回家。   ……   郊外的地头。   阿爷坐在窝棚前,一手摇着蒲扇,一边吃着西瓜,看巡检衙役们押着一队从柳将军那里换来的人犯向他走来。   那些人犯,脸上各个刻着字,干了一天活,早就被磋磨够呛,看到阿爷,眼里才算有些亮光。   因为见到阿爷就说明他们彻底能歇歇了,睡在这地头搭起的大片窝棚里。   夜里的活计,至多就是和看守他们的衙役,一起防止这一大片菜地别被偷就行。   并且这位老爷子,在犯人们心中,心肠那算非常的好。   以前他们在柳将军那里,常年累月只提供给他们用掺了木屑做的窝窝头。   自从来了会宁,他们这一队犯人,白日干活,清理道边杂草扩路,夜晚睡窝棚里看守菜地,老爷子会白给他们菜吃。   萝卜,野菜等等,让他们熬汤。   最让他们觉得老爷子人好的是,还给粗盐吃。   “回来啦。”   “对不住,老爷子,属下这就送您回家,今日回来有些晚。”   宋阿爷指着剩下的西瓜对巡检卒吏们说:   “不忙,都吃点儿,一人一块,咱自家种的可甜啦,不够再敲几个。秋老虎热的人心慌,吃这个哇凉的正好。”   又指着留点红的西瓜皮说,“这都是我啃的,给那些今日表现好的犯人也吃点吧。我和你说,这西瓜白才是好东西呢。”   以前,家穷,西瓜白咱都不会便宜给外人,要留着腌咸菜。   衙役们将四个大西瓜和阿爷摘下的一筐菜放在车上,这一队巡检队的头领,又帮忙给阿爷脖上挂个驱蚊艾草包,别一道被蚊子咬着,这才扶着老爷子上车。   亲自驾车回城,将县太爷的爷送回县衙。   ……   按照现代时间算,晚上都七点多钟了,钱佩英才带着闺女和一帮男娃子从山货站向家走。   米寿,金宝,二郎,蒜苗子,还有另两位节气姑娘的弟弟早就入学啦。   这六个孩子,晚上下学堂就背书包去找钱佩英。   钱掌柜给他们做饭啊,做的好吃。   宋会计宋胖丫还能给他们辅导作业,吃完饭就坐在旁边默写今日学了啥,不会的就问姐。   今日,宋胖丫看守这六位做作业时,还特意关心了二郎和米寿的心理成长。   单独叫出去说话。   二郎年纪大,和金宝、蒜苗子他们在识字小班里待着。   她怕二郎哥心里不舒服,说了一番:二郎哥,凡是能读书就是好的。你不知晓,我有多羡慕你能坐在学堂里。   结果二郎疑惑说:班里有好些比他年纪大的,他也不算大呀。   宋茯苓又跑去关心弟弟米寿。   钱米寿的问题是,他年纪太小,小豆包却在预备科举的班里待着,坐在第一排第一桌的位置。   那个大班里,全是十四五岁以上,甚至二十多岁的人都有很多。   “你能跟上进程吗?”   米寿反问:“姐,我什么时候跟不上过。”   “那有没有人,拿你是我爹公子却姓钱说事?有人私议不要憋着,要回家说,姐给你想招收拾他。”   米寿上下扫了眼他姐,表情极其像宋福生: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疯啦?敢私议这种事。   就算背后嚼过舌根,也不能让我知晓不是?   倒是各个当面都想交好我。   对了,姐,阎同窗有相约我去他家坐坐,可我一想,他已生了娃,还生了俩。   我这个同窗叔叔要是登门总不能空手去吧,要给小侄子们一些见面礼的,太费钱了,我就没应。”   宋茯苓:“……”   你哪里像同窗叔叔。   真不知道那位二十多岁姓阎的,找你个小豆丁去家里做客有什么可聊的。   和你呼呼哈哈做游戏吗?   此时,金宝、米寿,二郎、蒜苗子带着两位节气姑娘的弟弟,一字排开,正走在钱佩英和宋茯苓的前面。   走路的姿势那叫一个大摇大摆。   六个男娃有斜跨书包的,有双肩背书包的,还有金宝不好好背包,将书包甩在肩膀上的。   所过商户门口,那些店家不管米寿他们会不会回应,都会笑着一点头。   当看见后面戴着帷帽的钱佩英和宋茯苓时,更是躬下身子默默行礼。   在路边玩耍的小孩子们,有的在扭着手指,羡慕的看着大哥哥们,他们背的那书包真好看。   听爹娘说,这几位大哥哥是县太爷家的。   蒜苗子今天心情格外不错,还在路过道边的小孩子时挥挥手。   钱佩英一行人快到点心店时,王婆子的声音就传来:   “蒜苗子,你又不好好走道,离老远就看你甩个膀子。”   像个盲流子。   怎么的,这条街是你罩着啊。   “奶,别在外面叫蒜苗子,我叫王子帅。”   “你帅不帅给我惹急了也揍你。”   马老太示意丫鬟们将店门锁好,扯过宋茯苓的手问钱佩英:“你今儿给做的啥饭?”   “捏些韭菜鸡蛋馅饺子,你们呢。”   “这就对了,别对付,胖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瞧着她从来这里又长小手指头那么高。俺们吃的过水面条。”   在马老太将小孙女的手夹在腋下,笑着和钱佩英说话时,不早不晚正正好好就出现一堆巡逻的衙役。   衙役在百米多外,一路跟着。   所以说,地位不同,有些东西已然不知不觉的变了。   而改变这一切的宋福生,还在带头加班中。   眼下,县衙二堂治事之堂全部打通,成了一间大办公室。   别的县衙有为县丞县尉主簿单独准备的办公室,但在会宁这里已经不存在。   所有官员都在大办公室里办公。   宋福生抬眼就能看到谁在开小差,谁在忙正事。   官员们的吃食更是统一起来,什么年底分发伙食尾子,没有。   午饭和晚上加班的饭食,盒饭。   一素一肉,一碗汤,一碟小咸菜,主食大饼子或二米饭。   为避免浪费,晚上加班,厨吏会来大办公间确认谁吃谁不吃,你能吃几碗饭。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厨吏是没有资格进治事之堂的,更不用提哪有胆儿问知县他们吃几碗饭。   宋福生看了眼更漏,心算媳妇应是下班回家了,他开始洗笔,“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忙完也早些回去休息。”   办公间的所有官员立马站起身,在办公桌前,弯腰恭送知县大人慢走。 第七百九十章 三百六五里路呦(一更)   每天到了傍晚时,县衙后院才会变的热闹起来。   宋福生从前衙回来,刚过拱门,就见到向日葵下,摆着几张躺椅,他闺女正披着头发躺在那里。   那一看就是才洗完头发。   微风吹过,洗发的香味乱飘。   宝珠坐在闺女旁边的小板凳上,手捧本书在念。   据说,那些小丫头最近在学诗歌。   外甥女桃花坐在另一张躺椅上,弯腰用两手捂着脸,一副想笑还不敢大笑的模样。   不用猜,那脸上指定是抹着蜂蜜牛奶乱七八糟的。   现在家里的姑娘全被他闺女带跑偏。   按户分下去的蜂蜜,那可是最纯正的椴树蜜,不好好吃,往脸上抹。   这可真是,不知道该咋臭美了。   他一个当长辈的又不能说,人家四壮和铁头惯着。   “老爷。”   节气丫鬟们,五六个大姑娘跑过来看到宋福生,急忙收住脚站下行礼。   宋福生微一点头:“恩。”   这就算行礼完毕。   丫鬟们绕过宋福生,拎着装核桃的小筐和砸山货的工具,嘻嘻笑着快步向宋茯苓的方向走去。   宋福生无语。   瞧见没?   他闺女那面也不知有啥吸引人的。   每晚,这些大姑娘们洗漱完就赶紧去寻他女儿,茯苓那身边从来就没缺过人。   一圈圈大闺女小媳妇围着。   这些姑娘家还不耽误干活,一边叮叮当当砸核桃编艾草,一边听他闺女说话。   搞的他想和女儿单独说上两句都要找机会。   宋茯苓这面也有听到丫鬟们向她爹问好,第一反应向背坐着的宝珠嘘一声。   嘘完,这才在向日葵下,对她爹笑嘻嘻挥挥手。   宋福生也跟着一挥手:“玩吧,别让蚊子咬着。”   说完就进了内院。   宋福生哪里知晓,这些姑娘家凑一起嬉嬉笑笑念的诗歌,全是关于爱情的。   古代这里的爱情诗词。   宋阿爷坐在内院长椅上,连头都没回就笑,知道他的生娃子回来了。   因为草席上的两个胖娃娃,前脚还在你推我搡,恨不得挠一块去,后脚忽然一起欢快起来,扭头看远处,笑出哈喇子。   “看来这是知道你们三叔回来啦。”   宋福生穿着官服露面也跟着乐。   富贵家的年年和忠玉家的小败家被养的很好。   胖的像年画中的胖娃娃似的。   每晚他从前衙回来,别人见他没有多稀罕,这俩小玩意倒是挺稀罕他。   又是着急噢噢噢的叫着,又是张着小胳膊欢迎他,想让他抱。   “三叔先不抱了,一身的汗,换身衣服的。”   阿爷喊钱佩英,“胖丫她娘,给拿身衣裳,胖丫她爹回来啦。”   按理说,这喊儿媳伺候儿子的话,应该是马老太喊。   但马老太每日这时候在屋里盘腿擦金叶子,甭管家里谁回来,也要容她先擦完金叶子再露面。   钱佩英撩开门帘。   宋福生和媳妇对视一眼就向屋里走。   路过门口台阶时,嘱咐米寿:   “洗完衣裳,水先别倒,给我袜子也洗洗。”   米寿用胳膊蹭了下额上的碎发:“还有别的吗?我一起洗。”   又探头喊钱佩英:“姑母啊,将我姑父脏衣裳都抱出来吧,我洗。”   坐在米寿旁边的金宝、二郎他们,也两手都是肥皂沫子说道:“大件的,米寿洗不动,我们能洗动。”   自从来了会宁,就是这样的教育方式。   宋九族家的姑娘们在诗情画意,连丫鬟们也算很轻松。   宋九族家的小子们却在洗自个衣裳。   一会儿洗完,还要带丫鬟们的弟弟一起摇水井去。   将缸里用的水添满,将院落几个大木盆里添满水。   木盆里的存水,放在院子晾晒,留作明日给年年和小败家洗澡用。   没一会儿,拉起的衣杆就挂满洗的干净透亮的衣裳。   这是小子们。   而媳妇们是最近每日傍晚忙完屋里事,就会坐在院子里凑一起切豆角丝、切萝卜丝。   切好白天晾晒,晾满满一院子,晒干干的存起来留作冬天吃。   像今日,内院飘着蒜味,富贵媳妇和忠玉媳妇正忙着腌蒜茄子。   宋福生换一身短打出来,坐在阿爷和富贵旁边。   富贵从凉水里捞出一个大西瓜切开,挑中间大块的递给宋福生,又坐旁边给宋福生摇着蒲扇,扇走蚊子。   几人边吃西瓜边说话。   宋福生让老爷子别每日都折腾去地头,他有点不放心,白天老爷子偶尔会落单。   想等着过些天家人们全来了,有宋大伯这种闲人陪着再去。   宋阿爷却不同意。   那一大片地种着辣椒,不去才会不放心。   你大伯,来不来,也不是什么顶用的东西。   “再者说,真没啥活计,累不着我。那些犯人临走前会给菜地浇的透透的,我就晌午呲些水。巡检队押他们去干活的地方也不远,有啥事,我喊一嗓子都能听见。”   劝不听,宋福生又和富贵说起了话,问问嘱咐的那些事都办到什么程度。   富贵和福生还有没说上几句,接收到媳妇眼色,忽然站起身道:“那啥,福生,我先回趟屋。”   擦完金叶子的马老太,恰巧出来了。   问宋福生明早想吃啥。   每日清晨那顿饭,宋九族家吃的最不孬。   没办法,白天凑不到一块去,只有早上了。   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   富贵就抽空回了屋。   正坐在炕沿边,边骂媳妇,边给媳妇解腰间缠带:   “我就说你不是好嘚瑟吧,是不是刚刚肋岔气儿啦?大热天的,你缠它做啥。”   富贵媳妇露着腰,望着富贵头顶撇嘴:   “我还不是为体型好看?从生完这个最小的,我肚子就大。忠玉他媳妇说,缠一缠备不住能好一些。”   宋富贵觉得媳妇脑子好像有问题,怎么能信着忠玉那败家媳妇的话。   这娘们在家带孩子,切菜晒菜,洗衣做饭,蹲下站起,可想而知,腰腹紧肋块破布那会多遭罪,刚吃几天饱饭啊就开始嘚瑟。   “好看孬看能咋的,我嫌弃过你?我瞧着好就得了呗。”   “可我又不是给你一人瞧的。”   富贵被噎的憋半响才冲媳妇背影,拍炕席道:   “不给我瞧,你想要给谁瞧,我看你是要欠揍。”   “咳咳。”阿爷在窗外咳嗽了两声。   富贵急忙冲歪说:“阿爷,俺俩是闹着玩呢。”   恩?   阿爷一愣,天刚擦黑就开始闹啊?   他刚才路过抽烟袋,没憋住咳嗽罢了。   ……   几日后。   会宁县外,走来一辆辆车身晃悠着红辣椒红菇娘的队伍。   他们从故乡到异乡。   他们风餐露宿。   抖落抖落一身土,脚上的草鞋磨破几双,头发造的又像草堆一般,终于快到了。   葛二妞掀开车帘:“我说,咱们进城前拾掇拾掇吧,别给福生丢脸。” 第七百九十一章 追梦赤子心(二更)   女人们蹲在溪流边,撩起水就洗脸洗脖子洗胳膊,再沾点水按压按压头发。   “咱们到地方要买些虱子药,我这一路下来,头皮又痒痒了。”   “那是必须的。”   爱美的媳妇们一边探头看水面里的自己规整的咋样,一边七嘴八舌笑着回道:   “咱们再不是泥腿子了。”   “咱们可是县太爷家的亲属。”   “那对,县太爷家亲属头上生虱子像什么样子。咱们可以不要脸,但不能让福生丢脸。”   “嗳?谁那里面油在外面,快给我擦擦,我脸干的像榆树皮。我面油不知晓掖哪里去啦。”   “我这,我这里有。”   有妇女还喊丈夫:“你也洗洗,将那眼屎抠掉再拾掇车。”   宋阿爷的大儿媳抓住丫丫按溪流里用肥皂水冲洗。   洗的丫丫带着哭腔说:“奶奶,太凉啦,那头不是在热饽饽?热饽饽下面的热水添盆里再给我洗呗。”   “你别净事儿,还得翻盆,吃一口收拾收拾咱就要进城了。”   丫丫憋着泪,顶嘴道:“净事儿怎的了,胖丫姐姐说过,女人可以净事儿。”   葛二妞和田婆子她们岁数大的,站在大锅前热干粮。   边热边说:“终于能松快松快了。”   眼下,老头老太太们看见车就打怵。   可以说,这一路,牲口不歇,他们就不停。不分黑白的赶路。   孩子们又孝顺,怎么倒班也不让她们这些岁数大的下车,蜷缩一路,腿都要蜷缩成罗圈腿了。   简单吃一口,上车,出发,这回再停下就是进县里。   大概是快到地方了,吃饱饭后,再次出发,大家的心情都不一样了。   几位老太太凑头挤在车窗前,探头向外望。   碧蓝的天空上,燕子排成行的向南飞。   随着走,越来越能看见人烟。   最奇特的是,有很多一帮帮的小孩子在漫山遍野的挖着东西。   “嗳?小孩儿,你过来。我问你,你们这是挖啥哪?”   “婆婆丁呀。”   “挖这么多呀,能吃了吗?”   “不多,俺们县青天大老爷贴出告示收婆婆丁根儿,俺爷说,能卖几个铜板呢。”   “那你们知县大老爷可真厉害,这东西都收。”   宋大伯坐在车里和外面的小孩子们喊话,笑的眼睛都没了。   “嗳?那些人是干啥的,怎瞧着像犯人。”   巡检队带另一只犯人队伍,正在凿石头,预备盖驿站。   宋九族看他们奇特。   他们也停下手里活在眯眼望着他们。   看见那个“镖”字出现,带队的头领,顾不上训斥犯人们赶紧干活别卖呆儿,心算了一番日子,这是知县大人的亲属们到了,急忙腰胯着佩刀跑上前。   “敢问队伍是为宋姓?”   宋福寿撩了下头发,露出独眼龙眼罩。   想必你们该有这个眼力,我曾经在这个县里大打出手:   “姓宋。”   这一肯定,巡检队领头立马回身向手下喊话,“快,骑马回县里送信儿,知县大人的家人们到啦。”   宋九族挂着辣椒的车,是在一众犯人注目下,巡检队卒吏的拱手行礼中通过的。   当宋福生在县衙接到消息时,宋九族已经过会宁城门。   会宁城门大开。   一辆辆拉着新米和家当的车驶入,衙役们热情地在前方指挥。   当宋福生搀扶着宋阿爷,和马老太、王婆子赶往城门时,看到的就是宋九族全体都有,全部下车。   他们穿着最体面的衣服,将家里能装来的都装来,风餐露宿一路,却雄赳赳气昂昂的向他们走来。   让岁月铭记这一天吧。   高屠户激动的不行,一激动:“小三。”   宋大伯张开双手向宋福生跑来:“福生,俺们来啦。”   牛掌柜手里攥着鞭子:“姑爷。”   宋福生一身官服,攥了一下拳,眼角笑出皱纹。   宋阿爷圈一热,带小跑的上前,嘴里念叨着:“咱家又凑齐了。”一把抱住宋大伯。   给宋大伯截住,不准抱福生,百姓们都看着呢,你给官服抱皱了不好看。   马老太和王婆子一把攥住田婆子和葛二妞她们的手,手都不够用扯了,八位老太太叽叽喳喳说着:   “点心店早就开门了。”   “那我们还是来晚啦?”   不晚,到啥时候都不晚。   让你们来,就是为带你们一起飞。   这天,知县大人明晃晃的翘班啦,老百姓们都知道。   宋福生做东,在会宁最大的饭庄,大白天的,推杯换盏,请全家人吃饭。   饭庄老板特意赶来,差些跪下说不要饭钱,想要同喜同贺,祝贺宋知县一家团团圆圆。   宋知县拒绝。   宋福生又作陪,身后跟着一众家人去选屋子,早早就将吏舍收回。   承租楼上楼下两层小楼,下面有炕有火墙睡人,上面存货,房租钱他给县衙交的。   九族们表示:阿爷,老规矩,记账,这么多屋子,一年好几十两银钱呢,凭么让福生掏。   一向不愿意让别人占便宜的宋福生,大手一挥,记什么帐,就凭大伙撇家舍业的奔他来,他请住宿。   宋知县又穿着官服,亲自点燃炮竹,迎家人们搬家。   相聚的日子是快乐的,感觉一眨眼就两日后了。   县衙后院,所有的人都或蹲或坐在院子里。   大伙面上带笑,期待的望着前方桌前坐着的宋福生。   太留恋了,福生终于又给他们开起了会。   宋福生一身家常衣裳,像极了当年带领大家挣钱,地窝子里种蒜,盖房,以及分发第一笔银钱时的模样。   他正在前方不停说着:   大哥宋福财,从即日起,依旧是做火锅辣块和辣酱的生意。   务必扩大生产,因为已经开始给五十多位进士朋友各地知县写信。   二哥宋福喜,从即日起,拉起一只会宁县手工队伍做包装盒。   姐夫田喜发,四壮一组,铁头、忠玉一组,分别带队会宁人参挖掘队,蘑菇木耳山货队。蘑菇木耳完事,组队当地打猎能手收皮子。   大堂哥宋福禄,二堂哥宋福寿负责会宁特产总运输,将数目点对远处去。   高叔一家除铁头外,今年先负责收猪,咱们灌肠向外卖。   郭家几位哥哥要先辛苦一段,头两次特产运输,要负责往返于路上,负责会宁到奉天、到京城,到几十位进士朋友那里的运输,具体情况富贵会与你们说。   这个会,足足开了一个多时辰之久,开到最后,家里的所有人身上都有担子。   至于钱的事,宋福生说分到谁头上的,谁就拿那一摊的利润。   他除千里马掌控百分之六十股份,其他只占一成,不要再劝。   但丑化说在前,对外就等于被老宋家的九族垄断会宁特产从运输到最后销售了,我们的利润很大。   刨去所有的成本包括给百姓的收购钱,我们要从净利润里拿出三成,建设会宁,回馈百姓,中不?   “中!”   秦主簿在前衙一抖,后院这是干啥呢。 第七百九十二章 千车连万户,一线贯九州(两章合一)   眼下,县衙斜对面,有个像广场似的大空地。   那地面都是宋福生命人用火山石铺路的,特别规整。   空地处立一长杆,杆上飘扬一幅红色大旗。   旗绣大字:会宁县衙。   每日,这四个大字,迎风飘展。   其实,宋福生还想要这一路,路边都飘扬七彩小旗来着。   最好早上,在官吏们上班时,再让衙役们踢正步来个升旗仪式,务必要培养出官员们为民做主的使命感。   百姓们也围观,共同仰望升旗,有和县衙一心的郑重感。   慢慢的,最好这就成为会宁精神文明方面的特色。   咱不能只抓经济,不抓精神文明啊。   但没空。   宋福生只倒出手让卒吏给主要街道插上街牌,至于这些虚的,打算过年再整。   另外,县衙门前广场,除旗杆外,街道一旁还立两个高石柱。   目前,那两个石柱四面,贴满了招工和又要收什么的告示。   最近几日,在县衙当值的官吏们,来回上下班时,都快要被气笑了。   因为那石柱边,忽然来了一位略识几个字的瘸腿老头。   那老头日日搬来一桌一凳,桌摆廉价纸墨笔砚,比他们当职的人都准时。   知县大人昨儿还笑谈:以后你们来没来晚,本官不用看更漏。打发人去门口看一眼那老头在不在就知。   那老头是干啥的呢,帮人念告示。   告示下,放一碗,全凭人心意赏。   但你要以为老头只挣念告示的钱那就错了。   他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帮人写信,这信可是明码标价的收铜板。   县里招工量如此大,谁家没有几个亲属在乡下?   大家是很讲究血缘和互相帮扶的。   城里缺人干活,得告诉亲戚们一声啊,速来。   城里连婆婆丁根都算钱。   这老头就利用这种心理挣钱。   他每日坐在石柱边,替大伙写信。   积攒一天信件后,老头就收拾桌子,拄着拐杖赶到城门口,按村按庄子找拉脚车夫将信捎下去。   几封信不占地方,拉脚的通常又是村里人,一提谁家谁家还都认识,就意思意思,有时帮忙捎回好几封信才收一两个铜板。   所以说,官吏们能不被气笑吗?   挣钱挣到县衙门口来啦。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听说那老头,最近还收了几份长期的大活。   这不嘛,知县大人多次向外传达,强调特产特产。   下面那些里正就干疯啦,都不想被那些松石村之类的比下去,看啥都像特产。   今儿挖出块石头,明日带几样说什么山洞里挖出的宝贝,赶车就来县衙刷存在感,让给辨认。   搞得县丞、县尉、主簿、典史大人们,每日要有一个官员值班,特意弄出一间办公场所,专门负责带人掌眼接待。   下面这些里正来县里就赏盒饭。   当这些里正走时就瞧见那老头了,过来一打听是干啥的,明白啦。   那你这里能包月不?   啥是包月。   就是你经常性的给我们这些里正写信,将你听说县衙传达的新精神写到信里。   没别的意思,我们只是想多了解知县大人又说了什么,又在忙着让百姓们做什么,城里人最近在干些什么。   不想在下面由于交通不便脱离大人的领导。   想要跟紧大人的脚步。   懂了,就是让小道消息四处传播呗。   如此的单子,常年包月的,这老头收了二十几份。   宋福生午休时,边吃工作餐边听说时都笑了。   有官员表示:“大人,他是不是有些冒犯?”   “冒犯什么,咱们有什么可怕老百姓知晓的。”   在宋福生看来,那老头属于靠自己本事挣钱,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说老头子们,他自家的小子们,他儿子米寿,农忙假都在下面挣钱。   ……   安图村,那个靠产蜂蜜赖以生存的村庄。   从里正到下面的小孩子,全在村口翘首以盼。   没一会儿,只看头车从山的另一面拐了过来。   接着第二辆露面,第三辆,第十辆,第二十辆,数不过来啦。   沿着山路,车队像小溪一般的在向养蜂村庄涌来。   来啦,这回真的来了。   知县大人没有骗他们。   大人说,这里年年花开满地,蜂舞飞扬,老乡们实实惠惠采回的好东西,本官一定要让你们挣到更多的钱。   他说到做到。   好些岁数大的养蜂人,还没有将蜜运出,就开始激动的哭。   用被蜜蜂蜇出肿包的手捂眼说:终于摊上了好官,在他们最犯难时,是青天大老爷护住百姓周全。   不知是谁带的头,哗啦啦跪地一片。   钱米寿此时就坐在这支取蜜队伍的头车里。   小孩放古代节日农忙假,特意跟来记账挣零花钱。   不挣怎办,钱让姐姐熊去了,也不说还。   一问姐姐讨要就遭埋怨:   谁让你开口就赏给国公府派来送信的小厮,我是借,你是赏。   弟啊,在外面装面子可以,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你管我要不着。   米寿只能吃下哑巴亏。   而且这次出来挣零花钱的,可不止是米寿。   二郎宋金宝他们跟着不同的队伍,也在外面挣钱。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米寿还给班里一位穷同窗介绍了工作,跟他关系挺好的。   那小伙十七岁了。   第一次与宋福生讲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临时工给同窗干干,宋福生都听愣了。   扯远了。   此时,米寿跳下车,被老乡们前呼后拥走进各家院落,拿本子开始记录。   装满多少五斤桶十斤二十斤桶了。   这一户人家,一共拉走多少斤蜂蜜。   到最后有的人家凑不上整斤的,米寿需要标注,然后按照整斤给人核算银钱。   “这五户算完了,二堂伯,装车。”   “好嘞!”   宋福寿放下老乡家的水舀子,嘴里嚼着蜂蜜块,开始带人手装车。   跟队伍来的宋富贵,更是一点大老爷的架子也没有,走街串巷,频频喊话,操心极了:   “老乡们,不着急,落不下任何一家。   倒是你们装桶的时候一定要加小心。   你们弄点儿蜂蜜不容易,那都是被蜂子蜇出来的辛苦钱。   好东西,咱们万万不要浪费,我们给你拉出去那都是银钱。”   村里正想代表村民们,向富贵他们一行人表示感谢。   宋富贵姿态摆得很正道:   “乡亲们,要说感谢,我们也该说声谢谢。   其实咱们属于是合作的关系。千军万马   感谢你们辛勤劳作,心眼很实在的取出最纯正的椴树蜜。   今年,是第一次向外运卖,咱不知晓会什么样。   如若,卖上得价,销量不错,县太爷要求我们了,明年务必还要给主动你们提价。   让老乡们再多挣一些,日子过的再再富足一些。   我们的目标和口号是,争取双赢!”   富贵挥舞着手,话落,九族随队来的汉子们就激烈鼓掌,必须搭台子捧场。   蜂农们不知晓这是啥意思,但也跟着一脸激动生疏的拍起了巴掌。   到了后来,竟越拍越来劲。   一张张黝黑粗糙的脸,从心里向外笑的甜蜜蜜,就像他们亲手制的那蜂蜜,眼里充满期盼。   他们都恨不得向买蜜的人,亲自推销:   外面的人,各城池的人,你们就放心吃吧。   刚才贵爷他们让将桶边的蜜刮掉,俺们都不刮掉的,就怕污了贵人们的嘴。   知县大人敢为俺们担保这是好东西向你们卖,俺们也敢用命担保,这真的是我们用心制出最好的蜜。   与此同时。   另一支由田喜发和四壮带领的队伍,也抵达指定地点。   俩人手中攥着镰刀,喘着粗气,能给这俩人累够呛,就可想而知辛苦。   身后的筐里,装满箭羽和佩剑。   俩人的脸上都被刮破了,一路在前头披荆斩棘,爬到了山坡。   “停,到啦,就是这里,一定是这里。”   这样的阳光,这样的雨露,这样的坡度,这样的地理环境。   缺一样不可。   必须是常年稳定在有二十年以上树林中,必须以椴树、柞树、核桃秋为影,树下还要有刺五加等掩护,如此完全契合的环境,才能长出存活的人参。   说话的是,家传采参技艺多年的总把头。   不止是这位。   在宋知县宋福生向全县人民发出召唤后。   可以说,此时田喜发和四壮身后,集结的是整个会宁县所有会采参的匠人。   这些人,才是长白山真正的主人。   他们常年以参为舞,对这座集天地精华的山,有发自内心的敬畏之情。   只看田喜发和四壮靠后了,总把头坐在地上歇足了劲儿,开始牵头带队。   第一样,跪地拜谢大山,感谢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   第二样,匠人们纷纷拿出家伙什,拴上有铜钱的红绳。   相传,人参有灵性,不拴就跑了。   将准备工作全部忙完,总把头郑重看一眼田喜发和四壮。   田喜发一点头,示意:开挖吧。   挖参人这才一字排开,身上带着剪子橛子等工具,呈现一支方队蹲地,有秩序的一点点寻找。   这些人,甭管以前是拉帮进山的挖参团队还是单棍撮(一个人采参),眼下表情都一样,小心翼翼的,深怕不小心伤到人参的一丝一毫。   没一会儿,四壮就听到有人喊:“发现棒槌了。”   棒槌,是长白山当地人对人参的一种特殊称呼。   “我这里也发现棒槌啦。”   在山上足足待了十五日。   四壮第一次听到发现百年人参,感觉是新鲜,必须看一眼。   第二次听到是惊喜。   第二十四次,第七十八次,就是一脸麻木了。   就比如,此刻。   四壮这面听到又发现参了,急忙将吃一半列巴塞回包里,向嘴里扔颗野果子解渴。   然后取一些桦树叶和青苔毛子上前,机械地接过参。   用这两样叶子草缠上一些原土,将人参包起来,最后再用草绳、树皮把人参再裹一圈,上面扎上带铜钱的红绳。   当半个多月后,采参队伍从山上下来,一个个都造的没有人样了。   田喜发和四壮暴瘦十多斤,基本一天掉一斤。   他俩睡不好觉,要防着山上野兽,要带队在山里寻新的人参地,一时一刻也不敢放松。   富贵又出现在这里。   他真是宋福生的一块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富贵一边心疼的拍了拍田喜发和四壮的肩膀,一边指挥其他人装箱。   运送新鲜人参的木箱是有讲究的,要不然富贵也不能亲自来。   太贵重了这东西。   只看装参那木箱底部垫着一层新棉花,棉花上面覆以白纸。   木箱壁也要碓棉花和白纸,以免这新鲜的参在运输途中损坏。   富贵又拿过一个大兜子,哗哗的向地上倒钱,满地的银子。   接过田喜发记录的匠人们分别挖了几颗,挖出的大小年份和完整度,对照记账本给现场发钱。   全部忙完,这才带队载着暴瘦的田喜发和四壮向家回。   田喜发到车上就躺下,心彻底放了下来,眨眼间,呼噜声震天响。   富贵挥舞着鞭子瞅眼四壮,乐了。   还是年轻好啊。   这小子累成这惨样,居然还不困,正用不知从哪倒弄的木片蹭牙。   “咋的,怕你媳妇嫌弃你啊?那你只整牙有个屁用。再说,你媳妇没空,她没在家。”   四壮一愣。   “和你奶她们在黄龙府城开点心店呢,谁知道今儿能不能回来。都去两天了。”   四壮立马丢掉破木片,富贵一个转身间再一瞧,那小子靠在人参箱上歪头睡着啦。   以为田喜发和四壮这一队是最遭罪的吗?   不,还有一队。   王忠玉和宝珠的哥哥大德子,从蘑菇木耳山货队抽出,被调去开采松花石了。   眼下山货队,只有高铁头一人在支撑。   督工干活,王忠玉和大德子那嗓子全哑了。   甭管喝什么根茶也无法消炎止痛,咳嗽出血丝。   这俩人带着工匠们常驻沙家浜,叮咣凿的,与人说话都耳背。   宋福生知晓后表示:   不行,咱家要有人时不常与忠玉大德子换岗。   他是真怕时间久了,福寿眼睛已经那样了,别再出现俩聋子。   ……   十月末,黄龙地区,有两只特殊的队伍出发。   一支是由官员亲自护送,由黄龙府名义向京城皇宫进献会宁特产。   陶府尹对宋福生这事办的特别满意。   宋福生无所谓。   甭管是谁的政绩,只要你作为上级能配合我,别打压我,让皇上能吃到喝到哪怕是不夸声好,他也有话说了。   这可是皇上吃的喝的用的,往后给会宁百姓们卖东西就好卖了,路就能走宽,宋九族也能挣到更多的钱。   另一支队伍,当然是咱们正经的千里马出发了。   郭老大带运输队。   富贵带着当地踩高跷唱地方戏转手绢的艺人,跟车去京城售卖。   富贵不去,宋福生不放心,有时候推销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日,宋福生都没有想到,会宁百姓们,连下面各乡各村的人都自发的赶来欢送。   百姓们知晓装那些特产的容器上刻有:大美长白山,大美会宁字样。   所以,他们站在街边。   当看到千里马车辆陆续驶出那一瞬,共同呐喊的是:“大美长白山,大美我会宁。”   一时间,成千上万人共同欢呼。 第七百九十三章 人心可鉴(两章合一)   冷风吹过三江源。   白雪落在长白山。   这个冬天,北方第一场雪花,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两支队伍。   那支标有“黄龙特产”,由正官员和快马运送的队伍,已经到达京城织造办,陶大人派出亲信正在奏事处填写贡单。   而载着百姓希望的千里马队伍,却仍在路上。   没办法。   咱们没有太多马匹,大多数是骡子、老黄牛。   就这,在会宁当地招工上来的小伙子们,还认为已经很厉害了。   知县大人好厉害。   有那么多牲口运输。   能在过城时,掏出不被当地官员难为的通行证,别人一见就喊话:“放,放,放。”   一路居然还有歇脚的地方。   他们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感觉处处开了眼。   郭老大戴着耳包抬头望天,发现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回头打手势让传话下去,停一下,不差这一会儿。   让大伙将棉衣系紧些,都打扫利索穿暖和的,咱们再卖力赶路。   小伙子们立即戴好手套,给面部围上棉头套,那头套只露俩眼睛和俩鼻子眼,脚脖子扎上乌拉草,又扣上带耳朵的棉帽子系好带子。   这一套穿搭,属于工装,全是发的。   千里马给他们发这些工装不要钱。   是,没要你们钱,宋福生却花出不少钱。   这玩意又不是从天掉下来的,要买料子要雇人裁剪大量制作要给手工钱。   真是大量。   宋福生不止给运输的小子们花钱做工装捂的溜严,而且还给例如造松花石的那些特产队全配上。   好些人都不理解,认为这钱花的冤枉。   老百姓要想干这活,理应由他们自己带齐不是吗?   家伙什都不齐全,还出来打什么工。   宋福生却不那样看。   他甚至对各个特产队喊出过话。   像这次运输队出发,他就特意嘱咐过:   路滑的时候实在拽不住车,宁可翻车糟践一些,也不要为挽救财产有伤亡。   在宋福生那里,以人为本,从来就不是空话。人在,就等于钱在。   你都说百姓爱戴他。   老百姓们不是傻子,能从方方面面感觉出来县太爷待他们好。   所以说,宋富贵感觉此行压力大。   因为他知道福生眼下很穷,从来也没有如此穷过。   穷到将马老太和胖丫点心店的存项都给搜刮了过来,弄得老太太想在黄龙城开大店,最后却只兑下一间小铺子。   那铺子小的,都不敌以前在奉天下面葭县的铺子大。   穷到,福生私自挪用了公款。   不动那钱不行。   像收蜂蜜要先将银钱给蜂农吧,收山货,收人参更是,给那些参把头开的银钱极为丰厚。   还有招的这么多工人,每天都在大量的向外发工钱。   而欠谁的,福生说了,也不能欠老百姓的吃穿用度钱。   老百姓更难,秋收后被收缴完税,就等着给知县大人干活挣钱多存些粮呢。   没办法,账面上的几千两银钱,不够干啥的,就挪用了万家的。   想等着富贵到京城卖完了这些,再将账面上的窟窿堵上。   这事,只有宋九族的家人们知晓。   搞得富贵在出发前,宋阿爷心理压力极大的找谈话道:   “富贵啊,福生是堵上了一切,咱全家也堵了一切。   你要是卖不出去,咱回任家村卖房子卖地都还不上这帐。   你还要快些卖呢。   我这几日做梦,总梦见上面派人来查福生的帐,说要坎福生的头,我哭醒好几回。”   富贵当即就立军令状:“阿爷,我指定能卖出去。卖不出去,我就死在外头。”   阿爷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欣慰:“卖不出去,你死外头也没用。”   这也是让富贵感觉很生气的原因。   你说福生搭上了全部,最后让黄龙府截胡孝敬皇上,一句不提福生的事,这也太不公平了。   在富贵看来,也千万别说是为宋九族挣钱,福生才冒如此大的险。   总是要有大货商站出来给老百姓卖东西吧。   福生是可以让别人干这一摊,但福生不放心那些掌控不住的人。   怕干大后,见到利润,那些人再扯上其他的官员掺和进来。   扒一层皮,又一层皮,到了最底层百姓供货那一环,还能剩下什么利润。   外面那些人,谁能有他们宋九族实在?   那些人能给老百姓主动提价收货吗?   倒是会给价格想方设法压的更低。   给富贵气的,搭上了一切,名没有,太大的利没有,除了让百姓比照往年多出不少副业收入,和冒的险比起来根本不对等。   他这一路越寻思越为福生心里不平衡、   黄龙官员脸真大。   还拿那些人一点招也没有,怕被难为。   是,怕。   宋福生不怕得罪上级官员影响自己升迁。   宋福生怕的是,老百姓眼下就能挣到钱贴补生活,却因为自己硬钢上级官员,上面卡各种手续。   怕那些人干出,宁可让大山荒芜在那里,也不成全百姓。   富贵不知的是,福生都已经让步到让人摘桃子的程度了,还让许多人不满呢。   就比如此刻。   府衙正在召开税收缴粮的会议,各知县都来了,唯独宋知县没到位。   黄龙府的个别官员就在心里笑:看来这是干大了,用不着别人啦。   会宁来的是吕县丞。   吕县丞在开会前,硬着头皮与陶大人他们赔礼道歉。   说我们知县大人不知晓开会的事,人不在县衙。   前一段下面人报,发现了一种石头,经人翻阅书籍又探听查看,说那石头叫滑石。   我们知县就下乡看石头去了,那东西能做石锅。   心里旁白:   你们这也太突然了,忽然就派人说,让去府城汇报缴粮情况,还让两日后就到位。   当我们知县像你们那么闲,他正在下面偏僻村庄走访滑石。   那村离我们县城就有五日路,飞也飞不回来啊。   没招了,他就来对付开会了。   陶府尹听完缘由,率先笑了一下:“噢?看来宋知县确实很忙。”   其他官员:恩,呵呵,是,忙,可以理解的嘛。   吕县丞:以我多年浸染官场多年的经验分析,你们并没有真理解。   会上,吕县丞由于品级,坐在最末位。   但是当汇报缴粮情况时,吕县丞头一回闪亮亮。   坐直腰板告知:会宁县百姓无一村一户拖欠,已全部上缴完毕。   一副你们随时可以下令开仓送缴。   其他县或多或少又欠朝廷粮食的知县们,齐刷刷看向出风头的吕县丞。   有人不屑,有人不信,有人认为会宁太锋芒毕露并不是好事。   会后。   各地知县们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去聚餐了,和黄龙府的上级官员们一起。   唯独没有人唤住吕县丞。   吕县丞坐在车上,笑着摇摇头:   不叫他拉倒,手头一堆事儿,忙不完,回头知县从乡下回来又会对他皱眉。   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他吗?   最近早就想清楚了。   他品级低,真没必要脑子削个尖的四处钻研、   能给这位六品的宋知县伺候明白就行。   要是伺候不明白那位,假使能傍上四品大员又如何?   他的主管官员宋知县要想按死他,不说他好,不让他动,别人一点招也没有不是?   ……   黄龙府尹陶大人,手边摆着会宁缴粮账目,一边翻阅,一边也在心里琢磨宋福生这个人。   偶尔还和亲信说两句。   比如:   宋知县是不是故意不来的,感觉受了委屈?   他会不会将会宁贡品变成黄龙贡品这事传话给陆家?   柳将军那里暂时倒是无所谓,柳将军不在府中,可陆家那里……   亲信对这两个疑惑给出分析:   有可能是故意不来。不过,大人,他委屈什么,传话给陆家又如何,这在哪里也说得过去。会宁不属于黄龙吗?没有黄龙府的支持,会宁能做成什么。   陶府尹闻言一笑:   是啊,他大概是太在意宋福生和陆家的关系而一叶障目了。   稍稍放下了心。   亲信又告知陶大人,他之所以分析是故意不来,是因为听府中管家说,夫人找了马老太,哦,也就是宋知县的娘亲。   “找她作何?”   夫人听闻宋知县的娘亲得大长公主看重,一直想找机会见上一见,最好能多多联络。   然后真是出于好心,知晓宋知县的娘亲在寻门面,提出府里有一门面正空着,倒是可以一起做些什么,宋知县的娘亲却婉拒了。   陶府尹对这事一无所知,最近缴税太忙,这是头回听说:   “噢?”   是的,拒绝了,且那老太太的态度……   当晚,陶大人特意歇在夫人房间。   要不然他只有初一和十五才会歇在夫人这里。   陶夫人详细地告诉夫君:   说那老太太给她个软钉子。   她这面还没有说出什么,那面就话里话外,点心买卖和宋知县无关。   说什么无非就是以前穷苦出身,干活干惯了闲着难受,趁着还能动,才弄出点心买卖想挣点养老钱,给孙女挣个出嫁买卖傍身,变着法的说,这是闹着玩的,无所谓干大干小,更无所谓铺面大还是小。   那不就明白了吗?   什么不在意买卖干大干小。真不在意,来府城做什么,只在会宁开一家店不就可以啦?   就是不想合伙。   陶大人听完后,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了。   下级比本官靠山硬。   本官做决策时,要防着下级别越级奏报。   本官这个上级,竟要私下分析,一个官阶比本官低几级的知县是否心存不满。   长此以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看来宋知县有陆家做后盾,又有柳将军的配合,是真不将他这位上级放在眼中了。   两日后。   就在宋福生身穿大棉袄,站在一群村民中间笑着说:“这石锅真不赖,买不起铁锅的就买它”时,皇宫织造办的官员也将黄龙贡单呈了上去。   皇上就命杨明远找出会宁奏折。   杨明远找完呈上,“回皇上,微臣没有寻到会宁奏折,只寻到黄龙府的折子。”   同样伴在皇上身边的丁坚,闻言笔尖一顿,心想:   呵呵,有人要倒霉啊。   黄龙府的折子,要是直抒是会宁呈上的贡单,是会宁知县如何,哪怕是只提一嘴,黄龙府发现会宁如何如何,那一切都好说。   但要是不提,就有意思了。   要知道那位杨状元,早就将这事在皇上那里捅开了。   应试赌约赢铺子,当初都成为京城官员间的笑谈了。   过后皇上也知晓了,听说有询问过缘由,得知杨状元钱钱钱的不是为自家,这才将杨状元召用。   丁坚眼神闪了闪。   果然,他听见皇上被气笑的声音了。   且皇上还将折子递给那位杨状元,让看看这折子的书写方式熟不熟悉。   丁坚一听,偷偷挑下眉,心想:   难不成,黄龙那位邀功的官员,是对照着宋知县的折子抄写的?   那也太懒啦。   你倒是改改词再说是自己的呀,怎么能如此不小心?   那位官员,你不知晓宋福生乃天子门生?   你当天子门生是空话?   你当皇上不了解自己学生的叙事方式?   你当皇上要是没见过宋知县的文章,能随随便便就下诏称为门生?   到底是你太懒,还是你认为皇上很忙会注意不到这些“小事”?   杨明远看完奏折,看到陶府尹的名字,没有提及宋福生,脸上波澜不惊。   还告诉皇上他熟悉,这是宋知县的叙事风格。   宋知县那人是什么风格呢。   皇上,杨明远,丁坚,见过宋福生文章的人多少都有些了解。   宋福生其人讲实际。   例如奏折中漂亮的松花石,他用大量的篇幅,不是讲这种石头摆宫里有多赏心悦目。   而是讲经过多少次试验,发现磨刀有多快。   又有亲身上战场的经历,更是能讲明白磨刀石有多么能提高单兵作战能力。   那一看就是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完的样子。   估摸是连制造、采买,朝廷该怎么给会宁百姓干活钱,分发、配备那一套都想抒发见解来着,就是篇幅不能过长,也或许是不敢直接在问安的折子里提实际问题在罢了。   和那份贡试卷差不太多的写法。   黄龙的那些官员有哪个去过前线?有几个亲眼见过士兵手中的钝刀?   没有此种经历,都写不出来这一套一套的。   皇上看眼杨明远,心中想着宋福生。   宋福生却又是幸运的。   朕至少知晓是他在做实事。   而那些不为朕所知的好官员呢。   当天,皇上在议事时,请大臣们喝了黄龙府送来的蜂王浆。   又让大臣们品鉴松花石砚,末了,皇上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这是会宁特产。” 第七百九十四章 让我做你的眼睛(两章合一)   大臣们议完事,向外走。   在御前行走的丁坚和杨明远,低头向他们恭敬行礼。   走出的大臣,是整个皇朝各部的最高执行官。   他俩低头间,只能看清各位大臣脚上的皂靴。   议事阁里,眼下只剩皇上、陆丞相和吏部尚书。   杨明远和丁坚在外间,作为小秘书,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句。   这几句话,可是让两位年轻人,当即内心波涛汹涌起来。   “不足一年又如何。”   “朕算是看清了,有的人,朕给他放在哪里都放心。”   “而有的人,倒是合乎你们讲的规矩。却在任数十年,不如人一年。”   “朕要讲什么规矩?谁给朕设的?”   “朕要的是,这天下,黎民百姓能……”   吏部尚书:皇上,老臣只是想说,本朝还从来没有过而已。   丁坚听到这里,看了眼杨明远。   发现杨明远脸上毫无波动。   他就不服气了。   丁坚心想:   装的比他还像。   实际上,杨状元,你心里很激动吧?   宋福生可是你状元游街时,当场跪地认下的恩师,你恩师都要破例被高升了,你能不激动?   而且你听听吏部尚书那话,本朝没有出现过此例,惹的皇上还挺反感。   那话说明什么?说明你恩师不是要被提一级半格,他很有可能在任还不满一年,就要迈进四五品的行列。   只有越级提,才会让吏部尚书向皇上搬出规矩。   不足一年啊,丁坚心头火热。   宋福生明明和自己是同届科举,但升迁路却要给他远远甩开,这要有多得圣心才能做到。   圣心,才是天下为官者最趋之若鹜的。   此时此刻,丁坚认为只有一句话,才能形容他内心的羡慕嫉妒恨。   那就是:表弟,你可真会挑岳父。   思考这些时,丁坚一直在观察杨明远。   当里间陆丞相也在吏部尚书之后表态不太赞成时,丁坚终于捕捉到杨明远偷偷攥了下拳又松开。   他立时就在心里乐了:   嗳,这就对了嘛。   你怎么可能比我装的还沉稳。   是不是正在心里恨陆丞相和吏部尚书多事啊?   呵呵,不要担心。   陆丞相于公于私都要拦一拦的,但你要是仔细分析分析皇上那个人,就会发现,皇上一旦下定决心,谁拦得住?   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你恩师啊,我表弟他准岳父,升迁这事算是定下了。   杨明远在攥过拳头后,也想通了这一点。   宋叔在会宁还不足一年,土贡又才运来,比起吏部尚书大人的劝解,陆丞相说的话,皇上应会考虑。   一切都才开始,至少要再稳一稳才会动,这样才是对百姓对宋叔都好的事。   再一个,是他自己分析的。   如果这时候宋叔动了,那才叫这份政绩宋叔不过是牵个头,后来人接了一摊现成的。   要是不动,给坐稳了,将来会宁越好,宋叔才会越好。   因为到那时,无论宋叔身在哪里做官,这份政绩都会跟着他走,履历里有会宁县浓重的一笔。   所以说,这份升迁令,应是至少半年后才能下来。   一年半载,两年,哪怕像他们一样过三年才下来,真不算什么。   毕竟是要越级提。   不过,三年的可能性不大。   杨明远想通就放松了下来,心情非常好,不再为陆丞相拦着升迁而为宋福生遗憾。   放松下来就看了眼丁坚。   又扭过头看一眼。   丁庶吉士在瞧什么,他身上有哪里不妥吗?   杨明远对丁坚微微一点头。   咳,丁坚被抓包后,是低头接着装忙碌。   ……   当日下衙后。   这个皇朝真正的高门府邸先有了行动。   在大臣们心中,皇上不会说废话啊,派出心腹盯着还未营业的会宁特产店。   其他高门又盯着他们的动向。   那位和杨明远赌约输出铺子的翰林院小子,竟被祖父和父亲叫进书房特意问话。   陆丞相是在路过会宁特产店时,让落了轿,看了几眼。   国公府的老夫人停下喝芝麻糊的动作,望向夫君,好一会儿才说:“你拦着做什么。”   老夫人最近性情有些变化,连陆丞相都有发现。   可能是皇朝只差没收复南方和以前不同。   也可能是孙儿二次受伤,致使老夫人不想再走低调沉稳路线。   稳什么,还要怎么稳。   她甚至反思过自己,她一个堂堂的皇家大长公主,今上仅剩的姑姑,从今上只是普通皇子时就站出来扶持,是不是在教养子孙时出了什么问题。   才会让她的儿子,她的孙儿都毫无皇家出征风范。   就因为没有自持过高的皇家风范,在外带兵才会和兵卒吃住一起,才会像那些毫无背景的将领一般,以命博前程。   那身上的伤无数。   她怎么就没教过儿孙,真用不着。   陆夫人就是在老夫人不高兴时进的院子。   陆夫人是从娘家听说的,见到婆母问过是真的?那公爹有没有回来讲,皇上要给升迁到哪里?   老夫人没什么耐心告知道:“如若升,自然是当地的府尹。”   陆夫人惊讶的一下子瞪圆眼睛。   六品变四品,哪怕黄龙府的府尹职位低半格也是从四品。   这这这,之前没有七品过渡,直接做了六品知县。   眼下,指日可待,又要不经过五品就迈进四品。   陆夫人很是高兴,这是头一次彻头彻尾的对宋家满意。   为自个儿子。   要知道那宋福生很是年轻。   再这么跳着升,那她儿将来在朝上,或许有一日,祖父和外祖父年纪大了都不在文官队伍里了,但又出现了岳父。   与此同时,丁坚和杨明远作为御前行走的小秘书,活多,才下职。   杨明远出了衙门急匆匆就要走。   丁坚坐在轿子里却突然叫住他:“我猜你,是要去镖局?”   杨明远一点头。   “能否进一步说话?”   这是第一次,丁坚主动和杨明远打招呼。   离皇宫有些距离的胡同里。   轿子外,站着几名丁坚的小厮在左看右看。   轿子里面,丁坚在和杨明远说着如此这般那般。   哪般呢。   丁坚在提点杨明远。   你可知,皇上今日的行为是在带头提松花石砚?松花石要成御砚了。   皇上为何要带头炒红它呢。   丁坚在心里猜:皇上要走一步看三步,可能是不想给会宁百姓为兵部制造磨刀石的钱。   目前国库吃紧,没法让采办处向会宁拨款。听书包   炒红它,让全天下的人趋之若鹜,最好到一石难求、价格高昂的地步。   然后宋知县那个人,只要不是傻子,就会懂得,有些话就不用明说,皇上不能白帮忙。   会宁特产甭管是谁的,宋知县都要想办法拿出炒红的那些银钱,贴补给当地百姓为军队制作磨刀石的钱。   而宋知县那人傻吗?   要是傻,珉瑞不会只甘心情愿认他当岳父。   傻,不会成为天子门生,那贡生卷,丁坚都阴谋论过,是不是为脱颖而出的手段。   所以,当务之急,丁坚想让杨明远这个明面上是宋福生的人,去提醒宋知县派来卖特产的亲信,让别乱卖松花石。   皇上夸过的,用的御砚,你卖百八十两银钱?   最好开业只亮相,私下订货。   相信在有心人的操作下,用不了多久,松花石砚,松花石摆件,将会天下闻名。   “懂了?”快给宋知县那个聪明人传消息吧。   杨明远郑重的一抱拳,下了轿。   回头过,丁坚回府就与母亲谈话。   要说丁家,其实早在丁坚的父亲病死后就落魄了。   但还好丁坚有个好外公。   他总出入外公家,尤其是在奉天时,外祖一家待这个外孙格外亲厚。   有时,同样是外祖家,待丁坚比对陆畔还好。   原因是,在外祖一家人眼中,陆畔什么都有。   再加上,丁坚的母亲是陆畔的亲大姨,陆家又是本皇朝首屈一指的名门,这都是沾着边的,甭管冲里子还是面子,各府明知丁家落魄,但仍邀请为座上宾。   再说回此时。   丁坚自从有了探花之身,靠自己进翰林院后。   丁府大事小情已由他彻底做主,成为几房中名副其实的当家人。   当家人要管大家吃喝拉撒啊,没银钱,高门人情往来它也转不起来呀。   丁坚叫来府中在外面开文玩店的几位大掌柜,在书房里安排了一番。   就这事儿,过后,杨明远感觉被丁坚深深的教育了一回。   原来,别人说的御前行走真能发财,不是假的。   他那时,只以为别人要送礼是让给透露皇上消息之类的,那这钱可不敢收,更不敢与别人走得近,以免让皇上反感。   却不想,还有这种方式发财。   利用第一手消息,哪里哪里的东西要涨价了,在大家都不知晓屯一些,倒手再挣。   杨明远之后有足足一年的时间后悔。   他和丁坚抱着一样的金饭碗,人家丁坚还提醒他松花石将要天下闻名。   可他让亲娘哥哥嫂子省钱,只会让家里人少买些地,丁坚却在一年内,他都不愿意去猜测赚了多少银钱,怕猜出数目,心里更呕得慌。   原来,还可以有如此发家的方式。   不过,眼下,小杨还看不到以后的事,不知道就会很快乐。   他正快乐地向镖局的方向前进。   京城郊区,千里马分镖坐落京边。   这里以前属于京城有名的贫民窟。   宋福生头几年买下几户人家,房子破败得不像样,找人修补又打通院子,就成了镖局分部。   那院落很大。   可今天,杨明远却觉得拥堵不堪,离老远就听到院子里一片嘈杂。   富贵他们到了,才到。   宋富贵手里举着馒头看到杨明远进院,急忙三五口咽下就迎了出去。   对杨明远其人,由于顺子那话,富贵之前保留意见。   但这次,听留守在这里的账房和揽单子的工人讲,门市早就被解决了,很好的地段,就是杨明远给解决的。   而且比起那几位留京的进士,只有杨状元来得最勤快,经常问镖局是否有难处,还亲自来。那几位留京当官的进士,都是打发人来问。   宋富贵能不对杨明远改观吗?   “杨状元,快,进屋。”   郭老大也站在马厮前,冲杨明远热情挥手。   杨明远明显比富贵还激动,先递给一封信。   富贵:这么厚?你这是写了啥呀,咋和俺福生那么有话说。   搞的咱都不好意思了。   因为俺家福生在出发前没让捎啥话,只让给你匀点蜂蜜,给你们留京的几位进士一人一块松花石砚。   宋叔没话说,杨明远却依旧热情不减,“那砚台千万别给我们,留着卖钱。富贵叔,你听我说。”   “可不敢让状元郎叫声叔。”   “别说这些,富贵叔,你先听我讲……”   讲到后来,杨明远和富贵对着吃馒头,边吃边说,连个咸菜都没有,俩人却觉得这饭咋就那么香,就着大喜事下饭。   “懂啦?”   “放心,保准办的明明白白的。”   杨明远是在天完全黑透时才回家。   到了家,对他娘、他哥说,会宁来人了,这是宋叔给咱家人的蜂蜜。拿给小侄子喝。   又踌躇一下:那什么,娘,哥,这次押镖来的人太多,他们忙的吃饭只吃干粮,让嫂子留家照顾侄子和家里,你们这几日能不能帮忙去给张罗张罗饭,再将咱家的存菜拿去一些。   明远的哥哥第一反应是:   去伺候他们,会不会丢了你的面子?白帮忙倒是不要紧,其实对于宋家帮你的,这都是应该的。   杨母的第一反应:   她就知晓这蜂蜜不是那么好随便吃的。   唉,好吧。   儿都说了,有些事不要想那么复杂,就当是认识的亲朋间互相帮忙而已。   三日后。   杨母在镖局院子里帮忙,看傻了眼。   踩高跷和唱大戏的扮相起来。   数不过来的挂鞭向外运送。   大鼓唢呐队伍,汉子们头上戴的小帽绣着字,难得她还认识,关键这两天总能见到,小帽正中间绣:会宁二字。   好些掌柜打扮的,正围在宋富贵身边听最后指导,“记住没?”   “放心,大掌柜,您就瞧好吧。”   最惹人注目的是,二十名身高一模一样、穿着一模一样的精神小伙亮相。   那衣服怪模怪样,可它也是真养眼。   得亏来这里帮忙的是杨母,还算镇定。   要是杨大嫂,大嫂看见小伙子们都会没空偷吃蜂蜜,她会多看一眼是一眼。   要知道这可是从会宁县选出最精神的小伙子。   会宁门面担当的选拔,那是从初试报名到复试都很严格的。   主考官团队,更不是宋知县和宋富贵这俩在外面坐着的。   而是在帘布后面的宋茯苓、桃花、宝珠,钱佩英,以及给面子亲临现场的马老太。   正可谓,老中青三代女人选拔出的帅小伙。   衣服是制服样式,鞋底弄上了铁掌。   ……   会宁特产开业这一天,京城百姓们只有一个感觉: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   有一只队伍,一路走一路放鞭炮,离远就能看见踩高跷的,吹拉弹唱,东北特色,比娶亲还热闹。   最惹人注目的,踏踏踏,二十名护卫小伙整齐划一护送一块在京城“罕见”,在会宁一点也不罕见蒙着红布的松花石。   皇上忙完大半日,问:开业了?   大太监回:开业了。   唔,朕要出宫走走。   杨明远和丁坚急忙恭敬站起身。   皇上瞟眼他们,意思很明显:你俩就不要去了,朕可不想被认出。   带的随行秘书是陆畔的二姐夫。   想了想,皇上说,去给孟景遇叫来,让他随朕去瞧瞧。   陆丞相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皇上正微服出宫。   陆丞相之后,其他内阁大臣们也通通知晓了。 第七百九十五章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何伯躬身对陆丞相告知:“老爷,是孟大人随皇上出宫了。”   陆丞相拿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   喝完,一语双关,说孟大人,也是说自己:看来要破费了。   “回府知会一声,准备银票。”   “是,老爷。”   陆丞相这种的,都要准备钱了。   丁坚那种小年轻的,都能猜得到皇上要故意捧会宁松花石。   就可想而知,其他大臣,老油子们,能不做两手准备吗?   即使有脑子是那种真笨的,到这种时候也该品出味儿了,皇上微服出宫这事,他们怎么就齐刷刷都知晓了,一点儿没隐瞒呢。   而皇上能随便去哪个铺子里溜达吗?   皇上就是出去吃个包子,回头包子都会涨价的对不对。   那要有多棒槌,才会等着皇上质问到头上:你们不表示一下吗?   所以,不管家、出门不带钱的官员们,在听说皇上出宫的第一反应是,纷纷告诉亲信,回府准备银票,只等皇上归来就要用。   ……   与此同时,微服出巡的皇上带着几人已来到市井街头。   皇上这一路走,一路瞧。   挺新鲜,好久没出来了。   命孟景遇和陆畔的二姐夫进粮铺子问过粮价,在路边问过卖蛋蛋和猪肉的。   孟大学士和陆畔二姐夫这位大家公子,还得到皇上明晃晃的嫌弃。   那份嫌弃一点也没藏着掖着。   你们怎么能不知晓鸭蛋鸡蛋鹅蛋平日里卖多少钱?   朕要你们有何用。   孟大学士和陆畔的二姐夫:“……”   但一路上,几人脸上还是笑容多。   毕竟在外行走的皇上,护卫们隐藏在百姓中,他眼下看起来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富家老爷”,和在宫里动不动拧眉瞪视他们不同,说话很随意。   来了兴致,路过扛着糖葫芦的商贩瞅一眼,站在摊子前看一会画脸谱的,还会指向某一处市井百态,十分平易近人的让老孟他们看看,一副你们也没见过吧的模样。   就这样边溜达边瞧热闹,皇上来到了京城第二繁华的街头,也是今日最吸睛的位置。   到了这条街上,想不注意会宁特产铺子都不行。   门前正在敲锣打鼓,踩着高跷的艺人正随着鼓点双手舞动,带领看热闹的小孩子门拍着巴掌。   “老爷,到了。”   “恩。”   皇上在热烈的欢迎光临中走进店铺,进来他就一挑眉。   铺子里的热闹,他倒是能猜到,在外面就能感到里面正人声鼎沸。   但里面的布置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只看店里面布置的像现代的农产品展销会一般。   每一样特产都有一个专门的展销台。   比如椴树木耳,红锦缎上不止堆着木耳,旁边还放着各种包装,台上有一说明牌子和价格签。   说明牌子上写有,经多少位大夫证明,食用椴树木耳的好处。   而最吸引皇上注意的是,每个展台后面的墙上,都挂着一幅幅的用原木相框裱起的画。   他就走了过去,这一看,就被吸引住了。   连陪同孟大人和陆畔的二姐夫,也在嘈杂的环境中沉下了心。   只看,那墙上正中间挂的是四幅关于长白山的画卷。   春天满山杜鹃,夏天大峡谷悠远。   秋天红叶覆盖,冬天林海雪原。   最奇特的地方是,连画都有注解。   长白,长相守,到白头。   向人们介绍这大气磅礴的山脉,它是从哪开始,一直到高丽那面。   且很接地气的给人们举例,曾有多少人,爬了多少日,才不过爬了山的一角。   宋福生认为,注解注解,就为让人听懂。   总不能和古代人民讲占地有4500平方千米吧。   又平方又千米,你就是让古代人民把手指头脚趾头全用上也掰扯不明白啊。   咱给举例,老百姓他就懂了,啊,爬那么多天才爬那点儿啊?这更直观。   皇上看完长白山,又去看其他画了。   他背着手,在看他的老百姓。   像是对着卖木耳的展台,那画里就是老百姓是如何从椴木上辛苦采摘下来的场面。   而其他画里制蜂蜜的,蜂农们在山上如何与蜜蜂为伍。   晒蘑菇的,妇女们被晒红膛膛的脸蛋,望着一院子的蘑菇捶着腰笑容满面。   采人参的,打猎的,要为上山提前准备多少日与野兽抗争,汉子们困顿的造的没人样,下山后大伤小伤,场景各不相同。   最终都汇为被收走山货那一刻,老百姓望着那难走的盘山道,眼中聚满了期盼。   这些画取名为:满天星。小飞电子书   老百姓才是满天星,群星簇拥才能月光明。   皇上不知的是,配合这些画的,其实还有一幅来自宋福生亲笔写下的注解。   只是由于黄龙府截了给皇宫进贡,宋福生就不方便再命人挂出来。   挂出来那是在给上级穿小鞋。   皇上就没见到。   那份注解的大致意思是:   他叫宋福生,他是会宁知县,他为老家土特产代言。   敢以官职向大家担保,会宁出产,绝对是真正的好东西,大家放心购买。   像人参,标注大致是多少年头的,它就不会差年头。   即使皇上没有见到这份注解,也在此刻笑了,在心里对宋福生笑了。   他转回身看向那热热闹闹的场面,听着掌柜们在向买家推销。   觉得这里连推销都新鲜。   “您瞧瞧这土精参,中肚肥大,根茎长的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这都有人型啦,要您老八十两一点儿也不贵。   您老也别比对那根年头说事,您老怎么不说说这药性。   我们山民可是在谷雨后白露前进山采参。   不信您找人问问,对面就是药铺。   只有这段日子挖出的参才最具有药性。   平日里采挖的照这差远了,您在外面买那些乱七八糟的,花不少银钱,三五根却不敌这一根。   它可是集天地精华长出来的。我们那里可是长白山,山清水秀,要是有本事爬到山顶,抬头就见云端。”   “哎呦,大娘,这是椴木耳,您还悄悄与我讲,还整个不影响我买卖。您悄不悄悄的,也不能一刀砍我大脖筋上啊,您不留神讲出的那价,听的我心口窝疼。再者说,我们这里不讲价啊大娘。”   “您识货,是这个,一看就常采买。   瞧见没,外面那些皮货商与我们没法比。只有我们长白山才有这种小貂。   我们小貂那可是风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雨落皮毛毛不湿。”   “这位爷,您真说对了,有您这一句话就是暖我们心窝子。   我们从会宁来到京城那都不是确实不容易,那是很不易。   您是不知晓,盘山道,山高水长,我们来京城都没有去下面某些村庄费劲。   没有路了,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那盘山路是让我们硬生生趟出来的。   一次只能过一台骡子车,恨不得这面头车进村了,最后一台车才上盘山道。”   被大娘讲价的掌柜也接过话,和楼下的买家们聊家常说:   “可是再难再危险也要去。   大山里,有许许多多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山的山民们在等着。   为了想尽办法把这些好东西运到皇城根脚下,为了让你们京城人能那偏远的黑土地有实实惠惠的好东西,不止要用到骡子,有时一排排渔船都要用上。   像这入了冬,我们那里就更难了。   人力从山里背出来,从江上走爬犁。   一路,那大雪冒烟,拽都拽不住牲口,还要给车底下安下在雪地里走的家伙什。”   恩,没错,用俺们家大人的原话是,要换雪轮胎。   皇上在人群中挑了下眉。   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听不下去了,没法在楼下接着看热闹。   因为到时辰了,开始为辣酱宣传。   之前,基本上每隔一个时辰,这个特产店都有主要推销的东西。   木耳是泡给大家围观,蜂蜜冲给大家品尝,蘑菇用小鸡炖,那蘑菇带着鸡肉味。   像眼下这个时辰,到了宣传辣酱之时。   现场做起了水煮鱼和水煮肉片,锅子底烧开涮羊肉。   虽然为吸引酒楼和外面大户人家注意能订货,是在门口进行的,但那小风一刮,辣椒味混着肉香味直向屋里飘。   皇上觉得要在再停留,就会失态的打喷嚏。   听听,那孟景遇已经开始了,“啊啊,啊欠。皇,不是,老爷,小的失态了。”一把胡须,自称小的。   就这样,几位护卫扮作仆人护着,在前面开路,引领皇上上楼。   楼上,才是真正的,贵的大件。   一层楼的十几个展台上,只摆十几样,松花石摆件,松花石砚。   一个砚,就占一个展台。   厚厚的棉花上覆盖虹缎,红缎上用红实木托着摆件或者砚台。   这都是临时改的,要不然以前打算楼上还放百年人参和蜂王浆呢。   经杨明远一提点,富贵打算再给松花石拔高一层。   木牌那价格别提了,也是现雕刻的,全部临时改掉,能加一个零的全加零。   宋富贵就是在这时下楼的,他之前在楼上接待订单,第一个来订的就是丁坚派来的掌柜,订的数量还不少,可以说掏空了丁府的积蓄。   刚忙完,富贵正要下楼看看情况,两边一个向下去,一个向上来,这就碰上了。   富贵一眼就叨住孟大学士,就是这个不要脸的在授官时都不给俺福生好脸色看。   再一看这位不要脸的扮小在后面跟着,心里激动的一抖,立马反应过来前面这位爷是皇上。 第七百九十六章 朕知了(二更)   “松花石又名棕花玉。   这位爷,您看这块。   色呈翠绿豆绿黄绿白绿,纹理如碧波荡漾,摸起来质地细腻温润,绿如玉苍,层次分明,极为珍贵……”   孟景遇服了这位草民。   在心里冷哼:   真是随了你主子,噱头多。   你主子,答卷不好好答,非扯些没用的。   眼下又是,卖个土特产就直接卖呗,又转着弯的在下面挂画做面子文章,政绩文章做的那叫一个足。   而你,这位草民,明明打一露面就认出本官,已猜测出皇上的身份,别以为本官看不透你。   却又在皇上面前假装不认识,侃侃而谈。   你以为皇上不知晓你已经认出身份了吗?   陆畔的二姐夫在皇上身后,听着富贵在给皇上介绍松花石,他也在心里琢磨着:   其实两面都已经知道身份了。   皇上问你姓什么,你说姓宋。   可想而知,皇上已确认此买卖和宋知县有关。就是宋家的。   怎么想的,他猜不好。   而你呢,这位草民,认出皇上却还能做到面不改色配合皇上,只要皇上不主动道出身份,你就能配合,不惹嫌。   还能大大方方就承认姓宋。   普通的百姓见到皇上应是如何表现?搞得陆畔的二姐夫都有点恍惚了。   你可真是普通百姓中的佼佼者,是位人才。   大太监李德全是在心里笑。   他是最了解皇上的人。   之所以笑,是因为皇上前个儿才说宋知县一向务实,连奏折都不写的花里胡哨,直接说它的用处。   却不想,今儿,好词全在宋知县派来的亲信嘴里呢。   而且人家言明,未读过书,是照着会宁知县夸赞的原话学了来。   是,富贵就是故意的。   宋富贵心想:福生为会宁百姓代言,那么他就来为福生代言。   有些话,以及福生是怎么想的,要让皇上知晓。   随着宋富贵大方告知此次农产品展销会和以往货商不同,是由会宁知县牵头。   随着富贵那嘴不停的讲述,之前仍认为是搞噱头的孟大人都觉得富贵有魔力。   要不然,他怎会莫名其妙听入了心,怎会慢慢觉得即使是噱头又如何。   一县父母官,能放下架子,走进百姓间,又为百姓摆摊吆喝,为办成实事,搞些噱头又何妨。   宋富贵在向皇上“推销”松花石时,借此机会解释了此次为何要由县衙背书,知县站出去牵头。   他说:   他们会宁地处偏远,运输艰难。   在山区中,最具价值的农产品分散,酒香也怕巷子深。   一些货商在宋知县没上任前,用很低廉不公平的价格收上去,低价购高价卖出也就算了,有的还以次充好,外面评价会宁大山里的东西良莠不齐。   宋知县上任后,认为只有县衙牵头,号召百姓们归于集中的收购,形成一股力量不是零散的,才能有优势让好的会宁特产占据市场,并且保质保量,才能逐渐提高知名度和美誉。   富贵不止解释清楚了只有县衙出面才能让百姓抱成团。   才能让山区的贫困户,通过出售自产的优质特产实现有尊严的脱贫,不再让朝廷一想到那个偏僻的地方就是个困难县,要给会宁穷苦二字摘帽。   而且还直接告诉皇上,他这个货商又是收又是卖命运来却拿不到别人想象中的高利润。   因为知县大人在最初就命他们,要拿出很多利润建设会宁,这是提前订好的规矩更是命令。   皇上摸着松花石,一副静听下文的模样。   宋富贵就开始背福生说过的那些。   推销土特产上行的同时,拿出银钱鼓励补助百姓开垦荒地,深耕希望田野。   知县大人始终强调,到啥时候咱都离不开粮食,要以地为本。稻花香里才能说丰年。   大太监看了眼皇上,心想:这话算是说进皇上的心口窝。干什么都别忘了种地。   富贵继续道,宋知县到任后还说过,全县甭管做什么都要围绕一个最终的目标:两不愁、三保障。   不愁会饿死人,不愁全家没有棉衣穿。   保障嘛。   保障家家有耕田。   保障户户在农闲时有副业收入,贴补生活开销。   皇上问:“你怎么不说了,那第三保是如何呀。”   富贵吊足皇上胃口,这才告知道:   三保是,在天灾再次来临时,无法与老天做抗争时,县衙有银钱带动百姓自救。   县衙不用向上级申请拨款,不用向朝廷伸手,就能保障被波及的百姓有医疗救助和盖得起临时安置点。 第九百九十七章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一更)   宋富贵讲完就跪地。   一副草民确实知晓您是皇上的模样。   也正是知道,才会说这么多。   要说的,肝颤也要讲的明明白白。   错过这时机就没啦。   毕竟福生离您太远,经过那一级又一级的嘴,谁知道到了您那里会传成啥样。   富贵谁都不信,包括杨明远对他说的。   他只信自己。   就怕皇上寻思这是宋家的买卖,以为福生的功劳大过瑕疵去补偿之类的。   求皇上您可别委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全睁开全明了的好。   所以说,越矩哪怕被砍头都要讲。   眼下讲完了,草民请您降罪。   其他人听完,像是一幅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楼上静悄悄的。   皇上站在二楼窗边,背对着身,望向北方。   旁人根本看不到皇上的表情。   陆畔的二姐夫是难得放下清高的心态。   原来县官还可以这么当。   他心头只涌动着一个念头:   小舅子,请你速娶宋家女好吧,这样他就能好意思登宋家门了,合理地向宋知县请教一番。   孟大学士孟景遇看着皇上的背影,是在心里第一次假设:   当初如若他点中宋福生为状元,眼下又会是如何。   当皇上再转回身的时候。   富贵觉得一切变的非常出乎他意料。   他这么敢想的人,都没有想到。   皇上竟对那位孟学士说:   “你不买这松花石吗?老爷我觉得这块,唔,就不错。”   随手一指,指了个标签标注万两银的摆件。   那位孟大人看一眼标签,看眼皇上:“这……”   “恩?不好吗?”   “好,好,这松花玉石极好。那个,店家,给我送去。”   大太监李德全笑着示意宋富贵起身。   没看明白吗?皇上无意让百姓跪啊起的。   虽你已认出,但也要配合。   速速起身吧,呵呵,去给孟大人包上这块松花玉石。   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孟大学士看着富贵的眼睛小声问道,“你知我是谁吧,能否先送与府中?”   他没有带钱啊。   宋富贵急忙笑着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陆畔的二姐夫也笑着指向一块砚台对富贵道:“店家,麻烦将这块砚给我包起。我回头会派人来取。”   说完,陆畔的二姐夫就急忙去追皇上一起下楼。   皇上就这样消失在会宁特产店。   他问一路小跑终于赶上来的孟景遇,“朕的门生如何呀?”   只看孟大人满头是汗,不知是跑的还是没钱臊的。   用袖半遮脸拱手道:“老臣羞极,愧极。皇上,您的门生最难能可贵的是,不纸上谈兵。”   “哈哈哈。”   ……   “拟旨。”   皇上微服出宫回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俩字。   他心中仍回荡着那两不愁、三保障。   他要宋爱卿这样的好官能惠及更多百姓。   丁坚和杨明远齐刷刷站起身。   而此时送走皇上的宋富贵,正软着腿坐在楼梯上。   一抹脑袋,头上全是汗。   楼下卖货的找来,一愣,“贵爷,这话是怎么说的,您这是怎的啦?”   还怎的啦。   你们在楼下一无所知。   可你们知不知道老子刚才经历了什么。   那可是皇上啊。   他哼一声,我小命就会神不知鬼不觉丢掉。   虽然我丢了命,咱家阿爷并不会感到惋惜。   可是咱家福生绝对会很伤心的,都得想他想到坐在坟前掉泪。   得得得,打住。   咱头上这颗脑袋看样还很牢固。   “啥事儿?”   “贵爷,您猜怎么着,咱们主打的人参还有蜂王浆没有卖出多少,倒是辣椒块和天麻全被订走。   是去掉那些样品,全部啊。   咱们是打发人送信儿快让会宁再送货还是如何?”   富贵点点头,辣椒块卖光能理解。   辣椒,朝廷里有关系的早就知晓。   牛油辣椒块扔锅子里涮,向外面一摆,那香味儿四处飘。   这里是京城,皇城根脚下,一板砖扔过去普通人家少,大酒楼、百姓还有卖调料的可能会订不少。   但是没想到天麻能卖的如此好:“是药铺子买下的?”   “恩,来了几人一闻,凑头又一顿私下说话,然后就让开票子送货,说是京城老字号。”   “知道了。”   “贵爷,您不高兴吗?”   还成吧。   分和什么比。   比起刚才批发出的那些松花石砚。   比起黑孟大人那笔万两银钱。   以及,比起皇上回宫后,将会迎来更好的买卖。   “通知下去,让大伙轮番吃口饭,估计咱们接下来要狠忙一阵。”   真就照富贵这话来啦。   可以说,这一日,是宋富贵一直到老,回忆起来都觉得是活的最刺激又恍惚的一天。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继皇上亲临光顾后,第一个来的是国公府。   “这个贵啊这个,”他不想卖给国公府。   这次出门太过忙碌,要不然马老太都要给长公主送一块了。   有现成的,小将军家为何要买,这不扯呢嘛。   陆丞相派来的何伯,笑看富贵道:“听说订货要先开票?”   “可是,我们这个是要拉到别地儿展览的,压根就没想卖。”   “已经明码标价就别留着了,掌柜的开票子吧。”   宋富贵只能硬着头皮,在心里对小将军说着对不住,卖了。   价签标注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白银,高三尺,绿如玉苍的镇店松花石被买走。   二十名会宁超男踏着正步,大肆宣扬,大摇大摆,抬着玉石送到国公府。   就这种情况下,宋富贵还操心着。   拽着何伯,担忧道,“国公府有这么多银钱真的好吗?”   即使有十万二十万雪花银那也不能露富哇。   真是为你们好,咱偷偷摸摸的,他绝对配合。   说着话,就要去给那些超男喊回来。   何伯拦住,在心里笑,打算回头将富贵这番好意转述给老爷和老夫人听,“就要如此。”   陆夫人坐在花厅里,望着那石头:“……”   老夫人是喝着茶忽然呛住,一边用帕子沾着嘴笑,一边说皇上是个会过日子的。   就这样,全城都知晓会宁特产,最贵的松花石被国公府买下。   皇上在皇宫听说后,感叹道:这就是皇姑母,姑母总是这么支持朕。   正伴驾的刘淑妃,回头就急忙派人向娘家送信。   还怕娘家反应不过来,特意让捎了话,让祖父和父亲别糊涂。   很明显,皇上那是恨不得让大臣们凑份子给掏了磨刀石的银钱。这时候谁家站出来大力支持,皇上就会认为谁懂圣心。   你以为你藏着掖着的,皇上就不知晓各府的情况吗?   瞧瞧那孟大人就是个例子,不多不少,万两白银,不会让孟府吃紧,也不会让孟府特别好过。   回过头说,国公府这一出手,富贵他们就忙疯了。   对各府派来的管家不停说,“不好意思,摆件已经没有了。”   那砚台呢。   “砚有,小的给各位爷介绍一下,分几个等级的。”   用不着介绍,你快别墨迹,赶紧给咱们几个府发几块。   再说一会儿话,我们砚都要轮不上啦,回去怎么跟主子交差。   富贵就开始收钱,你一块他一块,哐哐哐,开票子那戳子卡的,楼下都能听见。   六六六,九九九,一七七七,二八八八。   楼下的百姓:“给我们看看那宝物呗,看一眼都不行吗?听说那宝物被送进了宫?嗳,就国公府花五万两白银买那宝物是真的吗?”   说到御用,一个个讨论时瞪大眼睛。   说到五万两时,还倒抽一口气,好似被自己说出的这话吓到了。   造谣就是这么来的,哪有五万两,谁说的。   郭老大在下面负责指挥秩序,“咱大伙真买货的来这面,看热闹的明日再来好不好,要给各府采买的管家留出空档。”   谢文宇带着一队小厮,就是在这时进店的。   上楼就找到富贵,插个队,冲咱这关系要给我们侯府留出好的。   他父亲特意给他招回府嘱咐办这事。   宋富贵真心诚意推荐,谢公子,买人参蜂王浆鹿茸和猴头蘑吧,不一定非要买松花石,真的。   “那些买,砚也要买,给我拿一块成色最好的。”   这一日是混乱的,到后头,小貂和蜂王浆蘑菇木耳都没了。   没啦。   才过一天而已。   宋富贵走一步,郭老大跟一步。   “你围着我转摸摸干啥呀,郭哥。”   “不行,你眼下太值钱。”   是,太有钱了,银票论沓算。   富贵蹲在灶坑边犯愁:   咋整啊,福生,银票又不能托人捎回去。   俺要带人先回去送钱吧,郭哥还不让。   我们到底按不按原定计划去那几个县招商啊?   郭老大双手一拖,富贵差些被他抱起来:“离灶坑远点儿,烧了你不要紧,别烧了兜里的银票。”   第二日。   皇宫向天下公告,松花石砚,为皇家御砚。   皇上夸:夏不枯冬不冻,光滑细腻,发墨润笔。   会宁每年要送四块,只四块就可。   其他人也可用这御砚,皇上与天下文人墨客分享。   另外,会宁特产人参、鹿茸、蜂王浆、蜂蜜,猴头菇、椴树木耳也入册内务府造办处。   也就是说,皇家会每年定时向会宁采购。购,花钱的。   同时,一支宣旨的队伍出了城门,带着皇命直奔会宁。 第九百九十八章 产房传喜讯(二更)   连番的消息一出,连锁反应太大了。   留京的几位进士赶到会宁特产店,亲自站台。   宋富贵心知,这几人中,最实在的是杨明远。   咱不是说挑理。   他知道,要是福生带队来,那不用说,那几位也会早早露面,都恨不得出城迎,不会让小厮跑到镖局过问。   但有杨状元这一对比吧,就觉得有里外亲疏了。   杨明远下衙就来这里帮忙,状元出身,还让他亲娘哥哥给大伙做饭,咱嘴上不说,心里明白。   宋富贵做主,将捂住没剩多少用来去旁的地方展览的松花石砚,硬是背着人塞给杨明远一块。   “你也给他们啦?”这是杨明远的第一反应,穷苦出身受不住这个。急了,一下子送出去好些块?   “没有,你不是不让嘛,就给你,别吱声。”   “我也不要,这一块眼下被叫价很高,快拿去卖钱。我叔要源源不断向兵部交磨刀石,你明白吗?我在信中已与叔写的清清楚楚,难处在后面,想必会很缺银钱补给干活的百姓。”   “给你就拿着,那个干活的钱,该给百姓开多少就发多少,俺宋家不会欠。”   富贵心想:   再穷不差这一块,再苦不能踏人情。   用贵重的物什补吧。   当宋富贵留下在京揽订单和跑腿的人手,带队赶到秦皇岛抚宁县崔进士这里时,让他没想到的是,此地知县崔进士早就翘首以盼。   “我都听说了,好些品类进了皇宫,成了御用贡品。”   富贵和郭老大不好意思道:“卖超了,就带来一些样品能行不?你们县里的货商要想买,得等。”   啥叫能行不,是太行了。   等怕什么。   宋福生的朋友崔知县表示,咱不能在我管辖的县里,我们秦皇岛的知府大人派人递过话,让我通知你们去府城。   “啊?”   别啊了,知府大人都想买一块砚台。   眼下,不是这东西值不值贵不贵的事,是品阶高一些的官员不跟上皇上的步伐,心里感觉不踏实。   买的人越多,没买的人就显得突兀。   并且,崔知县在路上还给出主意嘱咐富贵道:别在外面乱晃,就在他这里走一遭然后赶紧回家。   因为眼下,无需赶往各地各县推广你们会宁特产,谁不知道啊?   所以,回会宁等,等各地主动送上门。   在说这话时,崔知县眼里还带着复杂,他是通过宋富贵和郭老大的脸,在心中思议宋福生。   到底是不一样了。   虽然曾经就非常看好宋福生,但没想到会快成这样。   才分别多久,他们这些人好似到任上还没有做什么,那面远在会宁的宋知县就将他们远远甩开。   ……   富贵他们归心似箭,兜揣沉甸甸的银票和好些进士朋友写给福生的信件。   当他们离开秦皇岛,上路向家的方向赶路时。   宋福生正穿着大棉袄二棉裤,头戴貂皮帽子,站在松花江的江面上看壮小伙们冬捕。   这是咱北方的文化。   据说,如果哪年冬天捕鱼的数量非常多,那百姓就认为明年会非常顺利,代表年年有余。   他这个知县要出席,与百姓们一起祈祷明年是个丰收年。   “一二三!”小伙子们拔河一般喊着口号拽动渔网,冰面上随处可见爬犁。   “大人,头鱼出来啦。”   宋福生两手插在暖袖子里,爽朗笑着:“看来这头鱼大啊,能卖个好价,补给你们这些干活的吃肉。”   小伙子却一齐喊道:“俺们不卖,咱大伙都说好了,送给大人您。”   头鱼会卖的很贵,预示买主会幸福美满迎吉兆。   就是在这时,秦主簿从远处一路奔跑过来,速度能达到七十迈。   那东北刺骨的小风刮的,帽子飞啦,人到冰面就摔个大后仰。   啪叽一声,冰面摔出了裂纹。   就这,秦主簿仍像是感受不到疼似的,伸着手,扯着脖子喊:   “大人!!!”   再看远处,向江北跑动的还有吕县丞、潘县尉、陈典史、肖捕头等等。   咋啦?宋福生吸了吸被冻出的鼻涕问道。   咋了,你猜。   反正咱就知道你娘马老太,在点心店都激动的颤抖了,正被宝珠她们扶着向县衙跑,跑的都顺拐了。   你媳妇和你闺女更是娘俩挎着出了院落。   你媳妇一个跳跃上了马车。   你闺女穿个小貂,拽起马绳就利落的赶车呵道:“驾!”   小貂都被吹起来了,脸也冻出了红脸蛋,抹海蓝之谜都一时半会儿消不掉。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九章 我等你,三年为期   产房传喜讯,生了,升了,升职啦。   听那传话人的意思,还特意强调让宋知县的娘和宋知县的妻务必穿着体面到场。   体面不就是让她们隆重?   这绝对是要有大喜事发生。   谁家降罪还嘱咐让穿隆重啊。   这不嘛。   马老太此时身上有五六只老姐妹的手,各个在忙着打扮老太太。   王婆子抠出一掌心的头油,个头又不够高,翘脚在马老太身后抹头油。   田婆子蹲在马老太脚边:“亲家,抬脚,咱要换双鞋,你脚上这双不好看。”   葛二妞帮着马老太系扣子换衣裳。   郭老太太挎着她跳大神那一套物什进屋,从筐里拽出红纸就在马老太的脸蛋上蹭。   “你给我蹭它作甚。”   “抹抹,能看起来精神。   来,张嘴,我给你换张纸,咱再抿抿红。   我告诉你,我活这么大岁数对于美是很有一套的。   咱可以啥也不擦,但这小嘴啊,你必须抹点红。   即使是那种病歪歪的人抹点儿红,脸也能亮堂不少。”   接下来,马老太都被老姐妹们装扮懵了。   “金戒指呢,戴没戴?戴最显眼的地方。”   “出去个人,招呼凑凑首饰,快将咱家最能体现阔气的家当都给整上。”   “老姐啊,你头上有点儿光秃秃,这么的,我给你折一支金叶子啊?”   马老太喷着吐沫星子急了:“放,你给我放那。”   呵完就四处寻摸水盆。   盆呢。   给她照一照啊,看看被拾掇成什么模样。   隔壁房间里,宋茯苓顾不上脱外套,也在帮她娘整理头发,换襦裙。   钱佩英脱下大棉鞋,脱下在库房干活穿的家常衣裳,换上了一套夫人衣裙,外披黑色狐狸毛斗篷。   婆媳俩出门对视一眼,一黑一棕大斗篷向外走,出后院绕过去,要去前面县衙门口等待。   婆媳俩身后,跟着的是九族的亲人们。   这种时候,连辈分最高的宋阿爷都要靠后。   连宋茯苓那个亲闺女也要靠后。   “娘。”   “姐。”   “奶。”   叫啥的都有。   钱佩英扭头看过去。   从远处跑来一群半大小子。   心中明了,看来这是前衙有官吏去特意通知在学堂的孩子们。   宋福生就是在这时回来的。   两面人走对头碰。   且他身后还跟着好些闻讯而来的百姓。   没空与家人们说话。   宋福生过照壁,穿着大棉袄二棉裤,被官吏们簇拥着进仪门换官服。   秦主簿跪地,郑重给宋福生整理腰带。   宋福生低头看他一眼。   秦主簿抬头,满眼激动和深情。   当宋福生再露面时,才率领家人在县衙门口站好。   他在人群中,还看眼马老太,又看眼马老太。   那脸怎么抹的像猴屁股似的。   红纸被官吏们迅速铺上。   哐,哐。   提示圣旨到的锣声起。   圣旨犹如皇上亲临。   百姓,跪!   从京城来的使官这才带着两队人踩着红纸,拖着圣旨露面。   “会宁知县宋福生。”   “微臣在。”   宋福生一身青色六品官服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会宁知县宋福生,继任以来,办贪官污吏,治农桑采摘,经国济物,倾国基民,治行有声。   克忠报国守信,佐社稷之光。   特擢升其为:黄龙府府尹,位阶正四品。”   宋福生能想到自己要得褒奖或是要升,那老秦他们可激动了,翻来覆给他分析猜测一路。   但没想到能升这么高。   之前,甚至还因为要升那一官半职又要从头开始,实话,还有点不高兴呢。   寻思干啥呀,当官是闹着玩哪。   能不能让他好好干,他家又要搬家,百姓们那面才捋平。   却没想到:……   整懵了。   他成府尹了。   做梦都不敢想会爬的这样快。   宋福生如此,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尤其是,请原谅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还能跳几级那么升的。   秦主簿、吕县丞、潘县尉等同僚,跪在原地惊呆了。   宋阿爷在人群中,实实城城给圣旨磕了一个头,再抬头都有点迷糊了。   马老太这功夫已经不是颤抖那么简单的了,看起来更像是冷的浑身筛糠。   而更让老太太心口猛跳的是,圣旨并未念完,居然提到了她。   “……尔知宋福生之母马氏,素针偃月,四得咸备,亦宜荣宠,赠诰命恭人之身。”   马老太双手接过诰命服。   嘴哆嗦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眼中饱含激动的泪掉落。   老太太很少掺和她三儿子的官事。   可是此刻,在滚烫激动的泪掉落时,在低头看着怀里的诰命服时,心想:她往后不仅不能给儿子拖后腿,而且更要督促三儿好好做官,要对得起那身官服。   “……尔知宋福生之妻钱氏,夫妻一体相成。   君美其夫之荣,必及其妻之贵、   夫阶益显,赠诰命恭人之身。   钦此。”   钱佩英跪在后面还未怎样。   前面的宋福生,终于露出做上府尹志在四方的笑容。   听明白没?佩英。   那圣旨大白话的意思就是,你老公我牛逼,你就牛逼,你高兴不?   你不是小白人啦,一般的女人见你都得跪,你是朝廷命妇,四品之身。   他宋福生,终于让妻子身披诰命服。   宋福生和钱佩英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宋茯苓跪在后排,满脸的笑容,心里却:   切,钦此了,念完啦,没她这个闺女什么事儿。   瞧见没?这就是倒霉催的古代。   在这里,你要么会生儿子,像是她奶就属于会生的。母凭子贵。   要么就会嫁,像她娘就属于夫贵妻荣的典型。   而作为女儿呢,有个好爸爸确实能得一些真正的实惠。   但是这里有种观念,女儿是外姓人。   也就说,娘家再辉煌,你被老爹宠的就算在娘家能当大王,可在外人眼中,你娘家一些名啊利啊,和女儿无关,很少会惠及到女儿身上。   在外人眼中,宋金宝那个侄子都比她借光。   ……   这日,宋福生除接到圣旨外,还接到皇上送他的礼物。   那礼物带着太深的意义:   三品朝服。   朕在京城等你。   等你荣升三品官身,穿着朕送你的这套官服进京朝拜。   使官是带着任务来的,有特意观察宋府尹的表情。   发现宋福生看似镇定,实际动容了,那托着礼物的手微抖。   另外,关于会宁知县这个位置,宋福生等于是府尹兼任知县。   因为皇上的话很微妙,口谕新任知县将派任,但派任之前,由宋府尹督引会宁。 第八百章 我能上天不   黄龙府陶府尹也收到了旨意。   同样都是来自皇上的意思,就是差着天和地罢了。   会宁县那里,皇上是让使官大力宣扬,褒奖宋福生升官缘由。   到了陶大人这里,皇上是连一个字也没写,调令出于吏部尚书之手。   大致意思是:   你在府尹之位六年,六年里毫无建树。   既然管不好人,那就去大西北管马吧。   调离陶大人。   从四品官阶,降职为从五品西北郡六牧监长。   其实吏部尚书很清楚,皇上哪是只瞧不上陶府尹。   最近看地方送上来的折子,皇上连番怒过两次。   很明显,那是对许多地方官都瞧不顺眼。   听说有一次发火时,还命人回奏折斥过:   你们只会揣摩朕吃什么喝什么,想过你们治理的百姓桌上有无吃喝?   要么就是给朕奏报降雨降雪折子,有这个空闲,想过降雨降雪该如何治理吗?   甚至,传言哈,传出皇上曾说过:朕之所盼,宋卿能多一切,却只得宋卿一人。   吏部尚书听到这传言时,正是给陶府尹降职调令卡戳之时。   他已经没什么好劝的了,什么审核,什么规矩,别惹恼皇上。   此时,陶府尹胖胖的身体,当即就失态的晃了晃,手中的调令信签飘落在地。   他的亲信急忙跪地捡起,双手呈上。   大人,万万不可再露出不妥当的神态,以免回头又被降罪。   送走使官,府外管家这才进来告知:京城大老爷的信件到了。   陶大人本以为宋福生是在和他玩无间道,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应是利用运货时机向陆家告状,他才得了皇上的厌烦。   亏他曾认为宋福生那人是性情磊落之人。   却在看过信后,才明白,没有陆家,是有一位在翰林院的杨明远。   陶大人瞪着他哥哥信中那几句告诫:   不可冒失,你要为会宁知县出头。   会宁好,你才会好。   会宁归你管辖,你不揽功,旁人也会知。   更会给皇上留下你和会宁新知县,和黄龙一众官员上下齐心的印象。   陶大人问管家,这信是什么时候从京送出的。   管家回,猜测是咱们黄龙府押运那阵,大老爷就从京里派人送信。   听说信在路过耽搁过,因为送信的亲信半路摔断了腿,信中又提及皇上,不敢随意给旁人,耽搁了三日。   三日。   如果没耽误,他就会收到哥哥的消息,就不会如此邀功心切。   他六年啦,六年未挪动,实在是想挪动一二,最好能回家。   “将那几个送信的,都给我斩杀喽!”   说完,陶府尹到底没有支撑住,翻着白眼被气晕了过去。   管家急忙招呼医官,医官给陶府尹嘴里塞参片。   前衙乱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府衙后院的陶夫人,无心管那些姨娘们哭着说出不合规矩的话。   她正呆呆的坐在厅堂里。   不是升迁去京城,而是去大西北。   去了那里,老爷哪还有明天,可想而知以后。   有几人被降职还能再升迁回来的?   陶夫人眼神望向下面的座位。   前一阵,她才见过宋知县的娘亲。   那老太太坐在她下侧,进来给她行礼说:“老身见过夫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她说合开铺子。   那老太太委婉拒绝后,陪着笑脸,有偷偷瞧过她脸色,能看出来怕她心存不满。   那时候她想着,瞧,熟识贵极长公主又如何。   不是有那么句话,县官不如现管,还不是要顾及她这位府尹夫人一二?   才过去多久啊,眼下身份就对调了。   “夫人,大管事传话,说是老爷在前衙晕了过去。”   乱的可不只是陶大人一家。   整个府衙,全懵了。   每位当职的官员,看起来很忙。   实际上,自个忙的是啥都不知晓。   就知道随手拿过一个册子摆在面前,低头看着那册子。   脑中却在炸响,宋知县成为他们上级,以及陶府尹下来了两个消息。   宋,知县,成为府尹,他不是才来吗?才来就爬到他们头上啦?   不,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终于看个明白,天子门生真不是假的,说一飞冲天就能起飞。   而陶府尹去大西北,要举家限时搬迁,半月内就得走,连年都不让过。   不,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明白,皮子要收紧,别以为离京远就没事。   这可真是皇上一怒,就能给支到千里之外。   有几位是陶府尹以前的亲信官员,脑中转悠着:   邀功信里,前府尹大人没有写上他们的名字吧。   陶府尹,你要是敢写,你可真是多事。   有几位是急忙在心里回忆:   就那日,缴粮碰头会议上,会宁吕县丞向陶府尹解释宋知县为何没来时,他们没有露出那种笑容吧?   李推官:完了,他露了。   他还怪声怪调说:“呵呵,呵呵,宋知县忙,能不忙吗?理解。”   李推官安慰自己:   没事儿,他这话,其实仔细分析,也并不存在什么问题的,对吧?没有什么歧义。   更何况,那位会宁来的小县丞,回头能事无巨细的对宋知县讲吗?   他不信。   吕县丞:   你要信。   回头大人从乡下回来,问我最近有啥大事发生,我就学了去开会,那些知县都被叫去吃饭,唯独没叫我,给咱会宁孤立。   大人问,你没有向上级告知事假缘由吗?   我回答:当然告知了,是怎么告诉的,告知完,都有谁那么一笑,笑完说了啥。   本来吕县丞不是这样的性情,但是他看秦主簿靠这一套,在宋福生面前很吃得开。   眼下,整个会宁县衙官员,都会事无巨细汇报。   这是黄龙府得知圣旨后的各方反应。   再看会宁县当地。   使官是宣旨后又过两日才离开的。   走时,宋知县没有给送辛苦钱。   送的是蜂蜜蛋糕,饼干,自家制的泡面,辣酱,萝卜咸菜,腊肉,香肠,让大家在路上吃。   那两日中,命人给使官送过家里老人包的酸菜馅饺子,让使官们住的是热乎乎的热炕,盖的是咱自家软乎乎的新棉被。   两日后,凡是留家的宋九族们,通通喝酒,包括小娃子以及宋茯苓。   都沾了些牛掌柜酿的葡萄酒。   高屠户拍着大腿,喝的脸通红说,“那些宣旨的再不走,我就要忍不了啦。”   他就能忍住两日别兴奋,再让他低调那就完啦,那太不符合人性了。   “啊哈哈哈,我是诰命的儿媳妇。”朱氏彻底喝多,给二丫吓的,“娘,你别这么笑。”   宋阿爷盘腿坐在主位上道,“俺孙儿府尹啦,这回我进城,我看谁敢惹我!”   说完,抓住宋福生的胳膊笑的直咳嗽,还剖析自个:   “生娃子,原来说猖狂的话,心里如此畅快。难怪以前我让他们别出门招摇,他们都嫌弃我烦。”   马老太被老姐妹们劝着:“都诰命了,再往后不能帮人端蛋糕。”   钱佩英恰好端饺子进屋,宋福生急忙招呼茯苓:“闺女啊,你娘不能端饺子,她诰命。” 第八百零一章 所有的好运都与你撞个满怀(二合一)   宋福生是故意逗女儿。   闺女和他不乐意说过:忙半天,没她啥事儿。   茯苓越是不乐意,宋福生越是想逗上一两句。   桃花和宝珠她们都在灶房忙活,佩英她们也一直没上桌,他闺女就和金宝二郎那些小子坐在一起吃饭。   在小子堆里喝酒,他离远看,那小脸喝的红扑扑的。   米寿一听,敢使唤他姐?反应迅速下了炕。   米寿嘴里的饺子还没有咽下去,急忙趿拉棉鞋就要去接钱佩英手中的饺子。   跑过去时,还瞅他姑父一眼。   宋福生在震耳欲聋的热闹声中,举着筷子,没搞明白:你那是什么表情。   米寿心想:   姑父,你就作吧,你给我姐挑起心气,整急眼了转头就嫁人。   到时给你穿回家品级更高的诰命服,看你哭不哭。   所以说,轻点刺激他姐吧,他还想让姐姐消消停停再多留家几年。   马老太听完这话,也在老太太堆里直起脖看向宋茯苓。   嘴上骂宋福生道:“喝你的酒就中了,瞎撩什么闲。你这是心疼媳妇在念给我听呢?”   “娘,我发现你现在是真歪,我就是逗着玩,再说你不也是诰命?”   “我啥命也得伺候胖丫,你一喊她,我就得下炕,你还不如直接喊我。”   大伙哈哈笑了起来。   都知道老太太连烤蛋糕都不舍得让胖丫伸手了。   说是样式够啦,做啥蜂蜜蛋糕,整啥新样子?   老样式,他们都没有吃过,有没有新样式能怎的?   让丫鬟们将老样子学好,练出一手绝活就行。   倒是宋茯苓没同意,主要是她自己还想吃呢。   然后宋茯苓实验、展示,教学给丫鬟们的头十几锅点心,老太太硬是给搬回了家,让大伙早点就吃这个。   搞的大家一度认为,马老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难得大方一回。   那几日,孩子们都说奶奶好。   事实上,老太太的心理是:   胖丫做的,不能向外卖,知不知道?   别人不配吃她孙女动手做的。   孙女做的,往后更是再不能向外卖钱。   小孙女有一天要是将自个做的拿出来,那只能是送人,当礼物送。   而且还要是很亲近的关系和很重的人情。   ……   这天晚上,家人们过大半喝多了。   那场面可真是一副:   家里汉子多又多,一凑就是十来桌。   桌桌都是弟和哥,仰脖朝天就是喝,喝完他们就唠嗨磕。   惹的小败家和小年年都毛楞了,男人们望着娃哭还指着大笑。   给俩小娃娃搞得,哭完没用人哄,也脸上挂着泪跟着:呵呵,呵呵呵笑了起来。   宋阿爷红着脸大声说:“怎办,咱们才落地还没生根呢,又要搬家了。我算是看好了,人活着就是折腾嘛。”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高兴。   “对,抖起来!”宋大伯一嗓子吼完就笑的用两手捂脸。   他头一回这么大嗓门,说的还是嘚瑟的话,冷不丁有点不好意思了。   宋福生听到那一嗓子,特意看眼大伯,他本以为大伯今日会喝哭呢。   毕竟那是大伯的保留曲目。   一般出了什么高兴的事,大伯就喝着喝着就哭着说:你爷,你爹,没福啊。   却没想到今日哭的是宋二婆子的男人宋二伯。   宋二伯很突然的拽住宋福生的手:   “这手,这小手。   唉,俺们家算是借了大光。   你说以前不过就是一个屯里出来的。   眼下竟和你这四品官坐在一起喝酒,和四品官日日住在一铺炕上。   四品官叫我一声二伯。   我特么怀疑,到了地底下和大伙讲,他们都得认为我是吹牛。”   高屠户一看宋老二都上手了,他也爬过去,盘腿坐在炕上搂住宋福生的脖子说,“可不是?我成了这四品官的三姨夫,谁能想到只要挺过了逃荒,我成了官家亲属。”   宋福生就纳闷了,他们家人这都是什么毛病,甭管啥场合,总想挂在他身上。   你说要是挂孩子们也就算了,挂的却是这些老头。   宋福生像背着高屠户似的,也喝的脸通红,但嘴上正对阿爷说正经的:   “知县的位置等于还是我,那这后院就算是还归咱家用呗。阿爷,我想着这面一摊子事,让咱家人大部分仍留在这里,少部分没啥活计,闲着的,跟我去住府衙。”   在大伙支起耳朵等待老爷子会宣布留下谁,好及时抗议时。   阿爷急火火表示:“我闲着,我得去。”   宋大伯立马跟上,“三侄子,大伯不是想赖着你,也不是想躲你安排的那些活计。是我得给老爷子拎包,我眼下是他的,用你们当官的话怎么讲?啊,对,文书,我得陪着他。”   高屠户:“我也要去大城池。胖丫,那话怎么讲来着?”   宋茯苓啃着鸡爪子,在另一张桌:“哪句,高爷爷?”   “就到大地方才能干好,你前儿个还说过呢。”   “啊,到广阔天地,才能大有作为。”   “对,小三,听明白没?高叔这回必须第一拨就跟着你,你上回都给我撇下了。俺要到大城池去,养猪。”   妇女们那面也没闲着。   不过,她们没有在如此高兴的时刻,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在妇女们看来,这时候是说正经事的时候吗?   这时候,趁着喝多,应该敢想,应该狂狼。   “嗳?咱几个,赶明到了府城,你说外面人能知道咱们是府尹的家人不?”   “不能,还是得慢慢才能知晓,就像这县里人似的。”   “就不能找个尽快让大伙知晓的方式吗?那这么的吧,我想好了,咱们换上那小将军给的衣裳,咱八个在街上走一圈啊?”   “是并排走的那种?艾玛,想象那场面我就受不了,哈哈哈哈,浑身抖。”   “那必须的,大摇大摆,像俺家蒜苗子似的,膀子甩起来。”   王婆子还笑着指马老太:“老姐,到时你站中间,穿诰命服。”   马老太跟着大笑,露出小嗓子说:竟胡扯,她那诰命服是官身,那能出街瞎穿嘛。不过能配合站中间,就穿她那狐狸毛一样带劲。   提起诰命服,“老姐,给老姐妹们端来摸摸呗,这两日,老爷子总说,使官没走,装住了,别太嘚瑟,俺们都没细瞅呢。”   “中。可不是,还没有给你们细看。那个谁,老大媳妇呀,去帮娘将诰命服端来,就贡在我那放火树银花的边上,文书就别拿了,别给整脏。”   还别说,诰命服出场,男人们那面音量都小了。   凡是没被宋福生提到的人,已经开始分心看老太太们那面。   葛二妞喝的脸通红,稀罕的摸着:“这冠上的一个珠子粒都要老贵了吧。”   摸着珠子,打着酒嗝还极其感慨。   听说,她往后都不能与弟妹打嘴架了。   要是敢像以前那几十年似的与弟妹骂街,弟妹这个诰命服一穿就能呵来官差抓她。   没有官差也能命仆人先打她,打成啥样都不用管。   听王婆子那娘们说:别说打人了,往后弟妹犯王法都没事,诰命之身嘛,官服都不能给定罪,定罪前要先撤诰命。   郭婆子是使劲睁睁醉意朦胧的眼睛,说她要数数头冠珠子,“三十个,二十八个,三十四个了吧,俺刚才是不是数到三十二?”   马老太:“……”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郭婆子收错过点心钱,以后得严查老郭的帐本。   田婆子和其他人凑头在一起,小心翼翼双手捧起褂子,还头一回很严肃的对围上来的儿媳妇们道:   “别伸手,没看我这都用盘托着?咱们手粗,啥都摸过,别给刮起丝。”   宋银凤稀奇地问钱佩英:“三弟妹,你和娘是一样的吗?都是这绣孔雀的?”   钱佩英咽下嘴里的菜,站起身:   “我去给你们取,一样的。就是我的袄裙比娘的更红一些,制郜之宝上写的是恭人,娘那上面写的是太恭人。”   宋银凤急忙拦住:“不用不用,我就是好信问问,你快坐下吃饭。”   唯独朱氏没上前围观。   她喝的脚底发飘,一路飘向灶房,伸出包着布的手,在给马老太冲蜂蜜水。   朱氏前一阵受伤了。   她老爷们不是带人承包外包装那活计?她帮忙给把着木头伐木,一不小心被割了手。   就今晚包饺子,钱佩英都跟着一直忙到最后,却没人叫朱氏干活,让她早早上桌,知晓朱氏那手且得养一阵。   但此刻,朱氏像感受不到疼一般,又是用俩水舀子倒来倒去将水晾成温水,又是拧开蜂蜜罐切生姜。   她看胖丫就给马老太这么冲水喝,说是能让手上的斑慢慢喝没。   老太太好这一口,她得给整。   目前,老太太已经在这位二儿媳心里是老祖宗了。   要知道,以前只做点心买卖那阵就要捧着哄着。   她婆母是别人家那种婆母吗?   马老太一天天多能挣钱哪,还身板硬实,老人又不怎么舍得花银钱。   到没那一日,就冲这个能干劲儿,那得攒多少家当?   那可真是,快赶上摇钱树啦。   哗哗一晃,就掉钱。   老三当这么大官,根本不可能要老太太那点银钱。   大哥一家也是不争不抢,大郎二郎比金宝都大,反正即使老太太没那天,哪怕几家平分财产,她这婆母也会留下不少银钱。   就冲这点,朱氏寻思:咱也得孝顺不是?人家没让咱白孝顺。   却不想,眼下就更妥妥的了,哎呀妈呀,那都无法形容。   诰命是啥?可不止是穿那身衣裳好看有地位。   她婆母和小叔子一样,那是月月进钱拿俸禄的。   绝对不会错,她有向三弟妹特意打听过有啥好处。   所以说,她们家现在有仨拿朝廷给的钱,小叔子,小叔子媳妇,她婆母。   听说,艾玛,是随小叔子的四品官,婆母四品诰命之身拿俸禄,一年好几百两。   一年105斛细米细面,缎九匹。   还有什么菜烛炭银钱,灯红纸张银,加吧加吧,等于老太太不但不用儿子们掏钱养活,而且这些银钱还使不完的使,只要多活一天,就得一天银钱。   所以说,她,朱氏,向天发誓,一般情况下,老天爷,她是从不敢糊弄的。   往后只会掏心窝子往死里孝顺,让老太太务必长寿。   喝酒了,给整杯蜂蜜水。   既然朝廷给白发俸禄,必须能多占一天便宜就多占。   ……   当晚,宋茯苓是在她奶那屋住的。   马老太一边擦着金叶子,一边期盼的望着门帘。   过了好一会儿,那门帘才被人撩开。   马老太当即停下擦金叶子的动作。   她借着微弱的烛光都看呆了。   只看,宋茯苓掀开帘子,穿着她奶那身诰命服出现。   头冠,四珠翟,牡丹珠丹头,四半珠开,二十四翠云,十八个牡翠丹叶,翠口圈一副带金宝花八个。   深青色的霞帔是六霞孔雀纹图案。   上枣红下蓝色袄裙,圆领袍,腰间束黑色面料的腰带,正中间有块玉。   “奶奶,您,看我美不美?”   这祖孙俩关门在屋里玩呢。   宋茯苓在穿奶奶的诰命服过瘾。   马老太也惯着,自己没上身呢,先让小孙女偷摸穿上试试。   “美。”   老太太激动的攥着干布向前坐了坐,借着微弱的烛光,满眼小孙女凤冠霞帔的模样,一脸:   你这么美,你咋就这么美美美。   不知怎的了,老太太激动的说完,一晚上喝酒都没笑哭,此时眼泪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奶,你怎么了?”宋茯苓一身隆重的衣裳扑了过来,坐在老太太身边疑惑问道。   她一脸奇怪,咋了,奶奶难道是被她美哭啦?   “没,没事儿,被你好看的晃了眼睛,”老太太不停用手心擦眼睛。   事实上,是宋茯苓穿着凤冠霞帔出现,马老太刚才有那么一瞬恍惚,好似看到小孙女出嫁的场景。   没一会儿,马老太这屋就出了笑声。   马老太笑着用手掐着茯苓的脸蛋说,“你可真会长,将我的优点都长了去,这带劲的小模样算是随了我……”   与此同时,宋福生这屋。   宋福生用脚巾擦完脚就轰人,“你几个是不是得走啦?”   几位男娃娃,这才不摸四品官服,讪讪的离开。   米寿根本就没稀罕够。   “媳妇,穿上给我瞅瞅呗,我跟你说,皇上封你诰命这事,办的我非常满意。”   钱佩英费劲换好衣服却不乐意了,掐腰道:   “我说,老宋,大半夜,你非得让我扮上,那我费劲扮上了,你能不能好好欣赏?别边抠脚丫子边瞅我。”   几日后。   奉天。   魏大人在午休时特意叫大郎单独说话,像聊家常似的,像对待自己侄子的态度,笑呵呵问道:   “知道你三叔升府尹了吗?正四品。”   往后啊,他见宋福生都要叫声大人。 第八百零二章 左手握大地右手握着天(两章合一)   大郎瞪大眼睛:“不知道啊。”   他前儿才送走富贵叔他们。   那日知晓商队路过,有特意请假。   就为多了解奶奶三叔和爹娘咋样,也没听说过这事儿。   只说卖的可好了,皇上都给整满意露面之类的,天大的面子。   他三叔在地方干的更是非常好,上下都给治的服服的。   魏大人望着大郎激动到通红的脸,拍了拍大郎的肩膀,打趣一般说道:   “有空不给你三叔写写信吗?这个事,你做亲侄儿的务必要祝贺。再一个,大郎啊,你更要努力了。成家立业,成亲也是不能耽误的,倒是立业,年轻人有许多机会。”   大郎看起来像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出了魏大人的办事所。   可心里却是明镜的:魏大人是要给他做媒吗?   魏大人在里面喝茶,看着大郎的背影,那小子又兴奋的找虎子说宋福生的事。   心想:这小子,他不一定能留住了。   再过几年,宋福生很有可能将亲侄儿一纸调令给调走。   有这么一位大有前程的叔叔在,侄儿想没出息都不可能。   所以说,他还真是想给做媒。   女方不是外人,是他亲六哥家的女儿。   他和几个哥哥间,一向和六哥关系最好。   但他不能隔这么远,巴巴的就给宋兄写信提亲,他毕竟代表的是女方。   恭贺少不了,要以表心意的,礼物备上一二,就是不能那么迫切的提这件事。   思来想去,这才叫来大郎提点两句,想让大郎和宋兄信中最好能提一嘴。   宋兄是聪明人,一听就会明白,要是也有着急想让大侄子尽快成亲的意思,就会来信主动问他了。   以宋兄平日里为人处世的方式,或许会来信说:家人离的远,魏兄能否给帮忙操心一二。   这不就面子里子都有了嘛。   要不然,六哥那位宠闺女的说了,大郎那女婿,相中是相中了,也没有其他要求,早就听说过宋家门楣,无一家发迹后出乱七八糟的事。就是不能像硬贴似的,女儿家没过门就让人低看。要是那样,宁可算了。   ……   大郎虎子一路说说笑笑,特意和人倒班,明日上夜班,就为早回家,那个兴奋劲儿就别提了。   他俩还没到镖局门口,就看到在武器库当值的水田。   水田,阿爷家的曾孙,有点磕巴那个。   要不宋福生能说那话嘛,家里瞎子、磕巴、头发被火烧被刀削生发困难的,可不能再多出聋子,要不然该凑齐了。   “你咋也回来啦?”   “别、别、别提啦,今日俺们大人,不是头头啊,忽然叫我进进,进去说话,给我吓一跳,说三叔升啦!”   最后那句,吼的那叫一个痛快。   在奉天镖局镇守的二鹏子,瞪眼望着面前的三位大小伙子,说话都破音了问道:“是真的?”   “自然是,我们几个都是在衙门里的,那能听说错嘛。”   二鹏子立马站起,两手拄着桌子喊来人:“那个谁,二彪子,帮我跑趟腿,回俺们任家村通知,进士老爷升府尹,擦进士碑,让乡亲们上香。”   “啥啥啥,府尹!那我具体通知哪家?”   二鹏子一摆手,哪家都行,随便敲门。   你通知一家两家的,不过一柱香,保准全村鸡鸭鹅狗猫就全都知晓了。   大郎、虎子、水田又集体亮相点心店。   这时,店里还有人在买货。   自从不再关门那么早,有许多人都是晚上来买,尤其是茶楼戏楼青楼订货的,更喜欢现出炉新鲜的。   大郎他们几个憋着心里的大喜事,等李秀那面收银。   李秀抽空还小声嘱咐他们几个,“别在这里杵着,正好翠兰托人送来粘豆包,说老周家仓房里那粘豆包吃不了的吃,给送来两袋子,你几个去热上,先垫一口。”   关于粘豆包,李秀说过翠兰,你别眼皮子浅,送这破玩意干啥,刚管几天帐啊。咱家是差豆包的人家吗?   翠兰倒是听话,就小声嘟囔着:   我寻思拿出几袋子看不出来嘛,我也不知咋的,控制不住总想往娘家倒动粮食。娘还不在身边,不送你这里来,送哪里去。咱家是不差豆包,可你也别不将豆包当干粮啊。   大郎他们都吃完豆包好一会儿了,,李秀才穿着粉围裙,戴着粉头巾到后院。   一路还扯着她儿子的书包带子在训话,给宝子训的直吸溜鼻涕。   当听完后,“什么,啊?啊!”   “嗳?不对呀,富贵他们路过的时候没说啊。”   “我爹我富贵叔他们也不知道呗,一直在路上。”   李秀立马笑出了声,啥也顾不上又去了前院,命店里的俩丫鬟戴上棉帽子,去城门找去云中县和周家村拉脚的,让帮忙给大丫和翠兰捎话,他们三哥三叔升府尹。   那丫鬟回来时还学话道:   “掌柜的,我对那俩地方的车夫说完,您猜他们怎么着。”   “怎么着。”   “云中县的还好,只愣半晌就哎呀妈呀一声,还对那些老乡们吐沫星子直喷说,这事发生在任家村宋进士老爷身上那不是怪事,早就能猜到。周家村那车夫却是被惊的差些掉下毛驴车,哈哈哈。”   李秀这时候稍稍能压下兴奋了,没像丫鬟似的那么大笑出声。   却也微笑着哼了一声道:“那拉脚的,最好给老娘我大点嗓门喊,最好全村皆知,让那姓周的好好掂量掂量,可不再是知县,是府尹。想起翠兰他三哥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又让拜这个那个又三日不陪着回门,我就呕得慌。”   没陪同回门,让新娘子孤零零自己回来,身旁就跟着一个小丫鬟,或许当事人翠兰能为继续过日子装忘记。   但这事,对于当时在家里等候的家人们却是心里的一槛。   只能说,那时候没有人背后嚼舌根笑话,全靠宋家几年间口碑打的好。   这不嘛,当晚,消息就到了周家村。   赶巧了,翠兰正被婆母训话,说她夫人当的没有管好孙儿,孙儿才在冰上滑倒摔倒后脑勺,消息就是在这时被传进院落。   翠兰的婆母:“……哎呀,这可真是极大的喜事,恭喜亲家了。”   晚上还特意使丫头去房里叫翠兰吃饭,因为是翠兰的公公叮嘱的。   在饭桌表示:让别上火,小孩子嘛,看不住摔了也没啥。   夜里,翠兰在他夫君怀里诉说当后娘的委屈,管深不行,人家说她这个后娘在磋磨继子,管浅也不行,人家会说她打算养废继子,在为自己生儿努力,哪有心思管继子。   而他夫君,是第一次认真的听进了心,还安抚的拍了拍翠兰的肩膀。   翠兰身边的老嬷嬷在外面盯着丫头烧热水,在心里摇头感慨:   这位主子可真是,日子好赖全靠娘家哥哥的势。   当然了,也算是好命,别人想仗势还没有这人呢。   话说回来,连老嬷嬷都好奇,那位传说中的宋家主子,宋家当家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以前她在那家大户,很有背景,也没听说过这么升的。   而送信的大郎、虎子、水田,在第二日正常当值,都无法做到回村祭拜的情况下,又请了一个时辰的假。   同僚他们都以为,这是家里有大喜事忙呗。   却不想,这第二日下晌,三位大小伙子出现在学堂一条街上。   “宝子。”   李秀家的小宝背着书包,本是闷闷不乐的踩雪向点心店走,听到大郎的声音,猛的抬头。   只看三位大哥哥各个穿着体面的官服,站成一排叉腰在对他笑。   “哥!”   仨人异口同声应道:“嗳。”   宝子脸上再没了闷闷不乐,张开双手欢快的跑了过去,边跑边又大声叫着:“哥哥们。”   水田将宝子一把抱起,抱完又扔给大郎,大郎扔给虎子,仨人给小宝扔着玩,玩完才扛在肩膀上转回身看那些放学回家的小娃,有的小娃还带着小厮:“说,谁欺负你啦?昨日带鼻涕回家,哥给你做主。”   一帮半大孩子噤声,还有眼神躲避看向旁处的。   这天,小宝感觉他活这么大是最开心的一日。   他一手拉着一个穿官服的大哥哥,身后还跟着一位帮他背书包的哥哥。   他虽被人嘲笑说没爹,却有好些家人能接他下学。   要是有人再胆敢欺负他,哼,他到时就给大伙介绍一下,吓死他们:他有几十位哥哥,这只是其中的仨。金宝哥哥、米寿哥哥他们还没有出场呐。出场,一人一拳都能给你们打没牙。   就这事,李秀压根不知晓,只知道有一阵日子,大郎他们几个总来点心店吃饭,穿和着,甭管谁来,都会和小宝聊一会儿。   任家村。   任族长病歪歪的非要脱掉大棉袄,换上体面的长袍。   带领全村百姓向老天、向皇上跪拜,感谢村里的进士福生更进好几步,让任家村荣耀。   “跪。”   这里相当于祖籍,在宋福生无法回老家的情况下,全村百姓真心实意凑出好吃好喝摆上,代宋福生叩首感谢上天。   乡亲们高兴啊。   这可真是从此以后他们上面有人啦。   出外行走,提一嘴宋老爷,谁敢低看熊他们?   要是敢有啥不公对待,他们是有渠道能捅到上面的。   大白胖怀孕了,嘴里嚼着酸枣子笑哈哈问:“明年,咱府尹团长能回来过年不?”   九嫂子那些老婆子拍着巴掌说,你说我想马老太想的都不行不行的了,可盼着了,咋不今年也回来呢。   娶了郭老大家的村里人家,婆婆拽着儿媳,笑的眉开眼笑。从过门到现在没怀孕也没催过,只要看过郎中说没毛病,那就行。没毛病不着急,可想得开了,那都是天意,才不舍得给儿媳脸色瞧。   大丫这天特意回了村,穿着镶嵌狐狸毛的红棉袄,跟着村里人一起跪拜,拜完和她夫君回家里收拾屋子。   那房子多的,足足大半天。   一边收拾一边规划。   三叔给公爹来信了,让镖局给转的信件,说让公爹去那面挑起毛皮那一摊子,外面零散的皮子看看转给可信的人。   最让大丫高兴的是,三叔还让公爹最好带夫君和她去,夫君要被教一教管账的事,然后他们两口子去京城看守会宁特产店卖货银钱。   说那面眼下是雇的,经手的银钱太多,长此以往,不太那么放心。   公爹自从接到那封信,高兴的喝多过两次,吃饭时也总提三叔这个那个。一口一句我兄弟,连亲家什么都不叫,直接兄弟。   而如今,三叔又被破格连升到府尹,她公爹更是一副做梦都要笑醒的样子。   “夫君,你去压些水,有没有人用,快过年了水缸里也要装满水。”   隋绍波憨厚的一点头,“等回头,你想着些提醒我,过年前买几条鱼送来,你再嘱咐大哥他们贴对联挂灯笼。”   “夫君,我还一直没问你,咱俩要跟着会宁,听那意思,以后还要去京城,婆母会不会不高兴?”   “不是会宁,你又说错,是黄龙。”   小夫妻俩会心的一笑,是,府尹啦。   然后邵波才说,哪有不高兴,他娘搞不好都要带着弟弟一起和爹走,就是祖母不知道怎么安排,。   爹舍不得给祖母还给大伯养,都养大半辈子了,只要在家,就要陪祖母吃饭说话的,即使老人家都糊涂了,那冷不丁的也怕受不了。   爹常说,有娘在,咱就还是个孩子。没娘了,可怎么整呦。   再一个,邵波没说出口的是,娘对大丫满意极了,那是因为他全家都记得是三叔救下爹和他的命。   大丫没嫁进来前,娘就总念叨,感谢三叔一辈子,那是一辈子也还不起的人情。   还是爹嘱咐说,小两口要感情好才凑一堆,咱娶宋家女是为还恩?人家姑娘是缺鼻子是瞎眼睛了,用得着咱娶来还恩嘛,外面不要太争抢知不知道?   你别恩情恩情的,让儿媳妇进门听着别扭,以免多心是恩情才娶,心里明白要厚待就得了。   所以,大丫总是时常心细的爱瞎想,就怕娘不乐意。   实际上哪有,娘倒是在收着对大丫,就怕对儿媳太好说秃噜了是恩情。   ……   又十日后,长长的响马队才回来。   这家伙罪遭的,脚底下全是冻疮,脸上的面罩厚厚的一层霜。   尤其富贵,停经落脚地半夜都能被折腾醒。   一点儿招没有。   经常有人睡毛楞起来检查他怀里的银票还在不在。   尤其郭老大和宋福寿,经常性地骚扰他。   没进城时,富贵他们还纳闷呢,今日怎么有这么多百姓着急忙慌进城。   这些“傻子”此时还不知道,今日,是宋知县搬迁。   宋福生站在官衙门口,陷入失语中。   来送别的百姓们也不吱声,就瞪眼看着大人。   “我……大家伙不要这样,本官不是不管你们了,本官还是你们的知县。” 第八百零三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两章合一)   百姓们道理都懂。   听说,会宁知县的位置空着,空一日,就代表宋大人会多做一日他们的青天大老爷。   即使会宁知县被派来新人做,宋大人高升府尹,知县又越不过府尹去,宋大人依旧会管他们。   听说,宋大人虽然要搬去府城住,但是这面的山货站、花岗岩站、滑石站等等,包括县太爷娘亲的点心店,都有留下不少管事的亲人,还照以前那样该怎样就怎样。   想必,有宋家的亲属们在,就不会和宋大人断了联系。   宋大人会时常知晓他们会宁的消息。   可道理懂是懂,还是敌不过不想让宋福生走。   百姓们看到钱佩英和宋茯苓他们的车从后街出来了。   知晓亲眷一出来,大人也会坐进车里跟着离开,纷纷穿着大棉袄二棉裤,头上扣着打补丁的棉帽子,情不自禁地向前。   他们就是个老百姓,他们哪有资格和大人说出什么挽留的话。   更何况,高升不该是天大的喜事吗?是会宁从上至下同喜同贺的事。   可到了送别这一刻,他们还是敌不过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您是我们盼了太多年的父母官,您能别走吗?   从您来以后,家家都不用费脑子就能挣到点儿钱。   家家都会有盼头边吃饭边笑着讨论:   哎呀,明年咱家日子应是能更好过。   大人说了,明年能让咱们从春天一直忙乎到冬天,闲不下来,不像今年就干这么俩月。   从您来以后,关乎生计的粮、盐、布匹、棉花价钱慢慢下降,您知道有多少百姓在买这些时,当场露出过惊喜的表情?   一人回村喊,便宜啦,便宜啦,全村跑出来询问。   询问完,还会关上家门私底下品评:   你看看,你看看,还是这位县太爷他办人事。   那对,咱们县太爷长的就像那办实事的样,两袖清风的。   您成了家家户户都能说上一二句的美谈。   从您来以后,县衙门口再不是龙潭虎穴要绕着走,而是百姓时常要来看看哪里有招工的吉利地方。   您更是第一个会回应我们百姓请求的县太爷:   “县太爷,要冬捕了,您能露面帮着一起祈求吗?”   您一身官服,卖进官衙的脚步顿住,回头看我们笑:“可以啊。”   冬捕头鱼打出来了,那鱼还没有化透呢,您就要走了。   会宁下面好些村的里正来了,还没有挖出土特产呢大人。   会宁县当地好些百姓来了,还没有制出万民伞呢大人。   越来越多的人,他们慢慢挪着,向县衙门口涌动。   宋福生解释完那句话,特意没有再看百姓,有点心理负担的上了车。   接着,一直伺候阿爷的巡检队支队长掀开车帘,他都伺候惯这位老爷子了,给挂香囊给摇扇子给送回家,宋阿爷也上了车。   钱米寿在对老师郑重鞠躬,教他一日就是恩师。   在对同窗们抱拳示意,后会有期,望同窗们继续积极向学。   阎同窗握着两个小银葫芦,这是钱同窗在秋收休沐假后,到家玩,送他家里俩小儿的礼物。   杜同窗更是郑重的向钱米寿回敬。   钱同窗曾在得知他有难处时,出手相帮,帮他寻到了活计。   米寿一掀长袍,上车。   金宝、蒜苗子,二蔫吧,二郎他们,以及有几位跟随离开,丫鬟们的弟弟背着书包,陆续上车。   列队,上马。   会宁县衙的衙役们立即站成四队,领头骑马在县太爷车辆前引领,四队衙役们分为两拨,一拨人在前方打气肃静回避的牌子,另一拨人在车队两侧护卫。   本来这一摊护送的活是黄龙府衙役们该干的。   但请示到会宁,会宁一众衙役强烈表示不用。   且激动的向宋福生请求,请让他们送大人一程。   那时宋福生还不知晓百姓会来欢送呢就有点心理压力,和钱佩英吐槽过:   唉,不至于,争着抢着要送他。   他是升迁,又不是生老病死。   怎么搞得一个个脸上没啥喜意,倒是像要送他最后一程似的。   这话让马老太进屋寻胖丫听见了,宋福生当场被诰命太恭人一顿臭骂。   三儿那嘴一点儿把门的没有。   以前,咱家是从死人堆里趟过来的。   那时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脚趾头在鞋外头露着,要是臭讲究那就有些矫情了。吃喝都没了,那还顾及啥?都差些走向极恶。   可眼下,咱家要啥有啥,就得有些讲究和避讳了。   没听说过那话吗?人不怕拥有,最怕拥有后再失去。   你死啊活啊的,不当回事的胡说八道,我呸呸呸。   衙役们为何非要送你,那是心意和舍不得,知不知道?   是,最懂衙役们的是马老太。   这些衙役面带敬重的打起官牌。   他们中,有许多人是从宋福生上任后才被选拔上来的。   从不敢想,家里没有做官的人,没有关系,就是普通的泥腿子出身,竟有一日能有机会穿上官服。   一人被选上,那份荣耀,全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微妙的改变。   如此多的人,要有多少家庭真心诚意在心中感谢宋知县。   此刻,像极了宋福生他们一家才来会宁的场景。   那时,路边也有很多百姓。   只是那些百姓跪他,要靠锣声响。   只是那些百姓望着他,眼中是麻木和呆滞。   但眼下,车队才一动,就有三五十人百姓跪地,接着一片又一片的百姓不由自主的跪下。   宋福生心口当即一热,攥了下拳。   钱佩英在车里轻拍了拍他的手。   马老太也穿着诰命服在第二台车里,旁边是火树银花和宋胖丫。   她老人家正精神层面直线上升。   百姓们一片片跪下那一瞬,马老太的精神世界都要起飞了,拽都拽不住,在对茯苓说:   “瞧见没?你爹作为文官,能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这就是他的功勋,就即便上面没人知晓,只百姓心中知晓,咱也知足了。”   阿爷坐在第三台车里,也在掀帘看外面的百姓,吸了口气听身旁的宋大伯说一些屁磕。   宋大伯眼圈微红嘀咕道:“哎哟,真能整景,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者说,你们舍不舍得的,俺侄子还能为你们留下是咋的,那不升官啦?不升官的官,能给你们做多大的主?一点儿不动脑子,不会朝前看。”   阿爷瞅他一眼,那你眼圈红啥?   说实在的,咱宋九族的心肠比照常人要硬一些。   来自于他们的经历。   要不然也不会在离开任家村时,任家村的原住民们对这伙后来的人面露不舍,而咱们自己人却是笑呵呵的潇洒再见。   但今儿个还是被感动了。   宋九族人怕的是最质朴的东西。   如若这些百姓是被有组织的召集起来,被带领着喊:恭祝大人高升,他们还差一些。   整景嘛,和福生走南闯北见识太多,知晓哪里都爱整那套虚头巴脑的。   但这些人是自发的来了,这东北大冬天的路不好走,从乡下还来了不少村民,脸上带出的是内心最真实的东西,比如:   大人,您走后,俺们日子还能不能好过啊?您说的那些话还能不能实现?   眼神中那种带着期盼的不安,那么的真实。   像极了他们这伙人逃完荒,在城门口,听说要被分开时的无助。   像极了宋福生高中进士要去外地,家人们既感到高兴又担忧会不会被扔下就此分家。   这不嘛,宋福喜他们这些汉子就在笑着说,三弟是真不容易,甭管在哪里,哪里都有一群指望他的人。   逃荒那阵,一点经验也没有,怎么走,向哪走,到底杀不杀人,他们当初就瞅福生。   任家村被征兵和后头闹雨灾,全村都闹哄哄的,当福生一回来,全村人都看他。   这回妥了,高屠户问:“会宁多少人口来着?小十万吧。呵呵,这一天天的,小三是真不容易,耳朵都得被好些人念通红。”   宋阿爷的大儿子说,“这才哪到哪,还得去府城呐。”   装载老太太们这台车里,是在边对百姓们挥手边说:   “哎吗,我从来没有想到还能有今天。”   王婆子说,她早就享受过自己是普通人,却因为是官员的家属而受到百姓敬重和跪礼。   来会宁的第一日,她就感受过了。   这些老太太们做梦都不敢想有如此高光的时刻。   同时,即使没有文化,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心中也正共同慢慢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使命感。   父母官的家人要怎么当,不能被惹急了,想骂街就叉腰骂老百姓啊,不能只借光不付出啊?   而米寿他们也犹如第一天来会宁一样,发现姐姐宋茯苓露头对大家挥手了,他们也探头,车窗处露出好些脑袋瓜:天冷,快家去吧。   米寿刚喊完,那老天就像配合他似的,毫无征兆的就开始落雪花,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许多在街上开铺子家的小孩儿,以前天天看哥哥们下学站一排走,从他们各家的铺子前路过。   爹娘说,这些哥哥们要随县太爷去大城池里念书了,他们这才鼓起勇气和大哥哥们挥手。   这日,十里相送,百姓们在大雪天里送知县上任的一幕,被记录进地方志。   秦主簿手冻的通红,亲自着笔记录。   他站在路边,一会儿看车队一眼,一会儿看百姓们一眼,记着记着眼圈儿都红了,给自己感动坏了。   尤其是声情并茂的写下大实话,写到那句:   百姓真心相送官员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赶紧走吧,终于走了,另一种恰恰相反。   曾有一位知县,他任期不过短短数月,百姓们自发步行十里外相送,面露挽留。   并且,秦主簿还在县志上记录宋福生的反应。   写下宋知县不忍看百姓,从上车后,并未掀帘挥手告别。   他写下:大人曾对同僚露过话,并不是告别,并未离开,而是更好的开始,让更多人有更好的开始。   直到写下这番话,老秦才掉了泪。   可是,大人,你都打算让那么多人有好的开始啦,您是不是忘记将我带走啦?我还没有发挥好,您就不给我机会再表现表现?   宋茯苓的车辆正好路过秦主簿面前。   茯苓望着在大雪中的秦主簿憋不住笑。   昨儿她爹还说呢,到任后,要将秦主簿调到黄龙做文书。   因为她爹很满意秦主簿拒绝黄龙官员邀请。   这不是新官即将要上任嘛,黄龙那些中低等的官吏就想私下里先了解一番新府尹的做事风格,会不会也比照会宁似的找茬重新选拔官吏,吓得不行,好些人就托关系打听。   听说,秦主簿小舅子岳父大嫂家的四侄子,在黄龙府衙做吏,要给好处要请吃饭,秦主簿拒绝了。跑到她爹面前一顿邀功一顿投诚。   爹回头就到家说,秦主簿那人,红脸白脸很会唱,摆谱整景捧人很有一套,用着挺顺手,带走。   就在这时,宋富贵和宋福寿、郭老大终于一身风霜的骑马赶了来。   那面在卸车,车队帮会宁商户进的货,没拉空车,完成任务。   拉去的货物更是卖空了不辱使命,一堆事还没有汇报,这面咋就走啦。   王忠玉及时将富贵他们拦住。   特意多等你们三日,实在等不及要到上任日了,这才启程。   不中,这时候必须让福生离开会宁,不能调头回县衙再住一宿,你看看这气氛,已经被渲染到顶点,县志也记着哪,回头你让全县百姓怎么看,又回来啦,还得再欢送一遍?   宋富贵口干气急。   这一路甩不掉郭大哥和宋福寿的手爪子,眼下又被忠玉和大姐夫田喜发纠缠。   郭老大挡住忠玉要伸向富贵的手:“别动手,他怀里有银票。”   那语气夸张的,不知道的以为富贵身上有雷呢,一碰就会炸。   到底送行队伍还是乱了阵型,百姓们也知道特产队回来了。这就代表着好些人家的小子也回来了。   车帘掀开。   宋福生和钱佩英正拉手呢,被跳上车的富贵吓一跳。   都不知道该问哪句了。   最终,福生先说的是,“你没睡过觉吗?”   那富贵,眼睛抠抠着,掀开车帘那一瞬,身上一股怪味吹进来。离开许久,冷不丁一瞅,好似瘦了二十多斤,瘦的都变了模样,成了瓜子脸。   富贵开始掏银票掏信件,“快点吧,福生,接过这些烫手银票。也先啥都别问,让我跟车睡一觉,缓过精神去府衙再汇报。”   宋福生给富贵拿车上的棉被盖上,又给脱鞋,想用手炉给暖暖脚。   那鞋都脱不下来了,脚被冻的、肿的,最后用剪子将鞋剪开脱掉的。   而宋福生这一路上,也从杨明远的信中知晓了许多事。   比如,铺子是杨明远打赌赢回来的,租赁金最初是他们几位留在京城的进士凑的。   比如,杨明远的一些现状,皇上都会让他做些什么。   比如,会宁那个万家的案子,万禀义这种小人物的结局,明远是没提的,包括毛大人的外甥被抄家女眷发卖也没怎么细说,只细细地告知毛大人被牵累,从三品降到五品官,从户部被调到礼部做闲差管祭祀去了。   且杨明远还在信中对宋福生道,他入翰林听说过一事,叔的那份卷子就是原毛侍郎大人,进宫呈给皇上的。   所以在毛家一落千丈搬出三品宅子时,他有在毛大人病倒登门探望。   毛大人让转话给叔,和宋知县无关,不要心有顾虑,是治家不严,望为官者都以他为戒。   宋福生看完这封信,心绪复杂。   那位老毛,是户部少有的能人干将。那么强的能力,没有升成尚书,或许都和老毛一门心思搞业务有关。 第八百零四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两章合一)   “府尹大人到。”   黄龙府衙的一众官员,放下手中的文牍,急忙站起身。   有的官员边急匆匆朝外走,边戴官帽。   有的走到府衙门口,还在低头检查自己的官服,就怕有不妥帖之处。   在府衙大门当职的衙役们,更是腰板挺直,目不斜视。   那位新府尹不让十里外迎,不让大动干戈去接,甚至公开表示过,不过是上任而已,不想惊扰到百姓。   听起来好似是位好脾气的。   但那只是假象。   他们要是真认为平易近人那就会大错特错。   那位,别看年轻,那可是一向要么不出手,要么出手就撸到底,手腕硬气的狠。   马老太坐在第二台车里,偷摸掀帘,眯眼望了望前方的一众官员,嘱咐茯苓:   “一会儿,车指定要站一下的,才会去后院。   我是做长辈的,不露面不好,会掀帘子微侧过脸,对那些官员们点一下头。   你就别跟着好奇看了。   你是你爹的掌上明珠,要有大家小姐的样,你听奶话,就端正坐着,瞅前面。”   宋茯苓很配合,没问题。   不过,马老太转头又犯难了,“可我都诰命了,这车里就咱俩还有一盆花,我总不能自己掀帘子一点头吧?”   祖孙俩紧急调换座位。   宋茯苓坐在靠窗的位置。   “奶,到时您微探身那么一点头,我保证既能给你掀帘子让别人看不出是我掀的,还能直视前方保持住大家闺秀风范。”   第一台车停下,宋福生下车。   下车赶紧先吸了口新鲜空气。   富贵那臭脚丫子味太咸,比大酱味还重。   宋福生笑呵呵道:“诸位同僚,无须多礼,还没到上任日。这样,你们先忙,本官安家时急务重(时间紧,任务重),上任日,再见。”   说完,宋福生在大家的行礼中,再次上车。   头车引领着去府衙后宅。   第二车路过时,帘子无声掀开,马老太一身诰命服,微笑着对那些官员一点头。   脸上笑,心里是:那仪门是有多高,那院落是有多大。   官员们急忙再次躬身,向府尹大人之母行礼。   就在这些人刚直起腰时,得,心想:   府衙大人全家,初次露面确实没摆谱,但挡不住带来的家当会让他们行更大的礼。   皇帝御赐牌匾过。   皇上诏书过。   大长公主赠与的家具,一辆辆车路过。   同知、通判、兵马督监,推官、知州、守备、团练、主簿、司理,参军等等,几百名官员在大雪中,望着那些皇家御赐,心态不一,目送府尹大人一家入驻。   后院,当会宁来的衙役,将家当和东西全部搬进来离开后。   外人以为宋九族会像那些家当一般庄重。   实际上却是:   宋大伯和高屠户他们这些老头,两手揣着暖袖子,震惊地仰头望望这里,望望那里:   “这也太大了,我指定会在家里走丢的。”   “是啊,这也太难了,在家里还要记路。”   老太太们是在后院仆人房里,发现两户人家:   “你们谁呀?”   这两户人家一脸愁苦,他们可不是上任府尹家的奴仆,是前衙给配备的,从有黄龙府那日就配来了,很担心被赶回家:   “回老夫人们,小的一家是园丁。”   “回老夫人们,小的一家是打杂的,粗使活,烧火墙火炕地龙都由小的一家在干。”   两家人在介绍情况时,葛二妞摆手让打住,眼神上下扫视跪在面前的一位黑壮的小丫鬟:“你刚说你叫啥?”   “胖丫。”   几位老太太立马对视,那不能叫胖丫了,这不扯呢嘛,和府尹家大小姐同名。   小丫鬟的家人一脸惊呆:大小姐咋叫这名。   一副急忙让出的样子:那这名快给大小姐使吧,他们家不要了,就是不知晓该叫啥。   这黑壮丫鬟的爹倒是有眼力劲,一个头磕地:“求老夫人们赐名。”   赐名备不住能在这里留稳当,不至于被轰走。   王婆子双手环胸:“她平日里都干么呀。”   “烧火,喂鸡,什么都干。”   “那就叫烧***。”   瞧,多好起。   郭老太她们:有才,妹子有才。   至于你们能不能被留下,要等诰命老夫人拿主意,眼下,哪都不能乱走,就给我们将屋子烧热热的。   与此同时。   宋福生正在屋里,屋里全是自家人。   他对着大拇指呸了一下,就开始点银票,两千两一张的一沓,点的情不自禁失态了,“呵呵,呵呵呵。”   可以说,辛苦这么久,就为这一瞬。   “你们厉害了你们,我都没敢想。这年,可真是货真价实的肥年。”   宋福生一边拢银票一边说:“就以我点的这些整银票,初步估算,按照咱当初说好的提成分法,各户都能发下去不少钱。”   阿爷把门坐在小板凳上抽烟袋说:“发啥钱?不发!”   这孩子心咋那么大呢。   赶紧将那账面上的窟窿堵上,让他睡安稳觉吧。   哪有欠饥荒过日子的。   虽说胖丫为宽他心,看他嘴上全是大火炮,前一阵私下和他说过:“太爷爷,查过律法,没有挪用这个行为罪名,这是个漏洞,只有被发现堵不上才会定污”。   反正,胖丫废话可多了,一顿掰扯,说话一套套的,但是他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   在老爷子心中,有没有那个罪名能咋的?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人家说咱行咱就行,要是心眼子不顺,说咱犯了砍头罪,没那个罪名现编也能给咱绑法场上。   再不能如此冒失,那纯是刀口舔糖,危险。   想到这里,宋阿爷怕小子们见钱眼开,再次强调:“留作扩大收货给百姓们发工钱,越干越大,跟雪球似的,那要有过河钱,别挣了就分。”   宋富贵他们一帮汉子闻言道:“是,老爷子,你不用急眼,俺们不要,再者说,那么多银钱,咋花呀?”   都没地儿花,没空花,不知晓该咋花。   置房置地没用,赶明还得随着福生走呢。   尤其是来了府衙,发现这里太大,全九族都能住下。   他们要是买房子搬出去,这里人少,福生都得害怕。   所以说,不要,还得操心发下来的钱放哪。   富贵他们说完就并排坐在炕上,接着挠脚心、搓脚丫,给药膏都挠没了。   这脚冻的刺挠的,恨不得给脚剁下去。   宋福生却表示不同意,指着一小箱银两:   “这钱,富贵,你们几个养好了,赶到年前,以千里马的名义,以领事人的名义,买些布匹或是粮,去那些跑镖的小子家里探望,做千里马送他们的年货。”   又指向另一小箱,侧头看向钱佩英:“她娘,你说该不该花?”   钱佩英立即点头道,“挣钱不花,挣它干啥,放那白搭。”   “那这么的,让闺女将九族各家的账捋好,然后我就做主了。到年前,你领着富贵他们这些家的嫂子弟妹逛街,置办新衣置办首饰,她们想买金就买金,想戴银就戴银。这都是她们男人挣来的。”   富贵连同憨厚如田喜发,都瞪眼看宋福生:   不是,福生,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凭啥我们遭罪,女人享福啊?   外面的女人们心绪复杂,想笑,又要压抑着,毕竟那是男人们的血汗钱。   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想笑咋办。   娃他三叔说的好哇,你瞧人家多会说话,说她们到时买的戴上的不是首饰,是男人们的功勋章。   当晚,马老太带着几位老姐妹,在后院里偷偷摸摸搞封建迷信。   该贡一贡的贡,该烧一烧纸的烧。   住进新宅子还是要有些讲究的,他们宋九族眼下哪怕置办一台新骡子车都要拴红绳的。   宋阿爷在他自个的屋里,腋下夹着鸡毛掸子,瞅着擦拭一尘不染的御匾笑呵呵。   小秘书宋茯苓在大小姐闺房里挑灯夜战,拢账,各种帐,成本,净利润,各家该分的。   到了后头,脑子如此好使的胖丫,也算账算糊涂了,将房门反锁,拿出作弊器:威灵,三八七九六除以……   钱佩英带着宝珠她们挂衣服,擦炕,感觉这活前不久才干过,边边角角的都要擦拭。   而半大小子们,是在给汉子们搓澡沐发。   田喜发家,儿子虎子不在身边,是高铁头这个姑爷代劳,伺候老丈人。   隔壁屋,小蔫吧给富贵擦后背,擦完跑到灶房,蹲在哥哥二蔫吧身边跟着烧火,烧大锅里的水,忽然拽住二哥的胳膊躲在身后抹泪。   “咋啦?”   “没咋。”   “心疼爹啦,别哭。”   倒是富贵家最小的娃小年年指着富贵,在屋里歪头一脸稀奇:咦?你是谁。   当夜,富贵媳妇 第一回 丢掉羞臊说:你想不想,你想,我在上面,你别动,能省些力气。   富贵说,能不想嘛,竟问屁话,趁着孩子们睡了,快来。   而府尹大人宋福生,被米寿搓澡搓的香喷喷的,正头上戴着女儿粉色兔耳朵的干发帽,在空间里大冬天吃西瓜,嗑瓜子,喝咖啡,看报纸,做笔记。   为即将到来的黄龙地区全体官员会议,做最后准备。   几日后。   秦主簿在黄龙府衙,被他小舅子岳父大嫂家的侄子截住。   您晓得我吧?   秦主簿拿着一堆文卷站住脚,十分敷衍又不失礼貌热情的对亲戚一点头:“好好干哈。”   说完,脚下不停,急忙去了府衙公廉堂,也就是官员们的办公场所二堂处。   这里厉害了,只这一处场所就占地五百平米。   整个衙内更是有房屋五十余幢,档案库、仓库、土地祠等等全算在内,共六百余间。   可想而知,黄龙府占地之大。   当然了,级别上比照奉天府还是差一些,奉天府衙前后院加在一起占地三万多平方米。   仪门处,此时,一辆辆车赶了过来。   黄龙府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晓,今日是天子门生新府尹上任之日,各县知县全部从四面八方赶到,今日,府衙内数得上名号的上下官员,无一人请事假。   秦主簿在公廉堂里正指挥着十几位吏事们,办公桌要怎么摆,摆成长条,要两排对着,按级别将名牌贴在座位上,这样一会儿入内,各官员各知县找自己名讳,按名入座。   “茶杯要对齐,茶水会统一添。”   “可是,秦文书,他们以往都是自己带啊,有的带茶壶,这个不需要准备吧?”   秦主簿不说话了,看向问话之人,直给对方看的低下头,他才去忙。   你还知道那是以往?   以往你们那位陶府尹才是多大的官,我们宋府尹是多大的官?   “你这椅子,我是让你们摆一样的,但大人坐在最前方的能一样吗?唉。来来来,速速来几个人,将大人的官椅抬来。”一句不嘱咐就想不到。   这些黄龙的官吏照会宁县衙差远了。   外面,官员们准备要入会场了。   吕县丞作为会宁代表,前来开会。   正在引领着那些外地知县们,跺脚,跺掉脚上的雪,接过热帕子擦脸,正官帽,夹着装有笔墨纸砚的包,站在一旁等待。   有外地知县主动与他打招呼,你这包袱看起来挺别致。   吕县丞瞅一眼说话的人,好心提醒,“童知县没戴笔墨纸砚吗?要记录的。”   反正会宁县衙是这样的,早已养成习惯。   留心者可不止童知县,一听吕县丞这话,这人可是宋府尹以前的手下,不会乱说。在府衙当值的官员急忙回去取,可苦了外地来的。   秦主簿带着六位吏事及时出现,吏事手中拎的就是一篮子又一篮子的笔纸,砚和墨就不能一人分一个了,放在会议桌中间,哼,共用吧。   真服了这些人。   当大人开会是和你们逗闷子呢?   给你们费劲折腾来是过个场?   那不得记嘛。   大人会频出金句,句句至理名言,哪句你们没琢磨要回头细品的,你们只靠脑子就能全记下?   咋的,你们是进士出身啊。   入场。   我天呐,怎就这么多花样,各个穿着官服找椅背后面的名讳。   一刻钟后,宋福生一身四品官服,手端自己的茶杯,手腕处露出女儿送的珠串,在全体静心屏气中走进会场。   官员们齐刷刷站起行礼,“大人。”   “坐,都坐。”宋福生边笑着向自己的座位走,边对大家微微摆手。   秦主薄拉开椅子,等待宋福生坐下后,将宋福生会专用的文件摆好,这才坐在下侧方小桌前,带领另外三名原黄龙府衙文员,准备开始会议记录。 第八百零五章 自从爹考上,我充满惊喜(两章合一)   林海雪原,满树银花。   最湛蓝的天空下,长白山正落着雪花。   冬日的瀑布,已结成特有姿态的冰凌,漫山树挂。   火山温泉,头上降雪,脚下升腾温泉水的热气。   动物们灵气十足,与雾凇相伴,在天地万物中留下踪迹,穿越森林雪地。   坐落在大山附近的乡村,幢幢房屋犹如一个个雪包。   关乎黄龙百姓,关乎万家灯火的第一届官员碰头会议,在长白山的落雪声中,在公廉堂木炭的燃烧声中,正如火如荼召开。正慢慢唤醒官员们心底,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因为会议的第一个主要精神,大家就没有想到。   宋福生笑呵呵地表态:   “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本官上任,不是想着要搞掉谁。”   “不管我是天子门生还是进士及第,我一个人的才能,一定是比不过集体的智慧。”   “对于我,对于在座的各位同僚,其实都是同一个道理。   只有众人拾柴,才能火焰高。   不善合作,会一败涂地。齐心协力,才能共享成功。”   官员们纷纷记下,重点词,共享。   府尹大人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在暗示他们,黄龙出政绩,干好了,他都会共同提名,不像那位陶府尹,只提自己。   对,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人到一定的年纪,才会知晓,特别出风头,不一定全是好事。   宋福生认为自己已经很扎眼了,邀不邀功,有心人都会看得到。   他倒更希望自己能沉下来,多去挖掘和他同一步调的官员,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他愿意给有志者提供上升平台,愿意在黄龙的未来上,记录下有作为官员的名字,愿意扶持优秀的手下能走向更高。   所以,宋福生提出的第二点就是考核官员。   不能吏部三年考核,咱们才考,咱们黄龙要有自己的规矩。   什么规矩呢,用你们自身的硬实力说话。   对照吏部对官员的考核标准;对照百姓对官员的期待;对照你们做出的成绩。每半年会选出三名先进典型,颁发优秀证书。   优秀官员产生后,就是诸位同僚身边的榜样,也方便大家找差距,补不足。   宋福生在会议上表示,证书就是吏部问到他的意见,他会呈上的举荐信,更是在座各位,能否向上一步最好的证明。   也就是说,黄龙再不会出现每到吏部来人时,这些官员就四处送礼奔走的景象。   蝇营狗苟,干什么呐?   干活找不着人,升官脑子倒削个尖。   那对于那些有能力踏实做事的官员公平吗?   你们干脆就不要动那些小心思。   而在座的官员们,更是相信宋府尹这话不是瞎说的。   即使他们中的某些人在京城有关系,根子很深又如何,想必吏部下到地方的考核官员都不敢收他们的礼。   他们家族中最有能力的亲人,也不敢帮他们奔走活动关系。   那些人也要思量思量,宋府尹的意见很重要。   毕竟是宋府尹在和他们相处,又有那么多半年一次的考核证书为证。   一旦要是改变宋府尹的举荐意见,宋大人是天子门生,一封折子就敢递到御前。   家里关系再硬也硬不过宋府尹呀,人家是天子门生,谁能有他找皇上说话近便。这回做了府尹,找皇上更方便了,有了驿站。   那咋整啊?   别问,问就是硬干。   想更进一步升官,唯有好好做事。   宋福生端茶碗喝了几口后,才抬头,看出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了,微挑了下眉:恩,不错,都给他踏实的。   这才开启,关乎黄龙几十万人口命运的会议。   宋福生在会议上强调:   “以会宁为先例,会后由吕县丞给你们讲述,组织会后学习。   各知县都要提交建议。   根据当地情况,可养殖,可种田,可发掘土特产。   有志者自有千计万计,无志者才会感到千难万难。   在座的各位,能坐在我的眼前,能到如今这个位置,本官相信,应都是有志者吧。   从即日起,整个黄龙都要为脱贫攻坚助力,让特色优质农产品走出当地,走向各城池。”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公廉堂的气氛却越来越庄重,越来越热烈,官员们记录的速度很快。   “……要双手抓,双手都要硬。要趁这个冬日,同时进行荒地和适用于水稻田建设的普查工作。   ……账银一笔一笔审核,今日会上的决定,务必一条一条落地。   有多少荒地要一村一村校准,适用于水稻田的庄稼,引水困难要一点一点想办法。   出任何问题,责任要一级一级到人。”   说到这里时,宋福生笑了下:   “引水的水车风车啊,我应算是有点经验,包括咱们开春要大干的梯田建设。焖饭我不行,种稻我还凑合,欢迎各位知县来府衙与本官共同研究,我们互相学习。”   “总之,诸位同僚要记住一个中心点。   官府要为百姓们牵头,为他们指导,为他们照亮前方的道路,为他们开辟出新的挣钱途径,想方设法让他们吃饱穿暖。   官府就是那松树塔,百姓就是那上面的松子,要紧紧的围绕在官府身边。”   秦主簿边记录边感慨,大人说话太有水准了,那松子和松树塔不就抱成一个团?官衙就是数以万计老百姓的躯干。   不止秦主簿,会上的很多官员也在匆匆记录。   最后,宋福生在吏事文员们穿梭于给大家倒婆婆丁根茶时,在会议上说道:   “想要让黄龙更上一层楼,想要让黄龙在各府之间排得上名号,想要让黄龙的官员走出去谁都不敢小看,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我们打铁还需自身硬。   举个例子,本官还是会宁知县时,有事耽搁,没来府衙报缴粮情况。   那时会宁来的是吕县丞,是吧?各位当时也都在场吧?”   官员们:“……”   以为大人不会提起这茬,没想到正谈到激情澎湃时。忽然转到这里。   好些人心里直犯嘀咕,完了,他果然知晓。   宋福生却笑着一指门口:   “你们应该比本官清楚,吕县丞当时坐在最末位。可最末位又如何,被大家冷落又如何,在上报缴税情况时,其他知县谁敢小看他?至多在心里酸会宁几句。   这就叫打铁还需自身硬。   所以,会宁那个曾经破落的大县,它都能成为黄龙的冉冉新星。   各位,本官相信,在你们一生抱负的带动下。   你们都能成为下一个宋知县。   黄龙的万水千山上,会闪耀满天星。”   秦主薄和其他三位记事文员放下笔,立即站起身,带动大家鼓掌。   官员中有不明白的,一看秦主簿在宋府尹身后,都举过头顶示意他们鼓掌了,那也就明了啦。   第一次碰头会议,圆满结束。   宋福生是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站起身。   他一路走,一路拍拍个别官员的肩膀,以示鼓励。   当晚,宋福生一身老百姓的衣裳,带着钱佩英拜访当地大儒,安排米寿他们入学事宜时,黄龙府官方吏舍灯火通明。   这些官员们手腕都要写断了。   因为前方吕县丞正在教学。   将会宁的一些宝贵经验,一些管理经验传递给大家。   大到如何集结当地大商户大地主,官方如何出面做中间人,商户地主主动让利,让百姓物价慢慢下调。   而官衙要给地主商户一些什么样的政策便利。   包括官衙会出面帮商队给联络千里马,让商户的货运不仅运输安全,而且能做到打比方营口产苹果,千里马能给运来最便宜的苹果,京津织造,给运来最价廉的织造,等等。   小到县衙门口贴告示,官方做两面的保人,方便于商户招工,方便于普通百姓寻到活计,两方都不会出现无头苍蝇的情况。   吕县丞甚至还提到了,会宁县衙在他为官十几年看来,自从府尹大人到会宁做知县,最大的不同,就是程序不繁琐。   在会宁,见官并不难。   值班官员会支起桌子,给百姓普及一些不懂的,像是下面村里正抱着特产来,值班官员还会组织相关有眼力的人士来看。   毕竟村里正和老百姓能寻到的专业人士是有限的,县衙官方出面就不同了。   从吕县丞的这些话中,下面的官员有的在心里摇头笑:   之前,挖空心思,想请客了解新府尹的做事风格,那时怎么也打听不到消息。   眼下,倒不用四处打听了,人家直接告诉。   也有的官员边记录边在心里细品,看来新府尹最大的特点就是讲求快,不像以往官场想要做成什么事,会由于各种问题一拖再拖。   这位上任,他们要是胆敢拖字诀,今年拖到明年,找借口说过年,说大雪嚎天,拿大人在会上说的话当耳旁风,绝对会办他们的。   别看大人说了,来上任,并不是想搞掉谁。   别太信那话,敢不利落做事试试,一句无能,立马会被撤换掉。   这不嘛,第二日,宋福生才进办公室,秦主簿就放下茶壶,将茶碗盖盖上,从自己桌上取过来几张纸向他汇报道,有几位知县想越级求见大人,这是简短记录的求见理由。   在宋福生坐在官椅上,看这几张纸的时候,另外三位文书默默墩地,浇花,擦拭书架,换红通通的炭火。   秦主薄是站在办公桌前磨墨。   目前,宋福生成了府尹后,并未像在会宁一般,坐在大办公间。   他是自己一个办公室,同时外面隔间有四位秘书的办公桌和一个接待室,下级官员请示要途径秘书室,由秦主簿转告。   没一会儿,在外面雪地中等待的几位知县,被唤进接待室。   又一个个被单独叫进去与里间的府尹大人谈话。   “大人。”   “许知县是冷吗?你别紧张,直起腰来。”   “是,大人,下官失礼了。”   说实在的,宋福生越是看起来平易近人,他们越紧张。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比起陶府尹那时候,这位怎就那么震慑人心。   “大人,下官昨日听完您的话,如醍醐灌顶,如……”   宋福生挥手打住:“套词就不要讲了,我是最不耐烦那一套的,说重点。”   你看看,话都不让说完,宋府尹怎么可能是好脾气的。   “大人,查干湖,银鱼穿梭,水槽肥美,鱼类丰富,胖头鱼、熊鱼、花鲢、黑鲢、松鱼……”   不错,下一个。   宋福生心想:查干湖必须大整,他欢迎各地商户来查干湖买鱼。往后更要向外面宣传查干湖冬捕展览会。   “大人,昨夜下官思来想去,本县到处是松树,本县百姓有几家大户养鹿,就靠这个发家的,梅花鹿。呦呦鹿鸣,阵阵松涛……”   不错,不要总猎捕,最好能养殖。   像木耳也是,咱完全可以养殖,让价格下来。   这鹿嘛,更是大件,官方出头,让百姓饲养梅花鹿。   怎么养,圈在哪里养,养殖会遇到的一些困难,回头你写个可行性报告交上来。   啊?   本能的退缩。   但只转瞬间,这位知县又踌躇满志道:“是,大人。”年不过了,也要走到百姓间,将养鹿的弯弯绕绕整明白,会尽快交。   另一位知县走了进来行礼。   “大人,下官汗颜,向您请罪,本县今年又欠了税粮。”   他们那里穷啊。   “但本县许多百姓会制松花湖浪木根雕和树皮画,这个虽不值银钱,可下官也听说有不少百姓会挑到府城这里售卖,有人专收这个。”   能收,就说明有利可见。   大人昨日在会上说了,滴水穿石,一些随处可见的木耳蘑菇,你以为不值钱,那只是你以为。   他昨晚琢磨半宿,那他们这不起眼的根雕,万一也能行呢。   唔,不错。   宋福生又细问了几个问题,让这位也到家就去忙吧。   “大人,下官说句越矩的,本县比会宁县林蛙多啊,有许多药商会到本县各村庄里采购。”   宋福生心想:那不能这么零卖了,第一年要共同抓野生的,组织人手收购,组织人手取出林蛙油,再有规模的运出去卖好价,然后去掉成本,用一部分利润,扶持养殖,完全可以成立林蛙养殖之地。   宋福生心中有一副蓝图。   在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他要有林蛙养殖地,要有鹿场,要有山参种植实验基地,要有木耳培植基地,要有成袋成袋的东北大米运出去,要有许多手工品作坊、皮货厂,等等。   他不想再让黄龙的人出去辛苦推销特产,而是各地的商家主动来黄龙采购。   到时,展销会开在他们当地,坐地批发,错过了是别人的遗憾,迎四面八方来客,带动当地酒楼、客栈各方面经济。   ……   这个新年,就是在宋福生坐在府尹办公室一条条下达命令中,如期而至。   后院,宋阿爷收礼收到害怕的程度。   马老太那点心店的买卖更是红火火一片。   还是不可避免的收礼了。   人家也不求办事,人家就非要来看看,咱能说别来吗?   更何况还有好些是外地来的礼,那些在外地做官的几十位进士,魏大人,连奉天府尹都送来贺礼。   宋九族以前从来就不敢想,收礼已经收糊涂了,居然到了要写礼账的程度,要不然到时回礼会记不住对方送的是啥。   正月初十,黄龙官队拉载着加班加点制出的磨刀石,箱上刻标:“会宁特供军用品”,向目的地进发。   想必在不久后,会运到前线。   正月十五,黄龙百姓翘首以盼。   据说,今日府衙大人会携家眷与百姓共贺上元节。   “出来了,出来啦。”   “那就是府尹家的千金?她可真好看。”   黄龙各高门的小姐们也纷纷望向宋茯苓。   宋茯苓站在宋福生身后,两面是各穿着诰命服的奶奶和老妈,礼花炸燃,望着楼下花灯,一时恍惚。   她一直给自己的定位是在楼下街上挤着看花灯。 第八百零六章 全黄龙心相连,用爱围成个大圈圈   今日,宋府尹不止要携家眷露面,要站在二楼处,带领家人,向楼下的百姓挥手示意。   而且还带头包下,黄龙当地有名的酒楼,广聚轩。   一会儿要有节目的。   宋家包揽的是杂耍一类节目。   弄剑、跳丸、倒立、走索、武大雀,顶杆,吞刀、吐火,耍酒坛。   本来他们是有许多选择的。   秦主簿作为第一大秘,在第一时间就准备一大篇节目单让大人选,也曾真心实意建议过知府大人一家,最好选择乐坊官女的霓裳羽衣舞或是唱戏。   那小舞跳的,贼带劲。   但挡不住宋福生拿着节目单到后院,全家投票,一致通过,要看杂技,就这么接地气。   就刚刚,宋阿爷临出家门前还嘱咐呢,“看是看,咱家人别一看演的挺好就不停叫好喝酒,声音比谁都大。都抻着点儿,你们可是知府的亲属。”   老爷子实在是怕家里小子们不知深浅,趁着过节喝多了再丢丑。   到时,那可真是承包了全城的杂耍。   连最重要的杂技之一耍酒疯,都能表演给百姓观看。   另外,灯谜是少不了的。   整个广聚轩酒楼外面早已挂好了各式灯笼,红彤彤一片。   宋府尹牵头与百姓同喜同贺,下面的官员以及当地有名望的家族,自然也纷纷沿街包下酒楼、客栈、书肆还有现搭起赏灯棚子和戏台的。   包揽了所有的娱乐活动。   你家请唱戏剧的,他家请耍猴的变脸的跳舞的,请各色艺伶表演。   让全城百姓可以借光观看。   喜欢看谁家的,就站下抬头仰脖看,或是翘脚望着瞅,提前从家里拿小板凳,踩在小板凳上望。   赶上贵臣戚里心里高兴,围观的百姓备不住还能得几个铜板赏钱,或是吃到主家赏的几颗汤圆。   要是有才华,能猜中主家的灯谜,那更是有礼物相送。   只看,此时这条繁华的街上,仅设置的灯楼就有三十间。   悬灯笼灯,微风一吹,斜线成韵。   街上的百姓更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欢呼雀跃,满城欢腾。   支摊子的,卖什么的都有。   秦主簿正在广聚轩楼下,代表宋知府讲话。   低声嘱咐今日当职的衙差们,一定要确保百姓的安全,治安等级拔高。   尤其是城门要在上元节大开三日,方便下面来的百姓看完灯出城回家。   城里人多,百姓越放松的时候,越是你们该认真值守的时候。   来汇报的衙差,郑重回是。   黄龙官员们眼下也被训练出来了,凡是他们眼中认为的大事,不止要报给主管官员,像今天就是,不止要向刘守备汇报,还会找到秦主簿转告知府大人。   秦主簿一摆手,让这些人快去忙吧,回头上楼时又顿住,看了眼十二位护卫知府大人的衙役。   “你们几个,别握着大刀像个门神似的杵在那里,百姓还敢进来吗?是,包下了酒楼,但大人也特意对这家掌柜强调过,一楼该做生意就做生意,表演在二楼三楼的阳廊和楼下。”   十二位带刀护卫:“……”   您竟说一堆没用的,那他们在哪里站着啊?   百姓进酒楼吃着,他们站一边看着?   秦主簿摆手唤来一直猫腰笑呵呵的酒楼东家,示意给那些护卫也上些饺子汤圆,过节了,这算是加班,帐算在知府大人头上。   东家立马回身摆手让小二们:“快,速去。”   什么银钱不银钱的,知府大人能来这里,广聚轩上下那是蓬荜生辉啊,官差们也是辛苦了,为了咱们上元节的百姓。   秦主簿一摆手,别废话了。   他现在已经不爱听那些奉承的话,天天听,早就听烦。   秦主簿才转身上楼不久,汤圆还没端上来呢,广聚轩的东家就情不自禁的哎呦一声。   只看大型团拜团体来啦。   黄龙府数得上名号的官员三十六位,按照品级,浩浩荡荡的走进酒楼,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祝福知府大人一家,团圆圆圆。   宋福生笑呵呵站在二楼阳台回眸,食指还指着下面的百姓,和这些官员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这灯啊,还是有些少,不敌我原籍奉天,想必更不敌京城一角。   花市灯如昼,咱们还差着远。   节日是否繁荣,最能体现老百姓日子过的是真好还是假好。   这就是咱们要共同努力的目标嘛。”   官员们纷纷笑着表示,大人说的太对了,大人此话特别有理。   这些团拜官员共同祝贺,笑容满面离开。   他们要抢在大型歌舞活动开始前,回到各家的灯棚酒楼里,和自家亲眷们共同观礼看礼花。   砰,砰,烟花升天。   百姓们驻足抬头观望。   卖糖葫芦的都不乱走吆喝了。   小孩子们骑在大人肩膀上兴奋的拍手。   连蒜苗子这些大一些的孩子,都在喊富贵忠玉他们这些当爹的:“别喝啦,大呲花上天啦!”   富贵他们放下酒碗,把着宋福生的肩膀抬头看烟花,被阿爷一个烟袋锅子抽手上,“干啥哪,楼下老百姓该看见啦,像是在家呢?哥俩好。”   宋大伯和高屠户闻听这话,及时收住要拽宋福生胳膊的手。得亏晚一步,要不然小辈们都在,挨训多没面子。   宋福生却一把挎住宋阿爷的胳膊,百姓看见咋了,谁家没有长辈,指着天空让阿爷看。   老爷子说:“我是真不白活呀,以前在乡下,哪敢想啊。”他连月亮都不稀得瞅。   八位老太太更是齐刷刷坐在阳台的长椅上,面前摆有各色果脯蜜饯松子核桃,吃不了的吃,动作一致,半张着嘴,仰头望向天空那绚丽的烟花。   看了一会儿还互相拍打着胳膊品评:咋这么好看呢。   衔接的非常好,烟花最灿烂之时,二月大地,春雷锣鼓敲起来,大型歌舞表演出来了:踏谣。   百名乐坊姑娘在衙役们圈成一圈的保护下,用脚踏地为节拍,跟着鼓点边歌边舞,甩动长袖,且步且歌,长裙翻动。   宋茯苓在楼上,捂住耳朵,堵住震耳欲聋的鼓声,都跟着哥哥们笑着大声叫了句:“好!”   这表演就设在知府大人包下的酒楼前。   钱佩英也对宋福生笑的开心道:“涨见识了,跳的可真好。”   宋福生拍了拍媳妇的手。   在这片热闹声中,宋九族全体,离开阳台。   他们共同举杯,庆团团圆圆,庆他们的生活喜洋洋。   好些没有第一拨和宋福生去会宁的家人们表示:   “你们不知道,那时在奉天就盼着赶紧来,一起过日子,一起过年,干等不给去信儿都等着急啦,眼瞅等的那花儿都谢了。”   而楼下,此时这歌舞表演完了,天上那烟花也放完了。放不起啊,就这,都是府衙掏钱。   以为热闹结束啦?   不。   才刚刚开始。   秦主簿请示:“大人,现在放鞭炮?”   为何有这一问呢。   有个说法。   谁家放鞭炮,就代表谁家的灯谜会即将要开始啦。   老百姓听到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能赶来,大才子、大才女们也会向这里涌动。   宋知府自然要打个开头了,微一点头。   然后宋福生在秦主簿离开后,边啃烧鸡大腿边问女儿:“你给写的灯谜?”   宋茯苓啃着鸭脖子说,“不是我,我不是帮你拢账吗?对了,你啥时候给我发钱,是我奶她们自己整的。”   啊?   一会儿百姓们可都来看。   宋福生感觉心里怎么那么没底儿呢。   宋茯苓看出来了,给她爹吃安心丸,摆摆手不当回事道:“没事儿,米寿他们帮忙操过刀、压过韵,我简单过目,挺好。”   好什么呀。   以防老百姓们不识字,秦主簿特意安排广聚轩的小儿敲锣念。   知府大人的第一个灯谜,必须开门红。   哐一声,锣声起,小二脆生生念道:   “壳儿硬壳儿脆,四个姐妹隔墙睡,从小到大背靠背,盖的一床疙瘩被。”   打一吃的。   亲主簿扭头:恩?   吓一跳。   楼下的大才子大才女们,各高门的公子小姐看到知府家第一个灯谜从三楼落了下来,他们是识字的,不用等着念。   早在看到时就当场懵啦,这也太难了吧。   他们没有过盖过疙瘩被呀,疙瘩被到底是什么芯子的。   一位裤脚子带补丁的汉子脱口而出:“核桃。”   酒楼小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立即给他逮了出来,“你刚才说什么?”   汉子脸通红,被这么多人围观,声都颤抖了磕巴回道:“我、我说,核桃。”   “答对啦,赏银端来,这灯送你。”   大户公子们一把甩开扇子,摇头失笑。   都说知府大人天子门生,进士及第,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灯谜。   楼上,老太太们一派自得,连同宋阿爷、高屠户他们都觉得:你看咱家多有学问,这灯谜真带劲。   马老太用胳膊碰了碰宋福生,用下巴点了点楼下那热烈的气氛:“咋样,娘这灯谜,三儿?有水准不。”   宋福生耳听着第二个灯谜:身穿绿衣美,肚里水汪汪,生的儿子多,个个黑脸膛,打一吃的,谜底,西瓜。   品评道:“挺好,接地气,紧扣与民同乐的主题。”   马老太更高兴了:“那是,猜中要给银两的,给那些有钱的读得起书的有啥意思,就该给老百姓,越穷苦的越该给,反正也要白送。没有生活,不懂生活的人,他都猜不着。”   但宋家的灯谜真有难的,一直到上元节结束后,都没有人能猜到。   “小时候是绿娃娃,长大是红娃娃。娃娃没惹他,他还把娃娃辫子拔。稀罕吃的直哈哈,不喜欢吃的喊:艾玛。”   宋福生:艾玛,老娘,咋把辣椒都整出来啦,这让人去哪里猜。   最后,宋家的灯谜活动,是被大家闺秀们猜到答案圆满结束的。   “有方有圆花样多,水果糖果糕上卧,松软可口奶香甜,你买个大的有花朵。”   “蛋糕。”米寿他们的先生,大儒颜夫子家的小孙女脱口而出道。   公子们都回头看她。   给颜姑娘臊的啊。   小二还不放过他,“回答不完全对,是哪家的蛋糕啊?”   颜姑娘硬挺着羞臊,母亲常说,要么不出头,出头就不能扭捏丢脸,带着几名丫鬟,不躲不避道:“糕糕兴兴店的蛋糕。”   楼上宋家八位的老太太齐齐拍大腿笑,心想:   嗳,好丫头,答对啦,谜底正是这个。   你是谁家的闺女如此优秀啊?   宋福生扶额,这怎么还带打广告的。   刚在心里吐槽完,没想到真照他话来啦,他眼下就服气他老娘。   小二们组织看热闹笑哈哈的老百姓,家里带孩子来的,请让孩子们记住糕糕兴兴,当然了,家长帮忙喊话也可以。   凡是等会他组织一二三喊话的,越大声越好,免费领糕糕兴兴鼓捣蛋糕,啥味道呢,就是刚才灯谜中说的松软可口奶香天。   有的那小孩立马着急了:“爹,爹,快让我骑脖子。”   马老太此时已经带领老姐妹们,换上陆畔送她们的锦缎衣裳了。   八人颜色不一,出现在一楼,下楼了。   她们的身后跟的是,宋茯苓这个总监,技术骨干二丫、桃花、何氏等等。   小二特意等着,等这些人露面。   人太多了,回眸间看到东家对他挥着一块帕子,明白这是即将要出来了,这才挥动着胳膊:“一、二、三。”   楼下一时间,连同大人带娃娃们的声音喊道:   “糕糕兴兴。”   “糕糕兴兴。”   后来就成了叫停都不会停下呼声的“糕糕兴兴。”   小娃子们像喊上瘾了般。   因为马老太她们八位老太太挥了下手,丫鬟们小厮们忽然从酒楼里成串端出一笼笼,一盘盘用烤盘装的鼓捣。   那蛋糕随着走动都颤悠悠,可见宣软。   怎么样,三儿。   马老太仰头看向二楼。   咱家组织的这灯谜会,你就说热不热闹吧。   你就说,是不是既省钱,不用向老百姓胡乱撒喜银,还不差事儿。   宋福生在楼上:说实话,刚那一瞬,小孩子们欢呼着吃免费蛋糕,他心都热了。一人一小块,也不少啦。   行啦老娘,你那一眼我明白:这钱,我给你报销。   而此时王婆子还特意穿着锦缎衣裳,客气的与酒楼东家说道:“感谢啊。”   感谢酒楼配合放鼓捣,因为咱家那个黄龙的门店位置一般,店铺也很小,存货都存不了这么多。   酒楼东家一边双手合十弯腰对王婆子笑着说,可不敢当。   一边心想:外面能排队想送大门面,就奇怪了,那点心店怎么不换地方呢。   家里的老太太们是这么想的:   俺家装烤炉的房子都买的老大了,马老太斥资不少钱,买下点心店后身几间民房打通。   正好那条街上就那几间房,她等于买下一条街。   为了身后没有罗烂事,房主:宋茯苓。   至于铺子,倒真是无所谓大小了,咱看销量。   想起茯苓,马老太急忙四处找:嗳?她小孙女呢,“这人那么多,别走丢喽。”   其他人倒没当回事,很不过心的安抚马老太,一会儿就回来了。   各个心想:丢,那是不可能的,胖丫在坟圈子都走不丢。   钱米寿正带着茯苓向街边走,“姐,我给你介绍位朋友。她一听,要结识你,也很是欢喜。”   颜夫子的孙女。 第八百零七章 鬼片(两章合一)   颜家,先皇的旧臣。   颜夫子曾给多位皇子教书,和多位皇子都有关联,包括现在的燕王。   随先皇来到北方,就以年纪大身体不适为由卸任。   当时的燕王,送给这位昔日老师不少黄龙田地。   可以看出,当时的燕王、如今的皇上,不打算再启用这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   颜家也很知事。   子孙都很有学问,宋福生那届科举却无人下场。   学问好到,颜家私塾,大部分是为教习自家子孙,对于收外面的学生,选拔极为严格,就怕毁了名望。   宋福生这位知府,更是会在颜夫子面前自称小可,对颜夫子极为尊崇。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嘛,为米寿他们读书。   米寿要给介绍的朋友,正是这位颜夫子最小的孙女。   米寿和这位小孙女的哥哥是同窗,听说过颜姑娘想结识他姐,他姐呢,还在家里嘀咕过咋没人给下帖子叫去玩,他才给介绍的。   “宋小姐,我小字胜娚。”十三岁的姑娘率先给宋茯苓行礼道。   宋茯苓笑呵呵说,“我小字茯苓,这是我二姐姐。”   二丫上前。   “我二姐姐小字苏木,我还有位堂姐,苏子,她没在,有机会再给颜姑娘介绍。”   没错,二丫改名了,叫宋苏木。   关于大丫二丫的名字,马老太最初那真是没轻了吐槽。   那时,她在三儿的书桌前,瞪眼问道:“你憋了三日,就取这么个名?”   宋福生不乐意,这名怎么了。   大丫二丫和茯苓是堂姐妹,和茯苓配套,都是中草药名。   马老太过后就开始四处挖苦她三儿,起名废啊。   家里那些没起的,快点儿,别再找咱家进士老爷了,保你们会后悔。   在马老太看来,茯苓那名字,她好不容易才接受,多亏她眼下会写字,知晓了茯苓和扶灵的区别。这才前一阵买房落户时,认下签上“宋茯苓”。   结果转回头可倒好,让三儿帮忙取名,大丫就成了宋苏子,送梳子,二丫成了宋苏木,送木梳。   怎么听,都像是送出去两把木梳。   宋阿爷家的儿媳妇劝马老太,“我听着挺好,比俺家丫丫叫宋温暖强。”   宋温暖,也是宋福生给起的。   王婆子也劝:“老姐,名还算中,不是那么特别差,总比宋金子强。”   葛二妞:“你大哥说了,不赖三侄儿,是咱家姓的事,咱取什么好名都要送出去,和福生有啥关系。”   福生够有才华的了,挑的都是便宜的送。   送木梳、送温暖,不比送富贵强?   马老太就这样被葛二妞的话治愈了。   这不嘛,自从马老太咬牙认下这两个名字,宋茯苓在外面介绍二丫就会说大名,或是叫二姐姐。   颜胜娚很开心结识上宋家姐妹,还告诉茯苓和二丫,不止她想认识宋小姐,早在年前,姑娘门聚会时有好些人提过,想邀请宋家姐妹来着,就怕唐突打扰。   茯苓一听,如此盛情,那就去认识各府的小姐姐们吧。   派人回去告诉奶和老妈一声,她和二丫姐出去玩了。   马老太这面接到消息,颜家的?稍稍放了心,派出去两位丫鬟追上茯苓和二丫跟着伺候。   钱佩英倒是无所谓闺女出去串门。   她女儿不是小孩,打小人缘就好,总是要和别府的姑娘走动的。   今儿又是元宵节,姑娘们随便溜达的节日。   并且,钱佩英也没空跟上去看看,她这面收到了帖子。   柳夫人目前在黄龙。   因为柳家小子也在颜夫子那里念书。   柳将军巡疆时,柳夫人基本上不回将军府,只在黄龙的私宅住。   钱佩英带着桃花、宝珠,还有大姐宋银凤去了柳宅一起赏月。   钱佩英她们离开不久后,马老太接见了刘守备家的嬷嬷,来人请马老太她们去刘家棚子赏灯。   要是刘夫人来请,马老太就拒绝了。   过节,只想趁着好不容易放松几日,家里人凑一堆说说笑笑。   可是对方是刘守备亲娘身边的嬷嬷,还说那面几家府上的老夫人都在,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有话说。   马老太一听,不管出于里子面子咱也要露个面。别让人误会咱是知府的老娘就牛逼哄哄似的。   穿外套的时候,马老太有私下叮嘱老姐妹们几句,有啥紧张的?福生已经走到这一步,早早晚晚她们要接触官家老夫人,都给她挺直腰板,都是福生的长辈,谁家没亲属?   就带着老姐妹们去了。   继钱佩英和马老太之后,宋富贵和王忠玉他们在广聚轩门口,也见了黄龙商会来的代表,受邀去了商会那面的赏灯棚子喝酒说话。   而宋阿爷那些岁数大的,正带着家里闲杂人等在欢欢喜喜看表演。   宋福生听秦主簿说,会宁吕县丞那面带着下属们正在各货站和松花磨刀石加工厂慰问,今儿十五,那些县官压根没在家过节,带着汤圆在外面奔走呢,舒心满意的点点头。   听完,再一回头……   二楼这里,他家人呢?   从老到少,全没了,他和谁过节啊?   秦主薄笑得像朵花,那笑容似在说:   大人,我不是在吗?我会对您始终如一的。   你给我滚蛋,日日看你那张老脸。   宋福生寻到家人问清缘由,他最服气的是米寿的去向。   金宝说,米寿去陪同窗相对象了。   上元节,不限男女出行,一年中最好的相亲日。   米寿去帮同窗掌掌眼。   宋福生:“……”   在宋福生无言以对,有些后悔让米寿念科举班时,米寿正在心里对十六七岁的同窗无语。   那位姑娘离漂亮的程度差远了。   同窗是怎么做到一见到人家就脸红心跳的?   还念酸诗,说他俩人之间有缘分,要不怎会如此巧合遇见。   米寿心想:你拉着我们几人满街乱窜,遇不到才是奇怪吧?   唉,要不说呢,长大太累,生活太累。   顾及自己是宋知府家公子的身份,就不能推辞一些邀约,以免别人说他不给面子。   可眼下,为了合群,竟做无聊的事,还不如和金宝哥哥玩姐姐自制的纸牌来的畅快。   对儿七,俩王,四个二,多好。   与此同时,宋茯苓心里也在后悔,不该串门,有点无聊。   二丫还好,反正在宋茯苓看来,二丫姐比她强。   周同知家的四小姐,刘守备家的二小姐,罗通判家的小姐,等等,十几个姑娘家在叽叽喳喳讲述她们在府中的生活。   每讲述一点,就会问宋家姐妹,你们呢。   “茯苓姐姐,你们没有学过女戒女训吗?”   宋茯苓笑着回:“还没有。”   姑娘们:“……”   “那你们学庶务吗?”   “庶务还行吧,帮家里做些事练出来的,”茯苓回答时,看一眼二丫。   二丫肯定的点点头,她们家姑娘算账确实是没问题的。   虽然不懂那些姑娘们讲的香料、花木、玉器古董的鉴别。   不懂女戒女训写的是啥呀,回头找两本瞧瞧。   不懂她们嘴里说的太多了,连刺绣都能说出好几种。   二丫寻思话了:   怎么好些和三叔在家里说的不太一样。   就比方刺绣。   三叔那时不让胖丫学刺绣说的是,费劲学它干啥,咱家有钱,相中什么样式的衣裳出去买,让别人给做。再实在不行,三叔说要给胖丫配绣娘。   但眼前这些大家闺秀们给她一种错觉,明明各个能嫁的很好,都能带绣娘跟着陪嫁,却好似嫁人后要为全家做衣裳做准备。   听听,手指头扎成筛子练习各种刺绣。   可见,二丫看起来是听的一愣愣的,好像很稀奇,实际上心里活动比宋茯苓还丰富多彩。   颜姑娘打岔,咱们玩投壶吧?输了的人,咱们出个字,让她作诗?   罗通判家的罗茉瑜是出于好心,她刚才已经知晓宋家姐妹没有念过什么书,家中更是没有请过琴棋书画的女先生,只略识几个字,担心做不上诗,“还是不了吧,我们接着说说话,没说够呢。”   二丫,已经换名的宋苏木,心想:还是玩游戏吧,我玩,我输了,我妹作诗,我不想再说说话啊。   一个时辰后,周同知家的四小姐周盈盈,率先被母亲派来人叫回府。   因为周盈盈别看一口一句叫茯苓和二丫姐姐,比她俩年纪小,却有婚约在身,快要成亲的人在外面久坐不合适。   且茯苓通过各家小姐们的反应,知晓周姑娘似乎是婚约极好,周四小姐也是贵女女圈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缘由是:   一,周同知是宋知府之下,黄龙地区第二高官。   二,周家祖父就更厉害了,在京里做通政司通政使,左通政,三品大员。   三,即将嫁的人也是三品大员的孙儿,目前在二品武将柳将军手下做副将,分管军户等一系列事宜,锦绣前程,一表人才。   为何能寻到如此良人?   两家联姻,自不必多说,只说一点。   好姑娘能得到好男人的青睐,要有才。   姑娘家琴棋书画四艺中只要有一样很是出众,就会才名远播,姻缘上会好寻一些。   这不嘛,局子散了,茯苓和二丫向回走时就在说,“我就错了,不该兜着聊,二丫姐,应该将你的才情远播出去。”   “你快拉倒。说实在的,胖丫,真没劲儿,我就等着她们带我们逛园子,我可是头一回除咱家登高门大宅,还想看看旁人家啥样。结果一晚上竟在花房里说话吃茶吃点心了,那点心还是咱家烤的,我看了,那点心花做的那么差,应该是出自大伯娘之手。”   当晚,马老太特意一边烫脚一边叫来俩孙女问:“挨欺负没有?有没有玩的好的小姐妹?要是有,回头奶给你们布置一番,咱也学学那大宅子的做派请她们来玩。”   这叫有来有往嘛。   不过,最关键的是,她们有没有门缝里瞧人?   宋茯苓说没有,她们疯啦?得罪我这个知府贵女。   二丫跟着点头,不好玩是不好玩的,那些小姐们倒对她和胖丫很是客气有礼,挺友好的。   “奶,你呢,出去做客,有没有人欺负你?”茯苓逗道。   马老太搬起脚,用抹布擦水,闻言一撇嘴:“她们疯啦?得罪我这个知府之母四品太恭人,大长公主曾经的座上宾,以后也是座上宾。真有意思,我还没到呢,就给我让出主宾位置。”   房间里传出笑声。   这几人自我感觉可好了,却不想,谁人背后不说人。   此时此刻,马老太和茯苓要是能听见别人背后是怎么讲究她们的,会比看鬼片还刺激。   “母亲,大嫂,你们不知晓,那姐妹俩比我大不少,还没有婚约。”   周大嫂笑道:“我的好妹妹,怎么可能有婚约,年纪再大也要先等等。以前,怎么找?就巴望着宋大人做官后再定呐。”   周母也说,他们家姑娘,确实高不成低不就。   即使是现在,宋大人已做知府,也是。   说完,看向女儿盈盈,想起女儿的亲事很是顺心如意。   宋知府比夫君官职高又如何?得圣心更有前途又如何?   她的儿子都很有出息,女儿又各个嫁的好。   而宋知府嘛,儿子不是亲的,女儿呢,呵,不提也罢,估计还要靠宋知府的锦绣前程,对方看中了这一点,才能觅得良人。   刘守备家的二小姐刘文雅和回娘家的大姐姐瞪大眼睛说:“大姐,你们不知晓,她们没有及笄礼的,没过,你们能相信吗?”   大姐表示,人家的意思可能不是没过及笄礼,怎么可能会不过,只是不像咱们这些女儿家一般大操大办。   毕竟,试想想,农户小家出身,那及笄礼能怎么过?   无非就是插个银簪,吃顿饭罢了,哪像咱们还有唱词。   更何况,宋知府才发迹不久。一年前没发迹那阵,还能怎么大办?   问这个问题做什么,妹妹,让人家多尴尬?   罗通判家的小姐罗茉瑜也在和娘亲说,“娘,宋家姐妹刺绣不太通,家中没请过女先生,您说,宋大人是天子门生,应及时重视学问之人,以前不提,眼下又不是不能做到,怎么就不给女儿请先生呢。听爹爹说,亲女儿不就这一个?那个儿子,并不是亲的呀。”   罗母摇了摇头,还是不太重视呗。   再不是亲的,那也是顶了儿子的名义,又无父无母,可为宋家延续,所以能为那假儿子和侄儿们登颜家门。   女儿嘛,哪有空理。   她最反感男人们不将女儿当回事。   “那位宋姑娘也是个命苦的,不像你爹对你就很重视,唉。你说她将来什么都不突出,怎么能寻到更好的夫家嘛,她父亲不为她着想也就算了,她母亲也是个糊涂的。”   “娘,我看那位知府家的千金说没有女先生时,脸上并没有怎样。至少没羡慕我们。”   “姑娘家见识能有多少,哪能想到许多。”   “娘,你这话错了,她很大了好不好?”   罗母立即:“那她娘更是位糊涂的,很大了竟然不着急。今日,还和柳夫人有空说说笑笑。有那空闲,既然儿子生不出,就要为女儿多着想不是?”   那么大个女儿,连个求亲的好人家没有,婚约更是没影踪,不着急?   昨日有点紧急状况出门了,电话又被人打没电了就没通知回不来,没写完,更不了,都别生气,啊?我错了。   (本章完) 第八百零八章 大龄女青年(两章合一)   正月里,聚会就是多。   在上元节之后,马老太和钱佩英又被请出去三次。   马老太每回出门前都会撇嘴:   烦人,大冬天吃饱饭,都没事儿干是不是?   到了聚会上,转头她就谈笑风生。   不懂的,她也直白告诉人家不懂。   像是稀奇的摆件,大冬天里开的争先斗艳的花朵,哎呦,那暖棚,要砸多少银两,才能养得起那么些娇贵的花呦,还不如种辣椒,啧啧。   来都来啦,又没花她银钱养花,她就抱着一颗出门彻底放松取悦自己的心态,瞧见好看的,还让搬到近前来细瞅瞅。   瞅完笑着表态:“原来是这个样子,叫这名,记住啦,下回再看见就不会漏了怯。谢谢了,让我开了眼。”   还对其他府里的老夫人们,摆动着戴金戒指的手说,“我啊,就稀罕那难得一见的。”   各府的老夫人笑开,“那咱几个府中有稀奇的,定不会忘了叫您,您可别嫌烦。”   “怎会。”   而钱佩英这里,她倒是也想像婆母一样,多尝尝别的府中大师傅做的拿手菜,多听一听古代的戏曲。   多好的事,就当作是下午茶了。   可是这种聚会,在别的夫人眼中却很重要,尤其是在柳夫人召起的聚会上。   有些人,还带着八卦的心,想在聊天中,试图能得出什么真相。   “您女儿多大了?”   “是去年及笄的。”   问话之人一副遗憾的模样:“那错过了,要不然是不是能一起热闹热闹。去年及笄,那宋大人是在?”   “啊,他那时候最忙,我们一家还在往返京城的路上。”   “没办?这可是女子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大事。”   钱佩英笑道:“恩,没怎么办,没办法呀,在路上。”   有两家夫人对视一眼,又趁钱佩英与别人说话,她们在低头喝茶时,仔细看了眼钱佩英的穿戴。   佩英同志的衣服料子是没有问题的,目前黄龙市面上比较好的缎子,她都有。   这是源于一家三口在现代的习惯。   认面料,认舒适度,买好一些的料子做出成衣穿在身上舒坦。   但也是源于在现代的习惯。   宋福生不像其他男人带香囊装官戳拴玉佩,他是直接将要用到的东西和零花钱都塞到包里,浑身上下只戴女儿送的手串。   头上更是连朵头花也没有,不过是素锦扎包包头戴官帽,或是做富人老爷打扮戴裘皮帽。   宋茯苓呢,那是更恨不得一年四季男孩子打扮出门,长衫长裤毛皮靴吊辫,背双肩包。就是奶奶不让,总抱着各色裙子跟后屁股磨叽,可好看了,你给我穿上。   到了钱佩英这里,忙起来时,白天给老公当出纳,下班回家要给女儿当保姆,又是写帐又是洗洗涮涮,也是不喜头上插好几支簪子。   感觉不让剪头发,挺长的就够沉的了,再戴上乱七八糟的压的颈椎疼。   手镯也不怎么戴。   就前一阵,和大嫂大姐们逛街心血来潮买了只玉手镯,寻思挺好看的,大年三十忙忙活活做年夜饭,那玉镯还不小心磕碎了,心里可犯膈应,大过年的。   所以,从过年后,她几次出门,只简单头上插支小金簪,耳朵戴金耳钉,怕耳朵眼时间久了堵死,再别的没有。   连戒指都没有,出门前擦炕,忘了。   这就成了错。   有的人眼中是这么看的:   你听,居然要拢账。   宋大人可真是知人善用,知晓妻子的娘家是商户出身,会算一手好帐。   难怪女儿回府说,那钱夫人的女儿没有琴棋书画的先生,但庶务还行。有这样的娘,那确实错不了。   估么啊,教女儿的全是拢账那一套,商户女,眼中也就只能瞧见那黄白之物,让女儿将来攥住钱袋子吧?呵呵。   你看,那钱夫人浑身上下连个值钱的首饰也没有。   谁家知府夫人是她这个样子。   以前府尹陶夫人可不是这样的。   当然了,陶夫人和她们这些人的娘家也不是商户出身不是?   就可想而知,宋大人应是也不重视这位正妻。   看着吧,才发迹多久。   即使有儿子,她那个商户女的身份到了如今,也早就配不上天子门生、年纪轻轻、相貌堂堂的四品知府了。   更何况,她没有儿子,给女儿教的也心里没成算。   你说,女儿要是嫁的好,无论将来宋大人抬回府几位姨娘,她将来不是还能有靠山?冲她女儿嫁的好,谁也不能越了她去,宋大人会有顾忌。   一天天的,真不知道她想什么呐,毕竟,连商户的娘家都没有了,真可怜。   恩,有人已经不看好钱佩英能在正妻之位坐稳,要知道坐住和坐稳是两码事。   怎么瞧怎么觉得,目前的知府夫人实在是没有可取之处,无子更是最大的无用。   到了这里,一些夫人们还分为两伙。   一伙是在心里比对着知府夫人,优越感油然而生。看看自己的儿子、女儿、娘家,真是强出知府夫人太多。   另一伙是心思活的。   嗳?要不要从现在开始帮忙寻生子妙方,或许知府夫人会用到。万一呢,万一能开怀,知府夫人心中想必会极其感谢她。   有人想到马上做,正巧台上唱的戏里有喜得麟儿,借戏,话里话外就提了。   像聊什么知趣的事一般,讲述哪个远方亲属拜了什么庙,一把年纪开了坏,或是举例有伤了身子的也怀上了。   柳夫人坐在最前排正中间,微皱下眉,没了认真听戏的心思,回头瞟眼聊的兴起的几位,又扫了眼钱佩英。   发现她这位宋弟妹压根没听见,人正扭头和周夫人聊着。   “你们俩人,在聊什么,早知晓不请戏班子,只我一人听得欢,”柳夫人咬了一口茶点笑道。   周同知的妻子一脸不好意思告知柳夫人,宋夫人在问香料花木玉器古董的女先生,问能否帮忙寻到。   恩,这事是钱佩英主动问的。   上元节那日过后,茯苓在家里表示她也要学识花木,难得有感兴趣的,不再吵着嚷着要去屯子里学用桦树皮做画,她寻思给整一个。   可惜,那位周夫人说没有,只这一个,还是从京城来的,是那个叫周盈盈的未来婆母给寻了送来的。   钱佩英心想:没有,咱也不能落脸色,再想别的办法呗。更不能转头就不说话了。借着话题,就和周夫人聊起周盈盈的亲事。   能感觉出来,周夫人和她说话,提起京城的种种,提起女儿与三品大员的孙儿定亲很引以为傲。   柳夫人先抿口茶才说道:“那些自称女先生的,不过是从宫里出来的罢了,那回头我修书一封送往京城。”   坐在附近的夫人们闻言,心思不一。   周夫人勉强让自己露出笑容。   ……   出了正月,钱佩英忙了起来。   她不再参与夫人聚会。   家里买卖涉及的银钱太多,宋福生让媳妇统管。   大帐目,宋富贵能知晓一些。   牛掌柜能跟着钱佩英一起拢账知晓一些。   但关于钱佩英不太善意的话,却越传越远。   那些夫人们,张三和李四好,俩人私下聚会谈论知府夫人几句,李四和王五好,私下谈几句,王五和赵六再讲究几句,一个传一个。   就到了秦主簿小舅子老丈人岳父大嫂家侄儿媳妇那里。   那位的夫君不是也在黄龙府衙牢房偷偷嘛,眼下总来秦主簿家走动,比去自己爹娘家还勤快。   秦主簿的妻子夜里就和夫君学了一番。   很奇怪,外面的风声,对宋知府的娘亲、女儿、妻子的口碑是不一样的。   对马老太,外面口碑是,女人难啊,尤其是寡妇娘没什么本事,只靠一双勤劳的双手就要拉扯儿子科举,那份眼界、心胸,一位乡下老太太,太值得让人钦佩了。   更何况,宋大人无子啊,这位老母亲并没有逼迫宋大人休妻,出门在外,从未抱怨过一句无后不孝。   倒是有听说过这位太恭人,曾无意间提起,儿能有今日,他岳父功不可没。   这要有多纯良的心肠才能说出如此大义的话。   这是位多好的婆母啊。   各府的当家夫人,真都恨不得在聊家常提起马老太时,暗示自己的婆母,你看看人家。   难怪能是被大长公主看重之人,能成为国公府那样门第之家的座上宾。   对宋茯苓的是,这位堂堂知府千金,真是被她糊涂娘毁了。   在许多人心中,这里的女子觅得良人的黄金期,就是及笄上下一二年。因为定下后,没有地方去买现成的,要准备许多陪嫁物什和家具,这一准备就是一年左右,正正好出嫁。   传着传着就走了样,可能每个人说闲话时,都带有自己的想象。   外传知府千金,要想找到门当户对很好的夫君,选择面很窄。   除非为了选择多一些,认下做填房。   要不然就只能找门第低上一些的。   不止宋茯苓,这里也包括宋家女宋苏木。   毕竟宋知府的侄女比宋茯苓年纪还长半年。   至于对钱佩英的看法,外面的人是最不友善的。   一句话总结就是,钱佩英不配做知府夫人,配不上宋福生。   知府夫人无子,谁会要一个无子的?   换位思考,换成家里的夫君是宋知府,真的会认命吗?   她们这些给夫君生了儿子的,都没断了向府里抬姨娘,更不用说那没生的。   不信宋知府没想法,不信知府夫人会好意思不愧疚。   知府夫人还没有好娘家,是低人一等的商户女出身就罢了,父母还没了,并且带着负担,钱米寿。   不信宋知府会将钱米寿真当亲儿看待。   别提以前,以前有可能是情不得已。   那时,宋知府不过是普通农民,眼下,一切可不一样了。   而知府夫人又不年轻,又没有很出众的才气和长相,就是最普通不过女人,真是一位要什么没什么的,比起八九品级的夫人都差得远。   更不用说,站在一表人才、前途无量的四品年轻宋知府身边。   “你先别说了。”   秦主簿坐起身,躺不下去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拧眉反问妻子:   “不是,为夫就纳闷了,你们女人家自个都瞧不起自个吗?   男人们要是都朝上走,蒸蒸日上,你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不出一些了不得的事,老了丑了,再父母故去。   我们男人还没有说什么,你们这些女人,就觉得已然配不上了我们了吗?”   “不是,夫君,我可没那么想,这是别人说的,我学了来。”   但知府夫人确实无子嘛。   秦主簿下了床,灌了几口茶水,“不行,我要告知大人。”   “夫君,你怎可如此行事?”这回秦夫人真是被吓到了,不停的干咽着吐沫,劝说着,这种闲话的事,怎么能传到知府大人耳中,你传完了,夫君,让我如何自处?   秦主簿拍下桌子:“我看是你们疯了!知府夫人是皇上御赐的四品恭人,连诰命夫人,你们都敢如此乱说一气,还这么不堪入耳。”   一盏茶过后,当秦主簿消气了才又嘀咕着,“夫人,不要急,我们仔细想想,你也是听来的不是?话头并不是因你而起。而为夫我,倒是坐在这个位置,应当一切要以大人为重,事无巨细。”   第二日清晨。   知府后宅。   钱佩英趴在炕上露着后背,正呲牙咧嘴。   宋福生坐在一边给媳妇的腰抹药油,边抹边说,“你要想那事儿,你就捅捅我呗。何必在被窝东拧一下西蹭一下的吸引我注意,瞧瞧,闪了腰吧。”   钱佩英趴在炕上白了一眼,谁想那事儿了?你倒是想得美。她是一个寸劲儿要起身上厕所,一下子就扭了腰。   宋福生好一顿给媳妇按摩,看来是抻了筋。   然后才下地洗手,准确去吃饭上班。   走之前嘱咐钱佩英:“我说,别忘了吃钙片,我让大姐将饭腾锅里,你躺一会儿再去吃饭。”   “知道了,快走吧。”   宋福生心情尚算不错的到了前衙。   进办公室,微挑下眉,其他文书呢。   秦主簿舔了舔唇,又咽了咽吐沫才道:“大人,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对您讲?”   一炷香后。   秦主簿早就学完那些话了,屋里静悄悄的。   他硬着头皮,看向背对着站在窗边的宋福生,恍惚觉得大人在咬牙。   “去将罗通判叫来。”   (本章完) 第八百零九章 震撼心灵(两章合一)   秦主簿一懵:“大人?”   “让你去,你就去。”   秦主簿只能再次看眼宋福生的背影,为难的转身去了。   这事儿,他们这边打听过了。   究其源头,至少他妻子是从罗通判的夫人那里,一传俩俩传仨得知的。   但是大人直接要找到罗通判的头上,在秦主簿看来,没必要做到如此程度。   正常的做法,大人不该是默默的给罗通判添堵穿小鞋吗?   毕竟女人家的一些闲言碎语,不至于摆到明面上,当面锣对面鼓。   ……   在秦主簿看来不至于的事情,在宋福生这里,此时此刻,很至于。   宋福生双手叉腰,望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心里正泛滥着从没有过的愧疚。   以前,在童谣镇、在奉天、在京城、在会宁,他都能挤出时间陪妻女溜达溜达。   甭管去哪里,都接一接,送一送,相陪领着出去玩玩。   可是,自从来了黄龙府,掌管几十万人的命运。   他又不是全能的,好些事要接手,要治理,要研讨,要协调,就忽略了妻女。   这就让一些自以为是的人钻了空子,恶意胡猜,向他最在意的两人头上扣屎盆子。   宋福生心底泛起愧疚的同时,愤怒更是在无限扩大。   他这个人,并不在意别人会怎么议论自己。   像是他拿出最大的诚意给这些官员吃定心丸,只要好好干,他就给升职平台,不会像陶府尹一般独自揽功占权。   转回头,就有人不知足。   说做事的是他们,做好了,上报时,宋知府虽说会带着他们的名头,但是不也会报他自己的名头吗?那不还是给宋知府添政绩?倒是做不好了,要由下面的官员背锅。   说他,心情很好的时候爱找人谈心,沟通竟然成了错。   恐怕大家会觉得他的初衷是想四处听奉承话。   想必还会在心里骂他,你什么样,自己没数?找我们谈啥,你想听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教别人做事?   几年前,我们这些人早就做了官,而你才当几日官员。我们不指望晋升,只求你别没事找事。   甚至,他宋福生连老百姓的看法都不在意。   像最初的蜂蜜村就很不欢迎他,办鱼肉百姓的万家有错吗?   像上元节,老娘尽心准备出能让百姓猜懂的灯谜,提前四日大活不接了,钱不挣了,家里的姑娘们蹲在烤炉房里十二个小时不间断的干,烤出一锅锅白送的点心。   那日,他看到老娘出现,一挥手间,能让那么多没尝过蛋糕的孩子吃到,心猛的一热。   转回头,阿爷出去溜达就赌气而归说,人咋就不知足,说那外头百姓抢没抢到点心的都不乐意。   在私议,认为知府大人一家太抠门,抢到的说,就给那么一小块。   没抢到的,闻风才赶到的,更是抱怨连篇。   这些人从来不想想,他们宋家可不可以不用如此费事,完全可以像下面各府之间,换个二三十两银钱的铜板向门口一撒。   就因为老娘好心。   说咱们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知晓当爹娘的,即使抢破头抢到几个铜板,也不会将抢得的铜板给娃娃们买蛋糕,要用来贴补家用。   而过节,无非是小孩子们才会盼年盼节。   所以才想费事费柴费力费钱的准备这些。   这样的例子,自从做官以来,太多太多。   无论是百姓还是下属对他误会的言论,他宋福生并不介意。   还劝自己,多去看那好的一面,多理解,屁股决定脑袋,他们没到那种程度就想不到。   但是这次,外面胡乱猜测他妻女,还想让他理解古代人思维受限难免说出之类的话,他做不到。   这不是思维受限。   这是恶。   那些人是纯古人,既然知晓女人家名声的重要,却还要如此胡说八道,这不是恶极是什么?   你们女儿才当填房。   你们媳妇才是最应该被休掉!   当当当,秦主簿先敲门后提示:“大人?”   身后站着罗通判。   宋福生从窗前转身,“进。”   ……   秦主簿一耳贴门,一手捂住耳朵,仔细偷听里面的谈话,心中不停地泛起,哎呦我天,话太重了。   他听到大人声音里带着冷峻,训斥说:   罗通判,本官知晓你未曾下场参与过科举,懵懵懂懂到了今日的位置。   听听,大人先羞臊罗通判不是靠科举证道的官员,后说懵懵懂懂,那不就是在说人家,不名副其实吗?   接着大人又说:唤你来,就为教你,静口,修身,齐家。   静口,小儿出生,要用三年学会说话。   罗通判,你可知成人,却要用一生,学会说人话和不说话?   秦主簿在门外,用袖子遮脸,里间的罗通判如何,他不知道,他就知道自己一个偷听的都听的脸通红。   “大人,您为何要如此羞辱下属?”屋里的罗通判从跪地听命,到噌的一下站起,火气上涌。   “为何,回去问问你那口出恶疾的妻!”   再敢扯老婆舌,本官不仅办你,也办她。   啪的一声,门外的秦主簿一抖,茶碗落在一脸震惊的罗通判脚边。   外面,周同知正拿着文书想要大人签字,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也被茶碗摔碎的声音唬了一跳,疑惑地不行。   想了想,还是先回去吧。   秦主簿只看到周同知官袍一角。   ……   罗通判为降脸上的热度和心中的郁躁,连续用冷帕子敷面几次,才坐稳椅子继续办公。   再心急,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官署。   拿起笔,发现手抖,罗通判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腕,在心中劝自己:   不必如此,真不必气火攻心。   他是相信夫人的。   他的夫人心正言明,有女子少有的侠骨直率和敢于担当。   这么多年,他只听过夫人为女子不公之事伸张正义的言论,宋知府不过是一家之言。   反正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最差的结果就是被宋知府打压,几年内,毫无建树罢了,没什么的。   说是这么说,哪个做官的不期待向上更进一步,更何况还被叫进去骂的如此不堪。   当天,罗通判正常下职,秦主簿私心里满佩服的,换他,指定做不到。   到了家,罗通判才边擦脸边问道,“夫人,是有对外人私议过知府夫人不好的话?”   “恩?夫君此话何意?”   罗夫人认为自己没有说不好的呀,她只是很瞧不上知府夫人被当成那个样子,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被知府夫人心里没成算耽误。   说了一盏茶之久,罗夫人还是一副她哪句说错了的模样。如若是她,她会如何如何。女儿会怎么安排,夫人会怎么做。   罗通判笑了,他妻子果然喜好为女子之事“伸张正义”,看来以前是他搞错了。   “你是不是忘了?你不是知府夫人。去跪祠堂。”   罗夫人腾的一下站起身,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七出,口多言,让你去跪,不可?!”   这一瞬,罗夫人在夫君身上,看到多年来不曾有过的一面。   男人高高在上,男人才是天,敢违背不从,或休或弃。   罗通判说完,怒视妻子,甩袖而去。   与此同时,宋福生也和钱佩英吵了起来。   宋福生当然要回家和媳妇说了,他媳妇单纯。   要不然还出去拿那些人好脾性走动,让人当傻子一样。   让不准和那些夫人玩,让躲不开见到了也不准给好脸,端出诰命夫人的样。   钱佩英望着宋福生连说带比划捂捂渣渣的样子,扶着腰说了句:“你小点声喊,至不至于,后院不要涉及前衙。”   这话给宋福生气完了,咬牙讽刺:“你可真是贤惠啊。”   钱佩英本想不搭理他,那人,越压火,越来劲儿。   可当宋福生要向她要钱时,她必须得站出来表态了。   没有。   知道他要钱要干什么吗?   喊来富贵,要花钱买一批漂亮的舞女,给下面那些官员一家送俩,口中直念叨,我让她们闲得慌扯老婆舌,上级赠与,恶心死她们。   钱佩英不干了,“是不是有毛病?就为恶心别人,你要花自己家那么多钱。有那些钱,给儿女置办房产不好吗?给你闺女买好吃的不香吗?”   又冲门口道:“富贵,你不用听他的,回去接着哄孩子吧,他被气糊涂了。”   富贵站在门口,看雪落下,听屋里吵架。   宋福生忽然端出一家之主的架势,沉声道:“我说话不好使了是不是。”   “和谁俩摆官腔呢,不好使!”   门口的富贵转身就走了,听到这就可以了,确实不好使。   马老太带着富贵媳妇还有大闺女银凤从烤炉厂回来,进院就发现老爷子他们都在院子里站着,一会儿叹气,一会儿说着啥。   “怎的了?”   “生娃子她娘啊,你快些去看看生娃子,正和他媳妇发火。”   马老太披肩没脱,就急步赶往三儿子住的屋子。   别误会,她并不是着急劝架。   她劝得着吗?   用她三儿以前顶撞过她的原话:“你外人,你就是我娘,你也要搞清我已成亲。你可以骂我做儿子的对你这个娘哪里不好,哪里差事,只是老娘你不能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掺和我小家事。日子是我自己过,好赖我自知”。   听听,那个不孝的东西,噎人一套一套的,她是外人。   这几年,她算是看透三儿,人家还是两口子亲。   她主要是稀奇,太难得吵架了,那得去听听,到底是啥事。   抱着稍稍有些看热闹的心态,马老太进了三儿屋。   简单听两句,就拉下了脸。   这其中有胖丫,这算是戳到老太太的肺管子上了。   “一帮缺德带冒烟呢,谁家说的瞎话,我找她婆母去,怎么管教儿媳的。   还传的有鼻子有眼,咋的,藏炕洞子里看见人家两口子是咋相处的?   这就是大妇的做派?   说我孙女做填房,我填她奶奶个腿。   我非得将她娘家还有她的闺女都带着骂。   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出一帮眼瞎心烂的东西,就这样,还琴棋书画?你就是会摆八卦也没用。   家有贤妻夫不做横事,一张破嘴,谁娶谁倒霉。”   至于要买舞女报复。   多少钱呐?   “艾玛,太贵了,三儿,你媳妇说的对,有那银钱,干点啥不好,咱想出气的方式有很多种嘛。”   钱佩英插言道,“你听听,娘也是不让,你不用和我瞪眼睛。再说对你影响真不好,向下级家里塞小妾,她爹,你这是要干啥呀,何必恶心别人也把自己恶心到。”   钱佩英顶瞧不上古代官场互送女人。   说实在的,这种扯闲话的事,你又不能给人家抓起来都关到大狱里。   那可热闹了。   宋福生也不用做官了,就得传到京城,继连根拔起万家扯出三品大员下台后,又在黄龙将各府夫人抓了。到时就会满朝文武震惊。   更不能找上对方家门,扯住头发扇脸掐架,那成了啥。   但是在这一点上,马老太持不同意见。   咋不能找上家门掐架?   做官的家就不是家啦?   无非就是房子大一点,吃的好一点,说话比普通老百姓爱拽文多识字一点。   可关上门,无论是大宅子还是泥腿子家,大道理是通用的。   不,在马老太眼里,连和小老百姓做派都是一样的。   小老百姓撇个嘴,俺家哪个哪个亲属在官衙有门路,给你办这事抬抬手,为的是让乡里乡亲高看一眼。   到了大户人家,你就是甭管怎么斯文的拽那些套词,无非也是那个意思,家中哪个亲属,自己娘家在京城,暗示家里有背景,和皇上有关系。   臭显摆啥呀,谁家和皇上没关系。   我们老宋家,还和国公府大长公主,有极其深厚、妙不可言、不可言说的关系呢。   所以说,那你既然连扒瞎扯闲话都和老百姓是一样的嘴脸,就别怪她老太太找上门骂人。   谁规定的,做官家就不能被骂上门?   或许是马老太说那些话太解气,宋福生一个大老爷们不能如此破口大骂,但听着心里爽快。   或许是马老太给头上扣貂帽,这就要择日不如撞日找上门骂街,宋福生的火气降下来不少。   莫名其妙被治愈了。   恩,不塞小妾了。   可是他肝火不再那么旺盛了。   米寿却站在门口:她们说我是姑母的拖油瓶。   茯苓站在门口:她们诋毁我娘,看来这是要跃跃欲试给我换个妈呀?还敢说我是大龄未婚只能嫁二手男的女青年。   这对我的伤害也太大了吧? 第八百一十章 迟到的两章合一   谁也拦不住马老太要找人家门上去。   就这种时候,宋福生出来劝解都不好使,更何况他也没打算劝。   只任由老爷子在院落中提醒道:   “你们几个不准站在门口骂街,你当那是在村里呢。老百姓不知晓咋回事,一听是知府家的热闹的事更兴奋了,更会传的有鼻子有眼。”   马老太说她知道,还不让葛二妞和王婆子她们跟着去。   王婆子却挎着她胳膊,非要跟着走。   老太太离开后。   老爷子让将热饭腾在锅里,等生娃子娘回来一起吃。   先少量的端出一些,给福生那屋送过去,上衙一天了,挺累的,那饭捂的早就没了香味,或是谁饿谁先吃。   父母心情不好,米寿和茯苓进了屋。   米寿陪宋福生吃饭:“姑父,别生气,在意别人嘴里怎么说做什么,又不会少块肉。”   宋福生筷子一顿,“说你是累赘,你也不生气?”   米寿给姑父夹菜:“没见过哪家累赘,打小就像猴似的蹿您身上,背啊抱啊的。我和您一样,只是生气她们说我姑母,说姐姐,她们毕竟是女子。”   男子就无所谓了。   英雄不问出处。   胯下受辱最后封王封将的比比皆是。   米寿微挑一下眉:   所以说,他到底是姑母的累赘还是姑母姑父一家的荣耀,且往后看。   男子的脸面要靠自己挣。   而不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们又不上皇上,会金口玉言。   他五岁那年就知晓这个道理。   看看姑父这些年做的事。   姑父从不回避那阵逃过荒最难堪的日子。   为让家人日子过的更好,更是当街叫卖过。   要按照读书人之间默认的常理,那许多事很受人诟病,但姑父在意过吗?不照样是天子门生?   更何况,五岁那年,他还认识一位叫陆畔的小将军哥哥。   如果说,姑父是他的榜样,那么哥哥对他的影响很大。   那时的小将军哥哥,应是还没有私心(比方说对他姐的私心)。   没私心就很刚啊。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第一次见面骨子里就似透着一句话:你们算哪根葱?任何人影响不到他。   宋福生停下筷,望着米寿,终于明白那些大孩子,为何愿意和他家米寿一起玩了。本来还以为是给自己面子呢。   八周岁,九虚岁,就能有这种心性。   “最近功课如何啊?”   “中等,颜夫子比会宁先生讲的深刻得多,我死记硬背没问题,但理解能力还是不如稍大的同窗。”   宋福生惊讶。   “你不是在会宁就是中等,到颜夫子那里还是中等?”   这么厉害吗?   念的那可是下届进场的科举班。   他以为来了府城会倒数。   更何况这孩子最厉害的,不是眼下就能到中等程度,是听话听音,你听听这小孩儿,他很能找到自身不足。   那四书五经,儒家道理密密麻麻,没有那份阅历,岁数太小,可不就会吃了参悟不透彻的亏。   宋福生既欣慰又苦恼:   “你抻着点儿学,我并没有打算让你十岁就下场。万一你一路通关,这么小,哪个官衙也不乐意要你。”   米寿本来也没想下届科考就下场。   他打算再多憋几年,趁着自己占年龄的优势,争取、最好,能一旦进场时,就圆上姑父和小将军哥哥三元及第的梦。   “姑父,我知,这个不是着急的。我着急的是我吃什么能长高?”   这点真的很困扰米寿。   饭厅里,传出宋福生的笑声,你少使心眼子就行,身高被心眼子缀住了,你看那金宝就蹭蹭长、   卧室里,钱佩英也憋不住笑了。   因为她家茯苓说,娘,你生气啦?反正你要是想和我爹离婚呢,我选择跟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离婚。   钱佩英笑骂,“真离婚我也不要你,我要房子,你赔钱。”   “别啊娘,那你可鼠目寸光了,我不赔钱。我给你招来一个比我爹比她们夫君都厉害的女婿,到时我带着你吃香喝辣,眼气死他们。”   “你就吹吧,在现代你都找不着。在这里,一天天见不到男的,连个送快递的都没有,去哪里找。”   宋茯苓:“……”   后来,钱佩英和女儿说出心里话。   说她确实听老宋讲完很生气,没招她们惹她们的,凭啥呀对不对?像出门踩到屎一样恶心人。   但还没到咬牙切齿的程度。   毕竟这真不算个啥。   在现代,没经历也见识听过太多,有的那闺蜜哪是和另一个闺蜜说你坏话呀,那都恨不得看你过的幸福直接出手撬的。   遇到那样的,是不是更会憋气死?   这也是她曾经在茯苓和小姐妹们玩的很好什么话都说时,心情很复杂的原因。   既想开口制止,女儿,结婚后,再亲的闺蜜都会走得远。也许你们之间不是有什么原因,而是各自成家上班带孩子,把这些忙碌的时间全部去掉,会发现相聚的时候很少,慢慢就会越走越远。   所以不要将什么心里话都与小姐妹讲,慢慢地,你们关系淡了,由于关系不再那么好了,你曾经说过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可能成了她笑话你的资本,只有老妈才是最能守口如瓶的。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能因为这些担心,就不让女儿在最真的年华里实心实意交朋友,不要挡着,还是顺其自然才是茯苓自己的人生。   转回头说她自己这件事。   在现代,那么多用心交往的朋友到后来有很多都出了问题,就更不用说她在古代这里,未曾拿谁掏心窝子当朋友。   未曾就不在意。   这里有人在和稀泥就不用说了,想得到什么,她不用细想就能猜到。   其实,她看那些古代女人一直以来也有优越感。   挺可怜的。   要亲眼日日看着丈夫夜里去谁房里,和人调笑着,夜里对谁使劲大还是使劲小,换了多少次水,给人搞大肚子,生出来还要向她们叫母亲。   王八好当它气难咽啊。   一帮王八,常年累月的,见到她这个异类主母,嫉妒到扭曲,戾气大了些,算了。   只是,有一点,她们说对一半。   钱佩英摸了摸宋茯苓的长发,她糊涂在女儿亲事还没上心,真不能再听老宋的了。   古代这里,想自由恋爱难如登天,那她就捅咕老宋,非得给女儿寻一个要家世有家世,要人品有人品的小伙子。   找不着,就说明老宋官当的还不够大。   至于那些人说错的一半是,她不会对付着让女儿嫁出去,并不在意女婿将来会借到老宋的光,只要他娶茯苓的心不是冲借光就行。什么二手男,去死,就不信邪了,就遇不到合适的啦?   “娘,你瞪眼看我做什么。”茯苓被看的有点毛楞。   与此同时。   马老太这面正在罗通判老娘的院落里,与罗老太太道:   “以前,我不过是个乡下妇人。   我以为,大户人家顿顿会吃细面大饼卷肉。   那时候大饼卷肉在我心里是最好的饭食。   我以为,大户人家的主母会识文认字,你看给百姓撒银钱,丫鬟环绕,多有派头,以为会比咱泥腿子强出一天一地之差。   今日,你儿媳扯闲话,真让我开了眼。   彻头彻尾的让我意识到,一天天的,别瞎以为,你看都错了吧。”   罗老太太都睡下了,年纪大,听外院传话,太恭人来了,又现起来的。   太纳闷了,私一打听,只隐隐约约听到一点消息,说长子在罚长媳跪祠堂。   没办法,大儿子院落她是不知晓的,她和马老太是差不多的情况,不管家。   “您来是?”   马老太一摆手,先听她讲完,讲完就知道大晚上来干啥的:   “所以说,我算是品出来了。   人啊,就爱自以为是,胡乱认为别人。   你儿媳在外说,我家米寿不是亲生的,我儿和我会嫌他,净他娘的扯淡。   你儿媳看没看见,我还送养许多不姓宋的男娃子读书。他们都给我一个头磕下,过年,子子孙孙从屋里排到外面,叫我奶奶。   她以为,我的心胸就这点,事实上,她连老太太我的脚丫子都不如。   她以为我在外面提起三儿子的岳父是立人设,人设懂不懂?就是玩花嘴的意思。   就没长脑子,我至于嘛我。   我三儿他岳父都没了,我是皇上钦封四品太恭人,我要是心中不感恩用得着再提起那故去的人?能听见是怎的。   念恩情不是假的,越到今日什么都有,越念着那份好。   俺米寿是亲孙,比你们那些孙子都强,我看谁再敢胡说八道!”   罗老太太脸通红通红的,被骂的心直扑腾,从没见过这样直白的:“是是是,您消消气。”   马老太一甩手:   “我消什么气。   你儿媳还在外讲究我三儿媳无子,为人糊涂,不配做知府夫人。   谁配啊?她一个给你儿子做媳妇的人说这样的话不糊涂?她配啊。   说那话,也不要个脸啦。   我三儿媳,掌管五万个家庭的开销,月月给这些户人家结账,一日不敢耽误。我都不是瞧不起你儿媳妇,她算得明白吗?   啥啥不是,扯闲话一个顶仨,我要是你,早休掉她。   露出那副没见识的样子,败家的东西。”   马老太说到这里,站起身,就指着罗老太太的方向眯眼道:   “还敢私议我孙女出嫁,论爹,我儿堂堂四品,你儿是我儿下属,她是哪来的底气说我孙女不如人的。   你给我叫来她,让她当我面说。   这人呐,说话都不用负责任的是不是?   我孙女要是嫁的好,她敢不敢给我跪下扇大嘴巴,我撕烂她!”   马老太在一众罗家丫鬟仆人摒心静气低头行礼中,穿着狐狸毛大衣离开,罗老太太含上了参片。   葛二妞出了罗家门有些担心,“能不能给她气死过去?再说咱家福生仗势欺人,这些心眼子弯弯绕绕的,能干出反咬一口的事。”   王婆子说,“这种程度就能气死?马姐可是一直客气地与她说话。再者说,她要是装死,敢说是咱们气的,咱家八个呢,再让老爷子也躺下,就说让他罗家气倒一片。”   倒是马老太毫不在意。   怎么的,你们往我们家头上泼粪,就因为害怕你死过去,我们就得咽下这口屎?这不就是欺负老实人吗?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今儿太晚,就先去一家。等明儿的,我还要将那些老太太都叫上攒个局。你们以为只罗家就能掀起风浪,都没个好饼。反正都叫上骂一骂是没错的,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一家。”   马老太从罗家出来后,大晚上饿着肚皮并没有直接回家。   葛二妞和王婆子愣愣地看着马厮里的马匹,“这是要干啥。”   给孙女买车,订一台黄龙千金小姐中最好的车。   咱家不差啥,不能再低调了,以免被门缝里看人。   而罗府那面已然乱套。   罗老太太悠悠转醒后,从没有过如此恨儿媳,已经不是一把年纪被骂丢了大脸的事,是她的儿子会被这位蠢妇影响前程。   “跪下。”   连个地垫都没有,罗夫人跪在冰凉的地上。   罗茉瑜哭着扑过去,“祖母,这到底是怎么了嘛。”   “还有你,你也给我跪!”   罗通判赶到母亲院落。   这一刻听到妻女的哭声心情很复杂,明知是妻子多言惹出的闲事,很怨妻子。又闭了下眼,觉得宋知府的娘亲有些欺人太甚。   他已经罚了也做好被宋知府折腾的心理准备,居然又敢骂到她母亲的院子。   ……   这不嘛,宋阿爷就说,“这也就是骂咱家吧,欺负不了咱们这种翅膀硬的,换一个,就会被吐沫星子害死。”   当晚,宋福生搂着钱佩英睡的很香,他俩一点没受影响,儿女好着呢。老娘骂的解气着呢。   可九族各家媳妇慌了。   按那种说法,啥意思,“富贵啊,将来你越来越有本事,我人老珠黄还配不上你了呗。你就该换个媳妇是不是。”   富贵大半夜坐起身,被折磨的向媳妇发誓:“只要你给我生个闺女,我指定比福生做男人还窝囊,咱家都是你说得算。”   王忠玉媳妇:“他爹,我是不是不好看啦?”   忠玉寻思,我明天就要出发了,你让我睡个好觉好不好,再说,你也没好看过啊。   很多妇女此时此刻都羡慕宋银凤,因为田喜发指定是不敢换媳妇的,银凤是福生的大姐,敢换媳妇,给大姐夫换掉。   后遗症最大的是朱氏。   大半夜收拾箱子,发现没两件衣裳。   过年那阵,家里女人一起逛街,就她,看啥都觉得贵,啥也没买。三弟妹看不下去眼,给她买的银镯子。   宋福喜听到抽泣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就困迷糊了,“你干啥呢,大半夜的。”   朱氏哭啼啼道:“你说我这一辈子对你实心实意的,连衣裳都没有几件。你可不能没有良心呐。”   宋福喜寻思这是要得癔症吧,“谁不让你买啦。” 第八百一十一章 一起走过的日子(为囡囡竹打赏+)   每天早晨,府衙后院饭厅,宋九族人凑的最齐,吃的最好。   晚上饭本该最丰盛。   可没办法,每人早回晚回不定,就挪到早上必须凑一堆吃饭。   啥是家,一起说说笑笑吃饭才是家。   而且老爷子那里有笔帐。   是老爷子硬性规定的。   各小家眼下都有自己的营生和来钱道了,谁不了解谁呀,都挣的不少。   每月就从各家挣的钱里扣除一部分,当伙食费,当油盐酱醋米面费。   不准都吃他福生的。   他福生如若去掉买卖分成,别看当官,朝廷就给发那俩俸禄钱,花销人情走礼还大,属于继大郎、虎子、水田之后,在家里第四挣钱少的。   因为那买卖分成钱,他生娃子还说的不算,是媳妇当家,等同于不算是生娃子赚的。   所以就不顾福生的面子硬收了伙食费。   凑到一起。   咱大伙共同吃包子粥,咱吃炸糕鸡蛋豆腐脑,咱用从大洞庭村出土的滑石制成烙锅汤锅,吃煎饼果子,吃大米饭泡菜汤。   换着花样的吃。   虽不像那些真正的高门、那些知府家里顿顿十多个菜,但全家人也算是将以前没吃过的尝到了,顿顿吃的香甜,过的是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日子。   扯远了,说回此时。   此时,以往都是大伙等睡懒觉的宋福生和宋茯苓父女俩来饭厅再开饭,却不想,今日宋福生在等待大家。   富贵嘴里咬着头绳,甩了一下头发,骂骂咧咧进门。   那娘们昨半夜说话成气人。   他让给生个小闺女,那娘们可倒好,反问他:辣椒地里能种出小花吗?还说真生出闺女要是长的像他,那得多寒碜。   谁寒碜?   我还没嫌弃你这娘们牙碜呢。   气的他给媳妇推一边,不办那事儿了,没意思。   忠玉手里攥着牙盐棒,打着哈欠进门,脸色很不好看。   他想现在就休掉蒜苗子他娘,不想等变到更老更丑时再休。   就后头,好看孬看,咋回答都不对了。   他旁边屋住的是自个亲娘,闹起来,老娘睡不好觉会心难受,多一句少一句,家里甭管大事小情,一般情况下,他不吱声,以免亲娘跟着上火生气。   这要是住老丈母娘,你看的,他非得闹起来。   不让老爷子们睡消停觉的娘们,最无德不贤。   最后来的是宋福喜,差些被饭厅门槛拌倒,被气的只顾回头边走边骂媳妇。   昨夜,金宝他娘七年谷八年糠的絮叨,从老家说到年前。   说累死累活和他过日子,一门心思对他,对娘家都小气的很。   说年前,所有媳妇花钱买金花银花往头上戴,她就不买。   知晓憨着脸能占到三弟妹的便宜,三弟妹手松,为人大方,一定会看不下去眼。   搞的嫂子弟妹们直对她撇嘴,别以为她不知晓被她们背后讲究。   可是,宁可被取笑也要占便宜,图啥,为啥?不就是一直以来只舍得对男人和金宝嘛。   给宋福喜气的,他都不知道媳妇又占三弟妹便宜。   家里钱他不咋管,只以为跟着去能不买吗?那娘们回来还又是秧歌又是戏的,哼哼小曲美滋滋盘腿坐炕上,说不能烧火了,往后让二丫烧他们屋炕,手上戴着那么粗的银镯子,火光一照镯子该烫手了,结果昨夜才知道真相。   你一个当二嫂的,要点脸好不好。   朱氏哭:不是,他爹,要和你翻小肠的不是这个,是我委屈。   宋福喜:谁用你委屈啦?我包这么多活,不够你花吗?竟给偷偷摸摸丢人。   而让宋福喜最佩服朱氏的是,从老家到年前,中间历经这么多年,好些事他都不记得了。   金宝他娘平日里脑子不咋好使,昨日发现,记乱七八糟的倒是一个顶仨,连老娘当年分干粮偏心眼用筷子抽人都能拿出来讲。   真的,女子就是不能考科举,要不然就凭他媳妇这记忆力,他认为,就应该去考秀才,他三弟都得靠边站。   后来哭的咿咿呀呀,让捶一拳才消停,要不就得说一宿。   以为揍服了,早上起来吓一跳,坐在炕头盯着他脸掉泪,就像是在对他遗体告别。   马老太疑惑:“咋的啦?”   “娘,我今儿不用金宝娘随我去厂子了,一会儿你去点心店给她带走,路过药堂让郎中看看,我看她要疯。”   朱氏肿眼泡满脸通红,脸色讪讪的:“娘,你别听他胡说,就拌了几句嘴。”   可不止这几位,宋阿爷坐在最前方细品。   这些个儿媳妇,今早都透着股不正常。   磋磨自家男人的。   看来这是想要爷们一句准话。   溜须婆婆的。   看来这是想要在出变故时,盼着公婆能给做主。   给胖丫她娘扒鸡蛋皮的。   看来这是担心,家里的小子都是福生的兄弟,担心家里说话最有分量的福生,会在节骨眼偏向自家兄弟,不会向着弟妹嫂子。只能曲线救国和福生媳妇处好关系。到紧要关头,福生媳妇能给吹枕头风帮她们做主。   老爷子心里透亮:“没吃饭前,我讲两句,好久不讲了。”   金宝他们立马就要鼓掌,这是家里规矩。   老爷子摆摆两手压一压,不是什么激动人心的话,无需如此。   “咱家就是泥腿子家,到啥程度也别飘,别忘本。   买卖越做越大,接触乱七八糟的人越来越多。   出去应酬,这个忽悠几句厉害,那个忽悠本事,二两猫尿下肚,青楼妓女的往上整,甭管喝多少,都给我记着:   你们以前当爹,给娃连稀饭都供不起,是你们媳妇在精打细算数米粒,省出点布头就给你们穿上。   你们满身打补丁的日子,是你们的婆娘陪你们走过的。”   宋福喜攥着筷子一顿。   王忠玉低头舔舔唇,拍拍裤脚子。   宋富贵梗着脖子:我没忘本,提点的不是我,我生气我媳妇不给我生闺女。   其实汉子们都明白,走南闯北这点帐算不明白可完了。   虽说大姑娘水灵灵都爱瞅,但是扯那一套干啥,即使老娘和媳妇双双认下纳小妾,那就面临着搬出去吧。   杵那么一个异类,你让这些亲属的媳妇叫小妾啥,把别人带坏了呢,就算厚脸皮不搬出去也是被孤立的下场。   那么搬出去,咱说句最实在的,没有福生那个树干和大背景,他们做啥能成啊。   再者说,哪有空,一天行程排的满满的。   宋阿爷看向福生:“你补充几句?”   宋福生笑:“我就不了吧,我也属于是您老训话中的一份子,阿爷,我会以身作则,起个带头作用,您老放心。”   家里的汉子们,连大哥宋福财和大姐夫田喜发都纷纷在心里:你差不多点好不好,咋那么?哎呦我天,一退再退。   咱家男人满黄龙排位,在家里最没地位。   这一刻,媳妇们终于知道,什么叫作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就老爷子,她们各家都愿意掏钱给养老。 第八百一十二章 白龙马,蹄朝西(两章合一)   这天清晨,曾儿媳妇们是感谢阿爷。   家里的孩子们是感谢马奶奶。   因为马奶奶说:“念书的,下学堂都给我早些回,不准再去南大院寻你们三婶。我给你们找了位骑射师傅,学好喽,再骑马上学。”   二郎、金宝、米寿、蒜苗子、蔫吧们,十几位小小男子汉猛的抬头。   宋茯苓也惊讶的半张着嘴。   知道奶奶刚才那番话意味着什么吗?   这么说吧,相当于现代的:“给你们雇了位私人教练,都回来考驾照。考完驾照,再一人开台车上学。”   这回就知道马匹在古代代表着什么了吧。   宋金宝声音恍惚地问:“奶,是你要给我们哥几个买马吗?我就算学好了,也指望不上我爹娘给我花钱置办的。”   “那是自然,谁提出的,谁掏银钱嘛,”马老太边说,边头也没抬的夹一口芥菜丝放嘴里。   金宝腾的一下站起身,兴奋地离开座位,开始转圈圈:“啊,啊啊啊啊啊!”   蒜苗子他们也跟着激动站起身,“我们几个也有?”   “有,包啦。”   王婆子她们急忙道:“不用,老姐,你听我讲,还照昨晚说的那么办,扣俺们干活的钱,俺们给孙子掏了。要不挣钱干么使呀,都没地儿花。”   可是,这些老太太的音量已然压不过孩子们。   这些小子们一时间又叫又嚷嚷,哪有心思吃饭。   后头干脆噗通噗通跪地,一帮半大小子堆在马老太的脚边,金宝高兴的脸通红道:“奶,让孙儿给您磕个头,我不磕我难受。”   二郎也说:“二孙给您磕个头。”   搞的米寿很尴尬,被哥哥们挤的,二蔫吧都抢到他前面去了,穿着大班书生服,弱弱地跪在后面,“孙儿给您磕头。”   饭厅瞬间乱套了。   马老太就笑,也不说让孩子们起,她照常喝粥。   心想:三儿说要买舞女,买那干啥。   有那钱,给咱自家置办起来。   咱家以前太会过日子,活的特别低调。   有点钱,就寻思存粮、买骡子、买房子。   三儿都要让忠玉他们这趟去买船只了,可是谁能知晓啊?   让人一顿小看实力。   门缝里瞧人,一提起就是泥腿子家,没规矩,指望老三做官发财,连丫鬟都没有啥的。   那时候咱想着,管别人怎么去说呢,咱家就是这样的风格。   后头,她发现不行,咱要先展示实力,有实力不去那样做才会被外人说一声叫风格。   没实力时,说啥都是狗屁,人家寻思你没有,你可不就找借口向脸上擦胭粉。   所以说,以后不低调啦,又没偷没抢。   让他们知晓知晓,知府家并不困难,知府家比谁家过的都好。   知府家一些奇怪的表现,确实是他们的习惯,而不是摆不起阔。   就在这时,外院烧鸡他爹通报:“老夫人,马厩的老板和掌柜的来啦,说是给您送马。”   马老太从腋下抽出帕子抹了一下嘴放在桌上,这才站起身,“那个谁,三儿媳,胖丫二丫,还有吃完的,都随我走,去瞧瞧。”   这种时候,连宋福生没吃饱也不吃了,笑呵呵扶着宋阿爷跟在老娘后面。   他猜,老娘已然给闺女买了车,本来他还想要给买呢。   后门这里。   马厩的老板和掌柜的看到知府大人露面,齐刷刷地跪下行礼。   但知府大人却没看他们。   一排,十多匹的成人马。   宋福生猜到老太太出手给闺女买车,却没猜到买这么多,家里小子不是要先学骑乘再购置吗?怎么现在就给买了回,再说买这么高的成人马危险。   马老太站在一排马前回头,“三儿媳,你来。”   “娘。”   “这两匹马,最贵的,回头做了车厢拉你,娘送你的,啊?”   钱佩英半张着嘴。   “胖丫二丫。”   宋茯苓和宋苏木上前。   “这两匹白色的,只给你俩用,两个小姑娘正好配这白色。”   宋茯苓望着那通体白白净净柔顺的马,奶只买这两匹估计就会花出去小二百两银。   马老太又挥了一下戴金戒指的手,指着其他的枣红色马匹:   “剩下的,再制四台车,供给家里的媳妇们出门坐,老大媳妇,你们几个该用就用,听见没?完了可能会剩下两匹,那两匹,谁出去办事骑着。”   宋金宝急了,搞了半天没他们事儿:“奶,那您之前说的,我们的呢?”   “别急,他那好的都被奶给包了啦,等回头再给你们送小马驹。”   马市掌柜的陪着笑脸,作证点头:“是,昨日连夜已传下去话,去给诸位少爷们寻最好的小马驹。”   家里的汉子们,宋阿爷、宋福生、宋富贵他们都惊呆了。   他们以为自己是做大事的就很敢花钱,没想到,马老太扣扣搜搜大半辈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比谁都大方。   毕竟车这个东西,可有可无,家里有两台就得了呗,不是必须品。   ……   这天,消息灵通的管事,都知晓知府大人她老娘买空马厩的事。   纷纷向内院传话,人家送儿媳妇车,送孙女车。   知府大人家的大开库房,好木材源源不断向外运送。   听说要找找专业师傅定制车厢,图纸是知府大人出的,为减震,车厢底板和车轴之间做伏兔。   听说连车轮都定制包着皮子,用熊皮狼皮。   当天,马老太宴请一帮老夫人们来到家里。   只看,她带领这些人参观了长公主送她的家具。   她站在皇上钦赐的御匾旁,微挑了下眉,看着那些人给御匾行礼。   她坐在最前方的太师椅上,示意大家喝茶,与那些老夫人讲宋九族人与旁家的不同。   讲她以为,她这个没什么本事,略显粗俗的娘会被人讲究。   讲她以为,宋九族有如此多在外人眼中没本事的亲属借光与她三儿一起生活,会被人说三道四。   已做好这些心理准备。   这是难免的。   这是从一个泥腿子家到官员家庭阵痛的过程,不回避确实没有底蕴,却皇恩浩荡异军突起会惹人眼红,她能接受。   却没想到,她以为的,能心平气和接受的事,都没有发生,发生的是,什么心黑说什么。   下面陪坐在两旁的老夫人们,也不知晓该说什么了。   其实来的时候就知是鸿门宴。   昨日马老太硬闯罗家,罗老夫人病倒,罗府请了医官,她们一早就听说。   这些老夫人们回府后,开始给儿媳妇们上枷锁、立规矩。   所有当娘的都怕一件事,绝对不能因为儿媳影响到亲儿前程,这是绝对不能容的。   两日后。   钱佩英正在南大门租下的厂房办公室里上班,外院传话柳夫人驾到。   柳夫人可不止是自己来的,她头戴黑貂帽,身围黑色斗篷披肩,身后跟着除罗府外各府夫人。   “瞧我,没有打声招呼就来,有打扰到你吧?”   钱佩英看到那些夫人对她行礼,示意大家进办公室。   带头在前面走着,和柳夫人拉着手说,“哪有的事儿,一直就说想邀请您来,一直也是担心您府中事多。”   但当大家坐在这阔气的大办公室的里间,透过珠帘看着那大办公椅、大办事桌,一点也不比男人家差,桌上放着大小不一各种戳,墙上挂的竟然是舆图,千里马各分店各分支点分布的舆图,发现钱佩英是真忙。   或许她们不打声招呼就来,是真的有打扰到。   钱佩英也很抱歉,没说几句话就要去忙。   因为继忠玉出发后,富贵又要出发了。   这趟出去不止是要给老宋进士朋友们各县送货,而且到秦皇岛要买船只,千里马不止要陆运还要走水运。   富贵进来要钱来了,柳夫人在,他也要进来要啊,没钱他怎么走。   里间的夫人们听到钱佩英一边询问银钱数目一边卡那些大小戳。   每一句问话,每一次哐哐的卡戳声音,都让她们在低头喝茶间眼神微闪一下。   因为她们是今日听钱佩英问话才知晓许多陌生的词汇,原来京城九门要有通过税,其他城池有过坝税,脚抽税,造船有商船税,另外朝廷以六千两为额,超过六千两还要收加征税。   麻烦的不是怎么收,是落到细处,加征税怎么收,按多少比例,什值征饷。   刘守备的夫人放下茶杯,顺手拿起立在沙发边小书柜里的书籍。   这里,家具摆放样式之类的,夫人们只觉处处和她们家不同,处处透着奇怪。   你看,这么小的书柜放在椅子边,居然不是准备单独的书房。   刘夫人看了眼书皮《起条纳税例》,里面有折页,可见这本书常看。   又拿起一本,《户部议定则例》   像这样的书籍很多,也能看出常常翻阅。   而这些是她们内宅妇人从不会涉猎的。   隔着珠帘,富贵在离开前与柳夫人她们行君子礼,打声招呼拿着钱佩英批的单子离开,牛掌柜带着两位账房先生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敲门进来。   钱佩英这一忙,又是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搞的她再露面很不好意思,尤其这里还有柳夫人,正好到了晌午,请大家吃饭,以示抱歉。   要说钱佩英被人讲究那事,她本人在这些夫人们面前,并未像马老太一样提起,就像没有那事一般。   提啥呀,婆母都给她做主了。   老宋,一个大男人,都“小肚鸡肠”给下属叫进去一顿训。   呵呵,不需要她自己出手。   这不嘛,钱佩英在广聚轩里,宴请夫君手下这些官太太,坐在主位上,回答各府夫人最多的话题就是,她每日都在忙些什么。   钱佩英笑呵呵比着戴宝石戒指的手说:   “我也想时常聚会啊,真的,特别羡慕你们。   可我月初做凭证,出报表,纳税申报,整理财务资料给夫君过目,便于你们宋知府在官衙备案,将来朝廷查账有个凭证。   月中,做检查报表,资产正负债,损益,核对余项。   到了月尾又开始做工资单,发放工钱,预测准备下月资金,往返钱庄。”   柳夫人今日就想让那些夫人们看看,她的好友佩英有多能干。   就这些,放在男子那里,都吃力。   所以,听完这些,配合着问道:“佩英眼下要掌管多少人的工钱?”   钱佩英想了下,“论户算的话,会宁那面人多,五万多户了。”   列席的夫人们纷纷停下筷,今日聚餐,没有丫鬟们伺候,也没有带女儿出门,都是这个年龄段的。   闻言震惊。   “这么多?”   而柳夫人说的是,“你做的是一件大事,关乎这么多百姓。”   钱佩英一时也感慨道:   “我们都知晓,老百姓是不敢与官究的。   我猜,如若有一日一级级发下去,发错了工钱,那些干活的百姓,心里明知也不会吭声。   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只要一想到,那些百姓没日没夜的做事,工钱没发下来,就盼着,就已然想好每一个铜板给家里添置什么。   而一旦发错了银两,他们不敢声张,只能认下哑巴亏,那得多失望啊,我就不敢松懈,不想发错哪怕一文钱。   我的能力,能帮到夫君的就这些。   只希望官衙牵头让更多黄龙老百姓有活干的大善事,不要因为一些账目的困扰而受人诟病。”   在座的夫人们听的情不自禁的点头。   倒是柳夫人笑着说,“佩英你给寻个时机,我们这些人也可以为百姓共同做一些什么嘛。”   钱佩英说好啊,她也如此想过。   夫人们纷纷表示,对对对,知府夫人,您和柳夫人是咱们黄龙女子的带头人,您一定要帮忙牵个头,大家都尽绵薄之力。   这天晌午饭,夫人们聚餐的气氛,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好。   本以为知府夫人会多多少少对她们有些不满,却从始至终没有,这很出乎意料,更加投桃报李。   罗夫人后来听说时,都后悔没跟着去了。   她看到了知府夫人能掀篇的希望。   当日,不止钱佩英招待了这些突如其来的客人,官衙里的宋福生也在办公室接待了一位稀客。   颜夫子来了。   宋福生客气一番后,试探问,家中小儿们惹祸了?   颜夫子捋着胡须笑谈,是有一事相求,想见令爱。   宋福生疑惑:恩?和茯苓有关。   听到后来才知,米寿那臭小子暴露了九九口诀。   要知道古代这里学小九九。   而他家米寿是茯苓教的那一套大九九,填补了古代这里的加减和除法,以及双位乘法等各种算学口诀。   颜夫人求贤若渴,找到官衙要见他女儿,听那意思还要出书。   宋茯苓拧眉看她爹:“我不出书,那又不是我编的。” 第八百一十三章 寻找另一片天地(两章合一)   郭老太太坐在炕头,脚边放着小秤砣,正在算自己攒下的劳保钱。   东一堆,西一堆,一两一两的小碎银,共九堆。   只听这位一笑少半口牙的老太太,在念念叨叨嘀咕着:   “九九八十一,是八十一两银钱没错。   艾玛,攒这么多啦?我算是行了,这钱,儿女都不道。   嘿嘿,拿出一两银,明日给家里娃买糖葫芦吃,我也得高低吃两根。”   一听一两挺吓人,不吓人,是真实情况摆在那里。   宋家人就是这样,人多,买啥都得一筐筐买,买一斤果子给不了几个人。   郭婆子将这些银钱划拉划拉装进包袱里,给包袱塞进炕柜最里面,别让儿媳妇收拾屋看见,这不是明面的钱。   收拾完,一边拎着秤向外走,一边嘴里哼哼着:“糖葫芦,酸甜,咬一口,老奶奶小孙子都喜欢么依儿呀呦。”   隔不远,旁边屋。   宋福生正劝解女儿:   “已经说不清是谁编的,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一代又一代人去完善。   颜夫子是看重你教米寿的方法简单。   他觉得如果能编著成书,对算学普及,将会起到很大的推进意义。   他说了,这事非常好,能看出来激动了,想见你。   闺女,你是不知道,本朝规定,文武官员都必须备有算袋,以提高决策的准确性。   我当然是用不着的。”   他有手机,有计算器。   “但是别人,对啦,就陆畔用做算学像木棍似的那个东西,你不是看见过吗?   算的数字越多,摆的面积越大。   我办公室也有这个,是备给别人看的。   如果你要是教会他们一些算学口诀,一些简便的方法,文武官员真会感谢你。   你想啊,算袋里能少装一些算棍,有些人是用玉石做的,可沉啦,他们能记不住你吗?   你爹我,也有面子不是?   一提,那书是谁写的?我闺女,别人指定翘大拇指。   果然,虎父无犬女。”   宋茯苓瞟眼她爹,瞧您笑的,好像已经被人问了似的。   她还是有点不太乐意。   米寿他们是一张白纸,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教他们并不麻烦。   毕竟他们很小,那时候还没有接触过别的。   甚至,教奶奶她们都不费事。   也是同理,不需要去废话解释“为什么”,为什么和古代筹算方式不同。   而教颜夫子那种文学大家,教曾给那么多王爷皇子讲过课的老师,这不是没事找抽型嘛,可想而知,她要绞尽脑汁废话多少。   她又不是没有过这种经历。   教陆畔那阵,她就暗暗咬过牙,以后离这些有见识的古人远一些,格外不好管理,总问:“恩?噢?为何呀,你又是怎么想到的。”   想想就打怵,要解释太多。   “爹,你为什么不说我是你教的?”   宋福生摇头:   “这不是扯呢嘛。   你弟在他老师那里已经招了,是姐姐教的。   古代这里《荀子》《管子》《淮南子》《战国策》等等书籍中,虽都有三九二十七,六八四十八等口诀,但是再别的口诀少有。   你又教了米寿多少,你心里没数?都差些整奥数题考他,谁让你非得教他的?   我要说是我没事研究的,我是有多闲,我还科考。   再说给我整去,我万一露馅怎么整。   远不如说你有天分,数学家都要讲究天分的。   我就给他编了一个,你打小听见数就支起耳朵神神叨叨,三岁就蹲院子摆棍。   后经我启发,坐在我膝盖上,我手把手教导你……”   恩,他下午接见完颜夫子,想必老颜脑中已经勾勒出她闺女梳着两个冲天辫,从小就是小神童的形象。   宋茯苓听不下去了,“钱米寿!”   米寿放下书包朝外跑:“姐姐,我要去练马了。”   当晚,宋福生向家人宣布,我们家的小才女茯苓小同志,要时常去颜府,常驻沙家浜啦。   “教、教,教谁?”阿爷差些被烟袋烫了嘴,咱家胖丫要去教那么有学问的人?   马老太也扯着宋茯苓的手,一会儿拍,一会儿摸,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心想:奶还是没有正确的认识你啊,没有给你定位准确。   平日里,只觉得小孙女脑子反应快,家里帐,三儿子三儿媳捆在一起也算不过胖丫。   甭管多么复杂的账目,到胖丫那里,不过宿,捋吧捋吧就出来。   所以说,就一直感觉咱家胖丫很聪慧,但咱还是不敢想,已经聪慧到出圈了嘛?要和那些文坛大家一起做学问啦?   哎呀,马老太又掐了掐自己大腿,好想给长公主写信显摆显摆。   但按理,应该等到出书那日,连同书籍一起送过去。   有那书摆在眼前,都不用多说,提点几句就可。那样做,才能凸显出咱家更有派头。   小孙女教过她,言多必失。教过她,过犹不及。包括装脸撑面子也是,用低调的方式表达,才会显得更高级。   就是怕自己忍不到那天可怎么整,她这一次真不想委婉,更不想高级,就想信上写一句:老寿星,你快看看,谁家孩子能像咱家的这么有才。   还有,好后悔,马老太那叫一个悔啊。   奶奶个腿的,骂仗骂早了。   这要是现在安排局子骂仗,她是不是能微微一笑说上一句:   我孙女的婚事,外面传对了,是我心中一大愁事。   我犯愁的是,谁能配得上著书扬名的算学大家,确实是有太多平平常常的男子不配娶。   “奶,别掐了,”那大腿都要掐青了。   宋茯苓给马老太揉揉,不用问就知道,比她爹还能脑补。   她爹要是能联想出一个画面,她奶的程度就能到达在心里拍部大片。   你看看,你看看,宋福生这一宣布完,先别说外人了,咱自家人都开始高看了。   以前不显,眼下被颜夫子凸显的。   颜夫子其人越牛逼,就显得咱家胖丫更厉害的感觉。   金宝他们说,“难怪今日先生还找我们几个了呢。”问了他们一些当时没听太懂的弯弯绕绕话,还给他们出了一些算学题,一答,全会。   搞半天在甲子班的米寿也被考校了,全源于姐姐。   “就那个算账还能写书呢。写完书,满天下书肆里卖?”   “那是自然的。”   家里的婶子伯娘都觉得,胖丫算是随她爹啦,那脑瓜是咋长的呢。   朱氏问:“那往后,要是真出书了,是不是一提胖丫,那些男子,那些读书人,也会认识啊?哎呀妈呀,那往后金宝出门在外,不止提他三叔,是不是提句胖丫是他姐也好使啊?”   像朱氏这样的,太多的女子认为,女人要在当家做主的男人们眼中被承认,那得到一种什么程度啊?都不敢想象。   钱米寿坐在宋福生旁边,爷俩一起笑呵呵,对,就是故意的,我姐那么好,看谁敢再有眼无珠瞎说八道。   闻言笑谈:“二伯娘,提我姐当然好使啊,著书,有人追其一生不可得。但不是胖丫,我姐要起旁的名的。”   宋福生立即应和,瞧他家米寿就是心细,才多大啊就周到:“对对对,想个笔名。”   后头,宋茯苓私下告诉她爹,如若真到出书那步。   将颜夫子写在前,她在后。   她的笔名:云谁之思。   让她爹透露一下意思,有些事无论最后能不能做成,先说好。   颜夫子当然会高兴了,还会更欣赏女儿这种行为,宋福生认为这都不是问题。   他在细品女儿的笔名。   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树挂:“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   唔,好名,好名。   钱佩英进来正好听见这句。   感觉这名咋那么耳熟呢,在哪看见过来着?咦,你说这脑袋咋就想不起来。   桃花端着圆子进屋,再不吃就要放不住了,外面已经开化,吃饱饭也让三叔三婶再吃点。   这在以前简直不敢想。以前是,不够吃,现在是,打扫打扫吧,要不该白瞎了。   桃花恰巧听见钱佩英嘀咕。   “嗝,唔,哇……”吐了。   钱佩英和宋福生都被吓一跳,立马什么心思也没有了,派人请来郎中摸脉一瞧,有喜啦。   桃花吐的小脸刷白,对来恭喜她的宋茯苓悄悄说,她纯是吓的,妹妹,你和小将军那事啥时候坦白从宽啊?   “姐,你记得云水之思?”   “我可是你姐,你这么聪慧,我多多少少不得沾点儿边?我和你宝珠嫂子记性好着呐。”   宋茯苓哈哈的笑开,可是她娘还生她呢,就不沾边。   桃花望着妹子离开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没心没肺可怎么整。   ……   经过桃花有喜这个插曲,宋茯苓并没有马上去见颜夫子,她在翻看古代各种算学书籍,找出现代数学能和古代算学对应上的方式。   而在这几日中,宋茯苓只要是出房门想做点啥,在家的大娘婶子就不让,挥着手撵她:   “快回屋编书去吧,那是大事儿。”   “胖丫啊,要吃么,婶儿给你做。”   “你别碰水瓢,烧鸡,你怎么伺候小姐的。”   曾经黑壮的胖丫,现已改名烧鸡,更加精心了。   宋茯苓伏案写字,她就站在一边磨墨。   宋茯苓让她去睡午觉,她也不去,手拄着下巴直打瞌睡。   宋茯苓:“……”   这架势,全家人围着,鸡鸭鹅狗猫又不准乱叫了,就差给爱哭的年年和小败家下药了,瞬间让她想起她爹科举那阵。   伯娘婶子们居然振振有词:胖丫干的事比男子都强,谁说女子不如男。那是读书人的事,那待遇可不得一等一的好。   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是宋福财。   在全家人憋着劲保守秘密时,宋福财在赁下的辣椒厂房里,配好秘方出来。   一边加工最后一道锅底料,一边在辣油子呛人的氛围中,红光满面对手下工人们大声道:“俺三弟厉害,俺小侄女也随了俺三弟的脑瓜,更厉害。要出书啦。”   “啥?”这事对于老百姓来讲,太远了,听这词都陌生。   “呵呵,俺小侄女,出书。”   宋大伯摘下口罩,不行,不干啦,今儿早点回,去街上转转,看看给侄女买点儿啥零嘴吃。   要说宋福财才是最稀罕胖丫的那个。   做大伯的,平日里不太爱说话,自家生的又都是男娃。   又三日后。   宋茯苓带着烧鸡,登上两匹白马拉脚的马车。   她这车啊,贼漂亮。   因为她有个好爹呀。   她爹设计出的图纸,那是利用职权,找画嫌犯的画师画的,画的是有些像现代六七十年代国外的老爷轿车。   黑木料车身上桐油,内里车饰真皮软包,脚下铺的是过年那阵柳夫人送的大块地毯,地毯带有图案,一种鸟,叫白头翁,鸟戏大红富贵花,寓意白头偕老,车窗完全照陆畔座驾抄袭,里挂白纱帘、粉缎帘。   那大车轱辘都比别人家大。   车后面竟然还有车尾灯。   给马老太喜的,这钱不白花,真阔气啊,真阔。   只是这车有一点,马老太觉得太招摇,应该换掉。   这不嘛,正扯着小孙女在私下小声叽咕说:“谁给你找的车夫?我以为烧鸡她爹跟车呢。你不行,快换掉,听奶的,要不回头珉瑞该不乐意了,男人他就没有不小心眼的。”   “奶,你也觉得长的精神?”   啊哈哈哈。   两位车夫是老妈给找的。   是在老妈那里煮饭婆子家的双胞胎兄弟,迟行,迟宇。   全都是一米八大个,长的也略比其他男子白净。   用老妈的话就是,长的咋那么像明星易峰呢,一眼就相中了,尤其是难得的双胞胎,都十六岁。   别小看,他们父亲就在镖局上班,打小就会赶车调教牲口。所以说,别看没有横向稳定杆,但绝对不会出现两匹马,错一两步拌蒜的情况。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匹白马确实也很温顺。   不像小红,只在家里那仅有的几人面前英武和顺,到别人面前昂扬脖子,杀气腾腾。   车动了。   宋茯苓推开车窗,风一刮,纱帘乱飘,她对家人们笑着挥挥手。   宋知府双手掐腰,笑的眼角出了褶子,在府衙后门望着车里的女儿:   瞧他闺女,一笑跟花似的。   谁家的闺女啊?这么带劲。   可不止自家人在目送。   车马拐上正街。   老百姓都看傻了,噢吼,这车架,也太震人了吧。   连颜夫子身边的周伯,看到车驶过来那一瞬也挑了下眉。   颜姑娘在闺房里瞪着杏仁眼睛,“什么?祖父让茯苓小姐从中门进的?”   她家中门可只有男子才能进。 第八百一十四章 好大一棵树(两章合一)   不怪颜姑娘如此震惊。   对于高门府邸来讲,走哪个门是决定身份。   尤其是在颜府,这种格外讲究规矩的人家眼中。   从入府那一刻,就决定着来者身份上的意义。   毕竟,大门通常不开。   大门只有在迎圣旨、迎更尊贵身份客人、府中祭祀婚丧嫁娶,以及府中大妇要代表颜家,外出去参加悼念别府婚丧嫁娶事宜时,自家才会有女性走大门。   外面来的女眷几乎没有过从正门进入,又不是公主殿下和皇后娘娘。   大门是这种情况。   这就会显出中门的重要性,也就是宋茯苓今日走的那道门。   其实就连这个中门也少有女性来回通过。   有资格走中门的也寥寥几人,像自家当家夫人。边缘人都不行,不是当家的,是二房三房旁支的通通不行,外来女眷做客就更不用说了。   那个中门,是平日里府中男子,以及门当、户对,与颜家有资格平等来往的男子来谈事和做客,比如宋知府来做客,才会走的门。   即便这样,就是宋知府上回为米寿入学奔走,来颜家做客,携妻钱氏到中门处也要分开。   宋知府走中门,钱氏入东角门。   不止颜府如此,包括宋家曾入住过陆畔的京城别院,那时的情况也是。   那时,陆家门第虽高,但是为高看尊重那些举人们,由宋福生带领几十位举人从中门入园。   当时钱佩英和宋茯苓与宋福生分开,她们是不配和宋福生等男子一起从中门入园。   为何如此呢?   这里面不仅是存在女子身份过低的封建等级制度,而且也是为表明通过你进的门,在入门后,代表着你要去哪里。   通常,女性来到别人家做客,都是为见内宅夫人说说话的。   说回颜府。   那时候为办米寿入学的事,钱氏只有走东西角门,才会过垂花门。   垂花门是内宅与外宅的分界线和唯一通道。   过垂花门,钱佩英才能入内宅与颜家的夫人们说话聊天。   而宋福生走中门,他过的不是垂花门,是仪门。   这说明他是要去外宅见颜夫子和颜家当家的男人们。   以上,颜姑娘能不震惊吗?   宋茯苓走中门,过仪门,这说明宋茯苓此次前来,不似平常女性去内宅,而是被郑重的、正式的、像见外来做客的男子一般引进颜家。   她祖父的态度是将宋茯苓当作平等谈话的小友,和宋茯苓是女子身份、是闺阁小姐、是知府女儿无关。   颜姑娘低头看了看自个的衣裳。   她以为宋小姐来她家做客,会先去拜见祖母和伯娘母亲她们,母亲就会派人叫她和姐姐妹妹们去作陪,陪宋小姐先说说话,然后才会引荐着去见祖父。   为这,她特意起早打扮换衣香薰,却不想,这些通通没有,自作多情了。   “她现在人在哪里?”   “回六小姐,听说,已被请到老太爷的书房。”   颜姑娘坐在梳妆台前,唉,她好想去听听看看啊。   可惜,祖父的书房,却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   连哥哥都要提前通传。   果然,哥哥没有骗她,看祖父的态度就知。   那时,哥哥和宋小姐其弟钱米寿走的很近,就曾对她讲过,宋知府的女儿不似平常闺阁小姐。   上次见面,茉瑜她们还担心会对不上对子呢,怎么会。   与此同时,在颜姑娘眼中,宋茯苓作为女子能进祖父书房与祖父畅谈是件无上光荣的事,但在宋茯苓眼中却是受罪。   你看看,和陆畔一个样吧,见面先考她。   还不开门见山。   陆畔那时候是抽冷子,趁她不注意考校。   这位是先说上一套道理,估计也是想试探她。   颜老夫子正摇头晃脑站在书架前道:   “周教六艺,数实成之。学士大夫,所从来尚矣。爱自河图,洛书闿发秘奥,八卦、九畴错综精微……”   “听你父说,小友在家习得许多书籍,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数书九章,测圆海镜,夏侯阳、张丘建,孙子算经,五曹这都看过?难怪能得出一些规律。”   宋茯苓恭敬回道:“回先生,学生只知皮毛,不过是一些拙见和抖机灵罢了。”   “呵,我这里有一题,你要不要试试?”   宋茯苓低头,双手接过摊开的书籍,看完题后,有些难度。   心算是不能直接得出的。   想了想,实话实说,她想用小黑板。   颜老夫子疑惑,不需要算筹工具,用小黑板?   小黑板是什么东西。   “好,可带来?”   门口的烧鸡得到指示,像背书包似的,将背在肩上的小黑板送进书房,粉笔也从包里掏了出。   宋茯苓开始计算。   她这边越算,那面颜老夫子心中越疑惑。   宋茯苓心知,就打比方她写0,颜老夫子恐怕就会看不懂。   古代这里讲,一纵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并以空位表示零。   还有古代这里遇到如此复杂的会用算筹签摆阵,而她是写公式,恐怕更会给老先生看的眼花缭乱。   宋茯苓猜的没错,颜老夫人正在挑眉,解题方式与他完全不同。   他出的这道题中,有立天元一为某。   这孩子在那个小黑板上写道:设某为X。   什么S-ABC的高SO位3,底面边长为6,过A向它所对侧面SBC作垂线……颜夫子看到后头看懵了。   一盏茶过后,宋茯苓脖子上戴着小白貂围脖回眸。   那小表情似乎在说:解完了,您想知晓答案吗?   ……   后院内宅,这回连颜老夫人都和颜姑娘一般讶然,问管事婆子,“传话来,已在前院摆饭?”   “回老夫人,是。”   颜老夫人和几位儿媳对视一眼。   这些个儿媳有嫡出的也有庶出的,一屋子女眷。   太纳闷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到底有才学到什么程度啊,能被她们家老太爷像男子一般宴请。   还就俩人。   说不用她们陪同。   只看,前院厅堂里,颜老夫子正伸手示意,“请。”   宋茯苓笑着坐在主宾位置上。   他们两人,一老一少,只因一题,就各自看对了眼。   宋茯苓觉得:这老先生人真挺好,这才是有真本事的,无论到何时,三人行必有我师,没摆谱,还不耻下问。   而颜老夫子从宋茯苓解完题,又和他聊了一些看书心得后,至此才认下,这位以后就是他真正的小友了。   颜老夫子在喝酒,向宋茯苓致意。   宋茯苓以茶代酒,还礼。   两人一起吃酒,吃菜,笑着谈论:开方术,割圆术,大衍求一术,天元术,四元术,垛积招差术等等。   这第一天,从日出到日落,两位年纪相差几十年的“朋友”就是在聊天中度过的,最后惜别,明日见。   宋茯苓坐在那招摇的马车里,还在想着大家颜夫子的一些话。   百姓就看着那牛气的车又闪瞎眼一般的来了。   在外面指指点点讨论着,看那外面挂的车牌子,好像是知府大人的车辆。   不是知府大人,是知府千金在里面。   宋茯苓到了家后,宋阿爷和马老太他们盼一天了,都打听:“咋样啊?颜家人对你如何?”   米寿伸出小手,扶他姐姐下车。   宋福生也匆匆从饭厅出来,站在马厩外,冲女儿挑了下眉,也像是在问颜家的态度,今日都干了些什么?   宋茯苓就和她爹汇报:   爹,你发现没有,什么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小一,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这些就是几何概念啊。何为天元术到四元术,就是解一般高次方程向多元高次方程组发展……   “嗳?爹,我还没有说完呢。”   宋福生一边走一边摆手。   他听这些脑袋瓜都疼。   他只想知道闺女是从颜府哪个门进的,他闺女却和他扯这些没用的。   再者说,不是为普及为好记住要编书嘛,探讨这些干啥。   古代这里的公务员考不到那么难,他们要真到了那种程度还用咱们编啥书。   “闺女啊,我给你和颜夫子提个意见,明日你俩还是拐回正题吧,编书着急。2357和11,13后面是17,来这个更实际,你俩先别整那么深刻的。”   第二日,百姓看到那一对双的俩精神小伙又出现了。   马车刷刷刷地从他们眼前路过。   颜府中门这里,颜老夫子今日亲自出府外等候。   宋茯苓被扶下车就挑了下眉,什么意思。   自然是拜师了,拜师要从入府这一刻开始。   “先生。”   宋茯苓急忙躲开,她昨日还在向老夫子叫先生,今儿就掉个了,这是怎么了。   颜老夫子笑道:   他经过一夜深思熟虑,恳请小先生先教会他。   因为他昨日通过畅聊发现,小先生似乎是很困惑怎么将一些方法变成文字去传授。   其实这并不难,老夫资质不错,小先生先教会他,他来执笔,从最基础开始,一步一步来向学,这样他从头开始,也有助于著书成册。   宋茯苓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颜老夫子的先生。   吓的她在课堂上,面对这位一对一的学生,只强调两点课堂纪律。   一,先生能否不要叫她先生,这是请求。茯苓可,小友可,什么都可。   二,给整块大黑板呗。   ……   日出日落,宋茯苓在颜家,此时已连续来了一月之久。   她从厚衣服,也改为春秋的衣服外搭披肩。   只看讲台上搭着她的披肩,她在黑板前,用粉笔点着例子,正耐心的对下面资质极好、基础极好的学生颜老夫子笑道:   “两个数字来相减,互换位置最常见,正负只看其指数,奇数变号偶不变。”   下面的学生,这时已完全适应宋茯苓的讲解方式,一手摸了摸发白的胡须,一手在记录。   表情极其专注,他就喜欢这些口诀。   窗外墙根这里,颜姑娘做了一月之久的心理斗争,今日又有这么多闺秀上门找她玩,向她三句离不开宋茯苓探听,她终于大着胆子带着小姐妹们摸来了。   “嘘。”   “嘘。”   几位姑娘家眼下哪有大家风范,正躲在房后面,扶着窗沿慢慢站起身,用手指捅露了窗纸,偷偷向里面张望。   还不敢有大动作,怕被发现,会牵累颜姑娘被罚跪祠堂,几个姑娘家僵着身体,放轻呼吸,侧耳倾听。   请原谅她们太好奇了。   最近关于宋茯苓的传言太多。   听说,颜老夫人在前几日的聚会上,当着一众人的面前大夸特夸宋茯苓的祖母。   听说,连巡疆归来的柳将军都过问此事,因为柳夫人在夫人聚会中表示,柳将军夸奖宋小姐,有其父必有其女。她们母亲回到家中讲,那份羡慕就甭提了,说知府夫人当时听的眉开眼笑。   所以说,所有的人只知道宋茯苓日日来颜府与颜老先生沟通学问,却无人能讲清楚到底是哪方面的学问,竟引得颜老夫子还要听一个闺阁小姐的。   这怎么听怎么透着股难以置信。   甚至,颜姑娘今日对她们讲,别看宋小姐常来家中,可是她却从没见过,都是祖父在前院安排,一直也没给机会啊。   无法理解,无法想象,像男子一般行走在前院啦?   而以前对于这些小姐们来讲,女工刺绣,琴棋书画,会男子的六艺,且有其一出众,就已会被受到广泛赞赏。   这种想法,也是她们所有大家闺秀女子眼中有才无才的评判标准。   可是,如今,冒出一位宋小姐,稀奇到勾着她们到了听墙角的程度。   算了,就不感慨那些了,没空。   “听明白里面在讲什么吗?”   罗茉瑜摇头,又看向周同知家的周盈盈,周姐姐是最有才华的。   周盈盈不得不承认,也没听懂,且一点儿也听不明白。   颜府自家人颜姑娘正拄着窗沿,双手捧着脸,透过那窗纸的窟窿眼,情不自禁地:“哇”。   她在满眼惊艳、羡慕地望着在黑板前讲解的宋茯苓。   她看到宋姑娘,一会儿拍拍黑板左面,让她祖父看过去。   一会儿讲激动了,用手比划着圈,两步到黑板的右侧,示意祖父看那些她完全看不懂的鬼画符。   在颜姑娘眼中,宋小姐最让她惊艳的是,边对下面坐着的祖父摇头,边折断手中的白色笔,然后攥着半根白色笔,两手呈八字型拄在高高的书桌上,对她祖父说:“您想的不对,您刚才一定是没有仔细听讲。”   哇,颜姑娘不知道现代有个词叫减压,但此时此刻就觉得心中好爽。   她一个旁听者听到祖父挨说,平日里,谁敢呀,心中莫名觉得像吃了块凉西瓜。 第八百一十五章 青春少女是样样红,你是主人翁   宋茯苓走下讲台,给颜老夫子再次讲了两遍,将曾经老师教过的一些心得和口诀告诉完了,让记下,这才手上带着粉笔灰,抬眼看向有窟窿眼的窗纸。   颜老夫子抬头正要与宋茯苓说话,一看宋茯苓在看向他身后,也跟着扭头看过去。   “谁在那里?”   他居然没发现窗根下有人。   要不说还得是年轻人呐,耳聪目明。   没一会儿,颜姑娘带着各府的小姐们,惴惴不安低头走了进来,羞臊的呦,脸通红通红的,给颜老夫子和宋茯苓行礼。   这一次,很出乎颜姑娘的意料。   颜老夫子在问过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不但没追究,而且还板不住脸对宋茯苓建议道,“瞧见她才想起来一事。往后晌午,去我这小孙女的院落休息可好?”   宋茯苓笑呵呵一点头,“您老不知,之前就和胜娚有一面之缘。”   说完对颜胜娚一点头:“往后要麻烦颜姑娘了。”   颜胜娚很高兴,更感觉到很荣幸。   这是头一次祖父这么给她面子,她猜大房二房三房的姐姐们一定会很羡慕她。   有了这个插曲,颜老夫子又觉得宋茯苓已连续月余没放松,年轻孩子嘛,哪有不贪玩的,今日就提前结束课程,让宋茯苓随小孙女去后宅转转。   宋茯苓过垂花门和诸位小姐们齐齐松了口气。   其他人是觉得前院不是她们该去了,偷偷溜过去,心理有压力,终于回来了。   虽被丢脸逮住,但有惊无险,没挨训斥。   而宋茯苓的心理是,我去,她终于进后院了,来别的府溜达溜达。   共同松口气,都听见彼此那大松口气的声音,几个姑娘对视一眼,噗嗤一下就笑出声。   颜胜娚十分好奇,“宋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   宋茯苓实话实说:“早就发现了,你们扒窗沿悄悄站起身的时候。”   刘守备家的刘文雅疑惑:“那你怎么后头才看向我们?”   “什么都讲个节奏,像你们弹琴不能弹一半吧,被打断了,还要从头再来不是?”   周同知家的四小姐周盈盈明显在与宋茯苓示好,笑意盈盈夸奖道:“那你反应可真灵敏,我们可是很放轻动作,以为不会被发现呢。”   在去给颜老夫人请安的路上,宋茯苓告知,说以前家就住在大山附近。   山啊,那上面什么动物都有,比方说蛇。   反应不快的话,上山找榛子吃,找野果子吃,哪怕是想摘朵花,都有可能被蛇咬。   她就讲,她们家的小姐妹多多少少都会点儿啥,自身有点儿本事,实在很弱的比如家里的桃花姐,也会在上山时戴着自家配好的防蛇药。   几位姑娘觉得都不敢想象,“那你会点儿啥呀?”   “我,以前是练斧头出身的,后来有次差些失手扔我弟头上,那个斧头和把身忽然活动了。   给我弟吓的连做两宿噩梦。   那两日吃早饭,他就盯着我,说是在梦里被我害了,我爹就私下找我谈话,劝我,让别练了,我弟能长大不容易。   后来,我家盖了一幢非常漂亮的院子,更没有地方练呀。   家里人太多,不知道从哪里会冒出人。   出门想竖靶子练习吧?家里老人们还不让,说我要是在外面扔斧头会不好说亲。”   “嘿嘿,”罗通判家的罗茉瑜先憋不住听笑了。   笑完,发现大家都瞅她,包括宋茯苓。   完了,她又失态了吗?她真不是笑话宋小姐,就是听起来太丰富多彩。   “那什么,我不是……”   “哈哈哈哈哈。”几位姑娘像后反劲儿似的,这才笑起来。   罗茉瑜:“……”   而此时正院里的颜老夫人,早就收到消息宋茯苓要来请安。   厅堂里的奴仆来回穿梭,端着各式点心果盘,女孩子喜爱喝的花茶果茶。   颜老夫人离远就听见这些姑娘家的笑声,她也跟着未见其人先露了笑。   “茯苓给老夫人请安。”   颜家如今虽尴尬,瞧皇上这意思恐是不会再启用。   但人家退下来的时候官阶很高啊。   你不能说退休的干部他就不是干部,一些待遇啊什么的都很好。皇上算厚待。   在黄龙这一片,就连目前品阶最高的柳将军也要给颜家几分颜面。   所以,宋茯苓来到后院,第一件事就是像颜老夫人和大方长媳颜夫人请安。在古代,一般都是长子长媳继承家业。   “好,好,好,快请起,近处来,让我瞧瞧。”   颜老夫人拉着宋茯苓的手,与长媳稀奇道,“没想到,不仅内里蕙质兰心,长的也是玲珑剔透,明眸皓齿。”   恩,颜家的长媳笑着一点头,这姑娘真白净,且在心中想:真会长,取宋知府和宋夫人的长处。   说着话的空档,长辈赐,碧绿的手镯就戴到了宋茯苓的手上。   宋茯苓与颜老夫人和颜大夫人笑着聊天,说她祖母有在家中讲过,不常见颜老夫人。   老夫人表示,确实只和你祖母见过两面,并不像别府经常小聚。   那是因为腿啊,老寒腿,老毛病,出入不便。   不过,你一定要转告你祖母和母亲,我不便于出门,让她们一定要常来。   在厅堂里聊家常的时候,颜府二房和三房夫人分别带着家中待字闺中的女儿匆匆赶来。   心中存的念头,不一定是要让女儿们和宋茯苓处的如何好。   颜家即使再落魄,也没必要让女儿们去讨好奉承知府家的小姐。   二房三房夫人存的想法是,想讨好老爷子。   因为刨除宋茯苓是知府家小姐这层身份,她还是老爷子眼前的红人。   女儿家啊,要想日子过的好,什么都和当家人的态度有关,下面的仆从也是看着这些。   更何况她们本就不是大房。   其实就算是大房又如何,孙子都那么多,老爷子眼中哪有孙女?   要是各房女儿能和宋茯苓常走动,宋小姐要是能无意中在老爷子面前提起女儿一二句的好,那好处总是有的。   颜胜娚的母亲是四房夫人,冲二房三房夫人带女儿匆匆赶来的心理,就可想而知,她看到小女儿和宋茯苓交好有多开心。   这天,宋茯苓好一顿逛颜府,身边有一堆姐姐妹妹们奉陪。   她们甭管逛到哪处,亭子里总是零嘴不断,一群姑娘叽叽喳喳的说笑。   宋茯苓离开颜府,发现罗姑娘的轿子在拐角处等待。   罗茉瑜有些不好意思道,“宋姐姐,我能和您进一步说说话吗?”   烧鸡就扶着她家小姐下了马车。   恩,烧鸡在外面,被茯苓小姐唤作,小烧。   她谢谢小姐啦,可感谢,终于混上了一个好名,那些大家小姐还都以为她叫:小芍,芍药的芍呢。岂不知在府里,老太太们和老太爷都叫她烧鸡。   扯远了。   此时,烧鸡就看到那位罗姑娘在远处,脸通红对她家小姐郑重行礼。   听不清说什么。   只能看见小姐一脸受了那礼后就笑着扶起罗姑娘,然后这回声大她听见了,听到小姐对那罗姑娘说:   “那以后别人再讲我,你可要第一个跳出来给我证明,我最有才。”   那位罗姑娘就笑得眼睛里似带着星星点点。   下午那阵,烧鸡还觉得罗姑娘属于那些小姐中长相最普通的,眼下这么一笑,别说,还挺好看。   “走啦,”宋茯苓对罗茉瑜挥了挥手,上马车回家。   而关于她的话题却没断。   各府小姐回到家中,提起宋茯苓一句话总结就是,今日见闻发现,她性情很好,她本人还老牛气了,以前真是想左了。   刘守备那位粗拉啦的汉子听二女儿刘文雅说完,当爹的没有参与话题却也在心中吐槽,估计是随她爹了。   那时候宋知府刚任会宁知县时,哼,就敢和他梗脖子对着干。   最服气的是,外面百姓都赞一句宋知府是好官,可宋知府还没少得实惠这一点,真特娘的让人佩服。   搂钱的方式都和他们不一样。   那些商户被扒掉层皮也跟着老百姓瞎夸赞,是傻吗?陶府尹那阵可没有这位手段狠啊,却没得过一句好,这真是纳闷至极,更是让他开了眼,   就那样的爹,养出的女儿,她能是善茬?   颜府四房,颜胜娚高兴地与母亲和哥哥分享和宋茯苓都聊了些什么。   比如,她有问,祖父叫你小友,你为何还要叫祖父先生。   宋姑娘说祖父是真正的大家,学问了得,从心里佩服。每一日和先生相处,也是在学习,得到了许多启发。   要向先生学习的地方太多了,只盼望多些相处的日子,就能多得到一些提点,各个方面。   比如,颜胜娚还告诉母亲和哥哥:“宋姐姐不止算学了得,你们知道吗?她还会别的呢,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   她哥哥颜系涵眼神闪了闪,笑道“她还擅律例。”   “恩?哥,你又是怎么知晓的?我可是今日聊天,透过宋姐姐提起的会宁案情察觉的。”   颜系涵没再接话,对母亲施了一礼,说先回院落了,今日学的还没有吃透。   他母亲摆摆手,望着已长成翩翩公子模样的儿子,又骄傲又略显舍不得。   儿子自打迁到前院,很难得来后院,这是给他妹妹送吃的来了。   ……   最近,宋知府发现,他家米寿朋友是不是有点太多啦?   比他应酬还多。   总这么带朋友来家吃饭,交一下伙食费吧。 第八百一十六章 风姐   米寿的这些同窗,都曾驻足在街边,见过宋茯苓的车架。   那纱帘飘啊飘,却终是未见过其人。   而这些读书人、年轻男子,越是听过知府小姐的传说,越是控制不住的想见一见。   就这,在米寿那里,都已经刷掉一批同窗了。   有些自身靠才气入得颜家书院的学子,像是家境富足的地主子弟,像是殷实的庄户子弟,这些人压根就和米寿说不上话。   从米寿第一日入学堂开始,就属于不是一路人。   别看都在甲子班。   人家贵为知府家的公子。   平日里,他们和米寿只能算是泛泛之交。   所以说,能被米寿带回家的同窗,他们的爹啊、祖父啊,宋福生基本上也都熟识。   这也就造成让米寿很犯难。   咱说,你别去,我家不欢迎,无论是姑父那里还是他这里,面子都不好看,非君子所为。   那成了什么,外面会说咱家很失礼。   可是,今儿跟回来一位,明儿跟回来两位。   他们一会儿要借给书看,一会儿说把书借走看,过几日要看小红,大后个又笑呵呵说,要来府中亲自指点骑马,当本少爷傻,真不知晓你们是为哪般?   干啥呀,怎的,来家能见到姐姐是咋的,他院子离姐远着呢,还害的他要上交那点可怜巴巴的零花钱当伙食费。   瞧你们那点儿手段。   小将军哥哥玩打马虎眼那一套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   和小将军哥哥的手段比起来,这也显得拙劣。要知道哥哥那阵,他就没看出来。   唉,米寿心里摇头,这属于一般人无法理解的忧愁。   和别人讲这种苦恼,别人都没法代入。   毕竟,不是谁家都有一位这样风华绝代的姐姐的,真招风啊。   米寿一边觉得稍稍有点对不起小将军哥哥,他在往家招贼,想盗心的贼,一边对来家中做客的同窗颜系涵露出不失真诚又礼貌的笑容,回答道:   “恩,是,我家确实与别府不同,你们府中丫鬟奴仆较多,屋子都给他们住,我家是丫鬟没几个,全是自家人。也就没有分正屋不正屋,怎么方便怎么住。”   颜系涵很稀奇,米寿竟住最后一排,这里一般都是奴仆住的。   “那前排是?”   “前排全是库房,存粮食什么的,你要是敢兴趣,我带你去看看。”   “好。”   米寿以主人姿态在前方引领着说:   “可能外人不太理解。但我们家以前住山边,住过一阵破房屋。家中老人从那时就认为,最后一排的房子位置不好,野猪什么的可能随时会下山,危险。值钱的要放在妥帖的位置。”   恩?   颜系涵听笑了。   也就是说,将钱同窗放在最后一排住,粮食和物什却存放到前排,是认为钱同窗还不如那些物什?   米寿回之一笑:行啦,猜到就行啦,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他和金宝哥哥他们全住在最后一排。   男娃子在家里最不值钱。   两人又逛到了马厩。   就在这时,烧鸡的爹听到门外的铃铛声,急忙放下草料赶去门口,将门大开。   米寿急忙道:“走走走。”   他姐咋回来了,不是说今日要去姑母那里一起回吗,赶紧撤,别见到。   颜公子这人很不错。   再者说,无论是冲颜老夫子还是颜家上下对他姐极其照顾,还是别见到姐姐坑了颜公子一生的好。   没用的,唉,宋茯苓这天下只有一个,被那无敌超级的哥哥还预定了。   可是,车马很快。   宋茯苓今儿还没用烧鸡扶,车马没用完全停下时,她就跳下车。   喝水喝多了,她憋着尿,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裙一抬头。   颜系涵只觉衣袂飘飘,心跳加快。   他终于见到日日去他家中,那个被祖父时常提起、被妹妹时常挂在嘴边这样好那样好的宋茯苓。   谁来也不好使啊,宋茯苓匆匆胡乱一点头,走了。 第八百一十七章 还没咋样呢你就这样(两章合一)   “颜兄?”米寿身高只到人家肩膀头,但范儿很足,背着两手,仰头提醒道。   示意随他走吧,快别发愣了,瞅马有什么用。   “啊?噢。”   温文尔雅的颜系涵对米寿一点头。   这天晚上,米寿给他打饭,他也不问你家咋吃的是自助餐?你家怎么与别府不同。   脑中都是那个挥之不去的倩影。   只有在离开时,要见宋福生了,颜系涵才正了正神儿。   宋福生在家中书房正写材料,听米寿说,人家要过来拜别打声招呼,他忙中抽空分神看向门口。   当爹的,要给儿这个面子的。   这都是儿子的小朋友。   宋福生对在门口向他鞠躬行礼的颜系涵点了点头,靠在椅子上,笑着摆摆手,让免礼:来啦?啊,要走哇,行,常来玩。   大门关上。   颜系涵牵着马,回眸看向知府家的门。   门关上,里面的热闹顿时消失不见。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   “九少爷。”门房的仆人接过马绳。   小厮赶过来道:“少爷,老太爷让您回府就去一趟。”   “知晓了。”   颜老夫子今日选拔集结家中子弟著书人选。   他已经和宋茯苓商议过了,先出一套“算筹学基础”和一套“初级算筹实务”。   先将这些已整理完大量资料的著书成册。   编译人当然是他们颜家人了。   宋茯苓自始至终就表示,她不愿意参与细致麻烦的编著工作。   她能做的就是出一份大纲,连细纲都不提供,不要找她。   而这份极其繁琐的工作,最后名字还不会出现在作品中,就有颜系涵和其父颜府四老爷。   这些人却很高兴有资格能参与其中。   此时,颜老夫子坐在上方给选拔上来的儿子孙子讲话。   他老人家两手拄在讲台上,姿态和宋茯苓平日里一样。   说到重点时,老爷子会拿起粉笔,站起身,唰唰唰在黑板上写下重点词。   颜系涵坐在下面,坐的正是祖父平日里听课的位置。   他听到祖父说:   算筹,可不止是一门工具。   如若能背普及更广,它会在建筑、制造、军事等等领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颜家,虽以退出政权中心,但凡是对朝廷有利的,哪怕能起到一点点的推动作用,颜家都义不容辞。   上面祖父说的越多,颜系涵在心中想的也越多。   慢慢开始冷静。   他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厚厚的书籍上,似看到了宋姑娘在这里给祖父授课的一幕幕。   很幸运,今日能见到宋姑娘。   见之前,他其实没想太多。   他和那些同窗一样,抱的心理更多是深深的好奇,就是想亲眼见见这位奇女子。   知晓她算学很厉害。   知晓她经常玩的是他们男子都不是很擅长的小发明。   知晓她在其父任职会宁知县时,尝尝翻阅近年来的杀人案卷。   且别的女子看书,看诗词歌赋,讲儿女情长,宋姑娘却是看律例,专找漏洞讲给钱同窗听。   他大胆猜测,宋姑娘不会是将那些漏洞一条条都写下来了吧?   有意思的女孩不多,宋姑娘是佼佼者。   可是见到后,又能如何呢。   提亲?   有些时候,不得不说,门第之见。   宋知府,正蒸蒸日上。   颜家,已呈现日落西山。   虽然他一向内心很骄傲,认为自己就是自己。   但是事实上,他在外是颜家儿郎,如若皇上心中存有忌讳,他将来能不能参加科举都是未知数,如何博得一个明天。   没有明天,如何能得到宋知府的认可。   毕竟他知道前一阵日子传的宋小姐不被其父重视,那纯是无稽之谈。   另外,即使熬不过自己的心,一定要试一试才不存在遗憾,也绝不是眼下。   因为如若他得到祖父和父母同意登门提亲,到时,宋姑娘那里一旦要是不同意,那让宋姑娘还怎么登颜府门,那书还怎么著写?   这不是他的初衷。   他希望古灵精怪的姑娘,能像妹妹说的那样,能每日都欢欢喜喜的,不要由于他而心存负担。   “系涵?”   “啊?是,祖父。”   颜老夫子最喜欢的这个孙儿。   四房的系涵学问做的最好,却看起来平平常常好似不出彩。   实际上,心知这个孙儿在这个年纪比他强,很懂中庸之道。   ——   “你咋才回来,闺女说你那里有客,谁呀。”宋福生放下毛笔,抬头问钱佩英。   钱佩英将包挂在墙上的衣钩上,回头瞅了眼她家老宋:   “柳夫人。茯苓去的时候,我俩正在里间说话。你猜柳夫人今天和我说啥。”   “你别总让我猜。你口头禅,你猜啊,你知道吗?开头说话总带这两句。你不说,我能知道吗?”   钱佩英瞪宋福生一眼。   这才坐下身道:“我怎么觉得她是想和咱家提亲呢,今天去,是和我透话呢。”   “谁呀,给二丫啊。”   “你是不是傻,二丫再亲,毕竟是侄女,还不至于到我这里。有她的信,就会找老太太了。是你闺女。”   宋福生当即拉下脸,敢提他闺女:“她提的是谁啊?”   “自然是她们家那唯一的嫡子了。”   “我看是你俩傻,她儿子才多大。都没长脑子说那话,她儿子比咱闺女小知不知道?”   钱佩英也知道小。   但听柳夫人那意思,女大三抱金砖,茯苓年纪大也干,只要她和老宋同意,瞧那意思,其他都不算事。   而且还没有影子呢,就积极到,恨不得现在给她下保证决不让茯苓受委屈。   “说看重咱家的氛围了,说是第一次见咱俩就羡慕。说正好咱俩想多留闺女几年,全都咱说的算,还夸咱家茯苓……”   钱佩英还没有说完,宋福生就站起身挥手道:   “得得得,别给你两句好话就当真话听。   咱俩,有几个咱俩?   他们觉得年纪不是事,我还觉得有问题呢。   瞧那柳府后院吧,花花人花花事儿,有其父必有其子,让他们上一边去。”   钱佩英望着宋福生气走的背影:   “是,我没应,我说咱家没考虑过找岁数小的。   这不就是透话阶段,我和你唠唠嗑嘛,最后也没弄僵。   我估计柳夫人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提几句的,你生啥气?我就是想告诉你,咱闺女有市场。”   第二天,很凑巧,宋福生收到两封信都和结亲有关。   一封是奉天的,大郎的婚事初步定下,就等着他们一家今年过年回去过礼了。   本来挺高兴。   可是看完第二封就不乐意了。   他在外地当知县的进士朋友信中提及,知府私下有找谈话,想让中间做个媒人,帮忙给家中幼子提亲宋知府的千金。   宋福生看着信吐槽,你都知道是千金了,还敢随便提亲?   提笔回信:   快让你那里的知府去给幼子寻别人吧,他这里,不可能。   因为一生只得这一女,如珠如宝。   从未考虑过让远嫁,倒盼着将来即便嫁人,还能常回家。   本来挺气愤的,可宋福生写着写着忽然停下笔。   秦主簿进来添茶,正好听到大人叹了一口气:“唉。”   大人这是怎么了?   ……   宋茯苓从颜府出来,正要上车,一看从拐角出来一位高大挺拔的背影,一愣:“爹?”   宋福生背着手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啊。”   “你怎么来啦,啥时候到的,来了还不进去?”   宋福生上前接过烧鸡手里女儿的背包,又帮茯苓拽了把到脚面的裙子给扶上车。   进府干啥,他不过就是来接闺女“下班的”,没必要大张旗鼓。   但宋福生没解释,只坐进车,嘱咐迟行迟宇赶到南大院接佩英。   然后才道:“今儿咱不回家吃饭,我让米寿去墨莲居等着呐,去那里吃。吃完咱几口人逛逛街。”   宋茯苓疑惑,“您不忙啦?”   她爹最近很忙的。   目前基本一个月就向外面运一趟货,有私货也有官衙出的一车车磨刀石送往京城兵部武器库。再由兵部派人运往前线。   鹿场和养殖木耳的厂地也已经围上了,她爹前几日还说要去一趟。   另外,今年水稻试验田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大量的荒地要开发,之所以以前荒着,就是地处偏远或是存在引水困难,就要想办法修水渠从山上溪流引水。   更何况,又一年的春天即将来临。   一茬茬的事儿,都在等着他爹,爹连会宁都没有时间去。   每晚,父亲或在前衙或在后宅书房查资料写总结。   宋福生说,“不咋忙,陪你和你娘咋是浪费时间,别操心了。”   墨莲居里,桌上摆着六道大厨最拿手的菜。   透过珠帘,隐隐约约能听到假山流水声和筝声。   米寿再没了以前稚嫩的声音,一开口像个小大人似的:   “嘿嘿,还是路边馄饨好吃。姑父,你还记得咱 第一回 进城吃馄饨吗?”   钱佩英提醒宋福生:“就你被店小二看不起那次。”   宋福生给女儿夹菜:“记得,是不是就那回米寿走丢了?跑去,拽着人家陆畔非要给蘑菇,那次我真想揍他了。”   米寿说:“可我一次也没挨过打。”   “啊,是,没打过你。看来你还挺眼馋,挺遗憾呗?”   一家四口就笑了起来。   宋福生一边笑,一边有特意观察女儿的笑脸。   最近被闹的,他突然脆弱了。   看到米寿,寻思:这小子指定是跟他一生的,男孩子,算是分家分不出去了,还能给领回个儿媳。   看到茯苓,心理就变成:唉,你说时间咋就过的这么快,一晃眼长大了,他们一家四口还能有多少年像现在这样?   吃过饭,消息灵通的,早就知晓今日宋大人在陪妻女逛街。   商户们严阵以待,以为贵为知府能是随便出街的吗?人家多忙呢,再说也用不着啊,想要啥,都有专人给送到后宅。   他们猜,搞不好是来查民生的。   就是时间来不及啊,要不然各商户恨不得先打扫卫生再迎接。   却没想到,宋知府真就是普通逛街。   都给铺子里的商家看傻眼了。   “这个带花的好看,她娘,你瞧呢。”   “我瞧一般。”   宋茯苓推开老爸向她身上比划的花布:“我瞧,也很一般。”   宋福生看了看手里粉缎带花的,这咋能一般,多好看,穿上显得岁数小。   “那你瞧哪个好?”   “那个料子。”   宋福生立马对商家一指那料子,“送车上。”   宋茯苓试鞋,各种绣花鞋,给钱佩英都看心疼了,这都是逛的第四个铺子了,啥贵一眼就能叨上。   要是缺这些也行,可茯苓并不缺,老太太没少给闺女买。   老太太那点购物狂潜质全体现在她闺女身上。   “还买啊?”   “我爹非要让我试的。”   你要是不瞅,他能让你试吗?你别乱瞅呀。   胭脂水粉铺子里,宋茯苓东闻闻西摸摸,头都不抬,对后面正要挥手说送车上的宋福生道:“爹,我就是看看,我要是想买,你再掏钱。”   店铺东家不停偷瞟宋知府。   宋知府:“好。”   那真是女儿说啥都听,还耐心十足一脸也不嫌烦的陪逛。   宋知府一家离开后,三名丫鬟稀奇地围着女掌柜说:“东家,知府大人肩膀背的是他女儿的包,胳膊挎的夫人的外披吗?”   “好像是。”   这几人说完就互相对视,觉得恍惚到无法置信:“……”   首饰铺子。   宋福生面前站着一位东家一位掌柜的,他们怀里抱着首饰盒在展示,桌上也堆放许多。   宋福生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观察女儿和媳妇的表情。   只要那母女俩神色稍稍露出些许不同。   他就冲东家一点头,让包上。   给东家犯愁坏了,不想要钱,可知府大人冲他微微一笑,留下千两银票,带妻女小儿扬长而去。   今日,对宋茯苓来讲,最刺激的,不是她爹带她来逛夜场听戏。   而是老爸递给她一张五百两银票,说让她先别告诉老妈。   “干啥呀。”   “一会儿唱戏的会感谢你,你就说,全场你买单。”   “啊?”宋茯苓觉得不行啊,先不提钱不钱的,不是,要提钱的,这可是五百两啊。   再者说,爹,我是您女儿,是知府千金,影响不好吧。   宋知府手搭在二楼栏杆上,冲女儿微一扬头,上。   不就五百两嘛,当没有。   爹在这里坐镇,看谁敢说影响不好。   “可是这钱,这钱?”宋茯苓赶鸭子上架,已经不是钱不钱的了,因为下面戏台上唱角全出来了,在向二楼她所在的方向跪地感谢,她这不上也得上。   宋茯苓发现下面的各桌也在看她。   她站起身微一抬手,从楼上到楼下的小二们当即不停传话:   全场各桌,宋小姐请客。   下面各府少爷们,难得出来应酬一回的颜系涵也在,纷纷:“……”   没太看清宋小姐,但却看清二楼灯下的宋知府,正脸上带笑看女儿,像是在夸赞一般,端起酒杯向女儿示意。   宋茯苓大松一口气,松完就扭头对老爸笑。   钱佩英喝酒水呛住了,米寿正在给姑母拍背,“姑母,吃啥卡住啦?看能不能吐出来。”   当日很晚,这几人才野回家,阿爷都已经睡第二觉啦。   金宝一边烫脚一边问米寿:“干啥去啦?”   出门膨胀去了。   米寿说:“别提了,老刺激了。”   过了太多年艰苦朴素的日子,头一回。   而钱佩英指定是要数落宋福生的。   买首饰时,她就没吱声,因为那是置办正物,花多少都不可惜。   可这算啥?五百两,就这么撒没啦。   “你看看娘,人家买马,你再看看你。装都不会装,老宋啊,你这是咋的啦?”   甭管钱佩英怎么数落,宋福生都是好言好语,给媳妇端洗脚水,毕竟这属于偷,偷着从空间拿出来的银票,没和媳妇商量。   可转头伺候的媳妇睡着后,宋福生双手枕在头后,眼中毫无睡意。   他没咋。   他只是希望茯苓有许多没尝试的,都是由他这个爹领着。   不是一直说,从来没有挥金如土过,挥一把。   他不差钱,他差的是闺女还能不能给他这个机会挥金,就怕以后有了丈夫,就用不着他这个父亲了。 第八百一十八章 时光飞逝,我回首从前,曾经是莽撞少年   第二日一早,宋茯苓穿着一套粉缎衣裙,长发上面半拢,下面披着,端着饭碗,主动坐在她爹身边。   “嘿嘿。”   这声嘿嘿里,有不好意思让老爸破费了,她一抬头就是几栋房子没了,有心知老爸一定会被老妈数落。   反正什么都有啦。   宋福生夹一筷子菜放到茯苓碗里,望着坐在跟前儿漂漂亮亮的女儿,也回之一笑。   高兴就行。   其实照他说,这都差点事儿。   花五百两,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效果。   毕竟这里没有音箱,没有香槟开瓶庆祝,那戏楼更不会来个事儿,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都不知道给他闺女送捧花啥的。全场就该站起来对他闺女鼓掌,一点感恩的心没有,全场没礼貌。   唉,总之,委屈啦,女孩子来古代太遭罪。   女儿一个现代的大学生,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小姑娘。   一个时常逛书店,喝奶茶,在大学校园的甬道上跑跑步打打球,无忧无虑的买漂亮衣裳,经常性的发视频,老爸,我正在哪座城市玩。   结果到了这里,哪哪都去不了。   咱说实话,也没地儿可去,真没啥新鲜的。   坐在马车上,一把瓜子没嗑完,就能逛完黄龙商业街。   然后又怕太出挑给他惹闲话,干什么都很懂事,不用嘱咐就收着。   和这古代的姑娘家吧,农家的,张嘴闭嘴就是过日子的事儿,聊不到一起去。和他家现在门第相当的吧,那更邪乎,小小年纪,一个个大家闺秀也不嫌害臊,早早就为出嫁忙乎,所以说,闺女还连个共同话题的朋友都没有。   钱佩英看不下去眼了,瞧那父女俩相亲相爱的样。   不用问,就知晓,你瞧那老宋黏黏糊糊的表情,一筷一筷子给女儿夹菜,那指定没轻了脑补她闺女不容易。   有啥不容易的?   咱分和谁比。   快别在天上飘着了,到啥时候说啥话,咱在古代呢,就要和这里的原住民比起。   你非和现代比,那是自个找别扭。   要是和这里的姑娘比,就没见过能像她家茯苓这么自在的。   大马车坐着,她一个姑娘家,坐着她爹官阶的车嗖嗖的,想去哪就去哪,哪有禁足那事儿呀。更是从来也没缺过钱。   柳夫人说过,大家闺秀都是按月拿钱,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布料都是有数的给添置,她姑娘啥时候按月啦?   钱佩英摆了下戴红宝石的手:“你快别给她夹了,那碗里都要冒尖,你吃完去前衙,别晚喽。对啦,昨晚我都忘了,你让秦主簿给我找木匠。”   “找木匠干啥?”宋福生疑惑。   桌对面的宋福喜听到这话,也抬起头看向三弟妹。   他不就是木匠吗?虽然眼下干包装那一套活计,但是家里有什么修修补补的活就吱声呗,自己家人。   钱佩英发现大家都瞅她,特意向马老太汇报道:“娘,胖丫那鞋和衣裳,太多了。尤其那鞋,都挺贵。正好她那屋大,不像别家屋里住丫鬟仆人,我寻思收拾出间屋给她整个衣帽间。”   马老太先是疑惑,啥是衣帽间?   听完直在心里说,长见识了,又长个见识。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还要给鞋、衣裳包括孙女那鞋头花首饰都放在一个什么柜子里。   “放我那里挤挤呢,我那长公主给的大柜子都不知晓装啥,全是我舍不得扔的破烂,给她装呗?”   钱佩英委婉拒绝,就不了吧,换衣裳麻烦,也瞧上去不规矩,您那柜子,她一个做晚辈的还是别用了。   马老太就不强求了。   三儿媳,臭讲究多。   臭讲究多,好啊,他们家就是太不讲究了。   三儿做官到了这程度,咱家又和国公府是那种妙不可言的关系。   三儿媳是胖丫的亲娘,她算是看明白了,富人圈子,要是讲究不多还让人瞧不起呢。   嗳,那才奇怪,就这么怪,艰苦朴素这种好品质在某些时候竟成了不好的事情。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三儿媳臭讲究也讲究得起,身旁有她儿子,还会生,生出个胖丫,往后更能招回家来一位更有钱的金龟婿。   她就不说多管多招人烦啦。   所以,她近两日在抽出精力只归拢老二媳妇,给放在身边带一带。   日子已经过成这样,那位还在那里扣扣搜搜省。   她当婆婆的,说句心里话,有时候都有点瞧不上眼。别在外头听见盐长几文钱都炸毛,丢不丢人?你得跟上脚步啊是不是?   要不然日子长了,万一老二有啥想法,嫌媳妇糙,嫌媳妇斤斤计较,嫌媳妇穿的不好看丢人之类的,她一个当婆母的又能咋的?能硬按住头不?   其他老太太端着饭碗,寻思话:哎呦,什么换衣裳怕麻烦,竟整那花里胡哨的,还是家里条件有。确实,她们有,很有。   宋福喜拦住:“弟妹,那柜子啥样的,我给侄女做。”   朱氏立马急了,你去做柜,那咱家不挣钱啦?   结果没等钱佩英拒绝呢,宋阿爷就道:   “你一日挣多少银钱,一堆的活,耽误一日就少一日银钱。做柜子找木匠又能花几个,这么大个府城,还非得你来?又不是出嫁的柜子需要你这做伯伯的亲手表心意。”   老爷子心里明镜的,咱家能这么团结,就是因为将这些小事区分开。免得出现有人背后抱怨的情况,说帮忙干活少挣钱了啥的,别的,该干啥就干啥。   别小看这些小事,很容易为一点点就留隔阂,那凑到一起就没意思了。   所以,他一直给把握着分寸。   也骄傲于自己老了还很有用,给把握的很好。   福生说过,大海航行靠舵手,他就是那个剁手。   本以为柜子这事就这么定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要不然钱佩英也不会随口说。   却没想到,宋福生又来劲了:“那这么的,别着急,就一起吧,我让画师再给出个图,给闺女那床也换啦。”   他听人讲过,大家闺秀有一种架子床,像个带化妆间的小屋子似的,相当于屋里装着一个小间。   掀开纱帘,进那小间就是梳妆台,然后是架子床,上面都木棚遮上,幽静得很。   晚上,弄的暖暖呵呵的,闺女往里一躺,看看书,梳梳头发,指定好。   在吃早饭的各位,尤其女眷们,听的那叫一个羡慕就别提了。   桃花摸了摸孕肚,妹妹是她眼中第一有福人,三舅和三舅母都不知道该怎么伺候妹妹了,还加上姥姥。比她这个成亲的俩人用的家具多出那么些样式。   马老太的大儿媳何氏,是笑呵呵的站起身拿过胖丫的空碗去添饭。   一边添饭一边笑呵呵琢磨:   据三弟说,大郎将来的媳妇在娘家也很受宠。   未来儿媳都不用像胖丫这样,哪怕只赶得上一半受宠呢,到时亲家指定啥事都给张罗,怕闺女会受委屈啊,大郎都会跟着借光。   正好她和大郎爹离的远,真要未来亲家多借力,大郎日子也能过的轻松。   二丫在心里是快要羡慕坏了。   她别说新家具了,就前个儿,她想要买油袋包,一种装女孩子私密小衣和袜子折叠的袋子,有了那个,放在箱子里不是能规矩些吗?   胖丫妹子就有,三婶儿给买的,她看了很稀罕。   才和娘提一嘴,娘就揪着她耳朵嘀嘀咕咕说一大串话,说不让买,胖丫妹子指定会用两天就不稀得要了,让她等等,别花那冤枉钱,等着捡剩下的。   她真的不想捡。   她以前可以捡妹妹的衣裳鞋,包括现在妹妹不喜欢的衣服,她能穿也会张嘴。可就是莫名的不想捡妹妹的小衣袜子和那个袋子。   不过就是一个袋子。   那天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好久没被气哭过又偷偷抹起眼泪,气的手抖,蛋糕花裱歪了,给写的祝福字也写错。   奶当时看一眼蛋糕,看一眼她。   叹着气说,哪多哪少?会不会算账?   后来,问清原因,奶还说她活该,说:   “这么大个姑娘又不是没钱,奶给你仗腰,买马车让和你妹子一起坐,给胖丫买的也没少给你添置,咋就能那么没出息?一到你娘那里就成了老鼠胆子。   再者,你用私房钱愿意买啥就买啥,屁事都和她汇报个啥?   你看看那胖丫,比你小,主意却正的很,她一向先斩后奏,你俩要是匀乎匀乎该多好。   二丫啊,你三叔是知府大人,你奶我也日进斗金,你将来要嫁的人家不会差,用不着你算计,少听你娘的。”   二丫当时没顶嘴,但心里想的是:   先斩后奏是有底气,妹妹惹多大祸,三叔三婶都不骂人。   她是自己挣钱都没有底气,那是因为怕她娘那大嗓门在府衙后院扯脖子喊。   好不容易换个地方,不像任家村村民以前都知道她挨过打,那脸丢的,别提了,感觉自己做多少好看的蛋糕多能挣钱都找不回来丢的那份脸。   眼下,也就实在是担心黄龙这里的同龄人,也知晓她这么大还会挨骂。   她毕竟是小姐身份了,可不能让人知晓,也就怕瞎花钱会惹毛娘而处处请示。   ……   备受人羡慕的宋茯苓,每日笑呵呵的带着书本去颜府。   最近,坊间关于她的传说更多了。   这回基本上百分之九十九变成了羡慕。都不带掺杂嫉妒的。   要不说,古代这里还得是拼爹呢。   连宋茯苓都不得不承认,自己都要成为一代数学宗师啦,在大家小姐们那里,却抵不上她爹带她出门玩影响大。   连颜姑娘都双手拄着脸,眼含羡慕细细地向她打听,“是你提的要去戏楼玩?”   “不是,我都不知道,我爹来你家接我,说出门吃饭。”   “是你要赏钱的?我哥那日在,哇,茯苓姐姐你月例好多啊。我哥说,你那一抬头,抵我一整年。”   “噢,那我没看见他。不是,我没有月例钱,再一个,哈哈哈,我哪有那么不懂事,是我爹非让的。”   “茯苓姐姐,我想看你写的那些律例书,最近能去你家做客吗?我好久没出府了。”   茯苓为难道:“那我明日给你带来吧,你先看。我闺房有点不方便,在粉刷墙,做家具,改屋子。”   “什么家具,你屋里要添丫鬟?”   “不是,那新做的架子床带梳妆台的,太大了,需要重新布置,我不要不要的,我爹娘非要折腾我屋子。”   宋茯苓笑嘻嘻地告诉颜姑娘:“等全部布置完,再邀请你去我家玩。”   没过几日,宋福生宠女儿暴露在更多人眼下。   外面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才下午,外面的天就黑的不行。   只他们知府大人,胳膊挎着雨披,手上举着油纸伞,一边对颜老夫人等颜家人挥手再见,拒绝派人送。   一边拧眉非要让女儿穿上雨披,“该得风寒了,快点儿。”   还忙忙活活扭头对颜家人笑道:“这孩子,可不听话了。”   说完就将伞给了女儿,冲进了大雨里。   宋福生不放心迟行迟宇在这种天气赶马,这种天气干脆就不要赶,为安全着想牵着走吧。   颜系涵站在颜家男人后面。   他看到大雨中,一位贵为知府,手下治理几十万百姓的父亲,浑身湿透,被雨水早就迷了眼,亲自扯着缰绳,牵引女儿的马车。   从这一日后,这回全城的夫人和公子都在心里掂量,自己家有啥能娶得起宋知府的女儿?   更何况,娶进门,那是真要保证不能让宋小姐受委屈。   一旦要是受委屈,这亲家就得结成仇,绝对会得罪宋知府。   不要怀疑,你敢他闺女受委屈,他敢找上门。   ……   又一个月后,在宋茯苓和颜老夫子第一册 书即将要发行前,黄龙来了一位要让全体官员迎接的使者。   此钦差,此次出行属于是皇上的特派员。   目的是为代表皇上,到边境迎接高丽进宫上贡的队伍。   所以说,黄龙所有官员,包括柳将军都要到位。   因为,这名钦差,他在外,代表皇上。   仪仗队先停下。   整整阔别两年。   杨明远身着深蓝色钦差官服下车。   才一露面,黄龙许多官员就被震住了,太过年轻。   倒是柳将军微眯着眼,一表人才,身姿挺拔。   难怪。   难怪他耳闻过,这位钦差,前后被贵妃娘娘的娘家承恩侯府相中,被孟大人相中想做孙女婿,人家全拒绝了。   就冲这位模样,冲这位如此年轻就能被派来代表皇上,确实是个有底气拒绝的。   但让柳将军意外的是,就在宋福生正预备带领官员们弓腰行礼前,钦差忽然激动的眼圈泛红,怀里揣的是母亲一笔一划,字迹难看却又透着字字认真的求亲书:“叔。”   杨明远一把抱住了宋福生。 第八百一十九章 想说爱你并不是很容易的事(两章合一)   两年未见,宋福生再见到杨明远也很高兴。   他一手拍了拍杨明远的后背,一边示意:行啦,差不多得了,官帽都给他抱歪啦。   杨明远这才松开宋福生。   望着他叔,眼里满是笑,一直盼着再次相聚。   “呵呵,呵呵呵。”   宋福生为了让杨明远尽快正常些,只能再次拍了拍杨明远的肩膀提醒: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皇朝大名鼎鼎的柳将军。”   杨明远迅速神思归位。   在御前行走,镇僵几位将军的名讳早已多次耳闻。   向柳将军行礼。   柳将军一看来的这位钦差和宋福生很熟悉,更不端着啦。   特意下了马,将马鞭随手给了身后副将,来到杨明远近前道:“恩,果然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宋福生等待这俩人说完客套话后,又指了指周同知,他的副手,“周大人。”   杨明远不再像对柳将军那样客气了,什么您谬赞了之类的,什么远在京城都有耳闻,黄龙文修武备,一文一武两位带头人将这里治理的井井有条、日新月异。   对待其他人,脸上只带着得体的笑容,随着宋福生介绍,对周同知、刘守备、罗判官等十几位官员微一点头。   至于其他官员,宋福生也没再介绍。   没必要。   别闹,人家明远是京城官,御前行走的人。   天子脚下那里,有时候它不完全讲究官阶,讲究能不能时常见到皇上。   更何况,人家此次前来是钦差身份,别说那些小官员不足一提,就是他宋福生都得配合。   宋福生先示意柳将军上马,随后示意杨明远上车:“请。”   杨明远又开始短路,别的,叔,您不上车,我上不了,您先来。   甭管杨明远带来的礼仪官员还是在黄龙府各官员眼中,看到的就是宋知府和钦差大人,两人在车前捅捅咕咕了好一会儿。   他们等候在一边,上车不是,不上也不是,就很尴尬。   最后是京城来的钦差大人赢了,宋知府先一步上了车。   今日黄龙城。   百姓有被安排了任务,要驻足在街道两旁迎接。   百姓们最初挺不解的。   他们这里靠近边境,以往每隔几年到进贡那段时日,有钦差来,更有高丽使者带着长长的队伍经过,但和他们有啥关系啊?   也没这么费事儿。   后经官吏们挨户敲门给组织到一起传话讲解,百姓们倒觉得与有荣焉了。   为啥这样讲呢。   因为人家官吏说啦:   这叫咱们大城该有的风貌。   满天下也没有几个城池挨着边境,我们有幸住在这片黑土地上,就要有主人翁精神。   主人翁懂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是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咱们要让钦差看看,回头黄龙就能传到御前。   咱们更要让高丽人瞧瞧,我们只隔一座山一条河,却和你们那边境不一样,我们这里安居乐业。   所以说,别嫌折腾,先放放手里的活计。   你看看人家京城的百姓,那更是所有欢庆活动都要参与。人家抱怨了吗?那就是住在大城池百姓该做的。   咱们黄龙,今日先迎钦差练练手。   赶明外国人通过就能更熟练。   负责附近几条街的捕头都上树了,在拉横幅。   百姓们举着红黄绿的各色小旗,在等着钦差的官队进城。   有几名妇女在城门这里开包子面汤铺子的,还挨了训斥。   那发下去的小旗明显变小,给衙役气的,怎的,偷偷裁剪下去绣荷包啦?   自从知府大人上任以来,这些百姓可不好管理啦。   都知晓宋知府是为民做主的好官,他们这些官吏要敢像以前似的在执法中打骂,惹急眼了,这些百姓真敢联名去告。   车队终于进城了。   官吏们摆手:“挥起来!”   沿街的百姓们纷纷摇晃起小旗,脸上挂着主人翁般的笑容。   在点心加工厂的马老太,不拘着家里干活的小丫鬟们出去偷偷瞧热闹,只是她家丫鬟不参与挥舞小旗,毕竟是知府家的人。   这不嘛,正听两位节气姑娘,叽叽喳喳和她讲城门那里的热闹。   老太太先头听着挺高兴,后来听着听着忽然叹口气。   “阿奶,您怎么啦?”家里这些做点心的丫鬟们,不叫马老太老夫人,一直叫着奶,包括她们的弟弟也是。   老太太面上摇摇头,心里想的却是:   唉,也不知珉瑞啥时候能回来。   这一晃,两年啦,她金叶子都要擦薄了。   他们家一切都好,又想和那孩子显摆显摆啦。   快回来看看吧,你未来岳父在做大官,你奶我点心店满哪开。   当然了,这样的好日子,那是因为有你在前线啊珉瑞。   等你回来的,啊?奶甭管是不是啥恭人,奶都去城门迎你,奶亲自给你挥小旗。你当之无愧。   这么一琢磨,马老太心情都有点多愁善感了。   站起身,挥手推拒丫鬟要扶她,转身孤零零的去了办公室。   这两年,老太太是愈发感慨陆珉瑞那个未来孙女婿的好。   再没有更可心的人选。   以前吧,她说实话,那时候更多的还是为陆家的地位、金钱。那真是祖坟冒青烟钓回这么一个大大大金龟,可不能让他跑喽的心理。   可是眼下,随着她这几年见识到更多,倒看淡了那些身外的,她愈发相中的是那孩子的本质。   位高、发达,还不吃喝嫖赌,没花花心思,这太难了。   那珉瑞,得是心里多干净的小伙子。   你看看她老宋家就知道,才哪到哪啊,媳妇们就慌了,怕男人家在外面找小的。   再看看珉瑞,一直就那么牛逼,一直就不是那乱来的人,最难得的是,那时,她儿子可啥也不是。   外面的小子现在求亲,多多少少都是冲她三儿今日是知府、明天会更好。   但唯有珉瑞不是。   她最近新学了个词,记了好些遍才记住。   马老太正展开一张宣纸,磨墨,挥笔写下:识于微末,难得有情人。   在马老太偷偷嗑CP时,带着“狼子野心”而来的杨明远,正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布问他叔:“我婶儿和我妹子她们知晓我来吗?”   宋福生说:   不知晓,只听说来一位钦差,姓杨。   没敢往你身上联想,总觉得你不得在御前行走吗?   备不住柳将军那么大的官能知晓一些消息,估计京城那面有眼线,人家老丈人家也在京城。至于自己的眼线,这不是来了嘛?   而他和柳将军还不怎么碰头,他忙。   宋福生说完,看着杨明远笑。   真好,没想到短短的两年后就再次见面,要知道古代这里的官员,有很多分开后一辈子再见不着。   这也说明,这小子干的很好,挺受重用。   搞好了再过一年,三年一满,冲这次能被派来当钦差,皇上能给这小子安排进吏部。   杨明远掩饰心里的那丝失落,不知道消息就不会出现在街头。   不过,能见到宋叔就已经很好。   他紧紧地攥了攥对面宋福生的手。   俩人相视一笑。   又一起扭头面带笑容看向街头,“叔,黄龙有你,这里的百姓有福了。”   “有啥福,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罢了,就这小旗也是 第一回 举办。   让扫大街,清理污糟,拉横幅。   我想着等你带队领使者团过来时,咱这么整整景不是有面子吗?   让那些高丽人瞅瞅,别寻思咱们朝廷在打仗,百姓就好像挺困苦似的。”   杨明远笑的一点头,叔离这么远,却完全体会到圣意。   同样是做知府的,他途径奉天老皇都,发现都差一点意思。   他叔升迁快是有原因的。   行与不行,高下立判。   他出发前,皇上让他此次前来的态度就是,我们皇朝即使内乱,你们高丽也不配做伙伴。倒是更理应:“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规规矩矩做边境附属国最好,别想那些不该想的。   “叔,那几位坐街边的又是干什么的?”   宋福生眯眼看过去,告诉杨明远道:   “画师,画下沿街一幕,等你们回来也会画。   我想着以后一届一届的,每一次使者通过都画下,算是一种记录和传承。   到时挂在府衙走廊里,这也算是黄龙历届官员接待过的嘛。”   外交嘛,就要有些仪式。   杨明远点头,他回头一定要通过带来副官的嘴,将这些讲给皇上听。   这天晚上,宋福生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杨明远他们到的时候就过中午了,在府衙吃顿工作餐就开始召开碰头会议。   要研究沿途怎么接待,住处,人员看守维护,到底要不要让那些高丽人在闲暇时乱走乱探查情况,怎么交接,都由谁去。   对于宋福生来讲,还挺麻烦呢,以往是镇守将军和钦差到位,这回皇上还让明远转话,让他也去。   这个会,一开就到了晚上。   晚上不能再对付吃饭啦,闲杂人等安排进吏舍,明远及其带来的副官和礼部官员要安排一番啊。   这就属于官宴,公开应酬。   宋福生喝的醉醺醺的,他酒量比照柳将军他们差远了,京城来的官员和黄龙的官员这顿觥筹交错啊,推杯换盏。   米寿听到马车进院的声音,大半夜拎着灯笼跑出去,“姑父,你没事儿吧?”   宋福生搂过娃的脖子,对着米寿脑门笑呵呵的就亲了一口:“老儿子。”   米寿:“……”行了,不用回答啦,您喝多啦。   钱佩英披着衣服起身,挥手撵走米寿和大蔫吧,让他们快回去睡觉。   她接手扶住宋福生:“咋喝这么多?”   “你猜,谁来啦?”   “我不猜,你口头禅,你猜,少和我来这一套。”   宋福生兴奋道:“明远来啦,他是这回的钦差!”   钱佩英被气的,想拧宋福生耳朵,“你小点声儿,大半夜的给大伙吵醒。”   与此同时。   杨明远的脸上却像没喝酒似的,只是身上酒气很重。   他慢慢脱下衣服,露出光滑白皙的脊背,望着脱衣时从怀里掏出的信,眼神略显迷离。   赶路月余,终于到了地方。   又忙活一天。   最想说的话却没说,他和叔的身边就没断过人。   杨明远靠在浴桶里,闭着眼睛开始复习求亲时预备说的话。   这番话,是他从知晓自己将被委派为钦差,就一遍遍设想、更改、反复假设许多岔头,预设叔将会问他的问题,到时他该怎样诚恳的回答。   在心里背着背着,杨明远忽然睁眼,一个人在房间里又丧气的摇了摇头。   到底什么时候开口提这件事,才是最好的时机?   背那些又有什么用呢,讲他这两年的变化,讲他能承担起一个家?   越是要临门一脚,杨明远越紧张。   外面天都已经快亮了,他还没有睡意,推开黄龙客栈的窗户,趴在窗台上望着知府后院的方向。   他心知,要和宋叔私下深聊一回,得到做父亲的首肯,才能不失礼的见到茯苓。   在宋叔那里,再多的草稿都没用,唯有真心才能打动。   第二天早上,宋知府掐了掐不适的喉咙,从起身嗓子就疼。   边掐着嗓子咳嗽两声,边去饭厅吃饭。   马老太一脸嫌弃,“你这是啥小身板呀,别人没咋地,又你喝的里倒歪斜吧?大半夜,我都听见你那嗓门了,不行赶明学学怎么用茶偷换酒吧。”   宋福生被娘埋汰两句也不吱声。   阿爷给他拿蜂蜜水,喝完了才道:“那谁,杨明远来啦,我就不能向外推酒局啦。”   全家人:“啊?”   就是那个杨状元?家里以前挺穷的那位?现在他家在京城咋样啊,咋不问问,指定老发达了吧。   听富贵他们回来讲,杨状元没轻了帮咱家忙,好像这回买船手续问题上也帮忙找人了。   家里的妇女们只关心这些八卦问题,还很热情的问:“要不要招待啊?”   到了黄龙,那要来家的,关系在这里摆着。   宋茯苓筷子一顿,她昨日就知晓,那小子混的挺好,她在颜府听说了,只是没回家讲。   宋福生看向佩英:“我今天以私人名义请他来家吃饭,你看看怎么安排。”   “行。”   让钱佩英没想到的是,几位夫人来厂房和她说说话,正向外送客时,只看一位精精神神的小伙子正站在门前。   第一眼没敢认。   这杨明远咋感觉变样了,身板结实了不少,这回“杨康”可真是名副其实了,不像以前那么瘦。   “明远?”   “婶儿。”   杨明远接钱佩英下班来了。   之前,他还去米寿所在的学院看过米寿。   被那里的先生知晓,可能是知道他曾是状元名,还盛情邀请,非让留下了几个字好鼓励学院众学子。   搞得他只想消消停停看看米寿上课,都没有多看几眼。   那几位夫人,尤其周同知的夫人,知道这小伙好像就是此次皇上派来的钦差,上马车都恋恋不舍,恨不得留下听几耳朵。   n. 第八百二十章 三章合一,是6360字呦(为催更圈催更活动加更)   钱佩英给三位夫人大方介绍。   人家没走呢,得说两句啊:   “这是明远,姓杨,你们应该耳闻过,昨日京城来的钦差就是他。”   杨明远一身墨色常服,没穿官衣。   既然没穿官衣,又是由钱佩英给介绍,对几位夫人执晚辈君子礼。   在杨明远行礼时,钱佩英在继续说道:   “我们都是奉天的,同乡。明远又和咱们知府是同年,呵呵。我和夫君的年纪摆在这里,就叫我们一声叔和婶儿。这是看望我来了。”   几位夫人只觉得这位年轻人,往那一站,文质彬彬。   要不是知晓鲤鱼跳龙门靠科举上来的状元郎,都觉得不像是普通出身,真是仪表堂堂。   在这几位夫人心里,这小伙子已然很优秀了。   要知道宋知府比起他的官阶,就已经有些过于年轻,一般都是四十多岁五十出头,才能熬到这一步迈进四品行列。   没想到这位钦差大人,起步更是高。   不是说官阶,是因为他更年轻啊,起步就是翰林。即便在京城也没有几个这么年轻的京官了,翰林院都没有,眼下又很受重用。   别看没背景,就凭这小伙子自身条件,未来可期。   嗳?   她们就开始琢磨,这位不会就是知府家的乘龙快婿吧?   昨儿可听夫君说了,这位京城来的杨钦差,见到宋知府很激动,很。   今儿,你瞧瞧,又来溜须宋夫人了。   更何况,这里有个细节注意到没?同年,为什么要叫叔和婶儿。   刘夫人说:“没听宋夫人讲嘛,还是同乡关系呢,有可能是先认识的,叫叔和婶儿有问题吗?后成为的同年。那你看从哪处论。”   周同知的夫人坐在马车里摇头,即使那般,她也觉得就是知府家的女婿,敢不敢打赌?都过不了这个年,喜信儿就能传出来。   刘夫人虽然觉得宋夫人钱佩英眼中,没有看到女婿的光彩,但是也不敢打赌。   一是,钱佩英眼中没有异样,可那位年轻有为的钦差满是恭敬和讨好。那小伙子眼里却有光。   这么大岁数了,这个年纪的夫人早就见多识广。   家里有儿媳,也嫁出去过闺女,所以说,不好断定。   二是,刘夫人想起宋知府的娘亲骂人的那份笃定。   她们都有耳闻过。   那老太太骂人真是能看出来曾经是村妇出身,你都不好意思与她讲理,也讲不过。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一点不含蓄,也不措个辞,直接就,敢私议她家孙女嫁的不好?要是嫁的好呢?扇你。   刘夫人就觉得,老太太那份笃定里,能不能就是指这位钦差大人呀,人家宋家早就心里有数。   要是这位,那确实嫁的不错。   别和周夫人的四女婿比呀,周家老爷子还是通政司的左通政呢,周家真正的府门在京城,那大门高着呐,底蕴在那里摆着。   没看陶府尹出事,周同知作为副手都稳得很嘛。   而宋知府又有什么,全靠自己上来的,女婿也是靠自己拼搏,这就很般配嘛。门当户对。   刘夫人坐在马车里看了眼在笑呵呵说话的周夫人,心想:   更何况,她还真不觉得周夫人的高门女婿就是真好。   听说周夫人那未来的四女婿,人又不是在京城,就在柳将军手下,过年都没来黄龙周府拜个年,只送了些礼。   重视吗?哼,嫁进那高门里会什么样,冷暖自知吧。   你再看看那位杨钦差,要真是宋夫人的女婿,你看人家一到位,立马就过来讨好宋夫人。   给宋夫人面子,对她们都一派谦虚,极为有礼。   找女婿就该寻这样的,女儿嫁过门不吃亏,起头就上赶子。   再者说,莫欺少年穷,底蕴再足又如何?除非家里有爵位,其他的,祖业官职能传承吗?   要照她说,宋夫人的乘龙快婿再过十年二十年,备不住能比周夫人的女婿强呢。   看的还少吗?十年八年,转瞬之间,多少望族败落,多少新贵起来呀。   刘夫人现在和钱佩英关系,自认为最好。   在心里面,这黄龙的一二把手夫人,她是偏向钱佩英说话的。   因为她刘家也属于是毫无背景。   这就是刘守备当初在万家事宜上,为何要如此溜须柳将军的原因。   包括眼下,自从宋福生升迁来了黄龙,刘守备没轻了在心里吐槽宋福生没轻了搂钱还能得到皇上看中和百姓夸赞,真是没处说理,嫉妒道不行,却在公事中,属于是最配合宋福生的。   宋福生指哪,他打哪。   刘家朝中无人,普通出身,刘守备得罪不起,只想给柳将军和宋知府双双伺候的明明白白的让他再进一步。脑袋削个尖想升职,目标很明确。   所以,刘夫人此时在心里是羡慕钱佩英的。   要是她女儿文雅能寻到像杨钦差那样的女婿,她都会高兴的烧高香。   哪怕女婿家眼下很困难,只要本人前程无量,没关系,她家来帮忙,共同为女婿十年二十年后很厉害而努力。   与此同时,马车先回家送信去了,让准备饭菜。钱佩英陪杨明远步行在街头。   问杨明远逛过黄龙吗?   回答还没有。   佩英就想着,那她陪着走走吧,没几步路。   杨明远还担心地问,婶儿,您的身份,方便在街上行走吗?   钱佩英就笑道:“啥身份不身份的,我穿上诰命服是知府夫人,不穿,百姓哪里知晓我是谁?即便认出又有什么的。你叔那个知府,不过就是个工作,为老百姓做一些事,谁又比谁高一等。”   杨明远也笑了,每每接触宋叔和婶,听他们说话,心里总是很踏实。   咱就是从普通百姓中走出来的,更不要忘本。   在京城,他也是如此做的,从没有觉得在御前行走有什么了不得。皇上吩咐他干什么,他就踏实地办。   有人在背后说他是装。   许多同僚认为他年纪轻轻很有心机。   其实哪有什么心机?   他只是很珍惜今日拥有的一切,兢兢业业,不敢走错一步路,不敢乱说一句话罢了。   然后误打误撞的,丁坚兄曾感慨,说他有运气加成,占了身上没有太重官僚气,皇上似乎很认可这点。   “你娘怎么样,听你富贵叔说,上回你娘帮忙煮饭累坏了,你也总跑去询问千里马的买卖,你几次出手相帮啊。”   杨明远谦虚道:   “也没帮什么,婶应该知道,就是有些衙门口做事慢,咱们是属于正常催一催。   我娘挺好的,胖了些。   这回来,她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帮她转达问好。   我给她买了一位粗使婆子一位近身伺候的小丫鬟,怕她年纪大,在外能有个照应。我也能安心当职。   现在她出门溜达不会走丢了。   和留在京城那几位进士的亲属还能四处转转,去学堂接我侄儿都行。就是总想念奉天的一些街坊邻居,说做梦总能梦见还是奉天的一切,经常吓醒,呵呵。”   他给哥哥置办完地,将侄儿送进学堂,没隔俩月就用俸禄给娘买了小丫鬟和粗使婆子。还被娘好顿骂,说他怎么不买匹好马呢。   后头默默观察丁坚兄,跟在后面发了一点点小财,接着又给哥嫂置办了一片果园,再加上田地,哥嫂现在忙那一大摊子。   并且,这次他路过奉天,有去见了那些街坊。   毕竟他科举就没再回来。   有去以前雇娘浆洗衣服的那家,曾在困难时,感谢给他娘预支过工钱。   有去感谢在族人登门闹事时,附近有几家大伯婶娘出头帮忙说话。   有去以前的老先生家里,执弟子礼。现在那位先生已经不在学堂教书,人都有些糊涂了。爹没后最初那两年,让他拖欠过学费。   坐在借书看的那家书肆,和掌柜的忆往昔。   就是感觉不太好。   他没有什么可不能面对的,曾经那段日子,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但好像给别人无意中添了很多不自在。   “婶儿,我初衷真是如此,想说说话,有些事情,只有他们是记得的。可书肆掌柜,还有感谢的那几家,我给他们礼,他们给我跪下,唉,倒给添不少麻烦。”   钱佩英听的发笑:   “你在他们眼中,白天被府尹招待,你忽然去探望那些普通百姓,可不就会吓着他们。他们都恨不得你快忘了那些吧。   没办法,有些时候,事与愿违。   就你叔,前些时日陪我们娘几个溜达,真就是买买物什,那些商户战战兢兢的,还有趴门后偷着瞅的。   大气不敢出,我们买的也别扭。”   都不好意思和那些商家问价,更不用提讲价。   你这头一开口提钱,那些商户就噗通噗通跪地,大人,求您快收下吧,我们的荣幸。   搞得老宋不得不端起架子,四处说,今日不是知府,就是一位陪女儿出门溜达的父亲,强制命令收钱。   要不说,钱佩英和杨明远有共同话题呢。   代入感很强。   这俩人一路聊过日子的话,很多感受都是相通的。   就是杨明远刚才无意中讲述老娘做梦吓醒,都给钱佩英逗的憋不住笑,可不是会吓醒?总怕儿子行了,是一场梦,担心又回到解放前给人浆洗衣裳。   “婶儿,会宁那面,您和叔常去吗?我感觉,”杨明远说到这一顿,指了指上面,不能在外面走路,将皇上时常挂在嘴边,要小心,“他是特意的。”   “别提了,哪有空啊,就是那面的人总来汇报。”   “松花石如此贵重。婶儿,富贵叔回来讲没,外面一砚难求,没有派人吗?要有自家人的。”   这给杨明远操心的。   钱佩英轻点了下头,“家里有些本事的,一大半就是你富贵叔他们,负责跑外,一小半就在会宁那面。有的不住在县衙后院,是在下面呢,像松花石村。咱家哪能不派人看守。”   像她家四壮就在那面。不挖参的时候,和舅哥大德子一起看守贵重的松花石,挖参时,和他姑父田喜发搭伙组队,带人上山。   不过,最近桃花怀孕了,钱佩英还寻思呢,要给四壮调回来一阵的。   总让宝珠和四壮分开不是个事呀。   明明和桃花铁头是一起成亲的,咱家四壮差点啥呀,凭啥晚一步。   她和老宋说,老宋也同意调回四壮,赶紧的,生个大孙子,他们俩人要升级当爷奶。   指望茯苓和米寿,钱佩英:哼,那可有的等。   提到茯苓,杨明远急忙不着痕迹的借着话题打听。   他今日去看米寿和金宝,稍稍有些唐突的来接婶儿,说句心里话,是有些带目的性的。   目的就是茯苓。   他不知道谁能帮帮他,他很希望在求亲这件事情上,有人能帮他说两句好话,能有人能率先站出来认可他。   尤其是婶儿。   杨明远希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这种幸运,能在他身上发生。   哪怕用以后仕途上所有的运气,换这一次。   “婶儿,妹妹还是每日看书吗?”   “唔,不,改写书了。”   啊?   杨明远意外极了。   然后他就从婶那里听说了所有的细节。   而且他发现,婶说到那些学问不以为然,可语气为何又是满满的骄傲。   没错,佩英同志心理一直是:   闺女不就是将九年义务制的数学换成这里的语言,换成颜夫子那套方式再出一套书吗?教这些古代人用简便的方式计算,有啥的,学那么多年。   可是闺女还是好厉害啊,受九年义务制教育的多啦,能来古代都记住吗?   钱佩英笑的眼角露出了慈爱的褶子,说到后头,看向听的眉开眼笑的杨明远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反正你妹子啊,咱们熟,也不怕你笑话,她确实和旁人家的大家闺秀不一样。   这话,还真就除我们自家人,也就你能理解。   一方面是,咱就是从老百姓中间走出来的,以前在乡村,漫山遍野的跑。   一方面也是你叔给她惯的,教的她,别人家姑娘喜欢个花啊侍弄个草啊,她不的。   文雅方面也就是看看书,画个画,看起来就没没日没夜。书本上确实比其他姑娘家知晓的多。   不文雅的,说句实在的,小子喜欢啥,她稀罕啥。   甚至比她几个哥哥还那什么,你叔当会宁知县,她要跟捕头去破陈年案情,被我硬是给按住。   还看打铁的,编筐的,修驴蹄子,钉马掌的,就是做家具,她都能稀奇的蹲在那看半个时辰,那心里装的全是玩。”   而且她家茯苓,像人家那姑娘大了,能和家人聊一聊东家长西家短了,不爱听,不咋聊。   倒是茯苓眼中有意思的事,笑的嘻嘻哈哈的,时常听的她这当娘的无语,就那么有意思吗?咋听不出来。   杨明远算是发现了,婶说这番话,仍旧是藏不住的骄傲。   不是叔惯着,婶儿,实际上是您也宠着吧?   此时被提及的正主宋茯苓,正在对太爷爷说,“一会儿杨明远来了,我和二丫姐就不露面啦。”   老爷子一愣:“咋?远方来客,已经派人去通知你奶回来啦,咋你还不露面了?”   “太爷爷,他即使是长辈也没成亲不是?我和二丫姐都多大了,不方便。”   宋阿爷恍然大悟,不提都忘记你俩大了,实在是没发现哪里像待嫁的。   “噢,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咱家不是农户啦,能出门抱柴火么的不回避男子,要回避的。去玩吧,我安排你富贵婶子给你俩送饭。”   且在心里提醒自己,那以后陆将军再来家,也要回避。   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在心里要记下这件事。   二丫胖丫和那时小将军来家吃重阳节饭不一样了,她俩已长大。   老爷子之所以忽然提前陆畔,是因为接到消息时,还在边换一身体面的衣裳边琢磨:   那杨明远,离这么老远,都又见到啦,陆畔啥时候也能让他再见见呢。   一会儿,酒过三巡,在家里招待,不是公开场合能方便说话,也不知他作为长辈能不能向杨明远打听前线,会不会越了规矩。   真想问问。   咋不惦记呢。   那杨明远在皇上跟前当职,应该能知晓前线的消息吧。   富贵他们带回的都是听说,不那么确切。   ……   “来,”钱佩英示意杨明远进院。   这俩人终于走到家。   可杨明远万万没想到的是,宋叔从前衙回来了,全家人也都在,菜很丰盛,唯独茯苓没有影踪。   读圣贤书的人,在不着痕迹深呼吸,这该死的男女大防。   前面在吃吃喝喝说话。   还是挺亲的。   连马老太都热情的问杨明远:“你娘挺好的吧?家里咋样。”   杨明远又耐心对马老太讲了一番,家里有啥就说啥,从进院就是一副像和宋家走动很近的亲属,像亲孙儿一般的态度。   对宋阿爷一口一句太爷爷,对马老太更是没说的。   饭局进行过半时,宋茯苓和二丫正在闺房里大吃二喝嬉嬉笑笑,宋福生比阿爷还心急,到底利用私人关系问了前线。   别小看这消息,柳将军都不能明目张胆的打听,明远御前行走,给皇上当秘书的,知道的多,但那嘴更要闭严。   不过,分对谁,果然,杨明远在宋家私人饭局就将知道的全说了。   说始终就是双方都有输赢,都在大量内耗。   那面占地理优势,沼气,南方的恶劣气候等等,咱们的兵水土不服,铁蹄在那面吃了不少亏。   贵妃娘娘的哥哥就吃亏了。在最大的一次对峙中,死忘数万兵员。皇上大怒。   咱们这面是占人力财力,毕竟收复大半江山了。   而他这次出发前,皇上已派官员去了闵王那里说服归顺,再这样耗下去,没意义,早早晚晚会收复,苦的是百姓,会善待闵王。   就是他来黄龙这一路,又月余过去了,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宋福生心里一松,皇上别憋那口气,别总想着那几个哥哥祸害过他,能派人去游说就行。   毕竟闵王害怕的是像吴王那样的结局,死都不给好好埋。   换成他是闵王,一代王爷的傲气,反正也没有好下场,就豁出来所有和你干。拼一拼还有两成胜算。   这要是游说,有得谈,就好多了。比方说,你归顺,只幽禁或保你妻儿。   就在宋福生心里思虑陆畔在前线哪一块,正整合富贵、柳将军还有杨明远带来的这些消息时,杨明远起身去如厕了。   马桶干干净净。   他站在一边闭目思考,给自己在做最后的心理建设。   越措辞越乱。   “叔。”   “恩?坐,”宋福生今天可没喝多,他们家人多,能喝的也多,一人一杯就能给杨明远陪好。你瞅这脸,终于给喝红了。   “我能和您借一步说话吗?”   宋福生看了眼大伙都在热热闹闹的,站起身,“好哇。”   还对钱佩英和马老太分别使个眼色,让别出现人打扰。   他是这么分析的,是不是皇上说他啥啦?明远要趁此机会和他唠一唠。   马老太坐在饭桌边,望着三儿和杨明远一前一后的背影,也和他儿子脑回路一样,与三儿媳对视:难道是皇上说啥啦?   倒是钱佩英有不同看法。   那是一种源于当妈的直觉。   恩,杨明远今日从出现那一瞬,和她说话什么的,可以说,和以前不一样。   所以,她甚至主动说一些茯苓的不好,这小伙子却听的眉眼柔情。   “娘,那什么,我得给他们送点茶啊。”   “行,那你去吧,我让旁人别过去。”   书房里。   宋福生疑惑,就咱俩了,你咋不说话呢。   那舔唇都舔的露出酒坑了,看样不是皇上说自己,是明远经济上或是事业上遇到难处啦?   没招了,宋福生先来句开场白,笑呵呵问道:“对啦,刚才也没顾上问你,怕你不好意思。怎么还没定亲,京城那面就没有那……”   “叔,”杨明远慢慢跪地:“明远没定亲,是因为明远心中欢喜,您女儿。”   宋福生当即一手攥住藤椅的把手,“谁?”   杨明远抬起头,眼中一片诚然。   “杨明远,欢喜宋茯苓。”   “你住口!”   宋福生站起身,一时间无法接受。   杨明远,我拿你当朋友啊,你一个当叔叔的,寻思侄女?   外面的钱佩英,手中端着茶壶,屏息静气。   “叔,我倾心于茯苓姑娘,是在认识您前。在此之前,我还要向您坦白一件事。那时穷困,不,穷困并不是理由,是我轻浮至极,明远还曾经将茯苓姑娘的美好,写进卖钱的书里。”   杨明远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说。   他之前的设定里没有这些话,这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   可这一瞬,当面对宋叔,想要求娶人家的女儿,他就是想将一切过往道出。   其实,他这次路过奉天,有去调查那本书到底去了哪,请还给他,用多少钱都行,那是只属于他的记忆。   什什什么,书?   宋福生第一反应就是小黄书,你个臭不要脸的,敢将我女儿写进那本书里,随后抄起手里的茶杯就扔向杨明远。   钱佩英也拉着脸进来了。   将茶壶托盘往桌上一摔,望着跪地的杨明远道:“什么书,你给我将原话背出来。” 第八百二十一章 心如刀割   从杨明远开始背起曾写下的那些话,钱佩英就感觉浑身别扭。   她很后悔,冲进来干啥。   她不进来,老宋也会问,并不耽误她在外面少听一句。   可眼下,她毕竟是女的,听的这叫一个尴尬。   还有些疑惑,写的真是她女儿吗?   一开头就是:   天朗气晴,惠风和畅,书肆里出现一位澄澈、轻盈、能涤荡不宁静心情的姑娘。   这位姑娘接下来,静坐、阅书,翻卷,忘愁、为善,望云,俯瞰,形容她闺女各种各样姿态下的表情。   要是依她说,哪有什么俯瞰。   那日她在书肆现场,陪闺女一起去的。   其实就是她闺女学累了,有点闲,有点懒,在卖呆儿的望天,这都能给写的可美好啦?   那杨明远还说,他坐在书肆里,与那姑娘邻座。   时光简静,午后的阳光,光影交错,不深、不浅,一如恰到好处的墨色。   他总用眼角余光,装作不经意偷瞄姑娘的侧脸,心中涌起从没有过的欢喜绵延。   说手中的书,也不再那么枯燥难记,有这样美好的人坐在身旁,书中似装有云朵、尘土、秋风、丽人、草原山川。   哎呦,啧啧。   钱佩英真是硬挺着让杨明远说下去。   毕竟没听到后面,万一后面有过分的呢。   结果听到后面,钱佩英不得不在心中说上一句,古代人是比现代人含蓄。   除了形容她闺女的脸,在阳光侧影的照耀下有绒毛,白皙,被邻座的杨明远看见了,这算是肉体上的接触,别的没啥肉体,纯精神上的撩闲。   钱佩英坐在上座,瞟了眼始终跪在那里的杨明远,那头脸脖子上都沾着茶叶沫子还有水渍。   杨明远正背诵着,他站在街头,发现茯苓家庭条件好那一幕的心理:   “有伊美人,见之不忘。   无奈佳人,不在东墙。   将字代语,聊写衷肠。   何日再见,恕我彷徨。”   而稍稍打动钱佩英,让钱佩英立马记进心里的是结语。   杨明远写的那本“小黄书”,最后的结语是:   这一见欢喜,写下并不是要在一起。   只是希望,这样美好的姑娘,将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难事都不要灰心。   至少曾经有人被你吸引。   姑娘,曾经有,以后也有。   ……   书房里静的吓人。   钱佩英微微不自在的看眼始终背身而立的宋福生。   心想:老宋,他背完了,你倒是说话呀。   先开口的不是宋福生。   杨明远抿了抿唇道:   “叔,婶儿,明远知道茯苓妹妹是你们的命根子。   如若允诺,她是下嫁。   事实上,我也不知该怎么对她好。   我只见过她几面,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但我可以学。   明远会努力学着让她笑,让她开心,让她心中不存有委屈。   明远会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当差,油盐酱醋茶,不让她拮据。   明远更是曾无数次的想过,如若叔让茯苓妹妹嫁于我,我要做些什么。   奈何明远笨,我就观察我嫂子和我娘一些不开心的事,也曾听过别家的烦心事,我就总结,该怎么做。   这次来,还带了家母给叔和婶的允诺婚书。   我杨明远,婶儿,请您相信,我终生不会纳妾,我母亲是同意的……”   说着话,杨明远急忙掏出怀中婚书。   那是他母亲对宋福生两口子一字字写下的:   允诺儿即使无子也不纳妾。   允诺杨家人少,规矩少,不会用外面的规矩拘束茯苓。   允诺自己不会插手儿房中事务。   甚至在婚书里,杨母在油灯下,含泪写道:   她是盼着儿有宋福生这样的丈人。   因为自家是这种情况,娘几个受族人欺负,跌跌撞撞的过日子有了今天。   真心希望,儿明远至此后,能有了一个人口多多的丈人家,有事有商量的人,而不是像她一样会听不懂,只会添乱。   希望儿往后能多些疼他的人,而不是年纪轻轻一个人扛起一切,他也有能帮忙的长辈了。   字字带着托付一般的语气。   这份允诺婚书,杨明远第一次收到时,在房中哭成小男孩。   他最初只以为母亲学写字,学写婚书,是和别人家平平常常的婚书一样,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份婚书。   还是杨母劝说,要给的,要这样写的,就给这份婚书。   因为咱家有的,人家都有,咱家没有的,人家还有。   咱拿什么求娶?只有好好待人家。   并且,也是她的真心话。   作为一名母亲,她只求这世间能再多些亲人善待她儿。   宋福生突然转回身,几步过来,从钱佩英手中抢过婚书,长没长心,还看人家怎么写的。   递给杨明远:“回去。”   “叔?”杨明远眼中满是慌乱。   “我说让你回去,听不懂话?!”   杨明远眼圈微红,用双手接过宋福生递还的许诺书。   当他僵直着脊背慢慢从地上站起,转身强忍着泪意时,钱佩英道:“站住。”   他心口一跳,回眸看向钱佩英,眼里聚满希望。   钱佩英在心里叹了口气,甩动下手中的帕子:“擦干净再走。”   免得被传的满城风雨,京城来的钦差从知府家出来,头脸带着茶叶沫子,像是被揍了似的。   钱佩英说完,就不再看杨明远。   但能感觉到那小伙子慢慢挪腾着到了近前,将婚书重新叠好,放进怀里,然后用帕子开始擦脸,擦头发衣裳,擦完低着头对她和老宋说:   “叔,婶儿,那明远先回客栈,改日我再来,行吗?”   钱佩英没吱声。   重新背过手的宋福生说,“无需。”   所以说,家里人没人发现杨明远是被赶走的。   只多少有点儿纳闷,宋福生怎么没出来送客?   马老太还用眼神询问钱佩英:“谈啥至关重要的事儿啦?”   钱佩英点头,“恩,他在忙,写东西呢。”   而出了知府家的杨明远,再也无法像在马老太他们面前一般装作若无其事了。   他靠在一户民居的墙上,心里不停地重复一句话:   他搞砸了。   他该怎么办。   谁能帮帮他。   这户民居的大爷,出来抱柴火,就看到一位穿着极其体面的小伙子,蹲在他家后门抱头,给那头发都揪乱了:“你咋啦?用不用叫郎中?”   n. 第八百二十二章 一群狼崽子(二更)   宋福生看眼更漏,“今日先到这,明日再议。”   所有官员立即站起身,执礼恭送知府。   秦主簿急忙跟在宋福生身后,对另两位文书使个眼色。   让一个收拾文件。   另一个别忘了帮知府大人换衣。   而他自己是快步出议事堂,招手唤来车夫,让车夫将车赶到仪门处。   没一会儿,宋福生就身着一身常服,步履匆匆走了过来,坐进马车。   这两日,秦主簿已经重新摸好了大人的时间表,发现大人只要到了这个时辰,甭管手头事儿多忙,都要先推掉,去颜府亲自接女儿。   “爹,你咋又来啦?你不忙吗?”   宋福生笑呵呵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来不好吗?”   说完接过女儿书包,让闺女先上车。   这两天,茯苓都没机会坐自己的马车,竟坐老爸的车了。   走,老爸送,回,老爸接,路上要点心房看一眼,老爸陪着一起去看奶奶。   父女俩回到家里,门才打开,就闻到院子里水煮鱼的香味。   宋福生和宋阿爷他们边说话边洗手,拍了下女儿后背:“去换身舒坦的衣裳,咱就开饭。”   钱佩英站在厅堂门前,默默观察。   这两日,老宋私下里,连她都不给好脸,也不和她唠嗑,就装忙。到他闺女那里,笑的跟朵花似的。   这天晚上,钱佩英洗完澡后,披着头发去了书房。   “还写呢。”   “恩,你有事儿?”   “我说老宋,你啥意思啊?我告诉你啊,轻点儿作。   两天啦,我就能忍你两天,多一日都不可能。   你到底咋想的,那事儿就不提不念啦?那怎的,你闺女还一辈子不嫁啦?你给谁甩脸子置气呢。”   宋福生板着脸,将毛笔放到笔架上,抬头道:   “这话该我问你,你是什么意思。怎么的,你看上他啦?是谁说的他弱的跟个小鸡崽子似的。”   钱佩英一看这能说上话了。   说实在的,老宋拉着脸,她也有点不敢往前凑,才给了这两天缓冲时间。   闻言小声道:   “那你说咋整,这里又不兴自由恋爱,连个外男都见不着,啥事就是父母给做主说的算。   以前我还开玩笑说找上门女婿,但那不过是玩笑话,真那样做,外面就得给咱家孩子讲究死。   而且咱也不是说就给闺女定了,咱俩的意见要先达成一致,就可以进行下一步。   甭管规不规矩的,找机会让闺女接触接触,和孩子透个话,问问闺女意见。   最后同不同意,其实还是要她自己看对眼。   但是,在这之前,老宋啊,你要明白,甭管在哪里,咱不能陪茯苓一辈子。   你不能说舍不得,怕她受委屈,感觉谁都配不上就不让成家。   得让她成家才是正常的人生轨迹,对不对?   你不想要外孙外孙女了吗?”   宋福生没吭声,只是脸色不好看。   钱佩英瞟眼他,继续小声道:   “我这两天琢磨过,杨明远应该能听话的吧?不敢欺负咱闺女,她娘也抖不起风浪,你觉得呢。   至于他弱的跟小鸡崽子似的,那不是以前嘛。   以前,他家多困难,就即使咱们去京城那阵,他家条件好多了也很瘦。   你想想,他是长年累月的吃不饱饭,哪是考中举人三俩个月就能补回来的。   你看这回来就不一样了吧?在翰林院能吃饱饭,我瞅着身板比在京城咱们爬山那阵厚实。”   这找对象吧,钱佩英这个当妈的到真章时,小年轻是爱不爱,重视个稀罕不稀罕,她是要先考虑身体情况,万一不长寿,半道给她闺女扔下,那不完了吗。   “哼,我宋福生的女婿,就看个身板壮不壮实?你可真是出息,那外面有的是。”   钱佩英无语,都不讲个理了。   人家杨明远就只剩下身板壮实啦,没别的优点?那长的帅看不着?生个外孙能好看。   “你是就看不上他啊,还是谁都看不上,你与我说实话。”   这回宋福生说的多,站起身瞅着他媳妇,跟看阶级敌人似的:   “人家一说,你就上套,从来不长脑子想想,我凭啥给闺女嫁到那样的破家?咋好意思过来提的。   一个寡。妇妈,遇事就会哭唧唧。一个泼妇一样的嫂子,占便宜没够的玩应,和那样的成一家,糟心事多了去。   还得想招往死里使劲才能让我闺女过好,我养不起?我现在就能让我闺女过好日子,天天过!”   钱佩英觉得这话过了,打着商量道:   “老宋,就咱两口子,别这样抬杠。   那杨明远喜欢咱闺女,说明他有眼光,不是什么比咱低人一等的事。   那杨母,她也不想成为寡母。   我看那保证书了,她一笔一笔写的很认真,和我刚学写字一样。   咱换位想想,有几个当婆婆的,放下脸主动写保证,只要女方嫁过来,儿子家的事保证不管。   她不是在冲咱低头,这么卑微,不过是在向希望她儿子能过的更好低头。   再说回明远,他家庭条件确实不如咱家,那不如就该死吗?他又没有懒惰,倒是非常努力,一步也不敢走错,和他自己比,一天比一天好。   要说他错就错在写书,可是也坦白了,你也听了。   能感觉出来,他以为咱俩像他的长辈似的,真能对咱们有什么说什么,犯什么错也能原谅他。可能在他心里,也确实将咱俩当长辈看。   但实际上,咱们这头只当他是互惠互利的朋友走动,根本就没将他特别当回事儿。   也不可能啥都原谅他,他又不是咱俩的孩子。   所以说,唉,你不相中就说不相中的,没必要贬低。   再者,那也不是你的真心话呀,你跟我嗷嗷喊杀。   你要是真瞧不起,你就不会和他成为朋友,也不会处处体谅帮助他。   你呀,比谁都懂,你就从那时候趟过来的,年轻人只要心正,认干,眼下不代表以后。”   宋福生听完,终于平静了不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出心里话:   “你也说了,拿他当朋友,冷不丁听,你就寻思寻思,啊?你小闺蜜要是惦记你儿子,他俩就算没差几岁,回过头,他妈的,朋友和闺女在一起,真他娘的。更何况,这两日我是在捋过去的事。”   “捋什么?”钱佩英疑惑。   “我拿来做朋友,却非要叫我叔的,啊,原来都在这等着我呐,都没一个好饼。”   n. 第八百二十三章 用心良苦   钱佩英一愣:“你是说,陆畔?”   宋福生两手交叉放在腹部,眼神落在办公桌上,不置可否。   他这两天,没少往回捋。   将自己摘出来,将勾搭回陆畔的米寿摘出来。   那榨汁机是闺女抱回家的。   听说,陆畔亲手制作,亲自送到点心店,见到他闺女才给的。   那沙盘教学,他问闺女,是从哪个门进的,有没有管事婆子出门迎,想知道重不重视。   闺女答:没见到管事婆子,是陆畔去门口接,正门入,一院子的丫鬟跪地,有被吓一跳。晌午饭,陆畔坐在主位陪吃陪聊。   他带队出现在前线。   那一刻,陆畔看他的目光不是看到朋友,不是好友之间,敢把命交付给对方行天下的友情。   细品品,倒像是米寿第一次入书院,他去接,先生问:“大人怎么亲自来啦?”   一屋子的学子看他。   他站在班级门口,“我来接我儿子。”   米寿立马收拾书包向他跑来。   米寿当时有感动,有依赖,有我爹来啦,不用自己面对身份介绍的几丝软弱。   那陆畔在前线看见他,如果没理解错,就有点儿那个意思。   之后,陆畔给他脚底板练穿针术,他热的不行,还总偷偷向他身上捂棉被,和他一床睡。   他洗衣裳,那陆畔就蹲在一边看,笨笨咔咔伸手要帮忙拧水。   脚不行,陆畔也细心的给他找软和鞋。   端一大脸盆芝麻糊,出现在帐篷里。   怕他吃不饱,早就没了聪慧劲儿,倒像是二愣子似的说:叔,您吃。   那芝麻糊是陆畔当时最好的口粮。   战场上,他想帮忙出力,四周的护卫却像铜墙铁壁,比主将陆畔身边的护卫还多。   那雾茫茫的天,比逃荒遇到的所有恶劣天气还恶劣。过桥,他就趴在陆畔的背上。   陆畔额上的汗,亮晶晶的。   “叔,您别怕,就算我掉下去,也不会让您掉下去。”   “我不怕,我胆儿大着呐。只是你带兵万人,是统领大将军,我担心趴你背上坠你威名。”   “我背您是应该的。”   隔了这么久,宋福生问自己:   哪应该啊?是从哪里论出的应该,啊?   就算再感谢,他俩人关系再好,能不能找护卫背他?能不能用四壮背他?   这里可是古代,没有人人平等的概念。   老百姓做出再大的功绩,对于皇上、对于像陆畔那种家庭出身的人来讲,他们的命值钱,普通人的命不值钱,那才叫普通人为他们怎么做都是应当的。   过后,可以封赏,可以给不少好处。   就像那陆家几位小姐的做派,感谢他们为陆畔卖命给撒赏钱。   所以说,唯独用不着陆畔亲自做这做那、伏小做低。   还有那大雨中,陆畔提早出考场,来接他们一家。   那是一位对考试多重视的人。   为考试,星夜赶路,马不停蹄,胡子拉碴,形象全无。   下大雨,却不检查卷子,匆匆忙忙赶紧出考场,就为接他?   哼,他现在回过味儿来,咋就那么不信呢。   在家里吃饭,棚顶掉下大板子,陆畔都被砸懵了,却以护着他家茯苓的姿态,命令让站到一旁。   修房顶,陆畔也赶在他之前,向他家茯苓挥手提醒,不让瞧热闹,让痛快进屋。   重阳节那次,他以为陆畔没来过新家,主动提出是要去陪陪他,转过头,那陆畔却消失一天。   一问,干啥去啦。   和孩子们上山,和孩子们在骑马,和孩子们在野炊。   这“叔叔”当的,真用心啊。   陪的是哪个晚辈?啊?这么有耐心。   宋福生脑中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陆畔坐在马上,回眸看他们一家人的场景。   在宋福生沉默不语时,钱佩英也在回忆过去种种,寻找蛛丝马迹。   “嗳?不对啊,你忘了咱们在京城,那小全子可说他家少爷有对象了,留下他就为装修房子。”   宋福生反问道:“有说是哪家了吗?”   “那倒没。”   宋福生哼了一声,端起杯抿口茶后才道:   “我问过了,柳将军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还有那周同知,他祖上就在京城,陆家要是有个风吹草动,早知道信儿了。   满朝文武,盯着陆家的那点儿八卦。   说陆家与谁家结亲能影响到前朝局势,这话稍稍夸张。   可那样的门庭,他家与谁家结亲,谁家就能变得炙手可热,这话可不为过。”   钱佩英被这话说的,脑袋里一片黑色乱团,连问道:   “你是说,他那婚房装修不假,就是结亲的人是咱家茯苓,他在战场上呢,还没有对外公布,回来就会说?”   “老宋,那依你的意思,咱家去京城,他在千里之外还那么细致安排,不是冲你,是冲茯苓?   还有那把陆家老夫人送来的官椅,不是冲你救过她孙儿的命,不是觉得你有才华要护住,而是冲咱家茯苓?”   “那要是这样讲的话,陆家早就心里有数,早就认可陆畔看上咱家茯苓啦?”   随着问,越问越清醒,钱佩英忽然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云谁之思在哪看过了,陆家别院,闺女住那屋子……你干啥去。”   两口子来到马老太的屋前。   时间并不晚,马老太此时却已经睡了。   以前来回拉蛋糕养成的习惯,睡的早,起来的早。   马老太打着哈欠坐起身,将火树银花小心翼翼向旁边挪挪。   “有事儿呀?”   “啊,没啥大事儿,就是过来唠唠嗑,没想到您睡这么早。”   “反正也让你吵醒啦,早不早的,那你唠吧。是要借银钱周转啊?”   宋福生用手掸了掸衣裳上不存在的灰:   “不借钱,真是唠嗑。今晚和她娘,聊到胖丫早就过了及笄的年纪,这马上就要十七虚岁。我俩聊着聊着寻思过来问问你,咱家得琢磨了,是吧?”   马老太瞌睡立即没了,用烧炕笤帚扫了扫炕,躲避三儿眼神:   “我能有啥想法。有福人之人不用忙,没福之人跑断肠,咱家胖丫是个很有福的,她挨谁身边,谁旺。”   “娘,你老第一次去陆家见陆老夫人,都聊什么啦?我一直瞎忙,也没细致的问过你。呵呵。还有上回送家具,那些管事婆子是怎么说的?”   马老太脑中拉起一级警报,除了看三儿一眼,还看三儿媳脸色一眼:“你们怎么忽然问起陆家了?”   “就觉得您和那位贵不可言的老夫人挺投缘。现在想想,您老挺有本事,我都没有这两下子。”   “我一乡下婆子,能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瞎说八道,那什么……”   一炷香后。   宋福生和钱佩英出了马老太的房间,站在黑暗里。   “老宋,咱俩藏这干啥,不是应该去找闺女吗?”   没一会儿,钱佩英就看到马老太一边穿着外褂,一边从屋里出来了,带小跑从他们不远处路过,直奔她闺女的房间。   “胖丫啊,奶指定是顶不住了,你可怪不着我不够意思,我猜你爹他知道啦。” 第八百二十四章 这可是亲生的   宋茯苓看向马老太身后。   “爹,娘。”   马老太脊背顿时一僵,慢慢扭过头,看向站在帘子后的宋福生和钱佩英。   她早就说吧,别做这种房子套屋子的床。   它挡黑,看不清人,整那些没用的干啥,浪费木材。进来坏人,捂住孙女的嘴,遇害都听不着。   瞅瞅,照她话来了吧?   三儿两口子是啥时候跟进来的,她咋就没发现呢。   完了,全完啦。   宋福生看向茯苓的目光很受伤。   女儿在他不知不觉间,偷偷摸摸和陆畔谈恋爱了。   陆畔瞒着,女儿也瞒着他。   他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尽职啊,才让孩子有心里话不和他们讲。   他和佩英,这不是一直被瞒着嘛。   宋福生率先躲开女儿的眼神。   他暗暗吸了下鼻子,驼着背,转身在小客厅里找椅子坐下。   钱佩英心里更受伤,她是妈妈,咋能搞对象这种事不和妈说和奶说。   是妈妈亲啊,还是奶奶亲?   她可是一直以来就围着丈夫和闺女转的家庭妇女,甭管在现代还是这里,她都甘愿如此。   觉得只要给这爷俩伺候好,这才是女人一生该追求的事业,比什么都强。   到头来,孩子的事儿却不清楚。   钱佩英掀起帘子向前走了几步,看向茯苓道:   “你和那陆畔是啥时候好上的?   好就好呗,你瞒着我和你爹干啥。   我俩从来没有限制过你吧?   我还特意告诉你,心里可着急了,犯愁你的亲事儿,就怕我和你爹相中的,你相不中。   你咋就能眼睁睁看着我和你爹像糊涂蛋似的。   好玩,是不是?!”   宋茯苓急忙上前,搂住钱佩英的胳膊:“娘,没有那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咋还能一脸受伤呢。来,哪被伤着了,我给你揉揉。”   起开。   钱佩英甩开宋茯苓的手,将脸扭向一边。   宋茯苓再接再厉,搂住她娘的胳膊,“别这样,你不许这样,娘,啊?”   马老太在旁边松了口气。   得亏胖丫是个脸皮厚的,这气氛没有那么尴尬。   换一般脸皮薄的,用帕子捂脸趴床上羞哭了,转回头就剩她一个人面对三儿两口子,可坑死她。   要不说呢,她孙女是个有担当的。   同时,马老太也在心里直啧啧:   唉,这就是做父母的心吧。   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对心头肉,连句重话都不忍说出口。   她敢打保票,三儿和三儿媳绝对是天下最惯孩子的父母。   本来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了,预备着那俩人要是敢在气头上骂孙女和陆畔私相授受,她就大喝,放你娘的屁,哪里有私相授受。她和大长公主不是人?她们俩有全程参与。   “爹,你也生气了吧?”   宋茯苓掀开帘子来到小客厅:   “我是还没想好呢,怎么和你和我娘说啊。   我娘以前总嘱咐我,别将私房话讲给别人听,有可能会不好。   但我明知有可能会不好,还是愿意讲给除父母以外的人听。   再说,我也没和外人说,就我奶,米寿,嫂子,桃花姐知道。”   钱佩英惊愕的看向马老太:啥?她说的是真的,已经有这么多人知道了?   宋福生也咬了一下牙,好,好哇,连米寿都知道了。   你等着,米寿,看回头不揍你一顿。圆了你从小没挨过打的遗憾。   宋茯苓这面还在继续道:   “所以说,爹,娘,你俩别想多,这和其他无关。   就是觉得,有些事情到了父母那里会闹大,一点点的事都会被当成大事对待。   我心理该有压力了。”   真怕一场场找谈话,怕被一次次问到,你已经想好就是他啦?   本来没想好,都被逼的想好了。   本来陆畔那面还没怎么着,结果她这面一透话,她爹娘又准备这准备那。   甚至,她要是敢表态说,恩,就非他不可,爹娘可以为了她,转回身上赶子陆家。   爹就会脑子更削个尖的当官。   茯苓心里很明白,在现代就是如此。   别看爹娘总说,你不许学外面瞎处对象。   但她要是敢认定一个人,这俩人就能拿对方当亲生的孩子对待,不图别的,只求对方能对她好,别像外面那些男的似的处着处着甩了她,该伤着她了。   宋福生见不得闺女脸通红,又很想听女儿亲口说,最好他来问。   他比佩英能问的周到。   但最终用两手搓了搓椅子把手。   觉得闺女大了,有些话,已然不适合他这个当父亲的听。   来回搓把手搓了五六遍才站起身,“她娘,你问。”   走了两步站下角,宋福生喊老太太:“您随我来。”   马老太离开前嘱咐钱佩英:“我啥都知晓,问不出的,来问我,不准和胖丫急,听见没?”   说完,才带小跑几步,追上三儿。   甬道上,就听老太太扯着她三儿:“别拉着脸,我告诉你,自始至终我这关把的死死的,没有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只有你想不到的陆家上赶子要命。”   这面茯苓也和钱佩英面对面坐下,在说道:   “啥时候处上的。”   “那可说不清。娘,其实,我认为我俩现在也没有处上啊。”   “别和我嬉皮笑脸。你爹一走,你就没正行。”   “是真的。”   “那我问你,那杨明远也来求亲了,你认为他和陆畔谁好?”   宋茯苓一点儿没意外:“那当然是陆畔了,没有可比性、杨明远可真是我心中的杨叔叔。”   “你知道杨明远喜欢你?他也和你私下里说过?”   “没有,娘,我就知道他暗恋我,给我写进书里,拿我当书中女主角卖钱,独一本,定制文。”   钱佩英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这死丫头,真想掐她一顿。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成天跟在你后面干这干那,啥啥都不和我讲。”   “就掉房顶那次,是陆畔私下告诉我的。”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宋茯苓帮她娘分析:“就他闲得慌买的定制文呗,杨叔叔当时是穷书生一个,为笔墨纸砚生活奔波,接了这活。又没有谈恋爱的经历,就写了我。娘,我就是从那之后才离杨明远远远的。而陆畔为何要买男情女爱的定制文,我怀疑他是为了学习谈恋爱,嘿嘿。”   钱佩英扶额。 第八百二十五章   “娘,这是他给我写的信,给你,都给你看。连我奶都不知道这事儿。这回,你是第一人了。”   钱佩英傻傻地捧着怀里的两封信。   信是啥时候送来的,是从前线送来的?   宋茯苓扒拉着手指道:   “陆畔身边不止有顺子、小全子,还有左辅右弼四名小厮。   小左子和小全子第二拨去前线了。   小右子是运家具那次来一回,但和陆畔他奶派来的人不是一路,各走各的。   第二封信是大年初一,小右子第二次来。   米寿就是他 第一回 来,无意中碰见发现的,要不然我告诉他干什么,他那么小。我连你都没告诉。”   而且 第二回 小右子来,也是米寿出面安排的吃住。   用她弟的话就是:“完了,姐,安排一番,我又白攒零花钱了。”   她弟还要攒钱买玉扳指呢,哈哈哈。   钱佩英这时已经迫不及待开始看第一封信了。   ……   老宋离开前,他想象的画面是,佩英先抹着眼泪控诉女儿,控诉完,会仔细认真谈话。   可事实上却是,钱佩英盘腿坐在床上,腿边是展开的两封信。   宋茯苓正躺在床上,听她妈和她感慨。   “唉,这孩子有心。   前线多远,就为往回送信,要费多少事。   你没发现吗?他都不报忧,信里全都是问你好不好。”   信里有句话有些让钱佩英心酸。   那陆畔告诉茯苓,不用回信,下一个地点定不下来,从这面向前线捎信,怕捎丢了。不舍得丢。   也就是说,那孩子问茯苓在会宁都做了什么,相当于是自言自语,根本得不到答案。   还对她闺女打商量说,等回去,你能告诉我吗?   钱佩英摇着头道:“大年初一,我记得那天下冒烟雪吧?这他是掐着日子给你送信。那小厮也够遭罪,在路上过年。”   恩。   宋茯苓点头。   据说为大年初一送到,马跑死三匹,她弟又是订上间,又是给点很多菜给买药。   小右子一直缓到大年初四才走,得风寒、脚也冻了,米寿让再多留几天,说不行,必须走,京城有事儿。   “你露面没?”   “我没露面儿,米寿给我捎回来的,小右子在学院等他。”   钱佩英:“……”好吧,她也躺下身了,用胳膊碰碰闺女,“他是什么时候和你说的这心思?”   “送木梳那次,他在小河边给我往远处领,我当时要不是冲他和我爹关系好,我都不和他走。那盒子,您记得吧,片片枫叶情嘛,掏出来都给我整懵了,真的,娘,和您、和我爹今天知道是一样的反应。”   “你当时就应了?”   宋茯苓扭头看她妈:“我疯啦?怎么可能,压根儿没往那上面想。我说我不要,他留下包就跑,那不是转头就将木梳给了米寿。”   茯苓这么一说,钱佩英彻底对上时间线了,陆畔当时还送瓜果梨桃了嘛,闺女拎回包,老太太以为又是什么礼物。   “那时候你奶不知道。”   “对,我都没当回事儿,我奶怎么会知道。”   “没当回事你也不该把木梳给米寿,不接受更不能收东西,那时候你要是和我和你爹讲,我俩连瓜果梨桃都不能要。现在那木梳还在你弟弟那里?”   宋茯苓爬起身指指梳妆台方向:“米寿主动给送了回来。”   他弟送回木梳那天说,没挨小将军哥哥的揍,现在想想真是命大,这木梳可不敢用了,物归原主。   “那你是啥时候往那方面寻思了?”   “我爹给他送粮,脚底板全是线,说是陆畔一夜没睡干的。”   “你是为你爹才?”   宋茯苓急忙打断:   “娘,怎么可能,很多事儿的,我怎么可能只考虑他对你和我爹好这一层。   再说,我没有能力养你和我爹吗?   是天塌地陷还是大起大落,我自己就能陪好你们,一向也没指望别人啊。”   只不过,她那时候一边捂眼睛笑,听老爸抱怨,一边心里软软的。   从那之后,再见到陆畔,就硬不起来。   这甜蜜话给钱佩英说的,“你啥时候养过我和你爹,你自己都不够花。”   心里却是信的。   这是她和老宋不需要,要是岁数大了,需要孩子给支撑些什么,她闺女比她强,身上有股劲儿。   就看那点心一锅锅做,半宿半宿不睡,那列巴一块块试吃,嗓子噎疼了都不听劝,非要做成。   “闺女,你是不知道,就那天,杨明远带着他娘写的不纳妾保证书来的,跪地上和你爹保证。你爹没给他回话,让他走,向他身上扔个茶杯,就因为他给你写书里。”   宋茯苓说她猜到了,第二天听说老爸没送杨明远出府就往这方面想过。再加上接连几日,老爸接送,更是心里早就有数。   包括杨明远会坦白写信,这一点,她也想过。   不是相信杨明远,是相信她爹看人的眼光。   ……   这面,宋福生和马老太聊完回了屋,终于给钱佩英等回来了。   两口子交换完消息,大半夜,燃着蜡烛,双双直挺挺躺在炕上,睁眼看棚顶。   钱佩英说:“她爹,陆畔那样的家庭,不会给咱写不纳妾的保证书吧。”   宋福生答:“写了也没用,那样的家庭,过不好,连和离都不可能。”   让死了都不会让和离。   这也是马老太说的眉飞色舞,讲长公主有多满意,他却越听越肝疼。   知道的人这么多,估计陆丞相也已经知晓。   钱佩英扭头看宋福生一眼:“茯苓好像猜到咱俩会犯愁什么,我刚才走之前,你闺女忽然对我说,世间没有没风险的事儿,都有可能变坏,她还有可能学坏,就看信不信。”   “她小,还想不到那么远。”   “她不小了,在现代是二十五岁,不是十五。   在现代就比咱俩有见识,只是咱俩还觉得刚参加工作没多久需要护着。   这把事儿我算是知道了,只有咱俩想不到的。”   “钱佩英,别总提现代,这里讲的是齐大非偶。”   “那你啥意思,你不同意?你不同意好使吗?这可不是咱俩给闺女挑人选让她定,这也不是杨明远。是人家自己定了。而且没有乱定,还有比陆畔更知根知底的好小伙了吗?”   宋福生腾的一下坐起身,“你前儿还说杨明远知根知底,你到底是哪一头的。”   钱佩英也坐了起来:“那时候只有杨明远,现在出了陆畔,分跟谁比。杨明远有的,陆畔都有,没有的,陆畔还有。”   这个更丰神俊朗,以前不敢想。   说实在的,就算现代,咱也不敢想能划拉到这样的。   宋福生点着头道:“是,他家还是那什么的顶配。”   造反。   可不啥都有。   给钱佩英气的,这人又犯轴,啥话都敢往外搂。   踹了宋福生膝盖一脚,给宋福生踢歪,“闭嘴,陆畔是好孩子,你就这么说你闺女相中的人?也枉人家对你那么好。”   “他是对我好?他是没安好心肠。”   “想孝顺你,给你当姑爷,怎么能是没安好心肠?”   两口子又开始闹内讧。   这可真是,孩子没男朋友,愁。   有了,更愁,愁就这么嫁出去?愁看错人呢,过不下去呢。   明明还做不了孩子的主,仍旧挡不住操心,或许闭眼那天才算拉倒。   后半夜,睡一半起身的宋福生,明显打蔫。   这时,屋里的蜡烛早就灭了。   他披着衣裳在黑暗中叹息:   “闺女不一定是看上了陆畔,她只是觉得陆畔比较合适。   不成家,怕咱俩被人讲究。   就像前一阵,外面那些人就没少说闲话。   我承认。茯苓确实长大了,她听到那些闲话嘴上不说,心里却明镜的。”   与此同时。   在前线正星夜赶路的陆畔,坐在马上揉了揉耳朵。   陆家军像一条蜿蜒的溪流,正在黎明到来之前,向福州城挺进。 第八百二十六章 盼盼,好久不见   闵王三次拒见劝降使官。   皇上震怒,下诏书,倾举国之力,攻。   委任贵妃的大兄长,作战经验最丰富,五十多岁的梁将军,亲自率军,猛攻闵王管辖最重要的城池福州。   只要打通这里,闵王他不降也要降。   却不想,疲惫之军,千里奔袭,三日竟破不了福州城。   且才三日下来,就连吃败仗,损失惨重。   倒是敌军在他们著名主将的带领下,以破釜沉舟之势,兵源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输送进福州。   一时间。   号角声,喊杀声,马的嘶鸣声,刀剑撞击声,响彻福州大地。   一片片兵卒,踩着同伴的尸体冲上去。   没一会儿,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变得支离破碎,他们又成了下一批兵卒们的踏板。   福州城门前,尸体横七竖八,漫天都是血和铁的味道。   梁将军手下,最勇猛的中郎将关郎将,在最前面带队踩梯子向上爬,不顾上面的箭雨,不顾敌军火攻,“不准退,给老子上!”   可内心却清楚的觉得,这恐怕是他的最后一场战役了。   他回不去家了。   就在梁将军也眼中含泪,耳边听报,手下又有六位能征善战的副将惨死于这里,也觉得恐怕这次要败走时。   风吹云动,天不动。   远处忽然腾起弥漫尘烟。   梁将军走出军帐,不可置信的望过去。   一队队密密麻麻、手中弩上绑有陆家军红色小旗的盾牌兵,出现在这八闽之地。   接着是强悍无比的战车队出现。   陆家军盛名的烈马铁蹄队出现。   那最中间的,正是在这战火连天的岁月里,让敌军最闻风而栗的玉面将军陆畔。   两年间,这位比其父更有战术战略的陆小将军,多次孤军深入。   智灭,反击,大破,追至,纵横两千余里。   沿途横扫大小城池七十余座,不曾一败。   据传,其战果之辉煌,是源于陆家军作战之严明残酷,近百年鲜有能比者。   春风吹,战鼓擂,陆家军,怕过谁。   陆家军以所向披靡之势迅速加入这场最残酷、最壮烈的重大战役。   陆畔头上已掉色的红发带迎风飘扬。   他纵马上前,再次身先士卒。   山川叠荡,江山错落,不统一,对武将来讲,无以为家。   耿良在最前列杀红了眼,陆家军训练有素,不止迅速搭梯子,而且分工合作,许多士兵脚套猫爪直接爬向城头。   梁将军很看重的手下关郎将,差些从燃烧的梯子上掉下来时,耿良快速向他扔过绳索。   一队队陆家军身捆炸药包,在箭雨的掩护下冲到城门。   “放。”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撞!”   更多的陆家军吼着一二在撞城门。   任子浩在陆畔身边更是杀红了眼,和各护卫骑在马上,手中的剑不动,一路纵马一路割头。   有了陆家军勇往无前的气势,梁家军军心前所未有的心齐,为那些死去的战友,“杀!”   不知是夕阳染红了大地,还是土壤本就是红褐色。   城门撞开了。   城楼上也出现了陆家军和梁家军的兵卒。   他们与敌军在扭打,他们在用短刃拼出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们中一个倒下,会有更多的兵卒爬上来。   陆家军的炮筒子,差些将城楼直接用炮轰出大洞。   真可谓,五更鼓角甚悲壮,八闽星河影动摇。   僵持四天的大战,差些败走,在陆家军加入半日后,扭转乾坤。   这场战役,将被史官写进史书,成为最高实战典范。   陆畔站在福州城楼上,解下红飘带系到手腕,摘下脸上的面具,听到士兵们欢呼大胜的喜悦声,回眸间,跟着疲惫的一笑。   齐王在闽王的地盘,自刎。   当闽王知道消息时,却主动要见使者。   为儿子,他不会自杀,只会向曾经最看不上的弟弟、如今的皇上,投降。   “报,陆家军助梁家军,当者披靡!”   “报,前线大捷,天下一统!”   捷报到京城,正是上朝之时。   满朝文武跪地,山呼万岁,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皇上听完前线事宜,手颤动着,离开龙椅,一把扶住当场落泪的陆丞相。   “姑父。”   陆丞相哽咽难言,佝偻着脊背,不停摇头。   想说:皇上,不可。   可他此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心里装满对孙儿的心疼和心酸。   也感谢老天。   他儿已亡,谢谢上苍让他孙儿能安全无恙。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打完了,孙儿也可以再不用上战场。   皇上面对这样的姑父,也在强忍泪意。   他是皇上,不是想哭就能哭的,只能在那几件事情上落泪。   其他,天子落泪,百姓有灾。   陆畔的外公,头磕在朝堂上,比陆丞相还失态,泪滴悄无声息滴落在地面上。   ……   当天,前线梁将军在福州城里大摆宴席,犒劳军将。   席后喝多,单独对陆畔说了许多。   大致意思无非是,你父大将军王,掏心窝子讲,他以前是不服的。   可是你,陆珉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代更比一代强。   比他,比所有老一代的将军都强。   梁将军表示,他心服口服。   当天,皇上昭告天下,向各州府送达。   陈述闽王投降细节。   告知百姓,已一统江山,应举国欢庆,大赦天下,免徭役、赋税一年。   而在这个昭告后,还有一个向天下人传达的告示。   陆丞相和陆畔的大学士外公差些在下朝后又哭了,这回是被吓的,不是激动的。   陆老夫人换好大长公主服饰,也匆匆进宫劝谏,想拦住这份诏书。   皇上站在太和殿,对他姑母用极其感慨的语气道:   朕能有今日,如若没有姑母当年的扶持,没有姑父为朕操劳政务几十年如一日,没有表弟为朕征伐战场数十年,直到他倒下,还在为朕征战。就不会有今日。   珉瑞有旷世奇功,朕封他亲王,哪里不可?   最后,陆老夫人败走。   她老人家是被皇上这句话打败的。   皇上说:朕没有什么亲人了。   皇朝哪有什么皇亲国戚,在这些仅剩的亲人中,以陆家三代的贡献,以大长公主的身份,陆畔做亲王,当之无愧。   煜字。   皇上亲笔写下封号,定陆畔为煜王,煜烁熠熠,光明织盛开。 第八百二十七章 作者,别扯没用的,我就想回家   满朝文武正处于狂喜中。   大统当前,终将被写进史书,他们认为,自己都可以称之有开国功勋。   但当皇上布告天下臣民,陆畔为煜亲王一出,皆惊。   啊?   啊啊啊,什么?   那陆家又是什么反应?   大长公主才出宫。   听说,大长公主很端的住,诚恳劝过皇上后,离宫时面色坦然,给了就接了。   这大长公主,敢在动乱期间接出太上皇,敢扶持今上登基,甭管到什么时候面色都坦然不意外。   倒是陆丞相含泪拒,二次提出要辞官。   各府收到以上消息:   有眼红的:   陆家,你府将好处全包揽得了呗。   你们府上是不是都封无可封啦。再说皇上,您给陆府封不封赏能怎的,已经凌驾于他们头上。   最佛系的要属先皇后的娘家。   最无奈的是贵妃的娘家梁府。以后,煜王爷一出,梁府更要避让陆家。   有阴谋论的。   还有阴谋论后疑惑的。   不至于才一统就架在火上烤是吧?毕竟陆家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中。   陆丞相和陆大将军的功绩就不多赘述,陆丞相出了名的求稳一派。   只提咱们这位新鲜出炉的煜王爷,别的将领在征伐天下时,或多或少出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现象。   可这新鲜的煜王爷却是死心眼一个,最著名的,差些饿死在前线。   从小到大,陆畔更是世家子弟的楷模。   是各府家主看一眼陆畔,瞧瞧人家文武双全,规规矩矩,再看一眼自家那不成器子孙,不提也罢。   其中在心里不停推敲的就又孟大学士。   孟老是在府中震惊过后,他又知道了,又成了大明白,认为也不必如此惊讶嘛。   毕竟陆畔之父陆大将军,在此之前叫什么,大将军、王。   听听这名,大将军是官职,王又是什么鬼。   要不是怕遭皇上嫌,他早就想给皇上讲讲,这不合乎规矩。   可如今再看这件事。   只能说,那阵未统一,前期皇上不过才是位王爷,后期,嗯,他当初还是狭隘了。   那时,以为皇上是为让陆家、陆大将军更尽心效力才暗示般弄出这么个名。   却没想到,大将军、王,那是一份天子承诺,皇上一言九鼎。   如今,大将军王不在了,这个王爵终落在其子陆小将军头上,以示对大将军王的遗憾和怀念。   再加上大长公主目前是最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剩下的都死的死,残的残,宗正卿一直是他们这些朝臣中最闲得慌的,都不知道该管理谁。   陆家三代又子嗣不旺。   却为皇朝尽忠,以血铺路。   皇上这是希望陆家一脉能绵延流传,以告慰大将军王,正值朝阳离世。   “皇上,臣敬您。”孟老夫子拿起酒杯对自己说。   更觉得自己当初追随这样的明君,不悔。   而此时皇上也在喝酒。   皇上对照挂在墙面的舆图,望着那些收复回的河山,独自饮酒。   这是朕及冠那年去过最远的地方。   这是母妃的家乡。   那是皇姑母说父皇年轻时,常微服私访的地方。   望着江南某一处小城,那是丞相的祖籍老家。   这座小城,是陆畔带兵收复回的。   李德才侍奉一旁,眼圈泛红,强忍泪意。   十多年过去了,刀光剑影,头顶这一片天终于晴了。   后宫。   皇上脸色不是很好的从贵妃的“承乾宫”出来。   李德才一边观察皇上脸色,一边在心里摇头:贵妃娘娘喜话不少,却在提起封赏陆府时,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惹怒了皇上。   说句越矩的,贵妃娘娘真不必如此,膝下所出的五皇子才九岁。   大皇子二皇子是先皇后所出,一个出生不足两岁没了,一个五岁,先皇后那时还是燕王妃,没多久也撒手离世。   三皇子和四皇子,倒是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六岁,可母妃地位极低,和贵妃娘娘的娘家梁府没法比。   更何况三皇子之母早就不在了,瞧皇上前阵给三皇子指婚就能看出来,岳家不显,并没有什么想法。   至于四皇子的母妃,属于母凭子贵,皇上到京城后才给封妃,敬妃。   在后宫年纪最大,日日礼佛。   满皇朝都知道,这位敬妃常年祈祷,打小娘胎里带的病弱四皇子能健康,四皇子总喘。敬妃就希望皇上到时能给四皇子指婚位能生的,让她儿多子多孙。   早就没了争宠的心,凡见皇上面儿就打听哪位大臣家的闺女身体棒棒哒。   就这事儿,李德才最清楚不过,别看四皇子才十六虚岁,皇上也很犯愁婚事。   接下来的都没站住,没等出生就结束。天家的孩子不好养,老百姓都知晓这个道理。   五皇子出世了,到如今九岁,还身板硬实,其舅舅梁大将军。   所以说,要照他看,最不该在煜王事宜上插言的就是贵妃娘娘。   你看看,给皇上气的来了供奉先皇后画像的建福宫说心里话。   皇上说了好一会儿,连他都没用随奉到一旁。   之后,李德才又陪着皇上,站在空荡荡的慈宁宫前出神。   去了御书房,望了半晌那些年幼的皇子。   直到夜里,钟粹宫刘淑妃这里,皇上脸色才好看许多。   人家刘淑妃多会说话,先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激动的用帕子沾泪,还和皇上像闲聊似的暗示,一直非常敬佩陆家,从在娘家时就很敬佩。说完一笑,臣妾不太懂前朝的事儿。   啧,李德才在心里笑着寻思:这位真是个人精,表态后宫不得干政,然后该说的话没少说,最关键这位所出的皇子才四岁。   是啊,要交好陆家的,煜王爷可不是闲散王爷,是统军亲王。   另外,李德海眼中,皇上是真将煜王当成亲子侄对待。   才下旨三代罔替,就召人安排亲王府事宜,皇城根脚下西城一条街都是煜王府。   因为皇上受过封地的苦楚,江山四五分类就是分封藩地造成的。   所以此次封召煜王是,分封而不赐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   意思是,分封没有封地,又王爵但不能管理治下百姓,还是由当地知府管理,一切照常。只不过税收交予户部后,分封给煜王的哪片封地,三分之一的税收会由户部转煜王名下。   皇上说,以后亲王、郡王也依此。   源于这点,皇上想在收复回的江南一代选封地赐予煜王,大长公主回绝了。   江南终将会是最富饶之地,皇上无须如此。   李德才当时在场,能看出皇上想给好的却很无力,陆家行事太低调了,也确实,甭管什么在陆家眼里都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最后当提到黄龙三分之一税收赐与煜王时,如果他从旁没观察错,大长公主似乎对这地儿很满意。   而此时煜王爷陆畔正在前线一无所知。   他打完胜仗,写完想回京城的奏报,就将一切事宜甩手梁将军,睡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皇上要是批准,他还要赶路。   顺子跑得急,被门槛拌了个跟头,连滚带爬冲进内室:“少爷,少爷,哎呀妈,您成了王爷。”   陆畔睁了下眼睛,迷迷糊糊中:“嗯?”有些懵,以为出什么事了,听完:“哦。”又闭上眼睛。   “少爷,少爷您别睡啊,”咋能是这种态度。   你有没有听顺子讲话,您当王爷啦,是亲的,亲王。   再说礼部来人了,宣召的正被梁将军招待,梁将军让您赶紧接旨。 第八百二十八章 人要飞,爱相随,哪怕用一生去追   两年间,用钱佩英爱形容顶级大帅哥的词就是,陆畔更风神俊朗了。   驰骋千里,年少成名。   在风华正茂之时,数次沙场秋点兵,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在礼部官员眼中,在包括连梁将军在内的军将眼中,咱们这位煜王爷,无论是外表还是内里,真可谓风华绝代,他年轻啊,多少将领已白了头。出身还极高,世家子孙的典范,天之骄子。   难怪敌军在战场上骂其他将领是:那些老家伙,老匹夫、老不死。   到了陆畔这里就是:那玉面小贼、玉面贼首。   听听,贼就贼,骂人还带顺带夸的,非得加个“玉面”。   这个看脸的世界啊。   所以说,在观礼人眼里,此刻接旨的陆畔,心中应是豪情满腹、壮志凌云,这可是亲王。   一会儿礼毕,陆畔再转身面对大家,连梁将军都要见到陆畔礼让几分,躬身祝贺。   他只是臣,陆畔是王。   要像几年前,陆畔父亲健在时一样。   那时见到大将军王,即便在心里曾嘲笑过,不过是虚名。但无论内心服不服,一把年纪了,都要下马见之行礼。   但实际上,陆畔只在战场是高人一等的身份,在厮杀时才会豪放不羁,下了战场,卸掉这一身重担,他还是那个做事踏实、甚至偶尔犯傻、总是不将自己很牛逼的事实当回事的人。   听到皇上定他为异性亲王,给他名,给封赏许多钱,心里连点儿水花都没有。   本身他打小也不缺名不缺钱。   还因为,没什么可兴奋的,最兴奋的已经过去。   他知晓祖父祖母和母亲他们,其实最盼着他的就是平安下战场。   所以,在战争结束那一瞬,他内心才是最兴奋的。   虽然身上和心理有些痛。   像是他很欣赏的几位手下将领牺牲。   像是陆家军有许多很优秀的兵卒牺牲,世间也再无和他一起成长的大骏。   像是不能受饿,他一个大男人以后要兜里时常装糖却不能对人外人道之。   像是为鼓舞士气,身先士卒,身上留有大大小小的伤疤。   但是,他做到了平安下战场,父亲地下有知,想必会对他非常非常满意,这是最令他高兴的。   在陆畔心里,就皇上封他亲王这事儿,也比不过他收复祖籍老家那天。   很高兴是自己圆了祖父的梦。   快二十年了,祖父想家乡的山山水水,可以回去看看了。   另外,陆畔认为不止是自己当亲王不咋兴奋,就是祖父祖母、母亲也不会太过于当回事。   他比谁都明白自家。   他们没开口要求也心如明镜。   家人只盼着他赶紧回府,多陪陪他们,最好快些成亲,尽早生娃,男孩女孩都不在意,先生一个给看看就行。   还是那句话,国公府自来也不缺他当王爷的荣耀。   不缺要留给子孙一些世袭罔替的荣光。   因为坚信陆家子孙只会被教导的一代会比一代强,哪怕什么也不留,都能再耀门楣。   所以说,不太兴奋是没有挠到痒痒处。   陆畔,连国公府,都感觉差点意思,他们缺寻常百姓家倒是会更常见的团团圆圆、过年聚齐、子孙满堂。   倒是皇上封王了,陆畔接旨时,强忍着别微皱眉。   他所有的注意力落在:什么,还要祭天,当了王爷,这事儿那事儿的,有这时间陪陪家人不好吗?   他还没娶亲。   有这时间,终于打完仗,也来了钦差让他回去,两年多没回家,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不好吗。   “臣,领旨谢恩。”   所有人都觉得陆畔太低调了。   有不少梁将军的手下,都在心里佩服且暗自追随陆畔,他们只信强者。   尤其是看到陆将军成为王爷后,仍旧不悲不喜,坦然处之。   转回身没有大设宴席,没有那些形式主义。   听说,只叫进陆家军所有将领谈话,嘱咐之后要做的,嘱咐对伤兵如何优待,嘱咐打完了仗,还要沿途驻守一阵,最好想想办法改善兵卒口粮。以及,对战死兵卒户籍的普查,要尽快完成,上交给他。   听说,然后煜王爷就去收拾行装了。   连对陆家军众军士喊话的形式也没有。   梁将军的手下,有不少人恨不得是陆将军的兵。   不过,在新鲜的煜王出发这日,要先于队伍回京了,陆家军没人组织,却除去站岗的,全部涌到城楼欢送。   头绑绷带的。   拄拐的。   将军,并肩作战的日子结束了,我们很高兴,您能成为王爷。   陆畔在这片被血染风采的福州城前,骑在马上回眸,向他手下那些默默无名的兵卒们挥了挥手,再转回头:“驾。”   身后追随的是他的那些亲兵。   顺子、小全子、小左子、任子浩、耿良,高兴啊,回家啦。   要放大假啦。   在王爷身后也纵马大声兴奋喝道:“驾!” 第八百三十章 你次不次柠檬   认识你之前是无靠无依,认识你后无药可医。   原本以为你只是短暂的插曲,从没想到竟成不朽的传奇。   只想有幸和你在一起。   来自明明知道相思苦。   这就是陆畔驰骋在回京路上,各府小姐们暗恋他的心思。   哪个姑娘不怀春。   哪个姑娘没有英雄情结。   又有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这天地间最优质的男子。   煜王爷二十二岁了,仗打完,皇上一定会在祭天后给指婚。   京城各府后宅,风起云动。   夫人们一边嘱咐教导嬷嬷再更严格些管教女儿,一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皇宫动向。   陆畔还未归,各府夫人就在心里已经有第一二三排名,猜测自家嫡女美貌才情能排到第几位。   前几名,很有可能被皇上指给煜王。   各家小姐也心算,在排除这个,排除那个。   像是丁坚妻子的妹妹,也就是他小姨子,才情在外,但这就可以排除了,沾着关系呢。表兄弟不可能娶姐妹俩。   丁夫人、陆畔的亲大姨,早在多年前就曾透过话,国公府很不喜这种。   猜来猜去,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很焦灼。   不知陆畔这朵茂盛的“花”,会花落谁家。   ……   此时,国公府花厅热闹极了。   陆畔的外祖母丁老夫人来了这里。   再加上陆畔的二姐陆之婧,三姐陆之婉也在这里,一屋子的女眷在说说笑笑。   老夫人指着画上的几处房产说:“这是过礼的,你看呢。”   丁老夫人拿起一颗棋子放在图上道:“我府在这处郊外有一庄子,尚算有些妙趣,主要是有温泉,正适合那刚成亲的去玩玩,算我给的。”   老夫人眯眼看了看,也拿起一颗棋子:“那里,正巧我有片封地连着果园,也给他们小两口吧,离你那庄子近便,泡完温泉去摘果子。”   两位老人说完就笑了起来:“呵呵呵呵”。   而且老夫人的封地,和陆畔这种王爷的封地税收,那可是两码事。   老夫人的封地,是人家父皇给的正儿八经土地。   种啥都百分之百归她,要是自个乐意,不种也没人敢管。   皇上进京就将皇姑姑曾经拥有的,又完完全全的归还给皇姑姑。   还可以意料到的,这回江山全部收复,做皇上的一直没有过表示。   未来可期,当侄儿的会今儿朕一高兴就给皇姑姑地。   全国各地,不好说是哪里。   没听人家皇上说嘛,从陆畔这一代,从皇子们那才开始论,只给封地税收。   这里面,皇上是特意漏着他皇姑母的。   有时,皇上望着那空荡荡的慈宁宫,将想念母妃的那份情谊,全都寄托在老夫人这里。   陆之婉和二姐陆之婧对视一眼,真偏心啊。   结果老夫人接下来的话,更让这姐妹俩嘴里泛酸。   真酸,往后谁也不羡慕,就羡慕弟妹。   老夫人告知丁老夫人,临街太仆寺詹事的府邸被她买了下来,早先就说好啦。   “啊,有听说这事儿,是您买的?”   “对,没让他们对外说是我买下的,怕外人瞎猜测。   我买来是为了做聘礼。   珉瑞那岳父,也不知老亲家你听说没,亲生的就这一女。   连着咱那孙媳的祖母也眼珠子一般疼宠。   我想着,离我这里最近的就是许詹事那府邸。将那处做聘礼。这样,小两口去走动近便。”   正找人修着,那是三品官员府邸,要改一下规制。   丁老夫人手中攥着帕子拍了拍心口的位置说:“连我听着都觉得,谁给您当孙媳,她有福啊。”   陆之婧、陆之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不说还是年轻人呢,只知吃醋泛酸。   老夫人拿起茶杯笑眯了眼。   其实她老人家是这样想的,新王府建完,怕珉瑞不常回国公府,给他岳家安排在这里。媳妇要是张罗回来,不住那面,他小子就会跟回来。   就在这时,别看丁老夫人来了,陆夫人才带着丫鬟嬷嬷来到花厅。   因为她在忙着清点库房银两。   清点完,急了,不是金子就是整银,这不行啊,喜钱要准备许多金角子银角子零钱的,就这么的,又唤来跑外的管事婆子。   另外,还要嘱咐管事去织造处定制一些小玩意,小金笔,小葫芦,小头饰,要多预备一些,成亲那日,拿来赏给观礼的小孩子。   老夫人道:“快陪你母亲坐下说说话,要我说,珉瑞还未到家,你不必如此着急。”   陆夫人心想:怎么可能会不急,很多东西都要早早的先预备上,准备就要许多时日。   她这又是头回娶儿媳,没什么经验,难免出现忘东忘西。为以防出现纰漏,提早就开始忙起来总是好的。   ……   “听说了吗?”   “听说了,那红纸红绸都成车的向回运。看来国公府就等皇上指婚呢。”   连老百姓都有第六感,咱们煜王爷要成亲了。   听自家拐了四弯的亲戚讲,红烛、红灯笼都是特制的。   真可谓,国公府恨不得八年不办一回大喜事,低调的让百姓都觉得过于简朴了,这一办,就要奔最轰动的世纪婚礼而去。   这回藏不住了,连老百姓都知晓的事儿,各府更是早就知道,皇上也知道了。   皇上很困惑:朕还没想好指婚哪位呢。   陆丞相和老夫人来啦,有事要向皇上奏报。   这天,陆家人也统一正面回复。   陆之婧:“我弟妹已定,宋知府之女,宋茯苓。”   谢文宇在被哥们问到煜王妃人选,他摇头说不知,没听到过信儿,丁坚忽然从旁道:“能说啦。”然后正要告诉那些世家子弟是谁。   什么?   谢文宇反应极快拉住丁坚,抢话道:“我知道,我来说。”   这俩人扔了个炸弹就走了。   最近他二人脚前脚后添子,谢文宇虽然比丁坚晚成家,但他那个是蜜月宝宝。   陆畔就在全城姑娘芳心碎了一地时进城的。   不过,有些姑娘还抱着期望,在她们眼中不配啊,宋知府的女儿配不上王爷。   她们觉得,或许这只是皇上指的,可婚旨还没出就还留有希望。   或许这只是国公一家选的,国公一家只有这一个独苗苗,陆畔要是不愿意,谁也做不了煜王的主。   却不想,煜王爷面圣,第一件事交虎符。   第二件事,被皇上把着肩膀,他就诚恳地抬眼说,他想求娶宋茯苓,但圣旨能不能让他带在身上。   他不想用逼迫的方式。   当然了,宋知府最后允了,指婚圣旨要给的,这是程序。   要是宋知府还是不允,那更要将指婚圣旨掏出来。   皇上:“……”   宋爱卿会不允吗?不是该欢欢喜喜,怎么如此多的顾虑。   这可是朕的煜王爷,是国公府独苗苗,是他皇姑母捧在手心的孙儿,他不同意? 第八百三十一章 有些人错过就不再来   求婚这事儿,让皇上对他的宋爱卿宋福生又有了另外的印象。   就是:   甭管什么身份,他的宋爱卿要是觉得你不行,照样不嫁。   敢硬来,会豁出来让双方局面变得尴尬。   因为,陆家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家。   能说出这番话,能让煜亲王跪在他面前,露出一副不太确定的为难样子说,有可能会遭到拒绝,这说明不是来假的。   那陆畔,让他以少敌多、领旨打仗都没这么费劲。   说句心里话,本来皇上对陆家早就心仪宋家女这事,初听是有点不太顺心思的。   碍于皇姑母,碍于陆丞相,以及多方面考虑才应允。   原因一,居然没有早早和他透底,在拿朕当什么,朕不配提前知晓吗。   二是,宋爱卿是他未谋面却甚为满意的肱骨之臣,陆珉瑞是他亲封的煜亲王,这里面……总之,即便是门第上,宋家女也不是最好人选。   至于三嘛。   他被敬妃缠磨的,其实真动过心思,在四皇儿的婚配问题上,考虑过宋爱卿之女。   毕竟,他确信宋爱卿的女儿应该是身板硬实的。   履历摆在那。   虽说英雄不论出处,但宋爱卿确实是逃荒逃出来的今日。   能陪伴其父,从那么远徒步到奉天的女子,应是在科举前,还种过田、插过秧,那身板能差吗?   而他的四皇儿,有点先天哮喘,发病时有太医绝对没问题。   更是天之骄子。   论地位模样气度,最关键的是脾气,像其母妃厚道。   不会拿宋爱卿过去的种种而心中不敬,不会对宋爱卿那些最普通的亲人而低看。   所以说,皇上曾真的觉得,宋爱卿给他四皇儿做岳父挺好,就差落实了。   晚一步,没想到被陆家抢先。   而这时候,他要是一口回绝,他怕外面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多想。   那些人,一天天啥也干不明白,就知道瞎琢磨他的一言一行。   唉,搞得皇上就很遗憾嘛。   如若不是在这风口浪尖之时,他真不想只成全陆畔那小子。   他会将他的四皇儿摆出来,煜亲王也摆出来。   国公府不是早就相中了吗?   到那时,相信敬妃一听姑娘家身体棒棒的,也会站出来为四皇儿争取。敬妃别的事无欲无求,可对这事绝对当仁不让。   倒是很想看看,宋爱卿到底是拒绝皇子啊,还是亲王。   而以上这些,京城都炸了锅,远在黄龙的宋福生还一无所知。   要知道,那时候没电话、车马慢。   刚收复河山,除去官方八百里加急,民间形成规模最快的一支队伍就是千里马。   你甭管是官方传旨全国统一,还是千里马去运消息,都需要时间啊。   这不嘛,一统天下那日,在京城镖局的郭老大,正带着账房发工资。   当听说,这场从他们逃荒前就打响的战役,他老家那里先开始的嘛。   一直到眼下,宋九族都搬家搬几个地方了,终于干完。   他也激动的一边歪歪扭扭写信,让回去的队伍赶紧向奉天、向黄龙捎信,一边像普通百姓一样,跑出家门,站在路边欢呼。   那天,根本没有人组织下跪山呼万岁。   全城百姓却情不自禁的跪下落泪、磕头。   不会被征兵了,打赢啦,去战场的娃能回来了。   皇上知道这些年百姓苦,还要给免一年税和徭役,让百姓们缓缓。   可想而知,天下百姓会多激动。   最先知道消息的京城百姓,也感恩决定最后一场战役胜负的功臣、陆小将军。   那日,郭老大跪在其中,听闻这些,比起其他人,心里有种暗戳戳的爽。   他跪姿腰板直直的,因为那牛逼的将军,他认识,一起吃过饭。   在京,知道消息确实快。   当郭老大听到会宁特产店那些伙计回来讲,陆畔被封王啦,他内心:啊?啊啊啊!   给账房吓的,“郭爷,您别叼烧火棍啊。”   郭老大这才扔掉烧火棍,之前想插馒头烤着吃来着,急匆匆要纸笔又写信,向奉天和黄龙传递消息。   ……   秦皇岛。   宋富贵、宋福寿、王忠玉,他仨人在这里呢。   他们刚从衙门出来,办完准予造船手续,正穿的跟富家老爷一样,大步流星的并肩走在街头。   前方忽然出现一队快马:报,前线大捷,全国统一。   秦皇岛的官员们,在衙门里激动的互相抱拳。   百姓们涌到街头欢呼。   这仨人在百姓种跟着一起,一会儿山呼万岁,一会儿山呼愿我朝繁荣富强。   大概这仨人长的太有感染力,太放得开。   他仨率先舞动双手,一边高兴地叫喊着,一边随喊声打节拍。   没过一会儿,身边的,四周的,对街的,小孩子、大娘、老爷子们,都学着双手举过头顶拍手。   而这仨人在气氛最热烈时撤了。   他们并排走在街上,大笑着,你捶我一拳,我踢你一脚。   瞬间忘记自己都挺大岁数了,是个有身份的人。   宋富贵高兴啊:终于统一。   他曾为战场献过力。   想到这,甩了一下头发。   王忠玉是情不自禁摸了摸屁股,差些伤到他关键部位。   眼前又闪过那些一生也忘不掉的片段。那一次次与死亡擦肩,那一场场靠小地雷的恶战。   而宋福寿比起那俩人心情稍显复杂。   他笑着捂了捂戴眼罩的独眼:他可是当过敌军,反水立了一大功,又神不知鬼不觉洗白。   二孬。   宋福寿用独眼看向那亮堂堂的天,你在天上,看见我眼下过的这好日子没?就差娶个漂亮婆姨啦。   会娶个贼拉漂亮的,将你那份好日子也带出来。   宋九族人现在都信,好人离世会上天。   宋茯苓讲出来位忽悠米寿,米寿很相信,安慰别人就用姐姐劝他的那一套说辞,然后经杜撰、改编、传播,九族人眼下听说谁家老人没了,他们先叹气,后就说升天啦,穿天国的衣裳,走天国的阶梯。   没过两日,在富贵他们正在海边烤海鲜督船建造时,海面上忽然出现许多军船。   这仨人将缎子衣裳一卷,里面的裤子一挽,争先恐后的跑过去帮忙抬伤兵。   “兄弟,哪个队伍的?啊,没听过,不过,我上过战场,陆家军。”   担架上的小兄弟遥遥一指:“陆家军伤兵在那支船上。”   宋富贵和宋福寿、王忠玉,急忙用袖子蹭蹭脑门上的汗,帮忙运送完这面的伤兵,又跑去陆家军那里忙活。   这仨人从陆家兵嘴里,听到陆畔的一切,别提多骄傲荣耀啦。   强忍着对陆家军说,我认识你主帅陆畔,怕别人说他们仨装逼。   这一天,其实不止富贵他们在当义务不要钱的劳力,当地许多居民也自发的来了。   皇上真是位好皇帝。   仗打完了,却还在大把大把烧钱,想尽一切办法让这些伤兵,用多种运输方式回到原籍,接受最好的治疗。   虽然有些人被治好后,也不会再是壮劳力。   或许,这就是民心吧。   又过了几日,富贵他们就听说了,啥啥啥?陆畔被封王。   第一反应是,那往后更不能对人讲他们认识陆畔了,谁能信呐。换你,你信啊?   而宋福生收到一统天下消息时,他正盛装出席,在边境,陪杨明远、柳将军,迎接从对岸来的高丽使者团。   柳将军,武将,带兵助阵。   杨明远,钦差,站中间位。   宋福生,当地文官第一人,居右侧。   鼓乐奏,迎宾。   三人在边境地迎夷门,脸上是一模一样的,不失大国风范的外交表情。   他们注视着,高丽使者团,走两步一蹲,走三步一拜,这是附属国进入本朝境内,该有的尊敬和礼仪。 第八百三十二章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蓝天、白云,红毯、鼓乐、边境的微风,骑在马上的一列列士兵。   一统的消息传来。   武将、文臣、钦差,微微一笑。   这是志在必得的,不是吗?   高丽使者团内心一紧,更恭敬了。   去黄龙的路上,高丽使者团望着以前是大片大片的荒地,如今弄得差些整成梯田,那一看,贼带劲,种出来得多少粮食。   私下里,用他们唧里哇啦的语言说了几句。   入黄龙城,满城百姓穿着体面,幸福洋溢在脸上,挥舞小旗。   别误会,他们是真兴奋,不完全是为迎接。   南方战线,靠近战线,离得近的城池是大量招兵。   黄龙这里,虽然在后来两次没有向前线送人,但像黄龙等兵源不方便向前线运送的城池,他们担起的是,比别的城池赋税更重。   仅去年和今年初,黄龙官方四次派出的运粮队伍就看不到头。   再加上军户区的辣椒面、一匹匹战马、粮草,一车车的磨刀石,大量的物资在向京城运送,再经由京城送往前线。   终于打完仗了,老百姓真儿真儿是松口气。   而且有的那百姓家里,还有第一次征兵没回来的孩子呢。   是死是活不知道。   这回都打完了,再过一年半载没消息,这就说明回不来了,死在了前线。最起码不用再揪着心。   高丽使者团又开始观察,黄龙风貌和以前他们来,不一样。   这内仗打的,怎的,这是打富啦?   ……   在黄龙的外交宴席上,觥筹交错间,宋福生观察杨明远。   已经一统江山了,之前准备好的那些外交辞令就要变了。   而此时明远讲话是没有时间准备的,这不是在迎接时才知道。   那杨明远作为皇上派出的钦差,年纪轻轻,明明没什么经验,却得体应对。   宋福生觉得今日就是换作自己是钦差,或许都不如杨明远。   那小词一套套的,对高丽的情况了如指掌,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很扎实。   不得不说,这年轻孩子,坐在席间,担当重任,一举一动也很有风采。   搞得他都有错觉了,很难将曾站在点心店二楼窘迫的杨明远以及科举路上稍显稚嫩的杨明远联系到一起。   翰林院,这么历练人吗?   不止宋福生,连柳将军也微挑下眉:   这位杨钦差,是个人才,终于明白皇上为什么会选这么个身边人来了。   杨钦差比以前来的钦差看起来体面,主要是代表皇朝、皇上、大国,长相端正这块就能胜出。   以前来的,岁数太大了。   长的再端正,那也一脸老褶子,给人一种日落西山的印象。   本来还觉得杨钦差过于年轻,担心气质这块会不如那些老谋深算的。还好有他这个岁数大的将军和宋知府坐镇,能掌控得住。   却没想到,没用他俩,气质这块,杨钦差也能拿捏死死的,挺沉稳。   夜宴结束后,宋福生喝得脸微红,离家好些天了,正要归拢完堆积的审批文件回后院。   秦主薄敲了敲门,请示,“大人,杨钦差来啦。”   换掉一身钦差服的杨明远,在外面道:“宋叔,我想见您一面。”   宋叔,就说明是私人会面,想谈那件搁置许多天的私事。   宋福生舔了下唇,沉吟几秒后,才说道:“让他进来。”   秦主薄很有眼力见儿,他是直觉这俩人之间有点尴尬。   没用宋知府嘱咐,邀请杨钦差进去,倒茶,然后就去外面守着了,以防隔墙有耳。   穿着普通的衣服,又变成宋福生熟悉的那个杨明远。   他小心翼翼地说:“宋叔,我那天表达的有些乱,其实我想说的还有许多,我能为自己争取的还有许多。”   “明远,无需多说。既然你是来和我谈这件事的,过了这么多天,总是要给你回复,我也和你掏心窝子说几句。”   “叔,您讲。”   “作为一名父亲,对自己的女儿是很了解的,经过深思熟虑,你不适合我家茯苓,我不同意。”   “叔?”杨明远眸中聚满淡淡的哀愁。他就发现有些事,他就没有那种命。   这一句回绝,他将再也没有资格。   再没机会见伶俐精怪的宋姑娘。   下一次见面,是在街头还是看她成为别人的妻?   也再没机会做给他温暖宋叔的亲人。   想象中,宋叔成为他岳父的一幕幕,他陪茯苓回门,他陪岳父喝酒,他和茯苓有了孩儿,看着小家伙欢快的跑进院落,笑着呵斥不要着急,将终成泡影,终成想象。   “叔,哪里不适合,我可以改,变的适合。”   这话,这也太……   宋福生眼睁睁地看着杨明远一滴泪落下。   其实这些天,他有听说,那小子从离开他家后天天喝酒,还病了一场。   那时候,他在心里寻思:   你小子要是忘记公务身份,耽误大事,那我更瞧不起你。   你也太不靠谱了。   不过,我不会提醒你,没有那个义务。你又没将我当朋友,拿我当准岳父,那我更不能提醒了,免得你误会。   没想到,要出发前,杨明远就开始调整。   此时这一瞧,宋福生再次道:   “确实是不合适,和其他无关,无论你信与不信。   成亲,不是两个人在过日子,是两个家庭。多的话就不赘述。   明远,带队回去吧。   希望下次再见到你,你已成亲,这个算是你叫我一回叔,我对你的祝福。”   宋福生端起茶杯,这就是送客,再不发一言。   杨明远直到离开,都没有在宋茯苓面前出现过。   虽然他那么那么的想面对面和茯苓说几句话。   他也有机会出现,宋茯苓来回出入点心店,还去过书店。   但他选择不打扰。   已经不会成的事儿,就不要影响人家闺誉。这是他对喜欢的女孩最大的善意。   宋茯苓无意中收到一封信,看信的内容,猜到是杨明远。   信中,杨明远没有再表达男女情谊,而是为曾经将茯苓写进书里道歉。   甚至怕被别人看见,用的语气是第三人称,在茯苓进来前,夹进书里离开。   茯苓站在书店里,疑惑地四下看看:很奇怪,他怎么知道她最近在看这本书。   高丽使者团离开了,杨钦差撩起车帘,再一次感受这里的街道,脑中反复重播再大雨中,他抱着那个不能用的考篮,宋姑娘从马车里探出头对他挥手。   那一次,只有那一次,他在宋姑娘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善意和关心。   那时,他就想着,不用上车的,你这一挥手,我就感觉比什么都心甜。   两支队伍,擦肩而过。   宋福生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听听,他听到了什么?   皇上向各州府公布,陆畔封王了。   还是亲王。   你郡王也行啊,你整个亲王! 第八百三十三章 一听到你,我就wu、wu、wu、wu   烧鸡爹戴小帽,一身仆人装束在外面拱手道:“老爷,柳将军携夫人来啦。”   宋福生看一眼钱佩英。   他是傍晚要下衙那阵,收到陆畔封亲王的消息。   完了,消息没过宿,这两口子白不来黑不来,这时候上门,佩英就要知道了。   果不其然。   当宋阿爷、宋大伯、马老太、宋福生两口子出来迎接时,柳将军一点儿没见外,私下见面,摆摆手让别多礼。   第一句话就是哈哈大笑,那嗓门大极了,瞅着宋福生说:   “我说,收到御旨了吧,以德设爵,以功制禄,今上封珉瑞为煜、亲王!   啊哈哈哈,咱这黄龙有一部分税收也要交他,搁过去,这里就是封地。”   亲王。   一身铁骨英雄劲。   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是个什么儿子呀,啊?   这是对大将军王最荣耀的祭奠!   生子当如陆珉瑞。   作为曾经大将军王的手下,柳将军心头火热,他现在的表现真属于是内敛着情绪。   刚在府中收到消息,有落泪。   最近他连续落泪两次,一次为收复河山,那天,大醉一场,过去种种,浮现眼钱。   一次就是今日。   今日,他不打算再独醉,知晓宋知府和陆家关系近,在家根本坐不住,这不就来了。   此时,柳将军搓着两手又激动道:   “使使持节,想必这两日就要到。   我说宋老弟,这可是珉瑞、不,瞧我这张嘴,这是煜亲王的事儿!   你那里有没有准备?你没准备,我来安排。   必须从十里亭外就红毡铺地,鞭炮齐鸣,让黄龙张灯结彩。   上至府城,下至村庄,务必一级级传达到位,举城欢庆。”   宋福生听柳将军说话跟机关枪似的,那语速快的,脑瓜子疼。   他现在一听陆畔二字,就一个感受,那就是:闺女听的叫什么歌来着?   一想到你,我就wu、wu、wu、wu。   宋福生笑得不失礼貌也不缺热情,一边示意柳将军随他进屋聊,一边告知道:   “那是自然不敢疏忽的,黄龙府一定会竭尽全力接待王爷事宜。   不过,我是今儿下衙前才收到的消息,太晚了。   打算明日再碰头和诸位同僚,共同研究一番使节的招待问题,给王爷建生祠问题,包括王爷来,下榻哪里等等。   定会一样不落,样样落实。”   以上说的这些,也是自得知消息后,宋福生独自默默消化的问题。   他都没消化得了,哪有心情告知佩英和马老太太她们。   他晚上饭都没吃好。   坐在饭桌上,看他闺女吃的喷香,他:……,唉。   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嘛,这太挑战还有现代记忆的宋福生。   要是之前,他那阵最幸福,啥也不知道。   咱说实话,要是啥也不知晓,为陆畔忙什么,他都甘之如饴,唯有高兴。   想必定会和柳将军一样,知晓陆畔征战归来,天下归一,恨不得高兴的大醉一场,也不觉得别扭。   可是,眼下,他知晓陆畔对他闺女有意思。   这屁股决定脑袋,看问题的角度就不那么纯粹了。   啊,合着他在给陆畔打工。   忙的政绩,挣下的税收,要给陆畔呈交一部分。   陆畔要是稍稍摆点谱,是最有姿格拍着他肩膀说:“宋知府,你得好好干啊,给本王挣钱。”   然后,他作为知府,有责任要给王爷盖生祠。   最关键的,陆畔或早或晚,于公于私,一定会来黄龙一趟。这里就相当于是人家的封地啊。   他打一照面,屁话不赶说,要先对陆畔下跪。   亲王,只对皇上跪,本朝暂时没有皇后娘娘。   对贵妃、那些皇妃,那都属于小老婆,陆畔就只虚拱手请安即可,就不用提他这个四品官见王爷了。   王爷驾到,王爷要是不说免礼,他就得一直弓着腰。   这要是在现代,你要当我姑爷子,敢和我这么拽?你这是求娶的态度吗?   所以说,太挑战宋福生的现代思维。   你小子,陆畔,爬这么高,算你狠。   “娘,”钱佩英差些被老太太也扯摔。   “生娃子他娘,你没事儿吧?快起来走两步看看,能不能动啦?”   一堆人围过去,柳将军和柳夫人也吓一跳。   这老太太怎么走着走着摔啦。   柳夫人看了眼身边大丫鬟,示意快去请医官。   年纪大了,不能疏忽。   宋福生也急忙掉头去查看老太太。   马老太坐在地上对大家挥手:   没,没事儿,左脚踩右脚上,走顺拐了。   老太太摔得那叫一个实诚,被宋福生和钱佩英扶起来,站在原地半晌不敢迈腿,屁股都青了,且得让她缓缓,才能控制住不伸手揉揉。   好一顿忙乱查看后,宋福生和钱佩英才赶去厅堂招待客人。   隔着珠帘,女人家在里面说话,男人家在外面。   柳夫人笑着笑着,一顿:“佩英?”   “啊?啊,您说,瞧我,走神了,呵呵。”   “我说,想必珉瑞……   嗳呦,瞧我,我也叫惯了,一时总说错。   咱们再不能那么叫了。   想必,皇上会给王爷指婚,不知会是哪府的女儿家如此有福气,真想回京城去观礼。   要不,他们男人家不方便离开这里,到时,咱俩搭个伴,去趟京城?”   嗯,如果没换人,她指定会去。   让佩英说啥呀,她只能回道:“到时,您一定要陪我去,我对京城,对什么都不熟悉。”   柳夫人又说:“就是不知今年能不能成行,从指婚到三书六礼,再到定下日子迎娶,且有的等。”   嗯,具体能不能定下来,定在什么时候,钱佩英心想:如果没换人,应是她家老宋说得算。   “不过,我猜,也快,你觉得呢佩英。哪个府上会那么不开眼,被指婚给王爷还敢往后拖日子。那谱啊,放眼望去,它就没有人敢在国公府的面前摆。”   钱佩英心想:有,您这话绝对了,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那句古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家老宋就敢。   与此同时。   马老太斜靠在墙上,屁股不敢沾炕,扯着宋茯苓的手,嘴哆嗦着道:“我刚知晓的,陆畔他成了亲王,你要成煜王妃了,王妃!”   谁也没有马老太自信。   陆畔打胜仗,全国统一那日,马老太比长公主腰板挺的还直,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眼下,她也确定以及肯定,皇上指婚咋啦,成了王爷又咋,陆畔还会是那个最真心的陆畔,绝对不会换人。   这天下间,就没有比陆畔更靠谱的小伙子。   陆畔一定会骑着大白马,身穿王爷服,像那天上的神仙一样来见她孙女。   争抢着来孝顺的朱氏,一碗汤药摔进屋里,被门槛拌倒。   窗外,宋阿爷手中自制的膏药掉地,也差些在马老太之后再次唤来医官。   葛二妞晚上吃多了,这一吓,直打嗝。   只有王婆子:哎呀妈呀,她就说吧,不对劲儿。   柳将军和柳夫人离开后,宋九族召开全体会议。   会议内容:大眼瞪小眼。   年纪大的书友不理解标题可以去听芒种,哈哈,我算是找到起名的窍门了。今天不会再有更新,昨后半夜更新,没睡好,大家周一都早些休息。看到有书友催,什么时候结婚啊,别急,这最后一部分是个大板块,和逃荒篇幅比重一样,要细写,这里还要掺福生做官,茯苓婚后生活她都咋过日子之类的,才会收尾。最后给大家推荐一本书:雪妖精01的《快穿游戏加载中》于茗进入末世游戏,每次都有各种神秘美男一起过副本,共同经历生死,他们成为了坚不可摧的队友。这是一个和美男一起玩末世游戏的故事。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四章 右手敬礼左手牵你,不负朝廷不负你   宋金宝蹲在小子们中间,偷偷看向坐在前面的胖丫姐。   王妃,就他姐?呵,咋听都像是在胡扯。   话本子里,王妃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都很温温柔柔的。   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他家就没有那样的。   人家王妃,就连走路、吃饭、看书那种平常事,金宝觉得脸上的表情都应该那样。   具体哪样,虽形容不大出来,但绝对不是他胖丫姐坐在窗台上看书,他们一招呼,跳窗户就翻出来。   一点儿不含糊。   比他腿脚还利索。   米寿没有蹲着,他打小就不习惯蹲着吃饭蹲着烧火,不像金宝他们能蹲得住。   他是斜靠在墙上,双手环胸。   好想见小将军哥哥,好久不见,能什么时候来呢?   那天,米寿在学堂,忽听哥哥打胜仗,同窗们连课都听不了,和先生一起吟豪情壮志的诗歌。   唯有他,用书挡着脸,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哥哥那么好的出身,本不用这样,为了今天,驰骋战场数次与死亡擦肩。   他家有许多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他最知道,哪是那些诗能说得清的。   那时候,姑父他们回来一两个月都能听到半夜乱叫惊醒声,就不用说哥哥年纪不如姑父他们,还是主帅,连怕字也不能对任何人讲。   真的不怕吗,谁敢说不怕死?   反正,他那天在泪光中脑补,就给自己整的挺激动。   刚才听闻封王,米寿觉得:小将军哥哥配得起。   但是。   米寿又换条腿当重心接着靠墙,瞟眼他姐。   他想见小将军哥哥不假。   但是,他格外不想这么快见到王爷姐夫,不想听求亲事宜。   不想让总瞪他的姐姐太快出门子。   还没有被姐姐欺负够。   最起码,再等等,让他能背动姐姐的。   牛奶一碗碗喝,核桃一碟碟吃,可长高这事儿,怎么也撵不上姐姐出嫁的速度。   不是自己背姐姐出门子,会成为最遗憾的事儿。   这些小子们,心理活动不少,却一句话也不敢发表,怕被撵出去不让听。   厅堂里,那叫一个静悄悄。   各家媳妇和金宝的心理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眼一眼偷瞄,想在茯苓身上看出哪里长得像王妃。   其实,都不用王妃,就只和她们说,定下的是小将军那人,也够邪乎的。   小败家不知是从哪钻出来的,一抬头恰好是他胖丫姐姐,笑嘻嘻的伸出两手让抱。   忠玉媳妇急忙弯腰跑过来截住。   老儿啊,你姐姐已经不是你姐姐了,那是谁都能抱的嘛,你再尿人身上。   小败家泥猴一样出现,打破这份寂静。   宋大伯向前坐坐,特意瞅眼宋福生:   侄儿,你生的哪是丫蛋呀,是个金蛋蛋。   啊!啊啊啊!   俺老宋家,山窝窝里飞出只金凤凰。纯金的,纯的不能再纯。   除马老太外,其他老太太们也终于缓过神。   之前一直沉浸在:谁?她们听说了什么?   眼下从懵登中醒来,各个半张嘴,看向宋茯苓细品:   早就说,胖丫那福气大无边。   就仔细观察啊,嗯,长的带那样,啥也不会嘛。   上山采蘑菇都要带样本,以免回头,全家人被胖丫采回的毒蘑菇药死。   就会看书,会花钱,会吃,吃都能吃出花儿来,会分配别人干活,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她们家胖丫,确实像王妃。   这么一想,越看越像,做派都像。   “福生啊,不是阿爷说你,生娃子他娘,你也是。咋就能不和我们早些讲呢,你瞅瞅给大伙吓的。”   阿爷埋怨完,吧嗒一口烟袋,“当然了,和我们说也没啥大用。”   家里发迹后一直很简朴,不存在浪费之说,他们家连吃饭都是空盘政策,多了不做。   所以说,早讲晚讲,手头也是这些存项,除非不买船能省一大笔银两,给胖丫做嫁妆。   阿爷脑子乱糟糟的,瞪着迷离双眼,已经开始犯愁陪嫁啥。   比起平常四五品官员,咱不怕,感觉拿出啥都够用。他家福生最拿得出手。   可咱怕王妃的陪嫁,怕配不上,将咱家最值钱的福生送去也白搭。   马老太实在受不了这气氛,“那是小将军,来咱家端饭碗多少次,他成为王爷就不是他啦?只是这次要成为咱家姑爷子了,你们麻什么爪嘛。”   大伙:就是姑爷子才麻爪,我们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自个,长的也不像是王爷的亲戚。   逃过荒的亲戚。   逃过荒的王妃。   这事儿真刺激啊。   谁家摊上这种事,不得恍惚恍惚。   宋福生皱眉道:   “既然大家知道了,事儿就这么个事儿。杨明远来求过亲,我给回绝了。这又冒出个陆畔。   陆畔他祖母对茯苓奶也表示要求娶。   以前不急,陆畔在战场就没说。现在他回来了,告诉你们一声也好。”   说到这,宋福生一顿,音量明显拔高:“他回来,我也不急,该急得不是我们,散了吧,我还有事。”   宋福生率先离开。   大伙懵了:咋急眼了,你能不能等等,杨明远又是啥时候的事儿。   那都过去了,还提那些干啥。   宋阿爷嘱咐,陆将军、不对,陆王爷没登门前,就当作啥也不知道。把那张嘴闭严实,平日该怎滴照常。   “老爷子,不扫屋子吗?”   “打扫什么卫生,你知道人家哪日来。就干活也穿体面点。”   “中。”   当晚,宋阿爷后半夜坐在门口望天,还没睡不着。   马老太激动的也是不知该咋折腾好了,一闭眼就在心里想台词,见到陆畔第一句话说啥,第二句问啥。   在老太太心里,这很有必要。   既要表达出对陆畔归来的欢喜,又不能太上杆子,以免丢三儿和孙女的面儿。   终于合计完了,马老太寻思快睡吧,翻来覆去又做梦。   梦里有人敲门,一开门,俊朗高达的陆畔,满面笑容:“奶。”   “嗳!”马老太心中换媳的直扑腾,激动的从梦里一猛子坐起来,嗳呦,疼的她,这屁股疼的。   富贵和忠玉媳妇大半夜不睡觉,和另几家男人不在家的媳妇对着感叹:   俺的娘啊,俺的亲娘四舅老爷,咱男人在外面,他们还不知晓,胖丫要嫁的居然是王爷,是国公府少爷,是一挥胳膊千军万马就会扑腾来的将军。   这回连大伯母何氏也在猛推爷们,“咱们可是胖丫的亲大伯大伯娘。”   “净说废话。”   “王爷能叫咱俩大伯大伯母吗?”   宋福财一点儿睡意也没有,闻言拽被子一顿,“只要他认三弟那个岳父就中,叫不叫咱俩没啥。”   “我很奇怪,瞅三弟有些不乐意呢。”   宋福财一叹:“他想左了,以前拿小将、拿王爷做平辈,还没有转过那根筋。唉,最后那事儿要是真的,三弟顺过劲儿会接受的。拒绝王爷,三弟那就不是疼孩子,那是在坑闺女,谁还敢上门求娶。”   做大伯的很疼侄女,从听说就又高兴又忧心。   忧心胖丫往后被欺负了,他们拿什么找上门。   劝自己别瞎想,小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很被动,要全指望对方的人品和良心,咱一点儿掌控权也没有。   “什么声?”宋福财正要点油灯下地看看,被媳妇一把拉住。   “别点灯,该看见咱这屋亮了,你做大伯子的去拉架不好,不拉架也不好,指定是老二又在揍二弟妹。”   这头没去,宋阿爷去了。   宋福喜有苦难言,哄着给老爷子送回去。   心里更想暴揍媳妇一顿。   那娘们,从知道信儿都不知道该咋得瑟了,一会儿跑去嘱咐金宝,溜须你胖丫姐,一会儿扯着二闺女说,“得亏娘没着急给你许人家,你大姐,我都嫁后悔了。”   说那话就不是人话。   他姑爷子难得的好品性。   要只是这些,宋福喜也就忍了,毕竟这是大喜事,小侄女很优秀,来求亲的,一个比一个好。激动的他心都哆嗦。   可是,当金宝娘小小声和他说出:“娘能不能是听茬啦,能是要娶回去做正房吗?”   你才做小!   “这又两年多了吧,这么久过去,没求亲就不做准。你看他打完仗还不来,别是变卦了,咱还在这里瞎猜,别最后空欢喜一场。”   你当人家像你这么闲呢,再说,飞回来啊?   让你唱衰。   这给宋福喜气的,彻底压不住火。   金宝娘带那个穷命,甭管啥喜事,她都能用那针鼻大的小心眼瞎猜,别人在兴头上,她非说两句膈应人。   关键还不对别人讲,就对他一人叨叨,膈应他一个。   二丫披着衣裳过来劝两句,对她娘也很无语。   娘说那个话都没法听。   还说让王爷给她介绍夫君,王爷那里指定有一沓一沓的将军,各个都会要啥有啥。   她怕挨打才没顶嘴,当时话到嘴边真想问问娘来着:   找什么将军?身上有什么能让将军能看重的。就不说才情只略识几个字,单说那俗物银钱,人家给的起彩礼,你也要给得起嫁妆,啥都没有,就剩啥都想要了。   二丫寻思话了,恐怕王爷眼下最膈应的就是她,挡在胖丫妹妹前面不成家。   第二日一早。   钱佩英嗓子哑了。   宋福生上嘴唇长了一个小手指盖大小的火泡。   这回,这一天,京都和黄龙的时间才算对接上。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是封王圣旨送往福州,向天下传达,陆畔又回京,这一来一回之间。   这不嘛,陆畔交还虎符,怀揣请婚圣旨才从皇宫出来。   陆丞相等候在孙儿的马匹前。   “祖父。”   “珉瑞,你能陪我坐车吗。”   “好。”   祖父陆丞相在车里,两手放在膝盖上。   孙儿珉瑞在车里,腰板挺直,目视前方。   两人心中都很是激动,很想抱在一起,却不知碍于什么,都一动不动,还略有点儿紧张。   陆珉瑞先开口的:“我回去就给您搓澡。”   陆丞相眼圈通红,哽咽着说:“好。”   马车一晃,陆畔这才一把扶住身侧的祖父。   陆丞相也借机一把搂住陆畔,哭了。   祖父想你。   陆畔眼中含泪,我很想您。   国公府张灯结彩。   大门正开。   “少爷回来啦!”   老夫人,陆畔的外祖、外祖母,陆夫人,外祖家的亲属。   陆畔的四位姐姐姐夫。   一排外甥,以及对陆畔很眼生的安娜。   上座,四位老人。   陆畔跪在他们面前:“孙儿不孝,一别两年,往后,孙儿会常伴在身边。”   陆丞相可比陆畔的外公端的住,只笑,没泪。   谁也不知道他刚才和孙儿都抱在一起哭呢。   还笑话剩下的几人,这不是回来了嘛,快擦擦泪。   陆畔侧过身,又跪下道:“母亲。”   陆夫人连跪都不舍不得让跪,把着她儿的胳膊哭的两眼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畔征战这几年,差些扯烂她的心。   就怕像夫君一样,从前线忽然传来不好的消息。   陆畔想仔细听母亲在呢喃着什么,本来母亲边哭边说就听不清,结果四个姐姐合在一起抽泣的声音太大,一句也没听着。   “大姐。”   大姐夫说,瞧你大姐,过于激动,这哭的有些要收不住。   国公府好久没这么热闹,满桌摆的全是陆珉瑞爱吃的菜肴。   家里人没一个舍得让他喝酒,让他多吃菜。   当晚,陆畔还见到来府中看望他的林守阳、谢文宇,以及另十几位出征前走得近的世家子弟。   再加上表哥丁坚。   他觉得这些人是故意的。   因为这几人在对他恭敬行礼后,各个都从门外或背或手把手领着,带进个孩子。   一排奶娃娃跪地,“给王爷请安。”   陆畔:“……”   是夜,红烛燃烧,红灯高挂。   陆畔出现在他准备的婚房里。   他坐在澡池边,打开那份写有宋福生之女宋茯苓的请婚圣旨。   用粗糙的手,抚摸茯苓的名讳。   琉璃镜里是他挺拔的侧影、俊逸的脸庞,陆畔对着琉璃镜说:“茯苓,等我。”   第二日一早。   陆畔在早饭时,接见了几位早就被吓得浑身打哆嗦得百姓。   陆畔眯了眯眼。   依照小右子所言,这几位就是遍天下寻回的宋九族亲属。   分别从河南老家,茯苓外祖城池,各个军户区、甚至大狱,通查一番翻出来的。   当然,已找到的宋九族亲属一定不止这几位,只不过在寻人时,陆畔特意命人,宁可给人错觉,也不准暴露宋福生已成知府。   这有的人就不会认亲。   这里面有一位是亲手埋葬钱老爷子的奴仆。   有两位中年男人说,马老太是他们的姨母。   一对儿老夫妻,军户籍,是何氏的父母。觉得儿子不跟着来,那就随他们。无论宋福生他们发生了什么,反正也这么大岁数了,是一定要见见女儿的。   三日后,煜亲王陆畔,祭天。   祭天过后,王爷车架,带着宋九族新寻回的亲人,去往黄龙。 第八百三十五章 多好的小伙子,我会好好写你的   “咳咳”。   秦嬷嬷急忙给老夫人端来汤药。   老夫人近几日感冒。   要不是身体不舒服,她都打算陪着孙儿一起去趟黄龙了。   回奉天看看,去从来也没去过的黄龙走走。   为此,陆畔想将行程向后延期,老夫人不让,嘴上说着:你快走,要不然她不能好好休息,总想时时刻刻在孙儿身边,不舍得休息。   实际上,老夫人哪里舍得,只不过,她知晓孙儿心里也有急的事,家里人都见到面了,她想让孙儿也能见到最想看见的人。   更何况,这京城已然公开,宋家女被指婚孙儿,胖丫爹是知府,别看离得远,用不了多久就会耳闻。   而孙儿要是为她耽搁行程,没有及时赶到,让宋家人如何自处。   所以说,这个消息,孙儿要在风言风语没传到黄龙就赶到。   其实,要依照老夫人的意思,这件事,她都不想让皇上掺和。   一直以来是希望能像平常人家一般,孙儿先得到岳父私下应允,媒人上门,这些都做完再到皇上那里报备一声。   是打算这样做的。   却没想到,孙儿封王了,这个王爷啊,许多事就要由皇上作主。   王爷的亲事,要皇上先看中,指婚,才能进行下一步。   从这种皇室程序中也可以看出,皇家无需考虑女方家同不同意。   没办法,顾不上外面和先等孙儿去黄龙了,老夫人和陆丞相就急忙进宫报备,别乱指婚,已有人选。   以防皇上一个激动,金口玉言又难收回,到时里子面子不好看。   这不嘛,老夫人喝下汤药,赶紧给嘴里含块糖就和秦嬷嬷讲,“你说,那头能不能怪他先斩后奏啊?”   别再误会是,以势压人,宣扬的天皆知,不嫁也得嫁。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从来就是两方没有勉强,无论是陆家还是宋家都是打心眼里喜结连理,这样她的孙儿才会从头至尾开心,多了岳父一家将他当作亲儿般疼爱。   秦嬷嬷宽慰老夫人:“应是不能,宋大人科举出身,满腹经纶,官场中,亦卓尔不群,很懂这里面的事儿,想必不会误会少爷的诚心。”   老夫人点头,果然被宽了心。   那是位通透之人。   可是,老夫人又操心上别的。   总之,她人没随着去,心却随孙儿飞走。   她和秦嬷嬷说私房话,“我眼下很担心珉瑞进不去门,这趟见不着相见之人,呵呵。”   这回轮到秦嬷嬷惊讶:“会吗?”   宋大人会那么不留情面?   就算应允也不让见?   老夫人觉得,孙儿很有可能连宋府都进不去。   如若,珉瑞不是王爷,不是国公府的孙儿,没有那些贵不可言的名头,或许倒容易进门。   因为宋家为人品性,忠厚老实,且善解人意。   会担心不让“穷小子”进门,让穷小子在黄龙人生地不熟住哪吃哪。   到她孙儿这里,就无需考虑这些。   王爷怎么可能会没有地方住,不接待也无妨,有太多人会争抢。   “柳呈章在黄龙有府邸?”   “是。”   老夫人在心里嫌弃柳将军,你在那里有府邸干什么。   这个柳呈章,就是那个会争抢他孙儿的首选之人,到时胖丫爹顺手推舟,那去吧,去柳府吧,孙儿什么时候才能开心的见到胖丫。   去黄龙,又不是去见柳呈章的。   秦嬷嬷憋不住笑,哄着老夫人睡晌午觉。   可不要再操心了,病还没好。   再者说,您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封地选的都是黄龙,就怕少爷找不到借口常待。剩下的,真不用再操心,这种事情,就不是手把手能给铺路的。   老夫人躺下身,叫着秦嬷嬷的闺名说:   “你不懂,将珉瑞那些名头摘掉,在这种私事上,他不过就是个老实孩子。”   且嘴笨。   ……   在祖母心中本分老实的陆珉瑞,正在被凤凰城的知府招待。   凤凰城(唐山)知府,那都不是十里亭外迎接,那是带着官员们接到王爷会路过的消息,从早等到天黑。   宋九族新寻回来的亲人,被一堆丫鬟仆人伺候吃饭。   像马老太表姐的大儿子罗布鞋,右胳膊没了,正要用左胳膊吃,被两位貌美如花的丫鬟拦住,预备喂饭。   罗布鞋穿着一身锦缎衣裳,“嗝。”   他至今仍没琢磨明白这是怎的了。问,说到地方就知道了。   马老太大儿媳何氏的父母,这对老夫妻,被知府家的丫鬟们伺候着,吃的也很消化不良。这一路吃得好住得好,总感觉已经仙逝了,正在天上游玩。   陆畔坐在上座,听闻凤凰城下面其中一名知县是宋福生同窗。   其实对方更想说:王爷,按理,咱俩也是半个同窗,只是不敢。更不敢贸然提赶考入住过陆家别院很是感谢,不敢问王爷您看到锦旗了吗?就拐着弯提起宋福生。   没想到,正中王爷之耳。   “噢?上前来。”   曾经的童举人、童进士,眼下的童知县,激动的脸色通红,在一众人羡慕的神色中,到陆畔桌前跪下。   看见没?认识对的人也借光。   陆畔微抬手:“免礼。”   一指身侧的位置,“坐过来。”   他很想多听听岳父的事情。   那阵,他不在。   想知道岳父落榜时的心情,以及失而复得,又重新成为进士时,有说些啥。   最好,这人能将赶考路上的事情也多说说,下饭。   离开凤凰城,马不停蹄。   过秦皇岛。   王爷车架一行人,夜里又下榻营州城(葫芦岛),陆续锦州城池,盘锦城池,到达奉天。   仓场衙全体都有,吓傻。   “王王王,王爷。”   陆畔从一地跪地的人中间走过,“大郎,虎子。”   嗯,甭管他在外面是什么身份,成亲那日,他只是胖丫的夫君,他要叫哥。   大郎和虎子懵了。   魏大人激动的卡卡按戳,大郎可是他外甥女婿,这外甥女婿订的简直太及时。给放假,放大假。   知县夫人特意登门翠兰的婆家。   翠兰的婆婆听闻是来问询翠兰要不要随王爷车架去黄龙,因为王爷要去黄龙看望宋知府时,当场失态,激动的浑身发抖。   一口一句唤翠兰儿媳。   一口一句揪住孙儿,让孙儿对翠兰这个母亲多说一些吉利话,让翠兰恨不得将孙儿带走。   翠兰的夫君那就更是很想去了。   不过,知县夫人微微一笑,表示那是王爷车架,任何人无令不敢惊扰,管家只传话翠兰。   那也高兴得不行。   开箱给翠兰找首饰,翠兰不喜欢的给现添置。   翠兰的夫君在临行前,搂住翠兰说:“为夫会想你。”   翠兰上车了。   李秀怀揣给马老太的银票,领着宝子上车了。   郭老大嫁任家村的姑娘,上车了。   老隋一家以及儿子和儿媳大丫,要给陆畔行礼,陆畔上车前,遥遥一抬手,免礼。   出发。   过扶州(四平)到黄龙。   “少爷,要通知吗?”为能休息好住的好,一路下来可始终提前通知。   顺子就想听听,黄龙,到宋知府那,少爷敢不敢提前通知。   “咳,”陆畔攥拳清咳一声。   紧张。   越近越紧张。   他担心给宋叔行礼,宋叔给他晾在当场。   “就不了吧。”   顺子请示完,重新上马后,边看着路边的小花,边噗嗤一下就笑出声。   所以,没有提前知会,当那长长的队伍、王爷车架从天而降时,守城衙役都懵了。   “那是什么?”   “不知道啊,嗳?就这么多匹马,应是什么级别来着?”   “不晓得,我长这么大,没见过。”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你个棒槌,你看那旗,你再看那车,王爷来啦,是王爷,速报,快!”   宋福生正开会呢,被报信的人跑进来打断。   柳将军带手下在骑马向回赶。   宋福生带黄龙一众官员赶出去迎接时,也已经来不及了。   陆畔那些马,那是一般的马匹嘛。   宋福生出府衙,看到的就是,一辆辆车上,下来他一位位亲人。   陆畔站在这些人前面。   叔,我回来啦。   我们都回来啦。 第八百三十六章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这一刻,谁也不清楚,宋福生的心有多热乎。   目视那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   大郎,虎子,大丫,老隋,老隋记性不好的母亲都带来了。   郭老大家的燕子,翠兰,李秀,已经长那么高的宝子,不再是下大雪,腿都拔不出来的孩子。   以及,那些仅在记忆中才出现过的身影。   宋福生看见大嫂的娘家爹妈就明白了。   在这交通不便的古代,找这些人,过程一定会很艰难。   不怕找有名的人,就怕寻默默无闻的人,陆畔却帮他们完成了寻亲。   陆畔才回来几天,看来这事儿,很早就在默默进行。   宋福生的目光,最后定在陆畔身上。   没有人清楚。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曾多次的惦记过,眼前这个,他救过命的小伙子。   心中所想是一回事,宋福生面上的表情,却让人猜不出是什么心思。   本朝规定,三品以下文武官员见亲王,非正式场合,比如街头遇见,需避让、落轿、下马,抱拳弯腰行礼。   正式场合,需行跪礼。   黄龙全体官员正看向宋福生,在等着宋知府带头行跪礼。   可是,他们发现,宋知府不但没跪,而且还坦然自若的向前走。   罗判官在官员行列中,用袖抹抹汗,很想提醒,跪啊,知府大人,您在做什么,低头,跪。   却怕唐突出口,被王爷怪罪。   总之,罗判官心里很着急。   在他看来,疯啦,宋知府就是疯啦。   本以为宋知府能干出最出格的事,就是为家里女人说闲话出面骂他。   问问官场中人,就算心里再不乐意吧,哪有人会这么赤裸裸的办事。   却没想到,没有最,只有更。   科举上来的,不懂这些规矩?   见到王爷,那几步路走的比王爷还牛气。   周同知他们也傻了,杵在原地,提醒不是,不提醒也不是。   让他们更加傻眼的,是宋福生走到陆畔面前,还上下巡视一眼:   “不愧是征战天下的将军,走一步看三步。你以为,你带着我家里这么多人来,我就会欢欢喜喜的同意?”   官员们:“……”   请问:宋大人在说啥呢。   听不懂没关系,但确定宋知府在发疯。   陆畔脸上满是相聚的欢喜,眼中是柔和的笑。   很柔和。   很高兴茯苓果然将他公开了。   “叔,并无,我没有想一步走三步,我只想了一步,将我混在这些家人里,先让我进门就成。”   宋福生一噎,这个话题说不下去了。   头都没回,忽然道:“跪。”   喊完,率先:“给王爷请……”   后面要行跪礼的官员们再次吓傻。   陆畔两手架住宋福生。   就这动作,陆畔在赶路时,已重复拨放很多次,索性一把将宋福生抱住:“叔,在黄龙,我只是陆珉瑞,不是王爷。”   在这俩人抱在一起时,宋福生咬牙,你松开我,这两手跟铁钳子似的,王爷方队立即喊话。   顺子不知从哪整出个锣,敲锣向黄龙官员提醒,这不是正式场合,无需跪礼,王爷没想正式见你们,只是路过。   顺子喊完,自个还点点头:   没错,去后院路过府衙门口,这就相等于在街边遇见。   你们不要跪,你们一跪,宋知府就将面临违制,被你们架在那里,他不跪也得跪。   宋知府这一跪,他少爷要娶宋姑娘这事就得跪。   求求你们,快散了吧。   顺子他们不止传话,而且还指挥,诸位官员,请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看不着宋知府的亲属来了这么多?这是家族聚会。   “驾,驾!”   远处,一老太太赶车的喝亮声传来。   人家马老太听说,城里来了一支牛逼哄哄的车队,守城衙役连滚带爬向府衙传信,帽子都跑飞了,跑马送信。   机智如她,就猜到绝对是珉瑞来了。   珉瑞是那天上最亮的星。   只有珉瑞那种身份出场,才会一路火花带闪电。   “奶。”   “姥姥。”   “哎呀俺的娘啊,姨母,真是你!”   “亲家母啊,呜呜呜,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你。”   之前,全是大场面,那么多穿官服的杵在那里瞧,即使有宋福生在,福生他也穿官服啊,这些人真不敢瞎出声打扰。   终于,在看到马老太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全员失态,场面彻底失控。   向马老太跑的。   激动的跑两步摔倒的。   马老太听到这些呼喊声,半张着嘴。   下马车的时候,她用手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在她这里淋漓尽致。   再放下手时,一脸的泪。   “是罗布鞋不?老二叫罗布单还是怎的,我给忘了。”   看起来比马老太长相还老的罗家兄弟,此时都快要哭抽了。   老二脸上带着刻字哽咽道:“姨母,俺小名叫罗布袋,不是布单。”   可见,这位刻字的,是陆畔扒拉监狱给翻出来的。   罗家都被编为军户了。   军户的日子不好过,种啥都要上交。   老二为大哥家最小的崽有药治疗,运气很差,偷到千户家开的药堂头上被捉,打个半死。   至此,他比军户还不如,脸刻字,在河南和安徽交界的军户区,随曾经是齐王的那些战犯一起挖壕沟。   大哥罗布鞋勉强果腹,弟弟为自家小儿成犯人,他要养自家和弟妹一家。   就这些年,兄弟俩共扔了五个孩子,仨女娃娃,两个男娃娃。   说实话,这回来,罗家兄弟也不是对马老太的感情有多深,是再差也就这样了。   百长找到他俩询问,老大罗布鞋只问俩问题:   一,俺们确实认识宋福生,那是姨母的儿。俺俩走了,地谁种?   百长说,今年不收他的军户田收成,你家里婆娘种出多少都算你们家的。只是,你俩决定要去。   还有这种好事儿?   那二:路上,俺俩吃啥,有没有干的。   百丈说:那是自然有的。   哎呀,还能白吃啊,只要上路,就能给家里省口粮。   罗布鞋一听,还正好能让二弟松快松快,白吃饭赶路,总比二弟日日喝稀挖壕沟被人打骂强。   就这么的,是冲这几点才千里寻亲。   没想到,意外惊喜。   妈呀,他家亲戚里出个能耐人,表弟是知府,这是在大郎上车,和姥姥一家抱头哭,从大郎口中得知的。   听的他俩当一愣一愣。   那大郎还说,就这一路带他们的王爷,家里人也很熟悉,让他们别害怕。   马老太哭的两眼通红,一步一步走向陆畔。   陆畔和宋福生这时候早就松开了。   俩人在松开拥抱那一瞬,只有顺子注意到,脸上表情都挺不自然。   可是,马老太却很自然,她仰头望着陆畔,泪眼瞅了几秒后,一把就将陆畔抱住。   “你是咋知道奶要找表姐家的孩子。”   陆畔的回答,让一旁的宋福生也心里一动。   陆畔像安慰小孩子似的,先轻抚两下马老太的后背才说:   “我是无意中听小厮讲,奉天的人伢子全都知道,您在四处寻一位叫罗布鞋的亲属。”   “只有你,呜呜,珉瑞,只有你,将奶奶的事当回事了。”   宋福生站在一旁,想将老太太从陆畔怀里扒拉出来,这话说的,他也当回事了好不好。   只是……   宋福生瞟眼陆畔,他没这小子有能耐,他能拜托柳将军去军户区翻找,可他哪能拜托各大军户区的将军给寻人。   他是谁呀,人家能听他的嘛。   ……   局面乱的,黄龙官员们,一个个大男人很想扒门缝全程八卦。   这回真看出来了,王爷来,确实是“私事”。   王爷和宋知府他俩,嗯,这中间,好像有点儿那啥。   宋福生很麻爪,在这大街上,大嫂何氏见到父母当场要哭抽过去,大哥都放开音量哭了。   记忆中,这对儿老夫妻在那么困难的日子里,可是没少贴补大哥家。   这要是他和茯苓走散……   理解是理解,但宋福生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都听我的,先回家。”   马老太用袖子急忙一抹泪,将陆畔的手向腋下一夹,“对,对,瞧我这脑子,走,跟奶回家。”   陆畔看眼他宋叔,就跟着马老太走了。   宋福生站在原地正瞪视那一老一少的背影,顺子及时凑上前,“老爷,小的回来了。”   宋福生看到顺子,那真是毫不吝啬的笑了,还掐掐顺子的肩膀:“你小子回来的好,我顺子,是天下百姓功臣。想吃啥?”   顺子眼圈登时一红,笑中带泪:“想两年了,想吃只有您家有的锅包肉,溜肉段,水煮肉片,想吃用那豆腐外裹鸡蛋煎,想吃鱼香肉丝拌饭,想吃锅子……”   “好!”   “老爷。”   “嗯?”   “您不知,这不是小的说的,是少爷每打完一场胜仗后,他说的。” 第八百三十七章 你真当人家是来吃饭的呀?(二更)   “王爷来啦?”   各府夫人们集体站起身,看向报信的管事婆子。   今日是周同知的夫人过生辰,钱佩英带着茯苓在周府玩呢。   柳夫人急忙张罗开,回府。   煜亲王到黄龙,应是住在她府上,要赶紧回去安排安排。   其他夫人们羡慕极了。   她们只闻陆畔其人,以前是国公府的少爷那阵,她们就没见过,这回成了煜亲王,更没有资格见了。   也就是柳夫人吧,才有资格接待。   周府进来传话的管事婆子说,外面寻来的是知府大人家的奴仆(烧鸡他爹)。   王爷正在知府家,让知府夫人尽快回去。   也就是说,不是柳家的奴仆来找柳夫人,陆畔没在留家。   柳夫人并没有觉得丢面子。   她是知晓宋家和陆家有渊源的,要不然宋知府还是知县时,她夫君不会收到陆畔的信件。   不过,柳夫人仍坚信,别看陆畔刚一到黄龙就去宋家,过后,珉瑞仍会去她府上住。   毕竟,宋家已经住了那么多亲属,又没有什么仆人伺候,陆畔还会带来许多亲兵和小厮,在宋家会很不方便。   柳夫人对钱佩英道:“那也回去,先回去准备着,咱俩一起。一会儿,我安排完,就去你府上。”   钱佩英微笑着点下头,带着当即笑的像朵花似的女儿离开。   各府夫人们,目送钱佩英和柳夫人背影。   马车上,钱佩英怕烧鸡她爹听到,搂过茯苓脖子在耳边嘱咐道:“一会儿到家,你不准向前面跑,直接拐去闺房。”   “为什么?”   “你爹早就嘱咐我,一旦发生陆畔忽然出现在家里的情况,就给你隔离,去后院吃饭,不准露面。”   茯苓有点儿不乐意了,“可我想去前面吃饭。”   钱佩英上下看眼女儿:“杨明远来那阵,是谁说的,她大了,不方便露面。”   宋茯苓说:“可是陆畔,我很方便。”   “嘘,你给我小点儿声,你就能和我顶嘴的能耐。你敢不敢当你爹面前不听话,你要是敢,那你就去。”   在钱佩英看来,老宋打算翻出花的折腾陆畔,无非就是想看看,陆畔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也想看。   所以配合。   车进院了。   陆畔坐在厅堂里,听到外面那些大娘婶子清晰的说,婶儿回来了,胖丫回来了,低头看眼穿着。   顺子嘴角带笑,偷瞟他家少爷,心想:要见面了,敢问,少爷,心在扑腾扑腾跳吧?   在旁边作陪的宋阿爷,也偷着瞟眼陆畔,心想:白着急,你见不着的。   钱佩英露面了,后面跟着位姑娘。   陆畔急忙站起身,后面的姑娘露面,是烧鸡。   没有人知晓,陆畔此时心情那一起一落间是什么滋味。   还好,有米寿及时跑了进来,“哥哥!”   陆畔望着米寿微微一笑:“长这么高了?”   自认已经长大,不会再哭的米寿,一猛子扎进陆畔怀里,给陆畔撞的倒退半步。   米寿哽咽难言。   哥哥,谢谢你。   米寿从此能知道祖父的坟地在哪了。   米寿终于知道祖父有入土为安。   钱佩英被烧鸡扶着,扭过头,也在用帕子抹泪。   刚才到家就被吓一跳,这哭声一片,发生什么啦?不就是陆畔来了嘛。   结果,真的,说心里话,钱佩英见到大郎他们,见到钱家的老奴仆,差点儿心暖的这就去后院给茯苓牵来。   就见一面咋啦,她在中间夹着,见见怕什么的。   勉强让理智占上风,想见,可以来日方长。   钱佩英怕违背宋福生,到时吹胡子瞪眼。   她倒不怕宋福生使厉害,担心的是脸色不好看,让陆畔刚进门就尴尬,还有柳夫人一会儿也要来,别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   考验,怎么考都成,这都是自家人,却绝对不能让外人笑话。   灶房里,宋福财眼睛发红,脸上却带着笑,在掂炒锅,锅里翻动火光。   他一定要用最好的手艺,招待为人咋就那么好的陆畔,招待岳父岳母。   宋大伯的大儿子宋福禄,在另一个灶上,挂糖色,锅包肉出锅。   妇女们或做红烧猪爪,或熏蒸,只凉盘就有八道菜。   桃花挺着大肚子和宝珠在家里的烤炉房里,烤鸭,烤鸡。   老太太们擀面,上车饺子下车面,务必让陆畔主食吃面条,寓意能拴住腿脚,这来了,就不能让他走啦。   马老太哭的人有些发懵,撸胳膊挽袖子进来:“我来。”   “你别来啦,快去陪他们说话。”   马老太摇头,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一定要给珉瑞亲手做面条。   没一会儿,宋福生也来了。   他站在灶房门口,听到里面忙忙活活,犹豫再犹豫,掀开帘子出现。   豆腐切成片,盘子里倒蛋液。   滋啦一声,宋福生眯眼,油下锅煎豆腐,再淋一遍蛋液,煎两面金黄出锅。   宋福生又开始炒肉沫,葱段干辣椒炒香,放盐酱油清水,将之前的豆腐鸡蛋放在里面焖几分钟。   那小子,不是想吃这个吗?   吃吧。 第八百三十八章 两章合一   知府府邸大门敞开。   陆畔的亲卫们在一箱箱向里面抬礼物。   米寿跟在小将军哥哥身后,在前面引领。   “正房在哪?”   四口大箱子,放在宋福生和钱佩英的卧房外面的小厅里。   陆畔打开其中一口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块男孩戴的抹额。   “过来。”   米寿眼睛还红肿着,可见之前,哭的挺严重,但此时仰头站在陆畔面前,满眼是笑。   陆畔很嫌弃,先用大拇指蹭蹭这小孩哭肿的眼皮。   随后才将镶嵌金镶玉的抹额,戴在米寿头上。   米寿很意外,摸摸额上的玉,小心翼翼问道:“哥哥,你是特意送与我的,不是给别人的?”   陆畔微一颔首:“嗯。”   戴上它,看看以后,谁还敢有眼不识金镶玉。   钱米寿的姐夫,是陆畔。   “啊?真是给我的!”   米寿边找铜镜边激动问:“哥哥,我戴上是不是老好看啦?”   陆畔憋不住笑,和两年前一个样,没长进,还是那么爱臭美。   “去取纸笔。”   “取纸笔做什么?”   陆畔坐在茶几前,挨个礼物箱写字条。   在送给马老太的礼物箱上放字条:送给奶的。   送给钱佩英的礼物箱上写字条:送给婶的。   一口最大号的箱子上贴有:送给叔的。   这样直接标明,浪漫惊喜,指定会少些。   陆畔认为别送错才是最主要的。   另外,还有其他礼物若干,随叔爱送给谁就送给谁。   这箱子里有几样是战力品,是从那几位战败的王爷库房缴获。他挑了几样合心意不违制的带来。   宋阿爷过来叫走陆畔。   米寿故意磨磨蹭蹭晚出去一会儿。   桌上单独摆着一个精致的小盒,但上面没字条。   按理,没字条,说明不重要、且没有指定送给谁的礼物。   但米寿确定,这小盒子绝对是哥哥给姐姐的。   因为刚才哥哥抚摸了几下。   他先打开看看,好给姐送口信。   米寿在凑上前时,先望风看一眼外面,确定没人,这才动手。   抱起来,这一瞧。   米寿大张着嘴,惊讶的瞪着小盒子上设置的九宫锁。   心想:哥哥,你就作吧,不给俺们看,姑父也看不了,你给姑父惹得恼羞成怒就完了。   以上,这不过是知府后宅的一角。   ……   宋福财的屋里,何氏盘腿坐在炕上,非要扒开老娘褂子看看老娘瘦成啥样。   她娘说:“不瘦,这一路给我补的呀,你看我这里外三新,全是托王爷福,里头的衣裳都是缎子的。”   何氏又抱着老娘哭。   还是何爹看不下去眼,蹲在门帘外说道:“妮儿,先别哭了,咱们活着,也见着面啦,往后有的是机会哭。你做长媳的,快去帮你婆母张罗张罗做做饭。王爷来啦,那是贵客,那都贵成啥样了,你别只顾俺们,我都跟你心急。”   “对,我要去给王爷行礼。”   何爹说:“不中,你得磕头!我和你娘几次要磕,王爷不让。”   何氏穿鞋的动作一顿。   爹,你不晓得这里事。   依她,真的,给陆畔磕一百个都不为过。   可是,还真不能磕。   她这一个头磕下了,心是舒坦了,让胖丫咋整,三弟更得和她急。凭白因为她矮半头。   “不是,我去行礼,你们别管了。”   即使不能磕头,何氏心想:她这个大伯母,以后也绝对会掏出心窝子对待陆畔。   不对,人家陆畔用不着她,那她就对胖丫好,胖丫就是她亲闺女,往后几十年,和三弟妹一起疼胖丫。   不过,话说回来,以前她对胖丫也不赖。大郎他爹总惦记给胖丫买零嘴,她从来只有高兴的。   何爹嘱咐:“再帮你婆母干活,别回来了,放心,俺俩走不丢。”   转回头,何氏在四处找陆畔时,何爹和老伴出去找厕所,就在知府家院落走失散了。   给何爹急的呀,明明问的很清楚,这知府家茅房要分开上,这面男的,那面是女的。   豁出来老脸问:里面有人吗,又进去找,里面没有人。   艾玛,你说,活这么大岁数,从没摊上过这种事,就撒泡尿,媳妇被茅房变没了。   还是二郎和宋金宝给送回来的。   何姥姥先出茅房,看哪个墙都一样,一转身,从一进院子不小心干进了二进院落。   ……   小凉亭这里。   老隋两口子带着老母亲坐在这里。   大丫带着妹妹二丫,还有夫君隋绍波在端茶点,茶水,糖果盘。   宋福喜匆匆过来打招呼,这可是亲家大老远来了。   “你说这事儿整的,忙到这时候,还没有坐下和亲家说说话。我三弟那头也是忙的很,刚还问我呐,你在哪。”   老隋说:“你们外道了吧,咱们这是实在亲属,啥时候不能说话。王爷来啦,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先给人家招待好啦。”   宋福喜确实忙,全家齐上阵在上灶,他没上灶,却跑酒楼预订六桌席面。   只陆畔带来的那些亲卫,家里人做的起饭,可怕人家等不起,怕饿。   这不嘛,三弟说,那就分为几伙吃饭。   陆畔吃自己家做的饭,亲卫小厮吃酒楼的吧。   这不嘛,和亲家说两句话,宋福喜又要去张罗支起十几张桌子。   宋福喜说了些话,离开后。   老隋陪他母亲继续看这大园子。   一家人处于震惊中,这么大的院子是福生家。   高兴的不得了。   以前,老隋他们只听宋福生做知县,又升知府了,感觉很笼统。   这回,他们以亲属的身份,居然也坐在知府家的亭子里。   近距离感受知府过的是啥日子。   ……   所有新来的亲眷都非常理解今日宋家忙。   李秀到了就撸胳膊挽袖子帮忙做饭,连罗家俩兄弟也出来问:   “俺们帮着干点儿啥,这么的,我们劈柴吧。”   这么多人吃饭,指定废柴。   都是过日子人,说完,就穿着锦缎衣裳,脖子围汗巾子哐哐劈柴。   罗布鞋和罗布袋没有不好的衣裳了,浑身打补丁的衣裳被王爷的小厮给扔了。   可王爷本人,却真心不希望被这样对待。   为什么要先招待好他,他又不着急走。   为什么要围着他转悠,他又不是外人。   陆畔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很无语。   看一眼陪他四处溜达的宋阿爷,又看一眼像堵墙似的四壮。   顺子也苦闷。   老爷子和四壮像门神似的,少爷走到哪里,那俩人就陪到哪。   陆畔问:“三进院子是?”   老爷子说:“啊,小一辈的住,四壮两口子,铁头他们,米寿、金宝、二丫他们,二丫……呵呵,咱家和别人家布置不一样。”   陆畔微一挑眉,听到二丫,丫丫,这些小姑娘,那他就明白了,胖丫也在三进院里。   应是三进的几间正房。   不。   陆畔看一眼四壮。   这位是叔的义子,他的茯苓很懂事,应会将正房给哥哥们。   而且哥嫂都已成家,她做姑娘家的,不会是正房那几间离得近的屋子。   茯苓住处,东厢房。   并且,东厢房那几间屋子都给了她。   因为他的茯苓很会读书,以宋叔和婶对女儿的疼爱,应是卧房、书房、小花厅都有。   顺子眼睛也一闪,看少爷巡逻一圈像踩点儿,他怎么觉得,搞不好,少爷会夜袭知府后院呢。   一会儿柳将军来了,宋知府要是非得让少爷离开,少爷还从善如流,那就说明要夜袭。   夜袭,少爷,你也太胆大了吧。   ……   饭厅里。   陆畔看眼菜,看眼宋福生。   宋福生却没看他。   柳将军两口子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他俩一来,更不方便说某些方面的话了。   只说战场上一些事情。   而且重要女眷在另一张桌吃饭,陪柳夫人。   你看,只陆畔在,地位再高也没关系,让陆畔随咱家的习惯。   但柳将军两口子来了,那算外人,是客人,待客之道也要随客人习惯,不能让对方来咱家别扭。   给马老太急的,隔着帘子,听到三儿真敢暗示陆畔离开,逼的人家孩子自己提出离开。   气的她没法。   真想说:“你别听你叔的,去柳府住干啥,家里有的是地方。”   也心里明镜的,陆畔最想见胖丫,她比谁都清楚。   可马老太寻思话了:你别着急啊。   你看奶从你们进门,就没招消停,只要你别走,咱吃完饭的,好说,安排你见。   当然了,你得等奶布置布置。   奶再稀罕你,也差一层,奶可是胖丫的亲奶。   所以,请给她老太太时间,容她好好布置布置局面。   既不显得是咱宋家主动将胖丫送到陆畔面前,还能让陆畔无意中瞧到。   偶遇,这是很需要技巧的。   陆畔却应了,吃了五碗饭,好多菜,接过热帕子擦擦嘴,对宋福生笑,听宋叔的话,带亲兵们走,去柳府。   宋福生看他那模样:“……”   马老太站在门口,刚要嘱咐:“明儿来啊。”   宋福生先一步打断,对柳将军抱拳:“明日,我去府上叨扰。”   回过身,面对屋里几箱子礼物,宋福生撵走陆畔,引起许多人心中不满。   马老太的礼物是缠臂金,相等于十个金手镯连在一起的首饰,陆畔一气送她俩。   一只胳膊一个缠臂金。   马老太戴胳膊上,硬往胳膊上套,有点小,八个老太太一起说:“嗳呦,我的乖乖呦!”   宋福生看一眼,在心里吐槽:你俩胳膊缠的像哪吒那胳膊圈似的,四大金刚啊。   米寿:“姑父,你看没看到我这抹额。”   宋福生喝茶醒酒,在心里吐槽:一个男孩子,额上贴块奥林匹克金镶玉奖牌,那能美到哪里去。   “那我这个呢。”钱佩英打开箱子。   “嗳呦我的个蒜苗子他爷爷啊!”王婆子离得最近,一眼看到,被震慑的原地不敢乱动,怕不小心给动坏了。   只看,那箱子里装的是孔雀开屏,掐金丝珐琅和宝石制成。   宋福生看一眼,这回无话可说,太贵了。   至于他自己的礼物,是一对双耳琉璃杯,宋福生:我家有的是玻璃杯。   “这是谁的,这是什么?”   米寿稍稍向后退一步。   在看礼物这种时刻,屋里只有几位重要长辈。   米寿认为,都是长辈,那自己就不适合在这里了,赶紧走。   而宋福生在拨了十几下密码没打开的情况下,也猜到是他闺女的。   好哇,陆畔你,送个东西,还不让我看。   三进院,东厢房。   宋茯苓在老爸假装喝茶,实则余光观察她,以及老妈的催促下,她边开九宫格锁,边笑了:   陆畔知道她出书的事了,且看过颜家送到京城印刷的样本书。   要不然不能弄这个九宫格锁。   因为她在书里,有总结古代九宫格,以及现代四年级奥数读本对九宫格的总结口诀,在这一块,由浅入深的写过。   啪的一声,盒子开了。   宋福生喝茶的动作一顿。   盒子里是,蝴蝶步摇,花枝垂落琼玉,栩栩如生。   宋茯苓及笄,宋家人没太当回事儿。   但错过茯苓的及笄,却是陆畔心中的遗憾。   这支步摇,陆畔无数次想象过,茯苓戴上它,一回头,一行步,一回眸的场景。   夫妻俩出了女儿的东厢房向前院走。   “她爹……”   “干啥。”   “不知道该说啥。”   过一会儿,钱佩英问老宋:“你在寻思什么呢,咋也不说话。”   “我在寻思,他去柳家带没带礼物。是不是将东西都扔在咱家了,然后空手去柳府。”   当王爷的,哪有那么办事的,这也算是来一回。真是和陆畔操不起心。   不行的话,把那琉璃杯,明儿给陆畔送去吧,让陆畔给柳将军。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九章 不能说的秘密   宋福生和钱佩英回去重新归置礼物。   就没见过陆畔这种论箱送人礼物的。   每一样都是很值钱的物什,可是数量一多,打开箱子一看,搞得像搞批发。   钱佩英边清点记录,边对宋福生说,“陆畔一点儿也不像你。”   “我又咋啦。”   “他是手太松,你是太抠。”   夹个包,拎两瓶辣椒酱就好意思去别人家串门。   宋福生眯眼:“佩英,我发现你,自从他来了,你今儿看我格外不顺眼。”   “起开,起开,别挡这。”钱佩英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要将贵的全都归拢出来,列出清单,包括陆畔送她的孔雀开屏。   到时候,闺女嫁人,给闺女拿去摆屋子。   然后还要挑出几样不那么扎眼,能戴出门的,给家里这十几位年纪大的长辈。   这都是人家陆畔送的,战利品,都沾沾光,为陆畔开心开心。   免得大伙都眼巴巴盯着老太太那缠臂金,瞪眼艳羡米寿额上的奖牌。   钱佩英和宋福生商量,给家里老爷子们玉佩?往后出门佩戴上,也看起来体面。   就是成色不一样,要将最好的给阿爷。   “嗯,你看着安排吧,那箱子里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桌子,老太太们也一人发一个吧,唉。”   这得值多少钱,那陆畔就这么全给他家了。   宋福生再次叹气一声,转身出了屋。   依他,这就不能要,压根就不能让抬进屋里。   那陆畔是故意在他炒菜那阵才安排卸车。   但咱说心里话,真当他面前卸车,他也不能往死里推拒。   那样做,除了显得很小家子气,一点儿也起不到保住自尊心的作用,双方还很难看。   可是,让他拿什么回礼?   哼,用他大闺女啊,那面倒是想,想得美吧。   真不想要那些破玩意儿。   宋福生出了正屋,去见钱老爷子的老奴仆。   一直忙到现在,还没有听听当年老爷子是怎么没的,又具体埋在哪。   还要去见见老隋。   路过一进院落的灶房,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很热闹。   宋福生拦住带小跑的王婆子打听,干啥呢。   王婆子说,点心店开会,一面听李秀汇报奉天那几间店铺生意,一边包包子。   “大娘,你们几个岁数大了,注意身体。明儿起早再包,今儿家里来这么多亲属,做晚上饭又累够呛,说会儿话,都早些睡。什么时候不能汇报,非得今天。”   王婆子斜睨宋福生,“不是包给咱家人吃的,俺们是包给小将军……不对,是包给咱家珉瑞吃的。”   说完,一扭身子,又带小跑走了。   宋福生留在原地怔住,你也叫上珉瑞啦?   来到灶房门口道,“娘,柳家啥没有,用咱们起大早去送包子,散了吧。”   李秀立即不敢吱声了,担心老太太和宋福生干起来。   然而,马老太压根就没露面,坐在小板凳上,边扒葱边头也没抬道:   “你管着我嘛,我乐意起早去送,珉瑞就爱吃我包的。管好你自个得了。”   今日家里闲杂人太多。   要不是老隋一家、还有何氏爹娘他们都是第一天到,要顾及三儿知府大人的面子,马老太非得和三儿子掰扯掰扯。   就没见过这样的,一点儿没有人情味儿。   咱先不提珉瑞满天下给划拉回来这些亲人,就说人家给送这么多值钱的礼物。   给你家送重礼,换平常人来,你也能给赶走?   啥玩意儿呢,就是纯得瑟。   给这好女婿得瑟丢了,他就不用摆谱了。   马老太现在最不想看见她三儿子。   刚才小孙女还劝她:奶,别和我爹一样的,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然后俺们也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呗,没必要生气。你看我就没生气。   马老太问小孙女:“你不着急啊?”   宋茯苓哈哈大笑:“我哪有那么不知羞。”   马老太心口那点气,当即就被小孙女睁眼说瞎话治愈了。   门外,宋福生被老娘顶撞的很没面子,一咬牙,遁走了。   在一进院子,各屋都在热热闹闹又哭又笑盘腿唠嗑时。   三进院落里,东厢房。   宋茯苓在洗头发,抹唇彩。   洗的满屋子飘香。   宝珠进来就看到妹妹洗的小脸粉扑扑的。   “嫂子,你快过来给我梳头,我要插这步摇。”   哇,这也太好看了吧。   宝珠接过步摇,满眼惊羡。   她以前在国公府当丫鬟的时候,见过三小姐不少好东西,但她敢说,都没有这个好看。   “是王爷送你的?我听说什么盒子打不开,干娘给你送来一盒子。”   宋茯苓瘫坐在椅子上,笑嘻嘻一摆手。   那是自然,猜到是她的,她爹娘才不会私自扣留她的礼物。   就是她小时候收到情书,老爸老妈都要好奇死是哪个小兔崽子,老妈也会先问问:“能不能给我看看?我想看看你们这么小岁数能写出什么情话,”而不是私下打开。   像刚才,她打开九宫格锁,直接对爹娘宣布:“你们应该有这种眼力,这是我的,我要留下。”   爹就一转身走了。   娘用手指指她鼻子方向,也走了。   茯苓还纠正宝珠道:“嫂子,你是我嫂子,还叫他什么王爷,外道了不是。”   被妹妹这话说的,一时间,宝珠不知该怎么接话。   但她确实绝对绝对做不出对从前的少爷不敬的事儿。   感觉很不自在。   憋半响,宝珠憋出一句:“妹子,别这样的坐姿,怪不好看。大晚上的,梳头做什么。明儿嫂子再给你编辫儿?咱再插它,一定老带劲了。”   “不,现在,马上就要带劲儿。我要上面编包包头,下面散着,然后步摇插在上面。风一吹,我要长发飘飘那种。”   一盏茶过后,宝珠终于明白,胖丫大晚上在作什么妖了。   她红着脸,和四壮撒谎,吸引四壮的注意力,以免院里有动静被四壮发现。   大肚子的桃花,甩开大丫姐的二丫,负责望风,守住在三进院住的金宝他们。   米寿在前院和他姑父还有钱家忠扑唠嗑呢,米寿不用防。   只看,茯苓和烧鸡抬着梯子就来了。   旮旯院墙那里。   茯苓踩在梯子上,用钳子拔掉上面的一个个竹钉子。   知府家院墙几米高,爬上来还有机关。   这源于宋九族很缺乏安全感,属于被狼进院吓出的后遗症。   甭管在哪里住,也不嫌麻烦,会给院墙上面安装密密麻麻的木钉子和竹钉子,敢翻墙,不小心能被扎得嗷嗷叫唤。   翻墙技术不好的,那不是闹着玩,真能给手扎穿。   宝珠抱着肚子,在下面用气息问道:“这样好吗?”   三舅知道会被胖丫气到吧。   茯苓踩在梯子上,勤勤恳恳拔钉子:“怎么不好,陆畔又不是坏人,万一给他扎到怎么办。”   二丫在下面听的直咧嘴,心想:胖丫,你这话就不讲理了,真被扎到,那也是怨他自己,大晚上不睡觉,翻别人家墙干啥呀。   烧鸡弱弱的举起手,“小姐们,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烧鸡寻思,你们讨论的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已经收到消息,他预备要爬墙进来啊?”   与此同时。   柳府客房。   陆畔在漱口,在嚼香叶,在擦香香,还活动活动颈椎。   看了眼更漏。   小厮们以为少爷梳洗完是准备要睡了,连续赶路多日。   只有顺子明白,少爷不是要睡了,少爷是夜生活刚刚开始。   亲卫对顺子耳语两句,柳府哪里有值守漏洞。   顺子又去陆畔耳边低语两句。   “少爷,等等,您就这么走,不带小的吗?”   “我带你作甚。”   今晚,月亮很亮,很美。   夜色中,陆畔几下子就上了墙。   他躲开巡城衙役,又三五下兜兜转转来到知府后院。   陆畔就开始观察哪里好爬。   这时,已经是夜里按现代时间算十点了,对于古代人来讲,早就睡了。   他刚一爬上来,就有人和他打招呼。   这很出乎他意料。   “嗨,陆珉瑞,嘻嘻。”   月光下,步摇晃动。   陆畔却瞬间掉下高墙,以一个今生从没有如此难堪的姿势躺在地上。   只看,那歪头的姑娘,脸上戴着一个流血的白脸面具。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章 脑海里想着你,眼睛里印着你   陆畔被吓的,卸了那口气,从墙上掉了下来。   他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一脸茫然、一脸羞窘、一脸懊恼。   还有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好久不见,我用如此不体面的方式来见你,你却……   陆畔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化。   墙那面踩在梯子上的茯苓,急忙掀开面具,迅速爬上墙头,骑在墙头上,对陆畔招手:   “嗳?你没事儿吧。”   说完,又弯腰从墙那面的梯子上,迅速拎出一个小灯笼。   人家茯苓带的家伙什齐着呢。   点着她的小南瓜灯。   当茯苓举着小小的南瓜灯,在寻找地上的陆畔,他在哪躺着呢,掉到哪里去啦。   还没有看清,就感觉眼前一花,她在飞。   “啊!”   惊叫只叫出一秒,就被一张柔软的唇堵住。   ……   墙外,最隐蔽的角落里,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清。   连女孩头上,被月光照耀那闪亮的步摇,也消失不见。   黑色的外披里面,松开口,只有两人能听到彼此换气息的声音。   陆畔知道自己越距了。   是不受控制、身不由己的越了规矩。   还越的他很高兴,近些年来,少有的踏实。   以前,她在他的心里。   此时,她就在他的怀里。   他像抱住了所有。   宋茯苓头上罩着外披,心在噗通噗通跳,回味她是怎么下来的,更纠结于:   怎么办。   他走之前,他俩人好像没到这一步。   他忽然这样,她该怎样做,才算合适呢。   质问,说你干啥呢,他已经干完了,就别说那废话啦。   提醒他,下次不要这样,爹娘不让。这种情况下提父母,也确实不怎么合适。   这一瞬,在黑暗中不停眨眼的茯苓,忽然意识到爹娘那话有理,女孩子在外,确实要保护好自己。   要不然,甭管是谁,忽然遇到了被强亲事件,可不就剩下两条路,一条路报警,一条路自己认了。   警,她是不能报的,因为这是很好闻的陆畔。   陆畔用谓叹的声音:“茯苓。”   “嗯?”   “你想没想我?”   茯苓还没有来得及回答。   陆畔用双手捧住了茯苓的脸,鼻尖贴鼻尖道:“你不知,我有多想你……”   这回,陆畔没了刚才怕宋茯苓将宋福生喊出来的慌乱,也不再是毫无章法。   茯苓感觉自己好像中了魔法。   她也不再浑身僵硬。   只任由陆畔将她困在墙上。   任由陆畔嫌她个子矮,陆畔弯腰都快要弯成句号了,她极其配合陆畔的,让陆畔将她抱起。   寂静的夜,啪嗒一声,小小的、漂亮到不行的南瓜灯掉地,灯灭了。   黑暗的夜里,陆畔的脸上展露的是从没有过的欢喜。因为茯苓也用双手环住了他。   曾经是小小少年,就喜爱板着脸的陆畔,打小就讨厌和女孩子玩。他的童年只喜欢练武。   曾经是少年将军的陆畔,凡看到花枝招展的女人就拧眉。他只一心改造武器,摸刀剑比摸女人有意思。   曾经卷起风云变化、叱咤战场的陆畔,让各方将领只觉心硬如铁。   可这一刻,在茯苓面前,陆畔亲完用脸蹭,蹭完再将茯苓按在心口窝。   “我要上不来气了,你可别再来了。”   “陆珉瑞,我的小灯笼被你踩碎了。”   “我赔你。”   “拿什么赔。”   “我,呵呵。”   墙下面。   茯苓仰头指着高高的墙:“我怎么回去啊?你快带我飞。”   陆畔从后面搂住茯苓的脖子,恋恋不舍商量:“你能别着急回去吗?我们还没有说说话。今日来你家,我就想和你说话。”   茯苓放下指高墙的手,扭头看他,心想,那你超额完成了任务,你还亲我了:“那我们去哪啊?”   陆畔松开茯苓,望望天,看眼墙,回身又看眼死胡同,以及黑乎乎的前方。   是啊,去哪呢。   黄龙这里,天大地下,何处是他们的家。   就在这时,陆畔的眼前,忽然出现一把钥匙。   “陆珉瑞,你看。”   陆珉瑞又想亲宋茯苓了,这样的茯苓,谁能不爱。   可是,茯苓说,你不能再耍流氓了,你走不走。   马老太糕糕兴兴点心店,灯亮了。   黑色外披,随手扔在椅子上。   茯苓身穿围裙在面案前和面。   陆畔在用他阔别已久的机器打鸡蛋。   茯苓将蛋糕坯子放进烤炉里,将计时漏斗倒放。   陆畔回头笑看她一眼,正坐在烤炉前拉风箱。   茯苓在抹奶油,陆畔坐在一边,看茯苓在给点心转圈,给茯苓掖头发。   茯苓忽然想起她头上的步摇,甩动一下脑袋,想看清叮叮当当的垂珠,歪头问陆畔:“咱俩刚才太闹,也不知我这丢没丢,你快看看我这上面少没少珠子。”   “呵呵呵,”陆畔憋不住,笑出声。   “没少。”   “噢,那就好,你去抱柴火。”   “好。”   “啊,你再打些水,明日别被我奶发现。”   陆畔拎起水桶就去了后院,一气儿将他们刚才用没的水都给挑了回来,将大水缸添满。   而茯苓,此时已在锅前翻炒糖和茶叶,添水烧开,再添牛奶烧开。   热腾腾的奶茶出锅。   靠窗的圆桌前。   一男一女,一个眼神柔和,一个笑嘻嘻,他俩人对坐着。   桌上,是一个小小的蛋糕,蛋糕上并没有复杂的图案,只有一个简易笑脸。   笑脸,是最直白的想见你,见到你,很欢喜。   茯苓端起奶茶喝了一口。   陆畔将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奶茶推开,伸出双手,握住茯苓抱住杯子的两手,热乎乎的两双手。   弯腰凑过去喝茯苓杯里的奶茶。   喝完品鉴,舔了舔唇:“很甜。” 第八百四十一章 学习能力强   宋茯苓和满是笑容的陆畔对视一眼。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奶茶。   她猛喝一大口,冲陆畔撅嘴,“唔。”   已经要落座的陆畔,又赶紧凑了过来。   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心口猛跳。   耳朵都热了。   茯苓要用嘴和他分享甜水,这是他没想到,也不敢想的。   所以说,女孩子不需要长高,喜欢你的男孩子会为你弯腰。   高大的陆畔,横在桌子上,腰弯到不能再弯,带着一颗火热的心,将唇凑到茯苓的嘴边。   就在即将要分享时:   “噗。”   陆畔满脸黏糊糊的奶茶,僵在茯苓的面前,脸上再次浮现不可置信。   茯苓没心没肺的笑开:“哈哈哈。”   陆畔用手抹了把脸上的奶茶,“你?”   好哇。   “哎呀,我错了,陆珉瑞,我错了。”   这回轮到茯苓讨饶,陆畔在用脏脸蹭她干净的小脸。   一张帕子,两个人擦。   茯苓是拒绝的,她宁可用屉布,也不想用陆畔的帕子。   和陆畔胳膊搅成麻花没跑掉。   她眉毛少一半。   她眉毛淡,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知识,知识早就学杂了,不记得是谁说过,剃掉再长出就会浓密。   陆畔搂住茯苓的脖子,给怀里这张漂亮的小脏脸擦完,愣了:   眉毛呢,还是就长一半。   ……   宋茯苓顶着半截眉毛,丑得很,嫌弃地推掉陆畔喂过来的蛋糕。   “你不是想吃吗?你自己吃吧。”   “你先来。”   算了吧,她先来就剩不下了,拢共也没有多大。   在现代,总听别人讲,和男朋友在一起,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将吃一半的食物扔给男朋友。   那时,她就想,说话不要那么绝对嘛。   她要是有男朋友,她男朋友要是需要等待她剩下的那口食才能吃上饭,她能饿死男朋友。   她就没有剩饭的习惯。   来了古代,有过逃荒挨饿的经历后就更是了,给她吃,她就会全吃了,要不就别给。   “我说,你这次来,会待多久啊?”   陆畔舀蛋糕的手一顿,抬头看向茯苓道:“应会小住多日。”   他这次回来见到皇上,交虎符时,皇上问他想要什么。   他就两个要求。   一,请旨赐婚。   二,汇报行踪,去黄龙。   皇上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他要休息一阵,即使大军归来,无事不要召他回京。   “那你要一直住在柳将军府邸吗?”   陆畔抬眼说:“我想住你家。”   但你爹不让。   茯苓无语。   她和陆盼盼之间出现问题了。   问题在于,陆盼盼言简意赅。   其他先别聊了,这个不解决,没法谈。   “陆珉瑞,你知道咱俩眼下等于是什么关系吗?”   你要敢向自己头上泼污水说,这是私相授受,我这就带你去柳府取圣旨。   “什么。”   “谈恋爱啊,就是成亲前,要先谈,看看合不合适。”   陆畔微皱眉,从没有听过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谈不好,会如何。”   “谈不好,那就分开呗。”   你还想分开?!   陆畔扔掉勺子,这回真生气了,伸手就要搂茯苓脖子亲,想要给亲求饶。   你都被我这样那样了,你竟敢想分开。   不可能,死要埋一块。   成亲后,我们就要共同选墓地了。   宋茯苓再次讨饶,别闹。   瞪着少半边的眉毛道:“所以说,你要好好谈啊,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这怎么谈。你话太少了,我不喜欢。”   陆畔愣了下。   他话少吗?   被茯苓突然指出来,第一次反思自己平日做派,想了想,或许吧。   或许是因为他平日里无需对任何人解释,只需命令,所以才会显得话少。   陆畔思考到这,连这个原因都没有向茯苓解释,没有给自己辩解。   只记住,她不喜欢,那就及时调整。   “我想住你家,你爹不让。那阵,你不在前院,不知柳将军来了,你爹有松口气,我瞧见了。他在宴席上,还说我带的亲卫太多,我并未带多,只带一队亲卫,是为赶车。”   宋茯苓忽然憋不住笑,感觉这话里很委屈。   是啊,赶车还是因为她家亲属太多,拉着那些人。   她的陆盼盼,没有摆亲王谱,老爸这是干什么呀。   “你不高兴了吗?”   陆畔先规规矩矩的咽下嘴里的点心,才回答:“没有,我明日会再去。”   说完,想起自己又话少了,急忙补充道:“我想着,先和柳将军回去,让亲卫们住在柳府,明日再带着顺子去你家,这样,你爹就不会说亲卫多了,我就能在你家住下。”   茯苓两手捧着脸:“你有没有想过,到时,我爹还会找其他的理由,你仍不能住在我家。”   “有想过。如果叔有其他要求,我再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我们就都不住在你家。”   “什么意思?”   陆畔没有隐瞒,实话实说道:   “茯苓,你爹是这里的知府,他要带我选址,盖生祠。我要是想看一看这里,知府、同知要陪同。同知就算了。叔陪着我就足够。我还没有爬过长白山,我们一家人去爬长白山?”   “你怎么知道我没爬过。”   “爬也只是一角。”   “嗳?你连这都知晓,你是猜的?”   陆畔伸出手,放轻动作掐了掐茯苓的脸蛋。   离开两年多,关于茯苓的一切,他都知道。   茯苓成为知府千金,没了从前想穿男装就穿男装的自在。   没了在街头买碗山樱桃跑回家的快乐。   外面的人,都知晓她是知府千金,她很谨慎小心,就怕给她父亲带来不好的影响。   米寿还往府里招来许多同窗,茯苓避让不见。   所以,今日为他爬墙,是很出乎意料的。   当在前面引领他来到点心店,兜里揣着点心店的钥匙,他跟在后面,望着这样的茯苓格外感动。   因为不敢行错步的茯苓,只为他大胆。   也是今夜的茯苓,让他有了自信。   这就是姑娘家最真的心。   当然了,陆畔也自然知晓前一阵马老太怒骂许多夫人的事儿。   从战场回来,一直在这里两名暗卫,全都有一五一十的对他讲。   宋家的女婿高不成低不就?   外传,知府的女儿不好嫁?   哼。   还敢说他婶儿无子,底气不足。   女婿就是儿。 第八百四十二章 亲啊,有能耐当面整啊?   后半夜一点多,两人聊的挺多。   陆畔时而憋笑:你字还写的很不像样吗?   你字,才不像样。   不过,茯苓很诚实,嘻嘻笑道:“颜老先生就说过我的字,不像其父。我爹名声在外,我太差了。颜老先生要是知晓有的字,我还不认识,估计更会吃惊。”   “有不认识的?”   “有啊,少。那也有。”   陆畔说,已经很好了,好到让他出乎意料。   实际上,他心里话是,茯苓像个宝,许多男子不如她。   颜家送到京城的样本书,他看到了。   “恩?你怎么能看到?”   陆畔反问茯苓:你不知道民间最大的书坊姓祁?   宋茯苓惊讶,眨了眨眼,奉天祁掌柜,原来陆畔家还开出版社呀。   陆畔不置可否。   祁掌柜只是他们兄弟之一,排行五。   那书到了京城的祁大掌柜那里,本是要拒绝的,向他汇报的理由是那书比起其他的书不赚钱,至少比科举书差许多。   他回来后,听说,云谁之思,恩,印刷。   “云谁之思?”   茯苓当即捂脸,别提这个啊,随口起的。   真是随口起的吗?   “呵呵,”陆畔拽过茯苓的小手,攥在自己满是硬茧的手中。   他从战场上回来,本是很忐忑。   茯苓身上飘忽着一种抓不牢说不清的东西。   离开前,他们并未说清,但在京,听到云谁之思,那一瞬,他就像吃了定心丸。   “你是在我离开后,确定心意的?”   茯苓眨眨眼,她后悔教陆畔要敞开心扉了。   这人一敞开,什么尴尬问什么。   这让她怎么回答。   其实,老妈在此之前也问过她,是什么时候看上陆畔的,总要有个时间点吧。   她当时回答的是:哎呀娘,咱一现代姑娘,要没点儿手腕能套住陆畔那样的?她老有手腕了,可有心眼了呢。   被她娘吐槽:“你快拉倒吧,我看你纯是瞎猫遇见死耗子,只逮住了陆畔。”   这事儿对陆畔很重要。   因为他曾被拒绝过。   永远也忘不掉,在河边,茯苓看他像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陆珉瑞,你耳朵怎么红啦?”   “回答。”   “你在命令谁,我不会告诉你的。人和人之间,就是在我爹娘面前,我也要有自己的小秘密。”   陆畔疑惑,“可你刚说完,谈恋爱要将心里话讲出来,不讲出来,谈不好。”   宋茯苓很不负责任回答道:“对啊,是我说的。但那是你要讲出来,我不用讲,女子不用讲。”   陆畔:“……”   女子为何不用讲。   宋茯苓觉得她的第一次约会咋这么坎坷呢,先教男朋友怎么谈恋爱,后面男朋友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   她此时此刻只想问问大家,别人都是怎么谈恋爱的。   话题这么没有营养吗?   茯苓面无表情,瞪着少半边的眉毛道,“这还不好理解吗?女子她……我怕羞。”   陆畔拿这样的茯苓一点儿招没有。   那压根不是怕羞的表情,倒像是敷衍他,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那我问你,你和我说说战场上的事儿吧,有没有受伤,伤在哪里。”   陆畔先是一愣,随后耳朵默默红了。   她要看他身体。   “嗳嗳?你要干什么。”   “不是你说的?”   茯苓急了,她要回家。   陆畔在扮猪吃虎,多亏她心眼多有识破。   但按照现代时间算,凌晨两点,这俩人才锁门。   那一个小时里,没脱衣裳,别误会。   他们只聊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   就这不咸不淡的话题,俩人还觉得时间都去哪了,怎么过的那么快。   比如,陆畔问茯苓住陆家别院的事。   茯苓问陆畔做了王爷祭天是不是很爽。   陆畔回答没什么感觉,程序很繁琐,规矩很多。   想起自己这么回答,又会将天聊死,有补充道:   只感觉很破费,有许多人恭喜,都不是白白恭喜。   有一日,表哥他们带着孩子去拜见他,他一气儿就赏出去不少。   茯苓问起陆畔的家人,忽然想起一事二,问陆畔,车上挂忠勤伯的是你几姐姐,是你姐吧?   “大姐,怎么了。”   “她是不是认识我?我扒榜有偶遇过她。”   陆畔不解,茯苓竟和大姐见过面:“什么时候的事儿,什么叫扒榜。”   “就是你中举那回,名牌上落雪了,我去看榜,跳着给你名字上的雪扫落。”   陆畔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   他至此,心里再也不纠结茯苓是什么时候对他确定心意的,只想给这傻兮兮的姑娘按怀里使劲亲。   但事实上,他隔着桌子弯腰,动作无比轻柔,只搂过茯苓的脑袋,用温热的唇,十分珍惜的亲了亲茯苓的额头。   茯苓还一脸莫名其妙的用手擦了擦额头,怎么又亲。   不过,这么亲,嘻嘻,她喜欢。   感受不要太好。   ……   俩人锁上门,拎着已坏掉,但陆畔刚才有修一修还能对付用的小南瓜灯,走在街头。   后半夜的黄龙街头。   陆畔试探的要牵茯苓的手,用已变的粗糙的手,暗示性碰了碰茯苓的手指。   茯苓实在是不解,亲都亲那么多口了,这时候怎么拉手又看她脸色了。   茯苓主动的拉住陆畔的手。   陆畔立即和她十指相扣,歪头看着茯苓笑:“呵呵。”   陆畔还想将披肩给茯苓。   茯苓不但不领情还甩动着两手说他,“你故意的吧?这么长,我会踩摔的。”   “那我……”   陆畔正要说,我给你拎着下面时,耳朵忽然一动。   他微皱眉,四周没有藏身点儿,早在来时,就有观察过。   陆畔瞟了眼房顶,想带茯苓上房。   却不想,宋茯苓反应也很快,耳朵贼好使,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跐溜一下就钻到陆畔的披肩里面,腿脚很是灵活的用两腿夹住陆畔的大腿,两只胳膊抱住陆畔的腰。   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陆畔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前方是何人。”一队衙役离着很远就喝道。   陆畔披着黑色披肩,披肩里像背着一个大包似的,闲庭信步的路过,“谨言。”   说完,一个牌子出现在手心。   衙役们噗通噗通跪地,吓的头都不敢抬。   原来这位就是煜亲王啊。   不过,话说回来,王爷,你大半夜的,这是干啥呢?   干啥都不能说,连今夜遇到王爷也不能提,没听见那毫无感情的俩字“谨言”嘛。   衙役们在原地足足跪了一盏茶的时间,不敢随便起身。   而那俩人,拐过这条黄龙商业街。   宋茯苓呼一口气,从披肩里钻了出来。   只听这条寂静的街上,她在嘀嘀咕咕着:   “多亏你暗戳戳的托举我一把,要不然我差一点儿就要挂不住掉下来了。那衙役准保发现我。”   陆畔是无所谓衙役发没发现的。   谁敢质问他带的是哪个女人。   但他怕宋叔误会,别再以为他半夜带的是别人。   在黄龙,他只怕宋叔。   “陆珉瑞,你快看看,我这头上的珠子掉没掉。”   陆畔心想:他一定要给茯苓添置许许多多的步摇,让她戴习惯。   “没掉。”   边回答,边在心里吐槽:   叔也是,怎么不给茯苓添置。   做了知府也不给添。   算了,他回来了,不打算再指望叔。   以前指望不上。   以后不需要。   高墙下。   终于到家。   宋茯苓再次挂到陆畔的腰上。   梯子在墙里面呢,爬树爬墙的猫爪子又没戴,没有陆畔帮忙,茯苓是一定翻不过去的。   “抱住。”   “好。”   陆畔脚下却一顿:“真回去吗?”   他还不困。   很精神。   今夜,是从没有过的兴奋。   你是兴奋了,气的茯苓拍了他肩膀一下,怎么到家门口啰嗦起来:   “快回吧,我不是说了吗?想见,明日白天找机会,我会去颜府,你也会来我家吃饭。或者晚上,还是今夜这个时辰,咱俩在这里见。再不回,我奶该起来给我掖被子了。她日日早起,现在不用煮饭,就跑过去看我。”   陆畔这才背上茯苓,脚底板使劲,几下蹿上了墙。   当陆畔两手刚扒住墙顶时,再次卸了那口气。   脚底一滑,噗通一声。   陆畔凭本能,在摔下墙那一瞬,紧紧护住茯苓。   他俩人连滚几圈,用自己的身体给宋茯苓当肉垫。   陆畔被茯苓砸的,当即闷哼一声。   茯苓也不好受,墙太高,陆畔太硬。   她躺在地上,被摔的欲哭无泪:“你真是将军吗?陆珉瑞,不是我说你,你今晚这是怎么啦……”   宋茯苓忽然消音儿,感觉有点儿不对劲,顺着陆畔眼神方向,扭头向上瞅。   艾玛。   茯苓急忙爬起身。   墙头上的老爸,是啥时候站梯子上的?还不拎个灯,被月色一照,比鬼还吓人。   等等,她刚才还教陆畔怎么见她,是不是全被老爸听了去?   而墙里面,这头,宋福生已经下了梯子。   烧鸡爹猫腰拎着油灯,在前面给大人照亮。   今夜坏事,坏在烧鸡爹身上。   烧鸡一家住在三进院倒座房,临近厕所的地方。   烧鸡爹起夜,正好一只野猫跑过,怕野猫跑进院落里吓到小姐少爷们,他轰撵野猫,还纳闷是从哪来的猫呢,一路小跑就看到这里有个梯子,吓一跳,怕是贼人。   宋福生也是晚上陪柳将军喝不少酒,还不知吃了什么有些拉肚子起夜,烧鸡爹就和他汇报了。   角门开。   宋福生用气息喝道:“进来。” 第八百四十三章 说刚好遇见行吗   宋茯苓默默向家门口挪动。   瞟眼烧鸡爹。   就是你,坏的事儿吧?   你给我等着,你你你,你有铁饭碗了。   她老爸以后甭管升迁到哪里,都会带上这一家。   而此时,陆畔比宋茯苓心情更复杂。   平日里,他爬墙上房,玩一样。   今日,却摔倒在宋家墙下两次。   出的丑,真是够了。   最懊恼于给茯苓也摔了,眼下又不能询问摔的如何。   陆畔跟在宋福生身后,偷偷回头瞟眼茯苓走路的姿势,又看了眼宋福生的背影。   此时,顺子要是在,一定会很惊奇。   他家少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懊恼丧气到用手捂下额头的动作。   今儿,有了。   ……   宋福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切话语,在听到他闺女脆生生的教陆畔,教人家男孩子:“明日,咱俩还相约这里”,消失不见。   那时,他在墙这面,听到这话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女生外向啊。   宋福生站住脚。   后面的俩人赶紧也站住脚。   烧鸡爹急忙放下油灯,将油灯放在地上给照亮,弯腰对宋福生行一礼,又对陆畔和宋茯苓鞠一躬后,转身离开。   小花园里。   静默。   宋福生背对女儿和陆畔,静默。   在这几分钟里,陆畔很心疼茯苓。   以前,米寿就对他说过,姐姐看起来嘻嘻哈哈,实际上是家里最讲义气的人,姐姐很有担当。   可这一刻,陆畔不希望茯苓很有担当。   宋叔怎么训斥他都可以。   他不怕难堪。   他希望宋叔让茯苓……   宋茯苓就在这时说话了,“爹,那什么,很晚啦,我想回去睡觉,行吗?你和他聊吧。”一眼都没看陆畔。   陆畔:“……”   他是打心眼里希望茯苓赶紧回去,但是茯苓你,恩,担当呢。   宋福生这才转回身。   转回身看到茯苓就深吸一口气。   瞧瞧他闺女,啊?   好好的粉裙子,摔地上一层灰。   头发乱七八糟。   还给那个破步摇插脑袋上戴出来了。   就那么喜欢那步摇?连夜戴。   歪歪扭扭的插在头发里,头发散的像小半疯似的,那上面的包包头都歪了,像什么样子。   可宋福生还是不忍多说一句。   别说他舍不得训闺女了,就这一个,这可是亲的。   宋福生咬牙:亲的。   就是真训,也轮不到陆畔听。   宋福生再次扫一眼茯苓,“回去吧,你娘在房里等你。”   宋茯苓立即长呼出一口气,毫不留恋的带小跑离开。   钱佩英在房里,轻锤宋茯苓后背一拳:“大半夜,干啥去啦?哪哪都不开门,你跑柳府去啦?这头发衣裳,钻洞了。”   “怎么可能,娘,你这样说话,我生气了。我可什么也没干,就打开点心店门,做了个蛋糕,和陆珉瑞喝杯奶茶,聊会天儿。”   钱佩英瞪着女儿:   哎呦我天呐,多能作。   后半夜两点多回来。   古代没有咖啡店奶茶店,没有条件,自己创造条件整了一个。   说两句,她还不乐意,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欠揍?   那怎么能不担心呢。院里多出个梯子,大半夜的,闺女没了,以为贼人呢,忘了穿越是咋被迷晕穿来的。   那老宋,吓的差些连鞋都没穿。   桃花听到动静出来了,这才交代,妹妹和陆畔跑了。   梯子是谁搭的?   他俩约好啦?   桃花哭着说:“梯子是宝珠、我、二丫一起给妹妹搭的。要怪就怪我们,他俩人也没约好,刚好遇见。”   桃花你骗鬼吧。   说实话,钱佩英第一反应听说是和陆畔走了,不是进来坏人,居然还松了口气。   那口气松的太明显,被宋福生瞪视。   “聊什么了,闺女,没做什么过格的事儿吧。”   “娘,”宋茯苓边洗脸边道:“你不相信他的人品,总该相信我,我可是大家闺秀。”   “我还不如信他呢,你比他还不老实,你给我正经回答。”   与此同时。   宋福生和陆畔也终于谈上了,“一个王爷,爬墙,你这样好吗?”   陆畔耳朵通红,舔了舔唇道:“回岳父大人,不好。” 第八百四十四章 老宋,别哭,你的苦我也有感触(两章合一)   和杨明远求亲地点一样。   宋福生的私人书房里。   陆畔第一次叫岳父,心里是有点儿羞窘不安的,耳朵通红。   宋福生是第一次被人叫岳父,脖子粗脸红:   “你给我打住,我承认了吗,你就叫。”   “叔,在这件事上,以前,今夜,错误都在我。   不是有意想隐瞒您。   离开前,对茯苓的心意不确定。   在战场上,有几次……”   陆畔说到这里一顿,沉默了几秒才继续道:   “我甚至庆幸没和您讲。   认识多年,我了解叔和婶只盼茯苓一生快乐、平安。   所以没有战争,平安归来,我才有资格站在您面前说:茯苓交我,请您放心。   今夜,是我孟浪。   想在明日和您表态前,听茯苓亲口对我确定心意。”   陆畔知道,再多的解释没有用。   他的错误,源于私心,源于心里想要的越来越多。   没有“云谁之思”时,他想要的是茯苓能对他有好感,不排斥他成为她的夫君就行。   有了“云谁之思”,虽已心里有些底气,又想要听她亲口说:“我心悦于你”这世间最美妙的话。   见到面后,那张小脸,陪伴他在战场上太久。   心心念念,深深浅浅。   分别两年,他不知茯苓如何,他只知道自己,对茯苓并没有陌生感,因为,天天见。   她在他心里,陪他征战。   只是,久到能想象的画面,他和茯苓在一起的景象,少的可怜。   今夜,当只存在想象里茯苓,出现在他眼前,终于不再是发带,他就乱了。   他动听的话想听,更想将真真实实的人紧紧锁在身边。   宋福生就听不了战场俩字,听了就心软,尤其这话是从陆畔嘴里说出来。   因为那地方,放眼望去,都没人帮你,他上过啊。   和奉天仓场衙的老魏通信,老魏有一阵说,朝廷不是缺粮的事儿,是缺药。南方的地理环境那才恶劣,死伤很多。   回过头,他没有和家里人讲过。   却对着地图册,靠想象就给他惦记坏了。   惦记陆畔。   无论是之前,他拿陆畔当小友,还是之后知道陆畔是个小兔崽子要娶他闺女,他都惦记。   他比谁都知道,这小子傲气。   陆畔的兵要是死伤许多,再遇到大量的敌军,附近连援军都没有,就这古代通讯,援军恨不得等你死透了才能知道信儿。   那么,他了解,陆畔就回不来了。   陆畔绝不会投降,换他,他就先投降,可这小子,会选择战死他乡。   一想到陆畔回不来,他就闹心。   这小伙子,从第一次逃荒路上见到,让宋九族全体人员欢喜的在城门举着大红牌。   到他来了会宁,柳将军很出乎意料的问他,你认识珉瑞?珉瑞有在信中提起宋知县。   好些次,他望着外面的天寻思:陆畔啊,要平安,要不我白救你了。   宋福生无法回避,妈的,他对陆畔很有感情。   就连此时……   只听,宋福生训陆畔道:   “她小,意识不到和你半夜出去,要是被人瞧见,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也小?我不训她,我就训你。”   宋福生气哼哼的。   明知一个巴掌拍不响。   还亲耳听到他闺女教陆畔怎么不老实,明日你再来什么的。   那他也不理亏。   一副谁让你是将军,眼下又是王爷,你那脑子、排兵布阵的智商、能猜测出各方将领布局的情商,打小就住在深宅大院的弯弯绕绕,各方面都比茯苓强,你强,我就训你。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陆畔自然是那个站着的。   “是,是我思虑不周,”陆畔诚恳道。   他没去解释,那见到了面,哪能控制得住,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   这种话,打死陆畔,也说不出口。   更没对宋福生解释并没有人瞧见,只认错。   再说,解释没用。   解释,叔会训:“没人瞧见,你就觉得这事儿办的对啦?”   这头,宋福生喝口茶润润喉,喝完摔下茶杯,摔给陆畔听。   接着训道:   “放着大门,堂堂正正,大白天不来,非大半夜不睡觉,走那羊肠小道。   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关系。   你这一整,要是让人看见,外面就得啥难听说啥。   你是无所谓了,不知道的,以为是我宋家想赖上你这位王爷。”   陆畔早在之前就有听出来,叔一口一句你个王爷,嫌弃他的王爷身份。   以他对叔和婶的了解,以及宋家平日所为,这并不难理解。   宋叔虽已官居四品,但却是官员中,少有的将日子过的真真实实。   百姓家最盼什么,宋家就盼望什么。   这也是他最欣赏的地方。   从不所求那虚无缥缈。   所以说,他身份上的变化,在宋叔这里,没有加分,只有困扰和不安。   “叔,煜亲王,非我所愿。”   宋福生一噎。   心想:别看这小子话少,噎人却有两下子。   话说的多明白,人家可没想当王爷,是拒绝不了,拿这事儿嫌弃,嫌弃不着,要是接着拿王爷说事,就是不讲道理。   钱佩英此时没在,不知道宋福生心里的吐槽,要是能知道,她会第一个站出来说:   我看是你不讲道理,人家孩子是那个意思吗。   而且你都知道自己不讲道理,要不然,你不至于心虚炸毛。   过度解读的老宋,此时,脸色就很不好看:“你那话,啥意思。”   陆畔抬头,先疑惑的看眼他岳父大人。   他果然不太明白,叔为何不乐意了。   不明白,也要自说自话。   这些心底话,陆畔认为,这世间也唯有宋叔、他将来的岳父大人配听。   他也只会讲给宋福生听。   “叔应有几分了解。   珉瑞想说,国公府在外人看来,位高权重。   外人以为,国公府如何如何,那只是他们的凭空猜测。   事实上,府中祖父、祖母、母亲,家人所之期盼,就是最平常不过的,健康平安,四世同堂、和乐美满。   许多方面,和咱家很像。   家中长辈也好,我本人也罢,从未对锦上添花这种事,张狂欢喜过。   倒是家人看珉瑞平安归来,欢喜落泪。   祖母和母亲知我,想启程来黄龙见您,道明心意,迎娶茯苓,欢喜至极。   直念阿弥陀佛,道我开窍。   还说,这才是真的大喜临门。   珉瑞虽年轻,也行走官场多年。   叔,以前,我曾以为,没有能和我家相像的人家。   我内心,也不屑于只看我身份的,我只是珉瑞。   直到遇到您,遇到茯苓,接触到咱家……”   “你等会儿。”   宋福生眯眼。   少给他戴高帽,少变相夸他家低调,他不吃那糖衣炮弹。   且在心里寻思:   他要收回,刚才在心里评价这小子话少的评价。   就纳闷了,今日话怎么这么多,这小子将窗户纸一气儿都给捅破了。   听听那话,那每一句都不是白说的。   暗示他,咱俩家般配,国公府和宋家一样。   话里又暗示性的告诉他,家里同意,他祖母和母亲盼着他来黄龙求亲。   一会儿讲迎娶,一会儿又将四世同堂都给整出来了。   你想的还挺远。   “我同意了吗?你可别一口一句咱家,你求亲了吗?我应了吗?”   “叔,我陆珉瑞想迎娶宋茯苓,向您求亲,请您成全。”   陆畔随着说话,一代王爷,叱咤疆场的玉面将军,向宋福生跪下。   宋福生迅速站起身,想躲开。   你?   这是老宋没想到的。   古代这该死的规矩。   老宋寻思,他没有憋屈的跪陆畔就够呛了。   说实话,没敢想,眼下,陆畔二话不说就跪他。   你看皇子成亲,就不用说已被封王的王爷了。   那娶亲,成亲当日,想不去女方家迎娶新娘都是可以的,由礼部代劳就行。   给接回来,两个人从正门入,就算完事儿。   亲自骑马去迎娶的,那都算是给妻子、给岳父一家面子。   岳父得是很有权利的。   所以说,给这样身份的人做岳父,屁都不敢放,一点儿都不能去挑男方的理,还要笑呵呵给闺女双手送上,要不然,一个大不敬的帽子就能扣下来,被谏言,对皇家无礼,整个家都要被收牵累。   而他“无礼”的已经很多,虽然心里很不服。   他见陆畔没跪,从今夜抓住这俩人,就没给好脸看。   在小花园里,罚站陆畔。   刚才摔茶茶碗给陆畔听,说打断陆畔说话就打断,让闭嘴就要闭嘴,想咋训就咋训。   但是,这跪下吧,这该死的古代,这该死的身份差距。   他怎么能因为这平常不过、最应当应分的事感动……   “你给我起来。”   陆畔不但没起,而且一向笔直的身影,就是跪下也笔直的,忽然向宋福生弯腰道:   “叔,在您面前,我不想做将军,更不是王爷。   我只想做您女婿,是千家万户中,属姓宋,宋家的女婿。”   这话一落,宋福生好半响没说话,看着跪在他面前陆畔。   看了好一会儿,他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此时,已经半亮了,晨曦即将到来。   “珉瑞啊,我是真不想应你。”   宋福生的音调忽然夹丝哭腔。   这一定是该死的黎明时分作祟,人不是说了吗?夜晚到黎明前,人类的情感最丰富,才会让他心绪不稳:   “我宋福生,确实不知天高地厚,不想将女儿嫁给你这种身份的人家。   我怕,你现在心仪她,你坚持不了多久。   我是男的,我懂。   以后几十年,不是几十日朝夕相对,只心仪不行。   普通百姓家,互相扶持,像我这种纳的起妾却不纳的少之又少,有的是靠责任。   有的是,说句难听的,他是换不起媳妇,或是换来的,没比以前强太多。”   如若都有资本和能力,能给媳妇丈夫换成喜欢的女明星男明星,你看看有多少会换的。   而陆畔就是这古代版,那种能换得起的。   “朝廷又不管这种事儿。   连皇上、官场中人,还互相赏女人。   你,珉瑞,有本事说换就能换,说纳妾就能纳一个当下稀罕的。   我了解我家茯苓,她忍不了那个。   我还没有能耐管住你。”   宋福生终于道出了心底话。   其实,一直以来,他也不知道要给女儿寻个什么样的女婿。   女儿是现代姑娘,一点儿这里的意识也没有。   茯苓生长在法律制度下、一夫一妻、敢搞外遇、人人喊打、还能离婚的环境中。   最差最差也就是,娘家给小两口平时搭的钱不但没带回来,而且还离婚了,带一个要花钱的外孙或外孙女回家呗。   茯苓自由、浪漫、独立,和古代原住民的姑娘想法格格不入。   他作为父亲,尤其是他家这种情况,在选女婿方面确实很迷茫。   但宋福生心里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多爱女儿,就有多清楚,孩子大了,总要成家。   他和佩英陪闺女陪不到最后。   他私下考虑过,在古代这种纳妾合法的环境下,那最好就给闺女找一个怕他权势的,或者要仗着他钱财的。   毕竟,心里对他有顾虑的女婿,不敢反驳他的女婿,总比不怕他的女婿强吧。   结果,是陆畔这小子。   陆畔这臭小子,让他做父亲的,很无力。   女婿比他官大,他爬死也爬不到王爷那个级别,女婿不怕他。   “叔?”陆畔急忙站起来,来到宋福生身旁。   因为宋福生落泪了。   这是陆畔头一次直面宋福生的脆弱。   叔在战场都没哭过。   过桥时,吓的一步也不敢挪,还在嘴硬的对他说:“没事儿,我不害怕。”   陆畔讶异,吃惊,更多的是心里震动。   “叔,我不会纳妾。您也说了,我这种身份。我要是想,我早就做了。”   宋福生眼圈通红,挥手打断。   他不信当下承诺。   这时候,刚一开头,什么都美好,都是从这种时候过来的。   他只想要最不好的保证,最基本的妥协。   “如若我要是应了,你敢向我保证,将来,你要是想纳妾,看不上我家茯苓了,你能将她给我送回来吗?   我知道皇家、陆家,妻子只能病死,不能和离。   你放心,只要你别给我女儿关在后院,你放她出来,我不会怪你。   我给她换名字,更不会丢皇家和你陆家的脸面。   我只求她,鲜鲜亮亮的活着。”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五章 欺负老实人(两章合一)   晨曦第一束光升起,似拂过千年时空。   米寿坐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即将大亮的天,满脸是泪,心里潮乎乎的。   姑父,您别怕。   如若有一天,您和姑母老了,不能陪姐姐,你们忘了吗?还有米寿。   小将军哥哥要是敢对姐姐不好,我找他,让他把姐姐还给我。   弟弟的家,就是姐姐的家。   陆畔都……懵了。   米寿忽然跑进来,和叔抱在一起眼泪吧擦。   他做什么了。   宋福生指了指书桌上的笔纸,“你瞅啥,写你的。”   米寿被宋福生搂在怀里,也看着陆畔道:“哥哥,我们家一向先小人后君子,写吧。”   陆畔坐在书桌前,攥着笔,却不知要写什么。   据说,别家求亲,男女双方都是写礼单。   女方提出要求,要一些聘礼,要一些傍身的。   到他这,叔什么也不要,就要保证书,要和离书。   他还没有成亲,就要先写和离书?   陆畔终是下笔,一手刚正不阿的字体写道:承诺书。   他实在是无法接受亲笔写下“和离”二字。   说实话,就连叔假设的那些场景,他脑中连画面也没有。   他想象不出来,茯苓一把年纪,哀默大过于心死,跪在佛前,日日礼佛。   更想象不出来,茯苓会被他关到后院,他不让茯苓出府。   他只能想象出,茯苓到他下衙时还不回家。   只能想象出,茯苓新词和小心思太多,他总是理解不透,怕茯苓一生气,就给他关在门外,不搭理他。   这么一琢磨,陆畔认为,应该是由叔给他写张保证书,怎么能是自己写呢。   这谁该保证谁呀。   但他不敢提。   陆畔看眼宋福生。   只这一眼,就心软了,心里:唉。   认命的开始动笔。   因为他想起几位姐姐出门子时的场景。   大姐,长女,头一个嘛。   父亲在大姐出嫁那日,府里府外,张灯结彩,他那天却很沉默。   到了四姐,莫老将军私下暗示,想为儿子求亲。   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当时父亲和今日的宋叔是一样的心态。   父亲拒绝了。   父亲就是武将,本不应该嫌弃武将,却不想给四姐嫁到武将家。   天下未统一,一将功成万骨枯。   父亲说,莫将军的儿子一定会上战场。   陆家不图别的,老四是小女儿,只图小女儿受夫家敬重,白头偕老。   就命母亲寻相对门第低的家庭,哪怕是耕读人家。   想必当初也和宋叔的心理一样。   宋叔刚才说,不想让茯苓嫁他,是嫌弃他身份高。   认为低嫁,能拿捏住。   事实证明,不是低嫁高嫁,四姐夫是几位姐夫中最不堪的。   他陆家有没有能力?不是照样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四姐姐认命。   四姐夫第一次很过分,她就立不住,性情太软,娘家能给出头又如何。   恩,将来,他做父亲,他就……   还没有成亲就要写“和离”书的陆畔,还没有成亲,此时就开始想象他已有了闺女,他将来是岳父该如何择婿。   还别说,这么一琢磨,陆畔真就有了代入感。   这“保证书”,这小作文,终于有了灵魂。   陆畔带着一种“他自己会好好做女婿,恳请他将来的女婿也好好待他女儿”的心情写下:   岳父宋福生,为夫、为父有多尽职。   为夫,贫穷末路时,不离不弃。   春风得意时,始终如一。   待米寿如亲子。   米寿,女方家的侄儿,心胸之宽大。   以上,每一点,随时光变迁,似水流年,从黑发到银丝,从少年到迟暮,都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可岳父宋福生做到了。   今日,陆畔,陆珉瑞将以岳父为榜样,传承,接力。   陆畔不停地挥动着毛笔。   以赞赏岳父宋福生为中心,构建陆家和宋家至此后是命运共同体。   将来几十年,以夫妻恩爱关心,互相敬重体谅为价值目标。   全面深入的阐释,如若将来出现各种问题,承诺自己将用开放包容,平等协商的态度处理矛盾。   以岳父为榜样,向岳父学习,同时,创新,推进夫妻之间最有商有量的方式。   争取让下一代自己的女婿,也能在向他求亲时,如他今日,真心诚意亲笔写下,赞赏岳父陆珉瑞的话。   代代延续,也不要亏待他和茯苓的女儿。   “回岳父大人,我写完了。”陆畔从书桌前,站起身,双手呈上。   米寿正在洗帕子,刚才给姑父擦完脸,他还没有擦呢,闻言一顿。   急忙扔下帕子,也想过去看看新鲜出炉的保证书。   不,是必须要给他看。   姑父老了,姐夫要是做不到,他还要拿着这保证书找到姐夫头上质问呢。   宋福生瞅一眼陆畔,瞅眼保证书,一把给抽了过来。   刚看几行,就在心里点头。   唔,是事实。   夸他的那些都是真的,好文采。   只是看到后面,宋福生无语了:   这个情真意切啊,这小子,是不是在故意气他?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八字还没一撇,女儿都整出来了,要嫁人了。   宋福生瞪视陆畔那张年轻俊俏的脸:在哪呢,你闺女。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有人掀帘子说话道:“干啥呢,谁在里头,咋比我蒸包子的起来还早。”   啊,是米寿啊。   米寿你起这么早,看来你是不想长个头了,人家那孩子,傻大个,都是睡出来的,你看你姐……   马老太感觉不对劲,发现儿子也在里面的椅子上坐着,一眯眼,又往里面细看:“艾玛,珉瑞,你怎的在这。这是早上还是又一天的晚上啦?”   老太太真有点恍惚,看到陆畔,有种错觉,真以为自己昨儿太激动,睡了一天一宿。   “奶。”陆畔打招呼道。   宋福生脸色有些不自然,“没有过一天,他去柳府又来了,我让他给写保证书,哪是那么好求亲的。”   “啥、啥书?”   马老太不管那事儿,立马从儿子手里抽出那几张纸看了起来。   看完,她就:哎呦我天,闲的慌是不是?用孙女那话,怎么讲来着,有被害妄想症是怎的。   没影子的事儿,按头让人家孩子给写。   没发生的事儿,以她对陆畔的了解,人家孩子指定口头说了,不会那样,不会欺负她小孙女,完了还不行,让人家不睡觉编。   陆畔他奶和他娘要是知晓,得心疼死。   三儿这谱摆的,臭嘚瑟啥呀。   意思两下,象征性的难为难为,将该说的话说清楚得了。   “走,跟奶走,去米寿那屋,眯一觉去。”   一宿不睡,白天不能写?   宋福生拧眉:“我还没说完话,越是要成为咱家姑爷,越不能让他在这里住,咱家够没规矩的,不能再让外人讲究。”   陆畔心里一热,攥了下拳,满心满眼在重点词上,他成为姑爷了,被承认。   马老太不服气:“这不白天了吗?”   “奶,稍等片刻。”   陆畔看向宋福生:“岳父,您讲。”   又重新叫上岳父了。   这一次,宋福生虽心里一哽,但没在称呼上纠正。   ……   陆畔躺在炕上闹心。   米寿躺在他旁边。   陆畔脑中思考岳父刚才提的几点要求。   认了他做女婿,却不是立马成亲。   大郎是茯苓的堂哥,一个姓氏,和别人不同。   成亲日子定在今年过完年后,叔说,到时,全家过完年都要回奉天参加婚礼。   茯苓的婚期,是一定要在大郎之后,这他理解,而且至少有个婚期,有指望。   让陆畔觉得有被难为的是二丫。   叔说,二丫作为茯苓的堂姐,连人家都没有相看。   姐姐先嫁,应当应分,等二丫出门子,才能轮到胖丫。   让他们陆家心里有数,别来了媒人提近期的日子,免得这头拒绝,双方难堪。   之前,宋福生这样那样,陆畔都不觉得那是特意难为,他只看到了宋叔的真情流露。   就二丫的问题,他才真觉得是被针对了。   合着,二丫不嫁,胖丫就要等。   陆畔心想:   叔,在找借口这件事上,您还真不如茯苓。   茯苓当初拒绝他,说的是自个岁数还小。   借口虽拙劣,但他尚算能接受。   话说回来,在战场上,他就想过,如若平安归来,宋胖丫要是再敢以自己年纪小做借口,他就带她出去参观别的姑娘都是多大年纪成亲。   看宋胖丫当着十四五岁的新娘子面前,还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小。   却不想,卡在二丫这里了。   陆畔脚蹬了蹬米寿:“你二伯、二伯母一天天在忙什么。”   这回语气,像王爷了。   米寿侧过身,看眼陆畔,瞧他准姐夫那满脸的嫌弃。   就那么着急?   现在姑父承认了,又不会拦住来咱家吃饭,吃饭总会有机会见到姐姐的。   都见到了,还有什么可着急的,和成亲有什么区别。   早一天晚一天又能怎样。   陆畔语气不太好,又道:“你二丫姐要找个什么样的。”   米寿急了,哥哥是有能量说给二丫姐找夫君转头就能给找到的:“嗳,哥哥别往外对付我二丫姐啊,我姑父,不。”   米寿认为,谁也不如宋茯苓警告有力度,提姑父吓唬哥哥,不如提姐来的爽快:   “我姐可说过,宋家的女孩子都是宝。   哥哥知道我姐和家里几位姐姐谁关系最好吗?正是二丫姐。   我姐亲手教她做点心,研究出什么,第一个就教她。   马车共坐,衣裳,二丫姐稍稍露出稀罕,我姐就给。   当然了,我二丫姐也不那样,她什么都可我姐先挑。   别看二丫姐只比我姐大半岁,却从逃荒开始就和我姐混,我姐指哪,她打哪。   要是给找不好,哥哥,你想想我姐的反应。”   陆畔果然皱了皱眉。   他更无法想象,自己娶妻,要先给别人介绍对象。   就他,这像是他会干的事吗?   陆畔用两手搓了搓脸。   ……   包子好啦,马老太过来喊人,这回也不用送柳府去了,热乎乎的,直接吃。   陆畔吃完,还拎着一些包子走了。   直到陆畔走,宋茯苓还在睡,睡的那叫一个香甜。   钱佩英问过女儿:“你不怕他被你爹训吗?”   宋茯苓睡前说:“训呗,不训我就行。我只担心,我爹别当着陆畔面前训我,那多没面子,只能先溜。还好还好。”   “闺女,你嫌不嫌弃我们操心的多?瞧你,自己都乐意,唉,看你今晚私自跑出去见他,真是女生外向,我有时候都觉得我们多余。”   宋茯苓搂着她娘的胳膊说:   “不嫌。   娘,有些事并不冲突。   就像我小时候去幼儿园,你和我爹会不放心的在外面偷看,我都没哭,我爹哭了。   你说,你们在外面看我能有什么用,哭更没用。   现实一些,你们还不如赶紧去工作赚钱。   可是,有些事,不是怎么去做是对是错能说得清的。   我说我会好好上幼儿园,对你们没用。   现在,我说,我已通过各方面深思熟虑,相信我和陆珉瑞还不错,对你们讲明,仍是没用。   这不就是做父母控制不住的惦念吗?你们怎么会多余。”   所以,她从不当面顶撞老爸老妈。   在陆畔这件事情上,她更不能伤爹娘的心。   宁可偷偷见面,只有见面,多聊天,才会有利于他们的发展。   但她不会当面就说,爹,你这是干啥,没必要话不说清楚,就对人家横眉冷对。更不会说,我要和他见面,你别拦着,不见怎么处对象,不处,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她没资格评判父母对她的惦记和方式。   只是没想到,阳奉阴违,被抓到。   陆畔那人运气不行,给她连累了。   她也不小了,在老爸面前,很没面子的。   宋茯苓还赖在钱佩英的怀里,在入睡前最后说:   “娘,我可想念在逃荒路上,你和我爹盖的树屋了。就咱一家三口多好。   可在这里,我总是要成家的。   要说,成亲这事儿,我最不满意的一点是,成亲后要离开你们,我可舍不得。   我打算和陆畔好好相处,他毕竟是古人,要掰一掰他的想法。   这个,两个人关系要是很好,是不是提的要求也能满口答应,对吧?   我就想着,要多和他约会,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告诉他,成亲不是不行,但回娘家可不能只限定初一十五,我想回就要回,他不准管。”   给钱佩英心里甜的呀,用手指顺着茯苓的头发,看着闺女冲她扔完甜话一转身就睡着了,老钱可欣慰了,嘴里念叨:“这孩子随谁呢,能说会道的。”   然后,老钱也在闺女这屋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至于闺女和陆畔私下见面,会不会干出非常过分的事儿,比如未婚先孕。   钱佩英和宋福生自始至终就没那么想过,他们相信自家孩子。   父母对儿女的爱,可不止是宠爱,有时也是相信,相信孩子可以。   和认可,认可自家孩子的品质,他们是有分寸的。   扯远了。   而这头,陆畔拎着包子从柳府正门入。   顺子看到陆畔就问:“少爷,被抓了吧?”要不然早回来了。   这一宿,过的老刺激了吧。   陆畔将包子扔给他,换洗一番,拿着指婚圣旨去寻练武的柳将军。   他得让柳将军明白明白,本王不是来你家做客的。   岳父不让他去知府家入住,可以。   但柳将军你也得走。   只有你配合,只借府邸,不供饭,作为主人,没办法作陪,他才能名正言顺,顿顿去岳父家蹭饭。   桌上是摊开的圣旨,柳将军、柳夫人站在桌前:“……” 第八百四十六章 实力不允许,低调不下来(两章合一)   柳将军只在圣旨上看出四个大字“荣宠至极。”   这份荣宠,是对天子门生。   将宋知府的千金都指给天之骄子煜亲王了,那对宋知府还不够荣宠?把那最好的都给了。   哪还有比陆畔更有作为的小伙子,这个年纪没成家。没有啦。   更是对煜亲王本人的荣宠至极。   就没见过这样的,皇上的圣旨偷偷摸摸,日期由煜亲王填写。   这是干啥呀,喜事,指婚,来了就传旨呗。   圣旨搞这么麻烦是几个意思。   柳将军脑补,难不成,皇上是想让煜亲王先相看一下宋知府的女儿,合眼缘就拿出圣旨,不喜就当没这回事吗?所以才偷偷摸摸的?   嗨,那姑娘行,真行,那姑娘,他见过。   小琼鼻,大眼睛,叫他柳伯伯,声甜,性情也软和,跟在她爹娘身后,一说一笑,白白净净的。   听说还像其父,很有才华,和颜老先生整什么书,他说不明白。   反正,有一阵,他和夫人都相中了。   尤其是夫人,好似很满意那女孩子。   自家儿子小,都想让那姑娘给他们柳家做儿媳妇。   当然了,这圣旨,陆畔,眼下冒出来了,柳家曾经相中宋家女,这种事就不能向外说了。   免得让他的贤侄、如今的煜亲王心里犯膈应,好好的姻缘再耽误。   不过,柳将军疑惑。   按理说,陆家和宋家也是有渊源的,难道从没见过那位姑娘,这次来黄龙,才是头一回见?   如若还没有见过面,那他得安排安排啊,尽快让珉瑞看看行是不行。   还不太好安排哪。   在黄龙,连茶水铺子的老百姓都知晓,宋知府很宝贝他闺女。   在柳夫人发愣,柳将军脑补时,陆畔将圣旨收好。   要不是他需要柳将军配合,他才不会将圣旨的第一次露面给柳将军看。   他岳父还没有看过。   陆畔是有心理洁癖的。   甭管是哪方面的第一次,凡是第一次,他都很重视。   陆畔又扔个炸弹,别脑补了。   告知柳将军:   这指婚圣旨是他求来的。   到达黄龙,没有直接用传旨的方式,是想先得到岳父大人宋叔、宋知府的首肯。   陆畔说完话,潇洒的走了。   他走了,这两口子,却愣在原地半晌。   已经心仪到这种程度了吗?   拿出圣旨就能成的事,非要绕弯路。   柳夫人想起自己傻乎乎的对佩英说:“陆家成亲,到时咱俩搭伴去京城啊?”   还要引领佩英去国公府认识认识陆夫人。   因为她以前听说,只太恭人宋知府的母亲有幸见过大长公主。   问佩英,你见过吗?   佩英说,陆老夫人和陆夫人都没有见过。   她就想着,虽没见面,但陆畔给夫君写信,在信里提起宋家的关系,想必陆夫人会很高兴见到佩英,这也尚算是熟人了,只需要一个契机见面而已。   她就是那个契机。   此时再想起那番话,好气。   佩英,你怎么能这么不够意思呢,一点儿没向她透漏。   柳将军劝柳夫人:“也许宋夫人也不知晓,没听说嘛,指婚圣旨是求来的。”   就在这时,京城的密报来了。   密报上有关于这次大战后,皇上升谁降谁的消息。   以及,京城大事,最近让京城许多闺秀哭瞎眼的,陆畔封王,刚当王爷就定亲了,黄龙知府宋福生女儿被指婚煜亲王。   柳将军瞪眼瞅手下:你这送的是不是有些晚啦,啊?   与此同时。   黄龙二把手周同知府邸,只和柳将军差一个时辰,京城的周家也给来了信件。   周同知和周夫人正在吃饭,俩人的身后站着六位姨娘,在给布菜。   能给布菜的,就算有些身份的姨娘,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压根不能来正院。   周同知放下筷子看信,看到某一行字,使劲瞪了瞪眼,以为自个看错了。   过一会儿,又眯眼,重新看一遍。   细琢磨了一番,恍然大悟,啊,难怪。   周夫人问他怎么啦?   然后周夫人听完就吃不进去饭了。   不可置信。   压制不住的羡慕嫉妒,凭什么呀。   王爷女婿。   宋知府家里上辈子烧高香啦。   知府听起来四品,似乎很体面,可皇朝各城的知府多啦,京官三品以上又有多少,陆家是什么样的高门,俯视所有官员。   宋知府在国公府面前,他就不够看,算个什么。   而煜亲王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她虽没见过王爷,但连百姓都知晓陆家独子仪表堂堂。   凭什么这种天大的好事儿会落在宋家头上。   周夫人心理是如此,只是行动上,却是在送走周同知后,打算面带笑容去见钱佩英恭喜一番。   她倒要听听,咱们的知府夫人会怎么说。   嗳?怪了,京城传遍的事儿,王爷昨日来了,只听夫君说,带来什么什么亲属,宋知府胆肥了没跪,其他可是毫无动静。   周夫人和身边嬷嬷笑呵呵地说,“不会是还没想好,王爷想变卦吧。”   煜亲王要是想变卦,想必皇上也会理解,王妃人选确实需要深思熟虑,那可有热闹瞧了。   她太希望是这样了。   周夫人甚至在心里祈祷陆畔变卦。   王妃是谁都行,她就不希望是钱氏的女儿。   有什么呀,家里趁啥,你怎就那么好命。   倒是她身边的老嬷嬷,认为夫人无法心想事成。   忘了陆家送的那把官椅啦?   变卦的可能性极小,不想惹夫人嫌弃才没提。   ……   而此时陆畔眯了一觉,起来了。   他趴在床上,小厮在给他后腰擦着药油。   昨日掉下墙,摔的不轻。   尤其是最后一回,被茯苓压的,地上有石子,正好磕到他以前征战已愈合的伤患处。   陆畔扭身问顺子,“写完啦?”   顺子在少爷休憩时,那真叫一个奋笔疾书,和亲卫们凑到一起,好些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靠回忆和讨论,愣是做出一沓子人事档案。   只是:   “少爷,别看咱们陆家军人不少,小的也写了这么多人,但是完完全全符合您要求的,说实话,少之又少。”   先和您报备一声。   主要是,您事儿太多。   顺子心想:   要给二丫姑娘寻夫君,您又要十八岁到二十六之间未婚的,长相必须周正的,又要求至少六品武将且要识字,不能是过于粗莽之人。   还提出,家里人口要简单,后院不要有小妾,不曾找过军妓,在兵卒们中间名声不错。   名声,不止是人品,也是说明处理人际关系的情商不错。连情商都有要求。   顺子理解是理解,就是,太难了。   六品以上未成家还识字的,刷掉百分之九十五。   长相周正这点,又刷掉不少。   陆畔趴在床上,挥手让按摩的两位小厮下去。   接过人事档案,看了几眼,也在心里:唔,是不太好找。   看到任子浩的简介,他直接就给团吧团吧扔了,还斜睨顺子。   顺子满脸赔笑:“少爷,任子浩真属于佼佼者,他最符合,您不是说符合就要呈交上来,小的可不是故意给您添堵的。”   嘿嘿,别看任子浩现在还算受少爷重视,这回都给放大假了,就可见混的不赖。   但那傻子以前想求亲宋姑娘,去买求亲礼,那不在路上遇见啦,当初给他们家少爷气的七窍生烟,失态到车帘子都给拽了下来。那小子要是再敢多说几句,脑袋都能给拧下来。   可惜了,要不然任子浩真挺好。   而且,这绝对是个好机会。   只要被少爷相中做连襟,少爷会将连襟从手底下调离。比如柳将军那里,调离前,绝对会升一官半职。   多好的事儿,二丫那姑娘不错,得个那样的好妻子,岳家是宋知府,少爷还能大手笔赏些聘礼。   帮连襟出聘礼。   这样,娶二丫时,不就不寒酸了嘛,为的无非就是宋家面子里子好看。   只是,有这一茬,少爷才不会考虑任子浩。   陆畔又翻了几页,“潘副尉,二十六?”   “回少爷,他说他二十六。”   陆畔又作废一个,长的比他宋叔都老,二十六也不能要。   长那么老气,领不出手。   顺子发现陆畔目光停留在下两张简介上,他急忙上前道:   “少爷,别看小的写他俩了,但小的们刚才私下研究过,好似是谁曾听过这二人没成亲是真,家里却有娃了。   这种私事,小的又没去他们原籍打听过,不太保准,需要再进一步打听。   所以无法确定有没有,这才给写上。您看小的画的这×,标注这个都需要再进一步了解。”   陆畔闻言,点点头,确实难为顺子。   男人,带兵打仗,能打就行。这种私人事情,却很难得知。   这种有可能未娶妻过门就有娃的,宁可错杀,也不能要。   要不然他岳父大人又会说:二丫跪在佛前,哀莫大过于心死,日日礼佛什么的。   难题来了,陆畔接连翻了几页,心里稍稍满意的,全都标注带X,让他看什么,这就是顺子你忙了两个时辰的成果。   “少爷,您瞪小的,小的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没成家的太少。要不,扩大范围?比方说,年纪再扩一扩,到三十,备不住还能划拉进来几个……”   顺子还没有说完,陆畔就打断道:“不要向上扩,要向下扩,十五到二十六。十五六岁就无需六品了,年纪轻,以后还有机会,只需长相端正,人品正直,要识字。”   顺子听愣了,您还知道十五六岁不能要求六品呀。   谢谢您善解人意。   “少爷,十五六岁是不是太小了,比宋二小姐,小吧?”   “小不要紧。”陆畔坐起身,穿衣裳:“结发夫妻,白头偕老很重要。男人活不过女子。本就活不过,还找年纪大的?宁找小,不找大。”   年纪小,相貌格外突出,性情人品极为踏实的,可以破格录取。   顺子都听傻了。   少爷,敢问,您是什么时候对老太太比老头更长寿有研究的。   陆畔说完还点点头,认可自己,此话有理。   你看,宋家就老头少,全是老太太。   还有,所识之人,各府剩老太太的多。   为二丫,这心给陆畔操的,稀碎稀碎的。   在离开前,陆畔还忽然转身道:“对了,不止年纪要扩,范围也要扩。不要只陆家军,柳将军,莫将军,梁将军,你在我身边,应对他们的身边人有留意,好好想想,还有谁年少有为没成亲。”   “不是,少爷,您等等,陆家军的好安排,其他路的就算有,怎么安排见面?”   安排怎么还能成难事,本王是谁。   陆畔早就想好了,大郎成亲,岳父一家不是要回奉天?   他就将选出的前十名都给调查好,召集到奉天。   他才不会给指定一个给介绍。   万一将来要是处不好,米寿那臭小子提醒的对,头一个对他有意见的就会是茯苓。   那他图什么。   到时,他给隔着帘子排上站好,调查出的个人情况介绍交与宋家。   宋家一手攥着个人介绍,一手对照里面的人挑选。   真过不好,是宋家人自己挑的,赖不着他。   他能担保给介绍的人现在不错,他可担保不了以后也不会错、   更不熟悉二丫,谁知道二丫有没有能力将日子过好。   毕竟,有的女子,能让浪子回头。   而有的女子,能逼迫的夫君离家出走。   至于陆畔为何不考虑文臣家的子弟。   陆畔认为文臣家,繁文缛节比较多。   在他心里,二丫也不适合做文臣家的大妇。   还有一点,非常现实。   宋知府很拿得出手,但宋知府只是二丫的叔叔。   成亲,当亲家见面,要茯苓的二伯与男方的父母对上。   如果这时,男方的父亲是文臣,哪怕是六七品的官职,茯苓的二伯,他见过,是没有共同话题的。   习武之人就不一样了,家里做什么的都有。   一般也只略识一些字,够用就行,不需要日日做学问,二丫和这样的子弟也能有话聊。   ……   钱佩英所在的南厂房门口。   门口熙熙攘攘停着许多官太太的车。   像柳夫人和周夫人知道消息的,当然要立马来寻钱佩英。   而其他夫人京城没人,路子不广,即使不知晓,却听闻昨日宋知府见王爷没跪,王爷还给宋知府搂怀里了,那得赶紧来啊。   陆畔一身富家少爷打扮,身旁站着米寿。   连个随从都没带,只暗卫悄悄尾随。   他先接的米寿放学,引起一片轰动,在许多学子的跪礼中,边领着米寿离开,边询问先生米寿的功课。   陆畔打算和茯苓成亲后,就给米寿送进国子监。   大门开,夫人们一愣,这是谁呀,高大的小伙子贵气天成。   柳夫人看了眼钱佩英,笑了下:“王爷,怎的来了这里。”   夫人们集体失声,失声了好一会儿才急忙反应过来,纷纷行礼。   陆畔等这些夫人们礼毕后才说,“本王只是来接岳母回府,诸位夫人无需多礼。”   岳母钱佩英拉着柳夫人上车,去她家吃饭。   至于其他人,失陪了。   陆畔和米寿站在一旁,等待钱佩英和柳夫人坐好。 第八百四十七章 请给我满分   其实,钱佩英都没有干完活。   这些夫人们来的时候,她还没有算完帐。   打算送走这些人,再合一会儿账的。   昨夜没睡好,她总怕算错。   但是,陆畔忽然来了,那帐就不重要了。   孩子说接她,必须上车。不能磨磨唧唧又取包又要让等一会儿之类的给孩子丢面儿。   钱佩英坐稳后,掀开车帘,一边对傻在当场的夫人们挥挥手,以示歉意,一边还操心地问:“珉瑞,你和米寿也上车吧,要不你俩咋回啊?”   就在这时,顺子带着一众人马,从远处拐过弯来了。   王爷车架亮相。   车架旁是两队骑黑马的亲卫军。   身高全为一米八,骑在马上齐刷刷。   亲卫头盔上那一簇毛为红色盔缨,红色软甲,黑皂靴。   腰配剑,剑身图案:“海水江崖”。   因为亲王朝服的下摆绣有“海水江涯”,所以亲卫军亮剑,亲卫军的服装红色,天子近卫军为黄,王爷为红,处处说明隶属王爷,隶属煜亲王陆畔。   顺子打头骑在马上,英气十足,引领车架。   他的表情看起来严肃,郑重。   但心里却是:一天天的,我太难了。   带车架来早了,少爷还没装完。   来晚了,要是没有车接少爷,少爷会尴尬,会对他不满意。   搞得他天天算命,少爷话少,掐算说话的时间,在该出现的时候及时出现。   而这面,陆畔看到顺子来了,对钱佩英说:“岳母先行。”   然后就指挥车夫,很少这么操心:走啊,在前面走。   亲卫军们下马,跪迎一地。   陆畔看到岳母的车动了,这才一手搭在米寿肩上,像搂着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对米寿说,“上车。”   米寿从单膝跪地的亲卫们身边路过。   等待车夫放脚踏。   米寿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陆畔等待米寿坐进去后,一身富家少爷宝蓝色服装,佩饰只头上插白玉簪子和腰间白色玉佩,黑色玄纹腰带,坐进车里。   他看起来还没有王府亲卫们着装打眼。   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王爷服装的标识。   顺子懂。   顺子认为谁都没有他了解少爷。   看破不说破。   他家少爷自小就喜欢这个调调,要的就是这个感觉。   自己无需多说什么,让外人看到少爷的身边人就知晓,被伺候的主子爷,不可侵犯。   他能从一众小厮中脱颖而出,靠的是忠诚吗?   不,国公府养出的家丁,各个忠诚,这个,谁都不少。   他靠的是揣摩得透彻。   这不嘛,陆畔坐稳后,顺子看了眼亲卫首领。   这些亲卫军们齐刷刷站起身。   顺子和亲卫们连上马拽过缰绳的动作都是一样的,傲然的坐在马上,目视前方。   车架动了,护送在车架旁的前两排亲卫军轻轻一夹马腹。   后面等待的亲卫们,拽紧马绳原地不动。   直到间距拉开,中间两排的亲卫军也轻轻一夹马腹。   方阵一般,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齐刷刷的。   各府夫人们是先目送钱氏那台相对不太起眼的车离开,听到煜亲王说“岳母先行”,纷纷心头一梗。   哪怕和钱佩英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刘守备刘夫人,也心里一动。   她要是有位王爷女婿,女婿要是让她的车辆在王架前,她都得……   实在是太……   紧接着,这些夫人们又行礼目送王爷上车。   王爷旁若无人的,就像是她们不存在一样,从上车到落座,连看她们一眼都没看。   只顾指挥岳母的车,关心宋知府的那个侄儿。   这一出出,一幕幕。   今日在场的夫人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情太复杂。   乱麻一样。   尤其是曾讲究过宋知府女儿高不成低不就的夫人。   而此时,那车队,早就走远了,马上就要拐弯,夫人们还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提出咱们也走啊。   目之所向,全是在望着离去的王爷车架。   今日,沿街开铺子的百姓们也傻眼了。   知府夫人的车辆,她们认识。   宋知府,那没说的,百年难遇的好官。   宋福生这口碑啊,黄龙官员啥都不羡慕,一向最羡慕宋福生在百姓中的威望。   他们就纳闷了,宋福生又没怎么和百姓接触,百姓们是靠想象的吗?愣说宋知府亲民。   由于宋福生的好口碑,百姓们自然也认为,知府夫人,人也非常好。鸳鸯配成双嘛,好人配好人。   他们还举例呢,在茶铺子里说话,说知府夫人在哪里买东西,从来都不摆官太太的谱,而且打门前过,从来都是车速慢行。   老百姓们就说:哎呀,你看,多体谅咱们,少有的好夫人。   这不嘛,此刻认出知府夫人的车辆了,后面跟的却是看起来比宋知府还牛逼太多的车架。   有那脑袋活的老百姓就寻思:   妈呀,传闻王爷来啦,这是王爷吧。   可王爷咋后行。   为啥呀?   除非有一种可能,受儒家思想,你甭管啥身份,你也得注意一些,敬重长辈。   知府夫人能是王爷的什么长辈?   有老百姓一拍大腿:明白啦。   急忙满脸兴奋与身边人耳语几句。   “能是吗?”   “指定的!”   而且老百姓们可不觉得宋知府的千金配不上王爷,压根就没往那上面琢磨。   他们认为,都知府了,官多大呢,管理他们这么大一个城的父母官。那知府家的千金是很珍贵的,真正的千金难求。   配王爷好哇。   配王爷。   这才是理想中的一对儿。   莫名的有些兴奋,好般配。   就是,王爷,您能赏个脸露面呢,想看看是长啥样的王爷配俺们黄龙知府的千金。这样想象起来才能更有画面。   钱佩英坐在车里,忍啊忍,到底没忍住,笑了。   柳夫人侧过身看她一眼,也憋不住脸上浮出笑意。   有些默契,不必言说。   俩人对视一眼,后来,索性笑出了声。   “佩英,与我说说心里话,感觉怎么样,不准再糊弄我。”   钱佩英捂着心口,满脸笑意扭头看向柳夫人,“说真话啊,那我可说了。我为老宋,说实在的,为了让他能好好做官,总不能都得罪了吧,好些事儿都忍。今儿,姐姐,我得张狂一把。”   钱佩英忽然昂扬起脖子,一句一字道:“扬眉吐气。”   痛快极了。   高不成低不就,这话,她可没忘。   说她什么都行,可讲究她家茯苓,是刺痛一位母亲的心。   今儿,她的女婿要什么有什么。   看谁还敢说,她女婿就能撕烂她们的嘴。 第八百四十八章 宋福生:我看你是吃饱撑的(两章合一)   罗通判从宋福生的办厅堂出来。   刚才,大人和他聊半个多时辰,特意嘱咐他,让他督促陈年的狱讼之事。   有些案子,至今没破,宋知府让他翻出来重新听断,看看还能不能寻到蛛丝马迹。   黄龙,不能只抓财务税收。   被害家属在眼巴巴等着。   还有陈年的一些案件。   大人说他看过案卷,认为有些案件存在问题。虽犯人都已经被徒刑后死了,或直接死在狱中,但当初当事人喊过冤。   这都属于历史遗落问题。   总之,让他督促,如若真有冤案,必须昭雪。   哪怕那些人已经死了,也要去重新审理,还百姓公正。   罗判官曾被宋福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脸的骂过。   按理,他应该记仇,比其他官员更反感宋福生。   罗判官这个职位,判官,有观察之责,有资格给皇上奏报宋知府不妥当之处。   但他不敢奏报,黄龙上下有资格的官员都不敢。   宋知府占圣心,谁知道瞎奏报会不会给自己搭进去。   当然了,他心里也没想过奏报。   因为他服气。   罗判官以为妻子那事过后,宋知府骂的那么狠,骂完他,还会给他穿小鞋,所以他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别人到时辰下职,他总是在府衙继续忙,就怕宋知府挑错。   实际上,并没有。   那事儿,宋大人骂完他就拉倒,再没提过,还一如往常给他安排事宜,并没有架空他,没有安排其他人接替他掌管的事宜。   像今日,罗判官再一次服气。   因为以前,他就对上一任知府提过一嘴,说上一任判官签审的几个案情有问题,上一任知府笑了一下,拍了拍他肩膀。   他懂。   上一任知府就差明说,上任的事儿,我们都是新任,别没事找事。   冤案错案翻出来,错案率高,对谁都不好。   可宋知府却在忙完粮草赋税,忙完土地整改,忙完钱粮稽查等等政令后,马上就翻那些陈年旧案,甭管是哪一任留下的问题,都打算给捋清,他心里是很佩服的。   昨日,他们看到王爷和宋知府相拥,刘守备感慨颇多,非要去他家吃饭。   他俩人私聊。   刘守备说,宋知府真可谓顺水顺风,运旺时盛,这又添个王爷,简直安如泰山,一步登天。   更何况百姓都称赞。   看着吧,日子一到,钦差来考核,都得说宋知府好,就是没有极好二字,要不就得极好。   做官的,哪能不嫉妒。   嫉妒不起来被王爷抱,还不能嫉妒这事儿?   这声好很难换的。   要知道有那老百姓是刁民啊,有多少不敢当面骂,在心里骂他们狗官。   罗判官当时在心里想:自己还真不嫉妒。   或许别人没看出来宋大人是怎么得民心的,他却看出来了。   宋知府总是站在百姓的角度处理政务。   像这错案,宋大人就说,当事人死了,亲人不还活着。   咱们无非就是麻烦一些,考核的时候错案多一些,又能如何。   给他们个公正,要不,几代人都抬不起头来。   秦主簿目送罗判官一脸钦佩的离开,心想:   那是,谁和他家大人接触日子长了谁佩服。   自己早就五体投地了。   秦主簿急忙拎着热水壶敲门,给宋福生添茶。   “大人,夫人回来了。”   宋福生连头都没抬,继续翻阅手里的奏报,得知佩英回来,并不稀奇。   他没空去接,却会嘱咐手下留意佩英是否平安回家。   “恩。”   “大人,王爷的车架跟在夫人后面,随夫人一起回了后衙。”   这回宋福生抬头了,微皱眉看向秦主簿:“闲得慌是不是?你没事儿派人跟踪王爷作甚,胆肥了。”   以陆畔亲卫军的战斗力,早就发现被跟踪了。   “不是,大人,不是跟踪。王爷来到黄龙,黄龙府衙上下有责任保障王爷出行安全。小的寻思,您案牍劳形,日不暇给,无法分心……”   后面拍马屁的话,宋福生连听都没听。   只一心琢磨:   还保护王爷?谁保护谁呀。   王爷那是懒得搭理你们。   哪天给毛了,能给百八十个衙役一气儿堆成山,看你们还怎么跟着。   这头,秦主簿说完,还欲言又止上了。   宋福生将毛笔递给秦主簿,让他洗笔,陆畔来了,准备下班。   “你想说什么,说。”   “大人,小的越矩了,可是小的实在是好奇……”   王爷昨日抱您,今日又送夫人回家,王爷和您这是咋啦?   宋福生站起身,从窗户探头瞅后院,闻言道:“甭瞎捉摸,他是我女婿。”   吧嗒一声,毛笔掉了。   秦主簿也不道歉,只顾愣愣地看着他们家大人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心花怒放:“呵呵,呵呵呵。”   宋福生奇怪地回眸看他。   “大人,太好啦,大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秦主簿憋不住,干脆笑出声。   宋福生愣被秦主簿突如其来笑的,也哭笑不得起来。   办公室一时间显得这个热闹。   你这个老小子,自从认识了本官,是不是心里正在唱:   好运来,你好运来,迎着好运,你要兴旺发达通四海。   “王爷是我女婿,你笑成这样做甚。没规矩。”   向前走了几步又道:“是不是已经寻思我高升了?我告诉你,别想美事儿,我高升也不一定会带你走。”   秦主簿乐的呀,一边恭送宋福生离开,一边对他家大人表忠诚:   “大人,您带不带小的走,小的都由衷的为您能得如此乘龙贵婿高兴,王爷和令千金真是檀郎谢女、才子佳人、郎才女姿、天造地设……”   差些给宋福生夸秃噜皮。   周同知在门口遇见宋福生。   今日,周大人对宋福生比往常还恭敬。   “大人。”   宋福生微笑一点头:“恩,早点儿下衙。”   “大人。”衙役们行礼。   “恩。”宋福生也好心情的点头回应,一路向后院走。   ……   “二丫,走啊。”大丫宋苏子,才知晓自己改名,很高兴三叔给起这么好听的名字,过来喊妹妹去前面吃饭。   二丫宋苏木说,“我不去,我现在是王爷最膈应的人,我怕王爷见到我,愁的吃不进去饭。”   三叔果然拿她没成亲说事儿。   想留胖丫妹妹就直说呗,为啥要拿她没有人要做借口。   她并没有挡着胖丫妹妹呀,她昨夜还给搭梯子来着。   搞得从米寿告诉大伙,说王爷有打听二丫姐想找个什么样的,她娘就要笑疯了。   那是一点儿也不收着,娘直嚷嚷,有王爷保媒拉纤,这回可妥了。   她娘也不想想,王爷那是冲胖丫妹妹实在没招了,但得有办法,都恨不得给她这个碍事的踢走。   “真不去呀?胖丫可去,王爷看咱们膈应,看胖丫不就能匀乎了嘛。”   二丫一摆手,打死也不去。   说实话,她还有些害怕陆畔。   此时,厅堂里。   宋福生回来了。   钱佩英在后灶指挥装盘。   老太太们你一盘、她一盘,开始端菜。   亲卫们回去了,顺子是受钱佩英的邀请才混进院的。   要不然,他家少爷可不够意思了,到地方就说“你回去吧。”   顺子正帮二丫的爹宋福喜支桌子,边支桌子边唠嗑,看一眼隋绍波,这位大姑爷子,起个话头。   宋福喜就犹如顺子所猜,果然夸奖了起来。   顺子在心里点头,能从话里感觉出来,这位宋二伯并没有攀高枝的想法。只想给二女儿找一个有本事养家,别沾花惹草,相对人口简单、事儿少的婆家。   其中,人口简单这点。   顺子从宋福喜这里、又从宋福生的大伯嘴里,有听出来。   其实宋家人,并不是真的嫌弃往后的女婿包括儿媳们家里人口多就不好。   宋家人是怕,人口多、亲属就多,事儿自然也多,怕给宋福生添麻烦。   担心到时都是亲家关系,随着枝繁叶茂,各房又都有亲家,亲家家里的亲属都求宋福生办事儿。   所以,宋阿爷,家里老爷子才有这么一条,对各房有规定:   给家里娃相对象的时候,宁可找那人少的家庭,别找大家庭。   要是实在有那看对眼的,对方家里人多,咱们也得细细考察。   对方家里稍稍有不争气的亲属,吃喝嫖赌的,咱都不能要。   顺子在外面帮忙支桌子拿凳子,顺便通过聊天,打算多了解一些事情,回头讲给少爷听。   而陆畔是与宋福生、宋阿爷、茯苓的大伯宋福财,还有老隋,正在说话。   聊的内容很散。   宋福生给陆畔介绍老隋,说这是他朋友,更是你二伯的亲家。   陆畔对老隋微一点头。   给老隋激动够呛。   他有位知府朋友,有时候说出去就够让外人不信的了,这又有王爷与他点头打招呼,感觉像做梦一样。   搞得老隋满脸通红,陆畔点完头后,他吭哧瘪肚半晌,这可是专门对他点头啊,可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去门口蹲着。   他承福生抬举他的情意。   就是和王爷对话,他真不行,喘不过气。   宋福生一看老隋那样,且得练着。要不然到京城特产店,见到微服私访的皇上怎么办。   宋福生就另起话头,冲院子放向点点下巴,罗家那俩兄弟又在那劈木头呢,一紧张就劈木头。   问陆畔:“脸上犯人那个,有没有啥招。”   这回知道大姨家的俩孩子还活着,冲马老太,也不能让回去再当军户当犯人了。   可是,脸上有烙印,让罗老二做什么也不方便。   富贵走南闯北,谁都认识,但即使让富贵赶明带罗老二出门,都得让人一天查问三遍。   “在这牢里就能做。”   宋福生立马洗耳恭听。   黄龙监牢他说的算,只要有招就行。   陆畔表情不变:“再烙一遍,烙烂就无事。”就说是烫的。   宋福生:“……”还用你讲?我还以为你能有啥妙招呢。   看来要尽快给再烙一遍了,趁着在这里有药有医官能养伤,养好再让罗家兄弟回军户区接亲人。   接出来后,至于是什么打算,看来他得亲自出面,和罗家兄弟细聊聊。   饭好啦,宋阿爷张罗,先落座,边吃边聊。   老隋立马尿遁,害怕宋福生让他和王爷坐一桌。   那哪是吃饭,那是受罪,筷子都不敢乱动。   宋茯苓就是在这时来了。   和老隋走了个顶头碰:“隋伯伯,要吃饭了,您去哪,正屋坐吧。”   “嗳嗳,我那什么,我出去看看你二伯。”   人未到,声先到。   陆畔一向是端正的坐姿,别人压根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反应。   实际上,他手指一动。   宋茯苓露面了。   桃红色的衣裳,翠绿色的百褶长裙,随走动间,露出白玉色的绣鞋。   今儿,宋茯苓将头发都盘上了,上面只插着三个小簪子。   三个小簪子是一套的。   梅花样式,上面镶嵌小小颗红宝石。   就这一身,全是她老爸给买的。   宋茯苓觉得昨儿对不起老爸,今儿赶紧打扮上。   嫂子问她,戴步摇吗?大伙还没看着呢。   她说,还戴什么步摇,一时半会儿要将它搁置,免得碍她爹眼。   “太爷爷,大爷爷。”   “爹,娘。”   “大伯……”   呃,“王爷。”   马老太坐在女桌首位,望着漂漂亮亮的小孙女,勉强压住快要咧到耳后根的嘴角,直在心里啧啧。   虽说胖丫以往进饭厅看到大伙也打招呼。   但她怎么就觉得,今儿透着说不上来呢,嘿嘿,还羞臊上啦。   装,咋装也能看出来有点儿害臊。   真是难得。   宋家可有八位老太太啊。   哪一位都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说,不止马老太在喜滋滋的看茯苓。   那几位也看一眼茯苓,然后假装拿个筷子互相递个碗的,再看一眼陆畔。   尤其是在茯苓向陆畔打招呼唤道“王爷”时。   各个在心里:哎呦,哈哈哈。   而事实上,宋茯苓见到陆畔,包括叫王爷,她爹坐在那盯着呢,她并没有笑意盎然。   就正常的说话,说完就去她奶那桌了。   陆畔也是,非常收着。   只在茯苓打招呼时,微微一点头,似在说:免礼。   就没了。   可这玩意才怪,挡不住大伙硬磕糖。   不知道时,发现不了有糖渣子。   自从知晓了,发现处处有糖渣子。   别说八位老太太和媳妇们,就连宋阿爷都觉得,陆畔那一点头,那看向胖丫的眼睛犹如黑潭般深不见底,深情,老深了,和他家挖的藏粮地窖似的。   厅堂摆两桌,整个吃饭过程中,男一桌,女一桌,俩人分桌坐,没有任何交流。   但钱佩英就觉得有人看她后背,准确的说,是看她女儿。   宋福生就觉得:陆畔,你臭小子,你大伯要和你喝酒,你往那桌瞄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宋茯苓站起身,吃完啦。   本来大家都在默默的感受,谁也没想到,陆畔忽然说话了。   “你吃饱了吗?”   他发现今儿茯苓没添饭,就吃那么一小碗。 第八百四十九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两章合一)   宋福生筷子一顿,看向另一桌的女儿。   寻思话了:   我闺女在自己家,吃没吃饱,还用你问?   宋阿爷放下酒杯,看一眼问陆畔,看一眼小脸粉扑扑的胖丫,随后耷拉着眼皮,看桌面。   恩,这回真实了。   之前,虽说全家人都知晓小将军相中他家胖丫,但前几年的印象太深刻。   印象里,陆畔好似还是和福生一个辈分、   和福生一起坐在那里说话,一起喝酒啥的,和胖丫不搭茬。   没有和胖丫的画面。   这回妥了,赤裸裸了。   那都直接开口关心胖丫了,还不够明显?   陆畔这桌上的长辈、男人们,明明心里活动一点儿也不比女人家少,却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而此时,被问到头上的宋茯苓,回眸看向陆畔。   要是这里真正的大家闺秀,回话前,要加前缀,“回王爷话”,“回王爷”,然后才能再回答吃没吃饱的问题。   毕竟没有成家,你一个小丫头敢和王爷说话随便?   就是成亲了,正经的大小姐听到王爷夫君关心,不说站起身行礼感谢吧,也要恭敬,心里更会倍感欢喜。   茯苓不但没有以上这些,而且她还我我的。   “我吃饱了,我去外面我姐那桌坐着,你慢慢吃。”   又叫宋福生:“爹?”   宋茯苓对陆畔没有毕恭毕敬,倒是有特意请示老爸,可不可以先下桌离开。   宋福生一摆手,“去吧。”   这是全家人第一次看见,胖丫和王爷当面对话是什么模样。   没有寻得如此尊贵身份夫君的讨好。   没有女孩子见到未婚夫的扭捏娇羞。   没有女人家要指望当家男人的伏低做小。   更没有被王爷突如其来关心的欢喜。   就在这时,老隋的母亲忽然出声。   这老太太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就这种人,最天不怕地不怕。   她儿子都被吓的不在厅堂,特意躲到外面那几桌吃饭,她可倒好,敢插言。   突然问马老太:“那是你孙女婿?”   马老太看一眼陆畔,笑呵呵道:“恩,小孙女婿,咋样,老好了吧。”   陆畔听到提起他,礼貌地看向那桌。   老隋的母亲眯眼,恩,俊呐。   穿的也像有钱人。   合着她又忘了陆畔是王爷的事儿。   “这后生不错,还知道问问吃没吃饱,信我的,你小孙女是个有福的。   我就挨饿过,过门三年没吃过一顿饱饭,那穷的,那才坑人。   头一年,我是新媳妇面嫩。   娃他爹以为我就吃那么点儿呢,他娘还道我好养活,省粮食,煮饭数米下锅,每次带我那口饭,都没有几粒米……”   老隋的母亲还没有说完话,就被儿媳妇给扯住,手忙脚乱的差些想拿馒头堵住婆母的嘴。   那是王爷,娘呀,咋能叫后生。   王爷王妃的事,人家用信你有没有福气?   钱佩英笑了,拦着老隋媳妇,管老太太干啥,那老太太难得说两句话。   “不是,弟妹,她七年谷八年糠的,给你们丢人。”   马老太也拦着,示意老隋媳妇坐回去,继续吃你的饭,别管你婆母。   而且还笑呵呵说:   “可不是,哪个新媳妇没挨过饿,就是我这三儿媳也挨过。   甭管是咱们当初嫁那数米下锅的穷家,还是现在我尝尝接触的大富大贵之家。   新媳妇面嫩,难免的事儿。   毕竟谁家一日十二个时辰灶房煮饭。   至多,有条件的盘点儿糕点,要不我那些糕点都卖给谁去?”   女客这桌纷纷点头,这个道理,女人比男人更了解。   到了婆家,新地方,家里本就穷,哪好意思舔脸说没吃饱、想吃饭之类的。   有几个任家村大白胖那样厚脸皮的娘们。   就算是那样的娘们,她也是因为嫁进亲姑家才敢张嘴要。   即使家里条件好,也不可能到婆家,你想吃,然后不分饭点就给做饭。有的高门人家更注重礼节,什么时辰吃什么是有讲究的。   就比方说,咱宋九族,自从福生做了大知府,这么大个官,按理不会饿儿媳妇侄媳妇吧。   可是照样挨饿。   新媳妇进门嫁进咱老宋家,结婚当日,你新娘子想吃饭,哪有空给你做饭,都在忙宾客宴席,至多在新房里吃碗面条,吃几块糕点。   进门后就更是了。   这陆畔来了,才从昨儿开始杀猪杀鸡,一忙一天。   要是正常情况下,咱老宋家只有到时辰才开饭,平时白天哪有人伺候,都在忙。   马老太扭头看向陆畔那桌,对陆畔那叫一个满意。   “这回妥了,珉瑞啊,奶不担心将来胖丫过门放不开了。   你是不知道,奶还真在心里惦记过这事儿。   胖丫她可会吃了,爱吃。   别看她今儿吃那么点儿就下桌,那是你大伯晌午出去给她买了一只荷叶鸡,她自个就吃半只,还吃不少零嘴。   她晚上能吃进去饭就怪了。”   陆畔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居然惹得很多女人说挨过饿。   听那意思,挨饿还不止是穷造成的,多半是嫁进婆家不好意思。   连婶儿都饿过。   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竟然让奶都很担心胖丫将来嫁他会吃不饱。   陆畔自从在前线差些饿死,对吃饭这事儿格外看重。   要不然,他也不会刚才忍啊忍,实在没忍住才会对茯苓说话。   此刻听下来,陆畔瞄一眼宋福生的脸色。   有回答马老太的意思,更是对宋福生保证:   “叔,我家不存在这种情况,每个院落都有小厨房。   各院落自己说的算,回头,我会让厨娘十二时辰守灶。”   陆畔说到这微一皱眉,至于不好意思,面嫩?   不会出现面嫩的情况,布菜的丫鬟,会不停的给夹菜:   “要是成亲定在王府,不住国公府,一切更是王妃说得算。”   钱佩英在女客那面听笑了。   饿不饿的,被大伙绕的满脑子都是这个字。   她女儿逃荒那阵,都没有挨过饿,谁能有本事让她闺女宁可空肚子也不好意思提?   除非皇上或是到那种大场合,不得不懂事,才会注意些。   马老太是听完陆畔的话一愣,心想:这怎么还认真回答上了,奶不过是怕你尴尬,找话题给你解围。   不过,马老太听完,笑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高兴陆畔能将胖丫的一点点事都当回事儿。   她的好珉瑞呦。   宋福生抬眼看看陆畔。   脸色依旧板着,只是听他开口问的话题,就知晓这位准岳父已经开始正视成亲的话题了。   “你成亲后,不在国公府住?”   “成亲到回门应是都住王府,那是皇上钦赐的,至于之后。”   陆畔一顿,心里是有些为难的,希望茯苓和他住陆家。   在外征战多年,父亲不在了,祖父祖母、母亲,就盼着他。   国公府本就人口少,不热闹。   但同时,他也希望,叔能真心愿意茯苓陪他住在国公府。   陆畔的姿态摆的很低,这种最正常不过的事,在他这里,都觉得有点难度,源于他了解宋福生。   叔以前和他做“朋友”时,发表过对于小家的看法。   说过,有些事,最少不要掺和长辈,过日子最好还是得两口子关起门自己过。生孩子,干甚的,长辈一掺和就变味儿。   陆畔没想到,宋福生此时却道:   “你家拢共也没有几口人,不要全凭自己自在。年纪轻,自在的时候在后面,长辈们年纪大了,还是要多陪陪的。”   能说出这样的话,源于宋福生知道大长公主和陆丞相都是讲道理的人。应是不难相处。   而且怪了,他家茯苓和老太太还能玩到一起去,和大姑娘小媳妇话少,和老太太倒是能聊。   他就没有一言堂:你成亲必须住在国公府,或是你成亲必须单过。   他两面都不占。   对陆夫人这位亲家母又不是很了解。   这种事情,还是要等到那一日,女儿和陆畔自己去有商有量,他就不瞎操心了,爱住哪里住哪里。   总是住不回宋家的,唉。   宋福生只这种互相理解的态度,就让陆畔很感动。   叔果然是,只要接受他做女婿了,又恢复成曾经那位“好朋友”的为人处世之道。   陆畔一激动,很少给人倒酒,记忆中,基本无。   拎起酒壶,双手给宋福生倒了一杯酒,倒完放下壶,壶嘴冲着自己。   宋福生瞟眼那壶嘴,忽然伸出手指了指阿爷,阿爷家的几位伯伯,他自己大伯、高屠户,宋九族的宋二伯,茯苓的大伯宋福财。   米寿正好进厅堂,还指挥米寿:“去,给你二伯叫来,就说我喊他。”   宋福喜一直在外面桌陪钱老爷子的老仆从、大哥的老岳父老隋、罗家兄弟等等这些不敢见王爷的吃饭呢。   包括顺子也在那桌。   顺子本不想和宋福喜坐一桌,这不合规矩,是被宋福喜硬按住的。   当宋福喜出现在厅堂时,宋福生示意陆畔:“给这些人也都倒上酒。”   满桌人吓一跳,除宋福生和宋阿爷没站起身,剩下全站起来了,“可不敢。”   女桌那头也全部愣住。   马老太和钱佩英纷纷扭头望过去,这是咋了。   陆畔站起身。   他懂。   这一刻,才叫宋家真正将他当作孙女婿。   陆畔一身宝蓝色的衣裳,双手执酒壶给宋阿爷倒上酒。   宋阿爷抬头瞅他,满脸激动,“王爷曾孙女婿,我又想说那句话了,我这辈子,不白活哇。”   陆畔对宋阿爷一笑,“太爷爷。”   “嗳,嗳嗳。”   给宋福生的大伯敬酒,大伯这个掉链子,倒酒声响起的同时,他啜泣起来。   高屠户是慌张到手抖,陆畔倒完,他都忘了等大家啦,一仰脖,先干为敬。   宋福生闭了下眼,看到慌乱的一面哭笑不得。   其实,这种所谓“上不得台面”的情况,从他做官后就常常出现。   这并不怪自家人,他们已经很努力的跟上脚步,已经属于超常发挥。   但是,怎么发挥也常常露怯。   只能说,底子太差,曾经差到底儿的那种。   再过两三代吧,宋家才会有底蕴,才会像真正的知府家、高门府邸一般从容处事。   这是每一个寒门出身的子弟、官员,自己和家人,都必不可少的蜕变过程。   尤其是他家,更要极快蜕变。只他升迁如此之快就够家里人手忙脚乱,这又来了一位王爷女婿。   宋福生在陆畔给二哥宋福喜倒完酒后,站起身道:   “来吧,这是我这一房的喜事,都是自己家人,情况就不用多做介绍了。赶明大姐夫和富贵忠玉他们回来,再通报一声就完事儿。”   恩。   最后一句,必须酝酿一下。   “这是我女婿,也是咱宋家的女婿了,来,大伙共同举杯。”   宋福生带着陆畔,和大家喝酒。   钱佩英那面,也都站起来了。   钱佩英看一眼宋福生,看一眼陆畔,一脸笑意。   心想:   没错,那是她女婿。   老宋,你这样就对了。   陆畔甭管是啥身份,咱就只将他当作最普通的小伙子看,他也没挑的。人品、相貌、工作,养家能力。   至于他王爷身份,你担心他这那。   已然接受,这往后就是咱家孩子了,比四壮他们都要……   咱要做的,那就不该再是挑剔。   而是,我会督促你,你给我好好做官,女婿武,你文,一文一武,为孩子尽力保驾护航。   难怪钱佩英能和宋福生是夫妻。   宋福生在干下这杯酒时,是看着陆畔咽下的。   陆畔此时还不知晓,他岳父接受他,要下什么样的决心。   宋福生心想:   至此后,你只要好好待我女儿,你岳父我,必和你共进退,豁得出一身剐。   当爹的,永远想的更远。   宋福生甚至已经开始琢磨:   他不能再小打小闹挣钱,他要挣大钱。   他不能再让千里马小规模的发展,有了陆畔这样很容易碰到小心眼皇帝就功高盖主的女婿,他的计划要改成,以后十年二十年,要让千里马像蜘蛛网一般,神不知鬼不觉的遍布整个皇朝。   招人,他都招像富贵曾经招聘的那些。   他更要打通航线。   如若,万一有个什么不好,陆畔被收走兵权,没了形散神不散的陆家军,他也不怕,也敢和人比划比划。   打过了,篡权成功,不用说。   打不过,他就跑,来一把古代版宋福生下西洋,小岛有的是。   总是要豁出一切护女儿女婿。   往后,谁敢撩倒陆畔之前,要先撂倒他。   根红苗正的陆畔,不知道他岳父这可怕的想法,哪像他岳父似的心里东邪西毒的思想甚重。   “太爷爷,岳父,诸位长辈,我有一事要说,我是带圣旨来的。”   “带什么来的?”   “指婚圣旨。”   宋福生双手掐腰,拧眉,“你咋才说?”   “指婚没有求亲、议亲这些流程,直接就内务府送纳彩礼,我想着,来求过家人同意再说。”   弄个全套,要不然总感觉不够正式,没有得到家人首肯,总感觉不够心诚。   n. 第八百五十章 两更合一   大家皆惊。   唯恐怠慢皇上的圣旨。   “那你今儿咋说了。”   怎的,这是看出同意来啦?   陆畔望着宋福生:   这还用问吗?当然了。   其一,您同意了。   话说回来,如若眼下,您要是仍不同意,他照样接着求亲。压住圣旨这事儿,谁来也不好使,已经与皇上提前说好了,非把这程序走全乎。   要不然,心里不舒服。   凭什么连百姓女儿家都有的,男方会求一求,茯苓没有?   其二,选择今日说,在您已同意的前提下,是因为柳夫人忽然被柳将军叫回府,没来吃饭。   陆畔怀疑,应是皇上派人来送纳彩礼,(皇家初定礼),不日后就到,让这面准备迎接。   而黄龙这里,除他岳父官职高,还有柳将军。   柳将军和柳夫人应该就是被皇上委任的赞礼官。   ……   还吃啥饭、喝啥酒呀,心咋那么大。   宋福生和钱佩英领着陆畔就去了书房。   马老太也跟在后面来了。   她不会在三儿问话时插嘴的,别误会,不是给三儿面子,是她不着急问话,她相信珉瑞一定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只是着急听。   这回,宋福生有细问,从请旨开始,皇上的反应,到圣旨上都写什么。   钱佩英也趁机向陆畔打听,皇家初定礼都给什么啊?我们女方要不要回礼,初定就是过聘礼吗?   天,日子还没定,直接过聘礼,皇家办事怎么这么赶。   她们家可什么准备也没有。   钱佩英觉得自己太难了。   作为没有古代记忆的当家夫人,好不容易研究明白老百姓的成亲陪送些什么。宋福生做官后,又好不容易留心记下,大家闺秀出嫁流程。   结果,全用不上。   她闺女要嫁的是王爷。   这方面,之前她可不敢想,一直没有涉猎啊,毫无准备。   陆畔答:小定,皇家在指婚圣旨颁布时,只筹备一小部分送到女方家。大定,才是过聘礼。   钱佩英明白了。   皇家要面子,皇家多能摆谱呐。   总不能干巴巴的读完指婚圣旨啥表示也没有,对不对?不好看,顺手送些东西。   但凡是皇家给的,还要重视。   这不嘛,陆畔才憋着憋着,憋不住和他们说了,让她和老宋有所准备。   而陆畔在回答完岳母的问题后,打蛇打在七寸上。   他没有看宋福生。   只和马老太和钱佩英说话。   立马告知:   他这次出门,祖母本想一起来黄龙,但由于伤风就没来。   祖母在他出门前嘱咐,两家一定要见见面的。   见面和大定,能否都定在奉天。   届时,不止祖母,祖父如若辞官顺利,可能也会回奉天,在京的几位姐姐也会回去。   宋福生心想:大定可就是真正的过聘礼了。你给我等会儿,日子都没定呢。   却插不上话。   他那个傻娘、傻媳妇,居然被陆畔带跑偏。   一个问:   你祖母没事吧,你来这里有给写信问问没?   你这孩子,来这里着啥急,给俺们送个信说你平安下战场就得了,我们心踏实了,咱们什么时候见面不行?你就该在京陪你祖母养好病一起来。   另一个问:啊?你祖父要辞官?   那可是干到宰相了,咋就那么视官身于粪土呢。   关于陆丞相辞官这事儿,换一个人问,就是换成宋福生问,陆畔都不会这么回答。   但钱佩英问,陆畔就答的非常接地气。   “恩,不想干了,祖父二次提交辞呈,辞呈被皇上给撕了。”   又回答马老太:“祖母也是为这事儿才没有强求来这里,要不然她很想来的。而我留京,刚被封王,宴席不少,国公府不能闭门,会影响到祖母养病。”   明白了,马老太点头。   可不是?得风寒就该多睡觉。谁去,都要给老寿星行礼,那真会被影响。   宋福生忽然出声道:“你王府在京城哪里。”   又将话题给拐了回来。   其实,陆丞相辞官这事儿,在宋福生心里掀起的涟漪更大,这关系到太多了。   但陆家的事儿,陆家人都有考量,无需他多嘴。   宋福生认为,陆丞相恐怕也是觉得陆畔封王,出于保护的目的,陆家太过扎眼,这才辞到掌控太多实权的官身,免被猜疑。   可实际上,这回,宋福生还真猜得不太对。   源于,他不了解陆家人。   也可能是源于,他此时还没到那个高度,没有那份自信。   洒脱,敢于放下一切,敢于从零开始,有时就是自信的最高境界。   而陆家人,性情里就有不输于现代人的洒脱。   所以说,辞官,陆丞相少部分为孙儿,大部分是为自己,甚至百分之九十为自己。   大半辈子过去了,陆丞相回首过去,日日禅精竭虑。   政务、战争,税收、民生,将自己能给予这个皇朝的都给了。   认为自己能力有限,短板:过于保守,也再给予不出什么。   是时候该让后来人接任,让年轻人,在国治方面大展拳脚。   他也是时候该去读那些没看完的书。   是时候,不怕人猜忌,想去给儿子的墓拔拔草就去拔拔,想和哪个大臣好友喝酒就喝酒,而不是压抑着,甭管做什么都担心外人猜测:相爷这是什么意思呢。   相爷没什么意思。   相爷也是人,也想过人的日子,而不是政务机器。   更是,是时候去陪一陪,常年只快入睡时才能见到他的老妻。   “奉天见面,就是今年年底,你啥意思?我说没说,前面堂姐二丫,表哥虎子还都没有成亲。”   陆畔心里急了。   他很希望奉天见面就定下。   叔又提二丫。   那二丫,你到底什么时候定下。   陆畔不和宋福生对话,“奶,婶儿,那今年能不能早点儿回奉天?”最好不要等岳父停笔休沐再启程,你们先启程。   “提早回,干啥呀。”   “我这有几个人选,给二丫、姐,您放心,我一定会调查清楚人品家世。奶和婶儿先回,也能仔细看看。”   马老太一听,“你瞅瞅这事儿整的,让你一个王爷操心。啥样的?”   宋福生:“……”   又跑题了,又跑了。   与此同时。   宋茯苓正在追问大郎,“我准嫂子长的带劲不?你不会没看着吧?我说,大哥,你也太……”   愣给大小伙子问的满脸害臊。   虎子在旁边笑,笑着笑着也没能幸免。   “虎子哥,你就没有相中的?”   “没有,我们那地方都没有女的。”   “你出去走啊,天天蹲在衙门里,去哪见女的。你凡是初一十五去庙里上香,庙里指定能偶遇几个。再放出话,让人多介绍几个。我和你说,虎子哥,你越是听天由命越慢,你浑身散发着我要找媳妇的气息,自然就有了,这叫心诚则灵。”   虎子:妹儿啊,我不信佛。   宋金宝和米寿、宝子、蒜苗子他们来了。   宋金宝都知晓黄龙商业街哪家姑娘好看,他人不大,还笑话哥哥们。   米寿是给出主意:“其实,哥哥们可以坐在咱家点心店里守株待兔。越是过年过节,姑娘家越随娘亲出来买糕点。”   蒜苗子补充:“十五,这回,今年上元节我们回去,虎子哥还可以让米寿帮你猜灯谜。姑娘们那一日全出来了。”   猜灯谜就能行?   那哪能。   米寿说,这是有技巧的。   不才,他有帮同窗的经验,说出来,可以让哥哥们借鉴一二。   比方说,你在上元节那日相中哪个了,你就默默跟着,先相看好了。   然后在姑娘家对不上灯谜还很想要那个灯时,虎子哥,你才能出现。   或直接对上,耳语商家,将灯送与姑娘。   或从旁提醒,姑娘得了灯,定会对公子感谢。   给宋茯苓笑坏了。   就在宋茯苓笑的里倒歪斜时,桃花大着肚子进来激动道:“胖丫,你还不知道你被指婚了吧?”   “嗝,啥?”听打那饱嗝就知吃多了。   “指婚,王爷是带圣旨来的。但为你,听那意思,他想先求亲,所以才没有直接拿出圣旨命令三叔同意。”   宋茯苓有些意外,听完心里美滋滋的。   是吗?   呵呵,啊哈哈哈……   等等,不能咧嘴笑,丢范儿。   宋茯苓被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大眼瞪小眼看着。   先用小手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然后才对激动的桃花淡定的一点头:“噢,那不是他应当应分的。”   ——   今儿,家人们终于在人前发现,曾经的小将军确实稀罕他们老宋家胖丫后,饭局一散,啥都不聊啦,就聊这俩人。   按理,家里来了这么多亲属,可说的话题很多很多。   但发现啥话题都不如这事儿,摄人心魂。   朱氏去了三进院。   二丫扒窗户一瞅,赶紧问大丫:“姐,王爷没走呢吧?”   “没,被三叔叫去聊圣旨的事儿了。”   二丫抚了抚心口窝,那就好,王爷没走,娘就是嫌弃她、想骂她,都会小声。   那就不怕娘了。   果然,朱氏进屋就开始数落二丫:“你看看人家胖丫,你再看看你,你俩明明是堂姐妹。”   “娘,就是亲姐妹也差很多好不好。再者说,你咋不看看人家长啥样。”   “长啥样?你长的也不差。”   二丫心想:如果我没有这个趴趴鼻子,确实长的不差。我这趴趴鼻子,不是随你吗?还和胖丫比,我连大丫姐都比不起。   因为大丫没随娘的鼻子,她随了。   朱氏这面还在继续数落:“人家能被王爷相中,再看看你。你到年纪你不出嫁,我还要为你,被你爹骂。我舔着脸想让王爷给你介绍个好的,我为谁啊,你却是头一个不领情的。”   大丫冲二丫使眼色,让不准顶撞。   二丫这才道:“娘,我不是不领情,我只是觉得您……”要疯,娘她心态不稳。   总一山望着一山高。   她现在就怕王爷真干出给她介绍对象的事,然后提一个,娘就否一个,还会不知深浅的说出官小或是其他话,那才叫真惹人笑话。比被妹夫介绍对象还丢磕碜。   咋就不想想,任何人到王爷跟前都官小,求娘不要在天上飘好不好。   “娘,你别总拿我和胖丫比,你不要觉得我俩都姓宋、住一起,就有可比性。我妹论相貌、才情,别说我比不了,就是外面那些大家闺秀有几个比得起的,累不累啊,我有啥呀?”   二丫说完,还嘀咕句:“再者说,羡慕就说羡慕的话,你总埋汰我干啥呀。”   愣给大丫听笑了。   对不起啊,二妹。   这在以前,朱氏骂人,大丫是不可能笑出来的,只会害怕那股火烧到自己身上。   出嫁后,心态完全不一样。   而二进院落的何氏父母,也正在对女儿何氏唏嘘:   “我和你爹,这一路是跟王爷来了。   你是不知道,途径那么多城,甭管到哪,不提那些做官的做派,就说我们见到的官员家女眷,甭管大姑娘小媳妇还是老妇孺,那见了王爷都得弯腰。   丫鬟小厮更是一排一排的跪。   可你那小侄女?”   何母想说,那也太不当回事了,恁是连行礼都不行,回头就答话。   吃饭那功夫,都给她吓着了,没敢吱声。   “妮儿,那她不怕给王爷惹生气了,人家王爷回头不要她了。你做大伯母,要不要提醒提醒你弟妹,孩子岁数小,不能依着性子,嘱咐嘱咐。我可是见到那些女的见到王爷的阵仗了。”   是好心。   可是,何氏也头一回意识到,恐怕这就是三弟开会时常提起的“高度”问题。没到那个高度,看事儿窄。   不过,此时何氏也有问题。   她的问题,在于姿态摆的太高,自信心爆棚。   “娘,我小叔子是天子门生,你当那是假的?那和皇上关系最近的。   你也不要被王爷阵仗吓到,就忘记我小叔子是大知府,我小叔子出门是万民跪。   你当像是普通人家想休就休呢,还得捧着哄着,不需要。   王爷他不敢欺负我小叔子的女儿,那是大知府的女儿,知道不?   当然了,王爷也不是那样的人。   哎呀,你不要操心了,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   有些话不能说,还救过陆畔命呢。   ……   当晚,天都黑了,陆畔才出来。   宋家重要代表都来送了。   陆畔看一眼宋福生脸色,发现还行,这才在上车前,当着大家面对茯苓道:“我明后日和岳父都有些忙。我观过天象,有雨,出门别忘记带雨具,别走远。”   有未婚妻了,要报备一下行程。   陆畔是不想和宋福生去忙的。   但刚才岳父说的对。   趁着皇上派来的小定礼和圣旨没公开,还尚算方便时,黄龙封地税收,他必须出门列席会议听一听农耕和商税方面的事,于公于私都该配合岳父,不能让知府岳父为难。也要正式和黄龙官员见见面,宴请。   宋茯苓对陆畔一点头,好。   瞧她俩多可怜,众目睽睽之下,只能说这么两句话。陆畔还不敢爬墙了。   就这,宋福生听的也直在心里撇嘴。   寻寻摸摸找机会说话。   不说两句,就像闹心似的。   “走吧。”   岳父大人一摆手,轰走了陆珉瑞。   两日后,黄龙再次迎来一批特殊的队伍。   京城内务府来人了。   柳将军作为赞礼官员,换上了一身红。   太恭人马老太,恭人钱佩英,穿四品诰命服。   带着盛装打扮,目前暂时没有品阶是小白人身份的宋茯苓,赶到前衙。   前衙红毯铺地,黄龙所有官员和百姓都要跪迎观礼。   红毯的一端,宋福生和陆畔早早的等在那里。   陆畔一身亲王服侍,俊朗无双,回眸看向正朝他走来的未婚妻。   “奉天承运……”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一章 鸳鸯双喜蝶双飞(一更)   在这面宣布指婚圣旨时。   远在京城的陆夫人,正在给大将军王上香。   “夫君,珉瑞只回来不足半月就走了。   我还没有看够他,却催着他启程。   珉瑞成亲,才是对你我、对公婆最大的孝心。   夫君,我们的孩儿被皇上指婚了。   不久后就会成家,我们要有儿媳了,亲家姓宋。   你放心吧。   你虽不能再护着珉瑞,但是母亲说的对。   珉瑞成家后,除我们疼他,还会多出亲家一家人来疼他。   疼他的亲人,只会越来越多。   夫君,我们的孩儿,是这天下间的最好的孩子。   他为不缀你威名,你以前一直护着的孩儿,他……”   陆夫人忽然潸然泪下。   脑中满是夫君离世,儿子紧急挂帅。   儿子差些饿死在前线。   儿子考举人榜首,扔下笔墨,转头二次征伐,一走就是几年。   “别的不求,只求夫君保佑,我们的孩儿,从此顺遂。”   ……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兹闻黄龙知府宋福生之女茯苓,品貌出众,青云出岫,娴熟大方,秀外慧中,朕躬闻之甚悦。   朕之煜亲王,镇国至尊圣德蓉宪长公主之孙、国公肱文之孙,大将军王承天广运睿武端毅陆文正之子,陆畔,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   其女与煜亲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   特将黄龙府知府宋福生之女茯苓许配煜亲王正妃。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宗正卿、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佳日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三十万响鞭炮伴着“钦此”二字,轰然响起。   九架礼炮车仰望天空,响彻云霄。   昨儿还在下大雨,今儿天就放晴了。   宋茯苓随盛装的祖母和母亲出门时,太阳正好出来,就照在她那闪闪发光的头饰上。   此时,宋茯苓听着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随前方父亲、陆畔,祖母、母亲,齐齐跪磕,双手伏地,手心感受潮乎乎的地面。   前方陆畔,在跪磕后就可以站起身。   而宋福生却不行。   赞礼大臣柳将军陪同,柳将军手捧圣旨面西站立,宋福生一身官服,面北而跪。   这是作为女方父亲,单独的礼仪。   连磕三个头后,为父宋福生才能双手冲天,做出接旨动作,柳将军将圣旨放置于他的手中。   这才叫,岳父接旨了。   宣旨大臣喊话:“族人,跪。”   宋九族哗啦啦跪地一片。   宋福生双手托捧圣旨,又再次跪到最前面,带领家人们再来一遍,磕头谢恩。   你都说,他打心眼里不膈应陆畔却膈应王爷女婿,这麻烦的,他最不耐烦磕头,再磕几个就要磕懵了。   最气人的是,王爷女婿只在宣读圣旨时领旨谢恩,然后就姿态很高啊,成了观礼者。   这是人家作为亲王、包括郡王、贝勒、贝子、光头皇子的特权。   所以说,真不是他宋福生矫情,是真来气啊。   那副该死的皇家规矩下,处处渗透着:给你,你就要高高兴兴跪下接着,折腾的女方家。   他女婿却作为上位者在看着。   不过,宋福生也知晓,咱家陆畔,此时尚算懂事。   因为按理,亲王、皇子,总之就是那些特权人吧,是可以面朝他们,可以目视女方家接指婚圣旨的。   有点上位者亲眼见证的意思。   见证本王要做你家女婿了,你们高不高兴接受啊?给我笑,本王要亲眼看看。   但是陆畔没。   宋福生领着一家人跪地的时候,有特意看眼陆畔。   算你识相。   陆畔始终笔直的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都没敢回头瞧热闹。   老宋,你误会了。   陆畔不是不忍看你,和你有啥关系?你一个小四品。   他从小到大,尤其现在,见过太多比你级别高的官员对他行礼。   不对他行礼,才会让他不习惯。   你女儿就是对他恭敬少了,才引起他的注意。   他不回头见证这历史性的时刻,是不忍看你女儿跪下。   他怕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茯苓就跪他,他还给茯苓踢走了,用脚抖掉茯苓的脸,那张脸立马掉地上沾满脸尘土。   赞礼大臣柳将军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担心卡住,不脱稿也不好看。   一身红的柳将军,昨日默背礼单子好些遍。   今早起床又被柳夫人唤到跟前背诵。   “……赐金约领一副,大小金簪各三支,金玉珥六个,金钏四个。”   柳将军换了口气。   随着他念,一样一样的御赐礼,被礼官们送到宋福生面前过目,再向下传递,族人双手捧接。   就这时候,黄龙全民欢腾啊,就为了看这热闹才来的。   对于老百姓来讲,你当谁都看到这种热闹呢,你当哪里都能出王妃呢。   黄龙这里,上上下下,恩,虽然没有多少年,但是压根就没出过王妃,头一个。   别的城池想看这种热闹,想开开眼,你那里,没有。   “金衣钮一百粒,银衣钮二百粒。   制衣裘皮一百零四张。   制帽用皮,九张。   制被褥狐皮,二百五十张。   锦缎衣料,百匹。”   柳将军又换口气。   也是在这时,宋茯苓终于有要嫁人的感觉了。   还没咋地呢,只是才指婚,却随着柳伯伯说,皇家为表宋家养出她,如今给了皇家,眼圈一热,吸吸鼻子又憋了回去。   特赐:   “其父,宋福生,金、银、狐皮、貂帽、金带、佩饰、鞋袜若干,及四马匹。”   特赐:   “其母宋钱氏,金珥、金簪、狐皮袍若干,和马,一匹。”   马老太帮三儿媳接过御赐品的时候,有留意小孙女。   看一眼,又看一眼。   心里疑惑,她本人是很高兴的,你看看人家皇家多讲理,知道她家养这闺女花不少钱,胖丫最费钱,三儿两口子那是心血给养大的,唉。   没想到,小孙女那小表情却有点儿不对劲。   搁心里琢磨琢磨,老太太明白了。   啧啧,还没嫁人呢,有啥可抽抽脸的,不是拿你换金银就给你推出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丫啊,奶的胖丫。   奶最初看你那么奸懒馋滑,啥活也不会干,愁够呛。   那时候都想过找上门女婿。   你就寻思吧,上门女婿,哪有不倒搭的?   结果,你看看,不仅没倒搭就挺好的了,而且嫁人还能给娘家嫁发达。   所以说,别不高兴,瞎矫情啥呀宝儿,非得啥也没有才乐呵?   而陆畔这时候也回头了。   他望着人群中的茯苓,微皱下眉,也看出茯苓的表情不对劲。   他没往茯苓舍不得爹娘方面思考。   怎么可能,他又没娶到手。   那圣旨明明有值什么什么之际,特意没念,日子都不给他定,卡在岳父那里。   陆畔就琢磨:   难道是才这么点儿聘礼就动容?   早着呢。   过大定,才是他陆家出手之时。   姐姐们有提过,要让他这个弟弟的聘礼,从奉天城一直排到岳父家小楼门口。   三姐说,给那一路都堵上。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二章 花好月圆(二更)   陆畔和宋茯苓隔着人群对视……   宋茯苓啊。   他在不远后,将是你的新郎。   从此以后,你和他,福和祸都要同享同当。   记得,不能只享福。   这里没有退路,别惦记离婚。   陆畔啊。   她在不远后,将是你的新娘。   她是你岳父哭哭啼啼、花样百出才下定决心,托付到你手上。不能她老了不美了,你就不稀罕她了,倒要更宠爱几分,记住没?   礼毕。   几十万响的鞭炮声再次响起。   宋茯苓隔着人群对陆畔笑了。   陆畔也隔着人群,露出长这么大最傻的一次笑容。   心终于踏实。   圣旨中有一句话: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别说黄龙本地,就是京城,就是天下各城池,府衙门口,各城门都有任务要张贴:   煜亲王被指婚。   未婚妻黄龙知府宋福生之女茯苓。   这不嘛,这边才礼毕,黄龙府衙的衙役们就在满脸笑容张贴布告。   宋福生脚踩鞭炮碎屑,头上也有,带领小婿陆畔,对各方来者表示感谢。   感谢赞礼官柳将军。   黄龙和京城不同,京城大官多,盛事也多。   而黄龙一般情况下,没什么太大的盛事,最高级别的官员就是二品,还是武官。   这柳将军,一个武将做赞礼官,说句不好听的,像抓猪羔子似的,拿他来顶位置,真有点儿现上轿现扎耳朵眼的架势。   宋福生带领陆畔,又感谢一路从京城奔波而来的礼官们,带小定礼来的诸位官员们,押运一路,辛苦了。   感谢黄龙同僚,连下面各县知县,凡是听到消息的,能及时赶来的,都携家属来观礼。   宋福生作为上级,不能对下属们抱拳。   他只能双手合十,象征性的比划一下,对下属官员队伍们致谢。   更感谢百姓。   宋福生和陆畔一边引领官员们上车。   车队早已经准备好了,礼毕要安排饭,去饭店。   家里指定是安顿不下这么多人的。   秦主簿和顺子他们都张罗的冒汗了。   翁婿俩一边对热情的百姓们挥手。   “恭喜知府大人,贺喜知府大人。”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宋福生在上马车前,举着右手挥了挥,很是接地气的回应百姓们:“嗳嗳,同喜同喜。”   而今儿,老百姓可不白观礼,不白对知府大人道声恭喜。   马老太这面被搀扶着,在上车前,一挥戴金戒指的手。   一排排小厮丫鬟们,着装喜庆,成群结队,端着喜饽饽走向观礼百姓。   今日的喜饽饽,不全是马老太糕糕兴兴店出产的圆胖子点红点和彩色甜甜圈。   还有黄龙城几家传统点心店的喜糕点。   从得到信儿,陆畔是带圣旨来的,柳夫人那面又向马老太确认礼官正向这面赶路,两日后就到达,老太太就包下了全城点心店两日里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的喜饽饽。   要说,马老太这人豁达。   那几家老手艺点心铺子的掌柜,可不止是全冲知府大人和王爷的面子,想将今日的所有喜饽饽免单。   还有一半是想冲马老太免单,心中是存着一份敬重的。   这源于马老太,太恭人,黄龙知府的母亲,那是只要她想,她就能恶性竞争。   但在他们战战兢兢,打算将黄龙城主动让给马老太,将点心铺子搬家搬到别处做买卖时,马老太第一次出现在食品行业、餐点商会上,就公开表示:   同行们,不要多想,无需多虑。   咱们是相互依撑的关系。   没有你们的传统点心,就显不出来我这里的蛋糕它是稀罕物。   没有我这里制出的稀罕物,老百姓也不会去惦记你们那老手艺。到何时都要承认,有一大部分人,人家就爱吃你们做的那一口。   所以说,我们要做的是,紧紧团结在以宋知府为中心,他多方位发展我们地方特色,吸引外地来的商队就会越来越多,商队回去路上吃啥,对不对?就得买点心。   百姓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到时百姓也舍得吃。我这里贵,到你们那里买点给娃解解馋,这自然而然的,我们的买卖都会好。   而且我这里有短板,不便于远道运输,点心存久会坏。   我建议,倒是你们那传统点心要用心研究制作,要向京城老字号点心铺多学习,制出有我们黄龙独特的味道,口口相传,争取我们黄龙的点心也天下闻名。   要相信,这天下,可不是只有皇城根脚下才卖好东西的。   这才是她老太太要的,双赢,眼光放远一些。   我们互相补足,都不要做那井底之蛙,不要只看头顶那一片天。   我们要跟紧知府大人的脚步,向前,向前。   就那天,马老太在发表这一番讲话时,仅凭自己发言,就得到商会太多男人打心眼里的尊重。   过后,马老太:真有意思,她是差钱的人吗?   她差。   她也差儿子的好口碑。   从上至下,哪家大户家里有大事小情不得象征性定她的糕点?不以定到知府家生产的点心为荣?她单子接的不要太手软。   在不影响她吃肉情况下,要让别人喝口汤的,要给儿子打下好口碑,又不费什么事。   当然了,今日的喜饽饽,老太太没让免单,她都给了钱。   一码是一码。   你们想免,我们还嫌弃不吉利呢。   你们可以等成亲再多随礼嘛,她绝不客气。   饭庄,满景楼。   完了,老板犯愁,要面临坐不下的情况,八十桌宴席满员了。   惹的秦主簿,急赤白脸直和饭庄掌柜瞪眼。   饭庄东家和掌柜的满头大汗,这不赖他们,初定,秦大人您还说六十桌就够用呢。   “长廊亭榭都用上,快,支桌子。”   反正天暖和,只能这么办了。   而此时,陆畔跟在宋福生左右,宋福生是站在宾客中,和这个喝酒,和那个喝酒,顺子捧着酒壶跟着。   宋福生满脸笑容。   那笑容灿烂的,不像在家看见陆畔这么不行、那么不中,在外面,他笑的像娶儿媳妇。   对女婿,表现出从心里往外的高兴啊,满意啊。   “岳父,您少喝些,我来吧。”   “对,你来,哈哈,瞧我这女婿,”宋福生对满桌宾客大笑道。   好些官员:“……”唉,只剩羡慕了,并且还得主动站起身弯腰说,不敢。   胆肥了,让王爷敬酒。   宋福生喝的满脸通红时,还特意喊罗判官:“老罗?”   然后冲他姑爷方向点点下巴,意思是,你看我女婿是谁。高不成低不就吗?   罗判官喝的也不少,给老罗治的没法没法的,心想:大人,你心眼也太小了,那事儿就不能翻篇了吗?   宋福生畅快的大笑起来。   楼上女宾那面,马老太也在对满桌老太太,各府的老夫人,挥动着戴金戒指的手,笑的满脸褶子说:“同喜,同喜。”   钱佩英那面夫人桌,听着那些人发自肺腑的羡慕,更是笑声不断。   毕竟这面还有许多姑娘们,挨排给她行礼,打听茯苓,邀请茯苓,听那意思,还想去她家和茯苓玩。   那宋茯苓呢。   她在家呢,这种场合不能来,二丫那种未婚的都能去,她却不能出现。   不过,陆畔有给她点一桌子吃的,提前给送来了。   她正一边吃着十六道菜,细嚼慢咽,一边在桌下翘着脚丫,欣赏堆了一地的聘礼,手边还摆几颗金银纽扣。   这古代,连扣子都能当聘礼嗳?   订婚宴,直吃到月圆,一辆又一辆车浩浩荡荡离开。   但是接近尾声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全家人都回来了,宋福生和陆畔却没回来。   茯苓傻眼:“我爹呢。”   你爹啊,他喝多了,非拽着陆畔要去饮马河边走走,嚷嚷要吹东南西北风。   结果他哪有走路啊,喝的里倒歪斜的,走五步倒退三步。   只看,河边,顺子命亲卫军戒严了。   要不然这俩人形象太稀奇,一个王爷,一位知府,会引起百姓们饭桌话题的。   月圆照耀下,河边只有两个人的身影。   陆畔在背着他岳父溜达。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三章 致命邂逅:空间(一更)   那大月亮,就挂在引水河上。   重叠的身影,相依相聚,背着抱着,本就该这样一直走下去。   顺子双手环胸,搂着佩剑。   他离远看,那俩人就像是要上天似的,好似要走到天上,走到月亮里。   多么温馨的场景啊。   忽然,两位主子乱了,温馨不再。   宋福生趴在陆畔背上,不停拍打陆畔肩膀。   陆畔也急忙给老丈人扔到地上,向外跨出两步远。   “呕,呕!”   陆畔双手叉腰,僵直着脊背,仰头看了看天。   鼻息处满是呕吐的味道。   他动作到底还是没有快于岳父,那毫无征兆的啊,他的后背衣服上都有。   而宋福生给人家吐了,又趴地上吐一遍,却还嘴不闲。   大着舌头埋怨陆畔:“谁让你背我的?你都给我颠簸吐啦。”   “您不是说要溜达?不背,怎么溜达。”   “你?谁说溜达就非要走。行了,你不用与我犟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指定得气着我闺女,你得给她气的哇哇哭跑回家。”   陆畔被数落的莫名其妙,毫无头绪,和茯苓有什么关系。   顺子带两名小厮、四名亲卫跑了过来。   “少爷。”   噗,咋这么想笑呢。   少爷被吐的都不敢动了,后背全是汤。   顺子比谁都知晓,在战场那种没法讲究的地方,少爷只能忍,那是没办法。   事实上,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家少爷比谁都爱干净。   现在被人吐了一身,头一回有这种经历。   顺子忍笑:“少爷,小的先给您换衣裳。”   陆畔推开顺子展开衣裳的手,接过侍卫递来的水囊。   上前两步弯腰拽岳父,这可是亲的,不能不管。   别守着吐的那一摊了,多恶心,快起来,漱漱口。   宋福生:我不的,我还没有说完。   “说你不服?啊,我说溜达,你就死心眼的非要让我溜达,就不能让我坐一会儿,我不溜达都不行。那我女儿将来说,你别理我,你是不是就真不理她,关门就走哇?”   陆畔:“……”   “你瞅啥?这味儿这么大,快给我扶起来。”   “您刚才说,不的,不起来。”   顺子又想笑了。   甭管咋滴,先生这是喝多才这样。   可他家少爷,平日里不喝多就这样对他。   让他猜,猜不对,还不乐意。   就他家少爷追求宋小姐那阵,他给出多少主意,少爷回回是一脸“我不”的反应。回过头来,他要是真当作少爷是拒绝处理,少爷就瞪他,嫌弃他不妥帖,各种找茬。   这回,少爷,您尝尝这滋味吧,嘿嘿嘿。   半夜了,车辆声才传来。   钱佩英命烧鸡爹开门。   然后就看见她家老宋,在姑爷车里睡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晃晃悠悠被扶下车。   “你俩怎么换衣裳了。”老宋穿的那是珉瑞的衣裳吧,衣长到脚面。珉瑞也换了新衣,看来是被老宋吐一身。   果然,陆畔回答说,“岳父吐了。”   陆畔又踌躇几秒才心里局促,但表情不变,问道:“岳母,茯苓呢。”   钱佩英懂。   今儿按照现代说法,毕竟是订婚的特殊日子。   女婿想和女儿说两句话,但是:“茯苓早就睡了,她可能是累着了。你也累一天了,明儿早点儿来吃饭,啊?”   陆畔就将岳父交给岳母,又礼貌的和钱佩英打完招呼后,背影略显孤独的离开。   而这面,陆畔前脚走,钱佩英后脚就推搡一把宋福生:   “喝,往死里喝,别人不敢敬酒,你自己灌。当着那么多宾客面前,我不好意思说你。多能作,喝多就麻溜回家呗,还要去河边。”   整的俩孩子不能说话。   再说了,多丢磕碜,才订婚,就吐女婿一身。   其实,从饭庄那阵,钱佩英就生气。   那阵给老宋不停使眼色,不准拽陆畔去河边,愣装看不着。   她还得僵着脸,在人前,面上带笑给圆场。   给烧鸡爹吓的,弯腰快弯成圈儿了,不敢抬头,夫人居然捶老爷两拳。捶完不算,又给拎回来嗅了嗅问:“你身上咋这么香呢。”   老爷直笑嘿嘿说,“珉瑞给我擦的香香,我香不?”   烧鸡爹愁够呛。   他最近听到看到的秘密太多了,他是被逼的啊,并不想知道。   都不敢和家里婆娘孩子说,牙口风没敢漏。   就怕哪日老爷想灭口时,会牵累家人。   ……   鸡打鸣时。   只看,正屋卧室,宋福生悄咪咪地起身了,边小心翼翼穿鞋,边观察睡着的钱佩英,就怕给媳妇吵醒又骂他。   宋福生进空间,咕咚咕咚连喝两瓶体质能量才出空间。   一手拎着坐在炉子上的泥水壶,一手拿着闺女的袋装咖啡,去了书房。   手边是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宋福生披着衣裳,伏案开始写信。   皇上,感谢您指婚。   但臣有一难处,斗胆想求皇上帮忙。   臣出身卑微,好友多识于微末,认识级别最高的官员就是柳将军,柳将军还是武将之家。   臣不想什么事情都由国公府帮忙,可是女儿成了准王妃,要学一些规矩的。   宋福生停笔,不行,写的咋这么别扭,这可真是昨儿喝多了,他的文采呢。   团吧团吧扔一边。   他又写道,他女儿不懂皇宫和高门府邸的规矩。   停笔。   不对。   谁女儿不懂规矩啊?   他可以说自己出身卑微,狗屁不知,但他闺女,啥不懂?皇上不懂的,他闺女都懂。   实在是不想因为礼仪这种事自谦,不想贬低女儿,这该如何措辞是好?   宋福生八辈子不给皇上写回信。   从上任知府以来,写奏报一向干巴巴的,就公事公办,有事说事,甚至公事公办都能免则免,很少给京城送信儿,不麻烦皇上费心。   这是头一次因为私事,想让皇上给茯苓派来一位教规矩的嬷嬷。   要不然将来皇宫庆典,过年过正月十五,他怕茯苓都不会。   皇宫里的规矩,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涉及的,书上又不写,这里又是不知名的朝代,谁知道啥时候跪,啥时候不用跪啊。   就比如见贵妃,有几个见过的,柳夫人都只见过两次,大臣家属要跪的,这无需废话。但谁知道王妃见到贵妃需不需要跪,又该行什么样的礼。   宋福生笨笨咔咔的,终于写完这封信。   另外,这封信里,其实还有他的小心思,不可言说的政治意义。   他想让皇上知晓,臣不想处处依靠陆家,陆家是陆家,臣是臣。   臣遇到难处,就求你,皇上,你得给我解决。   还有一点,他宋家,不怕皇上派来人,嬷嬷也可能成为眼线的,对不对?   但宋家不怕眼线,只要空间整明白了,没啥。   他老宋家清白着呐,没别的心思。   呵呵,不过,话说回来,真有心思,闺女将来嫁进国公府,真想偷偷告诉陆畔的一些事,结党营私,他们三口人,才不怕隔墙有耳。   他家有空间。 第八百五十四章 有一种爱叫作不放手,为爱拽紧天长地久   啊!!!”   知府家,在发生天大喜事的情况下,竟然传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声。   罗布单被捆绑在椅子上。   椅子已经摔倒了,他头挨在地上,浑身打哆嗦。   周围站着一位医官,三名药童,四位牢房衙役的头领。   有两名衙役之前负责狠狠按住罗布单的肩膀。   另两人,一个拨炭火盆,一个拿着烙铁正在无助地看着罗布单。   第一下,没给烙好。   说实话,难度挺大,大人说了,最好给烙平。   烙不平的情况下,要是脸上还有犯人印记,就得换另一块带花的烙板,不得不给脸上烙出朵花。   这可是知府大人家的亲属啊,对方喊的像杀猪似的,俩人按肩膀,愣是没给按住,举着烙板的衙役,有点不敢二次下手了。   罗布单的哥哥罗布鞋,蹲在不远处抹眼泪,不忍回头瞅:   这真是太惨了,弟弟太惨了。   弟啊,为你好。   陆畔就是在这时候进院的。   进院就微皱眉接过烙板。   茯苓趴在窗户处看热闹呢,吓一跳。   罗布单栽倒地上,更是吓的不轻。   陆畔说,“扶起椅子。”   罗布单被五花大绑,满脸无助:“王爷,王爷,求你,不要啊。”   陆畔下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滋一声。   茯苓感觉隔空被烫了下。   看热闹的可不止茯苓,院子里站着许多人,宋阿爷他们也一闭眼。   那脸啊,血呼啦的。   干这活的人,得老解压了吧。   没看住孩子,小年年和小败家不知从哪挤出来的。   俩小孩儿被吓的眼睛瞪的像铜铃,扑腾一屁股坐地上。   陆畔将烙铁还给衙役,接过顺子递来的白帕子,一边擦手,一边和坐在地上的俩小娃对视。   陆畔进屋了,这俩小孩儿才开始哭。   离近听,才能听懂小年年奶声奶气说啥,他说:“哎呀我的妈呀。”   大清早,宋家就很热闹。   抢救罗布单。   医官药童频繁穿梭,给止血,上药,包扎,熬药。   洗刷烙铁,送走干私活的衙役们。   这些热闹却抵不过钱佩英和马老太的屋里。   钱佩英在收拾行囊。   宋福生一脸不乐意围着媳妇转悠:“陆珉瑞说啥,你就听啥,他要出去玩,你就应。就没见过像你如此好说话的丈母娘。”   钱佩英推开他,别碍事。   闻言道:   “留这里干啥呀,四处听奉承话,我早就听腻了。   虚头巴脑的,有啥意思。   我用她们高看一眼?已经不是一个档次的人啦。   倒是去长白山溜达溜达有意思。   我就守在这里,还没有去过。   以后,我要是随你去别处上任,这里交通不便,我还能再特意去吗?多遗憾?   再说,珉瑞说的对,长白山,长白,寓意好,看一眼,白头到老。”   钱佩英想着,就当是给女儿女婿订婚旅游了,就是要带着她这个丈母娘。   谁让古代封建呢,有她在,能方便一些。   而且,还是封建那个问题,女儿女婿虽已被指婚,但是女婿日日来她家,有点儿不好看。   惹不起那些这回嘴上不敢说啥,谁知道心脏不脏的人,那他们走。   出去玩,赶路、爬山,四处逛逛,日日相处。   “你账目还没有交。”   “我账面早在女婿和我说那两日就整明白了,剩下的牛掌柜就行。富贵他们出发前带的银票足够多。实在不够,给你来信儿,你就给拨款呗。”   宋福生又说:   “可是我忙,媳妇,不提春耕最忙。再过半个多月,我张罗的展销会就要开始。外面各地各县的商会代表就都来啦,他们那里特产会低价大量的卖到咱们这里,咱们这里的批发价卖给他们,你想想,这中间得有多少事,需要我掌控布置。”   钱佩英斜睨老宋一眼:“我们也没说非要带你去啊。”   你忙不忙能咋的?   米寿正好进屋,想问他姑母,他东西……   宋福生回眸瞪眼:“你也去啊?我看你是不想好好念书了。”   米寿小声说:“我还小,又不着急下一场就科举。”   再说,是姐夫给请的假。   二郎满脸是笑进屋,也撞枪口上了。   “二郎,你弟小,你可不小啦,就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念书?”   二郎挠头,心想:三叔,米寿的问题是不着急科举,我的问题是考不上。   宋福生在屋里转圈,转了两圈儿,最后手心拍着手背气愤道:“啥意思,你们娘几个,就给我一人扔家?”   另一个屋里,马老太这里。   马老太也去不了,但气氛倒是怪好的。   因为茯苓和珉瑞都在她这里呢。   “奶想随你们去。”   “去呗。”   “可是,你爹说,要让咱家那列巴、奶砖、干奶皮子放在展销会上,当作特产卖。我得让那些丫头除了忙手头的单子,还要准备样品。也要和砖厂定砖,再扩大规模。还想再买一些丫头,唉,人手又不够用了。”   宋茯苓疑惑,之前,奶和她提过,说做列巴没啥太大意思。   “您不是嫌弃那利润小吗?不想赚那种辛苦钱。”   老太太露出点不好意思的表情,看眼孙女婿,又看眼孙女:   “之前是嫌弃,但挡不住府衙那位叫徐什么的,就你爹手下管钱的那个,你知道他吧?他找我签契约了。   他代表黄龙府衙向我保证,说是官方会尽力推销,凡是放在展销会上的特产,不会小打小闹。   各城池仓储都要有战备粮还是储备粮?”   马老太看向陆畔。   陆畔说,储备粮。   “恩,就那个,以前是各仓储存粮食,粮食有的发霉,遇到大灾小灾,还有南方才打下来,需要经常布施,官方还要搭粥棚子给熬粥,费事费柴费人力。   成本算了算,再去掉发霉的糟粕粮也并不便宜。   这回,争取让外地带领商队来的官员,都订一些列巴。   倒不是说仓储衙全换成列巴,只购一部分留给当年用,着急的时候直接就能拿出来。”   说到这,马老太兴奋,脱鞋上炕,盘腿对陆畔和茯苓道:   “我一听这个,外面有多少城池呢,利润再小吧,它挡不住量多。   要是这天下间,各官府仓场都买一些咱家列巴备用,哪怕一城一府像咱黄龙几十万人口,只定万八千块呢。   我的天,我可厉害了。”   本来寻思,列巴制作方法早就交与前线,自然的,会做的人很多。   都放弃了,就当是给孙女婿这样的将士爱的奉献。   这不会再是咱家头一份的买卖。   可那位三儿派去姓徐的官员会说话,难怪受她三儿重用。   直接给她分析,会的人是多,可那些人都是谁啊?认识他们大贵姓吗?他们能干大吗?他们受信任吗?他们做好列巴拿出来卖,各城池官员都不敢订货,怕出现父母官给老百姓药死的情况。您就不一样了。   那姓徐的,可会说话了。   人家不说她是太恭人,不提她是知府的娘。公是公,私是私。   说的是:您老是咱黄龙餐点商会会长,是咱们食品类特产的领头人,凡咱们黄龙特产又都有官方做担保。谁订谁放心。   “你俩说,就这好买卖,奶能放过吗?万一,十万二十万块的列巴一气儿订出去呢。”   宋茯苓点头:“那奶,你别和我们出去玩了,在家挣钱。”   “一来一回,奶得半个月见不到你们吧?”   宋茯苓说:哪是半个月啊,您照一个月准备吧。   这孩子,一点儿不长心,这聊啥呢,不就是舍不得才磨叽。   ……   出发这日。   宋家一堆灯泡跟着陆畔走。   车队忽然被截住。   谁胆这么肥。   陆畔掀开车帘,米寿也扒着他胳膊朝外瞧。   只看,马老太包袱款款来了。   “奶?”宋茯苓讶异。   马老太笑的露出豁牙子,又用戴金戒指的手抿抿头发,“恩那,来啦。不行,可不能一个月不见面,跟你们一起玩去。”   着急忙慌安排店里事宜。   正好李秀在,留大儿媳、大闺女、李秀,三足鼎立,给她撑店。   十里亭外,车队又停下了。   这回陆少爷淡定了,顺子在车外还没等汇报,他就说,“我岳父也来啦?”   宋福生却不承认他是舍不得媳妇孩子。   他出现的借口是,他家陆畔是女婿不假,但也是王爷。   宋福生板着脸说,作为知府,他有义务陪同王爷出外考察。这算是出公差。   ……   “驾。”   “驾!”   陆畔骑马在前方等茯苓。   茯苓一身骑装在追赶他。   马老太趴车窗笑着喊:“慢点儿。”   钱佩英和宋福生单独在另一台车上,车上就他俩人。   宋福生想起陪媳妇看还珠格格。   挎着钱佩英的胳膊唱道:“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钱佩英被老宋挎着,还不忘给拍巴掌鼓掌,唱的好,赏。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五章 净土(两章合一)   第一站就是会宁县。   之前留守在会宁,前两天,特意去黄龙参加指婚仪式的宋九族,跟着一起回来了。   会宁县衙后院又是一片热闹。   杀猪杀鸡,宰鸭宰鹅。   除了这两日大家吃,还要留出宋福生他们启程路上带的。   这回猪肉牛肉不需要买了。   不像在黄龙府城,要是需求量多,宋阿爷要带着奴仆在角门采买。   不过,多数情况下,宋知府家不需要采买。   因为除高铁头,高屠户带着其他几个儿子的养猪场就在会宁。   高家大儿子会留出好肉给家里人,让老爹在府城县里两面跑,这也是高屠户为什么总出现在府城家里的原因。   这个养猪场,主要是靠灌肠挣钱,香肠,高家特产,会宁特产,府城和各大县城酒楼都有售。   在宋福生一到县里就召开会议、马老太一到就拢会宁点心店账目、钱米寿出外会友时,宋茯苓带着陆畔还有老妈,跟着铁头大哥就来了会宁养猪场。   在陆畔眼中,高家小子们,杀猪似乎和旁家不一样。   虽然他没见过旁家是怎么杀猪,但是也知道好似不对劲儿。   顺子对他家少爷耳语:   少爷,准确地说,宋九族全体杀猪都是这个模样。   就是您岳父来杀猪也是这个样。   您忘了,那时候给陆家军送粮,他们怕命丧送粮路上,想着练练身手,没有人可杀,正经拿猪练了一阵。   “恩。”   而茯苓此时正在督促高家大哥哥,她要吃牛里脊。   高家大小子知道胖丫妹子最爱吃这一口。   早先,也经常偷摸弄些牛身上肋脊部、上盖肉、牛肩胛肉、腰内肉送向黄龙,让太爷爷和三叔他们都吃上牛肉。   可是,眼下,王爷在那里盯着,杀好牛犯法啊妹子,咱收上来的那些牛,一看就不是病牛。   才指婚,你给人家留点儿好印象吧好不好?   要不这么的,今夜,他给牛腿打断,肋巴扇打骨折,明日当着王爷面就说,这是摔死的牛,然后咱们再杀。   他宋九族家,别的没有诟病的地方,就是为吃爱冒险,这点儿偷偷摸摸的事儿,就别在王爷面前暴露了。   到底暴露了。   陆畔让顺子带亲卫军杀牛。   钱佩英不好意思道:“珉瑞啊,这不好吧?”   带女婿来这里,是为让陆畔看看,咱家各房干的都不错,都有营生。   拿养猪场当景点溜达来着,结果还没过一天,就被女婿发现咱家人馋。   陆畔嘴角微弯,心中明了。   做了宋家女婿才能知晓,岳父一家和之前想象中还是有些差别。   之前只是岳父“朋友”那阵,还真没发现。   在养猪场杀完牛后,陆畔跟着岳母和未婚妻又去了会宁县的山货站。   从钱佩英随宋福生调任,目前这里收货账目是由大德子负责。   大德子带着媳妇在门口恭迎。   面对曾经的主子少爷,如今的煜王爷,阔别多年,平安归来,大德子还是很激动的。   指婚他没去。   一是因为他不是宋九族的人。   二也是又一年的蘑菇山货下来,这里琐事多,他离不开,同时还要照应宋家其他在县里的买卖。   别人都去府城接旨了,他得在这里守着。   钱佩英就告诉女婿,曾经她在哪里收货,哪里是库房,这大院子晾晒,下面各村来送货拽这门口铃铛。   正经和女婿好好讲了一番刚到会宁一点点干起来的场景。   领着女婿,大德子跟在陆畔身后陪同,在这院子里转了一圈。   而茯苓和嫂子宝珠,是和大德子媳妇站在一边小声说话。宝珠给她嫂子带来不少好料子。   大德子媳妇当着茯苓面前,还不好意思收,毕竟茯苓又是宝珠的小姑子,让人家宋家人看见多不好。   茯苓始终笑嘻嘻的,她才不多事。   老妈说过,大姑姐小姑子管人家两口子事儿最膈应人。   茯苓望着大德子媳妇,发现穿的还挺好,可见过的不错。大德子挺舍得给花钱的。   她知晓,大德子之前相中她二丫姐了,宝珠嫂子透露过。   只是她老爸升的太快,嫂子她哥大德子就缩了。   想必,在大德子心里,不希望让妹子犯难或挨骂。   茯苓猜得对。   大德子真就是这么想的。   怕提出那非分之想,碍于面子,即便没人会骂他妹子不自量力,心里也会很不满。   甚至,搞不好,二丫的娘会挠的他满脸开花,给妹子宝珠也夹在里面一起骂,让妹子以后那日子还咋过。   将心比心,他理解。   换他,他也会这样。   知府的亲侄女,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给无父无母瘸腿曾经当过陆家奴仆的人。   高门嫁女,低头娶妻。   就没见过低头低成这样嫁女儿的。   所以半年前,宝珠来这面看四壮,拜托媒人给他哥找了位媳妇,大德子头一次吐话,没拒绝。   媳妇家里是在县里开豆腐坊的,条件比起他眼下挣的,指定是不如。   但还好,媳妇个头高挑,会算账,识得几个字,也就够用了。   可见,在二丫和大德子这件事上,没有“非她不可”,没有“念念不忘”,没有“始终如一”。   或许,讲究这些,也需要门槛和条件吧。   一般人不过就是过日子,找位过日子的媳妇搭伙,是能替换掉心里曾喜欢的。   ……   离开货站,趁着县衙后院那面饭还没好,钱佩英又带着女儿女婿步行逛街。   因为离开会宁,老宋和陆畔都表示,之后想要“微服出巡”了。   她得给姑爷买几件布衣。   买完,正好给马老太一起接回家吃饭,点心店就在这条街上。   陆畔在会宁县中心街街头,用皂靴使劲踩了踩地。   年纪不大的二郎,沉稳又不失羞涩的对王爷妹夫解释,“这条路是会宁一景,三叔命人用火山石铺的,那石头只有这里有。”说完,脸通红。   二郎和米寿不能比,和宋金宝性情也不同,属于是慢慢和陆畔接触,才敢和陆畔对话。   成衣店里。   钱佩英将挑好的衣裳给顺子,还有陆畔之后打算带着走的四名护卫。   这几人换上小二打扮后,站在店里对他家少爷露出傻兮兮的笑容,挠挠脑袋。   “珉瑞,我手艺实在是不咋滴,只能给你买了,你看看这几套行不行?”   看来茯苓就是随岳母,不太会做衣裳。   陆畔接过钱佩英递来的衣裳,这里面有两件是茯苓刚才在柜前给他挑的,他当然喜欢。   对岳母礼貌的一点头。   “我也去试试。”   “啊?你在这里试行吗?”   陆畔没吭声就进了店家的内室。   没什么不行的,免得岳父嫌弃他摆王爷谱。   这一路,他都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陆畔一身布衣从店家内室出来,宋茯苓没管别人在不在场,她鼓掌道:“好看。”   陆畔耳朵一红,赶紧看岳母脸色,怕岳母骂茯苓,会不高兴他俩在外面就当众眉来眼去。   却发现岳母钱佩英早已经扭过身,假装在挑别的衣裳,只是仔细瞅会发现,岳母脸也通红。   “夫人,您再挑一些吧,别着急走。您和大人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小的说句越矩的话,这些都不想要银钱,您就成全小的吧。”   钱佩英挑下眉,问店家:“看来,你这是认出我来了。”   陆畔随着逛街,近距离感受,他岳父是真受当地人爱戴。   那都不是一般爱戴,是拿他岳父当自己人。   一副甭管他岳父将来去了哪,也是会宁知县,是从会宁走出去的模样。不知道以为,会宁县才是岳父一家的原籍呢。   会宁,停留两天一夜,宋福生忙完这里的事,再次启程。   查干湖,看银鱼穿梭。   宋福生坐在湖边问这里的掌事人,“过些日的特产会,准备好了吗?”   七位官员身穿官服,对宋知府行礼:“回大人,准备好了。”   宋福生一身布衣坐在河边支起的桌前,微一点头。   蓝天、白云、湖面水波粼粼。   锅里炖着新打捞上来的鱼,马老太在撒葱花。   钱佩英在另一口锅前熬鱼汤。   还有当地存的大马哈鱼切片,鱼片下面放碎冰,陆畔和米寿正在调料汁。   陆畔手下有位亲卫会吹笛子,正坐在大石头上吹不知名的曲目。   顺子戴着小二小帽,一边扒大葱,一边和另几位侍卫站在河边嬉笑耳语,讨论那曲子是从京城哪个青楼听来的。   宋茯苓看起来在望天、等她身前帮挡阳光的陆畔递来饭碗,实际上在心心念念想用空间里的芥末蘸生鱼片。   离开查干湖,一行人赶往鹿县。   宋茯苓在车里睡的东倒西歪,头压在奶腿上。   马老太叫醒小孙女,笑的一脸褶子,很不好看,“到啦。”   茯苓眼中,奶奶才不难看。   睁开迷蒙的大眼睛,一翻身滚了滚,头发滚的乱七八糟,搂住马老太的腰身就说情话:   “终于到了?一路跋山涉水。奶,你知道吗?人生三大幸运之事,林深时见鹿,海深时见鲸。还有一个是。”   “是什么?”   “梦醒时见你。”   “哎呦,哈哈哈。”   在车外面的陆畔,恰好听见。   竟有一丝羡慕奶。   羡慕,你得付出行动啊,你看马老太就知这情话不好得。   下车时,老太太被孙女枕的腿发酸,差些腿一软从车上摔下来。   就可见,她孙女睡着了,一路枕着,她怕吵醒孩子,一动不敢动。   鹿场这里,看见这养殖规模,连宋福生都露出笑容了,对赶来的官员褒奖一番。   打发那些多余官员,转回头,宋福生和女婿吐槽,“皇上知道,皇上还说让给好好养。”   这话就是,皇上单独要了。   啥玩意儿呢,你知道这鹿多挣钱,浑身是宝。他女婿可是拿黄龙税收三分之一的王爷,要是不给皇上,这鹿场又能给女婿带来不少钱。   陆畔闻言再次微一挑眉。   这就是,只能成为宋家女婿,成为宋家自己人,才会发现,宋叔和他之前做好友时并不一样。   而宋茯苓他们已经和鹿玩上了,漫山遍野的跑。   那梅花鹿之前扭扭捏捏的,见人就羞涩的跑开,但是混熟后,就会试探的向茯苓走来。   茯苓摊开掌心的玉米粒。   陆畔在远处微拧眉,不顾岳父还在和他说话,甩下宋福生赶紧疾跑几步,怕梅花鹿伤害茯苓。   跑了一半,忽然站住。   因为那小鹿围着茯苓转了几圈后,就低头温柔的吃起茯苓掌心的玉米粒。   茯苓站在碧海蓝天间,喂了小鹿玉米粒,开心的像个孩子,扭头对他又蹦又跳的挥手。   “呵呵,呵呵呵,”陆畔攥拳放在唇边,先是轻笑,望着一身碎花衣裳的茯苓,又慢慢笑出了声。   陆畔、宋福生、米寿他们男生一组,钱佩英、茯苓、马老太她们女生一组,在这一日还赛鹿。   米寿对公鹿吼着“兄弟,快!”   茯苓看一眼弟弟,嗓门更亮对母鹿喊道:“大妹子,快。”   就想知晓知晓到底是公鹿跑的快,还是母鹿跑的快,谁输谁做饭。   宋福生看的都着急了,那戴着一号牌的公鹿咋那么不争气。   陆畔也拧眉,在查干湖钓鱼就输给茯苓一次,看这样又要输。   一时间,所有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享受这一刻,就是玩。   ……   木根雕县,树皮画村庄。   一家人统一动作挑眉。   知府大人吃惊地问道:“画师画完画,你就能用树皮拼出我们一家人?”   村民老手艺人想跪地回话,被宋大人扶住了,脸涨红涨红的,吭哧半响,憋出句:“能。”   “好,你给本官家人来一副画吧。画师,来。”   马老太坐在中间。   宋福生和钱佩英一边一个,把着老太太的胳膊。   陆畔和茯苓站在一起,站在祖母、爹娘身后,米寿蹲在马老太脚边。   这次跟随出来玩的弟弟妹妹们,还有嫂子宝珠、阿爷家的丫丫宋温暖,没跟着掺和画像的事儿。怕画师画完他们这些闲杂人等,王爷姐夫妹夫脸笑僵。   宋金宝在最前面指导:“一二三,喊茄子。”   金宝不知道为啥要喊茄子而不是辣椒,但他老宋家对画像并不稀奇,有一回胖丫姐要画他们,三婶儿端着菜筐路过就提醒他们喊茄子,喊完嘴不准动。   陆畔倒挺听话,和宋茯苓一起:“茄子。”   顺子在门口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其他四名亲卫也赶紧往远走,怕笑出声惹怒王爷。   离开这里,赶往松花石厂。   高铁头现在一说话,啊啊的扯嗓门喊,这里日日叮咣响。   四壮也在这里。   宝珠留下了,不打算跟着爬山。   宋福生到达这里,特意住了一晚,这里产的东西贵啊。   拿着铁头和四壮临屋里存放的最漂亮的一块松花石说:“你猜这个眼下得卖多少银钱?”   “不知,我这次回来,就知家中祖父花两万两买了一块大石头。”   宋福生笑出声,没想到坑了陆丞相。   笑完对陆畔说:“这都是我让你叔叔们、哥哥们私存的好货,等我回头把它们卖了,卖的银钱都给你和茯苓过日子用。”   陆畔:?   他看起来像缺过日子钱的人吗。   在这个松花石村,宋福生独自还找当地里正谈话,因为他相中这里的一种木头了,上百年,要给闺女打家具用。   终于啊终于,绕了一大圈,差些连蜂蜜村都去了,终于到达长白山脚下的村庄。   这给马老太累的,也浑身埋汰够呛,好多天不洗澡。   艾玛。   小孙女口口声声,出外走走,要寻找什么,什么心灵净土。   要照她说,那道不远,出来玩三五天是净土。   再多几日,就净是土了。   你瞅瞅,脱掉她这鞋,里头都有土,就这还坐马车。 第八百五十六章 一个神话就是浪花一朵(两章合一)   长白山下的小村庄,离远看,它就像被连绵不断的山群包围一般。   实际上,它贴边,离山群还有一段较远的距离。   天刚擦黑,这个时辰,仰头望去,山顶上方云雾缭绕,感觉那茫茫的白雾在升天。   而人间,屯里家家户户的烟筒上也升起袅袅炊烟,都在煮饭。   家家房檐屋下,挂着晾晒的林蛙。   那林蛙活着时用铁丝穿过鼻子,腿拽掉。   实际上,这季节的蛙照秋冬的营养价值差出许多,林蛙油没有啥,可老百姓不管那事儿,抓住就不能浪费。现在都知道这东西好。   看家土狗,时而狂叫几声。   大白猫脏的像灰猫,动作灵活蹿上墙头,瞪着两只黑眼仁在看热闹。   鸭子们成群结队的也从村外溜达回来了,边走边拉。   村里的路,都被它们拉的,到处都是,走路一定要小心,要不然只抬头唠嗑的空档,就能踩一脚家禽粪便。   陆畔的车轮就压上了。   村外是家家户户的柴火垛、苞米杆剁,有大有小,有高有低。   村里谁家勤快谁家懒,看攒的柴火垛就一览无遗。   不平整的路面,明明是干爽的,没下雨,却有几道沟沟浅浅的印记。   这都是以前下雨天,路不好走时,手推车和牲口车压的。是常年累月形成的坑洼。   此时,村长家门口,来了好些老乡。   他们或站或蹲,或靠在墙上。   村长家大门明明大敞四开,老乡们却不敢向里迈步,连议论都是用气息说话。   议论县太爷长啥样,县太爷的家人们长啥样。   激烈讨论干啥来了,他们这里没人犯事儿呀,瞅县太爷下车那乐呵劲儿,也不想是有不好的事儿。   老乡们唠嗑的时候,还不忘用气息呵斥几声孩子,轰娃们回家。   小孩子们被骂也无所谓,依旧控制不住,想靠近门口停放的那些马车。   有胆大的,一边观察大人们那面注没注意,一边急忙上前,用手碰一下马尾就跑开。   还有小姑娘们不喜欢马,格外稀罕宋茯苓坐的那辆马车车身,车灯也好看,她们伸出小小的手,偷偷的摸了摸,摸摸那车身,翘脚小心翼翼摸摸那灯。   “嘻嘻”   一帮小孩子得逞后跑到远处,凑到一起笑的格外开心,就像干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儿。   宋福生坐在院里小板凳上,听到外面那热闹劲儿了,笑了下。   之前,他一直对于这趟出行是很抱怨的。   这么忙,出来玩啥呀,正事儿都忙不过来。   可此刻,跑出这么远,就在这大山脚下,坐在这农家小院里倒觉得还成,恩,不错。   一下子,心就像静了似的。   宋福生反思自己,做官这段日子,作为上位者,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飘了。   哪怕外面人不那么认为,他了解自己,绝对飘了点儿。   还别说,出来溜达溜达,能不忘本。   连陆畔都觉得这里挺好。   这里没有男女大防。   这个村,里正家的儿媳妇们做饭不回避男的,满院子里抓鸡宰鸭抱柴火。   从车辆进村就能发现,村里的妇女们也满村行走。   你看,门口现在还有许多女人们在看热闹,和男人们该说话说话。   甚至,比起他们经过的其他村都好。   其他村会经常接触外人,离县城近。这里地处偏远,就少了许多束缚。   岳父岳母在城里时,要顾及别人的目光。   身处那样的环境,所有人都那样,你也不得不如此。   岳父岳母紧张的看着他和茯苓,他也紧张。   不敢多说话,不敢多接触。   哪怕在赶路时,路上没什么别人能瞧见,他也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而越往下面走,岳父岳母越放松,自然的,他也就放松。   宋茯苓在猫腰洗头发,闭着眼睛说:“奶,快给我帕子,迷眼睛了。”   一方帕子递到手里,宋茯苓擦完眼睛嗅了嗅,帕子不对。   头发还泡在水盆里,睁眼扭头看向陆畔。   陆畔舔下唇,对茯苓笑了下,“还要什么?”   宋茯苓也一笑,眼睛弯弯的,“打开那个小罐,再给我抠点儿。”   “抹哪。”   “抹后脑勺。”   陆畔都要上手帮茯苓洗头发了,外面宋福生喊:“珉瑞?过来听听。”   “嗳,来了。”   陆畔微低头出了房门,在井前示意顺子打水,手上那点儿洗发精一点也没浪费,当皂角洗手了。   顺子有发现,他家少爷还闻了闻。   陆畔这才坐在宋福生身边,听里正给介绍怎么上山。   里正刚才现问家里最有学问的小儿子,背了一堆套话。   磕磕巴巴老脸通红道:   感谢县太爷,不是,是知府大人,给他们这好日子。   别看他们这村庄小巧玲珑,坐落在崇山峻岭万绿丛中。   没挨过饿。   日子最不好时,也没挨过饿。   宋福生笑,没挨饿可不完全感谢他。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大长白,资源丰富,属实保佑这一方小天地。   “你们村的情况,我经过县里都有听说。你放松,平日里怎么说话,你就怎么说。你要是坐着不会说话,你就蹲着说,来,蹲着也行。听说,近几年也有大型猛兽下山?有惊无险?这之后,村里有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啊。”   村里正蹲着才好一些,平起平坐,实在是腿打哆嗦。   就这,里正压根就不知道这里最大的官不是知府,而是王爷。   他要知晓家里来了一位王爷,那就完了。   从村口见到这一行人就得激动到破音。   只以为陆畔是富家子弟呗,岳父岳母的叫,是知府家的女婿,不晓得其他身份。   “这山才好呢,从不祸害俺们,有山神保佑,上面的野兽也仁义……   那山杏娘是村里有名的泼妇,不是,大人,是泼辣。   前年来了个大家伙,扒着板杖子,一跃就能进院。   和山杏娘都四眼相对了,山杏娘以为完犊子了,结果人家只是下山溜达溜达,瞅几眼就回山。   山杏娘一路腿打飚,都不会走路,也不会喊两嗓子,发不出音,爬回家里的。   到眼下也没破迷,不知来的是什么,也有可能是她瞎说八道,说七尺多高。”   没出事儿,大人,那还防护啥呀。这些年,也没出啥事儿。就这一件,有惊无险。   之后,话匣子打开。   村里正又和宋福生、陆畔介绍行程,说村里熟悉山路的小子们很多,全村明日都能给带路,抬轿抬大人上山。   宋福生否了,不用,带一个轿子,以防马老太走不动坐轿。引路人,“十二个够用吧?”   陆畔点头,人多也麻烦。   “大人,草民不知东南西北,就知从村里走,向北爬坡,登顶就能见到那大水泡子。那里离水面最近,下去能摸到湖水。”   好嘛,天池在老乡眼中,就是大号的水泡子。   “隔山,再爬过去,就是大瀑布……”美不美不知道,不就是水嘛,常年见。只知大,老大了。   “完了回来,小的是这么安排的,大人听听行不行,让村里小子们再引领大人去泡水。”   难为死老乡,不懂那叫温泉。   就知晓那水常年的贼热乎,几十个水泡里的水都很热,大大小小的天然水坑,那里有许多。那里面的水能煮熟鸡蛋,那鸡蛋煮熟还好吃呢。鸡蛋黄金黄金黄的。   另外,村长还暗示宋福生,大人,上山后,您别乱走,一定要听村里小子们的话。   上回四爷来。   啊,四爷就是四壮。   四爷带人参队伍进山路过这里,还特意找到这里问村里人,山上哪里不成形(不能去的意思。)   山上真有一片地方不能去。   那片地方有好多好多几百年的人参,却没人敢冒险。   因为那里有种鸟,棒槌鸟,说是采参人死后化身的,盘旋在那里,这种鸟专吃人身籽。   如若走到那片地方,棒槌鸟猛叫,都有人在山下见过红光,那完了,这就等于是告诉等死吧。   听完就死,可邪性了。   这或许也是当地人采参不说采参,他们说挖棒槌的原因。   宋福生听的一愣一愣,他家四壮回家没说:“啊?”   陆畔看身旁的岳父一脸信邪的模样:“……”   有毒蛇蟒蛇守着,采参人是被咬死的吧。   与此同时,宋茯苓与里正家的两位儿媳妇也聊上了。   她哪个年龄段都能和人家聊上几句。天生长一副娇滴滴却可爱可亲的模样。   这两位告诉宋茯苓,山上有八卦庙,有神仙洞,那洞是天然形成的,比人特意挖的还巧夺天工,很是怪哉。   妇女们聊起天比男人们还略显神神道道。   告诉茯苓,“小姐,夜宿最好住在八卦庙,村里人都知道,那里虽破败不堪,虽求啥也不灵,还不如不求,却什么野兽也不去。”   说是以前,有老道士和老和尚跋山涉水的来到这里,就为死在这山上。   妇女们还说,他们村里人历来格外敬重大山。   村里几代人死了老人,都不敢随便瞎埋。   因为好些年前,县里有一位很是富有的员外爷,他想死后,坟地建在山上走马沟,夜里却做梦,神灵说,敢建在那里,断子绝孙。   他不信邪,转头身板很硬实的人病死,儿子一个个出事儿,全没了。   一个梦,整死二十多口子人。   “啊?”宋茯苓惊讶。   门外,陆畔刚远离一脸信邪的岳父,未婚妻又开始了。   茯苓还问呐,打听:“难道这山上真没有坟,谁葬在那里都不行?”   人都说,这里不是龙脉吗?   “哪是啊,有大的。小姐,我们也就和您说吧,换个人都不能告诉。   村里老人的老人,年轻那阵,在山上躲雨,瞎蹿迷路了,听说赶巧掉进去过墓室里,就是那墓室石门不是谁都能打开的。在石门外面蹲了一宿。   村里几代里正严令封口,怕引来外面人打扰他们,我们村该不好了。   其实,具体哪里,也说不太清。”   “大的,多大?”   随着茯苓问,陆畔也在外面听。   可惜,两位儿媳妇摇头,村里老人们也说不清。   有讲古的老人说,这里曾有一个非常神秘的东夏国,里面葬着那些王孙贵胄呗。   有人说,葬着是位妙龄公主。公主已成仙。   还有人说,那里葬着一位大将军,是死后万奴给建立的。   还别说,给陆畔都整活心了。   要真是葬着大将军,还是上万家奴给建的,这才是为将一生最好的归宿,说明深受爱戴。   而且这里确实很好,雄伟,壮观,即便他杀人无数,不信一些什么,也知以风水来看,有六大河流,六大脉。   他死后要不要建在这里呢。   “茯苓。”   “啊?要开饭啦?”   “不是,我想和你说两句话。”   宋茯苓内心笑哈哈:你瞧瞧他,寻寻摸摸总找机会给她说甜话。哈哈,恨不得没话硬找话。   这回她算是知道了,所谓谈恋爱就是总说没营养的话,难怪上学那阵,就一个你吃了吗的话题,室友都能对着电话聊的满脸喜意。   好吧,你要说啥。   “我们死后要不要建在这里。”   在陆畔看来,要是有这个想法,这一趟就不能只是玩了,要好好选地儿。   宋茯苓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啥?   她刚听完随处乱盖坟,断子绝孙,陆畔就要死后埋在这里。   再者说,陆珉瑞,我还没有嫁你呢,你不和我商量婚礼的事儿,你和我商量墓地?我还不满十八。   正巧开饭了,米寿喊姐姐。   宋茯苓上下扫一眼陆畔,脸上挂着不高兴离开。   陆畔很疑惑:“……”   陆畔和茯苓的第一个矛盾点出现。   这就是现代人和古代人的不同了。   古代越是世家大族,越是很早就开始建墓,皇上那就更是了,登基就开始建。   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要几年,规模宏大甚至要几十年时间。   晚饭,酸菜饺子,蝲蝲蛄豆腐,大锅掀开,金灿灿的粘豆包,另有许多肉菜,小鸡炖蘑菇,汆白肉等等。   宋茯苓吃粘豆包蘸白糖。   钱佩英问她:“咋了?”   “没怎么。”   钱佩英看了一眼陆畔,发现那孩子总看她闺女脸色,就差给夹菜了。她就没再多问。   珉瑞那都哄捧的啦,还想让人怎么的,她闺女事儿多。   当然了,女孩子就这时候事儿多,一点点针鼻大的事儿都能不高兴。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   钱佩英就去和马老太边吃饭边商量,她明日上山背油盐酱醋,老太太背药。   两日后,凌晨出发,一行人上山了。   偶尔还能听到野兽叫。   宋福生、钱佩英、宋茯苓紧紧跟在陆畔身后。陆畔腰身上系个绳子,绳子另一端挂在茯苓腰上。   福生望着前方高大的背影,觉得危险时,姑爷最可靠。   要是没有姑爷跟着来吧,他作为家里男人,啥事都要张罗。那时候送粮也是,玩命的事,要冲上前。   现在有了陆畔,他啥也不管,就跟在陆畔后面。 第八百五十七章 高端的食材往往在晚上出现(两章合一)   爬山过程,如果被分为四部分。   前四分之一行程。   马老太头戴斗笠,斗笠上安装一圈面纱。   怕小飞虫从面纱底部飞进去,马老太还系了一个红粉相接的小花围巾。   这是几个孙女做衣裳剩的布料,她觉得扔了白瞎,拼接起来给自个缝条围巾。   系紧了,小飞虫就飞不进去了。   老太太身穿小薄棉袄,身后背双肩包,这包解开,还能再当件衣裳保暖,里面装油布雨披、药品、糖等乱七八糟的物资。   腰间捆住仨竹筒,还有一把刀。   老太太脚上鹿皮小皂靴,儿媳妇给做的小马裤塞靴子里,小腿肚还被布捆的紧紧的,以防静脉曲张。   就这一套,正经挺飒爽英姿的呢。   这前面的路,小老太太爬的也不费劲。   让她坐轿,她两次拒绝,不坐,不服老。   还和腰间捆竹筒像捆满炸药包的顺子说:就逃荒那阵,怕后面有追兵撵,她跑的可快了,不比年轻人跑的慢。   顺子说:“您现在也比年轻人厉害啊。您的经历和精神头,依小的看,有的那年轻人,一百个也不敌您。”   老太太被夸的眉开眼笑。   总之,前四分之一路,对于大伙来讲,一句话概括就是:   天空飘来五个字,爬这点儿山,不算事儿。   当玩似的,一路听着野兽在凌晨瞎叫唤也不耽误唠瓜,不怕那个。   又是秧歌又是戏的,老太太还解开围巾,从面纱底下给自个喂块糖。   四分之一路爬完后,画面突变。   如果这副画面要是能给配音乐,那就是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   阳光虽出来了,但是一个个老惨了。   这可真是无论富贵贫穷,爬山面前人人平等。   宋福生气喘吁吁。   米寿和金宝一边一个,扶着钱佩英磕磕绊绊走路。   二郎累的,顺脸向下淌汗,脸上像冒出一层油似的,肩上搭着三婶的棉袄。   大郎、虎子除自己的东西,还要背着三叔和三婶的背包,越爬山越迷惑:   我们实在搞不懂,好不容易借光,放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假期,好不容易归期不定,为什么不在家好好呆着,要随王爷出“公差”,王爷还不太领情。   最前方陆畔还在猛走,走着走着发现走不动了,爬上两步又被拽下来,宋茯苓扯住绳子一端原地坐下。   陆畔急忙下来,“走不动了?”那小脸都红了。偷瞅岳父岳母一眼,已经顾不上他,这才凑到茯苓身边,离的很近。   宋茯苓盘腿席地而坐,掀开面纱带着哭音问道:“还有多远啊陆珉瑞。”   “一半不到。”   “你别说一半不到,我该没有勇气了。要不你自个爬吧,我不去,山下等你。”   陆畔蹲在茯苓面前笑。   知道这是开玩笑,他未婚妻一向做人做事不会放弃。   “你别蹲着,趁着我耍赖,你也坐,能歇一歇。”   “好,”陆畔坐在茯苓身边。   拧水囊递给茯苓。   又打开竹筒,倒水将帕子浸湿,一只手捂住茯苓的后脑勺,一只手给茯苓擦脸。   宋茯苓在被擦脸时,全程没耽误喝水。   喝完,随手递给陆畔,让将水囊拧上。   陆畔接过后,再次回头看向岳父岳母方向,侦查完了,才敢直接用茯苓的水囊喝水。   而此时离陆畔茯苓有一段距离的马老太,她正扒着轿子向上爬。   爬都要爬不上去了,腿不好使,戴面纱的帽子也歪了。   埋怨村里后生:扶我一把啊!   年轻后生们心想:不敢,男女有别。   别你奶奶个腿,真想给一巴掌。   我一个老太太还怕你摸嘛,痛快滴。   给老太太都累急了,想发火。   且心里开始后悔。   她就不该上山,想多和俩孩子亲近有很多方式嘛。   她陪着一路来,然后在山下,风里雨里指定等你,那不和陪伴上山一样的效果。   为么要给自己走散架子了。   为么。   马老太都怀疑人生了。   唉。   其实照她说,连珉瑞和胖丫也不该来爬山。   俩崽有毛病是怎的。   你看谁爬山是为了玩,反正她认识的没有。   上山就是为干活砍柴挖野菜。   最享福的事,不该是在家里炕头吃吃喝喝?   老太太的观念里,没有旅游二字。   而且她觉得珉瑞那孩子,又不像是人家一直在大园子里做享福少爷。   才从那个刮沙尘、身上湿还长疹子,嘴也被吹剥皮的战场回来,是露天军帐没住够,还是风里来雨里去没颠簸够本啊?非要爬山。   至于她小孙女,依她看,来爬山更是纯闲的。   咱老宋家好不容易从农村干到城里。   这倒好,心心念念又跑回乡下。   好不容易过去几年,忘记后面有追兵追赶在山上的苦难日子。   这回妥,自己来山上了,吃没得吃,喝对付喝,下晚睡破庙山洞。   怎么的,这是要忆苦思甜啊?   那老太太,你心里抱怨这么多,咋不说出口,别只搁心里琢磨。   老太太:她可不傻,爬一小半了,上,上不去,下,下不来,还埋怨那些添堵话作甚。   作为创业女强,最懂效率,不解决问题的废话少说。除非她埋怨这些,大伙能听她的下山。   不过,连她都会遗憾,那不白爬了吗?感觉没见到水泡子更亏本。   宋福生走过来前,陆畔解开拴茯苓的绳子站起身,向前迎了几步递竹筒。   宋福生推开,累懵了,扑腾坐地上,“不用,我这身上有,你留着喝。”   钱佩英也恨不得靠在宋福生身上躺下。   宋福生边喝水边气喘说:“完了,我滑膜炎犯了。要不咱回去吧,这叫及时止损,适可而止,量力而行。”   “什么盐贩?”陆畔疑惑。   “就给你送粮做下的病。我那病犯了,拨了盖疼(膝盖)”   宋福生还没说完话,就被钱佩英推了一把,用眼神警告:嘴没把门的。   真烦人。   以前,珉瑞不是她家女婿,从不管人家要好。   这怎么成为自家女婿,还要上人情了呢。   那老宋,就差对女婿说:你好好待我闺女,你看看我这一身病全为你做下的,你不好好对她,你对得起我吗?   可是,也不想想,珉瑞要是当真,心里真愧疚可咋整。   “不用听他的,珉瑞你也坐下歇会儿。你爹那腿是逃荒逃的。”   其实真正累的是顺子他们。   他们腰间捆满竹筒,除装水,还装米面油还有肉,什么沉,他们背什么。   护卫到达陆畔休息地点,习惯性分几路侦查一番。   回来向顺子耳语,尚算安全,不远处还有小溪。   顺子抬眼看看日头,瞟眼他家少爷,向宋福生建议,正好有溪流,煮饭吧,吃饭?   少爷怕挨饿这事儿,细心的顺子早就知道了,这将会他这一生不会说的秘密。   有些事儿,默契就行,不用摆在明面上询问戳穿。   宋茯苓先摇头拒绝,她不饿,“要不咱们歇一会儿,一鼓作气再爬一阵吧,爬一阵再吃饭。”   陆畔歪头看她。   作为一名将领,挨饿这是短处,甚至说是军事机密也不为过。   陆畔却在这个最平常的日子里,和茯苓第一次出游就用嘴型说了个字。   恩?   宋茯苓又仔细看看陆畔的嘴,看懂后立马改口:“爹,奶,我饿啦。”   祖宗饿了,宋福生扭头看向女儿,其实他也不饿:“那就……开饭。”   这次出行,无需带锅。   咱这地方都产出石锅,老百姓家家户户买不起大铁锅,现在买石锅用呢,可想而知,附近石头都挺好。   宋福生卷起裤脚子,一身汗味下河。   指挥大郎虎子还有村里小子们,从河里捞石头、石板抬回去,要薄一些、平整些的。   用河里水洗刷洗刷,石板上泥抠一抠。   而陆畔带着顺子、米寿二郎他们在就近砍柴,挥舞镰刀。   茯苓盘腿坐在奶给扑的油布上,望着陆畔背影,那挥舞镰刀是一种展现力量的美,往嘴里扔个枣子,问钱佩英,“娘,你看陆珉瑞帅不帅。”   钱佩英跪在油布上掏背包里的油盐酱醋,闻言头没抬道:“帅,帅死了。”   茯苓又去问马老太:“奶,你看陆珉瑞……”   没一会儿,几个火堆就燃上了,大小不一的石头分别架在上方。   人多,要分开吃。   “珉瑞?”   “嗳!”   “来,过来学学。”   宋福生叫陆畔,一天天的,他可能折腾他姑爷了。   宋福生先向石板上倒点儿油,预先腌好的牛肉放上去,滋的一声,开始煎制,撒辣椒面,撒芝麻。   这个锅就不用管了,火头到了,翻一下面就行。   陆畔看着牛排,有点走不动道,喉咙动了动。   “走,跟我走。”   这回跟在宋福生后面的可不止陆畔。   顺子他们,米寿他们通通跟在后面学。   一会儿要自己动手做的。   宋福生来到另一个火堆前,先向老娘要大白菜,几大块白菜叶放在石板上烤软,又将羊肉片放在上面煎制。   “主要是这个料汁,看见没?”   宋福生调料汁,蒜沫,酱油,辣椒圈,盐,还放了点酱。料汁倒在烤熟的羊肉片上,然后用筷夹起,放在白菜叶里那么一卷。   那香味扑鼻,快馋哭跟着来的村里壮汉们。   打小也没吃过这么好的,要跑远站着,才不会流口水。连看都不敢看。   宋福生用手拿着白菜卷羊肉。   陆畔正要双手接过,以为岳父是要给他的。   宋福生举着就走了,“闺女,你尝尝。”   “哇,爹,这也太好吃了吧,真香。”   另几个火堆前,钱佩英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摇头失笑,拿老宋一点儿招也没有。   她和婆母正在做竹筒饭。   米洗好,竹筒里装米,上方铺着切成丁的香肠腊肉,再放点儿葱花,放点辣椒圈,添水放在火上蒸。   只看,林子里,一大帮人吃的杠香杠香的。   连老太太顺手挖的野菜吃的都香。   能不香吗?   石板上抹层油,野菜和婆婆丁洗好,向石板上那么一扔,伴着滋滋啦啦水分被烤没的声音,再蘸点儿料汁一吃,只吃白饭就能吃两竹筒,就不用说还有牛肉,大牛排。   牛肉用刀切成厚丁,你一块他一块,眨眼就被分没。   宋茯苓在吃竹筒饭前,知道陆畔饭量大,就和陆畔说:“我吃这一半,那一半留给你哈。”   陆畔的黑眼仁亮晶晶的,似能倒映出茯苓的小脸,他说:“好。”   憋半响,还憋出一句,对茯苓小声喜道:“这是我在野外,吃过最好的饭。”   宋茯苓用手捂嘴笑,眼睛弯弯的,“跟姐混,你会吃更好的。”   “姐?”   “不是,是哥,你比我大,你是我的兵哥哥,哈哈哈,”茯苓用大笑声掩饰那么一丢丢的羞涩,就是笑着笑着,咳咳,呛住了。   还得麻烦米寿隔挺远操心,喊陆畔:“姐夫,给我姐拍后背。”   米寿都习惯了。   以前,这活,就他干。   这回妥了,不用放下筷子给姐拍后背,姐夫干。   而马老太是坐在油布另一头。   她早就吃完饭了,这一路吃不少糖,不饿。   眼下肚里也不缺油,咱家条件好着呢,总吃肉,不馋那一口,正盘腿抠脚呢。按摩足底。   老太太始终有留意观察,那对刚被指婚的小两口,她笑了。   偷偷摸摸说话。   打情骂俏的。   恩那,有内味儿了。   来值了。   “奶,岳父,岳母,喝茶水。”   烧水,陆畔是会烧的。   吃完,他就没闲着,跑去一边烧水,一边清洗他和茯苓吃饭用的竹筒和筷子。   还有他的佩刀,刚才有切牛排。   茯苓忽然问陆畔:“你那刀,没杀过人吧?”   陆畔蹲在火堆前的背影一顿。   茯苓有发现:“……”   宋福生接过茶水,还让顺子和大郎他们接着用剩下的茶叶,添水煮开。   村里跟着来的小子们也喝喝。   村里壮汉们觉得今儿太值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茶水?   喝一口,妈呀,也不好喝啊,苦不叽的。   而在汉子们“品茶”时,陆畔又没影子了。   过一会儿,他回来对茯苓小声说,你还没出恭吧。   当茯苓带着老妈还有奶,来到陆畔给临时搭的小茅窝时,高兴的直显摆:   “娘,你看看陆珉瑞,他给我盖茅房了。”   “奶,你看看呀,快看看,就这么一会儿,他就搭起来了,很怕我憋到。”   马老太很捧场,可不是,真心细。   孩子不歇着,她还寻思跑哪去了,是自己上厕所去了吧?没想到是给小孙女搭尿窝。   钱佩英是憋不住笑,就没见过收礼物收茅房的,闺女向她显摆男朋友送的第一个礼物竟然是茅房。 第八百五十八章 会过日子(三章合一,为盟主刘包包打赏+1)   山上天气,变化多端。   最难走的是刚爬过一半山,忽然下大雨了。   林子里的动物都聪明的躲雨去了,这一行人却无处可躲。   所有人将棉被背好,油布扇在棉被外面。   马老太抱着背包从轿子上下来,“撇了,扔了,不要轿子,我能走。”   宋福生在雨中回眸,指挥大郎虎子:“给你奶夹中间,扶着些。”   说完,转回身搂住媳妇胳膊。   这时候,他滑膜炎也不疼了,搂着他媳妇胳膊能一气儿登顶,只求老天别下雨。   “你快去看看米寿。”   茯苓,钱佩英是不担心的。   女儿身边有战斗力最强的陆畔。   女儿现在是陆畔的眼珠子,比她和老宋还心细。   宋福生极其敷衍的扯脖子喊了起来:“米寿哇,金宝,米寿,跟上!”   此时,米寿很尴尬,正在队伍最后面,一脚陷进大稀泥里,走不动道了。   他感觉很点背,明明大家趟出来的路,他却陷进去了。   宋金宝抱着米寿的腿,憋满脸通红:“呀!”,使劲洪荒之力。   没比米寿大多少的金宝,愣是给米寿拔了出来。   最后一下,小哥哥没控制住力度,两个披油布的小孩抱在一起摔倒,咕噜咕噜到大树边,仰头望天。   摔懵了,一张嘴,雨水直向嘴里流。   爬起来时,米寿佝偻的小身影一顿:“那是啥?”   远处,总感觉好像有好东西,支楞巴翘的,他想过去看看。   金宝着急,“不准去,快被落下了,走,跟哥走。看是蛇,咬你。”   米寿被金宝扯着手,村里年轻后生们也调头跑过来催促,他只能频频回头,看那处好像有好东西的地方。   而在最前方开路的两名护卫,更是丝毫不敢放松。   雨水迷蒙了他们的双眸。   他们一边用镰刀砍断挡路的杂草树枝,一边分心尽量四面八方观察。   不下雨时,他们能跑到最前面,一个上树眺望,一个趴下侧耳倾听,听一听有没有成群结队的大型野兽在附近。   单个的不怕,他们每个人都能撂倒一两只虎,就怕遇到十几只二十只大型猛兽群,那就需要提前做准确了。   其中一名开路的护卫突然滑倒,差些掉进以前猎人挖的大坑里,那里随着下雨,满满的稀泥。   上面还有草盖子,根本看不清。   护卫向后传话:“小心,路越来越不好走了,走踩过的。”   还要注意山顶别滑坡。   陆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解开系茯苓的绳子,将长度缩短,重新系一番,这回将茯苓拴的更紧了。   大雨中,他对茯苓回眸喊道:   “站我身后。”   茯苓身戴雨布,头戴大檐帽子,脸上挂着陆畔征战时带的面具。   这面具除了沉,别的没毛病,眉毛护的好好的,吃饭那时候补的妆还在,闻言立即立正站好,高声回应:“是!”   然后就毫不迟疑躲在陆畔身后。   陆畔个头高,能给她挡雨挡风。   陆畔在前面一手拄佩剑当拐棍,以防滑倒,一手背过身扯住茯苓的手。   温热的大手引领茯苓。   可陆畔此刻已经半身湿透。   又是雨,又是大风,在最前方的陆畔,风吹过卷起他的雨披,大腿以下的裤子全湿了,膝盖冰冰凉。   就在这时,后面队伍忽然又乱了。   宋福生啪嚓一声摔倒,吓坏了不少村里跟来的后生。   钱佩英走的好好的,本来不会摔,是被她家老宋挎胳膊连累的,也随着一跟头,啪的一下脸趴到泥里,帽子都飞了,在队伍后面的米寿,急忙用小脚踩住姑母的帽子。   顺子急忙调头向后跑,“老爷,脚能动吗?”   马老太从三儿身边路过,脚下不停,要赶路的,本来走的就慢,更要笨鸟先飞。   当娘的连问都不问,嘴上还直啧啧,很是嫌弃儿子,当初是咋上战场的。   家里这些汉子们,就眼下,碰见个神神道道的事儿,富贵他们,有时候不如她个老太太,直向后缩。   这三儿子呢,爬个山而已,她没摔倒,他却能摔倒。   马老太总有种错觉,她也能上战场,就是没有机会。   宋福生对大伙说,“哎呦,脚脖好像扭了一下。”   陆畔和茯苓折返。   宋福生正要说:“闺女啊,爹没事儿,活动活动就好,不用担心。”   就听到茯苓喊:“娘,你没事儿吧?”   宋福生嘴动了动:“……”合着自作多情了。   陆畔扒拉开顺子他们,“茯苓,把这绳子解开,给娘也系上,我背爹。”   “好。”   之后的路,陆畔身后挂着丈母娘和未婚妻,肩膀趴着老丈人。   老丈人可不仁义了,迎面风雨交加,他用雨布将自个脸都给蒙上了,给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也不说扯开雨披给陆畔捂着些。   多亏丈母娘和未婚妻是好样的,一直跟住陆畔的步伐不掉队,免得让陆畔腰上还要使劲拽她们。而且还在后面帮忙托举宋福生的屁股,能让陆畔轻松一些。   宋茯苓时常提醒钱佩英:   “娘,每一次膝盖都要挺直,这样膝盖能得到休息。”   发现钱佩英托举宋福生,手冻冰凉,“娘,你插我兜里,我来。”   发现钱佩英走不动了,“娘,你听我给你口号,咱俩步伐一致。”   米寿和金宝他们跑过来,顺子跑过来,一起帮忙扶宋福生,也随着茯苓的“一二,一二”的口令声,向上有规律的爬山。   连陆畔在前面也不知不觉的,和茯苓一起迈右腿、左腿。   麻木的腿又有了热血。   米寿在大雨中说,“姐,你总是在别人不靠谱时,才会显现最靠谱的一面。”   茯苓笑:“谢谢老弟夸奖啊。”   陆畔向上颠颠宋福生,喘口气,闻言嘴角弯弯。   老丈人宋福生,将蒙头上的雨布打开个缝隙,终于有点儿过意不去了。   “我这脚不那么疼了,放我下来,给你累坏了吧?”   “您能行?”   “你挎着我。”   破败的八卦庙里。   大家决定先休息,明日如若不下雨了,再爬那剩下的四分之一山登顶。   要不然这下大雨,到了上面啥也看不见,还很不安全。   马老太坐在破庙里,雨一直下,她心情不算融洽,一抬头,有些地方还漏雨。   老太太伸舌头喝了几滴雨点。   简直是太忆苦思甜了,好想家里的炕头。   要给老太太冻死,也要累死了。   顺子正带着护卫们围八卦庙四处转了一圈,查看一番。   村里的小子们不顾外面还在哗哗下大雨,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们就近砍伐,多划拉一些柴火,要烧一晚上的,以免冻到知府大人。   但这木枝子全是湿的,要先抱进庙里晾一晾,最好先想办法燃起一个小火堆能烤一烤稻草。   稻草铺地,让知府大人极其家人有休息的地方。   陆畔带和大郎他们在点火,吹燃火折子点蜡烛。   在茯苓身旁放蜡烛时,陆畔问茯苓:“冷不冷。”   茯苓悄无声息,坐在一个大包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茯苓?”   给陆畔吓坏了,以为发烧了。   事实上,茯苓正在空间里,进来第一件事扯张纸巾擤鼻涕,第二件事,倒空间里存的热水,将手插进水盆里,发出怪音儿:“噢噢噢,爽死了。”   两只小手冻的伸不直,这一下,又酸又涨。   多亏钱佩英在外面发现不对劲,紧急闭眼进空间,“陆畔在和你说话,快出去。”   “他总和我说什么话呀,娘,他说的什么?”   “冷不冷。”   随着茯苓说:“废话”,睁眼了,“冷。”   陆畔心里一松,闭了下眼。   就刚刚那一瞬,他有些后悔来爬山。   “等等,我这就想办法让你尽快暖和。”   陆畔将自己的雨披用帕子擦干,里面的外衣递给茯苓。   他本想将干爽的衣裳全脱下来,再脱就要剩一层里衣时,茯苓用小手比了个打住的动作,“再脱就不体面了。”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看他的身体,更何况当着这么多人面前。   第一个小火堆勉强燃起来就好办了。   大家的湿衣裳,用木枝子支起烤干。   湿柴铺在小火堆附近,只要离火堆紧的湿柴稍微半湿不干能点着就被抱出来,湿柴向前排队,用半湿不干的柴火再燃下一个火堆。   没一会儿,有四五个小火堆了,村里的汉子们又顶风冒雨出去接着砍柴。   茯苓开始张罗要吃饭。   她不饿。   但刚才陆畔有管她要糖吃,她就知道陆畔饿了。   宋福生才喘口气,手烤热乎揉揉脚,一听祖宗又饿了,完啦,还没有锅,他这脚还疼,“珉瑞啊,快带人去找锅,这回尽量寻能装水的石头,有坑洼的,浅的也带回来,不行咱凿一凿。”   陆畔离开前,茯苓跑上前,将兜里的糖都给了陆畔,还给块应急列巴。   陆畔现在一见列巴就想吐。   米寿跑上前,“哥哥我和你一起去。”习惯性又叫了哥哥。   陆畔带着米寿金宝、大郎二郎虎子走后,马老太忽然觉得这破庙冷风嗖嗖,汗毛竖起。   像刮邪风似的。   这是没有王爷在,镇不住场子啊。   她挨个角落点蜡烛,振振有词嘀咕着,“我跟你们说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就是路过住一宿,不许吓俺们家娃。”   当老太太忙完这些,再一回头傻眼,最震惊的是:“三儿,你咋还能爬山背沙子呢。”   另外,地上还摆着老姜、一堆布头,艾草绒,针线,腐乳、麻酱罐,火锅辣块,韭菜花等等。   这也是宋福生打发走陆畔以及虎子大郎他们的原因。   这些人,一个背过他,另两个背过他包,虽然他的背包很沉,但是加了这些东西会更沉。   打发走这些人,当他们再回来,就会互相以为是他、佩英、茯苓,老太太等等加在一起背来的。稀里糊涂能混过去。   总之,为口吃的,为露宿舒坦些,钱佩英在出发前就评价:绞尽脑汁。   那是了,出来是玩的,又不是受罪,宋福生骄傲:我是行走的大冰柜。   “要不我能摔吗?”   钱佩英边用湿帕子擦脸边翻白眼,你就是笨的,你哪是太沉压的。   老太太却很相信,可不是,背这么多,啥人也得摔倒。你咋不把家背来呢,针线篓子你都给拿来了。   宋福生安排老太太:“娘,我和佩英整柴火和面,你坐这里边烤火边缝破布。到时寻回锅了,想办法炒一炒这些沙子,热乎的当枕头枕,还能放在腰肚上热热肚子,下晚不冷。”   与此同时,离八卦庙有些距离湍流的河里,陆畔他们这伙人正腰挂绳子,顶雨捞一个大家伙,大石头。   相中这石头上有个像小锅那么大的眼。   虽然能煮的量少,但最起码能烧开水。   又捞上几块带绿色泥沙的石板。   米寿他们坏了抱着哥哥们的鞋,在岸边披着雨披抠石板泥土。   虎子大郎,沿着冰凉的水流走,回头喊陆畔:“又看见一个带窟窿的,快来。”   没一会儿,顺子他们找来了,一见陆畔在河里心疼坏了,却被陆畔骂了,不是让守八卦庙?   不要听村里人说,那里不进野兽就真不进。   顺子听训。   他带护卫放心离开,是因为那里有组织能力和行动力很强的宋老爷,还有那么多村里壮汉留守。   当这些人回来时,宋老爷已经将这小八卦庙弄的妥妥当当。   火堆燃起十几个了,晾衣裳是晾衣裳的架子,支锅做饭是支锅的。   他还命村里小伙子们弄了些石块,打算架锅用。   且火堆分配合理,既不会半夜睡着了火堆扩散烤到他们,又处处都有火光省蜡烛。   最妙的是,他连女眷的小帘子都给围好了。   到时,老娘,媳妇,闺女,将帘子一挂,躺在里面睡觉。   地上铺油布防潮,上面盖一层被,她们再盖一层棉被,最上面再压一层雨披,以防谁踹被。然后被窝里塞热沙袋,头枕热乎的,再塞几个热水囊暖脚丫。妥。   他和女婿米寿的被窝也照这么整。   这一块,老宋拿捏的死死的。   就差整饭了。   宋大厨在,饭不是事儿,来来来,带来的面凑一凑,老娘,用这石板擀面片。   那个谁,珉瑞,过来学习。   陆畔又吃上一顿户外非常难忘的饭菜。   甚至,过了许多年后,他还思念。对茯苓说过,在府里吃饭没有在山上吃饭香。   能烧水的小石锅里,放底料,一串串鸡丸,肉,面片,下锅。   石板上也有烤的鸡丸,肉。   用水烫一烫钱佩英自制的方便面就捞出来放在石板上烤,在外面挖的野菜和带来的香肠切成片,也扔在面条上翻烤,这就是炒面。   宋茯苓用竹筒给自己调些麻酱腐乳韭菜花,小嘴对着热乎的鸡丸吹了吹,蘸料吃,又凑到小锅边,吃热乎乎的面片。   陆畔盘腿坐在茯苓她们女眷的铺盖上,也端着竹筒连汤带面大口大口吃,辣酥酥的,直吃的额上冒汗。   夜晚,陆畔喝了些热茶,躺在被窝里,他的腰和膝盖都被奶绑上热沙袋。   岳母递来的擦脸帕子也是热乎乎的。   隔着帘子,旁边就是茯苓她们。   累了一天。   他以往只要在外面,一向留几分清醒眯着养神。   不知为何,今日在这个破庙里,却很踏实的闭上了眼睛,眨眼呼噜声响起。   但陆畔不知道的是,那三口人躺下身就进了空间。   宋福生泡脚,让钱佩英给她揉揉,喷云南白药,眼睛盯着按摩椅遗憾,这要是能通电该多好。   给自个取根冰淇淋吃。   可见,这时候他又热了,不是在破庙里冻的直吸鼻涕的时候了。   宋茯苓躺在自己屋里,“我要是能将海绵垫子带到破庙该多好,让我弟我奶陆珉瑞都躺躺。”   钱佩英一边泡脚一边敷面膜,不敢大张嘴回道:“带倒是能带,咱怎么说啊。”   当这三口人从空间里出来后,钱佩英和茯苓给老太太盖盖被。   宋福生来到庙门口,小声问村里几名后生:“怎么还不睡。”   这几位是喝茶喝多了,头一次喝茶,太给力了,“睡不着,小的们守着,大人去睡。”   宋福生又看到顺子带几名护卫回来了,“你们咋也没睡。”   顺子说,睡前巡逻一圈,他这就去搂宋金宝睡觉。   另几名护卫会俩人一倒班,隔一个时辰一交接,让宋福生放心休息。   凌晨,天公作美了。   靠在门口火堆边的两名护卫互相瞅了瞅,笑了,准确再过一个时辰就去叫少爷起身。   早上用火锅底料简单煮了些面疙瘩,这些人连汤底都干了,口粮还剩下一些米,要留着下山吃。   宋茯苓他们打着哈欠起来收拾行李,咬牙忍着浑身酸痛,爬最后一段高坡。   终于,终于在宋茯苓的一二口令声中,这一行人走路姿势像偏瘫似的登顶了。   没登顶前,其实陆畔是不看好的,因为能看见上方雾茫茫,爬上去恐是看不见什么。   没想到这头登顶,大雾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开。   所有人,甭管是什么身份,在这一刻都像僵住了似的。   天池,三百六十五天,只有百八十天能有人有幸瞧见,他们在如此恶劣天气下还能看见,用宋福生心旷神怡的话就是:   不虚此行。   那池水和钢笔水颜色似的,站在山顶,你就看吧,可能是才大晴,白色橘色红色的天空与连绵山川相接。   连宋金宝都想作诗一首:美的很,美滴恨啊。   突然,米寿指着另一面的山群叫道:“那是什么?”   村里的汉子们震住了,震惊过后就是扑通扑通跪地。   马老太也反应迅速,噗通跪下,“阿弥陀佛,求保佑我一家安康祥和,福寿绵延,求陆家也是。求珉瑞和我小孙女胖丫白头到老。”   老太太说着说着都激动的哭了。   钱佩英磕磕巴巴问宋福生:“那是佛光吗?”   宋福生也激动的脸通红,惊现佛光。   反正他看着就是佛光,那像是菩萨的身影在斜对面山上出现,周边发光。   “快跪,你们俩跪,米寿哇,跪,都跪。”   宋福生扯着媳妇就跪下了,要信邪的,他们家异类多。   陆畔该死的,没死。   米寿稀里糊涂带点以前记忆,这两年也会说点儿梦话,就是很琐碎,没啥大事儿。   他们三口人更是怪哉。   陆畔和宋茯苓并排跪下。   陆畔双手合十,扭头看一眼茯苓:菩萨,珉瑞不贪心,我只求让我长寿,能让我陪她到白头。   宋茯苓境界就高了,目视前方:愿所见之人,都平平安安,健康快乐,家庭幸福。   你再看前方的宋福生和钱米寿,这时候真看出来是有缘做父子的。   宋福生在心里嘀嘀咕咕说一串:他不会变心……皇上也不敢支棱毛……最好给我家空间通上店,最好还能连淘宝。   钱米寿:什么姑父姑母,姐姐,奶奶,小将军哥哥,金宝哥哥高中状元,四壮大哥生子,牛掌柜,富贵叔,小红……就差许愿家里的鸡鸭鹅狗猫都不丢一只了。   这对儿爷俩,愣是给佛光念叨没了。 第八百六十章 笔墨山河入画(两章合一)   人总说,狼进村吓人。   可是在下山,大伙打算弄些肉吃时,村里的后生们却觉得,知府大人的女婿和那些护卫进山更吓人。   这可真是看出什么是专业的,什么是业余的。   不是说猎多少数量,而是那速度很快。   这面知府大人笑呵呵一说:咱可就剩米了,整点儿肉哇?   那面那些人就了动起来。   上树掏鸟窝的,给人家鸟蛋全端。   野鸭蛋也不放过。   用刀唰唰唰几下自制出扎鱼工具,下河扎鱼的。   跳跃着像是快要飞起来似的逮野兔。   村里跟来的十二个后生一时间有些懵,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了,不是应当先挖坑设陷阱吗?直接就来?   马老太坐在行李上休息,攥着斗笠帽子,边扇风边笑着提醒,“顺子,慢些,别崴了脚。”   那顺子撵野鸡,比鸡跳的还高,这可真是鸡飞狗跳的。   钱佩英是背着斗笠帽子,为防蚊虫叮咬,将系在脖子上的围巾系在头上,蹲在附近挖野菜,闻言也回头笑。   忽然,她就笑不出来了。   马老太坐在行李上也是一愣,扯脖子挥舞着帽子,脸面提醒跑转向的野鸡:“嗳?你跑反啦,跑反啦。”   野鸡一路冲刺,从马老太身旁飞过,又一个飞跃跳过钱佩英的头顶逃窜。   陆畔像道影子似的,从树上跳下,嗖的一下就没了影踪。   一代王爷,今日抓野鸡比抓贼首还卖力。   没一会儿,他就穿着一身布衣,捏着野鸡回来了。   顺子站在马老太身边,两手拄着膝盖望着他家少爷笑。还是少爷厉害。   宋知府全程没参与抓鸡撵鸭。   他却背手而归,看起来好像也忙够呛。   “他娘?”喊钱佩英。   佩英抬头。   “给你,”宋知府忽然变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小花。   钱佩英放下挖菜的小铲子,用两手蹭了蹭腿,这才笑着接过,“别说,还怪好看的。”   “闺女?快下来,有陆珉瑞在,你上什么树。”宋福生在树下,用手遮住阳光,仰头望着闺女道。   宋茯苓腿脚灵活像只猫咪似的爬了下来。   “给你。”   “哇,爹,这花可真好看。”   陆畔站在不远处,看了眼茯苓怀里的花,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野鸡。   “娘。”   “呀呀呀,竟整那些没用的,”马老太立马站起身,双手接过儿子递过来的一小捧花,一边从里面挑出最大的一朵粉花别在耳朵上,一边埋怨:“有那功夫,不说帮你媳妇挖挖菜,咱待会儿还要吃呢,你采它作甚。”   顺子凑到陆畔身边小声道,“少爷,看见没?”   学着些。   一把小破花,能哄笑三代女人。   比您累够呛抓鸡撵鸭得到的笑容多。   这都是学问呐。   ……   这伙人扛着拎着战利品,沿着河边寻找瀑布,寻找温泉。   哗啦啦声响的瀑布下,可给米寿和金宝他们高兴够呛。   又是扬水,又是你追我赶的嬉笑。   宋福生也挽起裤脚下去了,半身湿透才上来。   “这些臭孩子,他们比赛却扬我一身。”   温泉边,隔不远就是一个大池子。   米寿用手一碰水。   马老太问他烫不烫,他说,烫。   最北面的池子,宋福生安排大伙,这就是咱们男人泡的。   不过,大家先别着急泡汤,你们砍柴,削木枝子,架火堆,给鸡秃噜毛,咱先弄个烧烤摊子烤起来,然后再下去泡,泡完上来吃正好。   “珉瑞?”   陆畔以为又要叫他学烧烤,可是他眼下不想学。   他想去守护心心念念惦记洗头发的茯苓。   男人女人不能共用池子,必须要给茯苓安排到远处这面瞧不见的池子。   但这里又是野外,谁知道会出现什么,他想去守着。   虽然他去守着,在城里的规矩面前,说不过去。   但是那是在城里,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这种境况,总不能让别人守着,又没有丫鬟跟着。   翁婿俩想到一起去了。   “走,跟我走,米寿也跟着。”   女池子这边。   宋福生和陆畔、米寿,用树枝树叶一起给搭了个简单换衣裳的遮挡小棚子。   宋茯苓脱掉外衣,泡进温泉里时发出怪声:“噢噢噢,烫,酸爽,太酸爽了。”   冷不丁进来有些受不了。   马老太耳朵别着儿子送的野花,也穿着大红色裤衩子下来了。   钱佩英是穿里衣进池子里泡。   其实茯苓也穿着里衣,都带着里面换洗的,泡完,换上干的,将湿衣裳晾一晾。   再者说,即便随身没带换洗的,这娘俩也能让宋福生变出来。   要不是有马老太在,宋福生都能给媳妇闺女变出泳衣。   “奶,你咋穿红裤衩呢。你看,掉色了吧。”   老太太只泡一会儿就满脸汗,抹了把脸上汗咧嘴对小孙女笑:“我不寻思辟邪嘛。”   “奶,你这么大岁数怕啥呀,这面是山,那面我爹和陆珉瑞站的也远,穿衣服不舒坦,您脱了吧。”   马老太:哎呦,正中她心。   “那我脱啊?”   钱佩英和宋茯苓一边一个说,“脱吧。”   没一会儿,马老太就露出俩下垂的,都瘪了,上面有褶子,泡进池子里只露出脖子,还不好意思的问钱佩英:“三儿媳,你是头回看见我这身体吧?”   钱佩英笑,心想:当谁愿意看似的,用帕子给老太太擦擦脸,“恩,头一回。”   没一会儿,又有笑声传来,因为马老太说:“你瞅瞅我,用温泉这么一泡,用手使劲在这上面一撸,全是泥。我明明挺干净的呀。”   宋茯苓就给她奶搓澡。   茯苓耳朵上也别朵桃红色的小野花,还哄着老太太道:   “奶,等赶明我爹买个更大的院子,咱家没温泉也弄个露天热水池子,就咱几个能用。   然后岸上放张床,您泡完上来,躺上面给您搓,比这得劲儿。   搓完一冲,用大帕子给您裹上擦干,我再给您抹盐抹奶,让富贵叔赶明给买回些海藻,我再给您敷个海藻面膜。”   “啥馍?”奶和盐吃嘴里的向身上抹,老太太就够接受不了的,这怎么干粮也敢祸害往身上呼呢。   那不如直接整白面。白。   离池子有些距离的仨人,找块大石头,仨人背对着身坐着。   宋福生和米寿坐在陆畔一左一右,共同目视前方。   陆畔刚一动,米寿就说:“瞅前面。”   陆畔:“……”真想揍这臭小子。   后面有祖母还有岳母。   总有种错觉,岳父和小舅子不是在防野兽,是在防他。   陆畔站起身,折了一个叶子。   没一会儿,宋茯苓就听到陆畔用树叶吹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她趴在池边,一会儿眯眼望望那高大的背影,一会儿仰头瞧瞧蓝天白云。   水声鸟鸣,山清水秀,怎一个惬意潇洒。   女池子这面终于泡完了,马老太她们接过烧烤的活,让宋福生他们也去泡会儿。   宋福生和米寿、陆畔,这才离开。   其实,男池子这里风景更好,因为它在上面,正泡温泉时一扭头,就能看见山边的树林,他们这池子高度比下面的树林还高,一片绿意盎然。   可以说,风景杠杠滴,就是模特差点儿意思。   而且挡不住这些汉子就没一个浪漫的。   村里跟来的汉子们,压根就没下去泡。   只找个小池子洗洗脸洗洗脚,外衣也洗了洗,涮了涮鞋。   不敢和知府大人一个池子。   四名护卫呢,有俩人守着未来王妃在烧烤,毕竟烧烤摊子有些距离,怕不安全。   另两位是恪尽职守保护少爷。   顺子也不下池子,他在翻捡少爷的换洗衣裳,还打算在岸上给宋福生和少爷递擦脸帕子。   野鸡蛋鸭蛋要是好了,少爷他们泡在池子里,他就能在岸上扒皮,递给少爷和宋福生他们吃。   所以说,池子里都是宋家人。   陆畔刚脱下外衣就发现,他和宋家人的里裤好像不太一样。   宋福生两手放在岸边,正光着膀子,下面穿着是白色的。   米寿和姑父一样的动作,他和金宝都是红色的,岁数小,马老太特意告诉让穿红辟邪。   大郎有些羞涩,他和弟弟二郎都是花布,娘给做的。   但也学着三叔的姿势,舒展两手靠在池子边。   虎子是焦糖色。   虎子和二郎有些羞涩,却以为泡温泉都要这种姿势泡呢,三叔总是不会错,忍着害羞打开胳膊。   这场景,冒白烟的温泉池子里,宋家人通通都是大爷姿势,还围着池子一圈,瞪眼瞅陆畔。留给陆畔的地方不多。   陆畔舔了下唇,忍着尴尬下池子。   陆畔这一脱,宋福生才发现他姑爷真白啊。   如果池子好比一口大锅,有陆珉瑞和他家米寿这种白净的在,再放点酸菜,就是东北名菜:汆白肉。   宋福生又瞅一眼宋金宝,黑嚓的小子,这就是血肠。   与此同时,米寿正瞅眼小将军哥哥的下面,又瞅眼自己的。   陆畔随着米寿那眼神,也瞟眼米寿的。   他实在忍不了,就他一个外人,除岳父好像没瞅他,剩下全在观察他,打算找个伴,“顺子,下来。”   宋福生假装闭目养神,忽然睁开,“顺子,下来前,先去问问鸡蛋好没好,我有点儿饿了。”   没一会儿,顺子就用帽子兜回来一堆野鸡、野鸭和鸟蛋。   要不说呢,一帮汉子不看风景秀美,各个趴在岸上吃鸡蛋。   “唔,好吃,”宋福生瞅着陆畔评价道。为这种不可思议的味道惊叹。   陆畔说,“蘸点酱更好。”   顺子又嗖嗖跑下去寻马老太要酱。   马老太一边烤鸭,一边对顺子啧啧,埋汰她三儿子,“痛快出来得了,那再好吃还能吃出肉味儿不?”   再看我们的准王妃,刚洗干净又造的像泥猴似的,正趴在地上扇风,她用泥巴焖了一只鸡。   吃饱喝足,这些人带着沐发皂角香气下山。   在下山时还纷纷互相夸奖,昨夜先宿在八卦庙就对了,今日才如此充足,当溜达玩似的,不用太赶。   山下,几台车辆早就被赶到另一边山脚下,这一行人上山和下山走的路也不一样。   村里的汉子们也回去了,当地知县特意给村里汉子们还安排了车。   顺子当着知县的面,给在山脚下等待的村长两锭银子。   他们在村长家连吃带拿的,跟着爬山的十二人也要分一分。   其间在分开前,还发生一个插曲。   知县带领所有人见到陆畔跪下,“恭迎王爷。”   小村庄的村长和那十二名壮汉一愣:恩?不是该恭迎知府嘛。   第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当看到陆畔走出那一瞬,第一反应就是:我的个妈呀。   别人都起来了,他们还在跪着,一脸呆愣。   弄的陆畔特意在上车前,对他们说了句:“平身。”   这回,随行的人员不再是普通村民了,变成了知县、衙役、以及柳将军派来的副将和兵卒。   这一行人,开始由正规军护卫了。   因为他们要去下一站,边境。   陆大将军王的石碑前。   陆畔看眼宋福生,欲言又止。   宋福生没用他废话,宋知府关键时刻不矫情,“闺女,去。”   这种机会太少了,以后谁还能没事来看看。   陆畔和宋茯苓并肩站在碑前。   陆畔不知足,又回头了。   宋福生心里一叹,“她娘?”   宋福生和钱佩英也走上前。   马老太有观察到,珉瑞那孩子站在碑前,眼睛锃亮锃亮的,从心往外的高兴。她又一次觉得陪同前往,再苦再累也值了,还能看看这碑。   唉,那畔畔似在告诉他爹,这是儿的岳父岳母,这是儿将来的妻。   马老太猜的对。   可她少猜了一点。   陆父的突然离开,对于陆畔是有留下心理阴影的,父亲没有陪母亲走到最后,所以他在山顶许愿自己长寿,见到茯苓就建议想爬这寓意很好的长白山。   虽然很想和茯苓单独相处,但是也很高兴岳父岳母、祖母、米寿他们陪同。   他希望他自己能一直陪着茯苓,和她一起携手变老。   也希望岳父岳母这些为数不多的亲人,都能陪他和茯苓一起到白头。不要像父亲似的。   伤感了,伤感了,别整那一套,不是咱风格,走,接着玩。   临界点的河边。   和高丽人就隔着一条小浅河,站在这面喊:“阿姨妈,”那面就能听见。   况且高丽人还划船过来卖狗肉,卖野果子,啥都拿出来卖,直接和附近村民交换。   以前还换女人,后来本朝禁令,那面也禁令,女人没了,人口不就少了嘛?而我们这面是买回的女人总逃跑,这才不敢赤裸裸卖女人。   对于高丽人来讲,能兑换最好的物资就是能换几斤粮食。   他们那面种出的粮食更是要通通交给高丽王。   能划船来的都属于在高丽那面厉害的。   大多数是妇女头上顶着锅,找浅滩地方淌水过来,卖自己自制的小菜。   “俺娘给希姆尼噶。”   茯苓问顶锅来的妇女:“一个森波西你噶。”这是什么的意思。   那妇女激动,没想到遇到会说话的。   这一激动,一串话下来。   茯苓挠头疑惑:“木孙素里啊?”一句没听明白。   却给陆畔唬住了,他家王妃怎么什么都会。   宋茯苓大笑着对陆畔说,“我在闹着玩呢,就会这几句。”   宋福生却笑的骄傲:“我闺女会这几句也厉害,别人咋不会呢,全是和我学的。我这一天,学问早就学杂了。”   他可接待过高丽特使,他也确实和杨明远学了几句。就是只记住一句,安宁哈丝蜜瓜。安宁出哈密瓜加个丝。   所以说,杨明远那小子有厉害的地方,短短时间,出使之前,学习掌握那面的语言,得多刻苦才能做到。   就在宋福生带着女儿女婿在延边吃狗肉汤,拌饭,米肠时,还给陆畔夹大狗肉,让多吃些。小可怜,刚看完你爹的碑。   刚提到的杨明远,正站在京城指婚大榜前,望着陆畔和茯苓的名字摆在一起。   与此同时,皇上也收到了宋福生的信。   丁坚呈上时,皇上很稀奇,宋爱卿的私信? 第八百六十章 你个势利眼(两章合一)   丁坚很好奇,宋知府给皇上写了什么。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丁坚平日里太知道皇上是很打怵收到这些私报的。   每日各地,都有大量奏折上报,政事还好,至少它是正事。   就怕各地大臣的私信。   那真是五花八门,什么事情都有。   就说前儿个,就有大臣非要给皇上运送当地的一种特产水果。   这事儿,早在一个月前,皇上就二次回绝了,这已经是第三次又来私信想孝敬。   心是好的,可是这样的折子一多,烦啊。   皇上每日政事都处理不过来,还要回这些杂事儿,还挡不住各地好些大臣都这样做,它加在一起就量多。   丁坚当时就看到皇上在压抑愤怒。   他认为皇上那阵,心里想的应该是: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舟车马顿就为运口吃的,怎么的,是朝廷富裕啊,还是你当地很富饶?   但皇上压抑着那口气,让他代笔给回帖写的是:   果子虽然难得,但也有人吃过。   朕问过了,并不是那么好吃。   爱卿代朕多吃一些就罢,此事不要再问。   所以丁坚眼下就琢磨:难道宋知府也步入后尘啦?黄龙那面又产出什么特产,想孝敬皇上?   唔。   此时的皇上,一边看信,一边莫名其妙心情不错。   宋爱卿不但什么也不孝敬他,而且还要麻烦他。   麻烦皇上,一点儿屁大的事儿,直接求到皇上头上,求到顶了。   找教养嬷嬷,这在皇上眼中确实是屁大的事儿,换成其他大臣家,都不能算是事儿。   皇上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臣子求这种事情。   一般不都是求皇上谏言,求皇上饶命嘛。   但宋爱卿还真不是故意的。   信里字字诚恳。   感谢这个指婚,心中欢喜的同时,也存在许多忧愁。   正视自己寒门出身,见识上还是差许多。   宁可求皇上找教养嬷嬷,也不想求国公府。   还在信里表示,以后女儿成为王妃,她要是需要娘家出面处理的难题,臣要是无力解决还得找皇上。   皇上放下信,端起杯,喝了一口茶。   皇上心中不足以向外人道的感受:心有熨帖。   宋爱卿遇到难言的事儿,和他说。   直言,不想宋家从此依傍陆家;   不想女儿嫁过去被人低看,好像有一堆娘家人要借光似的;   不想让人误会女儿嫁好了,整个宋家就会更上一层楼。   不想蝇附骥尾。   这并不是宋氏一族追求的。   宋氏一族一直以来,只想靠忠心,靠实干,靠对皇上、对朝廷和百姓,无怨无悔的多做好事,而让曾经寒门的宋家步步登高。   以上这些,宋爱卿透过笔墨都表达了出来。   皇上动了一丝心思,想借机派“自己人”到宋家。   但他又在心里将这个想法否了。   宋爱卿在信里坦坦荡荡和他说心里话,这也是第一次求他,他要送去干干净净的人。   皇上摆驾去前皇后的宫里。   丁坚代皇上给宋知府回信:不日,嬷嬷就会到黄龙。   丁坚边回信边觉得表弟的岳父真是位妙人。   他现在有点谁都不服,就服这位。   处处能合皇上心意,这不是妙人是什么?   换咱是皇上,咱也不喜欢抱团啊。   你们沾亲带故抱团要做什么,要合起伙来抵抗朕?要抱团谋私利吗?   然而放眼望去,满朝文武,真就沾亲带故。   这种情况,对于皇上来讲,没办法的事,是门当户对造成的,但实际上很反感。   尤其是想重用的人,也因为联姻陷进这种关系网里,就很无奈,要费心多观察。   而表弟这岳父,一年到头不给皇上来封信,忽然在皇上嘴上不说,谁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时,给来了一封“表忠信。”   在丁坚看来,这就是表忠。   借着小事说事,一副要和陆家先撕撸开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怕陆家占他便宜呢。   还表现出一副傲骨,宋家不打算更不会靠陆家。   宋家就是宋家,宋家一定会行,定死了,但靠的是自己。   甚至信里还有些文人的狂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敢说他靠对皇上的衷心,靠兢兢业业的实干,将来就不如陆家?   这是一份自信,更是一种对皇上许诺会好好治理地方的魄力。   丁坚观察,御前行走这么久,还别说,正中靶心,皇上还真就欣赏这样的,宁要那狂傲的,也许会犯错,也不要那不出头的。   就连他也是。   大家都是人。   你说换咱是皇上,将心比心,高不高兴有宋知府这样的臣子?   这叫懂事儿。   另外,丁坚在代笔回信时,还在心里好笑的替别的大臣委屈一番。   因为有的大臣也有像宋福生信中这么想,且这么做的。   在朝堂上,联姻又如何,公是公,私是私。想法不一致,照样撕破脸。   他家,他外祖家就是这样做的。   唉,就是没抓住机会向皇上表态一番。   达到的效果,它就是不如那种会说话的,比如宋知府。   宋知府以后能不能做到还两说呢,可人家及时表态,真是个大妙人。   丁坚心想:要将信内容背下,将来表弟回京,要背给表弟听。   看看你岳父,在皇上面前,和你要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逗逗表弟。   而皇上此刻已经到了前皇后的宫里。   他先看着前皇后的画像,独自一人坐了好一会儿。   皇后和他吃了不少苦。   担惊受怕,一步也不敢行错,那时候被其他皇子妃没轻了奚落。   天下统一,庆典,分封,他最近很忙,已经好久没来坐一坐。   当皇上出来时,特意唤过前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提起煜亲王妃教养嬷嬷的事。   这位老嬷嬷眼下已七十高龄。   她跪在皇上面前,感谢皇上想恩赐她出宫,有这种好事还会想着她。更感谢这些年,皇上对前皇后身边这些老人的优待。   只是老嬷嬷仍是拒绝,对皇上讲,她年纪大了,想一直陪着前皇后,从始至终。   自己拒绝了,这老嬷嬷却叫来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景嬷嬷和曾嬷嬷。   她求皇上,想让这两位嬷嬷出宫去伺候煜亲王妃。   两位嬷嬷闻言很吃惊,最初也是想拒绝的。   但老嬷嬷私下劝她们,从先皇后进宫选秀,你们就被分派来照顾她。   那时候的皇上还是皇子,连正主都不受宠,就可想而知当时选配出的先皇后并不出类拔萃,在一众秀女中身份也不高。   从那时候,这俩嬷嬷就跟在先皇后身边,跟着主子一起吃凉饭,一起受冻没碳,宫里要想欺负人,有许多方式。   可以说,没过几日好日子。   后来,随先皇后去奉天,先皇后生的皇子一个个离世,她们这些身边人跟着先皇后差些哭瞎眼睛,先皇后也撒手离去,更是留下她们在宫里度日如年。   老嬷嬷劝说那两位嬷嬷,你们从黑发变白发,趁着还能动,是时候抓住这个好机会出宫。新主子煜亲王妃,能被煜亲王看中,想必性情极好,一定会厚待你们。你们也要好好待新主子。”   新主子,她年轻,忠心耿耿的服侍她,盼着她能支起门庭,成为一家主母,生子,就不用度日如年了,活着有盼头。   就这样,十一岁进宫做宫女、后跟随先皇后,现已快五十岁的景嬷嬷和曾嬷嬷,踏上了去黄龙的路。   陆家有耳闻。   这不亲戚里有个丁坚传话嘛。   老夫人笑呵呵道,“我那个侄子呦。”   这侄子一语双关,是指皇上,也是指宋福生。   老夫人还和秦嬷嬷犟,多想了不是?咱府中,就这么几个人,哪有什么规矩。再说,规矩不是人定的?主子只要不喜,规矩就可以改,有什么可学的。   秦嬷嬷很高兴老夫人犟这些,这说明病好啦。   闻言道:“可能是担心去宫里,怕有些场合失礼。”   都没敢打比方说去别府,怕老夫人又犟:“去别府,去就已经很好了,还敢让我孙媳讲规矩,谁?你说个人名我听听,谁那么缺心眼。”   那秦嬷嬷真没法回答。   除了皇亲,其他府胆敢让王妃讲那些零碎规矩的,那确实脑子被驴踢了,那情商是有多低。   “我盼着珉瑞再过月余回来就行,”没一会儿,老夫人又自言自语道。   在那里多呆,说明处的好,多呆才好呢。   可从这话里也能听出来,她想孙儿啦,却嘴硬,“我不急,愿意呆在那里就多玩几日。”   “呵呵呵,”秦嬷嬷给老夫人扇着扇子笑了。   惹的老夫人假装一板脸:“没规矩。”竟敢当本宫面前笑。   这时候,她又讲起规矩了,老小孩儿,小小孩儿。   老夫人现在是,有时候心情越好越任性。   ……   杨明远快走到家时,脚步忽然踌躇起来。   从他归来述职,就有听说陆将军被封王,陆将军被指婚。   多多少少有听闻,指婚对象是宋知府的女儿宋茯苓。   就是不知这指婚圣旨,为何会迟迟不对外公开。   所以说,当真的公开之时,他早先是有心理准确的。   只是,说实话,一日没贴,他曾抱有奢望,宋知府万一也拒绝了煜亲王呢。   别人是万万干不出这种事的,可他知道,宋叔是有几丝这种可能。   结果,没拒绝。   今日,他状态很不好,皇上可能也看出来了,以为他是好久没休息连番赶路累的。命他早退。   但实际上,他不累,只是没了做事心思,只想早退,想特意去亲眼看看那指婚喜榜。   当亲眼见到,望着宋茯苓的名字,杨明远站在榜下,苦涩的一笑。   他被拒绝归来,还抱着想办法再争取争取的心思。   反思自己哪里还能努力。   如若他是各方面有不被宋叔满意的地方,那么他再使使劲,和宋叔,和茯苓缩短距离。   却不想,再没有机会为自己争取,从此再也无法靠近她。   他还在原地,她却已飞上天际,成了亲王妃。   自从进了翰林院,不,是自从科举,认识宋叔和茯苓后,他从来没有过懈怠的时光,只有不断向前,闷头努力的劲头。   唯有从得知这事儿后,就像是泄了那口气,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怨吗?   怨。   杨明远怨自己。   本质上还是那个脆弱经不起风浪的小小鸟。   还是那个曾在奉天点心店,忍着难堪,为那点可怜的自尊,求娘给他留脸别退那二两钱的小子。   还是那个怎么努力,都对茯苓望尘莫及的穷小子。   从头至尾,永远也不曾配得起。   杨明远自己的心情已经糟糕透顶,此时到了家门口,更是不想进去。   因为那贴出来,就代表家人都知道了。   “儿,儿那事是真的吗?我听老百姓都在讨论。”杨母听到动静就迎了上来,仰头问儿子道。   这边杨母才说完话,杨明远的大嫂就从屋里出来了。   “那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不要命啦,拿这种事撒谎。   不是我说你啊小叔,你还是太年轻,咱家人也是太实在了,庄户人家出身,心眼子不如人家那像筛子似的漏眼多,人家说啥咱信啥。   哎呦,还信着人品。   那玩意当吃还是当喝?   这年月,哪有不嫌贫爱富的,你还寻思人家难为你,回头你三顾茅庐呢,看明白没?八顾也白搭!   人家早就攀上高枝了,能看上咱这小官家吗?”   杨母摆着手轰撵大儿媳,“进屋去,有你啥事儿。”   这话可真是戳到杨大嫂的心了。   本来以前她就在忍。   那贵妃的妹妹,相中小叔子了,小叔子没同意,她就憋气。   咋的,那样的都不要,你要找公主哇?你一个以前吃咸菜都不敢多吃的出身,找个那样的就够祖坟冒青烟的。   那时候,她忍,纯忍。   这不是也寻思,那贵妃的妹妹右腿从出生就不好,有点儿跛脚,虽但不是有个宋家女儿支撑吗,即使比贵妃娘家官小势小,但方方面面综合起来,也考虑小叔子看上了,一根筋,咱宁可找那官小的宋知府,找那顺心的也行。   结果怎么样,竹篮子打水,全都空了,一个也没网住。   杨大嫂掐腰:   “我凭啥不能说?没有俺两口子傻干傻干的,能有小叔子今天?   那时候俺们知道小叔子能出息有今日不?   俺这嘴是碎叨,但也没耽误在吃不饱喝不饱的年月供他呀。   娘,你不用瞪我,你出去打听打听去,一个个唱的比说的还好听,实际上有几个儿媳能做到在那么难的日子,做嫂子就算嘴坏也咬牙供小叔子的?   俺们两口子是傻吗?就这个是宝,我们是草,种地累断腰。他念书。换别家你试试。稍稍坏心眼,就将小叔那个累赘丢了。   说一千道一万,我们不是傻,我这嘴再坏,不就是拿当自己亲弟弟待了嘛。   这时候,他求亲让人耍了,我凭啥不能说几句。   娘,你还给人求爷爷告奶奶写信,就差去那磕头啦,又怎么样?”   她那时候,婆婆上门求亲就给背去半袋粮。   杨大嫂都快要气死了。   最气宋福生势利眼。 第八百六十一章 苦行僧(两章合一)   大儿媳一提明远是宝,大儿是草,杨母心虚的同时还很扎心。   她也想供两个儿子都读书的。   孩儿他们爹活着时,大儿是认字的。   她家可不止是明远被私塾先生经常夸奖是读书的好苗子,大儿子小时候也常常被夸奖。   可是,家里这顶梁柱突然没了,她一个女人家拉拔俩小子,没有什么她能抛头露面干的活计。别说她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就是有,人家也不要女的,又没一把子力气。   要啥没啥,让她拿什么一气儿供俩?   要依着她心里的真实想法,最苦那阵,熬不下去了,她有动过一个都不想供的心思。   就该家里啥条件干啥样的事儿。   咱穷苦人,认命了。   但大儿说,娘,你忘记爹临死前嘱咐的,唯有读书才能有出息?要不然即便将来子孙满堂,也都各个还是种地的,杨家子孙一代代仍是过这苦日子。   大儿就说,娘,我和你一起供弟弟。   大儿为他爹那遗言,玩了命的干活,种地时节忙种地,累的小小年纪驼背,农闲时还要长工短工扛大包出苦力,为挣几个铜板,让人打过骂过,啥活都干过。   是亏了老大。   年头一长,甚至连她做娘的,都习惯性的处处委屈大儿和大孙子,凡是好的先可明远。   这不是想着,已然为明远吃那么多苦,啥事儿要可一头,哪有两全其美的,总是要将一头供出名堂。   按理心虚,被大儿媳说话噎住,此时,杨母气势应该不足。   可是当娘的,不想承认拿大儿当草,拿小儿当宝的事实,不完全是为面子,或许还有做母亲一碗水没端平的痛。   都是她生的,她又没生多,哪个不想疼,用你做儿媳妇揭短?   真想来揭开这伤疤和短处,也该是她生的儿子。   “你自己都知晓你嘴碎叨,还嘚不嘚,没完没了,给我滚屋去!最上火的是明远,用你说这些添堵?”   杨大嫂不但没进屋,而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杨明远和杨母方向大声道:   “我是为添堵?我这是为他好。   一说小叔些什么,这个拦着,那个护着。   我这个做嫂子再任由你们这样下去,咱全家人被人当傻子。   小叔,你不用不吱声,这点事儿看明白没?   别看你读书多,你真不如嫂子看的明白。   你拿那姓宋的一朴心,恨不得当亲叔,不是,是爹,又先生又师父的叫着,咱家啥条件,你那阵就几十两几十两给人家随礼。   人家差你那点儿银钱?我告诉你,人家压根儿没瞧得起你那点儿。   还有那个特产店,从在这京城开门,你就忙东忙西,为了那店铺,还和人家考校,考校什么来着?”   杨大嫂被气懵了,想不起那词,不过,那些不重要。   “为个破店,你那些同僚笑话你。   你别以为瞒的好,家里人就不知道,娘都问过你那书童了。   你正经为那姓宋的沦为过笑话,到头来,那里兴旺得不了,那好处全被人家得了。全是人家的功劳。   你得啥啦?   你得的是,让咱娘和你这个傻嫂子我,没享几日状元老爷家人的福,就去给那些出大力的人降低身份做大饭,累的我俩手脖子肿,白忙。   你得个破砚台,还口口声声太贵,不想要。你个眼皮子浅的,那姓宋的,人家可名和银钱全收。   说你宋叔不容易,你容易啊?   那姓宋的但得寻思寻思你也不容易,就该冲你这份孝子贤孙的心,他家有点儿事,你先冲上去,比对待自家的事还上心。他是最不该嫌弃你的人。   反过头,人家攀高枝,让你滚犊子,将娘脸面不要写的信当个屁看,回头人家备不住当擦腚纸用。   我现在说这些话是为啥?   小叔啊,你醒醒吧,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就怕你还和人家实心实意呢。   做嫂子的太知道你,咱别傻透呛,别一条道走到黑认死理行不行,到节骨眼,什么师父先生叔的,那都是狗屁。   就你哥你娘你嫂子我行。   俺们能坑你吗?   所以说,你听嫂子话,快着些忘了那一家子忘恩负义的,以后拿他们当臭狗屎,快着些去……”   杨大嫂话没说完,正要劝小叔子快着些给贵妃妹妹整回来,咱家不也有大靠山啦,咱还瞧不起他们姓宋的呢,杨大哥突然从大门蹿了进来。   外面那骡子车都没拴,车上还放着两筐从乡下拉回的果子,打算趁新鲜,让家里这几口人尝尝。   杨大哥进院就脱鞋,举着布鞋,他就开始满院子追撵杨大嫂。   今儿,非得揍这婆娘。   才到家就听见这娘们像训三孙子似的在训他弟弟。   明远做小叔子的,甭管嫂子说的对错,读书人,不能顶嘴。   弟弟懂事儿,那他做大哥的更不能惯着这婆娘。反了天啦。   “啊!你敢打我?!”杨大嫂扯脖子喊,“我哪句说错啦?那姓宋的就不是东西。”   杨大哥给杨大嫂按倒屋里用鞋底抽:   “放屁,人家咋就不是个东西了,我看是你没良心。   明远从举子到进士的考篮就是人家给的,里面装的,吃的是吃的,笔墨是笔墨,那一看就是给准备好几场,比咱自家人准备的都齐全。   当初是谁咧嘴笑,不用买啦?   明远还啥也不是时,人家宋大人那时候就文人聚会领着,给引荐这个那个。   赶考就更不用说了,宋大人一路照应,到了这京城,那时候谁知道明远是状元?破庙住满赶考人,人家宋大人给领去安排吃住。”   杨大嫂说,“给钱啦,赶考吃住不欠他姓宋的。”   给杨大哥更气坏了:   “你给几个钱?没听明远说,要换他自己吃住会多花出去好几番。   人家一路领着你,没到地方,中间歇脚地就安排好。   回头又给咱送信,让镖局帮咱搬家特意嘱咐不收钱,那是人家的营生,出门一趟骡子马吃住全是费用,宋家就靠那个吃饭都没收钱。   更何况,明远那砚台最贵的时候多少银钱,人家哪做的差事儿,让你今日能骂出不是个东西?”   就这,杨大哥还不知晓宋福生对杨明远一路教导,当然了,他即便知道,也不会理解太透彻。   但在大哥心里,吃住能给安排,他弟弟借光没走丢没生病,官场上无依无靠,宋大人年长,能提点他弟弟几句,这就挺大的人情了。   杨母冲进屋抹着眼泪阻拦:“不准打了,老大呀,娃快要下学了,你给他吓着。咱家也不是那深宅大院,敞门敞窗户的,你听娘话,附近邻居都知晓你弟弟可是个大官,你这叮咣惹的她嗷嗷哭喊,明日这条街就会传遍了。”   杨大哥用鞋底扇媳妇后背的动作一顿,左手按住媳妇后背的力气也一松。   但奈何此时杨明远的大嫂一点儿不领情。   今日,有些话说开,往事涌上大嫂心头。   又许多年不挨揍,这被打了,那委屈劲儿别提了。   不知怎的,她冲婆婆来上了劲儿:   “我为谁啊?我不是为你委屈。   你像傻子似的,你还打我。   你听听你娘说的,让你别打我,还是怕给你弟丢脸,这就是你娘,她那心偏的没边。   你托生到这家,就是生来给你弟弟你娘做奴仆的命!”   杨大哥立马左手使劲重新按住媳妇,右手大鞋底子抄起来揍,这回真是暴揍,只两下,鞋就被抽飞,又变成蒲扇大掌捶。   杨大嫂抱着头哭嚎:“我不活啦!”   书童才接杨明远的侄子下学回来。   书童还纳闷呢,家里骡子都快要拉着车跑了,咋不给拴上。先放小公子进院,他在外面扯回车。   明远的侄子率先跑进来,也没人注意到这孩子,站在院落里,哇的一声就哭了,“爹,你别打娘。”   在孩子心里,娘是最好的。   吃不饱的年月,爹带回家吃的,不是给他,而是先给叔。只有娘,偷偷的搂着他喂吃的,嘱咐:“别告诉你奶你爹还有你叔。”   大哥打大嫂。大嫂的哭声、骂声充斥耳边。   娘上手去拦,娘哭着说,“你们一个两个的,这是要我命吗?就没有一个听话的。”   侄儿在院子里哭的声嘶力竭,喊着:“爹,别打娘。”   杨明远在他大哥卧房门口,嘭的一声,突然直挺挺的倒下。   “明远?”   “叔叔?”   “儿?”   杨大嫂满眼全是泪,都看不清人,也趴在床上慌了,忍着疼起来。   杨大哥急忙背着弟弟,给放在床上。   个头也挺高的大哥,急到眼圈发红:“明远,你别吓哥。”   杨明远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很多事清晰无比,也似找到了原因。   梦里,他邂逅茯苓,写了一本书。   某天早上,他家那条狭窄的路口,突兀的出现一台贵气无比的车。   他一身洗掉色的布衣,低头向对方行礼。   里面的人,只微挑车帘,露出朝服袖子。   他在梦里似看到陆畔目下无尘的脸庞。   考棚前,陆畔盯着他的眼睛,微挑下眉,用手指勾着他的考篮,任由考篮从手指中滑落,掉在地上,转身护着茯苓离开。   大雨磅礴中,茯苓和宋家人都坐在四匹马拉的车里离开。   茯苓对他挥手,宋叔对他喊话,让他上车。   和茯苓、宋叔同车的陆畔,连嘲讽的笑容也没有,对他只有不屑一顾。   杨明远的梦里,场景忽然一换。   换成他跪在宋福生面前求亲。   宋叔说,我不同意,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儿,而是两家。   在梦里,杨明远笑着笑着无奈地哭了,是啊,成亲是两家。   今日,他才有所体会。   他欠这个家太多,到任何时候,母亲哥嫂侄儿指着鼻子说他欠他们的,他都要承认。   可茯苓不欠。   宋叔只是提前猜到今日这乱哄哄的一幕。   梦里,杨明远也心堵,宋叔回绝他,之后在接见那些高丽使者时,和其他官员一样和他该说话说话,该笑就笑。   如果私下里对他吹胡子瞪眼,他倒觉得好受,这说明没拿他当外人。   如常,才代表着,客气了,关系远了……   在杨明远陷入梦里时,郎中告诉杨母和杨大哥,杨明远这是急火攻心导致的,也有可能是长期的郁气造成的恍神失智,需好好休养,。   郎中给杨明远外伤包扎。   这外伤是杨明远倒下时磕破头顶留下的。   又给放下药,留下方子后,才离开。   杨母领着孙儿去熬药。   杨大哥守着杨明远。   只剩哥俩一个屋了,杨大哥攥着弟弟的手,“明远,啥事儿有哥在,别上火。”   才说出一句,做哥哥就默默地落了泪。   “哥做的不好。   其实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强太多。   是哥贪心,哥私心不想和你分家,本来咱俩坐在一起就没啥话,怕分家,咱兄弟就更远了。   所以说,都怨哥。   你去黄龙前,我要是不贪心,你是不是还能对宋大人求亲加上一条,只要同意,过门就过独门独院的日子,哥嫂不掺和,不拖累。   再加上娘的保证,宋大人不是嫌贫爱富之人,他或许就同意了。”   他弟弟很好,宋大人怎么可能嫌弃,有顾虑应是嫌弃他和媳妇是糙人,怕他们不讲道理。   杨大哥钻进牛角尖里,认为就是这样。   如若,他早先要是能知晓对弟弟打击这么大,他都跟着去黄龙下保证。   杨母一碗药洒在门口,烫了手。听到大儿子和小儿子偷偷说的那些话,扎心扎她堵得慌,一分神,药撒了。   天已经快黑透时,杨大哥带着杨明远的书童找到丁坚府上,想拜托丁坚向皇上请假。   在找弟弟同僚的一路上,明远的大哥也很心酸。   连他都有几位种地的庄主朋友。   弟弟在京城,却没什么知己。   问书童,书童说,小厮们可以在下职处等待主子,听其他各大人身边的小厮说,其他官员们下职后能玩的去处多了。   可杨明远一日十二个时辰,恨不得十个时辰当职、做学问,日复一日。   去郊边镖局,去会宁特产店,去书肆,这就算是放松了?没见与谁有过什么接触。连和那些一起留京的进士老爷们,也很少见面。   杨大哥知道,他弟不是不合群,他弟是没空。   人才济济的京城,没有人帮,全靠自己努力,别人玩乐的时候,他弟在拼命充实自己。   丁府。   丁坚的媳妇听前院传话有人找夫君,安排身边嬷嬷和大丫鬟去婆母院落唤夫君。   丁坚每日可以不见媳妇,但回来时,无论当职累不累,是一定要去看看母亲的。   这是寡母门庭的常态,总是要过去说几句话,问候吃的好不好,今日心情如何。   当丁坚从前院回来,他妻子还问呐:“前院传话,是你那个同僚的兄长找来的?怎么不是管家?”   丁坚说:“那杨明远崇拜煜亲王的岳父,我表弟他岳父就不耐烦有管家有一堆仆从,那杨兄就什么都向宋知府看齐。”   也不想想,能一样吗?什么都学,就有些盲目崇拜了。   丁坚的妻子被夫君这机会逗笑了。   她对宋知府也是熟悉的,噢,这话并不准确,准确地说,宋知府目前是京城各家讨论的名人。   话说回来,从宋知府闯入各府视线那一刻,就没再是个普通人名,一直以来,人家就是名人。   只是近期,王爷岳父,和国公家做亲家,更炙手可热了而已。   丁坚在睡前,又嘱咐妻子,等过两日的吧,先让杨明远再好好歇歇,生病见客也很是费神,给他准备一些探病的礼品,他要去看看杨同僚。   “照什么关系准备,夫君和他走得近吗?没听夫君怎么提过。”感觉没什么存在感。   丁坚答:近。   心想,那杨明远可不是没什么存在感,是闷头心眼多。净干大事。   不软不硬几次推拒各方官员邀约。   尤其是他们那届座师孟大学士的邀约。   回绝贵妃娘家递过的橄榄枝,骨头硬,不要那份富贵。   还有使者出访,他还没什么准备,杨明远就已经学会那面的话。后一打听,真是挖门盗洞,听说杨同僚是和庙里的和尚学的。   前一阵,耳闻杨同僚又猛学骑马射箭,丁坚认为:那小子是为秋冬陪皇上狩猎做准备。 第八百六十二章 撕夜(两章合一)   杨大哥烧柴煮饭,打算给弟弟和老娘熬小米粥。   儿子刚才垫些点心先睡了。   弟弟脸色发白,迷迷糊糊喝完汤药,也是又睡了过去。   闹闹吵吵到现在,家里人还没有吃饭。   杨母进灶房端水盆,要投洗放在杨明远额上的帕子。   杨大哥突然对杨母平静道:“娘,和您知会一声,我不想和她过了。家里,现在地、房子,果园子,银钱,她想要啥,都给她。等明远醒,我就和明远说,算是我欠我弟的,以后我挣了还。”   给杨母吓一跳。   一般情况下,老大不爱吱声,但只要说出来就当真。   “老大呀,啥大不了的就要不过啦。你弟还没醒,你又这样。   你听娘的话,可别的,到啥时候娃也得是亲爹亲娘。   你要是因为你媳妇给明远气倒,她又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话赶话,事赶事嘛,谁家过日子说话,能像照书本那么念。   再者说,这些年,你也不是不晓得她那张破嘴。她恨不得寻寻摸摸买肉抠点私房银,最后还会花在咱们身上。   咱那么难的日子都挺过来,怎能琢磨休妻这种事儿。”   杨母很后悔,从小儿子倒下,她就一直在后悔。   那时候不知道大儿媳会忽然发疯奔她使劲,惹的老大更暴揍媳妇,惹的明远又气又急昏倒。   她要是知道大儿媳是挑她理,嫌弃她劝架偏心明远,她当时一定会多说上几句,不是偏心,这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拦架嘛,为早些让大儿子住手,她才拿小儿子说事。   因为老大在气头上,劝啥都听不进心,就说对你弟名声不好,老大才会赶紧消消气。   “娘,她心没数,我和她掰扯不清,”杨大哥憋半响,语气里带着浓重的无奈,又憋出一句:“我也实在是教不会她了。”   在杨大哥心里:   这家,它姓杨不假。   实际上,这家,正主老爷是明远。   一个御前行走的官员,一个状元游街进士及第的老爷,一个正经家主,回到自己家里,嫂子却敢对这样身份的人,当儿女那么训。   缺心眼,臭狗屎,狗屁,啥话都能指着鼻子说出来,明远就是被这口窝囊气活生生气倒的。   这在外面,明远能受到这气?敢这么说话试试。   他弟弟不就是寻思,这是自己家人,亲哥嫂。   可明远尊重咱们,咱自己是不是也要点儿脸。   杨大哥有多疼弟弟,多心酸弟弟有今天的成就不容易,此时,就有多不容媳妇。   他不是背后没嘱咐过婆娘。   进京之前,从小事到大事,说一百遍,没用,他那个婆娘当耳旁风。一点儿不外道,大大咧咧,口口声声一家人嘛,她又不傻。   就不想想,你付没付出的,你也不能对小叔子的事指手画脚。   明远眼下是没成家,成家了,即使住在一间院落,事实上也是两家。   你咋能就凭为明远吃过苦,啥事儿都想掺和几句,啥事儿都想教呢。   你是谁,你能教明白啥?你能有在皇上跟前当职的人还有见识?啥事还想打听打听,你是皇上啊,让他弟弟一个当官的,和你汇报。   弄的明远没招没招的,明远还很是要脸。   一不能顶嘴,转头撇下嫂子就走,二,和他嫂子啥事都解释吧,一天天就不用干别的了。他弟弟睡觉都掐着时辰,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你看都没空和同僚出去走走。   而且,就是明远主动和家人说外面的事,连他都不会让。   因为他那婆娘听三不听四,只记她想记住的,嘴巴还没把门。   就明远去黄龙那段日子,杨老大的大舅哥拖家带口来京城。一听杨明远没在家,悔的直拍大腿嚷嚷来晚啦,说要给家里娃安排书肆,你看给娃都带来了。   那时候,杨大哥才知道,他婆娘是真能吹吹呼呼。   恁说,明远在京城安排学堂不费事,状元安排个读书的地方还不和玩似的。   给他气的,明远从没讲过给他儿送进京城最好的私塾费多少心思,花了多少银钱。但他当哥哥的,就看他弟弟有那么两日和人喝酒喝多,转头他儿子这事就成了,真不费事吗?   他儿子又不如他叔叔天资聪颖,念书一般。进最好的私塾,人家先生不怕缀名吗?能没有要求?   那娘们又吹,这京城房子老大了,你们是没见到。   这回吹吧,都来住啦。   其实他岳父一家,以前待他很差。   家里五个小子,仨妮。仨妮都是换粮半卖半送出去的。就可想而知,闺女都不被待见,他个姑爷能被待见吗?   这么多年,杨老大干完自家地,还要去给岳父家拉柴垛,岳父一顿饭都没供过,包括成亲当日。   而仨女婿中,他是最不招人待见的,回回去,还要被老岳父骂供他弟弟的事。   大舅哥从婆娘捎回娘家的显摆信里,又知道果园子了,说,“我留下帮你管管这些长工吧。”   “这是我弟弟的。大哥,你不知晓,我弟弟早就给找管事了……”   “啥你弟弟的,你别废话那么多,俺妹子信里说了,你弟弟在皇上面前很是得脸,皇上一高兴,啥都赏。你弟能差个果园子?那都到皇上面前当差了,少糊弄我。家里的这都是你们的,我不信你辞不掉管事。”   杨老大听完,给他吓的,那婆娘都敢在信里瞎提皇上啊。   就这,大舅哥还说:   “行啦,瞅你那小心眼样。不是我说你啊,二妹婿,俺妹子和你吃这些年苦,唉,你就对她娘家人这样,我真替我二妹子心寒。算了,那让你弟弟给俺们安排别的活计吧。”   “啥活计?大哥,我眼下都在种地呢。”   “俺妹子说,你弟弟不是认识千里马镖局的人?那都和自己家买卖似的,你不用害怕,我不在京城找活。   我在这里干活,你能让我住你家不?不能,对吧,那我拿啥在这里过活。   这趟来,妹婿,我就想让你弟给奉天镖局写封信,我和你二哥三哥还有我俩舅兄都想去。奉天毕竟守家带地的。   你是不知道,奉天镖局那里,眼下都抢破头啊,现在人家轻易不招收啦,我后悔坏啦,早先没去。他们一般人不收。”   杨老大当时拉下脸拒绝,一个都没应。   只给岳父一家还有其他几个舅哥家小娃,买了不少吃喝,又出路费送走的,还给买不少棉花。   结果,人家走时,恨不得要成仇人,说他杨家现在太厉害,翻脸不认人。这杨状元大官家,太不认亲,难怪和族人闹那么僵,算是知道了,能闹那么僵,一个巴掌拍不响。   回过头,就这些乱遭事,杨老大忍着窝囊气,没和娘学。实际上,娘早就看出来,但娘那人,不会多问的,而且娘早就知晓他媳妇经常偷攒私房钱。他也不可能告诉明远。   杨老大只给媳妇带到乡下果园子窝棚屋里,好顿骂。   都要气疯了。   媳妇哭的要死要活说,想让娘家人高看,从小到大不受待见。就很想让娘家人知晓,她现在过的可好了,没想到找来了。   还埋怨他:“你怎给我娘家花那么多银钱?我只想让他们知晓我过的好,我并不想给他们花银钱。”   最后气的杨老大昏昏涨涨的,他听完也原谅了,重新又教婆娘一遍。总之,我弟是我弟,咱是咱。   就以上这些,还有好些好些事情,杨大哥都和媳妇说教过。杨大嫂当时恩恩点头,放心吧。   很失望,今日所见,借着这事看出很多问题,杨大哥算是知道了,他媳妇压根没听,要不然就不会有今日的事。   杨大哥心想:   就这样的婆娘,她要是不改,明远将来成家,要么让他弟弟和弟妹处处受委屈,搅合的明远也过不好日子,要么就是给他们兄弟俩硬生生掰生份。   他太累了,已经教不会了,趁着明远还没有成亲,别下一个被这婆娘搅合乱,他要休妻。   杨母哭着劝,怎么也劝不听大儿子。   小儿子没成上家,这个成了的还要离了。   气的杨母:一个两个的,我的天呐,不是说,有钱就是好日子了吗?可是她家这是怎么啦。   ……   “哥?”   杨明远是天蒙蒙亮时醒的。   听到门口有动静,以为是他哥在守着他呢。   结果一开门,只着里衣的杨明远,赶紧捂住敞开的衣襟,嫂子正坐在他门口小板凳上哭。   看见他那一瞬,更是放声哭,“小叔,你哥为了你,他不要我啦。”   杨明远急喘两口气,捂住缠伤布的脑袋,“嫂子,您先别哭,慢慢说。”   “我说啥呀,小叔,倒是你应快去和你哥说,你是被自己求亲被拒气晕的,不是我气的。”   杨明远:“……”   才清醒。   就被提醒着,又想起并且接受他和茯苓无缘的事实。   杨老大看到弟弟身后的婆娘,他就要扔下水盆子,想过去踢两脚。   就这么一眼没看住,他去给弟弟那衣裳洗啦,她又去骚扰他弟弟。   杨大嫂急忙躲在杨明远身后。   “哥。”   杨老大强压着气,“明远,你好些了吗?”   “好些啦,哥,我睡多了,去我房里,陪我坐坐吧。我再睡也睡不着。”   杨明远抬下手,示意身后的嫂子,天还早,快回去眯一会儿。   这个动作就是暗示:让放心,他来劝。   奈何杨嫂子历来主意正,先假装回屋,然后在兄弟俩在里间唠嗑时,她躲在外面偷听。   偷听人家说话,这娘们也没什么三观,按理,没有文化也该懂些道理。   但挡不住杨大嫂的道德点在最底下,认为偷听说话能算啥没分寸的事?又不是偷听小叔子两口子睡觉。小叔子两口子睡觉,她是指定不会偷听的。那样才算没分寸。   “哥,我们许久没说说话了,怨我,我总是瞎忙。”   杨老大搓搓手:“不是,你是真忙,这咋能怪你。”   “要怨怪的,就像嫂子今日说我的那些,如若我和家里人没事儿就唠唠嗑,也不至于让嫂子误会,很替我委屈。”   “是她四六不懂还瞎掺和,不说人话。”   杨明远摆摆手,让哥哥先听他说完。   “我从没对家里人说过,我这科举的事情,我进翰林院后的事情。   以前,我回来就看书。   有时候帮娘摘摘菜,娘都很高兴,还直说,扰了我上进。   这一昏,忽然觉得,哥,我好些事都不该如此。   包括不和娘还有哥提自己的事,事实上,也是为躲懒。   外面的人,不是一句好人坏人能说得清的,分谁看,还要分怎么看。   事也是。   凡事都有两面性。   以前我怕我起了话头,要对你们解释太多了,有的其实自己也说不清。认为你们也不是很感兴趣,说了不懂,会觉得没意思,不如聊聊地里收成,今年雨水是否充沛。   我就日复一日嘴更懒了。”   杨老大听懂了,说白啦,就是他没本事,他家就弟弟有本事,剩下的还都是老农思想。   杨明远望着他哥,摇了摇头。   哥怎么又怨上了自己,他要说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哥嫂别闹了。   更何况,这是每一个曾经是贫农,之后,寒门出官员的家庭都会遇到的过程。   他想,即便上进如宋九族,也是要面对的,所有人都要有变化,才能将日子过好。   “可今日听完嫂子那番话后,我就觉得我错了。   我越不说,你们不就更不懂了嘛。   宋叔曾言,这叫消息不对等。   像是嫂子今日说的,他替我委屈帮会宁特产店跑腿。   实际上,我正因为跑腿,为这店和人考校学问,才走进皇上视线。   翰林院,有几十位像我这样的人,有许多还比我在翰林院多干好些年,大家都在排着队。我就是为这店忙,才成为我们那届第一个被皇上召进御书房的人。”   门里门外,杨大哥杨大嫂都一愣。   接下来,杨明远又用浅显的话,解释一番,他成为状元也借光了,那状元实至名归该是宋叔的。阴差阳错落在他这里。   他曾有过不安,愧疚。   也正好证明了杨明远之前说的,为什么为会宁特产店和人打赌考校学问,才会走进皇上视线。   因为皇上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碍于许多咱老百姓可能不太明白的原因,不得不认下他这个状元的果。   但心里,想必不太认可。   会宁特产店,就成了转折点。   他用那次打赌考校,让皇上看到,或许状元之名有些虚,可赢得尚算比较有学问的人,他是有些真本事的,他也很高兴,一直很心虚自己的水平,大大方方的赢了一回,知道自己是什么程度。   “明远,你不说,这些事,我都不知晓。”   “是啊,你看,我这么解释,哥也听懂了,所以怨我。”   所以,宋叔之于他,不是嫂子看见的那块值钱砚台,不是哥哥认为包他吃住提点几句的人情。   在他心里,宋叔有许多身份,是传道受业解惑的恩师,是教他阅历人情的长辈,他家没有这样的长辈,宋叔在他人生里取代了这样的身份。   更是能说心里话的知己,是从认识以来的贵人。   杨大嫂在外面听傻了,就在她半张着嘴惊讶时,小叔终于提到这次矛盾引发的主要话题,她急忙又将耳朵凑过去。 第八百六十三章 爱过你就不会孤单(两章合一)   杨明远说:   “哥,嫂子不知道,我也不便于和她讲。   我就和你说说吧。   我知道嫂子为什么如此急。   但事实上,即使我没有求来宋叔的女儿,也不会有什么贵妃的妹妹。”   可给外面杨大嫂急坏了,为什么呀。   她说宋大人那么多不好的话,不就是为让小叔子赶紧忘记宋家,麻溜去攀高枝嘛。   结果,小叔子还是不行。   里间的杨明远,声音平和对他大哥解释道:   “我知晓,咱老百姓过日子,大多数的人,不太讲究什么稀不稀罕的,就看适不适合凑在一起。   先不论,我和贵妃的妹妹适不适合。   只说,哥,我是不想凑合的。   这是我本人的原因,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   这话,真给杨大哥问住了。   他没法理解。   “啥意思,明远,你以后别的人也不行啦?”   杨明远想了想,找个最准确的说法:“应是只要我不稀罕,就不行。无论她是谁。”   外面的杨大嫂心想:完啦,这回彻底完了完了。   再这么耽误几年,小叔岁数大了,不像现在这么精神了,别说和贵妃成为亲家,就是别府的大小姐,人家也不能要岁数大的呀。   再出新状元,人家找新状元呗,比起新状元,那多好,不像小叔子不新鲜了。这玩意像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又不是满天下就小叔子一个状元。   而且,你听听小叔那句话,他稀罕的才能行。   万一小叔哪日要是突然稀罕上个,农家女、种地女、外头卖豆腐的,可咋整,那样的亲家都可没有本事啦,还得借她老杨家光,拖后腿。   要不说杨大嫂这人没脑子呢。   你和她说啥,可费劲,稍稍解释不透彻,她就跑偏。   杨明远说的多清楚,要找他稀罕的。   杨大嫂也不想想,要真像她一样的底层农妇,没文化的,然后啥也不讲究的,都要被休了还不着急,愣是坐在这里偷听,人家明远能稀罕那样的吗?坐一起没有话说。   再说,她也不考虑考虑明远身处是什么样的环境。   出入翰林院,出衙门就坐专车或骑马,就算出门溜达,都是书肆、茶楼,镖局特产店一堆堆汉子。   想让他遇见个卖豆腐的豆腐西施都不容易,他就压根不买豆腐。   你说他爱上农女,还不如说他爱上卖唱的妓女可能性大点儿。   毕竟,杨明远要是实在推不开,往后的人生,一年年累积下来,加在一起怎么也能有个十次八次应酬。   这不嘛,有脑子的是杨大哥。   他就透过弟弟这话听懂了,同时那旁白也是他的心里话。   所以更着急了,你看看他弟弟这日程表。   不出门应酬,就算应酬,大户小姐也见不着,除非人家相中他弟,主动提。   可车轱辘话绕回来,不还是那个老大难问题,他弟不去见人家,直接回绝,怎么能遇见稀罕的?   普通姑娘就更没戏。   他弟是官,出门就坐车或骑马,谁敢拦他弟的车马。   “不是,明远,你这不是在糊弄哥?你就打算被这么耽误下去啦?”   杨老大心里急到,恨不得想让人帮帮他。   谁能告诉告诉他,眼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办法,王爷他或许能换人,他弟可不换人,那认死理儿。   他还想让宋大人家的女儿给做弟妹,提什么条件都可以。   杨明远可不承认他是预备一辈子单身,只是,确实有这么个要求,寻不到稀罕的就不对付。   “哥,我的事,以后再说。   有些话,我不便于和嫂子讲,但我想和哥说清楚。   我不是在为宋叔讲话,是宋家真不该被误会是嫌贫爱富之家。   说心里话,有些事,我也是才想通。”   杨明远想通陆畔赢在哪里了,站在榜前就琢磨明白了。   其实,从头至尾,有迹可循。   而他之前,之所以没往那上面琢磨,用明远告诉他哥的话就是,他还是俗气了。   以前在明远心里:   如若,他之宋家,叫高攀一点。   那么宋家和陆家,当时在他眼中,差的就更多。   即便那时候陆畔不是王爷,不是叱咤风云、领军数万的大将军,就只是国公府的独子,也差许多许多。   被世俗一叶障目,认为陆畔和茯苓不存在可能。   就是压根在心里觉得不会发生的事,就没向那里琢磨。   然而从知晓陆畔指婚对象是茯苓后,再去回忆种种,发现自己真是:呵呵,他俗啊。   而且比起用心,陆公子早就用心了。   或许是在宋家最难的日子里就用过心。   比如,记得叔曾无意间提过,奉天水灾那次,任家村的新房没受影响,就是陆公子派人用沙袋子围堵。   他好奇查过卷宗,对,这就是杨明远的性情,他对自己也很无奈,凡事很较真,连这种蛛丝马迹都要查。   他查,那时的陆公子,当时人可不在奉天城,却能分心派人去照应宋叔一家的安全。可想用心之深。   还比如,那次考秀才,大雨磅礴的天气里。   陆公子当时也是考生,还和宋叔不在同一个考场。   他和宋叔出来的就够早,陆公子却和他们前后脚到达。   算一算,去掉陆公子从另一个考场赶到宋叔面前的赶车时间,应是天刚一下雨就出来,直奔他们那里。   以及他们考进士那次,才到达京郊,城门打着旗的陆家小厮就出现。   入住陆家别院,别院管家体贴周到的待客,等等。   许多许多,事情有大有小。   就这,还有许多宋家和陆公子不会对外人道的事情,他压根就不清楚的。   所以,他那时在榜下,既伤感真的从此与茯苓无缘,但也祝愿。   茯苓,我杨明远在心里很稀罕很稀罕的姑娘,冲陆王爷曾经一点一滴的用心,你会过的很好。   也谢谢这一点一滴的用心,让他高兴于自己,并不是失败在那些世俗的家世上。   杨大哥听完,脱口而出感叹道,“人家再要啥有啥,大王爷,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杨明远笑了下。   “不是,弟,哥不是那个意思,你也很好,你在哥心里是最好的。”   他怕弟弟这是苦涩的一笑。   他弟命苦啊,遇个对手是大王爷。累死也干不过。   杨明远却不觉得自己这是苦涩的一笑,比起在榜下那阵,虽然想通了,但是那一阵心思特别沉。   这一昏,再醒来,不知为何,倒轻松了许多。   他笑是因为,先让他自作多情一下。茯苓除了是他想求娶的妻,还是宋叔的女儿、他的妹子。   他盼着宋叔的女儿好,宋叔身边的所有人好,宋叔什么都好。   有真心拿宋叔做父亲的女婿,恩,他那一笑,就是这个意思。   同时,自己家也要好。   “哥,别和嫂子闹了。”   “你不知道,她那人嘴没把门的,她还……”   杨老大吭哧一会儿,仍是没学婆娘总用弟弟向娘家吹牛,而是说:“她还和我二心,背着我、背着娘,攒私房。”   外面的杨嫂子心一哆嗦,是啥时候知道的啊?   “哥,嫂子不舍得给别人花钱。我虽不太清楚她偷攒是什么心理,可能是穷怕了,但是偷攒又能攒下几个?她要是喜欢,比起我们现在有的,又不缺那些。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哄嫂子开心了,让她攒呗。一年也攒不下二十两三十两,至多五十两银钱,不能再多了。”   外面杨大嫂直掉泪,这回是捂住嘴偷着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娃他爹是舍得给她吃穿的,可她就是想摸钱。   杨嫂子在哭小叔子懂她。   上回吹完牛显摆完,娘家真找来啦,花那么多银钱给她心疼坏了,上火满嘴大泡,那时候才后悔,扬眉吐气太费钱了,再没敢写第二封信。   只是,呜呜呜,那些已经吹出去的牛,她又收不回来。   而且,要不说小叔子这人好呐,不但理解她攒钱,还不让休妻,在娃她爹面前念她好。   这一念,她才知晓,小叔子全记得啊。   呜呜,她的付出,小叔子连她浆洗衣裳手冻裂,疼的直哭都记得。   可比她婆婆强。   在杨大嫂感动到恨不得掏心窝子出面说,小叔,嫂子白日错了,别和嫂子一样的,差些认下甭管是不是她的错,她都能认下时,里面的杨明远又说话了:   “小钱可以哄嫂子,但哥,有几点,一定要嘱咐嫂子。   以前,是我想左了,总觉得做小叔子的让哥哥如何教嫂子,于情于理不该。不好看。   可咱家情况摆在这里,不适用这种于情于理。   还是宋叔那句话,消息不对等,嫂子或许不觉得怎样的事,它真的就能出问题……”   杨明远正经给举了几个例子。   让隔门偷听的杨大嫂,头一次这么认真的听人说话,听着听着都被吓住。   比方说:   骂他宋叔,姓宋的,这要是真听见就办你了。   骂嫌贫爱富。   你这话说出口不觉得如何,还认为不就是至多评价人的品德?可这是皇上指婚,又爱哪个富,王爷的富吗?这叫私议皇家事、王爷亲事,罪刑,拔舌。   老百姓对皇家事,在外面只能说处处说好,明白?   还有,在外面,甭管是对什么人,可以为面子显摆衣裳首饰,哪怕家里有钱,一天换得起三套绸缎衣。   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弟弟在皇上面前怎样怎样。   因为外面有许多更有能耐的人,你看他穿布衣,你看他在种地,他很有可能就是哪个府上的亲戚或是家奴,这里是京城,永远有比咱家厉害的。   杨明远又说:   也别以为有些小口角,真到出事那日,最差最差咱至多带着家当回去做普通百姓,不可能的,没法全身而退。   不为他着想,要为侄儿着想。   杨大嫂忽然冲进屋道,“小叔,我这就收拾收拾东西回趟奉天我娘家,你让你哥别休我,我回去一趟就尽快回来。”   她怕一来一回路上时间长,娃他爹变卦,还特意嘱咐一下这事儿。   杨明远微挑下眉。   杨大哥太知道媳妇回娘家是为啥了,这是惦记回去将信要回来烧毁。   你说那破嘴,要不至于回去嘛,气道:“我恨不得给你嘴封起来。”   杨大嫂一句不敢顶嘴。   今儿她是真怕啦,一个是夫君从没说过和离,被和离吓到。一个是小叔子说的拔舌头,还说一旦惹是非不能全身而退,那话是啥意思?啊?还能给她儿子也砍头吗。   要不说,凡事有两面性,脑子不清楚也好,聪明人不会这么琢磨,而杨大嫂直接就想到最厉害的砍头。   两日后。   丁坚来到这四方小院里。   杨明远正在后园子摘菜。   “你这模样,确实不能去御前。”   杨明远知道是指他额上伤口,笑着指指菜问丁坚:“种过吗?”   “并无。”   “认识哪个是草哪个是韭菜吗?”   丁坚望着杨明远那一脸认真被气笑了,合着那位真以为他不识菜和草,他没杀过猪还没吃过猪肉。   俩人打趣着去了前院。   “果园有点儿事,我娘和我哥去乡下了,我嫂子回娘家,家里又没什么奴仆。要不,今日,我给丁兄做菜,能否赏脸试吃?”   ……   不知为何,丁坚在杨家小院里,望着用草帽扇风的杨明远,脚边是熏蚊的艾盆,竟然吃着简单的四个小菜还喝微醺了。   他来之前,可没想喝酒。   来之后,“恩,你要非得问我子丑寅某,我可实话实说啦。”   “丁兄,但说无妨,我一直很疑惑。”   丁坚告知,你人缘不好,同僚们并不是烦你这个人。   毕竟,杨明远其人,干净,长相俊逸,形象上并不比他这个曾经的探花差。首先,形象就招人看,瞧上去体体面面。   其次,相处已久,同僚都知晓杨明远不是刻意显摆之人,却在被问及什么时,不像有的人喜好长篇大论,他言简意赅,句句能说到点子上,废话少。   丁坚真掏心了:大家是讨厌你太过努力,太过。   “人说,笨鸟先飞,日子一久,发现不是笨鸟,你还日日那么飞,你让旁人如何处之。”   像是印证丁坚的话,明远并不是同僚们心中真讨厌的人选,外面有人敲门。   本以为是书童接侄儿回来,一开门,外面站着四位同僚,有一位就是和他打赌输了那位,见到杨明远就说,“你家真不好找。”   知道病了,都是提着礼物来看看。   年长的还提点,你怎么不找太医院?咱们是可以找的嘛,别随便一个郎中就看。   咱翰林院当职就这点儿特权。   其实,明远这一场病,连皇上也过问了两句,问的丁坚。   还随口评价道,如此年轻,这身板不行啊。心里琢磨,看来真得领着打猎去。   那可是皇上,金口。   他妃子病了都不一定会过问,这也许就是近臣的好处。 第八百六十四章 我最亲爱的,你过的怎么样(为盟主蝶豆花打赏+三更)   又两日后。   杨明远终于拆掉头上的绑带,能出去走走了。   他无意中逛到了文玩店。   忽然想起宋叔高兴地套上茯苓送的手串,破核桃什么的,还有那一大串话,话里话外说他不懂欣赏。   杨明远此时在文玩店里精心挑选,对店家说,“我要那个手串。”   他这个也挺贵,七十两银钱。   杨明远在店门前笑看自己手腕上的手串,心想:这七十两不当吃不当喝的就戴上啦,感觉似乎?唔,还是有点儿不值。   书肆里。   “杨大人,您好久没来啦。”   “我出了趟门,才回来不久。有什么新书?”   “新书啊,嗳?还别说,有一套。这套新来的书籍,要是别人问,小的还真不敢随意推荐,但您,小的知道,或许能稀罕。”   这新鲜的书,杨明远定睛一看,署名,颜大儒所著,颜家子,还有最显眼的:云谁之思。   他买一套拎家去了。从第一本最简单的开始看。   对于杨明远来讲,只有看书放松才治疗失恋。   6乘999,六九五十四,口诀五四写两边,还剩两个九写中间,这就是答案。   尾同头合十。   34乘74,口诀头乘头加尾,尾乘尾,得2516。   首尾尾首相反……   头同尾和十……   各种算学妙式。   还有什么多位数,两头一拉,中间相加……   除法速算……   杨明远不信邪,用他的方式开始昏天暗地的计算正确度,又开始推演,打算找到这些口诀的错漏处。只要有一处错,就说明这书不行。   这病假让他休的,稀碎。   当杨母和杨大哥从乡下忙回来,杨明远脸更蜡黄了。   “儿呀,你这是为何,娘嘱咐你的话,又一句没听。”   换以前,不会解释,此时杨明远也习惯性的不吱声,只顾低头忙自己的。   不过,在他娘要出门不打扰时,他笔尖一顿,忽然道:   “娘,我在看书,想多证明一些这书写的对不对,然后告诉皇上。   因为在皇上身边,我知道皇上有想法,本朝统一,收复回来的那些城池账目乱到一塌糊涂。   皇上打算在户部吏司下,再成立一个叫……”   一想到他娘听不懂:   “就是巡检钦差税收和查账的队伍。出门去各个城池查。   这些书里许多算法很好,如若这些算法能得当运用,很是方便他们对照账簿。   但在上报给皇上前,儿不敢马虎的,需要仔细核对。”   杨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还是多给儿做些好吃的吧,想必大孙这几日也在对付饭,唉。   好在瞅那张脸除了蜡黄,并未愁眉不展。   而杨明远,事实上,不止想到了这些。   他还摸着皇上以往处事的性情心想,他或许能帮到颜大儒,重新启用。   之前,他就觉得很可惜,颜大儒那是非常有学问之人。   为什么说他能帮到忙呢。   因为这个查税查账的钦差队伍,皇上并不一定会用颜大儒牵头,这属于很重要的职位,皇上心里存有膈应,不一定会重用到委任颜大儒带队。   但如果用这套书,让颜大儒给这些钦差培训几个月,用一些更方便的方式方法能节省大量时间,皇上应是能启用颜大儒教导。专门培训这些特殊的钦差。   杨明远自言自语,“唔,还有这个,云谁之思。”   此时,杨明远并不清楚云谁之思是谁。   陆家别院的内院,别说他没去过,就是宋福生也没去过女儿当时住的屋子。要是没人告诉宋福生,连这位也不清楚。   这不嘛,明远越算,就越想知道知道云谁之思了。   不是颜家人,被单列出来,笔名还在主著书人那里,颜家现在在黄龙。   黄龙有这样的人才?应举荐。   再者说,给皇上呈上这套书,皇上看完过后,颜大儒不用问,却总是要问云谁之思真实名字的。   那么黄龙那个特殊地点,云谁之思有没有可能是非常有才华的宋知府呢。   杨明远还真没往宋福生身上想。   他叔那人吧,算学这一块,比起其他方方面面稍差一些,呃,甚至还不如眼下的他。   不过,出于很是好奇,杨明远正提笔给黄龙知府,他最亲爱的宋叔写信。   想让宋福生帮忙打听打听,是不是颜大儒哪个学生去了黄龙,还是说,云谁之思就是本地的另一大儒。   只是写着写着,杨明远的笔尖忽然顿住,脑中闪现在黄龙接待使者团,宋叔那该笑就笑,对他像对待平常人的脸。   当时在黄龙,宋叔和其他官员见到他的表情一样。   一想到这些,杨明远想到他和宋叔可能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心一抽痛。   他正经望着窗外,静默了好一会儿。   远在边境正旅游的宋福生,还不知道,杨明远这孩子已经没有勇气再凑近他了。即使那孩子心里很想很想和他继续亲近。   但比起鼓起勇气凑上前,杨明远更怕宋叔脸上会露出膈应他的表情。   杨明远望了一会窗外,将习惯性写给宋福生的信纸揉成团。   提笔直接以私人名义,直接给颜家颜老夫子写信。   他在信中,先称赞一番编著者,敬佩一番,请教一番,然后才询问。   一问,还会不会再出书,他想看。   二问,云谁之思,有机会也想去拜访这位算学大家,可否方便告知姓名。   另外,也在信里告知,他要将这套书呈给皇上了,望颜老勿怪他多事。   他实在是出于这套书很好,非常实用。   出于算学能算的快,会对朝廷、对六部提高工作效率的考虑。   但实际上,杨明远最后信里的“另外”,这都属于是有礼的客套话了。   要是不想让天下人知晓,出书干什么。   颜老夫子只有高兴的份儿,会非常高兴皇上能看到。   ……   当杨明远病好已经回去当职几日后。   这套书,不仅皇上看过了,户部尚书,户部现在顶替曾经毛大人的侍郎,也都看过了。   而且,皇上真如杨明远猜测的那样,刚打完仗,朝廷确实想要在户部下面成立一个特殊的钦差查账队伍。   因为各地这么多年,完全失控。   又打仗,当地衙门百姓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面临着拨款,款项的具体应用,包括以前的烂帐和被统一回来的那些城池,目前的民、度、支、金、仓存储,要全部核算一遍。这个量是很大的。   皇上看完可不就会问,颜,他知道,云谁之思又是谁弄了这么个笔名啊?   杨明远很尴尬,今日才收到回信,还没倒出空看呐,胆怯的回话,无法回答。   事实上,这是一种失职,对皇上说无法做到。   “现在看。”   杨明远就将手头写的给了丁坚,很是无语自己的失礼,又当皇上面前看信,他最近真的是表现不如以前,默默地掏了出来。   这定睛一看,“……”   丁坚用眼角余光扫了杨明远一眼,怎的啦?   皇上也看向表情好似有些不对的杨翰林,问道:“谁?” 第八百六十五章 你是我笔下最幸福的女主   杨明远身着墨绿色翰林服,望着信中“宋茯苓”仨个字,喉咙动了下。   他透过这仨字,似看到女孩那张古灵精怪的笑模样。   以为自己会好一些了。   没想到……   “回皇上,微臣失态。   微臣很出乎意料。   没想到所著者之一,是黄龙宋知府爱女宋茯苓。”   丁坚笔尖一顿。   正在批阅奏折的皇上,闻言一愣。   谁?   宋爱卿之女。   那不就是珉瑞未过门的媳妇?才被他指婚的煜亲王妃。   皇上伸手示意,让杨明远将信呈上来。   信里,颜夫子对宋茯苓评价很高。   而且,应是猜到一旦什么事情到皇上那里,都要探究个源头,有细细解释宋茯苓家学渊源。   比方说:   颜夫子有告知,算学,宋茯苓是由其父领进门的,自小就坐在其父膝上被教导。   天赋奇高,目前早已超越宋知府。   就像书院先生能教出状元、榜眼、探花,让这些先生自己去考,却并不会高中状元一般,什么都讲究个天赋。   而宋知府之女宋茯苓,就是算学方面的奇才,对算学颇有心得,运算方式奇特。水平可以说,不止高于她父亲,也已然在某些方面高过于他。   皇上一边在心里惊讶,还真是宋爱卿的女儿。   扫了眼杨明远。   杨翰林事先知不知道呢。   还真不像知晓的模样。   是啊,不知道。   杨明远整个人,正处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的震惊中。   皇上一边又继续扫几眼信件,在心里感叹,字字句句透过笔墨,颜老夫子还是那个“味儿”。   男女,尊卑,年纪,通通不在考虑中,只崇上学术造诣,学术方面只要比他强就尊崇,不像孟学士等那些老学究。   可见,皇上心里是认可颜老夫子这点的。   “宣颜品堂,及其著书的颜家子孙进京。”   “是,皇上。”   对于宋知府之女、不日后的煜亲王妃,皇上是怎么想的,有没有觉得这是位非常不错的贵女,杨明远和丁坚没能有幸听到金口玉言的一二点评。   但陆丞相和其他几位尚书,以及参与议事的侍郎听见了。   因为皇上在议事完吃点心吃茶时,忽然问陆丞相,你知道珉瑞那快要过门的媳妇,算学很有一套吗?   陆丞相闻言,面露几丝疑惑,回话说不知晓啊。   皇上示意大太监,将那套书送与陆丞相,让相爷也回去看看。   “唔”,皇上咽下点心,抿口茶后道:“所著者之一就有珉瑞那媳妇。”   可惜是个姑娘家。   ……   杨明远又落寞了,才正常没几日,就又又有些缓不过劲儿。   回到家里变成话少的模样。   搞得杨母和杨大哥总偷着观察:被甩了,不是,是被不要了,这玩意儿引发的症状还会反复啊?   杨明远觉得自己配不上,觉得宋茯苓的存在就为提高他眼界的。   但还是那句话,再如何缓不过劲儿,他也是祝福的。   可京城有几位暗恋陆畔的闺秀,却不是他这想法。   不任性的贵女,听说宋茯苓算学有天赋,人前是笑着表示,能被大长公主看中的姑娘又怎会是普通闺秀,再说,虎父无犬女嘛。一排谦虚的模样。   人后的心里是,会点儿算学算什么?   任性得宠的贵女,是听说后直接就在家人面前表现出不屑,说她也会。被她父亲听到这话骂了蠢字。不动动脑子,只会算内宅账目的本事又怎会到皇上那里。   只过两日,各书肆就发现,这套枯燥的工具书,即使实用,但对于买来能得到帮助的人来讲,还有些价钱过高的书,它变成畅销书了。   要么不买,买就买一套的那种。   连陆丞相在看到这套书出处,发现是陆家门人经手刊印的,他都命:加印。   给祁掌柜的大哥,负责陆家这一摊生意的祁老大喜坏了。   这许多年,家里有那么多生意,这是头一次见到陆家家主。   一般情况下,如此杂事,陆丞相是从不过问的。   同时,陆丞相也就明白了,难怪皇上会问他,是否知晓。   不过,陆老太爷也是头一次并不关心皇上怎么想。   不关心皇上会琢磨,是不是陆家借颜大儒之手,要给煜亲王妃加名声,是不是陆家在一手操控,等等,他都无所谓,皇上爱咋想咋想。   这回,没用大长公主高兴的四处显摆她孙媳,陆丞相出手了。   让加印给他送来许多套书籍,他要四处送人。   这著书人里有他孙媳。   陆丞相还和大长公主私下里夸奖宋茯苓,虽然惜字如金就四个字“是个好的”,但这是第一次夸奖。   而且能从这简单的四字里,清晰无比的感受祖父对孙媳的赞赏,以及忽然冒出的,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大长公主笑,她这夫君有时候和那颜品堂一样,对真有学问的人很是喜欢。   尤其这是未来孙媳,就更感觉到与有荣焉。   而且别人不知晓,她却是知道的,就珉瑞高中举子头名的卷子,眼下就被陆丞相在珍藏。   别看珉瑞没考之前,还表现出拦过不让考,可考完后,谁都比不得陆丞相高兴,够偷偷对着卷面乐呵浮几大白的。   在京城发生这些事时。   在宋福生他们一行人游玩完,终于启程往回走时。   在宋福生趴在马车上,米寿手心满是药油在给姑父按摩,宋福生舒坦的嘿呀嘿呀忽然换成两只大手,他扭头一瞅,陆畔接过药油在他按摩时。   在回程路上的临时住处,陆畔在给最前面的宋福生搓澡,米寿坐在陆畔身后给陆畔搓澡,宋福生老脸洗的红扑扑对陆畔说,“你使点劲儿”,陆畔一脸喊,头也没回就说米寿:“你也使点劲儿”时。   黄龙本城池,黄龙下面各县衙门口处,张贴出同一告示。   告示内容,俩字总结:招聘。   咱们知府大人要给女儿招聘,厨娘烧火煮饭的四位,只要人爱干净就行,煮饭不必多好吃,他打算趁女儿没出门子前,可以自己教嘛。   招聘聚齐黄龙地区老手艺很牛逼的家具师傅,要求只要能听懂他话,会看他画的图就中。知府大人打算亲手给女儿画一套陪送家具。   招聘丫鬟二十位,这个要求就多了,密密麻麻一串字。   比方说,要有识字基础的;丫鬟里要有伶牙俐齿的,这适合帮闺女掐架,闺女不回娘家说委屈,让这丫鬟回娘家学话;   丫鬟里要有白白胖胖,吃饭香,看一眼就能下饭的;   丫鬟统一性格都得给他开朗的。别他女儿本来能想通的事儿,身边总围着爱唱衰的人,心情该不好了。   还有,最好会点儿跟头把式的。   想招聘会点儿武功的姑娘还能理解,防身嘛。   敢问宋知府,您这里写要会杂耍的又是闹哪样。赶明帮你女儿翻墙啊?   就以上这些,在花海里跑动的宋茯苓,统统不知道。   她正高兴于老爸决定,要带他们去参加展销会了。   黄龙地区,第一届展销会,正式拉开帷幕。 第八百六十六章 亲爱的朋友来相会(二更)   给外人的感受,宋知府是掐着时间回来的。   实际上,宋知府是紧赶慢赶,一路真是没敢怎么耽误往回跑。   在开幕式的头一天,宋知府的车架终于露面。   而彼时,秦主簿手里已经攒出食指厚度的文件等待宋福生审批,不知道的还以为没有宋福生,黄龙地区的地球要真不转了呢。   这趟来,秦主簿将积攒的文件全给带来。   ……   此次展销会的地点,没选择在黄龙府城,而是在查干湖这里。   车队离很远,宋茯苓就兴奋趴在车窗处,探头望向那里的热闹。   查干湖,水波粼粼,河那面是一片种植水稻的田野,禾苗抽穗,适合北方踩压的水车在抽水,还留出空地打场。   山边牛羊成群,更远的地方种植一大片高粱。   而河边这里,搭起无数大帐。   从远方赶来的客人们可以住在帐篷里。   每个帐篷里面有床,有桌,有茶壶,有浴桶,甚至还挂着黄龙特色树皮画,还有这时节盛开的野花。   客栈的上间是什么样,帐篷里的布置就什么样。   大家在河边怎么住并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离帐篷不远围城大圈的“专柜。”   贵重的松花石大帐。   黄龙皮草,东北皮毛。   黄龙大米黄豆预定装柜。   人参专柜。   蜂王浆,蜂蜜。   林蛙油,林蛙预定。   鹿。   各种当地虎狼大补酒等等,数十上百的特产等待预定。   连豆瓣酱,腐乳,咱当地的冻豆腐都有。   可以说,这次展销会集结东北所有有经济价值的特产。   像宋家,有仨买卖。   一个是卖辣椒,辣椒面、辣椒块,辣椒酱,麻辣锅底。宋福生他大哥带着人手正驻扎在这里。   说起辣椒,在这里要提个插曲。   这次边境之行,宋福生指着高丽妇女卖的辣酱,说陆畔,看见没,特娘的,那里早就有辣椒不进贡。   陆畔很意外,同时也恍然,那么茯苓的外祖是从这面得到的辣椒?   宋福生教女婿:“外面啊,除了咱们朝廷,还有许多小国,有机会真应该去瞧瞧,哪个小国备不住都有好东西。”   “恩。”   “你就只恩啊?还要多赚钱的,到啥时候黄白之物再俗也都是实力。挣了钱,好车算个啥,船坊算个屁,咱家要有大船,船上啥都有,别人出去玩乘车,咱家乘大豪船。”   扯远了。   再说回宋家第二个特产专帐,马老太点心店。   这小点心店发展到现在,经老太太心爱的小孙女宋茯苓之手,先不说点心,只牛奶就在这两年被玩出了花。   奶皮子,大奶糖,奶块,奶砖,奶酪的,全摆放在那里。   但最扎眼的,最吸引外地采购者的还是最实用的军粮,被人一眼就盯上,还是列巴。   这不嘛,马老太前脚下车,后脚就被迎走。   在点心店大帐里的大闺女宋银凤她们,被外地官员问及你这列巴多久能运去啊有点儿慌。   马老太一来,反问各地府衙征收粮食需要用多久时间?回答最晚半年内。   马老太说,她能仨月内,指定比你征粮更快交货。   咋交啊?   那你就别管啦。   你这面要是量大,别说运列巴,我们师傅都能运去。   咱人啊,最不怕的就是折腾和辛苦。   这是咱们老祖宗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传统美德。   你就说要多少吧。   看见没,王爷就在那里站着呐,兵卒们专吃这个,他们需求量大不大。   在最难的日子里,第一批大量的军粮就是出自她马老太这里,这都是履历啊,一般人哪有这经历、实力、和大量生产的经验,你掂量掂量,这说明完成过大单子,所以说,甭担心。   而且老顶饿啦。   你们那里一旦要有个风吹草动,一旦靠老天吃饭有个小灾小难的,这玩意虽不好吃,但发下去指定会少饿死老百姓。   对于官员来讲,出现灾害时,不死人和少死人也是治理功绩。   马老太喊胖丫,“孙女啊,你来一下,三儿媳,你也来。”让茯苓和钱佩英给算账,搞不好他们这里没等开幕就要先开张。   宋家在这展销会上还有一个最扎眼的买卖,那就是飘扬小红模样的千里马大旗。   千里马在展销会上,占地面积很大。   大管家宋富贵又瘦了一圈回来了,黑瘦黑瘦的,身后站着数十位管事。   千里马务必做到,只要展销会这面订购现货,上午订,下午就发车。   富贵回来听说他侄女胖丫成王妃都震惊啦。   第一反应,我的妈呀,他在外面都没敢说认识王爷,连认识这事都小心翼翼不敢提,就怕别人觉得他是吹牛逼。   转头,他就成了王爷的亲属。   在问过家人福生的意见,大伙告诉富贵,艾玛别提,可能作啦,总给人落脸色,一会儿这么的,一会儿那么的。在问过齐大非偶,小将军有没有被福生“折磨”还真诚求娶后,彻底放心啦,富贵只剩激动。   这不嘛,搓手就要上前。   福生也很着急富贵说话,但碍于太多人与他打招呼啦,富贵,你等一等,排号。晚上咱兄弟几个一个屋住就中。   这个展销会,那是真热闹。   因为不止我们这面特产大帐有许多,还给远方的客人们准备了许多大帐专柜,有全国产糖的,人家摆糖,供黄龙地区百姓大量订购,这可不是散货,有府衙背书,价钱直接压到最低。   有纺织厉害的。   有人家那里产棉麻、绸缎的。   有出纸的,还有出墨的等等。   这次最好的互动买卖是棉花,东北冷啊,产棉花的当地商户来啦。   而最热闹的地方,由于展销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其实不是展销这片区域,而是“小吃一条街。”   沿着河边拉起一条街。   黄龙做吃食买卖的都来啦。   卖面条的,东北粘豆包,大酸菜炖骨棒,蘑菇炖小鸡,铁锅大乱炖,现买查干湖捞出的鱼现炖,好些酒楼都参与了进来。   老宋家除马老太,那几位老太太也拉着凳子椅子向当地村民借的桌子来啦。   她们打算展销这几日不卖点心,改卖羊肉串,铁板烧、东北煮(关东煮)啦。   宋福生走在飘扬各种标语的五彩大旗下。   守望相助,共同致富。   一言一行总关情,携手共创高税收。   奉献,团结,互助,进步。   从大处励志,从细微处努力。   再长的路,一步步也能走完。再短的路,不迈开双脚也无法到达。   国要发展,绝不松懈。   另外,在这些标语外,还有像拉起一条路的旗帜,上面飘扬这次与黄龙共同牵手合作的各城池名字。   顺子都看傻眼啦:这些口号,哎呀,少爷,小的怎么觉得先生去礼部也能做尚书呢。六部全适合先生。   陆畔最佩服他岳父的是,那些曾一起科举的进士们好些都来了。 第八百六十七章 那么骄傲(一更)   难怪连陆畔也在心里吃惊岳父的能量。   这些进士朋友们的到来,代表着宋福生的群众基础非常扎实。   还是异于其他官员以族人、以门人、以姻亲等等其他相处方式。   就是友。   友能做到这种程度,不远千里万里,从四面八方带当地商队代表团赶来。   他岳父要有多会做人,才能做到如此程度。   而且别看这些人目前只是县官,永远是县官吗?   就是眼下,这些县官也能上报到他们当地知府那里,有互助的事情,能作为纽带与上级沟通。   三个五个不显眼,那三十个五十个呢。   除了才打下来的收复城池,可以说,各大城池都有代表官员到来。   关键这三五十人还有他们自己的关系网。   所以说,也就是他岳父吧,能做到一呼百应,说弄个展销会就能联合起来,说是互助就能互动起来。   换其他官员就算是想到展销会,做起来却会遇到很多难题。   这是他岳父的一种政治资本。   别看陆畔在心里更敬重岳父了,但宋福生本人却并没有高看自己。   这趟出去遭罪爬趟山归来后,宋福生做人更清醒。   他认为他能张罗到这种程度,啥事都是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或许也能支愣起来,却绝对不会如此热闹。   能让这展销会圆满召开,比他最初设想大型多啦,那是由于事先加分的地方太多。   比方说,他会生,生个带劲女儿,他的王爷女婿,他不日后就会见面的老亲家陆丞相,甚至皇上捧他跳级升职的“圣心”,给别人感觉他前程无量。   这就致使在各地做县官的进士朋友们,在作为纽带向上级汇报时能更顺利,能得到更大的重视,能不用多言就得到各地最大的诚意,这叫互相示好嘛,这叫一个好汉三个帮。   官场说大不大,说小它就是个圆圈,赶明有机会见面有话说。   宋福生一身常服,从下车就笑容满面。   他走在迎风招展的旗帜里。   对面一大帮人也在向他走来,迎接他。   “哎呀,老崔,马兄,你们怎么都来啦?不是在任上?我以为会派别人。我这,有失远迎啊。”   “宋知府。”   两方见面,都很激动。   对面这伙官员要给宋福生行礼,人家是知府了。   宋福生却不让,摆着两手,别别别,开幕式还没有召开,咱们就是老友相聚,急忙拉住崔进士他们。   并且又解释一遍,极其谦虚:他这,家有喜事,指婚到,王爷来啦,他陪王爷出门选生祠地,还望勿怪。确实是不周到,才归来。   言语低调,就是脸上那双喜临门的笑容太令诸位羡慕。   宋福生提起女婿,提曹操,曹操就到。   陆畔本是不想掺和这些,他想随茯苓直接离开,不参与地方行政。   但宋福生是他岳父,于情于理都要露面。   陆畔带着护卫小厮,随宋福生身后走来。   “王爷。”   “给王爷请安。”   这里面有好些人就是奔陆畔来的,那真是抢破头抢出来的公差机会。   尤其是这里有些官员连宋福生也不熟悉。   他们抱着甭管咋样,混个脸熟也行的想法。   这回宋福生没拦大家行礼,他向旁躲了躲。   陆畔望着这些人给他行礼后,声音清清淡淡:“本王来黄龙是为私事,私下见面,无须多礼,以自在为主。”   陆畔又看向宋福生刚才脱口叫出的老崔、马兄等人,“本王有看到你们的礼物,”恩,表示认可,一点头。   这就很给面子啦,你还能让王爷对你说谢谢啊?   就这一点头都不敢想。   这给老崔和老马他们激动的,脸红了。   在这些人还在行礼时。   陆畔说:“岳父,那小婿先行离开。”他回帐篷,这些官员叙旧也能自在一些。   哎呦我天,给大伙全听傻眼了。   这回可真是不止黄龙地区的官员知晓咱王爷很尊重岳父了,妥啦,这回你看着吧,赶明各地都能传遍。   那可是王爷啊,自称小婿。   你知道王爷给别人家做女婿会什么样嘛?   你知道王爷在别的官员们面前能这么平易近人吗?   能如此,还不是因为有宋知府宋福生在。   这说明啥?   说明特别将岳家当回事。   福生啊,你高兴不?你女婿这么给你面子。   宋福生心里话:   咋不高兴。   但我不能让陆珉瑞发现。我怕他骄傲。   宋福生对陆王爷摆摆手,“恩,去吧。”   宋福生当众人面,这岳父脸装的,从旁一直跟在身后的富贵都觉得:“……”   而咱家陆王爷早就被他岳父磋磨差不多了,又不是没被撵出过门,也没觉得如何就离开。   这面宋福生一回来,桌子支上,酒满上,瞅一眼秦主簿,秦主簿立马和几位办事员跑腿安排上,小吃一条街上的所有吃食都给知府大人端上来。   另外,再烤全羊,篝火点上,节目整上。   宋知府请客,招待远方来的朋友们。   围成一大圈,宋福生身边就没断人。   不过,他这回学尖了,他隔几桌,就安排黄龙当地官员陪着喝。要作为东道主陪吃好喝好。   也就有空说说心里话,一会儿和老友们叙旧说,阔别几年,咱们可真是好久不见。   老崔他们也纷纷表示,非常高兴这才能成行能见到面,特意早来几日,来到你的城池,走你治理的每一条街,打心眼里除了佩服,然后就,还是佩服!   有不熟悉的官员,经过引荐端酒杯过来敬酒,人家更会说话。   说早就听说过宋知府。   这次慕名而来,期盼宋知府在展销会过后,还能给咱们各地官员分享治理经验,这都是宝贵经验,望知府大人多多赐教。   宋福生又认识了“新朋友”,他说,可以啊,不过,那不叫赐教,那应该叫互相分享,互相学习。   宋福生也真像自己讲的那样,站起身在敬远方来客时,还表达这个展销会,不止是为黄龙服务。   不是说黄龙的特产卖给你们,你们的卖给黄龙就得了。是各地派来的领队官员,都可以让商家们互相谈合作。   黄龙这里缺棉花,如果你们那里正好也缺棉花,也可以和产棉花的商队藉此机会谈嘛。   不要去顾虑这只是黄龙的平台。   不,这是我们共同的平台,这是朝廷的,这是皇上的。   黄龙此次召开这个大型展销会,最终目的就是共赢,目标就是为老百姓过好日子。   你说就是这样的宋知府,啊?心胸多么的……   顺子陪同他家少爷,给添酒添菜,听完只觉得,这天下间真就先生够格给少爷做岳父。   陆畔坐在岳父身旁的桌,望着宋福生被篝火映照红光的脸,心想:他岳父一旦要是能到皇上身边任职,要还是这种状态,就今儿这番话要是能让皇上听见,升迁会更快。   第二日太阳升起时,伴随着锣鼓和鞭炮声,展销会正式开始。   宋福生和此次前来的官员代表,共同剪彩。   马老太问,你要多少列巴?   我们府衙定十万块应急粮。   十万块都算是少的。 第八百六十八章 无路难,开路更难,后来人为你感叹(二更)   列巴八文一块,价格压到最低,当年给朝廷户部就是这价,可见拿出最大的诚意。   十万块,就是八百两白银到手。   每一块列巴均摊费用,去掉生产成本,去掉运输费。   运输费必须要去掉的,还是大头呢。   咱老宋家的买卖一码是一码。   骡子一道上的嚼用,押运人员一路吃住,工钱,只要发车就全是费用。   所以说,马老太是太恭人、是宋福生的亲娘没用,也要给银钱,要不,富贵不给她出车。   再去掉拿银票到钱庄兑换扣掉的手续费,去掉乱七八糟比如像柴的费用,让老百姓给打柴的费用也算在里面,马老太十万块列巴,到她和小孙女这里只净剩二百两白银。   真是没啥大意思,这就是老太太心里想的原话:   定的太少了,十万块列巴够干啥的呀?   那怎么的,你们那么大个城池就十万人呀,不如一个会宁大县?   而且一旦有事,怎的,就一人给发一块发一天啊?   挺大个老爷们,做事没有魄力。   老太太有点瞧不起这十万块列巴小买卖,官老爷张回嘴费回事,从那么远跑来一趟,成交额简直是不能太低。   嘿呦,都不用她们这面出手,让镖局给任家村九嫂子她们送个口信,多挨累几日就能给整出来了,少运输一段路是一段路,免得她运输成本太高。   咱说实话,这净剩的二百两银钱,全给小孙女拿去零花都不一定能瞧上眼了现在。   你就看咱家小畔,浑身上下一掏兜就是金子,随便抠一下香囊上的珠子和宝剑上的珠子,那全是无价之宝。连衣裳扣子也值钱。   孙女在边境那阵,要买什么吃的让小畔听见了,小年轻叽叽咕咕说话,他们这面长辈还没听明白是咋回事儿呢,那畔啊,随手就给小孙女一块金子。   小孙女还不领情,“陆珉瑞,你是故意的吧,我就想买个年糕,你看他们能找开吗?”   所以说,你看看,她小孙女都王妃啦,拿银钱糊弄不住孩子了,孙女婿又是那种高度,她接单子才挣二百两白银能很激动吗?   能。   过日子就是这样,可以积少成多嘛。   她苦过,永远也忘不掉抠抠嗖嗖攒四两银的年月,即使现在,凡是能挣到的银钱,也能不放过就不放过,别看她心里吐槽的挺多,并不耽误高兴。   马老太站起身,邀请洽谈官员随她去签合同。   甭管大买卖还是小买卖,咱都要认真以对,谁知道这次合作愉快后,下次就不是大买卖了?   在展销会最中间的位置,摆了长长一趟桌子,坐十二位黄龙官员。   这些本地官员作为以黄龙府衙背书的中间人,专门给办合同的,以及陪同钱庄掌柜现场兑换。   和马老太合作的官员,看了看递过的合作书确认后卡戳。   马老太也从荷包里掏出个小戳,这是她私人名讳的戳。   桂芬,马桂芬。   别笑。   人家这个是三儿特意寻人给她做的呢。   又按手印。   马老太先提出,“来吧,我也不能像你们似的行礼,我这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多讲究,咱俩,握个手?”   马老太右手拉着人家的左手,俩人另两只手还扯着一朵大花的大红绸。   “合作愉快。”   “老夫人,合作越快。”   马老太刚谈完一个单子,崔进士又走了进来,执晚辈礼。   “大娘。”   “哎呦,这真是好些日子不见。”   冲宋福生,俩人正经客气叙旧了好一会儿,但崔知县不敢耽误了,有好些带队官员已经频繁路过了,应是也要进来谈。   他这才说正事,预定六十万块列巴。   这回轮到马老太拦着:   “这是军粮不假,能存放日子比别的久,可它毕竟还是吃食,就是粮食,咱给它收上来存放久了,它也发霉它也潮,不好保存,没必要一气儿订这么多。咱们可以这次合作完,下次你们可以不用来人了,再订嘛,我这面知晓就能给你发货。”   崔知县解释,还真不是为一气儿存放应急粮。   是他们秦城靠海,当地出海干活的人比较多,徭役多,京城那里的犯人也都羁押在他们那里,总之,以后发给为衙门干活的口粮,决定就用这个。这是在出发前,就与知府谈好的。另外,以后更会长期定。   马老太又和崔进士去签合同。   她这小戳一卡上,又净剩一千二百两银钱。   而且这才哪到哪,才谈妥两个地方。   马老太会为她今天签下的一沓子合同,足足奔波忙碌操心很久。   但还是她曾经在几年前说过的那句话,有难处想办法,一个个去击破,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更不怕忙。   就怕你忙也挣不到钱,那才是最无奈的。   再看看现在这日子多好哇,坐在黄龙,守家待地,不用再像从前一样推车出门顶风冒雪,求爷爷告奶奶,您买一块吧,您尝尝,坐在这里,几千两进账。   而今日,不止是马老太收获很大,她大儿子宋福财脸都挣红了,大儿媳何氏更是紧急唤来三弟妹,求帮忙拢账,算不明白了。   毕竟锅底料和辣椒面不像马老太按年签,她这按订货量批发给各地的大商户,大商户再到当地批发给酒楼,给那些散的杂货铺或摊贩。   其他专柜更是很珍惜这个机会。   连官方卖鱼的,只订冬捕时节的鱼就订出去很多。   这种官方鹿、官方鱼、官方林蛙、官方贵重的松花石等等,可是肥了黄龙税收。   因为有些买卖,宋福生自始至终就把控在手里,官方只给当地村民发工钱的方式,让他们给管理。   挣了钱,并不归这些人,而是跪黄龙府衙。   所以说,这回卖的越多,黄龙府衙收回的银钱就越多。留出合理支出,预付支出,当地人文建设的费用,这就可以向朝廷上报了。   另外,这个展销会,咱们当地也订购人家许多东西,基本做到富贵派出去送货的队伍,返回时不会空车。   订人家棉花这都不用提了,订人家海鲜干货,订人家苹果桃,冬天,你们那面冻成冻苹果,冻梨,冻桃瓣,你给我们送来,量大价廉,也让俺们老百姓的餐桌丰富一些。   总之,凡是咱能想到的,对方能给咱价格调到最低的,黄龙当地的商户也没放过。   这就是老祖宗留下的精神啊,只要给个平台呼啦啦就敢干。   毕竟咱老祖宗都能愚公移山。   当天的成交额,陆王爷帮忙拢账完震惊了。   本来这活是宋福生安排给宋茯苓的,宋茯苓却推给陆畔。   她坐在一边吃一天八小时用八斤牛奶才能熬出一块的奶皮子,吃的喷香:“多少啊?你怎么不说话?” 第八百六十九章 一身低调的气息荡人间   才第一天,持续四天会如何。   而且最大头的几样,比如松花石,还没有成交。   一旦大头开始成交,目前的交易额就会翻番,甚至翻几番。   陆丞相虽然没有告诉过孙儿,每年朝廷的税收是多少,但是陆畔会推测。   陆畔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他心里正在计算税收。   他的家庭情况摆在这里,祖父不说,他也很方便知晓别人无法知道的事情,他家有历年简报,很了解这个朝廷的发展。   这个朝代,最鼎盛时期,每年税收千万两白银上下。   发展一般时,是四百万上下,到战乱时就乱套了。   现在刚统一不久,国库空虚,皇上给连年遭受灾害、战乱的百姓免税一年,为让百姓缓一缓。   好,就算不免税,不让老百姓缓缓,今年照收无误。   就打算现在也不是刚统一,还按照税收一般情况下的四百万计算,共十七个省,每个省每年税收平摊也就是二十多万两白银的任务。   可要知道,每个省情况还不同,皇上对每个省的期待也不同。   该怎么形容呢,这就像百姓家过日子,十七个“儿子”由于地域位置、天气等等原因,给的任务是不一样的。   大儿子你要种好地,没指望你挣钱。二儿子你要盘活经济,三儿子你要常出海,四儿子你要常出油。   像这黄龙,就属于被扶持的“儿子”,它一年中有过半时间很冷,冻的人都出不去屋,还怎么发展盘活,对黄龙的要求就绝对不是二十多万两白银税收的期待。   再退一步,好,就算是没有被列为扶持,就算他岳父黄龙直飞仍有二十多万两白银的税收任务,只靠这一次展销会第一天就完成了。   可今年免税啊,他岳父却完成了。   即便不免税,那也没到收税的时节,还没有缴粮缴税没有收百姓一文钱哪,他岳父也完成了。   宋茯苓举着咬一半的奶皮子凑过来自己看。   这一看,差些给她惊出饱嗝。   “我爹这是卖啥啦,才第一天啊。”   陆畔无法回答,文书背书摆在那里,真金白银在上面写着,过半是黄龙官府的官方买卖。   但是也不难理解,他岳父连小小的黄豆都卖出了花儿,就可想而知其他了。   陆畔同时也好奇,除了过半的银钱属于黄龙府衙,一日下来就将一年的税收挣了回来,剩下的那些比如千里马,比如辣椒等等,他岳父私人名义有没有挣到。   “置办那么多骡子,一路又有分店,茯苓,你家有欠银钱吗?”   这个“欠”字,意义很多。   比如不可言说的挪用,比如向当地钱庄周转,比如向当地富商筹借,官员的方式很多。   陆畔想知道岳父前面置办那么多家产,有没有银钱上的窟窿。   要是有,要是这次展销会过后还是没有堵上,他在给茯苓过礼的时候就不要给虚的了,他给补。   这是陆畔头一回问茯苓家有没有钱这种敏感话题。   做男朋友的向女朋友家打听,你娘家存款有多少啊?   茯苓当然要认真回答了,很诚实:“没有欠钱。”   想了想,又稍显不好意思道:   “但我家也没有许多钱,这么多年挣的,全置办你看到的那些了,就为了不欠钱,我家才没钱。”   陆畔面向茯苓而坐,眼里染上笑容。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家才来几年。   你个逃荒女孩。   你还想让你爹怎么挣。   你知道吗?你现在告诉我不欠,只不欠,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眼下这些买卖呢,你家都有份吗?我不是说宋九族,是说你家,这次过后,你家会有进账吧?”   宋茯苓掰着手指告诉陆畔,有,全有,而且她家是大头。啊哈,对啦,这回过后,她家就能有大钱啦。   而陆畔心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岳父了。   他岳父不是靠百姓讽刺的做官三年,十万雪花银。   没有靠压榨,没有乱七八糟需要他出面帮助的事,照样越级做官,跳着升迁。   再以他刚才核算过的账目,以茯苓说的都是占大头,他岳父不足三年,不,是一次展销会就能问心无愧地挣到十万雪花银。   “岳父是不是有一套从三品服?”   宋茯苓说,是。   大帐外,宋福生耳朵很热。   是谁?谁在背后说他?   不会是有人在惦记他的钱吧。   宋福生步履匆匆,走进帐篷。   “咳!”刚进来,宋福生就咳嗽一声。   不得不出声提醒,那是在作甚,外面有的是奶皮子,陆珉瑞,你要是想吃向你奶要去,咬我闺女手里的干什么。   陆畔耳朵也腾的一下红了,急忙站起身,嘴里含着奶皮子向远走几步,离茯苓远一些。   宋福生瞟陆畔一眼,又瞟一眼。   然后才对茯苓说,“我不方便过去,你去告诉你大伯一声,不能再卖了,今夏的已经没了,咱还得自己留些。冬日的单子更不能接,扣大棚种植,咱们给的价钱太低,不合适。”   茯苓点了点头,出去了。   陆畔望着茯苓的背影,提醒宋福生:“岳父,您该准备在京郊备地了。”早准备,不慌不忙。   提起这个,宋福生嘴角也有些压不住。   没想到,交易数目太亮眼。   这是他在举办前没敢想的。   而此时宋福生心里明镜的,知道陆畔话里意思。   恩,确实搞好了,这面留下一套治理措施按部就班,别看他好像没干多久,皇上备不住在知晓后,他可能真的又要走了。   没办法呀,像他这样的人才,有地方治理经验的人才,走进过百姓中的基层官员人才,还是本应科举完就入翰林院的人才,说什么都不是纸上谈兵,就是如此紧缺。   而且如若真能顺利离开,一步登回京城,也是他目前很希望的。   这样的话,女儿成家后,还能在女儿身边。   但宋福生当陆畔面前端着,低调,没有下诏书前,一切还没有定数,以免打脸。   “不着急。要不是有你和茯苓,哼,我一辈子待在这里都行。”   说完就走了。   不着急什么呀。   事实上,宋福生特意和老崔聊过帮忙买地,老崔那里离京城尚算不太远,地也便宜,总之,性价比比较高。   另外,他也知晓罗判官着手,预备要给皇上写信啦。   就等着展销会结束,向皇上汇报最终税收数额。   宋福生对老罗办的这事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有些事,不能自己夸自己,对不对?   别人夸就不一样了。   最好别人夸完,皇上问到头上,都要表现出:   嗨,什么大不了的,皇上,臣拿俸禄,这不是微臣该做的吗?有什么好汇报的。   臣要是知道罗判官他如此多事,臣就不能让他扰您。   直接税银一交,就得了呗。 第八百七十章 哪有十全十美(二更)   展销会这几日。   陆畔上午带米寿金宝二郎他们找地方练武功。   让侍卫教这几个小孩。   在训练时,他头一次眼神离开米寿,落在宋金宝身上时间较长。   到中午时,陆畔陪茯苓和岳母吃遍小吃一条街,再帮忙给奶和大伯他们拎回一些吃的。   下午,和茯苓一起帮岳父核算账目。   夜晚,陆畔躺在和茯苓隔一间的帐篷里看书。中间隔的那个帐篷,是他岳父岳母的屋子。   顺子坐在帐篷外,篝火照着他的脸,他在祈求,祈求可别通知回去啊,总有种直觉这样悠闲的日子在倒数。   展销会过后。   皮毛专柜空了。   想留给知府大人的皮毛也卖啦。   像马老太是牙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上火了。   签文书收银票一时爽,交货,哎呦我天,不敢想。   茯苓劝奶:“奶,你一票挣好几千两,快要上万两了,以前,您敢想吗?你上什么火。”   “我没上火,我高兴着呐,”老太太嘴硬,就是一说话,牙疼的哈喇子流了出来。   各地代表团还没完全离开,千里马车队就已经先行排队离开黄龙。   黄龙城门很是壮观,一趟趟车队排号。   城里各商户也开始换牌子,慢慢调整。   今日棉价,今日布价,今日粮价,今日一刀纸价格为……   别的城池,老百姓日子好了是润物细无声的变化。   到黄龙这里,老百姓衣食住行价钱下调是肉眼可见的变化。想买的东西比以前便宜了,花出的钱少了,能干的活却多了。   可见卖的量越大,招要干活的人就越多。   以前抢破头给人家扛包,那都要认识哪个府里的小管事或者庄子招人,认识庄子哪个长工,经介绍才能赚到辛苦钱。   现在累活又给的钱少的不去,因为有的是。   一张张招工信息贴在各大城门墙上,贴在府衙前面的柱子上,柱子四面贴满。   这不嘛,正农忙时节,有大局观的黄龙城里的农民伯伯们,趁歇口气坐在田间地头,一边吃饭一边就在忧愁讨论。   为啥说是城里的呢,下面的知道消息慢。   人家黄龙是“政治中心”。   “总感觉这官要留不住啦,任期一满还会在这干吗?”   “是,留不住。那不就是做知县就没做多久,我看这知府也要干不长。”   不知道的人,冷不丁听的都会误会,听那语气以为宋福生是腐败要下去了。   “依我说,就应该抻着点儿。不那么出挑,完了还能偷偷摸摸让咱过好日子就得。这样才能在咱们这里留住十年八年。”   “十年八年,咱这里有啥啊?人家能留下嘛,换咱?”唉,还不好将心比心呢,没法代入。   可给大娘们从旁听的,简直不知道该咋骂这几个老头好了。   你说你,种地累的一脸黝黑,才从苞米茬子换成细面饼子吃半饱的水平,你操心官老爷的事儿。   你咋不操心操心皇上为何就给咱免收一年粮食呢,就应该以后也全免。   把你们能耐的,没吃饱饭竟敢讨论那些没用的。   性格泼辣的大娘上前:“喝啦?我看看这不是喝的井水嘛,也不是酒哇。”   给大爷们气的,唠嗑也管。   扯下脖子上围的破布抹了抹脸上汗:你们懂个六,一点儿不长那根筋。   你知道摊上一个好官,他在这里多干一年,咱们的日子会啥样?俺们操心的是官老爷吗,俺们实质上,就是在关心往后细面饼子里能不能夹两块肉。   正被老百姓谈论的宋知府,此时正家有忧愁。   因为回来后,颜府来人通知,颜夫子带领颜家参与著书的子孙去往京城。   颜老夫子特意给宋茯苓留了一封信。   信里先解释一番,无论是杨明远问云谁之思,还是紧接着皇上传口谕进京,颜老夫子本意都想先问宋茯苓来着,但奈何茯苓在外。   又在信里表达遗憾,用词很谨慎,但宋茯苓也看出来颜老夫子很替她可惜是女儿身。   不知是女孩特殊期,还是情绪就真的很失落,宋茯苓忽然坐在钱佩英面前,看完信,抿抿嘴,哭了。   “娘,我不是说,我非常喜欢读书,不是非常喜欢上班,以前,我就盼着放假。   可是当所有人对你说不,说你是女孩子,关上那扇门,对你说不准的时候,我就很想上班。   我也很想做什么,羡慕我爹,我还是想去国子监。”   茯苓从来了古代,最深的两个记忆,一个是父母给她在山上盖房的记忆,另一个就是父亲进国子监提字,她站在大门外看向国子监那几个字。   钱佩英被吓一跳,急忙拍拍女儿肩膀,没想到看封信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娘,呜呜呜。就忽然感觉很委屈。”   宋茯苓哭着哭着,已经不是单纯为自己了。   为她奶,成为太恭人坐在点心店,即使做的很好也被人指指点点。要不是奶的性格敢骂街,父亲这个官当的很强势,黄龙完全掌握在手里,恐怕会被外人私议很久。   也为她娘,曾被人嘲笑讽刺,不在家生孩子,不在家管丫鬟管婆子,夫人做的不像夫人,倒像个管事婆子,就知道出门算账。   为被她家影响的九族女人们,常常被人说,家里挺富有的还出门干活。这一看果然是穷在根里穷在心里,富了也是闲不住受累的命。   外面讨论她宋家不体面,最多的讲究就是这些事儿。   女人怎么啦?   女人来了这里,活该就在家里教子,剩下干什么都叫不守规矩。   门外,宋福生和陆畔双双站在外面聆听。   陆畔好不容易经岳父准许,第一次走进茯苓的闺房想看看,因为他才接到通知,陆家军从南方启程,即将到达驻地,他要走了。   却没想到听到很不爱哭的茯苓哭了。   宋福生听那哭声是心里揪得慌。   他知道,女儿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这次不同于往常,这回是连皇上都知道女儿能做些事,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却也没有表示。   这皇朝最牛逼的人也没有表示,那就说明女性想做行政工作没戏,女儿就觉得忽然绝望了。   宋福生和陆畔一起露面。   宋茯苓急忙擦擦眼泪站起身,挺不好意思的,“爹,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   宋茯苓回答的越干脆,宋福生和陆畔心里就越不好受。 第八百七十一章 哭哭更快乐   看在女儿心情不好的面子上,宋福生头一回很懂事,主动留下俩年轻人说说话,先离开。   或许,他也是心情不美丽。   不知道该怎么劝,就将这烫手事儿扔给陆畔。   而钱佩英心细,上不上班的,你说那老宋带陆畔来,也不说告诉一声。   当娘的在离开前,就对陆畔解释一番:   “这,你瞅瞅,她还哭上了,就是你爹给惯的。   其实哪能事事完全合心意。   生而为人,就是做这天下间最尊贵的皇上、公主也有难处不是?”   钱佩英又将惯孩子的帽子扣在老宋头上。   “这不嘛,珉瑞,我就和你实话说吧。   你爹做知县那阵,茯苓啥都能掺和上一脚,跟着班房四处跑,偷偷摸摸的,正经帮班房不少忙。   别人能挣银钱,她一文工钱也没有,却乐在其中。   这你也要承认,她确实不比那有的当差的差,就总惦记着也想当差。   你可能不太理解,一个姑娘家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咱家和别家不同,我和你爹就这一个,养一个和养许多,它可能不太一样,对男孩子的教导就放在她身上……”   班房,上班下班,上班的小词,被钱佩英安排的明明白白,陆畔,你的明白?俺家还是独生女。   如若陆畔自己不是奇特的人,国公府的少爷如若不是从小喜欢手工制作,他确实不会理解宋茯苓为何会哭,不太好理解什么叫作兴趣爱好。   通过自己,他懂,爱好和贵贱无关。   认识茯苓后,更是明白爱好也和性别无关。   爱好就是打心眼里喜欢,只要自己乐意就行。   如若宋福生不是常甩新鲜词,就“上班”等词也会引起陆畔的注意。   但是有宋福生的存在。   他都能懂展销会的意思,他还有什么可不会猜的。   包括和马老太说话也是,一些新鲜的词汇时常甩出来,陆畔全靠猜,猜的还很准确,早习惯了。   “岳母放心,我都理解。”   “好,那你们说说话吧,我去看看饭。”   ——   前院。   宋福生忽然关心起钱佩英:“我说,你是不是在这里做女人也挺憋屈?”   钱佩英摆摆手,她还行。   她那个年月的人习惯了,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家里条件不好时,她能和丈夫出去一起打拼挣钱。   生了孩子,自己要是挣的少,就将精力多放在孩子身上。   孩子学习,补课,接送,丈夫也正是事业起步顾不上家顾不上身体的时候,她就要多为孩子丈夫付出。   对自己的事业抱负不会想太多,因为情况摆在那里,总要有一方为家里这些让步。   要不然一个家,它就无法正常运作起来。   等到孩子大了,用不着她接送,丈夫也起来了,她再出去工作。   而到这时候,早就许多年过去,看到那些以前工作上不如自己的,就因为她这些年在忙家,人家用更多的精力在忙事业,混的比她好,职位比她高,她也已经心态平和了。   平和的在岗位上混日子,或心气高一些,再多多努力。   要不然咋整,有失才有得嘛。   所以说,这些她都经历过,她的年纪又摆在那。   到了这里,就等同于是又重新陪丈夫爬坡,也不觉得咋滴,能将就,也习惯性将就了。   就是在现代,她那代人多数也能为家庭退让,每一代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就不用说对就业的想法了。   但茯苓不行啊,茯苓一没经历过这些,太年轻,还有很高的心气儿。   二是茯苓那代孩子受的教育确实和她们那代人不太一样,接触的环境文化,对贤妻良母的解释都不同。   新一代的孩子嚷嚷的是要活出自己,讲女性权利,讲男女平等,讲同权同责。   同权同则就是和男人拥有一样的就业权利,男人能做什么,女性也能做。同时,无论是事业家庭,男人能担起的养家责任,能担起其他什么,女性也能。你不能要一样的权利,不付出一样的义务,权利义务是对等的。   女儿受的是这样的文化熏陶,还是那种读了很多书的孩子,已经开阔过视野,当来了古代,随着长成大姑娘,受限越来越多,可不就受不了。   宋福生听钱佩英说了几句后,拍了拍钱佩英的手,“唉,就得她自己想开。”   女儿想正经上班,他确实做不到。   不是说安排一个职位的事儿,他手下管理那么多人,哪里不能安排?   是咱正经给安排进去后,会不会引起很大的争议。   本朝虽有女官,可本朝的女官是带着贬义是不入流的。   可想而知,就不提王妃成为别人眼中“女官”,只知府家的千金做“女官”,人家不听你解释也不会用心去多了解此女官非那种女换,就会是一个非常不好不守规矩的印象。   偷偷摸摸做些什么不要紧,像佩英,帮他做什么都可以,在可控制范围。   可女儿想要的是摆在台面上,那一旦摆在台面上就等同公布。   他宋福生不怕别人说自己,但是他不想让女儿打那个头、开那个先河,被别人经常妄议。   是,只要做出成绩,就不会被低看,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不就是问题所在,时间。   在努力的过程当中,就已经被议论的乱七八糟,作为父亲,他不希望女儿遭受这个。吐沫星子能淹死人。   而且,是,总要有女性先迈出来,为女性同胞们证明一些什么,争取一些什么,可是纵观历史,就打比方女诗人,有几个结局好的?都不用做些什么,只写两句话挑战男权社会,那就等同于对抗所有。这是长期的、封建的、已经形成固有模式的社会。   他自私,作为父亲,他不希望女儿是那个第一人。   他们家能做的都尽量做了,宋福生是很反感大义这种事的,别将他们家绑在那道德大义的树上,就算绑,也只绑他,别带累家里人,咱就是小老百姓。   与此同时,陆畔正驼背成逗号,正与宋茯苓互相用额头抵住。   “没想到,看到你,哭成小花猫了。”   宋茯苓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笑着说:“我会克制我自己的。”   其实她不用人劝,心里非常明白,就这样了。   就算没来这里也透过一些书籍懂这个道理,你就看宝玉那熊样的都能做官,贾府有多少女儿家不比他有才华?却不行,只有男人能行。   她哭,就是和娘私下说话,忽然想哭嘛。   女人哭还要什么理由?还非要达到一些什么目的?非要听一些讲的什么道理吗?   不需要,都懂,但是那也挡不住掉泪。   “你能做的事还有许多,”陆畔说。   “是啊,我还要学规矩。”   “我不是说规矩,学那个做什么,而是成亲后,我要做什么,都可以带着你。”   陆畔笨嘴笨舌的开始帮茯苓畅想。   听的茯苓觉得:每年和陆畔颠簸两三个月去巡逻?那我还是在家歇着好了。   n. 第八百七十二章 大长今(二更)   人啊,真实性情能藏住一时,却藏不住一世。   茯苓想留下享受荣华富贵,不想和陆畔将来出外巡逻,表现的太真实。   陆畔将头离开茯苓的额头,想看看茯苓的眼睛,怎么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不应该啊。   宋茯苓也意识到自己露馅,急忙又用小手勾住陆畔的胳膊。   她暂时还不想丢人设。   那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帮我看吧。你眼中的浩瀚星河,胜过我见不到的山川河流。”   茯苓说的一点儿负担也没有。   陆畔心一松,眼里慢慢浮现笑容,心热的一塌糊涂。   他长这么大,哪听过这么直白的?再次抓过茯苓,用额头蹭蹭茯苓的额头。   完了。   宋茯苓后悔了。   因为从自己欠嘴这一句话开始,她算是捅了陆畔要夹带她出行的马蜂窝。   陆畔开始用简练的语言,向茯苓郑重许诺。   “成亲后,我会带你去漠北瞧瞧。”   正因为了解,宋茯苓知道这人不是开玩笑,必须从根上掐死。   “漠北缺水吧,洗漱不方便。”   会带你去各边境。   这里可没有飞机,折腾到各边境,满嘴风沙,一点儿也不向往:“珉瑞边境设关卡,去那干啥。”   陆畔又郑重承诺,“你喜欢爬山,我会带你爬许多山。”   宋茯苓:快算了吧,爬长白山伤到了,皮肤晒黑,脚磨破皮,头发出油,至少有十年,她不再想爬山。   “太高的山,咱们会受不了海拔吧?”   “会带你去看海。”   “那你得先造船,就我家那种货船,那不是在甲板上观光,那是坐在货包上受罪,那算了吧。”   会带你仗剑走天涯。   单独拿出一段时间,什么人也不带,就我们俩。   陆畔本质上没吃过生活的苦,心中还是存有不少浪漫的。   他很期待的向茯苓建议,就他们俩,然后可以找一个城池隐姓埋名,没有王爷王妃,甚至在当地可以劫富济贫,做无名英雄。   最好咱俩人也不带什么银钱,就赤手空拳,也过一过从无到有的日子。   他打猎,茯苓织布,相信归来后,往事一幕幕,会比这次爬长白山的记忆还美好。   宋茯苓:“……”   你织布吧。   不带钱?   没想到啊没想到,陆小畔,你竟然期待一起吃苦的幸福,我告诉你,那不是幸福,那是酸楚。   你可真是有钱人烧包,你要是想过没钱的日子还不简单,你可以都给我。   当然了,过普通人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可陆畔还不带人。   陆珉瑞也不想想,不把爹娘带上,谁抱柴火做饭呀?   听听,最后还整句劫富济贫,你可真是习武之人,虚无缥缈的武侠梦,天地孤影任你行是不是。   宋茯苓听完一点儿也没觉得浪漫,陆畔这话也就能唬住米寿。   茯苓只能想象出她和陆畔不带钱去陌生的地方生活,最后回家,要靠一路化缘,要饭要到老爸面前。   连要饭的歌,她都似在耳旁听见。   大长今中文版:   天高多,路多长,心有多大。   千江水,千江月,何处是家。   就茯苓这态度,说话贫嘴,都给陆畔畔惹呼的有点不高兴了。   说什么都被否决。   带着她“上班”不干,带着她出门玩也不干。   这不是在帮你解决哭的问题。   好苦恼,那你想要什么呐?   都没用一分钟,小情侣又和好。   因为陆畔说他要走了,他走的这段时期,茯苓可以写一个想要做什么的计划书,他阅过后,只要能成行,就一条条帮茯苓实现。   茯苓没管计划不计划书,先打听:“你怎么知道你要走了?没听说皇上有口谕。”   耿良找来了,就在你家大堂坐着。   陆家军回归。   贵妃哥哥梁将军也已带兵将启程,这就说明他必须得走。   不能什么事情,非要皇上寻到头上才动,在其位要有其责。   对于茯苓来讲,什么上班啊,遗憾啊,此时通通甩到一边去。   她抿抿嘴:“呜呜呜,陆珉瑞,我还没和你待够呢,我不想让你走。”   说着话,就伸出两只小短胳膊,身高不够,翘脚搂住陆畔的脖子。   陆畔再次驼背驼成逗号,后来索性在哄茯苓的时候,将茯苓抱起,抱着满屋子溜达,边溜达边小声哄: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下次再见,就是奉天了。”   “你要好好的,听见没?”   茯苓虽然是假哭,赖赖唧唧的说不想让人家走,可是对陆畔来讲,就茯苓眼下舍不得他的模样,比刚才说什么浩瀚星河还打动他。   陆畔完全当作茯苓舍不得他,是真的在哭。   茯苓越这样,他越舍不得。   外面自动自觉守门望风的马老太,站在屋门口的台阶上,心里直啧啧:   胖丫,轻点儿逗那老实孩子。   她小孙女可能整景了,又是秧歌又是戏,倒是很容易给小畔那么高大硬朗的小伙子整眼圈通红。   ……   吃饭前,钱佩英嘱咐陆畔。   这罐是辣椒酱,那罐是辣白菜,干肠,果脯,路上吃。   宋茯苓从家里的点心房出来,忙的头发都有些乱,用胳膊蹭了蹭耳边碎发:“给你。”饼干,糖。   宋家给陆丞相、长公主、陆夫人也带了礼物。   宋福生这回没抠门,将家里攒的最好的蜂王浆、人参、鹿茸,自己一点点过滤酿的米酒和葡萄酒,通通搬上车。   柳将军也来了,让陆畔给陆丞相和长公主捎不少礼物。   就这,宋福生都没让下面人打扰王爷。他说话不好使啊?他是王爷的岳父。要不然,王爷离开,下面的人都要恭敬。   陆畔不喜收礼,他就给拦住了。   另外,这次陆畔回京,除老隋一家,也就是大丫极其婆家人,宋福生留下他们有用,剩下随陆畔来的宋九族亲人也要跟着回去了。   何氏在抹泪嘱咐爹娘,“你们可是答应我了,今年过年,冬季到奉天来看我,咱一家人,给我哥嫂侄子门也带去在奉天团聚。”   老两口急忙看姑爷脸色。   这回走,女儿给拿不少钱,五百两银票说给就给了,还给买首饰了戴头上,银镯子银钗子,金耳钉,还敢大包大揽说让他们随着过日子。   可不中,哪有家里儿子活着随女儿过日子的。   这就不孬啦。   人家一点儿也没怕被沾包借光。   亲家马老太说,让他们老两口选择,可以带着儿子们来扑奔找活,种地也可以在闺女小叔子眼皮子治理下,不受欺负。   可是,老两口最终想着,算了,女儿给带这么些银钱,女儿的小叔子还给解决完军户,他们消消停停拿银钱在那面买地置房过日子。不是军户,孙儿能念书啦。过日子还是要靠自己。   别再女婿本来就发迹了,然后他们闺女岁数大了,还要带娘家这么多拖累,日子一久,怕眼下非常有出息的女婿更嫌弃闺女。   “女婿,这银钱太多啦。”何氏的父亲对宋福财不好意思道。   这怎么又给钱。   宋福财说:“爹,这是一路盘缠。”   一想到当初不让媳妇回去告诉老丈人一家逃跑,宋福财心里也是不得劲儿。   有些事,在自己还顾不上自己时,不觉得愧对谁。但日子一好,有些事就成了心病。多亏岳父一家还活着。   “爹,你们决定在那面过日子,也不耽误去奉天。去吧,到我们曾经的落脚点看看,我们籍贯落在那。我也和两个舅兄见见面。”   隔几间房,翠兰也被葛二妞嘱咐着。   钱米寿跟在姑父身后,还有牛掌柜,在嘱咐钱老爷子的老仆从,回去务必就把孙儿带来,从此和他们过日子。   这老仆从当初要不是为他孙儿,也差些活不下去。咬牙硬撑,撑的身体垮了。   马老太问罗布鞋兄弟俩:“给你们的揣好没?”   罗布鞋说,小姨,因为揣好了,分别缝在袜子、裤腰、帽子里。   “我是说,我三儿的信。”   “啊啊,那更揣好了。”   表弟宋福生,给他们哥俩的身份问题全搞定,脸上那犯人的标志也搞定了,罗老二脸上正带着伤布,不久后摘下来就是一朵花。   罗家兄弟俩决定和小姨、和表弟们混。   他们这趟回去,就是为办户籍手续,将家里受苦受难的婆娘和娃娃们接出来。一来一回,路上行程太远,也是相约奉天见。   小姨说,他们要是早到,翠兰和李秀会管他们吃住。   而陆畔早就在临行前给岳父岳母行过礼了。   他不坐车,让车辆载着这些人和物,他要先行一步。   陆畔拿着马鞭上马。   马蹄子在原地慢慢转圈,发出踏踏踏的声。   陆畔坐在马上看向茯苓。 第八百七十三章 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柳将军发现陆畔骑在马上迟迟不离去,就那么一圈一圈的在原地转,他感觉都要没眼看啦。   至于不?   给他一把岁数都整的不好意思了。   他就从没见到过这样的。   像他自己,出门前,不,就算是在出征前,夫人知晓后,只会立即安排他衣食住行,叮嘱一些事情就罢。   他离开也从不回头,没有依依不舍。   这是为将的命运和职责。   至于年轻人,各种身份,他也见过不少。   通常表现都是大男人驰骋天下,何必儿女情长,那是说走就走。   而陆畔又是如此贵重的身份,性情并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   征战、挂帅,出了名的果断干脆,柳将军之所以没眼看,就是觉得反差太大太大。   这多亏自己在现场,要是别人和他学,他都不会相信。   柳将军不明白,和死亡都擦肩过数次的陆畔,为何会忽然有“不体面”的表现,你可是陆畔,咋就能那么情浓。   马老太却明白。   她猜,别的大家闺秀要是知晓未婚夫要离开了,应会规规矩矩行礼,说一些祝福话,至多面露点儿难过和不舍。   反正就是大家闺秀那一套吧。   或许很多情绪憋在了心里和闺房里。在闺房里偷偷哭,舍不得未婚夫啥的。好想他,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然后就开始日复一日的盼。   咱就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咱老太太明白着呐。   可是,你再看她家胖丫。   抓着人家陆畔直接说:   我还没和你处够,你能不能不走?   你走,谁陪我玩。   陆珉瑞,你说走就走,你觉得你这样好吗?   马老太:   她家胖丫那是直给的往外倒,她活这么大岁数也少见小孙女这样的,弄的陆畔想装作不明白都不中。   搞不好,人家那孩子还得寻思呢,姑娘家怕羞,能厚着脸皮扛住害羞说出舍不得的话,那要有多舍不得才能做到。   畔畔这么一琢磨,可不就坐在马上,看她家胖丫一脸不放心?   而且还在这里朝夕相处好久,一起爬山那阵,从早见到晚,吃饭洗牙都恨不得能见到,这就要撒手离开了。   “走了?”陆畔没憋住,还是出声问了一句。   宋福生上前两步,手背在身后摆岳父谱,“趁天早赶紧走吧。”   马老太和钱佩英同步,一起瞪宋福生,和你有啥关系。   钱米寿也瞟眼姑父,心想:   姑父,他是在问我姐,不是在和您说话。   唉,他和姑父的待遇一样,小将军哥哥从头至尾也没稀得看他一眼。   柳将军是眼观鼻鼻观心。   宋茯苓对陆畔一摆手:“走吧。”   这俩字像是“准了”。   陆畔立即抓住马绳调头,终于让马不在原地转圈,再没回头。   只半分钟不到,陆畔带着侍卫呼啸离开,消失在街角。   搞得宋茯苓看他消失的那么快,她倒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   就是这反应不太明显,因为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向前走了几步。   ……   离开宋茯苓的陆畔,又成了一个正常的天之骄子,正常的王爷。   冷峻,话少。   他的手除了握剑,剑指苍穹,拉缰绳,天下任他驰骋,看书提字写命令,什么活也不用干。   很少有人知晓,他的另一面留在了黄龙。   能和茯苓一起为宋九族的亲人们拎饭;   能用武功讨好茯苓,一掌震碎核桃;   能给茯苓盖茅厕。   他能做“丫鬟”,按照别人伺候他的那一套,转身去伺候茯苓。   甘之如饴被茯苓使唤。   “王爷。”   “为什么结束了还有新增伤亡。”   归来的陆畔,没有大声呵斥,驻地营房外却跪下一片将领,长跪不起。   他们知道,王爷越是这样,越是说明真生气了。   在陆畔处理政务时,远在黄龙的宋知府家里,马老太正放轻动作将窗纱放下。   大中午的,小孙女还没起床呢。   别试图喊醒,喊醒就激恼说:“陆畔好不容易走了,我还不能睡睡懒觉啊。”   你要是说这都晌午了,没用,小孙女还会耍赖地告诉:“晌午晚上又能怎样,谁知道我睡懒觉这事儿?我啥时候困啥时候睡。”   是啊,还是那句话,陆畔走了,这回不用装了。   陆畔在宋家那阵,马老太曾拎着茯苓时常嘱咐,装相装住喽,装勤快一些。   还曾说过,再坚持坚持,没几天了。   这不嘛,连宋阿爷看到马老太又去“骚扰”胖丫,他都不乐意,“生娃他娘,别总喊胖丫,丫下晚看书,和咱们不是一个时辰眯觉。”   恩那,咱家胖丫很爱看书,很有能耐的。咱不懂就不能打扰。   马老太无奈。   她很忙的好不好,当她很乐意特意回家叫孩子起床?   “我不是怕她又错过吃饭嘛。连三天啦,她不正经吃饭,只盘零嘴。她要是吃饭起来,我才不喊她。”   就在宋阿爷和马老太说话时,勤快的烧鸡跑了过来,告知老夫人和老老太爷,老爷从前衙回来了。   恩?   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一盏茶时间过后,宋茯苓被奶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头发滚的像鸡窝似的就见到了曾嬷嬷和景嬷嬷。   曾嬷嬷和景嬷嬷看起来精神矍铄,实际上心里有点儿不安,没敢抬头看茯苓的长相。   宋茯苓从此以后就是她们的主子,是有些担心小姐不喜她们的。   况且,在路上,曾偶遇煜亲王。   那时,王爷骑马从她们车队旁边都路过了,听说她们是要给宋小姐做嬷嬷去黄龙,又返回,特意唤她们到面前训问一番。   叮嘱:王妃不喜的,就不准教。   能感觉出来,王爷非常看重王妃,好似怕她们能给满是灵气的王妃教傻。   此时,宋茯苓看到曾嬷嬷和景嬷嬷也很紧张。   有种:完啦,老师来了,她刚起床,没给老师留下好印象。完啦,她给爹丢脸了。皇上派来的管教嬷嬷,才第一次见面,她睡懒觉就被发现。   所以说,双方都是表面端着,实际心里都有点儿惴惴不安。   宋茯苓穿着睡衣抬手,对两位嬷嬷道:“免礼。”   ……   十天后。   除陆畔外,在路上那一行的宋九族人是这样的情况。   翠兰要到达奉天之前,她夫君正在青楼里和友人们喝花酒。   翠兰夫君搂着怀里的姑娘,听着姑娘一口一句叫情郎,郎啊郎,你怎么才来,等的妹妹心发慌。   翠兰夫君哈哈大笑,捏着姑娘小鼻尖调笑道:“我看你不是想老爷我想的心发慌,你是想问老爷我,银钱在哪里藏。”   “哪里啊?老爷,快给娟秀看看。”   “想看啊?那得进房。”   在要进青楼里的房间,青楼妓女已脱的就剩肚兜时,周家老奴仆哭倒在翠兰夫君的脚下,死死抱住双脚提醒,“来时,老太爷和老夫人通通嘱咐,夫人未归,老爷不可呀。”   不可犯错。   犯错,就凭宋家现在的实力,生起气来,能给老爷您腿打折,肋巴扇打骨折。   翠兰夫君被老奴仆提醒几句,又是宋知府又是王爷的,酒醒了不少,扭头看一眼床上的娟秀,一咬牙,走啦。   给那娟秀气的,扔了枕头和被子,好顿赌咒那姓周的穷鬼。   所以,翠兰归家看到的就是,公婆、夫君、继子,对她真诚的热烈欢迎。能感觉出来,这些家人,很想念她,嘘寒问暖。   一个多月后。   何氏的父母也到达老家军户区。   离很远,那些军户籍的邻居看到这老两口回来了,一个传一个,没一会儿就传遍,将消息送到田间地头。   不知怎么传的,何家二子听到的就是“不好啦,你爹娘被押回来啦。”   事实上,是宋福生派黄龙的衙役护送这几伙人。   要不然都不知东南西北的,还要让衙役向地方官员送信件,感谢信。   这毕竟是私事,他必须要有表示。这人情,他领。   再加上当地的百长等官员,何氏父母可不就像是被一队人押过来似的。   何氏的大哥二哥两种表现。   大哥坐在地头说,“再惨能惨到什么样?也就这样了,要是押爹娘,就给他也押走吧。反正活着也累。”   看来,小妹那头应是出了不好的事儿。   何老二是和媳妇打到一起去,就在大地里打了起来。   因为媳妇嗷嗷扯脖子喊,让他不认爹娘,都说了,不让你爹娘寻亲,非去。   还慌张间要收拾东西逃。   这妇人也是被一出出早就吓破蛋,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要跑。   何氏父母穿着里外三新,见到俩儿子时没想到要先拉架。   你瞅瞅,这磕碜丢的。让女儿她小叔子的手下们看见了。   当军户区所有人都知晓,何家要恢复自由身了,何家牛逼了,何家要搬走啦,各个呆愣麻木的脸终于有了丰富的表情。   或许,有好些人在心里划拉着名单,也希望自家亲戚里能露出一个救他们出苦海的。   何老大、何老二,历经多年,在人前走路,直起腰板。   又七天后,被发配稍远的罗家兄弟也到达所在地。   “儿,烧鸡,吃,可香啦。”   罗家兄弟的媳妇、孩儿们哭着坐在地上吃烧鸡。   六岁的小男孩,小手糙的像干过好些年的活,边哭边吃的直噎嗝。   罗布鞋是抱起儿时才发现,娘嗳,天热,这烧鸡长毛了,他恁是没发现。   “快别吃,给爹吐出来,这馊啦。”   小孩都不知晓坏的烧鸡是什么味道,好的烧鸡又是什么味道。   罗布单顶着脸上的一朵花,一脸愤怒哭着对当地最大的官员大喝一声:“我有个要求。”   趁表弟派来的手下们没走,他要敢于提要求。   这名官员就是当初让罗布单吃尽苦头的那位。   罗布单就是偷他家开的药铺子才成为犯人,脸上被刻字。   心想:完了,小人得志,自己果然躲不过被难为一遭,很担心自己的前程。   因为他好一顿恶补罗家兄弟的亲戚是谁。   是宋福生。   宋福生又是谁。   宋福生其人,那绝对不是个人名,是大名鼎鼎的名人。   一层层靠送礼打听,此官员越听越觉得自己要完蛋,宋福生如若是那小肚鸡肠的,罗家兄弟归来就是他完犊子之日。   此时陪着笑脸:“你说,你说。”   罗布单被一圈圈的人围观着,他挺直腰板,向天怒吼:   “我要吃鸡;我要不花银钱吃鸡,我要吃完,谁也不敢打我骂我,吃鸡。”   眼里满是泪,忽然又看向那位曾抓他刻字的官员:“我要吃你家的鸡!”   这就是他的要求,这就是小人物能想到的报复方式。   围观的官员们:“……”   罗家兄弟离开前,吃了当地军户区十只鸡,吃完才在满是羡慕的目光中,扛着儿子带着婆娘离开,还成为了这里的传奇。   竟然敢吃官员家的鸡。   脸上刻字竟然能被划掉,成为白身。   家里竟然有那么能耐的亲戚。   而与此同时,这一个多月快两个月时间里,宋茯苓已经学会了不少规矩。   宋茯苓正怀里抱着西瓜,望着曾嬷嬷商量:“嬷嬷,就让我自己啃吧,我不想吃切好的,你别对我说教。”   曾嬷嬷不忍心小姐那可怜巴巴的样,好吧。 第八百七十四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长廊里的茯苓,一手抱着半颗大西瓜在乘凉,一手举着小勺指向远处:“啊哈哈哈,哈哈哈……”   茯苓笑的前仰后合,笑的露出小嗓子,舌头上的红西瓜非常明显。   曾嬷嬷很担心小姐呛住,上前用帕子接住,想让小姐将嘴里的西瓜吐出来再笑。   宋茯苓吐了,呸,吐出颗小黑籽,嚼几下西瓜接着笑:“啊哈哈哈。”   还指着远处那些人嚷嚷:   “嬷嬷,你快看啊,我要被几位奶奶笑死了。”   又说死字,唉。   曾嬷嬷看茯苓笑的如此开心,硬生生将说教憋了回去,就让小姐松快一日吧。   然后才扭头看向远处,一个没忍住,曾嬷嬷面上也浮现出几丝笑容。   自从来了宋家,说实话,她和景嬷嬷每日总是这种心情。   就是既无奈又憋不住被逗笑的心情。   就比方说眼下。   远处景嬷嬷在教导丫鬟们分解动作,家里的老太太们忽然出现在队伍里。   景嬷嬷喊着,“抬头,脖子向前,向前后再微低头。”   家里的几位老太太在队伍后面也脖子向前,就是怎么瞧怎么别扭。   宋茯苓可比曾嬷嬷会总结:   奶奶们脖子向前,像练杂技的。   过一会儿让迈腿,奶奶们又顺拐了,胳膊腿不好使。   下一个动作,走,走起来,奶奶们僵硬着身体向前走,手里要是配把刺刀,像极了鬼子进村。   而在教导丫鬟们的景嬷嬷,也终于发现队伍后面不对劲了。   探头一看,老太太们,这不是您老们该学的。   王婆子她们立即端起放在地上的簸箕走了。   不早说,给累够呛。   景嬷嬷这才手拿戒尺,继续教导三十六位丫鬟:“右手压左手,左手轻按在胯骨上,双腿并拢屈膝,微低头。”   稍稍有一个动作不规范,戒尺就会敲打过来。   炎炎夏日,丫鬟们挥汗如雨在训练。   苍蝇、蚊子、小飞虫,甭管是什么,落在她们脸上耳朵上脖子上,都不能动。   景嬷嬷试图将这些丫鬟们教导成是骨子里透着规矩。   因为她和曾嬷嬷都知道,指望不上小姐。   王爷不让给教傻,让想学的就学,不想学的不准强求。   老爷宋知府见到她们第一句话也是,小姐叫苦就要停。   所以小姐只要大面上的规矩过得去就可以了。   可是,小姐越是这样,她的身边人,才越要有规矩。   用小姐带出去的丫鬟,来凸显小姐是极其重规矩之人。   甚至,两位嬷嬷心知,连老爷宋知府也要如此。   越是贫寒出身,是贫民出高官的发迹历程,主子们可以随意,仆人们越是要重规矩,才能凸显出宋知府治家有方,不逊色于世家望族。   在老爷向她们询问的时候,两位嬷嬷也已向老爷真诚建议。   就那次谈话,宋福生过后都觉得有些事,两位嬷嬷说的有道理。他和钱佩英、马老太还有宋阿爷私下里有谈论。   就比如,两位嬷嬷提出说,奴分很多种。   知晓宋家不耐烦养奴仆,连田间地头的管事工作都是自家人在干。   但其中有一种从属类奴仆是不可缺少的,还是要养一些的。   像是祖籍老家的房子,要有这种奴仆去看守、打理。   老家有事,有人情的婚丧嫁娶要及时汇报。   像祖坟,古代人最忌讳被刨祖坟,最看重身后事。   世家望族会什么样呢,打小就养一些嬷嬷说的这种从属类奴仆,主人死后,此种奴仆会一代代给守祖坟。   除此外,两位嬷嬷还建议了几点,从出行到接客的家仆行为规范,所以,外面的男奴仆仍在火热招募中,至于丫鬟,这批培养的三十六位丫鬟并不是赶明全让茯苓带走。   挑出二十多位,好的让茯苓带走。   稍稍差一点的也不白培训,往后就伺候马老太和钱佩英,以及家里这些老太太。   说起丫鬟,那马老太以前买的那些呢。   以前呀,人家买的那些是丫鬟吗?   马老太在下一盘大棋,那是人家往后分散到天南地北的蛋糕大师,人家要将那些姑娘,慢慢都培养成各地无数个马老太。   所以说,对于曾嬷嬷和景嬷嬷眼下来讲,身上的担子很重。   不仅要时常提点这一家子主子,而且还要给培养出王府和宋家的丫鬟。   曾嬷嬷稍好一些,她只对宋茯苓一人,偶尔指点夫人钱佩英和太恭人马老太几句。   她只要能控制住这仨人别总是“顶嘴”这不合理那不合理,别总是找漏洞,别总是出新鲜主意躲懒就行。   茯苓大婚后,曾嬷嬷也只做好“跟妈”的工作就行。   啥叫跟妈呢,就是主子去哪,她去哪。   好的跟妈要能说会道,要特别会察言观色,对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有没有在行为上对茯苓失礼的地方啊,失礼了,茯苓要怎么体面的不丢王妃风范。就连茯苓去皇宫,这个跟妈也有资格陪同前往,且指挥陪同丫鬟如何伺候。   就可见,曾嬷嬷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茯苓无论在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要给茯苓伺候的妥妥当当。   景嬷嬷就不行了,因为她是“看妈。”   所谓看妈就是和男主人身边的大管家齐名,只是她是女主子这面的大管家,女主子的所有事情,从吃到穿,从内宅的琐事,到对外面铺子营生管事婆子的管理,她都要顾及。   先不说外面营生,就眼下只教导丫鬟方面,景嬷嬷就觉得很难。   毕竟这些收上来的丫鬟已经十几岁,没有一个是家养的从小陪伴小姐长大的。   她不好纠正十几年的习惯。   什么事儿就怕养成惯性,习惯很难改。不像那白纸一张,她能便于教导。   她不知晓丫鬟们会不会对宋茯苓有二心。   十几岁已经会思考事情,有自己的小心思和主意了。不好将“小姐是天、小姐是命”扎进每一位丫鬟的心里。   不过,宋家的情况摆在这里,景嬷嬷深知,再难也要教出来。   目前,景嬷嬷面前站的这三十六位丫鬟,已是经过一层层选拔,是黄龙府城、府城下面数十个县、各县下面数百个村,被查过户籍、查过家庭情况,从两千人中脱颖而出的了。   而且在选拔时,也将能考察的都考核了。   由宋知府配合。   宋知府派大量人手,先是海选,又是初选,初赛、复赛,一通折腾,“经费”白白烧出去许多银钱。   当爹的心啊,简直操心**了。   就比方说,最初海选,宋福生安排秦主簿登场,专门彻查丫鬟们的背景,刷掉一批。   接着下一场又让丫鬟们答卷。   像是小姐已然做错了事,你也知道小姐做错了,你该怎么办?   告诉小姐这样做不行?答案不对,刷掉。   答案没公布,答案在宋福生心中。   正确的打开方式应是,丫鬟要帮瞒着。   看看茯苓在做错的那件事情上是否还存在漏洞。赶紧通知他闺女合力补上。   问题五花八门。   到复赛时,那时候就已经刷掉好些人了。   宋福生又安排闺女站在某处,从天而降非常大的假石头,就看闺女身边的丫鬟们,有哪些不要命的扑上来,哪些吓的哇哇叫退缩。   当最后没剩下多少人时,宋福生就安排钱佩英带着景嬷嬷登场。   那时,钱佩英撇着茶叶沫子,示意景嬷嬷开始考试。   到最后一关,景嬷嬷就开始问房里的事了。   景嬷嬷也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考验丫鬟们。   当时考的问题有,当听到房里,男主子和女主子吵起来了,作为丫鬟要怎么办。   男主子和女主子冷战,不说话了,作为丫鬟你要不要打听男主子行踪告诉小姐。   等等,许多许多问题。   恩,以及,男主子对丫鬟要是眼神不对,就是那方面的眼神,甚至提出来,你要怎么做。   最后这个问题,钱佩英差点儿呛着。   佩英同志万万也没想到,景嬷嬷还会举一反三。   这问题不是她出的,她心理是抗拒她家珉瑞是那种风流孩子的,连想象都觉得无法想象。   当然了,有许多考核,丫鬟们还没有经过培训,不可能回答的严丝合缝。想要培养出非常优秀的丫鬟,要经过特训。   这些“入职”前的考核,用宋福生的话就是,不过是先了解一下三观是否一致。   想事情做事情,三观要是不一致,咋教也没用。   他就稀罕女儿身边全是护短的丫头。   他闺女不糊涂,用不着丫鬟教对错。   在宋福生看来,茯苓身边,包括陆畔身边,倒是应该少一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奴仆。   奴仆长时间跟着,日日在耳边念叨这些,他家俩孩子够正直的,再仁义下去就要成俩小傻子了。   就以前这些,景嬷嬷全程跟着,全看在眼中。   她就更用心了。   目前,她早已教会这三十六位丫鬟基本技能,熨烫衣裳、叠衣裳、调香料,铺床等等,还有每日教识字,就可想而知速度多快。   还在继续让丫鬟们练习走路行礼,不过是为了让丫鬟们从骨子里养成一举一动间的习惯。   这不是学会就行的。   在宋茯苓眼里,就像是军训练习正步走似的,你说谁不会走路?又为何军训从头练到尾啊。   没错,茯苓心里拿学规矩当军训练。   这不嘛,她吃完西瓜消食过后也开始了。   和三十六位丫鬟们同时进行。   她动作早就会了,就是欠练。   “嬷嬷,不行,我要坐不住了。”   宋茯苓正训练的是宫中宴请,她坐在陆畔身边要什么姿势。   叫坐容。   宫中设宴,是地桌。   茯苓需要膝盖并紧,脚步贴地,臀部坐在脚跟上,双手放在膝上。   就这姿势,她坐不住啊,总是乱晃。脚背贴地,长时间下来疼。   曾嬷嬷狠下心肠,那也要继续坐。   宫中设宴,咱不知晓皇上要什么时候结束,下面的大臣,回话一个接着一个,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小姐作为王妃,坐在前端,下面的臣妇都在看着,坐姿要是坚持不住是绝对不妥的。   “小姐,看这里,眼神不要乱动。”   “小姐,当王爷要喝酒,你要这样给倒酒。”   “小姐,如若有夫人向您问好,您要颔首致意,看过去,微抬手。”   对,对,曾嬷嬷满意,小姐冰雪聪明。这个表情做的特别对。   宋茯苓心想:这个腔调我能拿捏的死死的,不就是平和中还要傲一点儿嘛。傲还不能有斜睨和微抬下巴的傲慢,好好好,记住啦,不能向人挑下眉打招呼,不能眉飞色舞唠嗑,不能哈哈哈笑着露齿。   小姐,如若有夫人向您示意一起吃饭,向您示好,您该怎么做啊。   宋茯苓:“……”   不是宫中宴请?隔着桌子,分餐制,她们还示意什么啊?谁还能给谁夹菜是怎的。再说,这也不是示好啊,这叫没事找事,陆畔都不敢在我吃饭时净事儿。   “嬷嬷,您讲,”茯苓乖乖道,心里吐槽一大堆没用。   曾嬷嬷告诉茯苓,您可以先说“请”,身份不如您的夫人们,会先辞让,让您先来。您再固请一遍,同时拿起筷子夹菜,她们这才能拿起筷子。   “好,记住了。”   宋茯苓练习完宫中的坐容、立容、包括吃容后,还要练习大婚行礼动作。   她叹着气,重复做着:右手压左手,手藏袖半截,举手齐眉和陆畔对拜的动作。   “嬷嬷,好了吗?我后背都僵了。这个动作真不用练太久,您放心,煜亲王他不敢让我拜他这么久。”   曾嬷嬷:“……”   一周后。   二十一位丫鬟跪在宋家大堂。   上方坐着宋福生、钱佩英、马老太、宋茯苓。   两位嬷嬷站在一边,请示老爷夫人赐名。   这二十一位丫鬟和剩下的十五位不同,二十一人是将来要随宋茯苓离开的。   代表是茯苓从娘家带去的人。   将来,陆家的丫鬟婆子都要善待这些娘家丫鬟。   宋福生很重视,昨夜和钱佩英绞尽脑汁,特意给这些丫鬟们起名。   此时,听令。   一排八个,普通丫鬟先上前。   宋福生赐名道:“柠檬,榴莲,椰枣,杨桃,槟榔,枇杷,橄榄,林檎。”   全是木字旁水果名,还是古代人都没吃过的水果。   贴身大丫鬟上前。   一排八个。   宋福生启唇道:   “娇兰,迪奥,兰蔻,薇姿,芬迪,浪琴,香奈,倩碧。”   宋茯苓实在忍不住了,真难为她爹了,噗的一下就笑着将茶水吐了出来。   马老太一边给孙女拍背,一边直啧啧。   听听,她三儿多有才,那为啥给亲侄女取那么两个破名,她听着那娇兰还有兰蔻比宋木子好听多了,早知道让二丫叫宋娇兰好了。   两位出行女丫鬟上前。   这两位要单独提两句,因为她们会点儿杂耍,身上有功夫。   将来宋茯苓出门,这两位出行女丫鬟要跟着的,要护着。虽然是假把式,但也像是女侍卫似的。   宋福生给起名:“一个叫湾流,一个叫宾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   “烧鸡?”   烧鸡上前跪下:“老爷。”   烧鸡是最特殊的丫鬟,是女儿的第一个丫鬟,还胖墩墩的。   女儿说了,烧鸡即使规矩学不好,也要给烧鸡带走。   “烧鸡啊,你至此后就叫,拉菲。”   宋茯苓:“啊哈哈哈,艾玛,哈哈哈哈。”又开始了,笑的前仰后合。   曾嬷嬷被臊的不敢抬头,她教了好久,小姐一笑起来还是如此没有“规矩”。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五章 皮痒了   马老太被孙女笑懵了。   不就起个名吗,各个挺好听的。   咱是不知道,胖丫这是咋的啦?   那胖丫拽着她娘的胳膊,笑的东倒西歪。   宋茯苓感觉自己都要笑过去了,因为她还有两个厨娘丫鬟,爹给起名,一个叫泡芙,一个叫曲奇。   巧了,其中一个真姓曲,给那丫头感动的不行,老爷赐名还给带姓。   然后茯苓就好奇啊,要是再添丫鬟,家里要是添小厮,爹又该给叫啥名。   钱佩英笑呵呵告诉女儿,你这可难为不到你爹,真就起好了。   昨晚费一回劲儿,一气儿列出长名单,将来用一个勾掉一个:   果冻、寿司,乐事,波利,椰树,圣兰,蒂雪、雀巢。   可乐、雪碧、银鹭、脉动,冰露,芬达,伊利。   汇源,七喜,依云,零卡、元气、茅台、辣条……   辣条是什么鬼。   宋茯苓可不就没完没了的笑,捂着眼睛笑。   宋福生坐在上位,两手交叉放在腹前,也跟着:“呵呵,呵呵呵。”   米寿就是在这时进来的,他刚下学,进来也是一懵,姐和姑父姑母在笑啥呢。   ……   宋阿爷拎着锣,咣,一敲,冲三进院喊道:“开饭啦,开饭啦。”   家里奴仆少,这么大个院落,要是挨屋喊一遍吃饭得累死。   宋家始终到饭点就敲锣通知。   米寿和金宝他们腾腾腾从屋里跑出来。   一帮小子从宋茯苓和二丫身边呼啸而过。   宋茯苓喊他们,等等我,嗳?不听她的,她不乐意了。什么时候开始不听她话了。   “本准王妃,命令你们站住,站住。”   米寿脚步一顿,扭头疑惑看他姐,你刚才说自己是啥?   金宝和蒜苗子他们,也在二进门那里扭头,吃惊地看向宋茯苓。有毛病吧?   宋茯苓端起了曾嬷嬷教导她的王妃范。   这玩意不能只练习啊,必须要实验。   慢慢悠悠地一步步向臭小子们走去。   二丫斜睨妹妹一眼,来吧,让小的来架起您的小手。   二丫手心向上,示意茯苓将左手搭上来,她来紧急客串丫鬟。   茯苓搭着二姐的手,有了支撑,这回彻底起范了,走起了王妃步,走到这些臭小子面前,连头都没有侧过来瞅那些臭弟弟,直视前方:“行礼。”   宋茯苓消失在二门处,和二丫走过去就互相拍打着笑。   俩丫头笑的一点儿也没有规矩。   门那面的小子们,各个半张着嘴,看向空荡荡的垂花门。   金宝指着门说:“王妃就王妃呗,还整个准王妃,胖丫姐她是不是要欠揍,敢在家里摆谱。”   真是要欠揍了。   因为宋茯苓在饭厅门口遇到了宋知府。   “爹啊,你要不要陪我练习一下?”   “怎么练习,练习什么。”   “就是像您这种官员,见到我这种身份的,是不是要行礼啊?”   恩?   “爹,你行官员礼。低头、弯腰、作福、退避。”   宋福生被女儿气的哭笑不得,这要是陆畔敢说这话,他就得踢陆畔。   女儿嘛,是他亲生的。   宋福生正要弯腰。   行吧,给配合配合。   宋茯苓又打断:“不对,爹,像你这个级别的,又是我亲爹,应该是点头,欠身、扼手。”   “宋茯苓!”   让亲爹行礼还净事儿。   宋茯苓扯着二丫及时笑着跑进饭厅,二丫坐下时还在说,“三叔好悬没揍你。”   吃饭时,钱佩英对女儿比划着,“吃啊,你瞅我干啥。”   宋茯苓对她娘做出请的动作。   钱佩英白了女儿一眼,就舀一勺面条卤子吃了起来。   “不是,娘,您要辞让的,然后我再固请一下,你别直接吃啊。”程序不对。   马老太算是看出来了,这是学点儿规矩在臭美,难怪和二丫从进屋就嘻嘻哈哈的。   趁三儿媳没骂胖丫前,她先说道:“吃个破面条子固请啥,快儿吃饭,看你娘急眼。”   可是宋阿爷扒拉两口面条,却停下了筷子。   他老人家将嘴边两根面条吸溜回来,忽然道:“嗳?就赶明儿我见到陆丞相应该说些么?”   连胖丫都知道要多练习,他们还在稀里糊涂着呢呐。   日子可是一眨眼就过去,说到年底就到年底,见面的话却没想出来。   这真是个问题。   宋大伯慌了,“那我呢,我总不能不吱声吧。”   家里的老太太们也着急,一手端面条碗,一手扒着景嬷嬷的胳膊:“景嬷嬷,你什么时候教我们规矩。”   “什么规矩。”   “就是见到陆家婆子丫鬟该如何装腔作势的规矩,别只教丫鬟。”   景嬷嬷和曾嬷嬷:“……”   听听这形容词,装腔作势,太直白了。   就算事实是这样,也不能说出来的。   从这天开始,不知为何,宋茯苓掀起了全家“演员的诞生”。   郭老太太对炕上的老太太们说,“就比方说,我现在就是陆家的婆子,老姐妹们,我进来了啊?给老太太们请安。”   大嫂何氏还有富贵媳妇和忠玉媳妇她们,是在另一间屋子里跟着钱佩英,跟着曾嬷嬷学撇茶叶沫子,学用单手捏住帕子放在嘴边微笑。   模拟亲属们见面的场景。   偶尔还会被打断,因为每个人的时间不定,外头还有活计呢,谁忙完谁进来跟着学习。   像是朱氏就是刚陪宋老二从厂房回来,进屋洗洗手就开始捏帕子学习娇笑,“嘿嘿,嘿嘿。”   曾嬷嬷说朱氏,您这不对,手举错了。   朱氏一摆手,“哎呦,我知道,可我右手有伤疤,露出来捏帕子不好看。我换左手还不中吗?”   这话算是惹了马蜂窝,这些媳妇们立即七嘴八舌,“我这个手,大骨节。”   “我这也凸出,你看露出手多难看,能不能有替换不捏帕子笑的?”   宋福生腋下夹着文件从窗前路过,里面叽叽喳喳的,他算是不能在书房办公了,离这屋子近,太吵。   宋福生去后院,刚出二进门,就听到金宝一会儿嫌弃二郎说话没气势,一会儿嫌弃小蔫吧缩脖子像受气包,一会儿又在教米寿,“弟,你说话咋不牛气,你看哥的。”   金宝扯着嗓门,微扬着头看天,小腿抖着,大拇指翘着向后一指,“我姐夫是王爷。”   姐夫的姐字,必须音调拉高。   被突然露面的宋福生,踢了一脚。   而此时宋茯苓的屋里,她又不表演王妃了。   桃花、宝珠、大丫、二丫、拉菲她们都在这里。   大伙在给二丫模拟各种和相亲对象聊天的场面。   宋茯苓正扮演男方,坐在离二丫一米远的炕边,搓了搓两手,“敢问宋小姐闺名。”   二丫说:“我叫宋苏子。”   宝珠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不行,二丫,你回话没有感情。”   桃花也说,“是,咋干巴巴的。”相中对方,声音里怎会没有笑意。   二丫欲哭无泪,就仨字宋苏子,能有啥感情啊,她太难了。 第八百七十六章 三角恋(二更)   宋茯苓那面还拿学规矩当玩耍呢,京城颜夫子谈完正事后,正二次向皇上夸奖宋茯苓。   皇上问了,颜夫子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讲他眼里宋知府的爱女宋茯苓。   言辞里,有透漏出希望宋茯苓辅助,还说这位小友很有意思。   颜夫子提起宋茯苓就面带笑容,可见心里有多稀罕。   且还着急向皇上解释,臣觉得她有意思不是源于她是谁的女儿,不是源于她是王妃等那些身份,她就是她,皇上,您能懂臣的意思吗?   她是真的有意思。   噢?   皇上,她曾找律令漏洞,喜欢看律令,我们有切磋。   颜大儒举了宋茯苓随口讲过的几个例子,有的案件发生某种情形,却没有对应的罪名。这么一提,这么一说,皇上发现还真是。   但皇上只对一个眯眼了,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   他觉得这个特别好,特别方便于他收拾官员。   颜大儒告知皇上,他和宋茯苓小友不止聊律令,还一起研究化学。   当然了,颜大儒不知这个词叫化学,不知他曾和茯苓闲暇之余玩的那些是化学反应。   只将一些制作中的变化和奇特反应告知皇上。   颜夫子提起这些,他就滔滔不绝。   又忘记皇上的身份,还在拿皇上当作曾经的皇子,他在授业解惑。   从算数的奥妙变化,到给皇上讲化学反应烧不了的棉布。   烧不着的棉布,能对仓库对国防有很大帮助的皇上。   又讲用醋酸和鸡蛋能让蛋白上留下蓝色或紫色清晰字迹,正经多讲了几个例子。   看似随意,皇上,有些东西,不能明面上说,天命所归都能给您整出来,您明白吗?   颜夫子讲的绘声绘色,皇上听的也专心。   皇上似看到颜大儒被他打发到黄龙,还能日日在书房里、在院落里,和宋知府的爱女一起笑呵呵抱一摞书做研究的模样。难怪不见老。   这个颜品堂。   搞的皇上听来听去也来了雅兴,还试了试。   挑最简单的试验。   有幸陪同还有杨明远和丁坚,大太监李德贵,这几个人就在御书房里做起了实验。   天命之子几个字出现,皇上哈哈大笑。   此种雕虫小技,好一个天命,就是在蛋白上出现寒碜了点儿。   之后,杨明远和丁坚就没有资格再听皇上与颜大儒之间的谈话了。   只知颜大儒离开时,双眼通红。   颜大儒是被感动的,重新被启用,还是被重用。   赐宅子,赐他新身份。   皇上刚才与他谈,很多方面还需要他。   皇上主动说,需要他这一把老骨头。   天下才大定,不是只对户部查账官员的培训。   将来,还有对各路将军以及大臣们讲君与臣的教习,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要长期的进行下去。要做的事很多,这只是刚刚开始。   颜夫子回到新宅子,情绪依旧激动不已。   他本以为皇上会顾忌他曾经的身份而不再重用颜家,却没想到,颜家启付了,为曾经的燕王如今的新皇是明君而激动。   招手叫来三子,命三子派人给黄龙家人送信,来京城居住。   颜大儒的子孙这才知晓,看来颜家真的重新起来了。   颜家的子孙知道颜家能有今日,皇上是明君自不必多说,要说,他们还有一个贵人,那就是误打误撞成就今日颜家的宋茯苓。   颜系涵趁祖父激动之时打听,祖父,皇上是否知晓也有宋小姐手笔?   说起这个,颜大儒倒是没瞒着家人,挥了挥衣袖很是遗憾。   唉。   他懂,皇上越是重视陆家,重视宋大人,越是不能让小友茯苓过于醒目,思虑很多。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即使皇上惜才大过于其他,小友茯苓也绝不能是姑娘家的身份,至少至少要成亲后。从长计议吧。   眼下,想必皇上更多的是觉得宋大人教女有方。   ……   当晚,颜系涵在京城的颜家院落里弹琴。   颜家的明天从此就要变得不一样了。   星空下,颜系涵拨弄着琴弦,将所有的情绪融进曲中,在弹完最后一个音时,嘴型无声道:“谢谢。”   颜系涵抬眼,满眼柔和的笑意:   谢谢宋小姐。   系涵会永远记着这个谢。   京城杨家的小院里。   杨明远手中拿着宋茯苓参与著写的其中一本书,也在瞭望星空。   他孤影一只,却望着望着天空笑了。   因为他在想象宋茯苓和颜大儒第一次在鸡蛋上写字的场景,想必茯苓看到字浮现那一瞬,定会拍这手欢喜的笑。   两个月后。   贵妃的哥哥梁将军归来。   皇上问梁将军想要什么赏赐啊。   梁将军直言,母亲身体总是病歪歪,想求皇上给最小的妹妹指婚,要好小伙子。这是母亲的心病,要最好的小伙子。   皇上口谕指婚,已在国子监的颜大儒之孙颜系涵。   颜系涵面带笑容接旨。   接旨后,只一个人独处时,他落寞抚摸着琴,他的妹妹忽然出现。   “哥哥,忘了茯苓姐姐吧,她是煜亲王妃。”   颜系涵没有承认,说妹妹在胡说,以后不要再胡说。   而在指婚后的第二日,正对着天一书肆的茶坊二楼,有一位妙龄女子被贴身大丫鬟扶着,也在落寞地看向对面走进书肆的身影。   贴身大丫鬟知道,六小姐是心仪状元郎杨明远的。   奈何杨明远不知好歹。   杨明远正问书肆掌柜:“有新书吗?”   买完感兴趣的书,杨明远出书肆,感觉到对面茶楼好似在有人看他,连头也没抬,清隽的身影消失在街头。 第八百七十七章 如果要飞得高,就该把地平线忘掉(两章合一)   状元游街,一见倾心。   今日,梁家六小姐能在被指婚的情况下,还想偷偷看一眼杨状元,就可想而知,她心仪的人,始终是杨明远。   今日,梁家六小姐认命般接受指婚对象颜系涵,就说明她之前,已经将能争取的全争取过了。   可是,杨明远还是拒绝了这门亲事。   所以说,在梁家六小姐的事情上,杨明远属实得罪透了梁家。   第一次暗示,梁家六小姐对母亲提了杨明远,梁母就下了帖子。   在梁母这里,她一把年纪生下的小女儿,小女儿脚有残疾,她什么也不求,只求小女儿顺心顺意,当然要她喜欢什么就弄来什么。   梁家有这个实力。   梁父临闭眼前也在嘱咐大儿子梁将军,对这最小的妹妹,要多多爱护。   杨明远却收下梁家帖子,石沉大海,没给回话。   梁母就纳闷了,这是贫寒出身,才做状元,还不懂规矩?   第二次又以梁家二房的名义下贴邀请,这回给回话了,说忙。   一打听,就“忙”这个借口啊,状元郎真是没轻了用,用的那叫一个熟练,对许多府上都是这么回话的。   给梁母气的,你知不知个好歹?   就这样,这件事就到了贵妃那里。   梁贵妃派出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去了杨家小院。   大太监在杨家厅堂,面见杨明远,高高在上提点。   话不多,但该说的意思都传达到了。   那意思就是,你的明白?你应该懂梁家为何对你两次递出橄榄枝。下次,梁家再让你去,杨状元应知晓该怎么做了吧?   末了,添上一句,贵妃娘娘很是疼爱六小姐,在外征战的梁将军也很是宠爱这个最小的妹妹。   杨母和杨大嫂就是在这时候知道的,他们家的明远被贵妃的妹妹看上了。   就在贵妃包括梁家所有人都认为,这事就基本定了,下一步就要奔明面上去时,再再次递出橄榄枝,杨明远说“忙”,没空去梁家。   嘿,装傻是吧,非得给你来硬的?   梁六小姐哭着说,他没装傻,他正因为知晓是什么意思,才再再次拒绝。   最鼎盛的梁家,贵妃的娘家,本朝排名前三的门庭,梁家的小姐被人看不上,还是那么个无依无靠的穷状元,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简直岂有此理。   给梁家人气的,这时候就有些置气了,有种非要让你杨明远进门的意思,就不信只要个小小的状元郎要不到手。   贵妃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可惜的是,皇上装没听懂。   直到这次六小姐的大哥梁将军归来,再次提出小妹妹的婚事。   其实,颜系涵之前,梁将军求皇上指婚,还在意指杨明远。   梁将军那时候抱的态度是,就不信皇上指婚到你头上,你敢抗旨。   等你成为本将军妹婿的,你看本将军怎么收拾你。   皇上要顾及梁将军,这回没装听不懂。   唤过杨明远,“杨翰林,你这可不小了啊,成家,立业……”   杨明远当着梁将军面前:“皇上,微臣诚惶诚恐,微臣目下不想成亲,只想……”   杨明远退下。   才有了梁将军跪在皇上面前,气的在心里咬牙,对皇上说,他求指婚,给妹妹指最好的小伙子。   皇上心想:   指谁啊?你倒是说个人啊。   你看煜亲王,人家求,直接就说是谁。朕只需要考虑行与不行即可。   到你这里可好,要最好的,范围之狭窄,朕哪里知晓你们梁家眼中最好的是什么样?   朕这么忙,还要给你们各府指婚。可朕自己的儿媳都不知晓该指哪个,静妃最近更絮叨了。前儿个,静妃就“病”了,他在装不知道。   就这样,梁将军考虑妹妹喜欢读书好的,要不然能看上那个狗屁状元吗?他手下好小伙子那么多。   才有了品貌学识都很上等的颜系涵。   梁家人不知晓的是,颜大儒还不满意这门亲事呢。   颜大儒听说后,背着人扶额,系涵是他最满意的孙儿。   这怎么又和皇子扯上关系了?   贵妃的妹妹,贵妃所出的皇子,多少年后,颜家恐是又要陷入皇子纷争。   却无奈于,皇上金口玉言,当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还在国子监呢,皇上说出的话覆水难收。   就这事儿,颜大儒老两口关上门,互相埋怨。   颜老夫人说,“我们又不想图什么,系涵却被配个坡脚的,想想我就心口窝疼。你说,你当初怎么不提茯苓?”   颜家人对茯苓熟悉的很,很亲,一直私下里叫茯苓。   茯苓正经在颜家日日混,混了大半年,前院后宅的乱晃。   颜大儒:“恩?茯苓?”   听这语气就知道,他压根就没往那上面琢磨过,一门心思著书研究学问,真拿茯苓当同辈小友了。   此时,夫人这一提。   颜大儒捋着胡须,想象着,茯苓给他做孙媳,那该多好啊。   话说,在颜大儒心里,他对各府的姑娘家都没什么印象,他一个搞学问的,有印象也是宋茯苓最好。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心思,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你还埋怨我,你才是做祖父的。”   颜大儒摆手,“我是没空想到,我一向不参与这种事。既然你有此心思,为何不早说?”   颜老夫人忽然气短了,是,她那阵日日看着茯苓在她面前晃悠也没说,那是因为:“她祖母骂街。”   宋知府家那位老太太,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委屈,你敢私议我,我就骂你,连个你来我往的机会都不给,一言不合就骂街。   这?   是始终顾虑两家有些方面太不一样。   有些话不必多解释,都懂,再者说,现在还说那些作甚,已经定了。   颜系涵站在窗外,听完祖父祖母这一番话离开。   心想:贵妃所出皇子,他知晓祖父担心什么。可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以后他是梁家的女婿又如何?他只看谁最适合最明君。   至于六小姐,嫁他,他要教的第一件事就是你不姓梁,端正好你的姿态,你是颜家妇。   这是颜家对指婚后的反应。   而杨明远那面就淡定多了。   明知那日茶坊楼上搞不好就是梁小姐在看他,明知那日当着皇上面拒绝指婚,算是得罪透梁将军,那他也一副日日照常当职的模样。   甚至心里年轻气盛还憋着火:   得罪梁家怎么了?就得罪了。   即使想要给他头上安最莫名其妙的罪名“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他又没有多少。   那不想娶,还按头非让娶?成亲要讲究一个甘心情愿。   再说,他这么年轻就开始怕事,他得怕到什么时候是个头。爱怎么着怎么着。   京城没有秘密的。   就杨翰林这洒脱的态度,使得和杨明远不太熟的,陆畔的二姐夫都高看一眼。   陆畔的二姐夫属于典型心高气傲的世家子,以前不会去踩贫寒出身的,但同时也不会去交往贫寒出身的,可在杨明远这里,“唔,杨翰林,休沐日有空吗?有个诗社聚会要不要去?”   杨明远:我都失恋了,正愁没目标呢,不想看书,不想骑马射箭,不想努力当差,不想做优秀的人,每日心情潮乎乎的,“去。”   诗社聚会,杨明远正经和几位世家子弟走近了。也了解到,世家子也不是出门就大把大把花钱。   皇上将一些都看在眼里。   那日,杨明远拒绝的时候,皇上在心里都笑了。   皇上有种越用杨翰林越顺手的感觉,说心里话,他就喜欢有锐气的手下。本来最初,对杨明远的印象不过是平平无奇。   梁将军,那场仗打的很好吗?   朕说论功行赏,就真以为有多大的功劳。哼,以为朕不知是煜亲王到了才扭转局面?   还最好的。   朕要是真小肚鸡肠之人,事儿虽然不大,不过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指婚,但你这个词就用的不好。   最好的不应该在皇家?你敢向朕要最好的?   此时,皇上又叫杨明远进御书房了,没叫丁坚进来记录,让杨明远进来。   杨明远谢谢皇上了,他真不想进来。   因为他一听“黄龙”二字就闹心。   有种,一个字也不想错听,可又觉得每次听完那面的消息,白出门放松了,心里更潮乎乎的。就很矛盾。   皇上笑,“税收?”   回话的官员说,是。   在杨明远听来,总结起来就是,今年不收税,然后黄龙卖的钱太多了照常交。为啥非得交啊?都给运来了,放不下啦。   真放不下。   黄龙府衙仓库要放存马老太出产的大列巴应急粮,要存放衙门正常运作的支出储备银钱,剩下的堆在那里干啥呀,给皇上运来吧。   反正那是公家的钱,以免还要受累给看管。别丢了,乌纱帽再丢喽。   还有大米。   杨明远知道,皇上最高兴的就是宋知府弄的试验田。许多以前的荒地,现在大米种出来了,虽谈不上丰收,但产量也不错,这次给送来让皇上尝尝。   他在一旁记录,据说,黄龙知府还要继续研究米面种子,宋知府明说不懂这方面的事情,已将改良种子的事情弄出一个研究小组。   杨明远偷抬眼,观察皇上表情。   皇上正低头看着手里奏报,一笔笔干巴巴的账目,一目了然。一件件利落不废话的汇报。   按理,这毫无感情的奏报,他应该什么也看不出来。   可皇上却好似看到了,黄龙的官员顶风冒雨指挥百姓们开荒。   好似看到黄龙的官员,外面甭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也不管。   不怕私议,不怕被人背后参一本,就一门心思奔波于让百姓吃饱饭,让朝廷多税收。   皇上好似看到黄龙的官员,支起一个个展销会帐篷,宋知府牵头,每个官员都放下身价去拉拢欢迎各地商户。   如若都这样,本朝一定会开疆扩土。   皇上不想让人看出他动容了,转过身,“恩,呈上来,朕看看那米。”   而今日让旁听的杨明远动容的是,当聊完黄龙的事情,提起户部一个重要空缺时,不是皇上提的,不是陆丞相提的,   是户部那几位打头的官员提的。   户部尚书笑着对皇上说,想向皇上讨个人,宋知府,想调到户部。   这几人都没怎么和宋知府有接触。   你说这是靠关系?这是只靠皇上的赏识?   靠这两样,户部尚书不会主动去提。   即使想迎合皇上很看重宋福生,也不会提。   这些官员能在实干的皇上手底下干到有今天,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就不是靠谄媚。   倒是升的太快,对于宋福生的履历来讲,对比大多数官员的升迁路来讲,真可以说是升的太快太快,这些官员倒是很容易站出来提出异议,给皇上施压。   就像上次,宋知县升知府,其他尚书以及在场官员不支持不反对不表态,这就说明不是很赞同,心里是存有想法的。   吏部尚书当初是直接就站出来反对。就是没说过皇上。   再看这次。   户部尚书先下手为强,开始抢人了,从三品的空位,直接就向皇上要人了。   一副,皇上,将宋知府给臣吧,好吗?   而其他部的官员面露稍许不高兴,也不再是像上一次的理由是不是升太快,压根就没有人考虑这一点。倒是更像“你凭什么要啊?”   杨明远心潮澎湃。   他今日能看到这一幕,终于觉得替像宋叔一样的官员值了。   当别人在周旋,在应酬,在想着搞好上下级关系,他宋叔有的是机会去弄这些,各种关系在,不得不说,眼下有那么个王爷女婿在,要想弄那些杂七杂八,更方便了。   可他宋叔,日日是“我就创收。”从不停下脚步,从不费心思去看别的。   什么叫做指明灯,他宋叔就是。   他宋叔用自身的经历让他杨明远知道了,这个天下,只要你认干,只要你能做事会做事,只要你足够优秀,你就算无依无靠也一定会有非常好的前程。   皇上不瞎,这些最有能力的官员也不瞎,他们心中不是只有那些“出身、贫寒、偏见、猜疑、默守陈规”,别小看他们,别贬低自己,别纠结于前怕狼后怕虎,一定会有人为你出头。   不过,关于宋知府又要升迁了这事,皇上这回缩了。   皇上笑着拒绝。   且没看陆丞相,和宋福生上次知县变知府可不一样。   宋爱卿和陆丞相没关系,宋爱卿是朕的,朕要考虑考虑。   再等等。   而之前杨明远心潮澎湃想的那些也不白想,因为他憋不住心情好,皇上看出来就问了。   杨明远第一次不再害怕皇上,不再战战兢兢,只满是敬重实实惠惠的回答,将他想的和皇上说了几句。   皇上听完笑了,真的有被取悦到。   认为自己听到了最好听的“奉承话”。   相信朝廷,相信以丞相为首的那些官员是眼明心亮的。   这话比高呼朕万岁万岁万万岁都好听。   上行下效,是啊,上要是不行,下面怎么可能会行。   所以说,只要你是像宋知府那样的干将,朕就会让你相信,朕能越级提拔你。   ……   就在宋福生晒黑两圈,黑瘦黑瘦的,正带着黄龙官员们,振臂一呼:   “百姓们,秋收啦。”   连家里的小年年和小败家,最近乱嚷嚷的奶音口号都成了:“让咱们撒开膀子干吧。”   “驾,驾!”   秋闱开场。   顶级世家在陪着皇上参与秋闱盛事。   本来世家子们,陪同的官员们表现的都挺出彩的,皇上是给他们比赛赏了彩头的。   陆姓玉面将军却来了。   煜亲王一到,谁与争锋,风华正茂。 第八百七十八章 回老家   陆畔骑在马上,马后面拖拽着一堆猎物。   顿时,让全场的英俊儿郎们,失色不已。   什么大魁天下、鱼跃龙门、贫门出贵子的状元郎杨明远。   什么雏凤清声、芝兰玉树书香门第的颜系涵。   什么钟鸣鼎食、权官达贵、五陵英少的世家子弟。   那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和马上这位比比,人家什么没有啊?   是人家有的,在场的各位,你们没有。   这就是全场嫡出小姐们的心声。   明明说好忘了他,可他一出现,还是想看他,说句不怕羞的话,想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已名草有主的陆畔下马。   皇子们纷纷围上前笑着打招呼,“煜亲王。”   陆畔握着马鞭,也淡笑着一点头,“唔,怎么样,今日收获。”   敬妃所出四皇子直接叫陆畔哥,“珉瑞哥,明日和我一起呗,我这实在不行。”   这位四皇子才不怕别人说什么。   用他母妃的话就是:他身体都什么样了,都这样了还被猜忌就过分了吧。   陆畔在这面说好啊,那面皇上眯眼也看见陆畔回来了。   问坐在一旁的老夫人:   “对了,珉瑞那日子还没定下来吗?”   老夫人正示意皇上这趟带出来的两位妃子,不用陪她说话,好不容易出宫,去松快松快。   闻言,也看了一眼远处的孙儿,瞧她孙儿那一脸无聊的表情,皇上,你该有这种眼力,就该知晓没定下来。   “皇上,正想与你说呐,你看,能否出面让那宋知府……”   老夫人话还没有说完,皇上就露出真诚又不失敬重长辈的笑容,打断道:   “皇姑母,您这就有些难为朕了。   宋爱卿很忙啊。   他一心为朝廷。   就大大前儿个,朕还收到黄龙奏报,不信,皇姑母可问丞相……”   皇上此次出来,丞相在监国。   老夫人内心:嘁,那你还问什么。   但老夫人也告诉皇上了,这面过完年,参加完宫宴,她们陆家就要启程了。   宋知府是忙,不过也应了,会和她们差不多的日子抵达奉天,宋知府的侄子成亲,在奉天成亲。   这里不得不插一句,官员假期,其中就有这种类似“侄子结婚假”,就可见一个姓的,亲侄子,在古代,这是非常厚重的亲属关系。   正好呢,都回奉天,陆家、宋家打算见面谈谈。   老夫人又趁机从皇上那里给陆丞相讨了假。   啊,你不帮忙游说你的爱卿,你给个假还不能给吗?   皇上沉吟一会儿才应了。   有点儿后悔提这个话题。   提起宋知府,皇上示意李德才给他拿笔墨。   就在露天大帐外,皇上忽然来了雅兴,洋洋洒洒给他的爱卿宋福生写了封信。   信里讲这里的动物,就算是兔子都和黄龙、奉天北边的不一样。   好顿给宋福生普及知识点,讲区别。   你不知道吧,宋爱卿?   你看朕就知道,比你知道的多。   皇上在信里又写下,他上次吃这样的兔子肉,还是在许多许多年前。   写这话的时候,皇上想起,那时他母妃还算受宠吧,陪同出来,正巧他生辰,那时候他很小,就是在这里吃的烤肉。   他生辰。   皇上将信交给大太监,另外还命人将他打猎所得的肉,每一样都割下来一块,一并送到黄龙。   让宋爱卿尝尝,啊?他一定没吃过。   老夫人从旁听到这话,低头间喝茶笑了笑。   而皇上来了兴致,非要让宋福生吃上这几块肉,你知道这一路要换乘多少匹马、要费多大劲儿,快马加鞭,星夜赶路。   还要担心肉坏了,下面的人,一路经过的城池官员都要为这几块肉配合。   就这么招摇的,没用多久送到了宋知府手里。   宋知府彼时在大地里呢。   他压根就没坐班。   他在乡下,正站在一片希望的田野上。   这面一片麦子,那面一片高粱,十里荷塘,十里果香。   当听说皇上送给他几块肉,宋福生:“……”   唐僧肉哇,费这么大劲儿。   当宋福生看完皇上的信,他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就有点儿不明白了,啥意思呢。   且心里不停地吐槽:   皇上比他还能整景。   看来奏折还是太少了,要不然怎么能有闲情雅致写出那里的天,那里的地,那里的动物真有趣。   真的就是为和他唠唠嗑吗?   总感觉哪里不对。   啊,宋福生在第四次重复看信时明白了,皇上要过生辰了,在向他要礼物。   可给宋福生愁坏了。   特产不是都给你运去了吗?钱也给你了,你还想要啥啊。   没有。   真没有了。   连着三天,宋福生和妻女磨磨唧唧,就非说皇上过生日在向他要礼物,他还实在不知道要送啥。   这几块破肉吃的,这个上火。   宋茯苓看她爹那样憋不住笑,还开玩笑说,要不您也送皇上一副对联,辫子朝某皇上过生日,纪晓岚就给皇上送的对联,给那皇上高兴坏了。野史说,比所有礼物都开心。   “写的啥?快着,你写出来,我再改改。”   宋茯苓被爹强行向手里塞毛笔:“啊?爹,你确定吗?”   咋不确定,不花钱的事,有什么可不好确定的。   钱佩英在最后送出去前又争取了一下:“老宋,你真的不再添点儿别的吗?皇上都给肉了,好些官员都知道。”   “添什么,两瓶辣椒酱?”   不能再多了,就两瓶。   气的钱佩英,“那还是算了,不如不给。”   一来一回,许多日过去。   当皇上回宫后,过生辰这日,展开宋爱卿的礼物,本以为是画作,结果发现是对联,果然龙心大悦。   上联夸皇上定会版图辽阔,自古未有。   下联夸皇上过完这个生日之后,还有九千九百五十五年,这就是万岁爷,迎合皇上这个统治者希望自己长生不老。   “你们有几人见过宋爱卿,朕却还没有见过。”那日,皇上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下面来贺寿的大臣们,纷纷心想:宋知府简直是深得圣心。   最惹人嫉妒羡慕的是,这人还没来呢,没来就已经很深得了。   ……   宋福生喊拉菲的爹,“屋里有些冷,再烧烧。”   拉菲爹知道,老爷觉得凉,不是屋里凉,是心里感觉冷清。   就前儿个,家里走好些人,都回奉天了。   夫人、小姐,老太太她们。   老爷官衙有事,要等几日后,才能出发。   早安大美妞们。国庆八天乐开始了,今天又是中秋节,祝书友们阖家欢乐,都买月饼了没?我昨晚就吃了。其实我喜欢吃将月饼放置时间长一些,放干吧硬了,再放在锅里热一下,东北话是腾一下。我妈曾问过,说黏糊糊的,这孩子怎么会愿意这么个吃法。我说小时候去别的小朋友家里玩,她家就是这么吃的。那个小朋友的妈妈问我:“想吃吗?”我拘谨的摇了摇头,但实际面露想吃了,小孩子嘛,馋。那家妈妈没給。我还听到她对她家女儿说,“以后吃饭点儿,别招她们来家玩。”后来,我年年过中秋节见到月饼就能想起这茬。我妈听闻后评价:王老三家那娘们咋那么抠呢,当初哪怕给我闺女尝一小口,我闺女至于落下心病嘛,哈哈哈。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九章 神貂侠侣   从黄龙到奉天。   前后五十多辆车。   二十几台车载人,剩下的拉货。   这支浩浩荡荡的车队,正途径一片白雪皑皑的荒山。   离很远就能听见车轮碾过雪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按照现代时间计算,才下午三点多钟,外面天就见黑。   零下三十多度,干巴巴的冷,这种天气赶路,实在是遭罪。   秦主簿那位做衙役的亲属李勤舍,骑在最前方的马上,拽掉捂半边脸的棉口罩,一说话,嘴边全是白色哈气,胡子上是冰碴,鼻毛里也沾了霜。   他扭头对随队人员喊话:“天擦黑了,都注意着些,加快赶路。”   随队衙役们,还有运货运到黄龙,正好这次随宋夫人回奉天老家的镖局小子们,立即甩起鞭子,催促走一天要走不动的骡子马再快一些。   宋富贵穿的严严实实,带人在队伍的最后面骑马,以防后面出现什么事情。   这也是宋福生放心钱佩英他们提前走的原因,有富贵在。   头车里,宋阿爷掀起帘子探头看一眼,放下帘子后,一边搓搓手烤火,一边和宋大伯、高屠户他们闲唠嗑道:   “不出门,还感觉不出来什么,一出门,这么近的路,我们都要被折腾够呛。就可想而知,富贵和忠玉他们啊,这常年的在外跑。”   宋大伯两手揣暖袖里,头上戴着带有铜钱图案的小帽,闻言道:   “恩那,咱家押运这钱,不好挣。没听家里孩子们说嘛,大冬天的,要是遇上刮冒烟雪的天气,在这荒郊野外干着急,拽不动牲口。”   高屠户打开装碳的笼子盖,捅了捅火接话道:   “那看来福生前一阵又给这些小子们涨工钱,不亏,太遭罪。   本来我还寻思,咋又给涨钱。   咱家就是够仁义的主家了,给管吃管住,过年节给礼,还管一年四季的衣裳。   那时我只寻思着,一人涨半两钱,听着不多,可镖局有多少人,福生嘴一张,各地工钱都要调高,万八千两就不见。”   前一阵,他家铁头好奇算过账,三舅一天支出是多少,就是挣不挣钱都要向外支出,大概每日是多少。   铁头和桃花当闹着玩似的算出了数。   小年轻没当回事,张嘴一说,不算不知道,却给他吓一跳。   头车里的老爷子们说起这个话题,感慨可多了,“是是是,这么一说,大冬天给涨半两钱就涨吧。都不容易。这种天气,一个没注意,打个出溜滑就得摔的起不来身。”   家里出过事儿。   这么大一摊子买卖,长年累月的奔波,怎么可能会一直太太平平。赶上点背,按住葫芦起了瓢,这面车翻砸伤几个,那面分店出事重伤几个。   只是家里小子们,包括宋福生很少对家人说。   他们认为男人外面的事,没必要让家里老人、女人、孩子担心。   后车,宋茯苓抱着毛皮被,缩成团儿,靠在二丫身上。   大丫和宝珠挨着钱佩英坐,大丫时不时的将扒出的瓜子仁塞到宋茯苓的嘴里,和茯苓她们小声讲她婆家的事。   拉菲在最靠近炭笼的位置烤馒头。   她饿了,平日一顿能吃三碗饭,三个馒头的饭量,眼下赶路,一天下来,就对付两顿,她总感觉吃不饱。   夫人就说,正长身体的时候,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那你想吃什么,自己弄。   而宋茯苓是只要赶路就打蔫。   每到这时,她就白日做梦。   耳边听着大丫姐碎碎念家里过日子的事,实际上脑海里想象着要是能将这些人都带回现代,哪怕就带他们坐一次车该多好。这些人坐车的反应,她都能联想出来。   而且,每到这时,她连小时候坐的破客车都怀念。   就那种四处漏风、车里没好味儿,还有油味儿的破客车就中。   这马车再好也不如客车。   “好吃吗?”宋茯苓围着棉被忽然问拉菲。   拉菲吃烤的焦黄的馒头,吃的那叫一个香。   “好吃。”   宋茯苓伸手:“给我尝尝菲,掰一块就行。”   钱佩英好笑的看一眼女儿,之前问你,你不吃。人家烤好,你就要。   从包里拿出小蜂蜜罐,“来,你俩蘸它吃。宝珠啊,你们闲着没事儿也烤着吃。”   另一台车上,马老太这里就热闹了。   马老太不知道客车是嘛东西,没见过也就不心高。   她现在这大马车,就不孬啦,软包。   老太太们还觉得挺享福的呀,咱这毕竟叫衣锦归乡,怎么可能惨兮兮,随车带的吃的喝的,啥都有。   娇兰正在给她捶腿。   王婆子身边是倩碧,正被揉肩。   倩碧本还想给郭婆子也揉揉,郭婆子摆手拒绝,不行,她不喜被人揍,享不了那福。   这车里聊着这些个大丫鬟的事儿。   看见了就说一说。   “她们亲事,将来都要由胖丫做主吧?”王婆子说完瞟姑娘们一眼,还说:“臊啥,谁没有出门子那天。”   马老太点头,太了解孙女了,你让胖丫给谁介绍人,她小孙女不行,也不会主动去干这事儿。   但你要是:“赶明过些年,相中谁自己要留意,然后和你们小姐说。你自己要是害臊不讲,那准保被耽误。可别说你们主子心里没你们。她不是没你们,她是不喜给乱点鸳鸯谱。所以你们相中谁要是能告诉她,放心吧,那你们小姐准保给想招帮忙划拉到手。”   古代的丫鬟啊,别说主子有权利给随便指个人家嫁了,就是生死都在手里。   连生死都是一句话,要是对丫鬟讲尊重讲平等,那是纯属胡扯。顺子得不得力?陆畔不高兴,照样瞟一眼,顺子就要被打板子。   而宋茯苓是很不喜欢帮着给订大事的。   她不讲尊重不讲平等以免被当异类,也以免讲多了,被恶奴当成是可以被欺善的主子,但涉及一辈子,她总觉得太沉重了。   你说万一过不好怎么办。   她连自己都无法保证。   她必须要习惯用丫鬟,实际上,还是在某些思想上和正经的古代主子不一样。   车上的两位丫鬟就记下了,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俩还操心了别人,有没有相中的管事啊?有的话赶紧去和小姐说。   又两日后。   各车辆里面的情况一样了。   没了疲惫和慵懒。   通通都在打理自己。   宋阿爷在擦香香,高屠户在用洗牙棒搓牙。   钱佩英开始佩戴首饰。   宋茯苓披上了小貂。   宋茯苓头戴貂帽,狐狸毛的暖袖也拿了出来,不能戴手套,要两手平放,放在暖袖里。   奉天城边的知县和知县夫人早就在十里亭外迎接。   马老太被丫鬟扶着下车。   宋福生的夫人及其女儿也踩着矮凳下了车。   从这一日后,宋家每经过一城,当地官员携夫人都会迎接。   与此同时,陆家那面阵容更大,也从京城出发。   陆畔身穿黑貂,骑在马上,在前方为祖父祖母、母亲、几位姐姐和外甥外甥女们开路。 第八百八十章 荣归故里   能回来的是家乡,回不去的是故乡。   故乡是曾经的原籍大井村。   太远了,那是没机会回去的远方。   至于奉天,是宋九族发迹地,是让宋九族脱胎换骨的地方,这就是家乡。   家乡,颠簸一路,终于到了。   景嬷嬷频频向车里的太恭人传话:   老夫人,夫人,小姐,国公府老宅的管事来了,正在城门处等待,给您请安。   老夫人,夫人,小姐,肃毅伯府大房长媳身边的管事嬷嬷,正在前端等待车辆通过,给您请安。   肃毅伯府是谁呀?   啊啊,对,马老太反应了过来,那是咱家小畔他大姐的公婆家。   肃毅伯府的大房长媳,那不就是小畔他大姐派身边的得意人来了嘛。   老夫人、夫人,小姐,奉天知府李知府的夫人带着府中三位小姐,还有十几位女眷,正在十里亭外迎接。   富贵也随着景嬷嬷走过来通知,准备好,一会儿下车。   别看前面有国公府、有肃毅伯府在前,李知府家照这两家官身差远了。   但前面几个,身份再高,来的毕竟是管事,属于下人。   如若这些管事去咱九族的家里,那是必须要唤到跟前说上一些话的。   借着奴仆的嘴,传递问候和感谢。   可咱这是赶路,还没到家里,所以对待这种派来的欢迎奴仆,只需在经过时露个面,冲车外点点头,表示看到了,感谢。   回头,管事们向主子回话,也是有瞧见宋知府的亲眷就行啦。   但是到李知府这里就不中了,必须要下车。   因为人家来的不是管事,是正经主子在迎接。   再一个,别说是李知府的亲眷,和宋知府和宋钱氏平等平坐的身份,就算是来了比宋知府官职低的知县亲眷,咱也要下车。   凡是正经主子来了,宋家只要是不想摆谱,礼节上都要下来说一些话,才会继续上车赶路。   十里亭,那大风吹的,要下雪了,已经开始刮冒烟风卷着雪沫子向脸上飘。   就这种天气,下来说话,对方冻够呛,咱家里人也不好受。   搞得宋茯苓和李家三位小姐说话很分心,她总怕一场大风刮过,将她头上帽子刮飞。   李家三位小姐也挺沮丧,觉得根本完不成交好宋小姐的任务。   出府前,娘亲们有特意嘱咐,现在交好宋知府的爱女还来得及,那位毕竟还是宋小姐,等她成为王妃了,再想成手帕交可就难了。   搞得钱佩英和李夫人说话时,也分心看眼李夫人的耳坠子。   李夫人左耳上的耳坠子被风吹的刮在头发上,右面的摇摇欲坠,说笑间,捏帕子的手冻的通红。   真是难为这些“为外交”奔走的夫人们。   咱家人毕竟才下车,车里有暖炉。   李夫人她们却是站在这里等很久了,有手炉,在东北压根不管用。   你就想吧,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最冷时能到达零下四十度。端碗热乎面条只说一句话,回头你再看那碗面条,那就被冻住了。风一吹过,透心凉,手炉根本不够干啥的。   这就是北方人为何稀罕穿皮毛的原因,皮毛挡风。   恩,更是北方人脾气躁大嗓门的原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人,能靠喊话完成的事情,他就会扯脖子吼,他冷啊。   敢拽着他大冬天絮叨,真敢给对方个大嘴巴子。都要被冻死了,谁要是还敢磨叽,他能不急眼吗?   所以说,李知府的亲眷们,咱差不多点儿得了,礼节点到为止,诚挚邀请过宋府做客,咱炕头唠吧。   马老太一边笑着对众位李氏亲眷们挥了挥手,一边走路明显比往常快,重新上了车。   李夫人那头也松了口气,再说上几句话,她就要被冻透。   这就能看出来,到冬天,北方官员亲眷们见面,再怎么注意礼节想表现的高大上一些,也是不如南方的体面。   穿的厚,外面冷,你来我往话要少,屋里装修再好也要有炕,花厅再美也要摆几个大火盆。   过奉天时。   李秀上车了,要跟着一起回村。   车队留下一半,载人的车辆不停歇,不打算在城里站脚。   李秀一上来,嗓门就挺亮,“你们怎的才到,这些日我和大郎他们跑城门没数了,总觉得你们快到了,然后没有。”   李秀的儿子小宝,爬上了宋阿爷的车,上车就寻人:“我哥哥们呢,蒜苗哥哥,金宝哥哥他们呢。”   哥哥们答应他啦,这趟回老家,要和他去学堂,震翻全场。   还震翻全场呢,快拉倒,一帮蹲级包子。   人家先生和宋福生婉转地说了,明年,建议宋九族全体念书的儿郎留级。   米寿单拿出来论,虽然成绩不上不下,不倒留级的程度,但他岁数太小了,还升无可升,就要一直不停的重复念甲子班、甲子班。   剩下的那些,纯是一帮不好好念的,笤帚打飞几十个,不好使。捣蛋、射箭、骑马,一个顶八个。   就前一阵,宋福生回家说留级,给宋福喜气成啥样,鞋跑飞了抓金宝开揍。   忠玉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前脚没稀罕够蒜苗子,一口一个大儿子的爱称还热乎着,后脚就拎着笤帚说要揍死蒜苗子,因为蒜苗子顶嘴:“你茄子地能种出辣椒啊?我念不好书不是随你?”   富贵是满院子吼,一帮完犊子的,上个学堂丢人现眼,回家沤粪种地,免得银钱打水漂。   就那场集体打孩子,要是没有可亲可敬的宋阿爷在,完啦,就得打连天,你方打完我登场,热闹到宋福生望着米寿都手痒,想过过瘾来着。只是米寿感觉不对,先跑啦,那几日不往姑父跟前凑。   而人家阿爷劝架时是这么说的:“是先生教的不咋滴吧?咱家胖丫以前咋能给弟弟妹妹们教好,那一个个小诗念的。到了这里给了他,你瞅瞅让他给教的,就怨先生不会教。”   这些当爹的还真消火了,因为觉得有道理。   有种被书院骗了束脩费的错觉。   这不嘛,宋阿爷一边稀罕着小宝的脸蛋,掐着摸着,给太爷爷看看牛,看牛长大没。一边告诉道:“你哥哥们还没下学呢,今年本就没有好好念书,眼下更不能提前走。过几日,随你三叔一起回。”   而此时车队要出城了,要直奔任家村。   城门处的百姓们纷纷议论,这是哪个高门大户回来啦?阵仗这么大。   咱奉天名人,大名鼎鼎宋福生,的亲眷。   城门开,衙役们都面带着笑,向宋家车队随行人员点头打招呼。   经过童谣镇去往任家村的路口,童谣镇县衙领导班子的夫人们在胡夫人的带领下,纷纷前来迎接。   钱佩英下车,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时雪已经越下越大。   钱佩英也不用像对李夫人一般,要双方都客气着表现出“再见”才会离开,她作为高位夫人,可以率先表示“好,先这样。”   茫茫雪中,胡夫人望着长长的车队渐行渐远,心想,宋家这种才叫混好了回来。   有些事也再不一样了。   她没有资格邀请宋家母女来家做客。   从此,她只有被宋家母女邀请的份儿。   可是,想必,估计想不起来邀请她吧。宋家女成为王妃,就是这次归来,宋家定会门庭若市。   “娘,到了?”   “快了。”   宋茯苓掀开车帘指着外面笑,“娘,你还记得吗?那一片是坟圈子,埋着好些村里的故去的人。那次做地雷,我爹和富贵叔他们不小心给人家坟包炸开了,又烧纸又絮絮叨叨不是故意的,我爹又给人家埋回去了。”   后来,那家人发现了,那土堆是新的,当谁看不出来,能乐意吗?带着铁锹找到任家村去了。   甭管你是谁,你是什么身份也不能炸人家祖坟,那伙人可生气了。更何况她爹,那时候什么身份也不是,还不在家,家里壮劳力全走了。   然后任家村人集体咬死了说不知道,还耍赖说:   “俺们村人是给你们其他村看守坟地的啊?咋能知晓是谁干的。怎的,骨头已经不在啦?在,在不就得了,不是没少胳膊腿吗?”   想起这些,更是觉得前方的任家村亲切。   虽然曾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关于任家村,愉快的记忆更多。   有些像什么呢。   在村里居住时,村里谁家少只鸡,谁家鸭吃他家菜了,谁家打井水不讲究,弄得四处是水结冰了,愣是能因为这些琐事出来骂街。一点点事,就能骂的像结仇似的,恨不得在骂人时就发誓,以后咱别再走动。   可是到了外面遇见沾“任家村”仨字的。   你是哪的人?任家村的,哎呦我的天呐,我也是。大兄弟,我是你村住河边任老四舅家的小子,咱这可不就是亲人见面。   你是啥呀?你这明明只算和任家村沾亲带故。   那不管。没饭吃的,会很好意思说,“咱这关系,你给我整口热乎的,恩那,没吃呐。”   像宋家这种搬出村的,更是应了那句话“远了亲,近了臭。”比上面举例外地遇见的还亲。   村里家家提起,都说想念宋家人。   想念俺们村走出去的出息人。   以上,就宋茯苓以前根本无法理解。   如果她不是来了这里,她还在现代、在城里,她那一代人恐怕也永远无法理解就这种算是什么感情。父母那一代有住过村里经历的还好一些。   “什么声,”马老太问道。   富贵穿的像座山雕似的,回话:“鼓声。任家村知晓咱们回来,已经锣鼓喧天了。”   ……   任家村现场。   曾经,闹雨灾时,自己搭凑的破帐篷,在这个大雪天又搭了起来。   曾经,像吃大锅饭一样,家家抱出锅凑在一起干活,这回再次家家抱出锅,抱出柴。   曾经,在这村头,大伙数次燃起大小无数的火堆烤火,等待宋福生给他们解决征兵难题,等待发下干活挣的银钱,这次在漫天大雪中再次燃起。   雪降落的快,却压不住旺盛的火苗。   曾坐在宋九族家的破院子里生吃狼心,后又重新抢过里正,恢复开朗,还能折腾的下场科举的任族长,眼下已经彻底糊涂了。   他子孙,后事已经为他准备了多少回,装老衣也穿戴过几次,就在大家觉得他一定挺不过某天时,任族长又一次次挺了过来。   他眼下不认识人啦,不记得以前有个孙儿被狼咬死,不记得自己当过里正,不记得对岸来了一伙宋姓异地人。   就知晓村里有个进士碑。   “谁呀?”   任族长小孙儿告诉,“祖父,进士他家人回来啦,团长回来啦。”   “啊,进士是干啥的?不认识进士。”   任公信跑过来,嘱咐任族长的小孙儿,快给你爷领回去,人客多多的,天这么冷,他出来凑什么热闹。别等会儿这头正热闹着,他嘎一下抽过去又要不行了,那多扫兴。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任族长几次要不行,到头来,他最借力的是任公信。   甭管是要出殡那一套,还是病中想寻好郎中,任公信真给张罗了。   就前一阵,都十一月份了,任族长那次严重,非要吃西瓜,他儿女没给整回来,任公信愣是四处托人,急火火地对人说,不行,必须得让他吃到嘴,不能让带着遗憾走。   到底托人打听,赶着车,买下别村人家地窖里攒的西瓜。   所以在任族长糊涂的啥都忘了时,他眼下最听任公信的话,给他买西瓜买吃的啊,这孩子孝顺。   这不嘛,任公信撵他回家躺着,他听话的就走了。   而任公信目前又是里正了。   没办法。   村里二棚子这些年轻人在镖局干活,走哪里谁都认识,回村说话也有分量,可是人家不稀得回村做里正。   搞得村里就剩下任公信这个稍微有点儿能力的官迷。   就这回宋家人回来,任公信早早给大儿送信,让回来和宋家人亲香亲香,任子笙也携妻儿正从京城往回赶路呢。   估么宋福生带着米寿他们归来,还有陆家人那面到达奉天,他也差不多是那时候到。   然后,除任公信重新做里正外,任三叔接过接力棒,做族长。   头车进村,鞭炮开始炸响。   九嫂子一帮妇女激动的摆手叫道:“马队长,老妹子!”   马老太下车被妇女们团团围住,被拽着手。   而马老太必须要喊着说话,要不然这鞭炮和锣鼓声太响,“哎呀,两整年没见啦。”   又指着远处几口大锅说道:“你们整这景干啥,咋杀这么多猪和鸡鸭。”   九嫂子说:“村里没啥好吃的,寻思给你做猪肉炖豆角丝,特意夏天那阵晾晒了不少豆角丝。”   马老太说,“炖么呀,早吃够了,听我的,没炖的快别炖了。大伙喂一年鸡不容易。我就爱吃榆树皮汤,滑溜。整点儿白脸高粱米饭,杂面豆子。可劲儿造,我就想咱屯里做的那一口。” 第八百八十一章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皇宫出来的曾嬷嬷和景嬷嬷,哪见过这阵仗,听着任公信一顿大呼小叫的,她俩今儿有些发傻,带着丫鬟们感觉插不上手,嘴都插不上。   任公信指挥村里小子们,引领车队过河。   领到宋家门口,帮忙拴好牲口卸完车后,再回来推骡子马的嚼用,给宋家送去。   夏秋那阵,任家村给自家备牲口干草苞米杆等那些嚼用,任公信就敲锣说过:   “宋家大郎要成亲,那是咱村进士的亲侄子。今年,宋家备不住能回来,各户多准备一些牲口嚼用,宋家的马多。”   一户凑一些,人多力量大,就多费事些,一百多户就能凑出宋家的。   任公信冲村里小子喊完话,又开始喊各户当家的汉子们,给凑一堆嘱咐说:“我算了算,跟来的衙役不少,连丫鬟也不少。你们这几家房屋属于咱村里比较体面的,又住的离河边近。就让黄龙来的衙役或是丫鬟们住在你们几家。以免宋家住不下。快回去张罗张罗,空出几间屋,水瓢脸盆被褥,都给人家备好。”   “好,里正,你放心。我这就让家里婆娘拾掇的利利索索。”   这几位当家汉子,回着话就走了。   任公信一面指挥着村里半大孩子,“听里正爷的话,拿着灯站在桥边给照亮,铁蛋听见没有?你大,你带着点儿,让弟弟妹妹们在桥上和桥对面站一排。”   一面开始组织现场。   任公信抬头瞅瞅天,借着火把光亮能看到雪片已经打斜向下落了,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这回,他喊的是村里岁数大的,可不能拽着宋家人坐在外面聊了,有火堆也不行。   宋家人折腾一路才到家,冷不冷都不好意思说,别给人家冻着。尤其宋家有位岁数极大的,真又累又冷折腾出病来,回头咱可担待不起。   任公信让村里这些岁数大的长辈,将宋家人都搀着领着到家里去坐。   临时改变计划,不能在外面吃大锅饭了,还是端到附近这几家炕头去吃吧。   以免坐在外面吃,热闹虽热闹,但一会儿就得半碗雪。   让人家是吃肉还是吃雪啊。   宋阿爷、宋大伯、高屠户他们去了任七叔家炕上坐。   宋阿爷就是任公信心里那位担待不起的,给这位老爷子冻坏了,完啦,宋家儿郎们就得和他急眼。   这不嘛,村里所有人也都很关心老爷子的身体。   “咋样啊老爷子?挺好的不?”   “挺好的,身板和以前一样,硬实。”   宋阿爷刚说完,就看到老族长任尤金被人搀着进屋,他立即就感觉自己好像也有点儿要不好。   任尤金不到七十岁,眼下是能活一天赚一天的状态。   而他比任尤金大多了,七十三啦。   俗话讲,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宋阿爷本来不觉得自己老,咱心态好,看见任尤金,他连心态都不好了。   满屋子老爷子们啧啧出声,真是看不出七十三,就村里五十多岁人的状态。   纷纷感慨,咱指定是没有宋家阿爷有福气就是了,咱指定是活不到那岁数。   你看看人家,这把年纪,说话嗓门亮,反应不慢,能帮家里管事。这一路折腾着,让躺一会儿,快歇歇,饭好了给端跟前儿吃,人家说我不累,从来不躺着吃饭。   “老爷子,那你眼下吃的多不?”   “多,人老了就是老饭粒儿。嘴上说不饿,其实到时辰就饿。”   宋阿爷盘腿坐在炕上笑道:   “家里孩子们总怕饿到我,甭管他们在外面多忙,家里总会留下俩孙媳妇专门给我做饭。   我要是出门种菜去,我家那个菜地老远啦,我寻思着,不干活不是老的更快?我得出去,没活自己都要找活干。   孩子们劝不住我,就给我备着兜子。   我有一个挎兜,咱自己家又有点心店,方便,兜里从不少点心、糖,芝麻饼,麻团儿。呵呵,就是他们总买重复,我又忘了,就放坏啦。   然后天擦黑,有时候家里小子们还要在大地忙一会儿,却不让我在窝棚里歇着,非要我快些回去。   我也惦记着回去,重孙们都下学堂了,一天天白日见不着,就指着晚上说会儿话。福生那些手下就会来接我。   有一队巡逻衙役,专门巡视那一片的,谁下职早,谁就会顺路赶车给我送回家。”   说着话,宋阿爷伸手,宋大伯立即就将兜子放在他面前。   宋阿爷显摆:“你们瞅瞅就是这个缎面兜,来,糖,我特意带的,咱老哥几个都吃吃。”   宋大伯指着糖,强调一下:“就这糖,别小看,黄龙特产,前一阵卖各大城池,京城都进货啦。”   啊?京城?   村里的老爷子们更是舍不得吃了,留给孙儿吃稀罕物。   宋阿爷劝:“别啥东西都留给孙儿,咱们孙子将来会都有出息的。俺们家那些曾孙们就说,太爷爷,你吃好的,我们吃什么呀,早着呐。而且你要相信,赶明曾孙儿们会给你挣来更好的。”   村里这些老人家那个羡慕劲儿就别提了,此时此刻竟然不羡慕宋家家有进士、知府、王妃,只羡慕宋阿爷活的这股心气儿。你从人家说话就能感觉出来,不一样。   “四代同堂了吧?”   没等宋阿爷回答,任七叔就说村里老哥:“你啥记性,人家早就四代啦。”   说起这个,宋阿爷也笑,恩那,早就四代啦。下一个目标争取见到胖丫生的娃。   最好能亲手抱一抱王爷和王妃生的小娃娃,感受感受能有啥不一样,听听胖丫的孩子叫他“高祖。”   他连过年许愿都是,老天爷啊,到那时,再让他闭眼好不好。   “您大儿子呢。”   “哎呦,真是,您大儿子呢。”   宋阿爷:“……”   总感觉问话这老哥,恐是在怀疑他没死,很长寿。却熬走了大儿子似的。   没有那事儿。   “家里呢,这回将他留下啦,家里一摊事儿。我大儿留下,才能将我高侄子换出来。   高屠户点头:没错。也该换我出来走走啦。   “您老太有福了。曾孙们念书也老好吧?”村里老人家们感觉已经羡无可羡了。   宋阿爷笑呵呵撒谎道:“嗯呐,都挺有出息。”   九嫂子家。   马老太:“念书,成啥呀成。”最打怵就是被问这个问题,要不聊米寿吧,就米寿还成。 第八百八十二章 在聊天中向妞们告知答案(二更)   人生有几大错觉。   学历高的,官做的大的,就应该啥都懂。   第二个错觉,像宋福生家,家有进士老爷,子孙就理应学习好,应该会随他们三叔一样会念书。   没那事儿,用马老太的话就是,全是错觉。   九嫂子没想到一开头就问到尴尬问题上,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听那意思,宋家子孙们好像还没有她孙儿念书出息呢。   “队长,你别靠窗坐,看窗纸透风。呼哒呼哒被风吹的还有动静。来,坐这炕头,炕头暖和,就是这火墙埋汰,你别嫌弃。”   九嫂子有些不好意思,火墙烧时间久了,它发黄。   然后谁来谁都靠在墙上面坐着,墙面就却黑埋汰。   之前,没敢想马老太能来她家,早要是知道,买一刀草纸,给墙糊上好了。   马老太今儿特意没穿隆重的衣裳。   回老家,摆那一出干啥,要不是路上需要见那些夫人们,她脑袋金钗都不会别六枝。   现在已然不需要靠外物摆谱了,她就算穿身素布衣,别人也知晓她是谁的娘,是谁的祖母。   闻言道:“哎呀,你净说那没用,咱们之间谁不知道谁,我家以前照你这房子差远了。你家,我印象里,自打我来,就一直是咱任家村有名的富户。”   说着话,挪到火墙那坐,顺手还端起摆在面前的瓷碗,碗里装着白糖水,她抿一口继续道:   “怎的,一段日子不见面,你们一个个见我生疏啦?都坐下。   我回来,可是就为和你们坐炕头唠瓜。   你们是不知晓,在城里啊,和那些老太太唠嗑连炕头都不能坐,要坐在厅堂冰凉的椅子上。没等张嘴说话,氛围就很差。”   屋里一帮婆子全笑了,这才纷纷凑到炕沿边坐下。   不管马老太如何低调,身份上现在不一样了,之前,可不就拘谨来着。   “那您和那些官老太太有话聊吗?和咱们说说,嘿嘿,和咱们聊过日子磕不一样吧。”   马老太想了一下,说实话,是她没空陪那些官老太太闲磕牙。不能说是没话聊。   回答道:“有话说,就算没话,她们冲我三儿也要和我找话。”   这份底气,惹的屋里大娘们全笑了,对对对,咱福生是谁,那可是知府大人呐。   屋里,炕上坐着一帮老太太,炕下面站着一堆岁数稍小的四十多岁不到五十的婆子,掀开帘子,外屋地上也站着一堆热热闹闹说话的妇女。   这个帮忙烧炕,那个帮忙张罗给屋里马老太和葛二妞王婆子她们添趟水。   门口、院落里还或站或蹲十几位汉子,一边劈木头抱柴火再好奇听马老太聊天,一边轰撵窗户根下村里淘气的小孩子们。   屋里这时候,已经聊完马老太人在黄龙,还惦记给村里女人家列巴活计的事。感谢,感谢马老太一日为队长,终身为队长,在外面还惦记她们。   马队长表示,感谢啥?互助而已。   听说我们宋家门前就没长过蒿子,也从没堆过雪。   你们这些老姐妹,进城还不空手,总给镖局那头送些腌菜。   大郎前一阵去黄龙都说啦,家里几个留在这面的小子总吃你们腌的菜,老姐妹们就差给缝补衣裳啦。   这不都是村里人互相帮着照顾嘛。   今日天黑卸车翻物什麻烦,等明日的,这次回来,有给你们几位岁数大的老姐妹带礼物,明儿一早都去家里坐坐。   然后正在聊的话题是,村里大娘们在打听宋家除宋福生外,其他汉子们的事。   宋福生就不用多说了,那简直太优秀,也都知晓。村里从来没断过他的消息,这不是有在镖局干活的能回来讲一些嘛。   倒是想问问马老太的王爷孙女婿来着,不敢问。   那就说说别人吧。   “我大儿在黄龙开个酱料作坊,手下四十多个签了活契的长工。二儿子眼下也中,就黄龙各种特产的盒子,基本上都是他做。他管的人更多,二百多号,好在不用管吃管住,就每日在作坊里验收成品再加上自己做样本,得给打个样啊,要不然下面人不知晓是什么样式的。”   二鹏子她娘插话:“没置办房子吗,还在你三儿那里住?”   马老太说:“大伙不是为省事才挤在一起,是想着过些年更枝繁叶茂了,孙男弟女都成亲总是要分开的,眼下就能多凑在一起还凑在一起。倒也不是不买房子,基本上都买了吧?”   王婆子点头,买啦。   “买的厂房,家家都有一摊事儿,白天分开,晚上再回府衙后院。”   村里老太太们这才明白:啊,人家不是不置办,是买的更阔亮的大作坊。   马老太一指葛二妞,“连她家那独眼的,大伙有印象吗?我那侄子,也早就置办房子了。就是他不在黄龙,他在秦城,前一阵成家,就在那头买啦。那里镖局正好有一堆事儿要他管。”   秦城有家里置办的两艘大货船,一艘已经营运,一艘便宜买的据说总出问题,跑一趟漏水,跑一趟坏了,正在修理,福寿是操心秦城那一摊。   成家?是啥时候的事儿。   村里妇女们急忙问葛二妞。   说起这个,葛二妞依旧挺生气,到现在没见过二儿媳妇。   就暗地里找媳妇,福寿那个没爹娘的玩应,欠揍。   要不是富贵他们回来说,二儿媳妇爽朗,长相带劲,以前在秦城绸缎庄做女伙计出身的,她恨不得大骂二儿子。   总之,胳膊拧不过大腿,听到信儿时生米已煮成熟饭,好在她最满意的一点是,那二儿媳是大姑娘嫁的她家老二,才十八,过礼银钱多一些也不算白花。   又未成亲就先孕了,这头成亲,那头就已经怀俩月,就是还没生,开春她们两口子还研究得去看看。   马老太回答旁边:“我那亲家母啊,没来,是,少她。身体挺好的,因为我那外孙女桃花啊,生啦,生个男娃,哎呦,给她喜坏了,留黄龙伺候孩子呢。”   田婆子可是仍健在,马老太听出来了,大伙以为她亲家母没了呢。   本来银凤也要不来的,田婆子说,大郎结婚你当姑的要去,正好催催虎子,给相相亲。   就在马老太聊的口渴时,一排排丫鬟端着菜,跟在村里做饭妇女们的身后进来了。   支炕桌,坐在炕头吃饭。   宋福生三层小楼这里,宋茯苓看看自己裤腿和鞋上的呕吐物,看了看嫂子宝珠。   宝珠急到哭了,哭着用手要给小姑子蹲下身擦裙子,“胖丫,嫂子不是故意的。”   “嫂子,你先别管我。吐就吐呗,没什么。先说,你是不是怀啦?你快算算日子。”   曾嬷嬷只觉得摊上这么个主子没救了,大姑娘没出嫁,你问怀没怀?你还让算日子,看来你挺知道这里面的事儿啊?   郎中找来,确定了,宝珠怀啦。   ……   第二日,宋家大门敞开,宾客满门,奉天官场的女眷们纷纷带着丫鬟婆子来看望马老太和宋阿爷,奉天又迎来第二伙特殊的人。   张罗的主事者是陆畔的得力干将:顺子和小全子。   二十位武官以及军营里做文职工作的小伙子们,齐聚陆家在奉天的别院。   顺子给找的可不止陆家军,是集齐各大将军麾下最优秀的将士。 第八百八十三章 相中(为莹泷想吃龟苓膏加更)   顺子和小全子对视一笑:   不就相亲吗?这怎会成为我们家少爷成亲的拦路虎。   我们家少爷,一般情况下,不给别人办什么事。   最难的是让他出头给你办。   可一旦要是接手,那就会不出手则已,出手即惊人。   寒门英才,梁将军的手下,官阶五品,关郎将关家昌牵马正在奉天城溜达。   虎父无犬子,京城人士朱家父子。其父是莫将军的手下正四品副前锋首领,其子朱铭杰是从七品游牧副尉,正递给奉天守城衙役官牌入城。   根红苗正郭旭,其父在从三品位置上去世,郭旭现为正六品禁御侍卫,正在陆家别院与顺子说话,他是最早到的。   出身书生世家,却与其父辈不同,选择投笔从戎,从六品卫千总许舒仪下马,下马见到熟人就笑着露出右脸上的酒窝。   年轻有为、权重秩卑,虽官品相对低,但权力却很大的李鸿其,纳闷的看向正被陆家奴仆款待的众位,王爷也邀请你们来啦?   家里贼有钱,古代版土豪,刑家满哪开连锁典当行的邢朝伟,目前花钱买的官。他和郭旭不同,郭旭是禁御侍卫,皇上跟前的,他是皇宫的九品侍卫。   刑朝伟深受土豪家庭和其父影响,走哪都爱给人送礼。   这回也没空手,给陆王爷带了一本珍品书籍。   当然了,这得分谁收礼,陆畔和陆丞相眼中想必就会很珍贵,但要是送给宋知府,宋知府眼中就会是屁用没有。   其他人就不一一介绍啦。   总之,宋家选婿,甭管宋家是想要个人有发展的,想要家世体面的,还是想要有钱的,都给你弄来啦。   顺子和小全子提前归来,任务就是务必做到在陆丞相、老夫人还有宋知府归来前就搞定这事儿。   务必不能让宋知府见到老太爷和老夫人时,还拿二丫小姐做借口。   到时,看宋知府你怎么说。   各就各位了是吧?   顺子对小全子使眼色,等会儿陪他们泡澡的时候再多问问,能多补充一些资料就多补充一些,而自己得去趟任家村送信儿。   宋家人回来,他和全子一直在忙活接待,还没露过面呢。   ……   别说外人知道这事会惊掉下巴,被相亲的女子要何德何能,相个亲满天下划拉,就是宋茯苓听完都羡慕。   “嬷嬷,我想去。”   “小姐,您的身份真的不合适。王爷知晓会生气。”   “嬷嬷,你将王爷看的太重了。而且你也不太了解这里面的事儿,他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曾嬷嬷:小姐啊,您说的是煜亲王吗?   在宋茯苓一会儿商量嬷嬷,一会儿又商量钱佩英,娘,你用身份压嬷嬷,让她别管我,马老太正仰头看着顺子都听傻了。   马老太打心眼里希望陆畔给介绍一个好的,却没敢想给介绍许多个好的。   马老太又问问老寿星他们什么时候到啊?安排人送走顺子后,彻底没了去三儿家客厅招待那些夫人们的心情。   勉勉强强、心不在焉送走客人,其间和钱佩英又送出去不少见面礼。   老太太这才回了自己屋。   人没进里屋就听见二儿媳妇在骂二丫,听那意思,说急眼了,快动手了。   “又作什么妖,咱家就没断过客人,你在家扯脖子骂这么大的丫头?她不要面子的吗,让人听见又会私议宋家。多亏这是冬天关门关窗户,要是夏天就会丢磕碜。”   老太太说朱氏一百多回,做事说话注意身份。   是,朱氏你是没什么身份,注不注意没啥。   可是别人都认识福生,人家讲究不到你,却要讲究你小叔子。   既然在一起过活,就不能啥事都可着你脾气来。   朱氏降低音调,却依旧气哼哼,告状道:“我也不想骂她,可她事多。你二孙女说才回来一天就要相亲,她不想相亲。”   二丫接过话,忍不了老娘撒谎:“我没说不想,我是说能不能等一等。”   “正好你奶在,让你奶听听,说的那是人话吗?给我嘴笑歪的事,你却要向后托。没有王爷没有胖丫,人家认识你是谁,你还让人家等等。”   马老太一听,这回没再训朱氏。   “二丫,你和奶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这样找?你要是不想,那就算了。别回过头好像你妹子和你妹婿多事。过后我也会嘱咐你三叔,不再提你。”   好心的事,别再不领情,将来提起就埋怨。要知道费多大劲儿?   而女孩子心细,那小心情啊嘎嘣脆的敏感爱多想,赶上那事多的,暗地里咋琢磨咋不是滋味。   别再寻思是家里怕挡了胖丫要给推出去,或者是误会胖丫和珉瑞在拿她人生大事开玩笑,可没必要那样。   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不用如此费周折。   所以说,不是滋味就说,不知好赖就拉倒。   如若真不喜,咱就慢慢琢磨,中规中矩给寻个门当户对的,和别的知府旁支侄女定亲流程一样,那样倒是处处妥帖也不用瞎矫情,就是什么事没有十全十美的,凡事都有利就有弊。   二丫脸通红,她要是有这些心眼就好了。   终于说出心里话,二丫捂着脸跺脚道:“哎呀,奶,我一听我要见二十个男的,我心里发紧,嗓子都干。”   啊,搞了半天是害臊。   “中啦,奶明白了,那你放心,我没相中的压根就不会让你见。”   马老太都想好了,她经验足,由她先看看哪几个出类拔萃,问一问,说说话,她个老婆子怕什么的。   然后再让二丫戴着面纱见见,也让说两句话,不就完事儿?多简单。   外面人又不知晓,刚顺子说啦,这事办的很隐秘。   其实顺子不强调这点,老太太也安心,珉瑞办事,她放心。   再没有比珉瑞更靠谱的。   珉瑞一般情况下,不靠谱只会对自己下手狠,比如差些饿死。   而且,笨琢磨也能猜到,珉瑞指定会透过顺子的嘴嘱咐,成不成的,都是朋友,那些小伙子将来不想交好王爷了嘛?   再说能来的,人品应该都不错。不会将姑娘家这种事向外说。而且,在官场,上峰给介绍媳妇,先生给学生介绍媳妇,这很正常。   只是,咱家特殊在一气儿给介绍的多了点儿。   马老太这边笑呵呵安抚二孙女,快别害臊,快进屋开箱子挑衣裳,你能知晓摊上胖丫那么个妹妹和王爷妹夫是福气就好,咱可别被害臊耽误找好小伙,聪明丫头是甭管真假要当着男人面娇羞,你搁自己家趴炕头娇羞个什么劲儿,朱氏那面却不乐意了。   “啥意思,娘,我不去看看,只您把关?”   “你会看个六。”   “她爹、她三叔要过几日才到,能做主的人本就不在,我凭啥不能去看看?我是她娘,爹没在家,娘还不能说的算?”   “你说的不算,有我和老爷子做主就中,你眼神不好。”   “我眼神不好能嫁进咱家?能摊上您这样的好婆母?你看看我现在多有福。”   马老太忽然词穷了。   然后这争执就成全了宋茯苓。   宋茯苓给出主意,咱们都去。钱佩英,王奶奶,大伯奶,郭奶奶,嫂子宝珠,等等都去。   每个人心里想法不一样,找夫君看重的点也不一样,秉持为二丫姐严守质量关的中心思想,咱们共同评选出综合成绩前三名,再让二丫姐与其见面。   这样的话,过后,咱谁也别埋怨谁。   以防奶奶选出的小伙子,二伯母不喜,或是二伯母喜欢的,奶奶骂人。   不在家的二伯,知晓是共同选出的最优秀人选,他听着也能放心。   出发。   村里人望着车辆,纷纷纳闷:“干啥去啦,进城去点心店?不能啊,咋去那么多主子。”   陆家别院,连陪同来的曾嬷嬷都成了考官。   是马老太邀请的。   马老太说,“老曾,不用客气,你打分主要看看他们礼仪,人能装一时,装不住细节。”   曾嬷嬷坐在最末手边,研究这些举分牌子,又研究一会儿小伙子们的个人资料。   说实话,自从来了宋家,她的信仰和心中的规矩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稀奇古怪的事太多,一天天过的可有意思了。   一号选手李鸿基,正向评委团走来。   评委团在陆家别院二楼上,隔着纱帘向下看院子里的李鸿基。   一号选手李鸿基茫然了,问顺子爷,咱这是去哪啊?   顺子笑:“使司大人,小的带您去吃饭,走,走过这段路,前面就是。”   与此同时,小全子正在二楼,站在宋茯苓身后念李鸿基的个人情况。   小全子怕宋家人有的听不懂官职,还用大白话给细细解释。   郭婆子听完率先打分,举起十分牌子,满分就是十。   王婆子问:“你怎这么满意他?我瞧他长的不好,后面还有许多好的呐。”   郭婆子捂住缺颗门牙的嘴笑:“我瞧他却是俊得很。我打小就稀罕身体壮的,你看他腰板宽,肩膀厚实。”   从这一刻开始,评委团们就开始出现各种分歧。   钱佩英在现代电视上见过不少小鲜肉,其他都是看看觉得那男孩子长的可真好就算,唯独贪恋李易峰的长相,打心眼里喜欢这一款。认为那才是真帅。   马老太却不喜欢:她不喜欢双眼皮特别大的。她大儿、她女婿,她大闺女,包括她自己全是那大双眼皮。你再看看眼下,哎呦,这个显老呦,一笑全是褶子。   宋阿爷是指着书香门第却投笔从戎的许千总说,“这个最好。”   宋茯苓却摇摇头,给了家世、文化程度、个人发展都不错的许舒仪低分,只给六分。   宋茯苓解释,“能看出来这人傲。”   大家不解,傲是啥意思?   小全子挠头:?   钱佩英随之也给出低分。   女儿说的对,小伙子确实非常优秀,十分两眼,但不是二丫能制住的。   接着连同根红苗正禁御侍卫,宋茯苓也给出低分。   根红苗正,好,很好,非常好,但是不得不承认,越是根红,二丫姐越是和这样的人没有共同话题。打小接触的都不一样。   一切要从二丫姐角度去考虑,而不是去挑选最优秀的。   在土豪刑朝伟亮相时,朱氏这个做亲娘的与亲耐马老太发生很大争议。   “我就稀罕这个,十分,你们也都举十分。”朱氏一着急,将大姑爷宋银凤的牌子还有宝珠的,通通都给举起十分。   气的马老太,只觉当着小全子面前丢脸:“你就认钱,痛快放下。”   “娘,认钱怎么啦?”   马老太指着手里资料说:“你就不看看这里写着,他爹有十三个姨太太,十三个。上梁不正容易下梁歪。”   王婆子小小声唏嘘,妈呀,十三个女人。一滴精,十滴血,一个月下来脸得蜡黄。   老司机带带我,郭婆子立马和王婆子聊起来,“而且一个月一人就能轮到两天。”   嗳嗳?你俩注意些,坐把边说话也要有把门的呀,让你们来干啥的,再说还有胖丫没成亲的在呢,让小全子听见可怎么整,怎么聊着聊着就下道。   那面还在继续犟,主要朱氏是二丫的亲娘,亲娘喜欢的,别人是需要考虑的。   宋茯苓给这富二代一个七分。   “你看,娘,我侄女都给七分了,你别三分。”   马老太十分疑惑,“胖丫?”   “奶,我是相信陆、王爷,恩,是相信王爷应该知晓他人品。”   要不然不会明知家里有十三位姨娘还让来。   小全子闻言心里一喜,一定要记住这话,少爷过后知道准保高兴,还会有赏。我们家女主子真是冰雪聪明,其实那小子人挺好,不过少爷原话是好拿捏。   当关家昌出现时,宋茯苓打出全场最高分,二伯母朱氏打出一个最低分。   在朱氏看来,别看关家昌官职最高,正五品,但是二十人中家里最穷的,寒门小家,种地的。   今日,朱氏早就眼花缭乱了,觉得这个配她闺女好,那个也好。不愧是王爷安排的相亲,它奏是不一样,人才济济真气派。   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关家昌最后得分,第五名,入围了。   “我最不满意他。”   马老太这回连眼皮都没抬,懒的说朱氏,“行,这五人,老爷子,咱俩先去分别聊聊,再去掉俩人。”   “中。”   晌午,宋茯苓在陆家别院吃的烤全羊,小全子安排的明明白白,不但没有人知晓这别院里来了一堆女客,而且连饭后宋家女眷们休息的房间都收拾的妥妥当当。   在曾嬷嬷守着宋茯苓小眯一会儿午觉时,二丫正在见前三名。   第一名李鸿基,宋二丫不喜。   觉得这位看起来对她客气,也没失礼隔着纱帘说话,却能感觉到官威挺重的,官腔挺明显的。   明明长相不那么老,却有种见到像三叔那个辈分官员的感受。   第二位,二丫按照妹妹之前和她玩演戏那一套说话,应对得体,但总觉得和这位隔着什么。   可能是,她们二人都是按照“台词”客气有礼的说话。   直到第三位关家昌来了。   马老太在单独和关家昌聊完后,给这位关郎将提了上来,从第五名提到第三名。   “宋小姐,实话说,末将知晓,王爷叫末将来奉天是做什么。”   “那你是王爷的手下?”   “并无,我是梁将军的手下。”   关家昌告诉二丫那场恶战,在他以为要死在墙头,再也见不到爹娘时,王爷帅大军到了。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接触英武不凡的王爷。   以前,煜亲王无论是陆家少爷还是陆将军的身份,他都只听闻其名,没有机会接触。   二丫能感觉到,关家昌在提起陆畔时,是满满的感激和崇拜之意。   第一印象,这人说话很实诚。   是的,很实诚,关家昌直来直往,简单明了介绍自己的情况。   关家昌说,关家向上数三代加一起只有他一人做官,靠在战场一次次玩命有的今日。   他目前虽已五品,听着很大,但武将常年不在家,其实老家亲人哥哥们还在种地,地很多。   三个哥哥和嫂子们都有各自一摊事儿。   父母带着大哥一家种甜菜,供应给二哥糖作坊,三哥有四间铺子,其中就有糖,代家里向外出售自家制作的糖。   常年忙,没有多享福。   “您已五官官职,没有帮家里吗?”   那怎会。   “宋小姐,梁将军以前总赏末将一些金银,末将都拿家去了。但末将家人闲不住。这回仗打完仗,末将来奉天前特意先回了趟老家,好几年没回,到家才知,末将拿家的那些金银珠宝,爹娘他们压根儿就没动。”   给他气坏了。   气坏的同时,又有满满的感动。   爹娘说,留给他将来的娃,说那些金银是他用命换来的。   爹娘还说,眼下家里已经挺好,哥哥们过的都不差,家里田地也足够多,种的粮食很够吃,还用那些金银做甚,没处花。   关家昌讲完这些,望了一眼纱帘隔断,在心里像牙疼似的啧了一声,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好似有些失言了。   比如,赏赐金银珠宝,他都给了家里。   语气里带出了理应如此。   那什么,要孝顺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孝。   既然是王爷的小姨子,咱就更是要实话实说,不能以下欺上。   就算是往后成家,再得了什么也要给爹娘一些的。   但也不是眼里只有爹娘。   他之前这不是没成家嘛。   二十四岁,马上就要到二十五岁的的关家昌,头一回思考这种问题,并且是在相亲这样如此重要的场合分心思考:   那要是成家,金银珠宝该怎么分配。   恩,他还会给爹娘一部分,就是该给爹娘什么由媳妇做主。   在关家昌懊恼,相亲恐怕是完蛋了,宋小姐估摸会寻思他咋这么糙,恐怕会白费王爷的一片好心,会辜负这次出门,爹娘殷殷嘱咐时,二丫的身影突然动了。   关家昌一愣,正襟危坐,两手老老实实的放在腿上。   猜不到帘那头的姑娘要干啥。怎么站起来了?   不干啥,别怕。   二丫只是一步步正向纱帘走来。   此时,二丫心想:   巧了,我就喜欢那闲不住的家人,我还喜欢农民出身的家世,你是头一个有官身又和我家一样接地气的。   且你家有糖,咱俩真成了,你家出产的糖,就可以供应给我宋家点心店。   而且妹妹说的对,幸福要靠自己争取,最好有条件就不要聋哑成亲,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见面。要过一辈子呢,成亲前,最好两情相悦。   可咱俩人眼下,隔着纱帘,我只能看个恍惚的你,我走出来,你让我瞧瞧,也请你看清楚我。   希望你别因为我是王妃的姐姐,是王爷的姨姐,是知府的侄女,才觉得我宋苏木尚可。   所以,我要看清你在见到我那一瞬的反应,无关其他,只男子对女子的反应。   二丫对这种反应懂,有些事,她不说,不代表心里没数。   她曾偶然旁观多次,见过王爷妹夫看到胖丫时眼睛带光。   宋苏木攥了攥拳,给自己鼓劲儿,一咬牙走出隔断,解掉脸上面纱。   关家昌当即僵直:“……”   二丫今天描眉了。   胖丫给二丫按在炕上硬是给修的眉形。哪那么多规矩,非得成家才能修眉?她都剃光眉毛了好嘛。   鼻子趴,胖丫又给二丫姐提亮打高光了,唇上抹的也是胖丫给她的唇膏。   唇膏,泰国小草莓直播九块九一个。   当年在现代,宋茯苓买了不少,随便哪个包里都能翻出一只半只,在空间里共翻出四支,用小刀给二丫姐砍了半个放在盒子里送与二丫姐。   茯苓认为,第一次见面,就别抹大红和南瓜色之类的,这个唇膏有一点好,吃完饭还透着自然红。紧张舔唇也发红。   此刻宋二丫就在紧张的抿了下唇。   真的走出来见到关家昌那一瞬,本来之前想好的问题,要冷静地问:“公子,你对女人成亲后,不缺家用还要做点心怎么看,”眼下什么也问不出来。   因为那位关公子在直勾勾的看她。   所以这场史无前例、空前绝后的相亲大场面,以宋苏木落荒而逃,又跑回隔断那面结束。   最后一下,没崩住。   请原谅二丫的勇气只能到这里。   关家昌望着纱帘隔断,先是半张着嘴站起身,好半响后,胸腔里发出:“呵呵,呵呵呵……”的笑声。   外面的顺子,看眼马老太的表情。   马老太低头抿口茶,藏住脸上慈爱的笑容。   以前,根本不敢想三个孙女都会嫁的很好。   恩,就这个了。   大孙女婿,隋绍波。二孙女婿,关家昌。小孙女婿,陆畔畔。   说实话,这几天过节,以我家的忙碌程度,各种饭局,我连别人的都没时间看,看了也不入戏,以为会断更。却没想到坚持住了,而且守住了第一个承诺。什么承诺呢,之前我就说,非常感谢本书管理团队的成员,我要为莹泷和车厘子加更,必须要加,因为想送她俩小礼物都送不了。一个在巴西,一个在香港。莹泷,谢谢你,这本书有现在的成绩,离不开有太多和你一样优秀的书友。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四章 抵达(为车厘子929加更)   关家昌笑着对顺子长揖到底:“顺子爷。”   顺子明白,关郎将长揖有感谢他们家少爷的意思,更是想拜托他说说好话。   关郎将率先表示相中宋家二小姐了。能看出来是打心眼里主动的,不是捏鼻子娶。   而顺子这声爷,五品关郎将叫的并无不合适。   至少眼下应当如此称呼。   因为陆畔身边的侍卫首领是一等侍卫,官阶正三品。   没错,就是爬长白山还要给宋福生背包开路的那位侍卫,实际上比宋知府的官职大。   不是有那么句话?   宰相门前七品官,看大门的都不是一般人,这话在某种程度上不假。   就更不用说,陆畔官服蟒龙上身,顺子是王爷身边的人了,板上钉钉王府大管家。   虽没官品,但是陆畔身边的侍卫首领正三品官阶,有时也要听顺子的。   叫声爷,并没有违了规矩。   这也是当初四壮辞职,宋福生为何很生气的原因。   陆畔作为主子爬的越快,手下身份会越水涨船高。   当然了,当初没敢想陆畔已经爬无可爬,就只论陆畔当时是将帅的官职,四壮如若一直能留在陆畔身边,四壮武官四五品职位非常好混,混完了,宋福生那时想着,他这头也做官了,他再给四壮运作呗。   四壮不会说话,还能有四五品的武将官身,就算以后再升不上去也够本了。而这种事,只能在陆畔这样的主子身边发生。   宋福生心眼子多,会算计怎么升迁快,但挡不住四壮是个实心眼的。   扯远了。   扯没扯远,人家四壮一点儿也没后悔,甚至知道妹子成王妃还有些庆幸,大舅哥给妹夫做过护卫像什么样子。   四壮没将心里话告诉宋福生,告诉就会挨骂,宋福生会犟:“普天之下有几个不是你妹夫手下?瞎矫情啥呀,我还是他手下呢。”   你想皇子成亲,老丈人都得跪皇子,而陆畔都成王爷了,比光头皇子现在有实权,是压着所有人,谁不是他的手下?   理论上,都是。   所以,解释出花来,在宋福生看来,干儿子也是白瞎了当初那个好机会。   这回真不扯远了,扯回来。   顺子对关家昌道:“关郎将,宋家小姐只对你露了面,未见其他人。”   关家昌心里一喜,顺子要是不说这话,他真以为都见了呢。   其他人很有实力。   他心里有些没底,要不然不会想求顺子帮忙说好话。   “在下明白了,在下这就启程。请顺子爷代末将向王爷表示感谢。”他要回趟老家,让父母来求亲。   媒人嘛,要和上峰梁将军写信说说,最好让梁将军找驻守黄龙的柳将军。离得近,身份又足够有分量,尊重宋家之意。   这回轮到顺子不着急了。   咱着什么急啊?是关郎将心有所属宋家二小姐,可不是咱宋家上杆子他。   那咱有些话要说在前。   毕竟下次再见,这位可就是少爷的连襟了,更不会客气的叫他一声顺子爷,身份上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恩,顺子有两套方案,一套方案是,咱说心里话,如若宋二小姐不提气,宋家又格外相中某一位,咱这面需要放饵钓婿。   要提点的话就会是:别着急置办婚房,剩下的就不用说了。都是聪明人,应该懂,这代表调令快到了,更好的职位在等着你。哪里最好?皇城根儿啊。   第二套方案就是眼下,宋二小姐提气,招的别人打心眼先相中她,那咱家可不是靠倒搭寻女婿,咱家的贵女更不是你想娶就娶的,丑话要说到前。   陆家别院的后花园,树梢上挂着雪松。   某棵百年树下,顺子面上带笑在对关家昌说:   以他的了解,宋二小姐是一位……   咱就不用那些虚词了,是一位踏实、能干、性情爽朗、没有什么小心思的单纯人。   是,宋二小姐不像大多数贵女会闲情雅致莳花弄草,宋家的情况,你们来前就知,不多赘述,二小姐的闲情都在研究点心上。   他顺子敢说,二小姐最难得的一点是,今日你是五品郎将,明日什么也不是,她也能和关郎将同甘共苦。   顺子问关郎将,“反正在小的看来,女子最难得的不是美貌如花,谁都会变老,最难得的是今日有丫鬟伺候,她伴着你。明日,没丫鬟伺候,夫君仕途受挫,她照样能抱柴为你洗手做羹汤。”   关家昌心想:说的咋那么对呢。咱是武将,靠玩命有的今日,没念过什么书,不说虚的。   出发前,还给娘亲担心坏了,就怕王爷给指一个姑奶奶,要靠全家人团团伺候。那可不是娶媳妇,那是娶祖宗。   娘亲原话:“要是那样的祖宗,我?咱家?好吧,那也得咬牙认下。”王爷做媒,谁敢不从。   这回妥了。   其实,他隔帘说话时就有感觉,很窃喜,宋二小姐不是别府中那种娇气的。   “关郎将能认可小的这话,小的倍感荣幸,恩,就是凡事都有两面……”   顺子爷的重点来了。   之前那些夸奖全为铺垫。   重点就是,宋家连同被家里影响的二小姐,优点显而易见,别的方面嘛,也很明显。比如,你看,宋家没有妾室。   再多的话不用说了,关郎将,你的明白?王爷会看着。   顺子临行前,陆畔只在这个话题上说了两句。按脖子让“连襟”认命,必须不能有乱七八糟的事。   顺子明白,他家少爷不是担忧做媒不落好,谁敢埋怨?   他家少爷是不希望少奶奶将来不开心,不希望宋家人不开心。   别将来宋二小姐过不好,少奶奶对少爷抹泪可如何是好。   这谱让顺子摆的,他又说了许多,连宋家还有一特点,甭管你官多大,将来到岳家要干活都说了。   ……   与此同时,宋家评委团已悄悄离开陆家别院。   马老太的车上,只有马老太、二丫还有宋茯苓以及曾嬷嬷。   马老太拍着二丫的手,“这是家里能给你最好的了。”   才说一句话,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终是定下心娇,二丫掉了泪。   “奶,我知道。以前,我都不敢想。我以为我会父母之命,或是三叔之命。就是那种父母在外面接触人,觉得还行,就给我定下。三叔官场手下,他觉得哪家还行,回头知会家里一声,我就准备出嫁。”   哪敢想见啊,说话啊,自己挑啊,还是这么大型的选夫婿。   那时只觉得不可能,而且自己高不成低不就。   找普通人吧,是能见面,能挑选,可三叔已黄龙一霸,里子面子上都不可能让亲侄女找一个普通能干的人。即使三叔那样做是为她好,外人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要知道这不是大姐成亲那时候。   而找官家子弟吧,她陪妹子还有奶、三婶她们没少去别府做客。   感受就是,也别扭。   她都已经做好准备,找一个七八九品小官家,别人冲她三叔不敢欺负她,能放任她出门回娘家就行。   却没想到,王爷妹婿一使劲,满朝各种各样优秀的小伙子全来了。   二丫拽着宋茯苓的手哭:   “妹,看来咱家我是最借你力的,家里的姑娘们可没我这福气。   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我居然找了一位五品官,他家还有糖作坊。   他家种地出身,不会像黄龙那些府里人说话似的,得拿腔作调。”   太激动,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王爷妹婿这是从哪划拉的。   最关键的是,自己在心里偷偷说,这辈子也不会告诉别人:关公子长的怎么那么精神,只一眼,就羞得她大脑一片空白跑了。   宋茯苓被二丫姐逗笑,瞧她二姐,像中五百万了似的。   “二姐姐,你脸上的粉全蹭我衣裳上了。”   宋茯苓很开心。   她家陆珉瑞真给她涨脸,这种事情都能搞定。   所以,你们看看吧,陆畔畔要有多喜欢她,才会如此用心。   非常非常喜欢她。   她现在也非常非常喜欢和陆珉瑞在一起说话。   二丫说:“我就蹭我就蹭”,心里是想着:谢谢你,胖丫,我的妹妹。从逃荒路上的干饭,到眼下,一切一切都谢谢。   二丫笑着哭的更凶了,因为看到妹妹的笑脸,想到妹妹要出嫁了,舍不得。   马老太笑出声,指着闹做一团的小姐妹,对曾嬷嬷无奈道:“你瞧瞧,一个两个全没正行。我家这规矩,你就别挣扎了,指定会教的稀碎,不如该提点时提点,该帮瞒着就瞒着。”   前车有多热闹,后面钱佩英和朱氏所在的车上气氛,就有多紧张。   “我最不满意他,为甚要选他。”   钱佩英看眼朱氏:你什么意思?埋怨她女儿给那小子打最高分是吗?那不是最高分去掉了嘛,是大伙选出来的。   最后又是你闺女自己订下的。   “他家比照别人家穷多了,放着那么多好的,气死我了。”   钱佩英接过话:“穷能穷到哪去,关家小子是五品官职。”   “五品他也穷啊。”   朱氏话没说完,钱佩英就笑了,“二嫂,你口气好大啊,现在五品官都不放在眼里。”   “不是,三弟妹,我的意思是,你看咱家有王爷,她三叔是四品,平日接触也是最低四五品的官员,我就不觉得五品官有多显眼。   我想着是再怎样也要家世行,你说我这话对不?   家底薄,几代翻不了身。   想置办几进院落,家世好的,家里从成亲起就能买好几个。   这个五品咋啦?买一个几进院落都要费劲,还有一堆穷亲戚。   放着好的不要,我实在是想不通。”   朱氏或许有她自己的考虑吧,就像每个人眼中的好不同。   但没谁永远会站在你的角度考虑。   此时,钱佩英只觉得听朱氏说话来气。   就是懒得抬杠。   抬杠会是:   那你有啥?你家有啥,你以前没穷过?谁家没有穷亲戚,你又想要找啥样的。   说句难听的,是不是有点不知道自己是啥身份了?   好,都是一家人,不杠那些,可你这一口一个不满意,在钱佩英听来就是:你是在不满意我姑爷给你介绍的人选还是怎样,还想给你介绍啥样的,艾玛,五品官到你这里被嫌弃,说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   简直是,没听见你朱氏一句谢就算了,说话堵人心,满嘴里这山望着那山高。   说一千道一万,钱佩英还是心里不平衡了。   她姑爷都做的啥样了,就差将皇子给整来了。   那一张张资料,这里可没电话,珉瑞更不是爱管事的性格,能豁出来管回闲事,你当很好办?   钱佩英越是念着自家女婿的好,越是看不顺眼朱氏嘚不嘚嘚不嘚挑花眼的模样。   “二嫂,咱们大伙选出来的,又是你闺女自己相中的。你有说那些没用的话,先想想拿啥配家庭普通、五品官职的陪送吧。”   陪、还陪送?   “那怎么的,你不陪送吗?哪个女儿家嫁人不是男方备马,女方备鞍子,找的男方家世越好,你这头就要越妥当。你当还能像大丫出门子拿那么少吗?就这,你还敢口口声声惦记那家世更好的?”   钱佩英连续噎朱氏。   她家珉瑞给牵线就够意思了,绝对不能到时陪送少了给珉瑞丢脸,让外人一说,王爷给介绍的什么玩应。聘礼留下了,然后陪送啥也没有。   这回,就这事儿,朱氏要是不给二丫准备出丰厚的嫁妆,在她这里就不行。   而且,她也不会再当冤大头。   绝对不会像以前似的给找补。   以前,二嫂头上首饰啥也不戴,出去串门不好看,叫着一起逛街总相中东西却不带钱。   老宋很是不乐意二嫂那个小家子样,还是她劝说:   “算了,有合适的不太贵的,我给她买,或是我不喜欢的给她,就当看在二哥的面上。我也是熬不住她啊,总不能过年过节见人让她寒碜着,谁认识她?丢的是你的脸面。”   一起过这么多年日子,有时也有不顺心的日子,多亏老太太是个好的,看不过去眼会镇压。   宋阿爷也是,经管家里乱七八糟的大帐。   ……   “怎么了,娘。”到家后,宋茯苓问钱佩英,看出老娘心情不好了。   钱佩英咬牙小声说,你二伯娘咋那么烦人呢,现在有她,我都不膈应别人。你姑母脾气好吧?坐车上,都被你二伯母气着了。   “算了,娘,我二姐姐是个好的,不看别的,冲我二丫姐。”   “多亏日子好了,要不然你二丫姐会被她娘提脚卖了。   有时候想想真生气,恨不得赌气让你二伯母看看,不用心办她家事又会是啥样,从你二伯的买卖到二丫。   这用心吧,净事儿。   都说你二伯揍她?揍都不好使,要是不揍,咱们家就会让她一人嘚瑟的乱套。   她的福气,全仗着嫁进宋家又生了两个懂事的女儿,金宝现在也比他娘强,要不然就凭她自己,哼。”   宋茯苓笑,看来真给老妈气的不轻。   “娘,这事你就没一点开心吗?比方说,从这事上,你应该有眼力看出陆珉瑞老喜欢我了吧,嘻嘻。”   钱佩英终于被闺女拐带不再骂朱氏:   “是啊,所以闺女,别只嘻嘻瞎乐呵,你心里要有数。   这回咱两家人见面,我会压着你爹让他少矫情,赶紧定日子。   陆畔可不小了,皇上指婚,咱家向后托日期就够疯魔的,人家祖父祖母回来,咱要是还拖字诀,面伤说不过去。   反正咱家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你说呢?”   宋茯苓脸不红气不喘道:“可是人家岁数还小。”   “少装嫩,你在这里就是个老姑娘。去,上外面看看又谁来啦?我怎么听到院里有许多人说话。”   宋茯苓嘀咕着,娘,我是王妃,有丫鬟,你怎么还习惯性支使我。不是说,我什么活都不用干吗?   钱佩英一边翻橱柜里的枸杞,打算让丫鬟们煮些红枣枸杞水给女儿喝喝,女儿快要来经期,赶路天凉,怕这次来肚子疼。   一边扭头看看女儿消失的方向抿嘴笑,也小声嘀咕着:支使不动你可完了,小丫头片子,别说王妃,就是太上皇长到八十岁也是我闺女。   佩英内心是骄傲的,慢慢的将日子过的比现代还顺心了。   她生的闺女漂漂亮亮。   女婿,简直是再没有更好的了。从此,她靠山不再是老宋,是她姑爷。   想起老宋,哼,就老宋稍微有点儿不省心。小脾气见涨。   “啊,啊欠!”宋福生骑在马上忽然打个大喷嚏。   任家村那面还不知晓,宋知府提前出发了,正带着一帮男亲眷骑马向家赶路。   明明今早空间见,宋知府对妻女还笑着说,“我没时候走,咋的,你娘俩想让我早点回去啊?”   那时候他还在装。   眼下,宋家的老爷们成群结队的在路上纵马,驰骋在大雪天里。   可苦了随行大秘秦主簿,紧紧搂住田喜发的腰,“大姐夫,慢着些。”屁股要颠肿了。   宋福生挥舞着马鞭,问捂的像小狗熊一样的米寿,一说话嘴边全是冰碴:“老儿子,坚持不住去坐车。”   “才不要,姑父冷去坐车。二郎哥,金宝哥,咱们赛一赛?”   金宝一夹马肚:“来!”   “驾,驾”带着男孩子稚嫩的声音,叫嚣这条空旷的路上。   有那么一瞬,宋福生心里一热。   犹记得几年前,这些孩子都在背着抱着,赖在车上说死也走不动,拽住车轮躺地上耍赖,纯是一帮小累赘。   现在全长成小小少年。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现在……现在也不咋地,成了一帮蹲级包子,宋福生内心那点感慨立马消散。   与此同时,正在经停地吃饭的陆畔,也被丈母娘念叨的打了个喷嚏。   母亲和四位姐姐以及两位姐夫,立马抬眼看他。   陆畔却望着一大桌子的外甥、外甥女,在心里叹口气。   他从没有过和家人,连续泡在一起超过三天的时候。   即便姐姐们回娘家,那他也是回自己院落,只吃饭或请安的时候露面。   可是这回真尝到那滋味了。   一路上,王爷舅舅要被小外甥们烦死了。   “祖父,一路奔波,身体无恙吧?”陆畔示意丫鬟将汤勺给他,站起身给祖父舀汤。   陆丞相也是没有过和孩子们从早待到晚的经历,可他却和孙儿不同,他是喜欢如此。   且不像别家太祖父板着脸,甚至不准一个桌用餐。   陆丞相闻言没理陆畔,倒是望着小安娜:“你要什么?啊,这汤啊,来。”   “谢谢太祖父,安娜还想要那个。”   “哪个?”   “那个。”   陆之婉恨不得揍女儿,吃个饭事多,俩嬷嬷站一边伺候不够。   齐东铭也说:“祖父,无需管她。”   陆丞相笑呵呵的,小孩子都这样。   陆畔:“……”行了,明日还要继续赶路,反正也没人理他,先去休息了。   第二日,在宋福生又给米寿捂的像棉猴似的骑马出发,在陆家人带着大队奴仆,拎着水抱着披肩重新上车时,任家村宋家这些女眷又在连续招待客人。   能干着呢,从回来就没闲过。   见到了大郎的老丈人老丈母娘。   宋家人姿态摆的很低,马老太先将手伸出来拽住亲家母:“亲家啊,抱歉了,才见到面。”   仓场衙魏大人的六哥一家表示,没啥可抱歉的,虽没见到,但是一直联络,他们魏家很是心安,大郎跟随特别好。   这话不假,各种节日,宋家人都给送来节礼,只比别家亲家之间厚重,从不失礼。   李秀办的这事。   人情往来什么的,包括奉天李知府家年礼,奉天学政大人家,都是李秀代宋家送礼。   聊天中,宋阿爷还特意将魏大人叫进别屋细问问:“这次回来,听说大郎和虎子调动了?”   魏大人:大郎是他外甥女婿,那当然要调动照顾了。   不过,这里面要感谢李知府。   大郎不能在他手下干了,别人看着呢,不好升迁。魏大人正想四处为外甥女婿活动时,心想事成,李知府给大郎调到奉天府衙,管刑狱案使,是判官的手下,位阶七品。   所以魏大人解决了心头事,只需照顾虎子就行了。让虎子离开仓场,去管仓场衙的马匹调配,位阶八品。   “老爷子,我想着,虎子管马匹骡子虽不如以前在仓场,但到那面过渡一下。”   宋阿爷拍了拍魏大人的手,“这俩孩子让你费心了。”   宋家见过魏家人后,当天又见了一拨人。   翠兰的婆母、夫君还有周家祖上自认有头脸的亲属都来了。   n. 第八百八十五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两章合一)   宋家人回归老家,连续见各种亲家。   最大的亲家还没有到位,那是最期待的。   而眼下来的,就是最不待见的,见完,一天心情会不好。   本来今早起来挺高兴的。   因为老隋的哥哥今儿一大早带着好些鸡鸭鹅还有礼品赶车来了,进屋时,帽子上全是雪。   汉子实诚。   老隋的哥哥听说宋家回来人了,想过来问问弟弟一家咋样,打听老娘和侄子们在黄龙过的如何。   而大丫婆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老隋两口子没在家,早在俩月前,被宋福生安排去京城特产店盯着。   不能让人家两口子总分居,就打发两口子一起去。   宋福生想让老隋慢慢做会宁特产店的大掌柜,之前在京城当地雇的那位掌柜,总感觉用着不那么顺心。   老隋两口子去京城后,隋绍波目前子承父业,在黄龙收毛皮,给宋福生拢毛皮那一大摊的账,很是能干。   就这样,不是待一天两天的事儿,隋家就在黄龙买个房,大丫和隋绍波是带着祖母,还有老隋的小儿子一起过日子。   老隋的小儿子,被宋福生安排进黄龙学堂念书。   就等于是公婆不在家,大丫在照顾老人,照顾小叔子。   本来这回大丫也不想回奉天的,夫君忙,公婆不在家,家里就剩下糊涂的老婆婆还有年幼的小叔子,她总觉得不放心。   但大郎成亲,不是小事儿,她夫君主动劝说,你快随娘家人回去,咱家哪能一个都不去参加婚礼?隋绍波说,他会盯着浆洗婆子,让那婆子最近连饭也做了,自己还会早回家,看顾祖母和弟弟。   老隋的哥哥先听宋家人说完,知晓老母亲过的挺好,笑呵呵对宋家人表示感谢的同时,给捎带来一个消息。   说是昨日下午,天都有些擦黑了,家里来了一位姓关的。   就是这个消息,让宋家人一大清早上很高兴。   姓关的是谁呀?关家昌呗。   那位二丫的准夫婿,昨日上午特意来宋家拜访了,说是临回老家前,过来看看家里人,认认门,给阿爷他们当时喜的呀。   咱家没想到啊,这面才相亲完,小伙子就来看望。   更没想到的是,听老隋大哥那意思,再掐算掐算时辰,小伙子从宋家客气离开后,还去老隋家了呗。   大丫是二丫的亲姐姐,那不是一般的关系,关家昌应是觉得要去看望大姨姐,见见隋绍波这位连襟。   在宋家人看来,这小伙子是真上道,做事妥帖,难怪人家能靠自己就做上五品官,做人既踏实又会来事儿。   只是没见到,就算关家昌再有内部消息吧,也是了解的不透彻,不知道大姨姐就在娘家住,昨日偷着就看到他了,连襟也在黄龙,人不在家。   关家昌和老隋的大哥客气的说了一番话后,放下礼品,这才离开。   这不嘛,老隋大哥卸完鸡鸭,抱酒坛子说,“这酒还有肉、糕点就是那位关公子拎去的,我给带了来。”   当时老爷子满面笑容说:“你拎它干啥,甭管是谁给的,就留家给娃吃呗。”   宋家人只要知晓关郎将特把女方这面当回事就很开心,家里啥也不缺。   大丫清早也围着老隋的大哥转,一口一句大伯,“大伯,我还没去看你,本想今儿回家看您和大娘,没想到您先来。”   “大伯,家里都挺好的吧?您别卸车了,怎么杀如此多鸡鸭,村里给好些呢。”   只有大丫自己瞧见了,在她和夫君的大伯在院子里说话时,娘亲站门口嫌弃地看了一眼。   从夫君的大伯来,娘就皮笑肉不笑,不怎么热情。   大丫明白,不提胖丫,和小妹妹没有可比性,只说二丫亲事定下五品官女婿,娘往后会更看不上她夫君了,唉。   不过,这个插曲,只大丫还有老隋大哥能感觉出来点儿味,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自然也就不会被影响心情。   而眼下,周家明晃晃的来了,那真是想假装不在家都不成。   这才是一伙真正影响心情的人。   宋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可没忘记,在宋大伯初到黄龙时,喝完团圆酒就抱着宋福生哭:   “生子,大伯算是看出来了,咱家没有你,啥也不是。   你前脚走,后脚翠兰回门,周家那些王八犊子就打发你可怜的妹子带个丫鬟回娘家。   大伯好后悔,当初就不该应那门亲事。   可是现在说那些没用了,已然生米煮成熟饭。   我和你大娘是作、不敢作,闹大劲儿,你妹子还能不能过了?才成亲哪。不吱声忍下,却要气死我。   一想到我那女婿压根儿没登门,还让你妹子成亲第二日早上就拜先头的那个,说是给立规矩,我就恨不得咬周家人。   这成亲前,他们也没说要立规矩啊,他们要是事先讲明,我绝对不能让你妹子嫁。咱就纳闷了,不就庄户人家过日子嘛,摆什么谱,怎么还要跪前头。   他周家,趁你不在家,纯是怎么膈应人怎么来。”   以上,宋大伯当时哭的那个样,历历在目。   当时是,离这么远,宋家人听着憋屈又能如何。   可此时不一样,咱家人回来了。   丫鬟进来报:“老夫人,老老太爷让奴婢进来知会您一声,周家人到了。”   几位老太太坐在炕上。   其实外面说话,她们早就听见了,闹闹吵吵的,卸这个拿那个,好似来了不少人。她们几位老婆子是特意装没听见。   “红果儿,去告诉老老太爷还有大房老太爷一声,就说我说的,男客我不管,女客来了,愿意进来,就让她们进来说话吧,我就不下炕了。”   红果儿是家里新添的丫鬟。   就是当初选拔,除了宋茯苓将来要带走的丫鬟,剩下的那些姑娘。   马老太给起名,全是果子名。红果儿、黄杏、白桃……   这红果儿是马老太目前比较器重的,闻言对炕上的老太太们行了个礼,这才去回话。   而马老太立马探头冲里屋喊人:“三儿媳啊?”   钱佩英她们出来了。   可见,里屋还有一伙人。   钱佩英在大嫂何氏这屋里正说婚礼当日准备些啥,给在奉天为大郎买的新房再布置些啥。   “娘。”   “你从后门走,她们没资格见你,受你的客套。”   钱佩英最满意婆婆这点,一般情况下,婆婆与别人打嘴架通常不带着她,不给外人留下知府夫人没涵养的话把。   再者说,她也是真没啥大用,她婆婆一个能顶仨。   “好,娘,那我先走了。”钱佩英一点儿没含糊的离开。   宋银凤立马道:“娘,我也去三弟妹那里坐坐。”   完蛋货,大闺女都是当姥姥的人了,现在还是以前那副样子,听见有可能会吵架就先撤。   大闺女一点儿也不随她。   何氏:“娘,我们还没商量完大郎……”   “去去去,你们都走。”还嫌弃你们碍事儿呢。   “你怎不走?”马老太问朱氏。那几个是很不爱掺和别家的事,老二媳妇是哪里有热闹去哪里。   朱氏说:“娘,让我坐一边听听。”   “你会听个六,去看看鸡汤好没好。”   马老太像轰苍蝇似的,将闺女和儿媳们都给轰跑了。   ——   当翠兰婆母、翠兰婆家那面的两位伯母、三位婶娘,还有翠兰婆母的一位姐姐、两位妹妹,以及翠兰带着丫鬟掀开门帘进来时,葛二妞作为真正的亲家,冲闺女要下炕出去迎一迎的。   葛二妞边示意进屋,边说道:   “哎呦,没想到你们都来了,这大冷天的,太不敢想了。翠兰回门那日,不下雪不刮风的,咱都没见到,不想今儿却是见全乎了。”   哼。   葛二妞真不想这么客气,全冲女儿才恨在心里,笑在脸上。   事实上,她真想脱口而出:   咋的?这是知晓我家出王妃了?也知道我侄子这辈子不可能只是小小知县了?   当初,你们用那井底之蛙的心眼子,寻思我侄子回不来奉天呢吧。以为我侄儿离得远,我们家在奉天就不行了是吗?   这回让你们看看。   翠兰婆母装作没听懂,压根不接茬,一脸喜笑,一把拽住葛二妞的手:   “亲家母,咱真是好些日子不见了。翠兰从黄龙回来那阵,我就好一顿打听你身体如何,眼下看你说话这嗓门就知晓,你身体挺好。”   “恩,是,挺好。   在黄龙府城,我总和她爹说,咱俩可别舍不得吃喝,又不差啥,对吧?   翠兰太小,咱俩身体得好,要看着翠兰过好日子,要不然能放心吗。   来,进来,来都来了,你们几位也别进外,我给你们介绍下我弟妹,四品太恭人,吃皇饷的,外面人见到都得下跪。”   翠兰脸色通红:“……”   干啥呀娘,一进门说话夹枪带棒的,让她婆婆脸面多难看。她夹在中间也为难。当谁傻听不出来您说话难听?   葛二妞也悄悄对翠兰使了个眼色,瞪了下眼,意思是:   你少管,你给我装聋作哑。   你婶娘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娘我没身份,被他们老周家当初不当回事,不当正经亲家对待,你婶娘却能给你做主。   就算你婶娘不行,还有你福生哥眼瞅着就要回来。   你三哥一到,看看谁还敢支棱毛。   而且今儿,要是不让那老周家知晓知晓深浅,如果咱家眼下都是这样的身份了,再稀里糊涂的和他们家你好我好大家好,就得让老周家彻底当成是好脾气的。   说好听点,叫咱宋家人仁义。不好听就是咱宋家人甭管多牛逼都是泥人,踩一下没事儿。   让葛二妞最来气的就是,你看看,她才说几句啊?就这,还抻着唠呢,闺女就不乐意了。   闺女以前这样,眼下还这样,没等咋地,闺女先拦着,让别给她婆婆家人气受。哎呦我天,能窝囊死个人。   这也就是自己生的吧,咱看她不争气,咱还要管她。   “嗳?亲家母,你那孙子呢,没带孙子来啊,你那孙儿不是走一步领一步?”   葛二妞说完忽然变脸,没了之前假装的热情劲儿,声音略低了些:“我说亲家母,你不会是又将你那孙子,送到你以前那亲家家里去了吧。总这么联系,这是要干啥啊?”   “呵呵,不是,亲家母,你误会了,没送那去,在我二妹家与几个哥哥玩呢,我寻思咱家人多,这回来就没带她。”   翠兰婆母的二妹妹急忙点头,“是,在我那里呢。”   翠兰婆母终于进了里屋门,只这么两步道,简直是一步一个坎,感受是想见四品太恭人太难了。   可是,见到太恭人会更难。   翠兰被马老太、连同炕上的王婆子她们,嘘寒问暖一愣一愣的。   婶娘从没对她如此亲切过。   马老太从这些人进屋,就像没瞧见旁人似的,咱要让外人知道,咱特别拿翠兰当回事。   示意翠兰上前:“兰啊,快让婶娘看看,又有好些日子不就,我瞧你瘦了,吃的不好?”   翠兰像缺心眼似的,一点儿也没配合:“不是,婶娘,我是孕吐吐瘦的。”   马老太:“……”银凤不随她。眼前这个,更是不随葛二妞。   就葛二妞,刚才她听到人来了,只使了一个眼色,葛二妞就知道出去下马威。   王婆子她们立马关心起翠兰是啥时候怀的?   就是回来后不久,现在也没满仨月,按理不能说,这不是回娘家啦?   翠兰羞红了脸。   王婆子她们还是很高兴的,自打回来,家里这些女娃娃一个个开了怀,桃花生了小子,宝珠有了,这又加上个翠兰,好哇。   而马老太那面已经松开翠兰的手,正看向炕下站的周家人,像是才瞧见似的:“坐。”   “那个,得行礼吧?”   马老太呷口茶,喝完坐在炕上,用帕子沾下嘴,才放下茶杯抬眼笑道:“翠兰是我亲侄女,这实在亲属,行什么礼?快坐。”   景嬷嬷在外面,立即安排丫鬟们依次上茶。   景嬷嬷无意间听到,马老太在里面像闲聊天说道:   “……就像这行礼,要不说呢,什么事儿就怕一知半解。   瞧瞧,误会了不是。   包括那规矩也是。   依我看,越是那真正的高门大户,越是以主子自在为主。   要知道,那是人家的家呀。舒坦才是最重要的。   就那沾点瓦罐底儿的水,它才乱晃。   有的那人家,你们是不知道,我随三儿去了黄龙,听说不少招笑的事儿。   让立规矩,主子吃穿住行被丫鬟婆子盯着,嗳?我就想问,谁是主子啊?   最糊涂的就是那些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还臭讲规矩的主母,主母给这些丫鬟婆子仗腰,让盯着少夫人啊盯着这个那个,嘿呦,简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我每每听到这些就摇头,即使那些丢丑人家的主母是咱们这个岁数的,我也想骂上一句,怎就那么多老糊涂蛋。”   马老太说完,示意:“瞧我,来,喝茶,尝尝,这是我那王爷孙女婿孝敬给我的云雾茶。”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六章 不漏声色(两章合一)   翠兰婆母脸上的笑有些僵硬,端着茶杯不停地抿茶。   周家跟来的那几位亲属干笑着,不知道该咋接话。   无论马老太说什么,她们坐在炕沿边,还有坐在地上凳子上的,只会接上一句:“恩恩,可不就是那个理儿,您说的真对。”   葛二妞笑呵呵道:“亲家母,茶怎么样。”   这回是真高兴,她心里解气,弟妹现在比她会噎人。   茶啊,别说云雾茶了,眼下就是给这几位喝砒霜也尝不出滋味儿。心思压根儿没在品茶上。   而且,大口喝,怕麻烦宋家人给添茶,小口喝吧,杯不大,她们就算一口口细抿也抿完了。   周家的几位伯母婶娘急忙点头:“茶好,这滋味甘甜,咱活这么大岁数没喝过,”看向马老太:“托您的福了。”   翠兰婆母心知躲不过去了,很明显,宋家人对她家很有意见,想含糊着俩好合一好,恐怕是够呛。   该说对不住的要说对不住。   但要她承认自己就是宋家老太太骂的那种老糊涂蛋,她这辈子也做不到,压根儿就不能认下让婆子丫鬟时常盯翠兰。   翠兰婆母放下茶杯,忽然向葛二妞和马老太以及炕上的几位老太太说道:   “规不规矩的,一家一个过日子方式。   倒是我家,真有失礼的地方,我一直就想和亲家母们解释解释。   这不嘛,我嫂子弟妹包括我妹子今日都来了,就是为了给您赔个不是。”   发现没人接话茬,翠兰婆母自顾自继续笑道:   “啥事儿呢,就是翠兰回门那日,我们周家做的不周到,得给亲家母赔个不是。   按理那阵,你们就要走了,咱这关系是实在亲属,再没有比咱们两家更亲的了。   说句实在的,即使不为翠兰,不是回门日,也要趁着你们没启程常来坐坐,咱们这个岁数,没事一起唠唠嗑多好。   可那几日吧,赶巧了,我那大孙儿病了,哎呦,孩子病哭的啊,全家焦心啊……”   这都是屁磕,你可快别说了,这都过去几年了?解释出花儿来有用吗?   再者,谁揪着你过去,没用。   翠兰是你周家儿媳,这又怀上,更是要捏鼻子认下让她好好过日子,我们老宋家,要的是你周家的将来。   将来少办那些差劲事,少出恶心事,以免将来又像眼下似的,坐在我们家炕沿边不痛不痒赔个不是。   以上是葛二妞的想法,她就想要她老闺女心里痛痛快快过日子。   而马老太和葛二妞还有些许不同。   马老太瞟了眼坐在王婆子身边的翠兰,心想:   冲你姓宋,冲咱宋家受不起那份窝囊气,你婶娘我今日就给你出这一把头。   将该说的说了,该威胁的威胁,为你叫住这次板。   可之后,你要是还撑不起来,自己脚上的泡自己受,谁也不可能手把手去教你过日子。   当初给那大侄子福禄气成啥样,妹妹嫁进周家被立规矩,哪里不好还挨饿,开饭没人叫吃饭,忙完没有饭了,这在逃过荒的宋家人眼中是无法接受的,认为是最磋磨人的方式,非要找他周家去说道说道,还要联系在秦城的福寿。   翠兰那时在黄龙拦着,“哎呀,我就是回娘家说说,其实没啥大事儿。大哥,你快忙你的去吧,你可别叫我二哥,我二哥那是杀过人的脾气,过后,我还过不过啦?”   听的马老太当初那叫一个生气。   你就想想,她三儿子那些手下媳妇,她都敢给骂个遍,也不怕她三儿府衙运作不起来,那有的府里京城还有大官爹呢,就可想而知,周家在马老太眼中算个啥东西?   现在平日里往来都不往来这样的,最次也要是她黄龙商会成员的大掌柜,还要是当家做主的男的,才能和她说上话。   所以说,马老太打算,就这一把事,降低身份解决这小人物。   但翠兰要是认磋磨,今日过后,还是立不起,往后就甭回娘家说。到时,别怪她让宋家禁提周家话题。   葛二妞和大伯哥愿意操心,随他们自己去犯愁,别再麻烦她们这一房。   “说起你那大孙子,宋家和你们周家还真应该说清楚。   早就想讲明,也是才回来。   我听说,你那大孙和他姥姥家走的很近,他母亲没了,真是个可怜的,他姥姥姥爷不放心会时常上门。   这点,我特别理解,打断骨头连着筋,三辈子不离姥家根儿。”   葛二妞一愣,看眼马老太。   马老太却没瞅她,而是看着翠兰婆母,脸上带笑继续道:   “既然这样,我看咱们两家先说好,不行按个手印都中。   你那大孙儿要是愿意在外面叫翠兰母亲就叫,不愿意叫,我宋家绝对不挑。   没啥磕不磕碜的。   要不说呢,人活的累,总顾忌面子怕不好看,之前是咱大伙想左了,其实外面人谁不知晓是继母?   孩子是个好的,但亲姥姥家掺和,孩子会与那面更亲,别人也说那是你继母,仔细想想,怎么也养不好。   养不好的事,就不要强求,该让孩子怎么与他姥家走动就走动。别拦着。   翠兰,婶娘说你的,听见没有?就不要为那个脸面硬撑,咱们家人一向脚踏实地,你进门前就该知晓会面临这个情况。   而且你也有了,甭管是丫头小子,早早晚晚会叫你一声母亲,啊?”   翠兰眼神一闪,“行,婶娘,我听您的。”   马老太这才又重新看向翠兰婆母:   “至于你大孙儿呢,那面他姥姥家既然割舍不开,你别着急,亲家母,先听我说完,我特别理解,到啥时也要是亲的。   那就让你大孙的姥姥家还是那面,对翠兰的称呼上也随意。   你看我当你们面前训我这侄女,给她说通了,你们周家人是不知道,就这事,以前总给翠兰气的捂了嚎风,我每次听见都摇头,实属没必要。   而翠兰生的呢,才是我们宋家的外孙或外孙女,这不就得了,各自有亲姥姥家,咱们都退一步。   情况摆在这里,要想过好,就要互相体谅,在你孙儿这个事上,以前是翠兰不懂事了。”   马老太说完,笑看周家人喝茶。   葛二妞心里一喜,脑里一片恍然。   可不是?整个孩子当谁多稀罕呢,是你们周家大孙现在就出息了,我们翠兰要依靠他,还是我们家翠兰不能生将来老了要指望他。   想起曾经在称呼上拿捏我们,还用以前亲家恶心我们,咱不要了,弟妹说的太对了,老宋家从没缺过外孙。   宋家这面“退了一步”,反倒是周家来的几位女人不干了。   不是你宋家的外孙,将来孩子想让你宋家帮忙,你宋家能帮忙吗?   那当然不能够了。   那孩子不是有亲姥姥家吗?和宋家有啥关系。   可是那孩子亲姥姥家,没有宋家姥姥有本事。   做人不要那么现实嘛,不能亲姥姥没本事就去找有本事的姥姥。   你看孩子才是最单纯的,和姥姥家有感情,那就继续好好联系。   马老太脸上始终带笑,却一派不容置疑,且再次让翠兰当着两家长辈面前下保证,再不准拦着继子和亲姥姥家亲近。   翠兰婆婆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很想再仔细掰扯掰扯不行,她还要赶明就将孩子领来给葛二妞和马老太磕头。   可马老太不给她机会纠缠这个话题,,四品太恭人不是和你商量,是在通知你。唠嗑也分个由谁主导不是?   此时,马老太已经张罗着,“景嬷嬷啊,对,你们没见过这位嬷嬷吧,皇宫来的,呵呵。老景啊,你辛苦,让红果儿她们支桌子上鸡汤。亲家母一家来了,说半响话,估摸也饿了。”   景嬷嬷规规矩矩行礼:“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张罗。”   皇宫来的?周家女人们一不小心就被吓一跳,有几位情不自禁站起身。   一个闪神间,刚才很纠结的话题更是彻底接不上了。   “唔,入味儿了,不错,都尝尝。”、   马老太示意周家女人们,快喝啊,给你们来碗心灵鸡汤,咱们再接着唠,呵呵。   然后景嬷嬷在伺候马老太喝鸡汤时就听到,马老太像闲聊天似的,和周姓亲家母们说了两个事儿。   “我多少回说我那侄女,你是后过门的,你这婆家已经待你很好了。   当然了,我这侄女也是那特别憨厚的。   所以说,咱活这把岁数就更要明白,人要知足常乐,别作,作起来就是乱家之祸。   你们是不知晓,我三儿不是做过知县,现是知府嘛,手底下那案子,有的那……”   马老太给举例的第一个案子,是外嫁女嫁到黄龙,那家偷偷的磋磨那外嫁女,让学规矩,让跪这个跪那个,这外嫁女死了,你猜怎么样?   王婆子她们接过话,盯着翠兰婆母绘声绘色道:“那家被灭门了。这不是仗打完了嘛,人家哥哥从战场回来了,带着朝廷给发的安家银钱来看妹妹,成了尸体一个,尸体还干吧瘦。一看就是瘦磋磨了,人家那哥哥上过战场杀人像剁小鸡似的,就先把那爱逛窑子的妹夫趁黑杀了,然后又去他妹子的婆母一家全杀了,孩子全杀了。”   站在一边的景嬷嬷:“……”   翠兰婆母一口鸡汤喝的她差些噎住,想起翠兰那独眼二哥就上过战场:“那他自己被抓不也是死?”   郭老太太笑嘻嘻接话说:“死就死呗,战场上捡命回来的,恨不得死八百回了,啥事看不开?杀一家,死一个,值。”   翠兰夫君的大伯母惊的目瞪口呆,问郭老太太:“大姐,你咋能有这种想法?”   郭老太太也很稀奇的看向她:“我这想法不才是最正常的?我们老宋家都这么想啊,外嫁的闺女不能不明不白,不能受窝囊气。”   阿爷大儿媳笑呵呵道:“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们老宋家人最仁义,她一天可能给自个脸上抹黑了,”又用极其小声像与郭婆子讨论似的:“不过,咱家真被逼到那份上,好好运作一番,可能那一个杀了他全家也不用死。”   “那是,那真不是吹,外面稀奇古怪死的人多了,咱家那些小子这点儿事办不明白可完了。”   乱入的景嬷嬷,不知道自己脸上该挂什么表情合适,“……”   而马老太那面还没说完呢,拍下翠兰婆母的胳膊,热情道:“这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你知道最稀奇的是啥嘛?”   第二个例子,夫君纳小妾,婆母给小妾仗腰,婆母给一房又一房向家里抬姨娘,哎呦,乱的呦,为了多子多孙嘛。   你站婆婆角度想多子多孙,却忘了都是女人,嫉妒啃噬心眼子,一寻思夫君今儿整这个,明儿办那个,那滋味,王八好当气难咽啊,那家正经儿媳妇神不知鬼不觉整死了好几个庶子。   按理这个案子还是查不出来,因为早就过去好些年了,是黄龙陈年案子,但她儿子上任,要翻这些旧案,查到那妇人给那些庶子吃了相克的东西。   “都吃了啥呀?”   马老太笑了:   “那不能说,这关系那案子呢。就是啥意思呢,互勉吧。   现在见识多一些也算是明白,东抬姨娘,西纳小妾的,瞎嘚瑟什么。   老人通常都有多子多孙的想法,这无可厚非。   我们家这些年纪大的也有过这想法,但我们家人更懂一个道理。   别以为能看透拿捏住谁的人心,主母不作妖,小妾姨娘还可能有祸乱之心呢。   别为那虚无缥缈的,把眼前已有的孙子孙女作没,把眼前的好家过散。”   马老太话落,咱自家的几个老太太就连连说,是是是。   而且表情认真,不再像之前话里带着大棒,只为敲打周家人。   因为这个话题,她们正经讨论过呢。   参照人物就是胖丫。   胖丫啊,要是姨娘生了弟弟,胖丫说:“我会把他弄死。”   那生下来的有血亲,是你亲弟弟妹妹。   胖丫说,血亲?我都不给他和我处出感情的机会,我会让他是团血,你们要相信我有那个实力。   当时马老太就保证,“奶不会那样的。好好的家,咱们有今天不易。”逃荒那阵,只盼三儿活着,不能现在好了,就又贪心。   胖丫认真道:“奶,你真的最好别不甘心,要不然你会失去我这个孙女。你也别觉得我说这话伤你心,真那样,我连我爹都不会要。”   这个话题,宋胖丫太熟悉了,在现代她八岁时,就曾在钱佩英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宋福生说过:   “爸爸,我同学她爸在外面有了弟弟。你别那样,你要是像她爸爸似的,我就让妈妈和你离婚,我跟我妈过,你离开这个家。”   而当时的胖丫反应那么激烈,在老太太们眼中,胖丫是性情多软乎个丫啊,那都一提这话题属酸脸猴子的,翻脸不认人。   所以从那之后,宋家老太太们有一个算一个,早就想开了,都不会干出向儿子房里塞人或准许塞人的事。   宋家也不去和别家比,因为咱家逃过荒,知晓能活着比那些贪心的事都幸运。   更是从宋茯苓身上感受到,这一个就顶百个,全家借力。   而生一百多个庶子庶女,没一个出息的,再多子多孙吧也白扯。倒是有一个不提气的,全家跟着糟心。   如今,马老太就将这话说了出来。   她承认,有恐吓周家的意思,尤其是翠兰有了身子,翠兰那夫君要闲大半年,她在告诉周家婆娘,你儿子,老实些,宋家想踏下心收拾小小的周家有许多方式。   都能扯出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死掉的话题了,可想而知,周家这几位听着是什么想法。   脸上不是好颜色了。   这门串的,糟心和恐慌极了。   宋阿爷和宋大伯那面,也没轻了对翠兰夫君直接说话夹枪带棒。   在翠兰的事上,马老太尽力了,全家尽力了。   与此同时,宋茯苓站在自己家房门口,再次傻眼。   这时候真看出是个性情软和的,欲哭无泪道:“大丫姐,你咋也往我身上吐呢?你也怀了呀。”   大丫和宝珠是一样的反应,“妹子,姐不是故意的,我要朝外跑,你正好进来。”   大美妞们,我明天要去看音乐节,实在是太喜欢五条人了,有几个乐队挺稀罕不想错过。我现在试着攒出明天的更新,但明早如果没更新或是只更一章,那就是我请假了,提前向大家说一声。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七章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两章合一)   宋茯苓在大门前,才露出个小脑袋瓜。   “呦,呦,快看看这是谁呀。难怪大伙说我命好,我一来就能瞧见那最不好得见的有福人。”   大白胖背着用油纸包的半框卤豆干,出现在宋家门前,望着宋茯苓笑的露出双下颌。   “胖婶儿,”宋茯苓也乐了。   才过去几年压,白胖婶儿好似又胖了两圈。   宋茯苓从回来就很少出门。   两位嬷嬷拦着,不让她做这个,不让她干那个,不要随意出门和见人。   总是不停提醒,就连以后说话,最好都不要在外人面前嬉笑和开玩笑。   因为说出的话,不再是代表自己。   在别人眼中,她是知府的女儿,是亲王未过门的妻子,她说出去的话还代表着这俩人。甚至将来,还会被许多人当作是陆家和宋家立场的发言。   就可想而知,话都不让乱讲,想坐在炕头,和村里姑娘们嗑瓜子聊村里小伙和定亲的事,那更是不被准许的。   宋茯苓理解,却无法做到,总寻寻摸摸的想出门。   这才有了这一幕。   趁家里来人,两位嬷嬷在忙,她又被大丫姐吐了一身,说换身衣裳要跑出去透透风,没想到出门就遇到大白胖。   这也是白胖见到宋茯苓格外高兴的原因。   别人可没机会见到这位王妃。   最近任家村各户来串门的亲属都多了,家家走亲戚聊天都会聊到,你们村那王妃见你们说话吗?   要是见到能说话,可压根儿没见着。   村里人去县城买东西,遇到那好信儿的主,也会被问上一句:   你任家村的?嗳?那你们村的王妃见着没?听说回来了,一个村住着也没见着?   真没有,当日,俺们村的王妃坐的那辆车,直接赶到宋家。你打听这个干啥?   好信儿呗,大城门贴着名,咱也想知晓知晓是啥样的姑娘,被那么厉害的王爷看上。   任家村的村民们通常回答:“啥样的啊,贼啦啦好看的。她小时候就是村里一枝花,识文嚼字,一肚子墨水。恩那,俺们是看着她长大的。”   宋茯苓其人,早已不知不觉越过她爹的名声。   就她和陆畔这喜事,也被任家村人骄傲自称:将成为村里百年中,第一大喜事。   大家已没有自信,百年内再出现比宋茯苓更出息的。   而大白胖是一来就遇见,还被亲切的称一句婶子。   “胖婶儿,我大丫姐吐了,我想给她寻郎中。”   “那你快回,我这就喊你叔套车进城。”   “胖婶儿,你小点儿声,我和你一起去,出门转转。”   “你能出门吗,不带丫鬟?”白胖又瞅茯苓鞋,“这鞋不能走这路。你没戴头巾子?”   难为白胖婶了,她家的事,她都不操心,一向是家里事有婆婆操心,连她孩儿没吃没喝,她也瞪眼巴望她男人和婆婆,一点儿不会犯愁赶明可咋整。   头一次很长心,全操心在宋茯苓身上。   只看,大白胖将宋茯苓的胳膊夹在腋下,宋茯苓的小手被她揣进怀里,边走边从兜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包着几块豆干,先给自己嘴里喂一块。   嚼上才问茯苓:“你吃不?啊,我忘了,你不能随便吃东西了。你奶那日还说呢,听说你往后在外面吃别人做的东西,要先验验。”   宋茯苓笑眯眼。   一看胖婶摸出豆干就知晓,一定是借着给她家送豆干时,偷着截留几块,还是那么贪吃。   胖婶不说这话,她真不吃。   那油纸包看起来有点儿埋汰。   眼下,说这话,她还非得吃。   “啊啊啊,你咋吃啦?”   “因为胖婶儿不是别人。”   给白胖高兴的,头一回分给别人独食还很开心,一把扯过茯苓,“看前面有风,藏我身板后面。”   “胖婶儿,我瞧你好似又胖了。”   “你家离开这二年,我不小心生了一对儿双。一对小子。你家走多久,我歇多久,啥活也不用干。”   “恭喜胖婶儿。”   “恩,是挺喜乐的。主要是不用干活。而且你奶那日才到村见到我婆母,就赏了我家一对双俩银铃铛。”   那一刻,真是太喜乐。   这又有王妃独一份道喜,更是喜。   俩人走到河边,现在河早已冻的结结实实。   “双儿他爹?!”胖婶扯脖子喊男人,让男人套车。   却不想这一嗓门叫出好几家人,纷纷眯眼望向大白胖和宋茯苓。   可能同时也在讨论,那是团长家闺女吗?大王妃咋跟在白胖身边露面了。   茯苓看眼地上插的旗。   这是任公信安排的,将宋家这面沿路车道插着旗,恭迎宋知府一家以及为宋家而来的贵客。   没一会儿,村边住的那几户人家全笑了,没被白胖一嗓子喊出来的,他们急匆匆现敲大门隔着房头召唤人。   “快出来,团长家闺女露面了,在和咱们打招呼。”   河对面,宋茯苓撒开膀子挥动旗帜。   曾嬷嬷带丫鬟们找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对面的汉子、妇女、老太太们在挥手。   她家小姐冻的脸蛋和手通红,在挥旗。   曾嬷嬷既不理解小姐为何从没有“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在这点上,非常不好教导,又感动于小姐有颗质朴之心,她都不忍心说小姐。   宋茯苓面对发现她偷跑出门的曾嬷嬷只嘻嘻笑,还诚挚邀请:“胖婶儿,去我家坐坐,我家有豆沙包。”   啥样的豆沙包啊。   宋家的锅是长方形的铁锅,整口锅里倒满油,不是放锅煎,是倒里面炸,每个豆沙包上插着木杆,里面是满满的红豆沙馅,甜甜的,外酥里面。   胖婶儿吃完,麻烦再给村里以前一起挖婆婆丁的小姐妹们送些。   胖婶儿高兴的跟着去了。   ……   楼下发生的事,钱佩英啥也不知道。   她正在楼上和大嫂何氏、大姑姐宋银凤以及不想被落下的朱氏,讨论过礼银钱。   何氏说给不了千两,本来想千里挑一,但没那么多银钱。   他们两口子这几年不少挣。   可辣椒酱买卖,要去除的成本有许多。   首先,雇人种辣椒的土地钱、人工钱、家里这些老人,像宋阿爷用心给看守管理田地和长工的银钱,再去掉缴税银,以及给老二宋福喜的包装钱,宋富贵那里昂贵的运输费。   这辣椒本身又被压下许多价,三弟说不能那么高价卖,容易引起皇上反感,拿出来种子是为了惠及百姓餐桌的,就不像之前那么暴利。再说,京城有些大户人家已经种植。   说白了,咱最终卖的就是独家手艺,和率先占领锅子底料市场以及向各地批发辣椒面的辛苦钱。   这就扣吧扣吧没多少了。   而这几年,宋福财又先后置地、买了一个厂房,寻到何氏父母,给老丈人一家连送再算上花用,又给大郎在奉天城买了个三进院的婚房。   看起来摊子很大,走出门,谁见到宋福财也会佩服叫一声大老板,实际上,手头真没剩下多少钱。   朱氏听完撇嘴,嘴里还直啧啧。   妈呀,搞了半天,大哥大嫂手里银钱还没有她家多,差远了,那大嫂是咋好意思添首饰买这买那的,切,关键时刻完了吧。   “大嫂,你给你娘家到底是拿出去多少啊?你可真有意思,你是老宋家人竟给娘家倒搭那么多,娘也没骂你?换我,我可舍不得,这不是败家嘛。”   多亏这时候宋茯苓跑上楼,要不然马老太的俩儿媳,今日就要在周家上门的日子里吵起来。   宋茯苓在听完郎中说大丫姐有喜后,欢快地上楼喊道:“娘,看来我大哥成亲,我才是主力。”   钱佩英看向女儿:“你咋是是主力?没听曾嬷嬷说,你不能给拿这个抱那个。”   不能再像别家小姑子似的,这点真是没办法。   有些情况,虽然在现代人钱佩英看来,觉得全是臭讲究。   但是曾嬷嬷有句话说的对,眼下已经不能只考虑咱家所思所想,两家合一家,要为陆家多想想。   钱佩英现在可稀罕陆畔,也就和曾嬷嬷搭伙压着茯苓,不让太自由自在。   “我大丫姐也有喜啦,郎中刚摸完脉。”   “啊?”楼上的几人,全是一愣。   怎么都是回来才发现有喜?早知道不让回奉天,月份小,掂掇一路多危险。   宋银凤当姑的,喜的呀,立马下楼。要去问问大侄女难不难受。   下楼时,路过小侄女身边,还看一眼宋茯苓,心想:胖丫啊,几个侄女就差你了。   胖丫赶明前脚成亲,后脚就有喜,那该多好。   钱佩英也高兴的站起身,看了眼大嫂,又看眼二嫂,这俩人没动。   想起之前的话题,“二嫂,你大闺女都有喜了,你不下楼瞧瞧啊?之前,还拎着大丫耳朵催。”   朱氏:那是之前。现在也就那么回事吧。就大姑爷那个身份,即使不给大姑爷生又如何?他老隋家敢休妻不成?生个丫头小子都没事儿。   钱佩英强控制住翻白眼。   看朱氏那张脸就能猜到是啥意思。   宋茯苓脸上的笑也在慢慢收敛。   二伯娘给胖丫的感受一向是:甭管什么喜事,到二伯娘那里总是有些扫兴。   朱氏终于下楼。   茯苓本来还要在楼上和钱佩英说些话的,却被娘亲轰下楼。   “大嫂,你要想给魏家过礼千两,我这里有。刚二嫂在这里,我就没接茬,不想让她听见。我给你拿金子去。”   “不行,三弟妹,我连娘那里都没开口。再者说,我要想开口,和老爷子说一声借用公家的就成。你和三弟没少随礼了,都给我吓着了。大郎那房子,纯属是三弟、二弟、大姐大姐夫还有富贵福禄他们给掏的钱。”   家里人多,各房随礼二百两银钱,老壮观了,就成全了她家大郎。才敢当初伸手买那么大个房子。   而三弟掏的最多,五百两。   何氏要想借钱,有的是地方能周转。   可她不想借,尤其是三弟家的,绝对不能借。   她已经预料到,眼下还没到关键时候,不能不是很犯愁时就借钱,担心一两年内真还不起。   因为那关键的一哆嗦是胖丫。   大郎他爹已郑重通知她,胖丫成亲,做大伯大伯娘的要递给侄女两千两。   “就这些了,过礼六六六,魏家不能挑。”   没一会儿,大嫂何氏向楼下跑,很怕弟妹向她兜里塞金子。   而钱佩英也没有再撕吧,源于外面鞭炮忽然炸响,她一分心,攥着两颗大金元宝跑向阳台:   是谁来啦?难道是她姑爷从京城回来啦?   就知道姑爷。   这可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钱佩英现在拿陆畔当自家人,等赶明陆畔“嫁进门”,那更是会拿陆畔当作亲生的对待。   宋家大门处,出现几十、上百位,威风凛凛、满身风霜的“座山雕。”   米寿头戴墨绿色宝石,身披狐狸毛斗篷,牵着马,昂扬地站在宋福生身后。   宋金宝马靴,一身黑色棉服劲装,一把扯掉棉头套,甩了甩高辫,骑在马上和并排的二郎哥拽着马绳。   哼,秀姨家的小包子呢,哥哥们来也。   大大小小,个头不一,一排排牵着马或骑着马的宋家儿郎出现。   老周家人闻声出来,一眼就被震住。   宋九族的男人们回来了。   看看人宋家,只一个成亲,全家从四面八方归来,只这些家人就能凑齐二十桌。   此时宋阿爷和马老太眼里已经没有别人了。   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带小跑从屋里出来,“不是说还要等几日?怎的这时候回来了?”   宋大伯和葛二妞眼里更是,什么周家人,什么女婿,全给他让开。   “儿啊,福寿啊,你是啥时候从秦城回来的?又是从哪里见到你大哥和你三弟他们,侄儿们,冷不冷啊?”   翠兰的夫君感觉自己没有地方站了,宋九族男人们一进院,院里处处拥堵。   独眼宋福寿,看见妹夫,当即眯眼。   他扔了马绳,几大步走上前,一把扯过妹夫脖领子:“我还没找你算账,你敢让我妹跪拜?”   你给我跪下。   用语言威胁?以理服人?   宋家男人们懒得用语言。   他们老宋家人,说实话,不擅长讲道理,倒更擅长以暴制暴。   “还敢不敢了?”   “别打了,我家不敢啦!”   翠兰的公婆这一瞬才彻底感受到,宋家人不像外面传的那么仁义,他们非常混不吝。   因为没人拉架,宋家的小孩子们看到打架,像是要联欢一般。   “知府大人?”   宋知府一边解开披肩,一边脚步匆匆向小楼走去,几步就没影:“我闺女呢?茯苓,爹回来了。”   与此同时,奉天城门大开,一支长到看不到边际的车队进城。   安娜在舅舅的马车里莫名兴奋。   和陆之瑶的小儿子一起又蹦又跳:“舅舅要见到舅母喽。” 第八百八十八章   陆畔先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车厢。   十分不解,小孩子怎么就能莫名其妙兴奋,都要疯冒汗了,被外甥外甥女烦的不行。   “老实些。进城,惊了马,会踩踏人。”   陆之瑶家的小儿子倒是听话,舅舅一出声,他就看眼色停下丢抱枕。只傻傻地站在车里,然后尴尬地凑到他娘亲怀里。   安娜却没听舅舅的,还主动的凑过去非要陆畔抱。   陆畔稍稍推开外甥女,拧眉:“你怎么比小子还淘?”   安娜用稚嫩的声音,用两只小手捧着陆畔的下巴:“舅舅,你怎么总拉着脸。”   说完,甩开舅舅的大脑袋,扑腾坐在陆畔身边,一会儿靠在陆畔身上,一会儿抱着两个脚丫笑呵呵歪倒在座位上。   陆畔瞅眼同车的两位姐姐,那两位只顾看车窗外。   他一把拽起小安娜,将小裙子给顺平整了:“坐好,女子不准盘腿坐。”   “三姐,别瞧热闹了,我说,你是不是该教她礼仪了。”   陆之婉疑惑地回眸。几岁啊?教礼仪。   亲卫传话,李知府带奉天官员前来迎接。   陆畔下车后,陆之婉和陆之瑶望着车外高大的弟弟吐槽:   他将来有小孩子也这么烦?   他这么事儿多,胖丫知道吗?   车外,李知府对相爷笑呵呵主动道,宋知府也是今日回来的。   陆丞相笑着一点头。   而在陆家车队抵达,大队人马卸车时,宋茯苓正趴在二楼阳台栅栏上看热闹。   看院里一片乱。   在宋茯苓看来,周家人纯属自己作。   本来都打完了,家里人没阻拦福寿伯不假,可是任由周家人拦架了,福寿伯没踹几脚就被拉开。   大伙想着,揍几拳,意思几下就得,毕竟翠兰小姨还要继续过日子,又不是今日就要合离。   周家婆子却在喊不出她爹的情况下,忽然奔她太爷爷和她奶等那些长辈使劲。   扯着脖子哭嚎,恨不得将全村人喊来:   “这就是你们老宋家的待客之道,   你们老宋家出个大官就了不起啦,宋家欺负老百姓,大伙快来看啊,给我儿打的鼻口穿血。   打人啦,杀人啦,知府的爷爷老娘连管也不管。   翠兰,你到底过不过了?你肚里可有我老周家的种。”   翠兰早就被葛二妞推进屋。   周家那婆子没喊出翠兰,更是坐在院子里嘶声裂肺哭喊:   “我算是知晓了,这是做大官了,家里有大官又有王爷孙女婿,瞧不起我们周家这种姻亲找茬揍我们。完了,没王法了,将我儿打个半死,宋家要一手遮天。”   一下子就给叔伯们全惹急了。   大郎那老丈人家,老隋家,宋家为啥当座上宾对待,为啥独独看不起你家。   目前,宋家人最膈应听到的话就是,你家有钱,你家不对别人阔绰就叫抠门。你家有官,你家甭管干啥,稍稍让人不满意就叫欺负百姓。   宋福寿又给妹夫从地上拽了起来挥拳头,让你娘乱嚷嚷,你娘越喊,我就越揍你。   就不信这个劲儿了,收拾不服。   周家亲属们上前,可这回再也拽不到宋福寿的衣角,想拉架都拉不了,连茯苓的大姑父都上前挡住周家人。   宋福禄骂妹妹,也是骂给周家人听:   “怀了咋?孩子改姓宋。   让你跪拜原配不就是想拿捏你,将来不能和你葬一起?你婆家人一肚子坏水。   将来没那天,回宋家坟地,陪爹娘身边,我和你二哥在地底下接着养你。”   宋福寿在那面接话,一边给妹夫按地上一边道:   “宋翠兰,你是宋家的姑娘,你就这么窝囊?   咱家逃荒那阵,别说坟地,差些死路边被牲口分吃,还差和他合葬一起?他死了,咱照样过好日子!不过你,”   宋福寿拍了拍妹婿流着鼻血的脸,忽然凑近咬牙道:“记住,只有我妹休你的,没有你休她。我妹回娘家说不要你那日,就是我就给你扔山上喂狼之日。”   翠兰的夫君满眼恐慌,他从宋福寿的眼里看出了认真。   茯苓在二楼忽然一笑,这种紧张时候居然能笑。   因为她富贵叔拴好马,进屋喝口热水后,乱入了。   不知对周家婆子小声说了句啥,那婆子被吓的仰头盯着富贵叔,木愣在当场,当即一个音儿也发不出。   米寿上楼。   茯苓好奇问他,“富贵叔到底说啥了?”   米寿道:   “能说啥,就那一套呗,咱家人太心慈手软。   否则,不说其他,只土绅敢到知府家这么哭闹,正常情况下会是什么结局。   我猜富贵叔说的应该是,真想利用权钱,让你连嚷嚷没王法都嚷嚷不了,别说人,田地都会改姓宋,你周家就没了。”   宋茯苓回眸看向弟弟,和弟弟一起进阁楼,对楼下的热闹不再感兴趣:“你头上戴那东西,这么冷天儿,它不凉吗?你戴它干啥。”   米寿盯着他姐看两眼,转身走了。   明知故问。   钱佩英说茯苓,“你别总惹呼你弟,已经不是小时候,有自尊心了。你说他戴玉干啥?为了美呗。我听你爹说,特意在进城前掏出来戴上的,还换了身衣裳。”   “他比我还能美。”   ……   宋福生在楼下,一边倒茶一边问富贵:“姓周的走啦?翠兰留下啦?”   富贵坐下道:“走啦,这回不敢瞎嚷嚷了。说是咱家都回来了,让翠兰在家住两日,她那夫君过两日再来接。我发现福生你说的咋那么对呢,有的人就是蠢,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将有些话说开,才能明白。不撕撸开,就舔着脸总觉得自己咋回事儿似的。这不是贱皮子嘛。”   “呵呵,”宋福生嗑瓜子一笑。对蠢人真要先说开,说透了,免得要费事去喂狼。喂狼前一刻,还会不明白为啥有今天。   宝珠端着果盘送进来。   钱佩英看着宝珠离开后,才道,“咱家老大媳妇有喜啦,你要当爷爷了。”   “咳,”宋福生差些被茶水呛着。   富贵急忙站起身给他拍了拍背,“怎的,这么高兴啊?”   宋福生,是,高兴,“那什么,她娘,那宝珠想吃啥,你给整,缺啥,你给钱。那孩子没娘,女人家要注意的,你叮嘱叮嘱。”   宋福生做公公的也就能说这些。   二房宋福喜那里,大丫怀孕,做亲爹的已经笑的眼角满是皱纹。   话少,却句句是干货。   “你进隋家门不少时日了,有娃了好,有娃好。”   “大闺女?”   “爹。”   “妮儿,你多吃些好的,养好身子生个壮实的外孙,爹给你五百两。”宋福喜蹲在灶边,冷不丁道。   给大丫整懵了,“给我钱干啥。”她不缺银钱。   怎么生个孩子,不是公婆给钱,变成了娘家爹赏钱呢。   “你当年嫁人早,爹手头没攒多少。明年,你生,爹就给你,依照二丫出门子陪送钱给,等你二妹妹生娃就不给她了。剩下的全给你弟弟,你做老大的,是姐姐,别挑。”   “爹,都给金宝留着吧。”大丫笑,真心诚意地劝道。   大丫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幸福。   有时候,不是非得要父母的银钱,是憋着那口气。   瞧瞧,今日连从前十几年被忽略的委屈,都不觉得那是委屈。   “爹,二丫相中的那人,我见到了,你听他们说了没?”   “呵呵,还没倒空细问。但也算放心,我想着,你娘不靠谱,你奶你大娘三婶总是靠谱的。”   “那我说给您听。你还是自己听完心里有把握。”   “中。” 第八百八十九章 找,找,找朋友   宋家二十几个烟筒齐齐冒烟。   站在大门处,就能闻到香味扑鼻。   宋家即将要聚餐。   米寿在马厮里,心疼的用胡萝卜喂小红,搂脖顺毛小声叽咕道:“骑你一路,你累不累啊?这里暖和不?还冷不冷。来,让我摸摸,脖子这里还凉不凉。”   那副耐心劲儿,惹得钱佩英路过瞟一眼,又瞟一眼。   她家米寿,赶明谈恋爱,估计是个暖男。   宋金宝也在马厮喂着他的马,用温热水洗帕子,给马擦身。   擦完自己的马,又忙活给叔伯们的马匹拾掇拾掇。   家里的汉子们抱柴火,扫院子,挨屋检查炕,担心离开家年头长了,炕不好烧。   宋阿爷正指挥大儿媳找出新被褥给秦主簿他们用。   “爹,秦主簿也和衙役们住在村里吗?”   “让他独独住家,福生使唤他也好使唤。就住在……”   本想说住在牛掌柜那屋,但一想宝珠带拉菲和两名大丫鬟住在对面,怕不方便,“住在咱家吧,给倒出一铺炕。”   罗布鞋和罗布单兄弟扛着大包裹,领着媳妇孩子就是在这时进院的。   前面跟着任公信和任子玖爷俩。   马老太站在门口,手心压着手背翻白眼:“那怎的,比我们从黄龙回来的还晚。传话让你媳妇来,她们还不来。我命令她们与我回村,她们都不来。”   罗布鞋嘿嘿笑,“这娘们死心眼。我走前,告诉在屋里老实等,她们就在屋里傻等。多亏姨母那点心店里的大掌柜,时常将她们叫到店里后厨帮忙,要不更会待傻。”   那真是一步也不敢迈错,媳妇和弟媳胆小,怕在偌大的奉天走丢,怕再找不着他们兄弟俩。   而事实上,罗家哥俩早仨月前到达奉天后,就给这娘几个扔在奉天点心店,李秀挨附近帮忙给赁了一个小房,他们哥俩又被李秀引荐跑到镖局,这仨月间,让二鹏子安排跟着出了六趟短镖。   想着,闲着眼巴巴干等姨母作甚,不如轻手利脚的,跟着家里买卖挣点银钱。挣点是点,免得花一个铜板向姨母要一个。   也没让二鹏子照顾,别人押镖开多少银钱,给他们哥俩开多少就行。   马老太招呼宋阿爷和宋大伯他们坐在最上方,受罗家兄弟的儿女和媳妇跪拜。   看着俩外甥媳妇,马老太在心里叹气,跪地都哆哆嗦嗦的,让说话,声发颤,给东西,不敢抬头不敢接。   这是像被吓破胆了。   看来且得养一阵,带着开开眼界再安排让干活。   那几个孩子更是需要人带。   让米寿带带吧,金宝都不成,金宝心粗,心眼子照米寿少,有些时候注意不到。   让米寿多观察多带在身边,要不然就这样的,去学堂也是遭欺负。   罗家兄弟憨笑着,和大伙一边打招呼一边劈木头时,宋福生带着宋富贵、秦主簿正在看望老任族长。   “还认识我吗?”   “呵呵,你是进士。公信侄子说,你是大官。”   搞得宋福生心情有点潮乎乎的,唉,才几年呐,人不服老不行。   宋福生对老任族家的几位儿子说,“有什么事儿,吱声,别客气。”   秦主簿立即递过一张纸,上面是黄龙府城他的详细地址,真要是有事寻求大人帮忙,将消息送到他这里就行。需要好一些的医官,或者丧事方面需要帮忙,需要知府大人家派代表出席,他就能妥帖安排。   大人是没有空的。   对一些琐碎事,无暇抽出时间操心。   老任族长家的几位儿子感激的满脸通红。   在他们看来,如今能得来宋福生这句话,就已经很了不得。独一份啊。这就是面子。   宋福生又坐在方员外家炕边说话。   方老爷就是那位在逃荒路上遇见的员外爷。   方家眼下在城里有房子,有灌肠作坊,知晓宋福生回来,是特意脚前脚后赶车回村,打算在任家村住几日。   “这买卖,纯属在你宋家手里白得来的。”   “老爷子,您说那话外道。我高叔那面,黄龙那一摊就够他忙活的。听说,有时候交货不够,你老这面给他补。”   方老爷子老伴进屋,“菜得了,咱走哇?”   大盆小盆,儿媳妇们端着血肠、大骨棒,酸菜排骨,冒着热气,向宋家大院走去。   宋福生正要过桥,富贵喊他:“福生,你看谁进村啦?”   白掌柜激动的收了鞭子,跳下车,“大人?”   宋福生乐了:“你叫我大人?”   “那叫,东家?”   可见,白掌柜现在成了宋家的掌柜。   年纪大了,人家不用他了,小武接班客栈大掌柜。   白掌柜的情况,富贵来回押镖路过有所了解,在老白有点犯愁退休干些啥时,富贵特意绕远去了趟家里。   除黄龙、奉天、京城,秦城,正好一个大县是镖局重要落脚点,离你家近。   来吧,给宋家分镖做大掌柜。   宋家现在有三大铁掌柜,牛掌柜,老隋,然后就是老白。这仨心腹,宋福生怎么使都放心。   “阿爷啊,你看看谁来啦?”   老方一家,这见着了。到奉天就见到了。和他家一起回的村。   那是,宋阿爷眯眼:白掌柜?   “艾玛,你啥时候到的?”   “才到,我特意挪了班,处理妥当来的。”   “小武呢,咋没来。”   “小武忙,他那婆娘又才生娃,让我给大伙带声好呢。说赶明,赶明必须来。”   “小武都有娃啦?哎呦,日子过的真快。”   在宋家热热闹闹开饭时,陆家那头比宋家还热闹,也在张灯结彩。   陆家主要胜在比宋家丫鬟婆子小厮多。   陆畔的几位姐夫全部到位。   陆畔私下问他三姐夫,都回奉天了,你和三姐不打算回齐府老宅吗?   瞧这意思,吃完饭了,也卸车了,还不打算走,像是要住在国公府。   齐东铭算是听出来了:小舅子烦他们一家。   “不知道啊,你三姐没说。”齐东铭心想:你烦不烦我们一家,我也要听你三姐的。   陆畔回自己院落,打算换身衣裳。   进院就看到两位大丫鬟和三位婆子在哄安娜。   五个人哄不住,安娜振振有词要进舅舅院看看。   “看什么。”   安娜嘻嘻笑,宝珠陆畔的大腿:“想看看宋胖丫在不在。”   “三姐!”   陆之婉赶来听见“宋胖丫”仨字就知道要不好。   “你怎么说话呢,那是舅母,没有礼貌……”陆之婉当着陆畔面,假装打孩子。   “三姐,快回你家吧。”   陆畔转身进院。   陆之婉抱着孩子去和母亲告状:“我这就走,你看看你儿子,他撵我,赶明我也不来了,宋家来人,我也不给他面子,我不来。”   陆夫人说,活该,胖丫胖丫的,安娜敢那么叫人,一定是背后没少听你说,珉瑞不生气就怪了。   老夫人听秦嬷嬷说,三丫头被珉瑞气跑了,今晚回齐府老宅住,听完呵呵笑。   不用管她们,看着吧,宋家来人,那几位姐姐会比谁都来的早。   “给那头送信了嘛?”她只关心这个。   “送了,进城那时,就派人送了消息。”   没错,与此同时,宋家已收到陆家人归来的信儿。   宋家汉子们各个喝的脸通红,正聚餐呢,宋福生也喝的脸像猴屁股似的,望着陆丞相身边的何伯以及嘻嘻笑的顺子,舔了下唇。   他才到啊,今日才到家,就非得这么着急见面吗?   一点儿喘息的机会也不给。   可是,何伯代表着陆老爷子,要是只顺子,他就让顺子回话陆畔,等两天。   应了,“好,明日,晚辈定携全家上门叨扰。” 第八百九十章 他的爱是怕你倒栽葱狗吃屎   任家村村民望着何伯和顺子离去的车辆,纷纷拍大腿:   “瞧见没?宋家最大的亲家回来了。”   “恩那,人家才回来就派人告诉一声,可见,多重视。而且,和这份见面,这才叫真正的会亲家。”   可不嘛。   何伯和顺子前脚离开,魏大人后脚直接在饭桌上喊他六哥。   “六哥,改日子。咱宋魏两家见面不着急,再往后拖一天两天。不差那一两日,先可国公府来。”   大郎的准老丈人痛快应道:“那指定要先可国公府。”   今日,宋福生一到,就命人给老隋的大哥送信,给魏家送信。   别看大郎还没到成亲日子,但是宋家已然待魏家当作正经姻亲对待。   家宴,宋福生归来可以先不见李知府和奉天学政大人等等,却必须要在家宴时邀请隋、魏以及郭老大闺女嫁的村里人家。   仓场衙魏大人还担心他六哥死脑筋,怕不懂官场弯弯绕绕,六哥别嘴上应了,心里却不舒服,特意挪桌到他六哥身边,又小声仔细讲解一番。   大致意思就是,规矩摆在那里。   没看第一次宋陆两家会面和咱宋魏两家不同吗?   咱家,是宋家人上门,魏家来招待。   男方家来人,主动来看看咱家闺女,来见见咱女方家的亲属。   相爷家,国公府,王爷,这就不行了。   皇亲贵胄的身份摆在那里。   皇家人是不会也不准主动上门的,人家通知,宋家即使是女方这头也要主动去。   所以,六哥,你明不明白,宋家人不是不重视咱家姑娘,不是为国公府那面更好的姻亲而故意拖咱家。是不得不如此。   魏大人看哥哥的表情,就差直说:哥,你要懂事。   给大郎老丈人气的:弟弟喝多了,喝点儿酒,啰里啰嗦。只要大郎对他闺女不变心,不换人,他怎么可能会挑这种理。   再者,今日宋家最能耐人,才回来就派人送信,叫他来宋家吃饭,他这心里更有底了。闺女姥姥家那面的亲属也打心眼里跟着高兴说:   “冲吃饭能叫你,这俩孩子的事儿,指定板上钉钉了。老宋家没打算换人。本来那头大郎三叔升知府还怪不安的呢。以前,总担心他家不登咱家门是有别的想法。”   此时,大郎老丈人心里一有底,忽然站起身:“要不,我们走吧?你们得忙活忙活。”这位也是个实在人:“明日上门不能空手,要研究一番。再洗洗涮涮啥的。”   他是换位思考。   他们魏家听说宋家回来人时,就全家沐发,当时可紧张了。   还要再考虑考虑见面说些啥话呢,穿些啥衣。   大郎立马放下筷子,“别啊,岳父,您好像没吃几口。您吃完,小婿送您和小叔回去。”   宋福财也拽着亲家胳膊,低头娶妻,一口一句亲家,对不住了,你可别着急走,再喝些。   大郎的岳父终于被留住。   但实际上,只男人们没心没肺,何伯走后,在装作若无其事喝酒,宋家女人们还是慌了。   真被魏大人的六哥猜准了。   王婆子指挥丫鬟们:“烧水,快,烧水,咱们女人家先洗,洗完锅里热着水、空出大盆,等他们喝完了正好洗。”   朱氏在房间里直转磨磨,“咋整啊?明日,我穿啥呀。”   大丫说:   “娘,早我就想说,你攒那么多料子作甚,留给金宝媳妇是不是太早了。   奶给你料子,你不做衣裳。家里有钱,你也不买两件,你看,捉急了吧。   我算是看好了,以后我再不让夫君给你银钱,过年过节,我俩就给你买衣裳。   免得给你银钱照样攒起来还是啥衣裳也没有。”   “放屁,你们爷几个就会说风凉话,这时候嫌弃我寒碜了,我节省是为了谁呀?不就是为了这个家。”   朱氏下炕,又嘀咕着:“不管,我去找你婶娘,反正是为她家胖丫的事,她指定会怕我丢她闺女磕碜,冲这个,也会给我找身体面衣裳,最好再配套首饰。”   “娘?”大丫没喊住朱氏,又不敢跑,肚子刚怀,怕在院子里摔倒。   马老太的大儿媳倒没犯愁穿啥,她是连自个的儿媳妇都顾不上了,在缠磨景嬷嬷,“我坐那,我这身高比弟妹她们都矮,我担心椅子高,脚要是不挨地,按理应该踩哪?”   可见,何氏和朱氏明日都要去。   因为陆丞相那面是邀请所有宋家人,一起过府见见面。   人家用那个词,就差明说要宋九族都去。   所以宋福生再怎么耍小聪明,最次最次,明日怎么也要带上:   宋阿爷、马老太,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大姐、大姐夫,三位侄子。侄女要是大丫有身孕不方便去,二丫怎么也要去,宋大伯,以及他媳妇和闺女茯苓。   另外,他还想带着大伯家的福禄哥,要不然在陆家人眼中,亲大伯家的哥哥不露面,说不过去。在古代,大伯就跟亲爹似的。大伯一家的亲属也要关系最近。   福寿就算了,福寿曾经是敌军逃兵,宋福生总感觉带着福寿在陆丞相面前心虚。   以及郭大哥、富贵和忠玉。这三位就算是宋九族的代表了。   宋福生下酒桌,嘱咐大郎慢些赶车送老丈人,这才转身回楼里被钱佩英强制要求洗澡。   “唉,洗。儿啊,给我使劲搓搓,解解乏。你姑父我不容易啊,日日连轴转。”   米寿坐在大盆前的小板凳上,啾啾嘴说:“您慢些扑腾水,我这脸上有面膜。”   宋福生回眸:“……”一个男孩子,用牛奶蜂蜜敷脸,你臭美哪辈子,看你姐,不是看你。   宋福生洗完澡,躺在炕上都睡完一觉了,这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他渴醒下楼,发现老娘和媳妇还没睡。   丫鬟们在熨烫明日大伙要穿的衣裳。   媳妇在亲自熨烫闺女明日的衣裳。   老娘蹲在客厅屋地,检查明日要带到陆家的礼品。   宋福生每每见到咱家人上杆子陆家,为见陆家人紧张,他就感觉扎心。   才发表两句言论,就被老娘和媳妇连手镇压。   一个说他:“不是陆家,不用上杆子的亲家,你就不需要拾掇体面些吗?”   另一个更直接,“三儿,你就挑歪理吧,你明日必须给我将珉瑞夸出花儿,你要是敢当着陆家人面前给珉瑞脸子看,别看我三十年没揍过你了,回头我就大棒子揍。”   马老太算是知道了,胖丫事多就是随爹。她三儿媳憨厚着呢,不好的方面全是随她爹。就比如眼下,胖丫一点儿不操心不重视,就在屋里睡觉。   第二日一早。   宋阿爷打着哈欠。这老爷子昨后半夜都没有睡实诚,始终在想台词。见陆家人说啥。   宋大伯也眼肿,一看就没睡好,双眼皮都没了。   宋茯苓的筷子刚要去夹咸菜,钱佩英:“闺女,别吃了,味儿重。”   只看,十多双筷子齐齐缩了回去,只喝稀粥。   按现代时间算,早上七点半一过,何伯和顺子又来了,不过,这回是带着车队来接宋家人。   不到十点,接宋家人的车队进城。   连老百姓今儿都知晓了,国公府和宋知府家今日会亲家。   因为新晋王爷煜亲王,正坐在马车里,等候在城门处,接老丈人一家。   “听说了吗?国公府大门开了,是大门。”   “哇,大门,这可稀奇了。”   “哇,王爷露面了。”   陆畔下车,掀开车帘,“岳父。”   “恩,走吧。”   至此,从城门处一直到陆家大门,每个三五百米就站着陆家管事行礼示意。   宋福生才下车,就面露吃惊和意外。   他没想到,陆家大门大开,陆丞相和长公主带着陆家亲眷就站在这里等待。   人家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没过一会儿,前五台车,人都下来了,宋福生携长辈们都纷纷与陆家人说上话了,宋茯苓的车,才进入大家视线。   在陆家姐姐们眼里,消失的弟弟也才出现。   陆畔站在茯苓车边,示意大丫鬟上前准备扶着,又命人放好踩凳,他给打开车帘,啰里啰嗦道:“你戴着头纱看不清,慢些,昨日下雪了,别摔倒。” 第八百九十一章 不论身份,只为儿女(两章合一)   离得远,虽听不清那一对小情侣在说什么,只看到陆畔嘴动。   但是,陆丞相、老夫人、陆夫人,陆畔的几位姐姐、姐夫,以及陆畔的外祖母,大姨、二姨,大舅母,小舅母,全都看出来了,他们家一向矜贵的独苗,真是没想到啊,今儿很操心。   陆畔率先向大家走来。   只是,脚步比往常慢。   像是事先量过似的。   陆畔始终和身后的姑娘相隔三尺,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显得在长辈们面前和姑娘家很黏糊,又能起为侧后方姑娘引领的效果。   而姑娘宋茯苓早在下车那一瞬,摘下帽就笑了。   没对陆畔笑,是笑看大家。   当走近能看清楚陆家人了,更是跟在陆畔身后,对大家笑容扩大,眉眼弯弯。   笑的陆丞相表情如常,眼神却柔和起来。   笑的陆夫人,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出,她真的快要有儿媳妇了。   陆夫人特意看眼钱佩英,发现宋夫人在看她儿子笑。   今儿,真是个喜日子。   笑的老夫人早早就伸出手,不用人扶,情不自禁上前半步,“丫头,冷不冷啊?到祖母这里来。”   别人压根儿没有机会说话。   随着宋家其他车辆拐进来,老夫人已经用手捂着宋茯苓的两只小手问好几句了。   矜贵的陆家独苗,又开始操心。   天冷,不能在外面。再体面的场合,在三九寒天的东北也会略显混乱。   陆畔看人差不多到齐了,先让祖父、岳父、宋阿爷、宋大伯这些长辈上轿。   进院,陆家太大,要改乘轿。   陆畔又指挥婆子丫鬟小厮们,让两位祖母和外祖母上轿。   然后母亲、几位姨母、舅母。   陆夫人本来拉着亲家母钱佩英的手,在大门处笑着说话,邀请一起乘轿,陆畔却示意陆夫人和舅母她们先走。   老夫人坐上轿,招手叫茯苓,一副恨不得今日就让茯苓跟着她的模样。   陆畔忽然出现,挡在茯苓身前,“祖母,您先走,我让她坐后面。”   当长辈们的轿子被一对对小厮丫鬟婆子护送离开后,陆畔才转身示意茯苓,“你随岳母一轿,能说会儿话。”   他怕茯苓紧张,坐轿这一路,有岳母陪在身边,稍稍能缓解一会儿。   走了两步,陆畔顿住,忽然迟疑地看一眼茯苓,欲言又止,就是忍住没说。   然后亲眼望着茯苓上车,丫鬟也递过汤婆子不会冷了,陆畔嘱咐带队婆子两句,对钱佩英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上轿,让小厮抬着他,赶紧去追头一拨离开的祖父和岳父。   宋茯苓坐进暖轿里就翻白眼。   这娘俩无暇观赏陆家园冬日景象,只顾互相咬耳朵。   钱佩英用气息问:“我看珉瑞那样看你一眼,他要问啥啊?不会是觉得你衣裳哪里不妥吧?你稍稍抬抬屁股,娘看看后面。”别闺女心粗,给哪里刮坏了。那等会儿可丢了大丑。   什么啊。   宋茯苓让老娘别操心那个,和衣裳无关。   要是别的男人,想是会观察未婚妻衣裳装扮之类的,看你给他丢没丢脸,看你好不好看之类的。   但陆畔,茯苓太了解陆畔其人:“他是想问我要不要出恭,或是想嘱咐我,出恭吱声,别憋到。”   钱佩英一下子就笑了,她闺女咋这么不知足呢。   可不是?坐车一个多小时,又见面说话,加一起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换那水喝多的,人有三急,可不要先解决一番。   国公府又这么大,到处是婆子小厮,放眼望去全是陌生人,怕女儿是姑娘家不自在,万一有难处不和珉瑞讲和谁讲。   不过,好在今早,咱家人连喝稀粥都不敢多喝,就怕出现尴尬,最好能憋就憋。   宋茯苓还在咬耳朵,继续和她妈吐槽陆畔道:“你说他忙叨人不?从我下车,他就怕我摔。他不嘱咐,我什么事儿没有,一嘱咐我,倒紧张了。这又上厕所,多亏他刚才忍住没问。嗳?娘,你说他去撵我爹轿子了,能不能一会儿又问我爹要不要上厕所啊?”   钱佩英捂着嘴笑,怕外面随行的婆子丫鬟听见。   这可咋整,她姑爷是实用型,不整那需的,算是和厕所结下不解之缘了。   “娘,你还笑。就刚才,他祖母、外祖母包括我奶都伸手了,让我和她们一轿,他,咣当出现,挡我面前,替我拒绝。非让我等在一边坐这个轿子,三位老太太非常讪讪的收回手,搞得我很尴尬。”   钱佩英闻言,“要不说呢,你没有珉瑞心细。你还做女儿的呢,我算是看出来了,有时候你真不如珉瑞。他是怕我紧张,让你陪我说说话,特意这么安排。”   宋茯苓:“……”好吧,有道理。   那娘,你紧张吗?   “不紧张。我看他娘那人挺面善,你被他祖母拽着说话不知道,见到我就叫亲家母,你爹都听见了。   我过门槛那阵,他母亲也是挎我胳膊,我俩边说话边过的。   还有珉瑞那几个姨,我看和你大伯母她们也主动说话来着。   今儿真是,估计提前商量好了,甭管有没有话题,为珉瑞,俩好合一号,也要和咱家人没话找话,本来我寻思她们会……”   钱佩英说着说着忽然顿住。   急忙将女儿耳朵揪的更近一些:“闺女,咋整啊?咱家那礼物不够吧。”   可不是。   没想到陆畔的两位姨母、两位舅母,还有最重要的外祖母也来了。   之前,宋家人没往那上面想。大冬天,京城到奉天,又不是正日子,没必要遭那个罪,而且没出正月,各府宾朋很多,怎么可能会离府出行。   宋家只想到陆家几位姐姐会来,陆丞相是提前知道的消息,要不然连陆丞相从京城回来只为会亲家也是不敢想的。   娘俩一路紧急商量,有些礼物就别拿了,一会儿下轿和景嬷嬷对一眼。   而马老太所在的轿子却热闹极了。   虽没有茯苓,但话题不断。   老夫人改攥住马老太的手:“我瞧你比上回瘦了。”   马老太说,老寿星,您说的对极了,是,瘦了几斤。   她上过称猪肉的秤,特意秤过。   这不是那个展销会,给她忙的啊,这趟临出发前一日才算忙完。   陆畔的外祖母坐在老夫人另一边,望着马老太笑道,“只要身体结实,瘦些好。有钱难买老来瘦。”   老人是有这个讲究的。   讲究一辈子吃的饭是有数的。   今儿个,陆家所有人聊的话题都透着质朴,只为迎合宋家人。   更是事先心里有数,连陆丞相都被老夫人私下警告过,不准让宋知府汇报公事。   今儿,没有各种各样的身份,是为两位小儿女聚到一起,都是做爷奶爹娘的,这个心情是一样的,只聊儿女亲事,往圆融了相处。   三位老太太乘轿,话题又转到,“你儿当初科举,本以为你会去京城。”   马老太一脸真诚表示,咋不想去呢,就是还是那句话,忙。   按理再忙,怎可能忙过老寿星和老亲家母这种身份,你们这一日日下来要接待不少人,眼下她作为知府娘也尝过那滋味,但那个点心店真的是她的心血。   马老太感慨,她算是知道了,有时候都不是为挣那黄白之物的事了,是事情推着事情,让她身不由己。   她说句狂妄的话,哪怕哪日挣够了,还要能坚持再坚持。   不为别的,为已经费了那么心血。   做买卖就是这样,不进则退,不想看到点心店一天不如一天,就要想招继续费心。   也是为手下人越来越多,她手下都是姑娘家,既然已经给这些孩子归拢到一起,她们也不会别的手艺,小孙女最初在她没养那么多丫鬟时就说过,几十上百位姑娘,眼下是姑娘,以后是一个个家庭,那么就要做出点儿名堂。   陆畔的外祖母惊讶:“已经养这么多人了?”   “恩,这么多了。”   老夫人问:“在那里又开多少铺子了?”   “铺子没多少,黄龙那面算上俩外县的,才三间。下一步,我寻思着就要多开,各地最好都有。初始累积差不多了。”   “到时,让珉瑞向各地传句话。”   “可别,老寿星,自打珉瑞登门求亲,我们全家早就说好,珉瑞只是金贵的宋家女婿,不得用珉瑞名头做任何事。恩那,嘿嘿,这话就是我说的,所以从我做起。”   从这个话题就拐到了,陆畔祖母外祖母羡慕马老太能自由自在出门。   马老太笑道:“出门也是那三点一线,府衙后院,点心加工厂,铺子。”   然后马老太说,她去黄龙这几年,也就能和两位老寿星说实话吧,最大的梦想就是逛街。   逛街,顾名思义,得逛起来。   不是那种裁缝进府给全家人量衣裳,不是衣料铺子直接就送到府里的那种。   是像儿媳妇们似的,哪怕外面卖的没有直接送进府里的好,也能挨间铺子串。最好再讲讲价,有来有往。而不是送进府里交个单子就行。   马老太说,这种快乐,是她从前几十年的念想。   她这几年,却再也没有过这种快乐。   也不是没在外面买过物什,只是状态不对。啥状态呢,干啥都要着急忙慌,想给孙女买双绣鞋,直奔哪家赶紧挑几双就走。   没了从前看啥都贵的愁眉紧锁,眼下也没了货比三家细细挑选的悠闲。   说白了,还是忙。   老夫人听完,和陆畔的外祖母对视,“我从没这样过,你呢。”   “哪有过。”   老夫人对马老太道:“那这样,咱们相约京城,到京,咱老姐妹们一起?”   “您能成行?”   “换上便衣,我看谁敢拦着,我也试试与掌柜的划价。”   “哈哈哈,”三位老太太笑了起来。   “你瞧瞧,咱们这是在聊什么。”   “对,咱们应聊聊我们的孙女啦。孙媳也是孙女嘛。我瞧着长高不少。”   马老太吃惊,“您见过?”   老夫人笑:“见过,我心急。当初她随你三儿去京赶考,我在楼上瞧的。”   陆畔的外祖母对马老太道:“都没叫我一声。这不嘛,我也急啊,我就来了。”   里面说着话,又有笑声传出。   陆家园树上布满的雪挂,都看起来不那么冷了。   外面护送的婆子丫鬟们听到轿子里的笑声,也一个个面带洗意。   ……   陆家厅堂,几十上百位落座。   真可谓,宾朋满堂。   陆丞相旁观是宋阿爷、宋大伯,接着是被被女婿强制要求、刚上完厕所回来的宋知府,茯苓的伯伯们。   男左女右。   老夫人这半圈座位排位是,通过一路聊天,陆畔的外祖母对马老太也熟悉起来,老夫人和陆畔的外祖母就将马老太安排在中间,这样,她俩人都能随时和马老太说话。   马老太此时正给两位介绍着,“刚在大门处没空细说,这位是我大嫂。”   “坐,快坐。”   “这几位老太太啊,这是我们宋家的几位老姐妹,有的是我老嫂子,有的是我老妹子。”   老夫人和陆畔的外祖母笑呵呵微点头。   明白。   宋家和旁家不一样,是同村十几家一起过日子,看来是那几家的长辈。   不过,就这些人吗?   马老太笑,艾玛,老多了,剩下的没来。   其实关于王婆子她们,宋福生这次也不想带来着,但老娘听完含糊了下,说几位大娘婶娘,一把岁数,提前练了好久的规矩。比他女儿那位正主学习还认真,就为今天,不带会不会失落。   宋福生又发现在他说完来陆家的名单后,家里这些老太太们总眼巴巴偷摸瞅他,当即,“带,带,都跟着去。”   王婆子和郭老太太她们,听到老夫人热情的示意让坐下,面露不会露出豁牙子的笑容。   紧张不?   咋不紧张。   强撑。   刚上轿子那阵,郭婆子就紧张的差些一个蒜瓣摔进轿子,被王婆子和葛二妞好顿拧耳朵叮嘱:“你能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钱佩英是坐在陆夫人身旁。   陆夫人正笑着示意佩英喝暖汤。   一进门,才坐好,陆家丫鬟们就一排排端进好多盅,里面不知晓是装的啥,就知道冒那热气可香了。   钱佩英另一边坐着陆畔的大舅母和小舅母,然后陆畔的大姨和二姨是掺和着坐在何氏、朱氏、宋银凤这里。   人多啊,陆家就没安排座位陆宋两家泾渭分明,怕听不到宋家的意见。   分散着坐,两家人亲近。   都能互相陪着说说话。   丫鬟打帘,陆畔进来了。   陆畔之前去偷摸假装路过看一眼未婚妻,又和米寿说了几句话。问早上吃什么了,吃东西了没?   将几位外甥介绍给米寿、二郎、金宝他们,让外甥们叫米寿他们舅舅。   陆畔进厅堂,来到宋福生下手边,“岳父,那暖汤不错,您怎么没喝,您尝尝。连日骑马,去去寒。”   宋福生仰头看一眼女婿,心想:   姑爷啊,你可别操心了。一会儿让尿一会儿让喝。   宋福生真怕他傻姑爷,会将他家人早上没吃啥东西抖落出来。到时,让大家继续说话还是吃饭?总不能一来就开饭吧。   还好,茯苓就在此时进来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马全部放在茯苓身上。   宋茯苓是被陆畔的四位姐姐陪同进来的。   只看,她正在坐满人的厅堂,正式向陆家人行礼。   第一个人就是陆丞相。   茯苓向陆丞相敬上礼物:是一本挂在墙上的日历。   每一张日历上,都有她画的画。黄龙的山水,长白四季,靠延边边境,两国人民自由互市,百姓准备年货,黄龙这几年发生的一些大事。 第八百九十二章 笑纳(两章合一)   宋家人对挂历是不稀奇的。   胖丫早就给做过,家里有。   当初家里人收到的时候,就是觉得好看,带劲,咋就那么有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至今还是不习惯看日历,习惯看天。   虽说,咱自家人知晓胖丫有才华。   但是这一刻,当看到陆丞相,和陆家那些帮忙展开挂历孙女婿们的反应,以宋阿爷为代表,忽然意识到,或许咱自家人还是小瞧了胖丫的才华。   咱家出了胖丫这样的姑娘,有点儿牛嚼了牡丹的意思。   你看那陆家众人的反应,就该知道这挂历极为不错,送礼送到人的心坎上。   宋阿爷猜测的没错,包括他认为胖丫生长在咱家是牛嚼牡丹也没错。   因为宋家人收到挂历,看画就是画,画的是什么就算什么。   而到了陆丞相那里。   就比方说这挂历的封面,是一幅有年轮感的枫叶树上,挂着火红火红的枫叶,金黄色的秋天。   陆丞相就能从这画里看出来:   经霜的枫树老更红,人到花甲正金秋的寓意。   再联想到送的是日历,就知未来孙媳的心意是希望他,春去冬来、雨季花开,年年日日,都能身体健康。   陆之润的夫君上前,要帮忙翻开封面,以供祖父阅览。   陆丞相却摆手示意他别动,谁也别给他动。   陆丞相上前,亲手一张张翻开。   璀璨的烟花;   潺潺的流水;   长白上的纵横沟壑;   天池的碧海蓝天。   入秋那月份的画上,还有一行小字:   一层秋雨一层凉,又是一年落叶黄,天凉别忘添衣裳。   陆丞相抬眼看向宋茯苓,这是孙媳对他对的孝心。   岁月能流逝,亲情却永恒。   这时候。连陪同在一旁的宋福生也发现,他闺女能整景,送这礼物一下子给相爷整激动了。   就更不用说陆家人了。   毕竟宋家人不了解陆丞相,陆家人了解。   陆丞相临时替换掉礼物。   之前那回礼,是夫人给准备的,他打算换掉。不用那个了。   “祖父,这个,好像太贵重了,”宋茯苓迟疑地看向怀里的礼物:“茯苓不能收。”吧?   “祖父所赠,怎能不收。我看你那画上的墨层次不够分明,正该拿它画着玩。”   最好明年,再送祖父一套这样的挂历,后半句,陆丞相笑呵呵的忍着没说。   自家人了,不急。   送的啥呀?   墨啊?是墨锭。   这时候两家差距又显现出来了。   宋家来宾心里大实话,艾玛,以为那么激动高兴,能送老值钱的了,怎么就送的墨呢。连文房四宝都没给凑齐。   马老太内心也有点惊讶,她以为陆家会一甩手就是玛瑙玉石什么的。   陆家女儿女婿们却震惊了。   陆畔外祖家的亲戚们识货,一眼看过去也吃惊极了。   宋茯苓怀里的松、鹤、鱼、鸟、花,五种图案为一套的墨锭,陆老爷子珍藏有二十年了。   这一甩手就赠给未来孙媳。   最让陆家女婿们觉得,这也太……是老爷子那句话:拿它画着玩。   知道这套墨锭多有价值吗?有市无价。大手一挥,让画着玩。   陆畔几位姐姐们面面相觑一眼:好嘛,这不是正式改口,只礼貌的叫声长辈祖父,还没进门呢,她们亲祖父私藏二十年的心头宝送出去了。   而且今儿很明显,祖父对宋胖丫说话的音量,都比对她们几个亲孙女的音量小,像是怕吓到宋胖丫似的。   长辈所赐,宋茯苓一脸为难看父亲。   宋福生笑着对女儿一点头,茯苓这才敢收下,立马郑重谢过陆祖父。   整个过程,陆畔一直盯着茯苓,想茯苓要干什么可以给他递个眼色。   就在刚刚,茯苓寻求是否收下珍贵礼物时,陆畔也有做好准备,表情摆好,正打算给茯苓发信号呢,可惜,人家只看宋福生。   那当然了,茯苓昨夜入睡前就已经想好,今天她要秉持自己是大家闺秀的姿态,决不会错一步。   私下里和陆畔怎样都没事,但表面务必规规矩矩,要给父母涨脸,绝对不和陆小畔眉来眼去。   宋茯苓送给老夫人和陆畔外祖母的礼物是,珍珠小包。   整个包全部用珍珠制成。   其实茯苓事先要送老夫人的是枣红色颈带,系扣链子是金子的,坠子也是金子,金坠子中间镶嵌三叶草形状的红玛瑙。   整个颈带,除专业人士才能完成的镶嵌工艺,一针一线全是茯苓扎了一次又一次手,亲自缝合。   笨手笨脚的,做废老多了。   可现在多出陆畔外祖母在场,就不能拿出来了,紧急对景嬷嬷私语,向下调。   别提了,就这礼物不够的事,还被陆家几位姐姐听了去。   没办法,陆家地盘,想说个悄悄话费劲。   陆家姐姐们非常体贴人,让茯苓将事先准备送给她们的礼物挪给两位姨母和两位舅母。   陆大姐说:自家人,先可着别人来。   陆三姐陆之婉是说:那本来想送我们什么,我看一眼呗。   收不到还不能看一眼?   这个插曲先不提,先说老夫人和陆畔的外祖母收到这精致的小珍珠包,一模一样,高兴的呦。   陆畔的外祖母回给茯苓的礼物,和陆丞相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这礼物是陆畔远在京城的外祖让给的。   这趟外祖没来。   陆丞相恨不得十年不请假,皇上是不得不给假期,但陆畔外祖是没有这样待遇的。   回的什么呢,开箱,大大小小的毛笔,共九支,也是市面上极为难得的一套笔。   茯苓一声祖母叫出。   老夫人送给茯苓一个三层的梳妆匣。   本来也应该打开的,但很明显,事先秦嬷嬷就知道老夫人不准当场打开。   也是,以免给别人增添心理压力。   因为那梳妆箱里装的是,三十六套,姑娘家戴的各式耳钉、耳坠。   即便如此,只这个晃人眼的箱子,就让宋家人看的不停在心里头琢磨:陆家太有钱了,胖丫成亲,他们随礼应该再拔高一下。要不然,官职没法比就算了,贫富也太悬殊了。   啥样的箱子呢,用马老太的心里话就是:金色金麟的。   孙女用个小包,还不是亲手做的小珍珠包,换来个金箱子。   当宋茯苓对陆夫人行礼时,再叫的就不是随陆畔那么叫了。   长辈,叫祖父祖母不为过,就算称呼不认识的老人叫声爷奶也应当,但母亲这个词嘛,还没到那一步。   钱佩英笑呵呵的看着女儿站在她和陆夫人面前,对陆夫人规规矩矩行礼叫了一声伯母。   请伯母笑纳。   陆夫人早就注意到宋家嬷嬷手中有一个很漂亮的盒子。   没想到是送给她的。   陆夫人看眼钱佩英。   钱佩英示意道:“小女的心意,亲手制作,打开瞧瞧。”   女儿做这个时说过,寓意祝陆夫人美貌永驻,风韵犹存。谁说中年女人就不美?   陆夫人从来也没有收过这样形式的礼物。   她这一把年纪,桃红色的盒子,要先解开漂亮的蝴蝶结,打开盒盖,纷香扑鼻,入眼就是“繁花似锦”。   红玫瑰花朵,黄玫瑰,蓝玫瑰,绿色,橙色,五颜六色的花朵。下面铺着一层织进锦缎中的各色丝线作为点缀。   视觉效果,格外讨中年女性的喜欢。   “这是香料?”   钱佩英笑,准确的说是造型香薰。   就为了这个,黄龙各大府调香料的女先生,都被她宋家召集到一起,和闺女共同研究。从色泽到香味。   陆夫人笑容满面的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   扯过茯苓的小手,“好孩子,你费心了,做这个很费事吧?”   宋茯苓就这时候脸才有些红,微笑着:“只要伯母喜欢,费些事不当什么。”   “伯母很喜欢,喜欢。”一声喜欢,陆夫人一对儿白玉镯送出。   之前,陆夫人没想过给茯苓戴上,这回真见到面了,她有点激动的从盒子里拿出镯子,亲手给茯苓佩戴上,“大小还成,你觉得呢?”   边戴边抬眼看茯苓询问意见,看到未来儿媳美滋滋的,陆夫人又扭头和亲家母钱佩英说,“咱家茯苓戴这白玉挺好看的。”   钱佩英笑的点头,心想:那当然,她闺女戴啥都好看。   站在另一旁的陆畔,他觉得自己被这一幕搅合的,心有点儿莫名发热。   之后,陆夫人不用别人给茯苓介绍了,命身边的婆子将她的香薰花收好后,她就主动给茯苓介绍人:那是你两位姨母,两位舅母。   陆夫人亲自介绍,和别人引荐可不一样,这说明她拿茯苓当自己孩子操心了,和她儿子今儿异常操心,立场相同。   而宋茯苓送这四位长辈的心意礼物是:十二生肖的香薰皂。   本来这香皂要送给陆畔四位姐姐,但是礼物不够了,正如陆家姐姐们所说,先可姨母舅母们来。   “活灵活现,真是个手巧的。”陆畔的大舅母稀奇道。   陆畔的大姨,也就是丁坚的母亲,望着这样宋茯苓,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宋家的亲属们无论如何再不行,这姑娘本身就足够争气和优秀。   小到准备礼物的贴心,甚至可以从礼物上看出眼界。   大到著书的才气。   以及这张漂亮小脸。   凭其本人秀外慧中,出类拔萃,就能补足宋家除宋知府一家几口,其他亲属们某些方面的不足。   恩,陆畔大姨认为宋家的规矩还是差上一些,表面上虽然看起来尚可,似乎已经照猫画虎学个差不离。   她在京就有听说,皇上给宋家送去先皇后身边的两位嬷嬷。   但是可见再厉害的嬷嬷也不行,有些事不是三五日能成的。像她右手边的何氏才坐这么一会儿,就情不自禁佝偻腰。   那个宋知府的二嫂就更不太体面了,喝暖汤的时候可能是味道好,以为没人注意到,还和旁人挤咕挤咕眼睛。   这在陆畔大姨眼中,以上行为,太多年少见。   别看陆畔大姨心里想的多,面上却是最慈爱的一个,送给茯苓一只翠绿色的玉镯子。   当宋茯苓来到陆畔的四位姐姐们面前时。   茯苓有一瞬差些笑场,陆之婉对她眨了下眼睛。   因为无论是四位姐姐还是茯苓,心里都明白,茯苓接下来送她们的礼物,明明事先是准备送小孩子们的。   她们真正的礼物是香薰皂,给姨母和舅母了不是?   “大姐。”   “恩。”陆之润接过。   “那是二姐姐。”陆畔忽然插言道。   陆畔这一开口,本来大伙怕茯苓尴尬,有假装如常小声说话,立马假装不下去了,通通笑看那面。   宋茯苓心里:¥#……%¥*谁让你多事,完了吧,静了。   面上是喜笑颜开,柔声道:“二姐姐。”   陆畔的二姐收过礼物,心里疑惑:这是书?   陆之婉过于真实,当收下礼物,直接就对茯苓面露疑惑,就差脸上打一个问号:   你确定这是你特意准备的?你即便是送我们各家孩子的,也不能这么……   是,她承认是很别致的书皮,可是打开大书皮,里面画着十二个小格子,每一个小格子上写着脑筋急转弯或是小儿谜语,写就写吧,你还没有答案。   也就是说,弄这么大一本书,里面没有几个字,还不给写全。   宋胖丫啊,你著书的才女名呢。   搞得陆之婉怕亲戚看到书里面很不过心的内容,急忙看一眼就盖上。   还是看书皮吧,书皮体面。   陆畔四姐陆之瑶笑纳礼物后,也在打开书皮时一愣。   再加上陆畔之前说好,大伙正看向这面,老夫人笑呵呵地问道:“你们几个收到的是什么,瞧上去很是别致。说出来,让我们也眼馋眼馋嘛。”   陆二姐:咳,那个什么。   就在陆之婉想撒娇扮痴开玩笑说,可舍不得将这宝贝给祖母看时,陆之瑶忽然“咦”一声。   陆之瑶打开十二个格子中的一个小方块,写有谜语的背面是答案,而打开小方块后,入眼可见一块带笑脸的糖果。   陆之瑶急忙又打开其他格子,各种表情包的糖果出现,共十二个。   是糖果,不是书,内里有乾坤。   陆之婉一看,她也开始拆,不知为何,一把岁数早就做娘了,却感觉拆礼物,很过瘾。   且心里还在笑着吐槽,看她现在拆的上面写:一顶小伞,落在林中,一旦撑开,再难收拢,蘑菇。   她女儿一定猜不到,没见过没做熟的。   宋胖丫你就该写:什么官任期最短,她家安娜一定会拍手:新郎官。 第八百九十三章 用真诚换真心笑容(两章合一)   除宋茯苓本人送给陆家长辈们的见面礼,宋家来宾也没有空手来。   集体礼物是:   两袋子冻的邦邦硬的大虾仁。   宋福寿这趟从秦城回来,一共拉回十大袋子虾仁。   两袋子给陆家,昨日给大郎老丈人拉走一袋,给魏大人也算是大郎的叔丈人一袋。   又给老隋大哥一袋,李知府家一袋,奉天二把手同知家一袋。算是宋福生的恩师吧,奉天的学政大人府上也送去一袋。   剩下两麻袋,宋家打算大郎成亲后回家吃饭,包一些虾仁馅饺子,正好白掌柜他们也在,自家要吃。还要给村里以户为单位,各家送一盘尝尝鲜。   所以说,宋福寿买少了,给陆家两麻袋已经很多。   除实实惠惠装满麻袋的虾仁,宋家还给陆家带来十份如意礼盒。   每一份刻有“万事如意”字样,高档包装的木质礼盒里,都装有灵芝、猴头菇、蜂王浆、鱼子酱。   酒,用黄龙当地烧制的特色容器,不是白瓷,是乌漆墨黑的颜色,装有自家酿的葡萄酒一瓶,米酒一瓶。   辣椒酱、辣椒火锅牛油块,辣椒面,每个大礼盒里面还有一个单独装这一套的小隔断。   然后干肠、腊肠、大火腿,淹的双黄蛋,松花蛋。   每一个松花蛋身上,还卡着红戳,字样:黄龙特产。   为啥这样的礼盒准备十套呢。   宋家人考虑到,不能可丁可卯的,按陆家有几个外嫁闺女那么送礼。   亲家连着亲家,万一陆家要给哪个亲家一套呢。   宁可一气儿送来十套,凑个十全十美吧。   却没想到,这事儿整的,咱家人好不容易大方一回,还是不够分,没想到陆家到位的人不少。   别看陆家就陆畔一根独苗和四个外嫁女儿,瞅这样,一急眼,划拉划拉姻亲,比老宋家人多得多。   好像咱宋家人多抠门似的。   宋福生一看分那礼物有变化就明白了,闺女那面,回头到了外面只能给小孩子们红封了。   红封,给钱,说实话,咱事先也没准备。   归根到底,还是家里底蕴不足。   没那个心思将钱制成金葫芦银葫芦赏人玩,宋家压根儿没那些东西。估摸茯苓那面,只能塞银子放红封里。   和福生同步思维的还有富贵。   宋富贵寻思:回头高低订一些金银小玩意。   但宋家这俩心眼子最多的,此时也无暇分心再去多想那些没用的,因为茯苓那面被打发走了,和陆家的几位姐姐出去,美其名曰出门转转。   实际上,是怕姑娘家面皮薄,不能当面商量婚期等事宜。   眼下,正处于双方互相夸奖俩孩子阶段,这属于开胃小菜。   陆夫人在女眷那面,对钱佩英说:   “茯苓参与编著那书,不仅公婆异常欢喜,就连家父也意外至极。意外过后,只剩开心。这次珉瑞回京,家父将珉瑞特意叫回府,独独问了这事儿。亲家母,你是不知晓,公公和家父两位老人家,共买六十套咱家茯苓出的那套书籍,赠与亲朋。”   当然了,她也买了,就为看几眼。有的能看懂,有的看不懂就硬看。只要是自己儿媳写的,能和颜大儒那样的大学将名字摆在一起,看见那俩名字,她就骄傲。问过儿子后,知道那笔名是儿子别院其中一间上面挂的,她还陪婆母在天好时特意去陆园转了转。   婆母说,那丫头能将笔名起这个,就可见心里有她儿子,她听着就更放心了。两情相悦,才是以后相伴百年最好的开场方式。   陆夫人说完,陆畔的两位到场姨母和两位舅母,就纷纷对钱佩英、对坐在身边的何氏和朱氏,露出真诚笑容表示:   是啊,当时宫里传出这个消息,两家人很是为这事与有荣焉。到别府做客,被旁人问及著书人,是珉瑞被皇上指婚的那位王妃吗?她们一口应下,心里透着舒坦。   何氏对陆畔的大姨道,“是吗?京城那么多官员家里也知道了?呵呵,我不太懂这里的事儿。我们宋家就是知晓孩子格外好。孩子甭管喜欢什么,咱们都支持还要给配合。看书写书累脑子,她大伯常说,快给补补,我们也就能做这些。外面人是怎么看这事儿的,我们还真不知晓。”   何氏本不想说这些话来着,怕给胖丫丢脸。   可是珉瑞大姨是看着她说的话,她总不能当哑巴不回应吧,最起码的客套话要说。   但让她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她寻思可别装了,万一哪个词甩的一半对一半不对,更让人笑话。   她这记性本来就不好,脑子已经一片乱,景嬷嬷教的早就一紧张全忘了。   却不想,陆畔的大姨倒忽然觉得茯苓的大伯母挺好。   陆畔的大姨虽不太了解贫苦人家发迹的奋斗过程,却也在娘家曾听父亲感慨过:不得不承认,和出身无关,某类人聪慧的头脑就是与生俱来。但因出身寒门,明明资质不错,家里拖后腿,再无向学心思,很是可惜。   昂贵的束脩费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环境。   寒门家长们不仅不能提点这类聪慧孩子的学问,而且还意识不到要给提供一个好的向学环境。   这个宋家,听话听音,从寻常的话中才能得知真相,就不一样。   帮不上忙,却也知要将衣食住行安排妥当,更难得的是,对女孩子能有这个意识。想做什么就去做,需要什么,家里尽量的置办齐全。   难怪如此,珉瑞的媳妇在女孩子长身体最该学规矩的年纪里,随家人逃荒后,还能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粥棚不是没布施过,逃过荒的女孩子那身上的戾气或是胆怯,不是没见过。   可见,在经历那些后,今日能指婚为王妃,能被陆家看中,能让她外甥珉瑞总是情不自禁用眼神搜寻那个倩影,安稳后这几年间,那姑娘离不开家对她的关爱。   陆畔的大姨想到这,看了一眼对面正和男人们说话的宋福生,恩,那姑娘也是有资质,随其父了。那姑娘的父亲宋知府,不是也在经历过那些后有了今日,眼下都知他得圣心,无论科举还是政绩,都是一匹靠自己冲出来的黑马,谁敢小看。   陆畔大姨和何氏这里,聊的还真挺好。   陆畔的大舅母运气就不那么好了。   听陆夫人说完那话,大舅母想着也客气的和坐在旁边的朱氏说两句呗。   可珉瑞媳妇那二伯母只顾捏帕子笑。   陆畔的大舅母不着痕迹地看眼朱氏的手,“……”也礼貌地回之一笑。   她这里聊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陆夫人有点分心,也在边面带笑容边听亲家母说话,边眼神寻视一眼钱佩英的手。   说实话,这位亲家母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近接触更是有这种感觉。   那手保养的不错,面上皮肤也很细嫩。   你说描眉画眼了吧,像人家画个柳叶眉,却不是,像天生的一般。可要说没画吧,这种场合,以示尊重也不可能。唇色又不错,眉毛眼睛处处精致,就是说不清她画哪里了。   女人嘛,就爱注意这事,陆夫人细品品发现:其实未来儿媳也有点随其母这个意思。   而且,身上配的那是什么香料?淡淡的香,示意她打开礼盒那阵,她就闻到了。   所以,这一番细观察下来,陆夫人和她大姐一样爱脑补,也就知道茯苓的穿衣打扮,佩戴精致小巧的首饰,审美是随其母。   今日,未来儿媳和儿子一前一后那一亮相,她就觉得像幅画。   本来有点担心,因为茯苓穿男装的印象太深。   钱佩英算是知道了,陆家人最满意她闺女的一点就是有文化。   不过,咱自己不能夸啊。   也不知道陆夫人在心里琢磨她穿戴,她正柔和地笑道:“再没有比珉瑞更好的孩子了。我自己生的闺女,我最知道。就前一阵,珉瑞去黄龙,珉瑞前脚走,我后脚就说茯苓,你没有珉瑞心细。”   不,陆夫人有一半不赞同,咱家茯苓也是心细孝顺的,看准备这番心意就知。   另一半赞同,没错,她儿就没有不好的,世间少有。   而且说起心细这点,陆夫人在近些年,没太发现陆珉瑞这方面的特质,倒在做母亲的看来心粗,要不能差些在前线饿死。玩了命的打仗,上了战场就收不住闸,不琢磨后路。要说,就今儿宋家人来府算是看出来了。   可她不能承认近些年看不出这个优点啊,她翻到陆畔小时候。   “珉瑞小时候有一回出府,那次我就看出来他心细。他当时才这么高,训斥在中街拌嘴的老两口。别吵了,她已然不回嘴,你为何揪住不放。本少爷倒要看看,你怎可仗着力气欺负这老妇。他那么小,只听见两句吵话就看出来,那老汉回头会打老妻。”   “……”   钱佩英心想:这也不是心细啊,这是爱管闲事儿。   她女婿小时候还怪可爱的,和现在高高大大硬朗的形象不一样,没想到小时候爱管家长里短。   不过,也有可能属性没变,只是现在没有两口子打仗敢打到女婿面前,乱遭事没机会遇见。要是有,三岁看到老,女婿备不住也能管。   钱佩英和陆夫人一起笑,两个人都将一面胳膊放在茶几上,凑一起。   陆夫人说,是真事儿。   还怕珉瑞的丈母娘不相信呢。   信了。   钱佩英感叹:   “珉瑞还是有一颗比照旁人更质朴无华的心。   说句越矩的话,以前我没机会接触世家公子,眼界窄,想的就受限。我想象中应该是那样的。   是珉瑞改变我对世家子的印象。   其实那次他们爹科举,我就看出来了。   那日,下大雨,不知您知晓不?珉瑞命顺子将空闲马车就放出去,拉那些赶考学子。包括我家,今日能坐在这里,说来说去,也是源于珉瑞性情真挚赤诚。”   钱佩英的那种语气,就差明说,自从陆畔给她和老宋做女婿,她们两口子还怕陆畔在外面吃亏呢。   有种怕孩子心里过于干净,别再受到伤害的错觉。   也不想想,陆畔都王爷了,谁敢伤害他?   再说哪有很干净,人家看兵书混官场谋略多年。   书早就看杂,就差会算卦了。不说,不代表有些事看不明白。   人家从前线回来就交虎符。眼下仗打完了,那些各路老将军挖门盗洞,各种蛛丝马迹惹的皇上不开心,他们自己也不甘心,结果到头来,还没有陆畔这种老实的手里留下的实兵多。   可是,陆夫人却懂钱佩英的意思。   这就是做父母的心境,甭管孩子多强大,也总惦记怕他在外面受到伤害。   陆夫人本以为会是浮于表面的互相夸奖,讲孩子亲事前不就是先夸夸吗?毕竟双方没有经过年头,不是很了解。   但没想到,聊着聊着发现不是浮于表面。   她能从钱佩英的语气里感觉出来,亲家母和她是一样的看法,她家珉瑞就是好,谁也不准对珉瑞不好,珉瑞有这样的岳家,真的是多了两位疼珉瑞的亲人。   陆家什么也不求,什么都不缺,就缺实实在在用心待珉瑞的人。   你看,今日如若不是她娘家来了不少亲属,她陆家眼下,都不满,没几位真正关心珉瑞亲事的亲人。   “亲家母,你尝尝这点心。府里最拿手的,我走一步带一步这制点心的婆子。我就爱这口,你也尝尝。”陆夫人为掩饰心底情绪,热情的亲手拿起一块,用帕子接着递给钱佩英。   陆夫人身后站的婆子丫鬟全看出来了,夫人有点儿激动。   这怎么还劝人家吃呢。   要不然,除老夫人和三小姐家的小小姐,好些年没见过夫人给旁人亲手递点心,更不用说劝人家。   即便来家做客的是夫人很欢迎的人,也只是简单示意一下。   不得不说,有时候礼节过重,也是要和对方保持距离的涵义。   “唔,家里就有点心铺子,按理我尝过那么多种,但这个味道确实极好。”   “是吧?”你看,她就猜到会喜欢。   陆夫人微侧眸扫一眼婆子,婆子立马明白,慢慢行礼后退,退了下去。   让后厨快去做,多做一些,宋家人离开时,要给宋夫人带上几盒。 第八百九十四章 你我约定(为盟主全城热恋oo打赏加更)   与此同时,男客这面也相谈甚欢。   陆丞相只将宋知府介绍给大孙女婿后,他就不再管了。   他怕控制不住会问宋知府公事,回头夫人会念叨,索性不看宋知府,只顾和坐在身旁的老人家宋阿爷聊天。   按辈分算,宋阿爷比陆丞相高一辈,被高级对待不为过。   这不嘛,相爷就在专门接待他。   艾玛,这是多大的福气,相爷陪唠嗑,宋阿爷强制自己别晕乎乎。   “老人家,多大年纪?”   “回丞相爷,实岁七十三啦。”宋阿爷一听对他说话,只敢坐在椅边。   “呵呵,无需如此,老人家放松,就是聊聊寻常话。刚我还在说子帧,到家就不要相爷知府的。今日为两个小儿女相聚,就不要有那些了。”   子帧?   阿爷脑子当机一瞬。   倒给陆丞相整愣一下,“寻常在家,不唤我那侄儿的字吗?”   “啊,您说福生啊,俺们直接叫名。让您见笑了,以前屯里家家小子别说字,就是连个正经大名恨不得不征徭役时都没有,就叫个孬名对付用。福生是做学问的人,当初下生我给起的名,直到今日就始终这么乱叫。对,我好似听谁说过,这样不礼貌,回头俺们就改。”   陆丞相明白了,对宋家人来讲扯不上礼不礼貌,是一种习惯。   “不用非要改,家这个地方讲究的是舒坦。老人家看不出七十三了,可见心情爽朗,身体健硕。对了,朝廷新颁布一项政令,凡七十八岁以上的老人,可到当地官衙每年领取百两百岁银。”   宋阿爷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闻言:“那托您的福,俺努努力,争取也领几回吉利银钱给子孙们留下。要不我这腿脚,现在都帮不上他们什么,就能给他们守地,吃用药汤全是儿女的,完全不能给家里添进项了。”   “只要身体康健,他们就有福。”   “那对,是,呵呵。”   “而且老人家眼下能下田,已经很好。家里目下有多少田产,以地为主?”   宋阿爷就开始详细汇报。   明明家里进项不是以地为主,让他说的也像是如此。   憨憨厚厚告知,虽然成为正经商户,纳税比他们这种身份少,但是宋家人从没想过成为商户,纳税光荣。   实际上,是士农工商,做农民光荣。老爷子才不要农转非。   再者说,一步多余的路,他也不敢乱走,宁可不占便宜。   很怕托他家生娃子后腿,这回又多个王爷孙女婿。   老爷子厉害了,还和一代相爷聊,以地为本、以人为本,吃穿住行,可见吃是最主要的,粮食才是正经根本。改良种子,多多开垦,粮食大国嘛。   陆丞相听的点点头,心里明白,看来宋知府在家有过这样的言论。   强制不用赞赏的目光看向宋福生。   “珉瑞去黄龙,有去田间地头走走吗?他就不太熟识秧苗。”   这是真的。   陆畔只能认识大致,但类似的混到面前,他就分不清了。   宋阿爷露出一个呵呵呵呵,他没下地,他去爬山了,又掺杂真是巧了的真诚笑容。   陆丞相微笑:“我那孙媳也不识?”   “让您见笑,农家孩子却不识。但,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您说呢,一日就十二个时辰,去掉念书也不剩啥了。”   忙这头就顾不上那头。   宋阿爷先给胖丫找借口,要不说呢,陆宋两家本质一样,都是不准别人说自己孩子不好。   宋阿爷还给胖丫擦胭粉,说孩子懂事。虽没正经干过农活,家里这么多有力气的,当初也是拦着不让她干,但是家里最难那二年,异常能吃苦。   就像那列巴,啥吃食都不是一日能制成,咱家又没有现成方子,更何况要保证列巴长久运送不坏且真的能填饥,还不能将人像吃观音土似的吃坏人,全家人看在眼里,那一阵就是不当宝的孩子吃那个也受不了。   宋阿爷说的是实话,大丫二丫试吃几天就受不了。那时候宋家条件只是一般,大丫二丫逃荒那阵比茯苓吃的苦不多了?那都受不了。   而为了试吃调比例,茯苓就忍住了。   又开始了,宋家人一提茯苓哪方面厉害就聊这个。   宋阿爷又将当初砖头一样的列巴铺满炕,各个带着序号要挨个尝,撑的连续多日不能吃别的那一幕说出来。   一个有韧性的姑娘,被宋阿爷平实的语言形容的活灵活现。   至少陆祖父是这样认为的。   这面说话,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和相爷聊的挺好。   那面宋福生看着陆之润的夫君,这位将来可能会袭爵,嘿呦,长的比他还老,却要叫他一声叔。   他在和陆家几位孙女婿说话。   还别说,真有话题。   尤其是陆畔的二姐夫,能聊的事多了去,翰林院的杨明远就能算一个话题。还有这小子总想和他请教,多亏他表里如一真有墨水才没被难住。   老夫人不得不在此时组织下纪律。   这怎么,东一堆、西一堆聊的和珉瑞茯苓无关了,也包括她自己,和马老太说说话,差些忘了正题。   该熟识的已经熟识,面见了,不会出现在大街上撞在一起不认识,也不会出现得罪自家人,把宋家人下大狱误会的事。   那么,“咱们讨论讨论,婚期?”   马老太立即笑着接话:“老寿星,正是。就是有一个事,这趟不能成行,她大堂哥本月成亲。民间不是有那么个讲究嘛?百日内最好不要连续办亲事。”   恩,还有一个说法,要么就同一天成亲可以。她三儿不让提这句。   “这个,我们有所耳闻,理解。”   陆丞相接过话,直接看向宋知府,“六月怎么样?”可见,相爷早就查看过吉日。   宋福生寻思等您老这句话呢,就指望这一把爽爽,应陆丞相要求叫世伯,“伯父,是这样的,六月恐怕也不成形。那时候正是黄龙试验田的关键时期,也是广交会的月份。晚辈这里……皇上那……”   陆家人看明白了,宋知府忙。   和陆家在京城不同,他需要算进来回往返的时间,走不开。   老夫人心想:这不成啊,做官要是忙起来可没完。回头到京,就让皇上给调走。快到政绩考核了吧。不,是今夜就要和夫君谈谈这事。   女儿总要有出嫁的娘家。钱佩英对陆夫人以及陆畔的舅母姨母们说,“不过,也快。六月,我倒是能行,也打算去一趟京城。家里人早就说好,在京置办房产,归拢归功。置办完,再回来再去,我算算?要不,十一月?”   什么她算算啊,她在家被老宋好一顿嘱咐如此说。   装作好似宋家这面不是故意的,也很心急的样子。   房产?正中下怀,别买。买重了呢。两家小儿女,合在一起是一家人,没有意义争那个,怎么也要过礼。   陆家人一副:不要在这个事上浪费时间,过礼好些套,住宅是住宅,别院是别院,都有。而且前一阵,连珉瑞自己也买了一撞四层楼。咱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用,空在那。   哎呦我天呐,朱氏听的心都哆嗦了。那是寸土寸金的京城吗?就是荒地上盖房,换差不多的人家也送不起。   所以,十一月太冷,又过礼好些套房子,堵住老宋两口子想往后拖的借口。   陆夫人寻求长辈们意见提议道:“金秋九月,硕果累累呢?”   就在这时,丫鬟们打帘,陆畔进来了。   这位刚去瞧过他女朋友玩的自不自在,饿不饿、尿不尿,被小孩子们烦不烦,被姐姐们取没取笑。   男孩子可不臊得慌。   匆匆赶回,听闻正谈论婚期,就等宋家吐话。   陆畔在一众家人面前,低头站在宋福生面前,语气里带着商量叫道:“岳父,九月。”   聪明人不在场也能猜到,前面月份一定是全被否定,才有了九月,必须保住九月。   宋福生的反应是,嗳?人家还真有本事稳住。   他没吱声。没说行还是不行。   陆畔扭头看向钱佩英的方向:“岳母?”   “嗳,好,珉瑞,别急啊。那个?”   “那个”两字是提醒,老宋,你给我抬头。   钱佩英看向对面坐的宋福生,面上带笑,得温柔啊,这毕竟在外面是大当家,“她爹,你觉得呢?我觉得这个寓意挺好。”冲硕果。   宋福生在心里衡量了一下非要多托俩月的后果,回头媳妇能怎么对他。看一眼站跟前的女婿,然后才看向陆丞相和老夫人笑容满面道:“晚辈也觉得这个月份,极好。”   厅堂里传出笑声。   马老太在笑声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冲三儿翻个白眼,非得整景,刚才沉默,给她吓一跳。   以为到关键时刻又犯轴。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五章 脑子就是礼物   九月果香,九月菊黄。高粱涨红,稻谷弯腰。金秋收获,丹桂飘扬。   陆畔意气风发、大步流星离开盛满笑声的厅堂。   他心坎上的人在哪儿。   他的妞。   他的王妃。   他的妻。   他要奔向她,亲口告诉她,婚期已定下,九月。   “少爷。”外面,一排排待命的管事婆子,带领丫鬟们向陆畔行礼。   陆畔脚步未停,匆匆挥手让免礼。   “准备开饭。”   “是,少爷。”   而此时,为补偿没有送可心的礼物,宋茯苓正带着二姐陆之婧家的小儿子、三姐陆之婉的女儿,四姐陆之瑶的两个儿子玩呢。   四位姐姐也是,明明收到糖果,倒是拿出来呀,并没有。   向宾客晒过礼后,就转手让嬷嬷收起来,真当作是自己的了。   尤其是陆三姐,她还吃了一块表情糖,笑着说:没事,回头再塞进去一块糖,告诉安娜,好东西要先给母亲,这才是孝心。   四位姐姐如此不配合,有哄孩子的礼物又不拿出来,就是想看看宋茯苓怎么处理小魔头们。   更是想通过此事了解一番,当孩子们心心念念舅母的第一次见面礼落空时,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平日里,教导礼貌礼貌,这不能是空话。   只有在关键时刻,像是这次,之前孩子们那么期待,然后忽然没有了,只有普普通通的红封。往常即使是去别家做客也没收过这么不过心的礼物,才能从孩子们本能的反应里,看出有没有听进去教导。   那几个孩子,各个是小机灵鬼,一点儿也没让他们的母亲失望。   茯苓给红封的时候,一个个明明很是失望。   但安娜她们像小人精似的,双手接过。   很不喜欢这礼物,又要为难的不失真诚挤出笑容,对茯苓道:“谢谢姨。”   现在还不能叫舅母,没到正式改口的时候。   他们也不想叫舅母,这是啥舅母啊?   舅母除长的好看了些,对他们一点儿都不好。   宋茯苓一看,孩子们的反应太真实了,满满的嫌弃却要忍着,才有了:“我带你们玩啊?”   补偿孩子们,做一些科学小实验。   陆家没有茯苓的那套家伙什,茯苓简单的要一些府里能提供的。   唰唰唰写下需要的物什单子递给陆家大丫鬟。   两位大丫鬟,转头就出去找陆府最大的管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置办的什么大物件呢,凡是宋茯苓要的,陆家上下,各个严阵以待。   东西送进来,先教作画。   脸盆倒入半盆水,蘸墨汁的筷子轻轻碰触水面,墨汁当即在水面上扩展成一个圆形。   用棉花和木棍制作棉花棒,拿棉花棒在头皮上摩擦两下,轻轻一碰墨汁圆形,像变魔术一般,陆之瑶的小儿子比安娜还小一些,指着水面,一口纯正的东北话着急道:   “哎呀,哎呀,这么多个圆。只碰一下,就这么老多。”   惹得陆畔的四位姐姐也来到近前看,宋茯苓用宣纸覆盖在水面上,然后缓缓拿起,一幅各种同心圆穿插的画就做成了。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是圆。   宋茯苓将紫色色素倒入杯中,她猜陆府这紫色色素应该是从紫甘蓝中提取,平日里留着子点心的。   伸手示意陆家大丫鬟,再给她三个杯子,分别倒入清水、白醋,小苏打水。   她也不柔个声,干巴巴提醒孩子们,要注意看,将紫甘蓝汁分别加入三个杯子,“发生什么了?”   陆之婉:“嗳?这个怎么变红了,那个变蓝了。大姐,你快别坐着了,快过来看呀。”   从旁坐在一边喝茶的陆大姐悄悄瞪一眼三妹妹,你有点儿样好吗?   做姑姐的,第一次正经和弟妹见面,大呼小叫,比孩子们还兴奋。   瞪完三妹妹,陆大姐陆之润,不动声色看一眼在给孩子们讲遇酸、遇碱会出现的变化。   而宋茯苓讲解完整个,已经开始教能玩的了,打算让孩子们自己动手。   只看,没意思。   参与,才是最奇妙的。   水中烟花。   陆之瑶的小儿子颤抖着小手,有种第一次接触有点儿害怕的架势,将盐、颜料、炒菜的油先倒进大花瓶里。   说话声有点颤,在家从来也没这么玩过:“姨、姨母还要倒什么。”   陆之瑶觉得有点丢脸,一个男孩子,胆子比安娜小许多。   她抢在弟妹前提醒:“儿啊,再把这清水倒进去。这是水,你在怕什么。”   水倒进去,安娜疑惑,脸上写着:“并没有烟花。”   宋茯苓对小安娜微一挑眉,别着急啊。   她一撸袖子,穿的漂漂亮亮的淑女,抱起大花瓶猛烈的摇了起来。   没一会儿,孩子们就惊喜的乱叫起来,各个蹲在大花瓶跟前儿:“烟花开始了,烟花终于绽放了。”   孩子们的叫声里,宋茯苓向请教的陆之瑶稍稍讲了两句密度讲解扩散现象,只要被询问,出于尊重也要讲正确的,而不是你不懂就不说了。   但确实听不懂嘛,陆之瑶还要装作“噢噢,明白了”的模样。   宋茯苓想了想,小声道:“四姐,这个现象有点像什么呢,所谓盐水的密度比纯水大,就像菜叶上有的带小虫,用水冲是冲不干净的,但要是将菜放进配比适量的溶液里,浸泡一会儿就能看到,菜上的小虫会漂浮在水面上。”   陆之瑶后悔问了,她好似看到水面上一层小虫子,而不是孩子们正叽叽喳喳讨论的水中烟花。   当陆畔来到花房庭院时,离很远就看到,姐姐们近几年生的小儿子们正在吹泡泡。   一个个早就跑疯了。   科学小实验,自制泡泡水,宋茯苓给提高个档次,吹出的泡泡要过个三两分钟才会破掉。   雪白的树挂上,花房外面,四处飞扬五颜六色的泡泡。   当陆畔走近时,更是看到安娜在对茯苓撒娇。   抱着茯苓的腿仰头喊:“舅母,我好喜欢你啊。”   宋茯苓把着安娜的手笑出声,喜欢,你也要控制些。   这小孩脖子上戴着色素冰块项链,可别融化了蹭她裙子上。   这小孩才现实呢,教完做项链就喜欢她。没教之前,属安娜最客气又不失礼貌。   听到丫鬟们纷纷行礼问好,茯苓回眸,恰好和陆畔对视上, 第八百九十六章 明天也慢慢地慢慢地清晰   茯苓正预备要给陆畔行礼,陆畔就先一步说:“免礼。”   几位姐姐:“……”   “舅舅,你快看我美不美?就我脖子这冰块,自己钓上来的,我自己做的,你快看看我呀。”   去一边,还看你美不美,你舅眼里已经没了你。   陆之婉过来,扯开扒住陆畔大腿的安娜,正看你舅母呢,你个没眼力见儿的。   让孩子们跑着去玩,除宋茯苓被丫鬟们带着去隔间洗手。   陆家姐弟们纷纷坐进暖房里。   陆大姐问弟弟:“日子定啦?”   “恩,九月。”   “不能再提前了吗?”   “不能。”   陆畔想了想,“姐姐们,等会儿,我想和她单独说两句。”   “谁?”   三姐明知故问,被二姐姐甩了下帕子,忍着笑暗示她别讨厌。   可是,在陆之婉这里,就是想要明知故问。   不逗逗弟弟,以后还有机会吗。   陆畔表情未变:“自然是和你们弟妹。”   呦,这时候还敢和我们摆谱,口气生硬,求她们离开都没有求的样子。   陆之婉笑道:“弟,这,真不是三姐为难你,不符合规矩。让你岳父一家知晓,好像我们几个姐姐怎么回事似的。”   就是。   相陪宋小姐,可不是为给弟弟提供单独见面的机会。   四姐陆之瑶眼神闪了闪:“有什么话,就说呗,我们听不得吗?”   “听不得。”   连年长的陆大姐也不乐意了,“你这态度是不是有点儿?”   陆畔站起身,就在姐姐们以为给弟弟惹生气时。   高大的陆畔,忽然弯腰行礼。   他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硬朗。   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有数。   这个弯腰,是感谢姐姐们拖孩子带爪子的奔波。   姐姐们现已为人娘、为人妻,离开婆家,一走就是月余,各府里都有大小事宜,想要成行,并不容易。   而且孩子们还小。   像四姐,生完最小的外甥做了病,这一路像腰疼似的,总要坐一会儿再躺一会儿,遭罪不少。   陆家姐妹立即站起身躲避。   一下子给她们整不会了。   干什么呀这是。   好好好,不逗了,我们走还不成嘛,倒出地方。   算是看出来了,为那弟妹,还没怎样呢,腰都能弯。   陆大姐从心往外的意识到,那位宋胖丫是真有两下子啊,当初她没拦彻底就对了。   但咱说心里话,也是陆大姐永远不会对宋胖丫道出口的心里话:难怪能被她弟看重,确实很能耐,从前还是小看了。   陆家人喜好看细节。   看那些不会事先准备的。   而只看她们弟妹领孩子们做游戏就能玩出花儿。   你看人家那个教导,不像府里的先生要时常呵令,注意听讲。   人家一边领着玩,一边就教会了。   教的还是她们几个大人也有些发懵的知识。   行了,啥也不说了。   陆家的下一代、弟弟的孩儿有这样一位有脑子的娘,将来也不会错。   这姑娘自身,真是挑不出来什么,真的。   不行,再最后说一句,就纳闷了,那宋胖丫是咋长的呢,以前是那样的家世,曾经的经历,怎么可能?   “走走走。”陆之婉招手组织孩子们。   陆二姐和陆四姐分别对心腹嬷嬷耳语,遣散四周丫鬟们。   给他弟和弟媳清场。   陆大姐也有小声嘱咐自己的身边人,一个去主院盯着,看什么时候开饭,以防冒然来人通知。   一个留在庭院外,她弟一走就要给她送信,她们姐几个会在附近转转,然后及时回来陪弟妹。   等开饭时,她们几个依然要陪弟媳一起露面。   ……   当茯苓洗掉手上的颜料回来后,发现丫鬟只剩下她带来的,还被遣散的挺远。   搞得她都板上钉钉王妃了,还要自己掀开暖帘:“姐姐们呢。”   陆畔一步步向茯苓走来,边走边道:“九月十日,我们成亲。”   “不是,嗳?陆珉瑞,你给我打住……唔。”   陆畔亲的胸口起伏。   没有人知道日子定下那一瞬,他有多激动。   这说明可以数着自己过了,可以放心去畅想、放手去规划两个人的生活。   陆畔以为茯苓会和她差不多。   多么美好的场面,姑娘小子抱在一起,从远看,处于花房里,到处弥漫花香,又是最萌身高差,可是,宋茯苓你在干什么。   陆畔搂着茯苓,想护着怕茯苓摔倒,又将头后仰躲着,看茯苓伸胳膊急赤白脸要掏他嘴。   他不想吐出来。   “是什么,你竟不舍得给我吃,糖么。”   口香糖。   宋茯苓哪想到进屋就这样。   之前,教孩子们吹泡泡,她嫌弃那股味,嚼着口香糖还没等偷摸吐掉,就被陆畔给舔走了。   还给她。   “你不吐出来,我就不和你好了。”实际是怕陆畔傻了吧唧咽进肚。   宋茯苓到底从陆畔嘴里拉出口香糖,一个转手,她就团吧团吧丝线凑一起扔炉子里。   “你张嘴,我再看看。”   不张是吧?   说好的要规规矩矩,宋茯苓却像小猫似的扒跳着陆畔的脖子,主动亲人家,好顿用舌头搜寻。   完毕,搞得陆畔还意犹未尽,盯着茯苓的唇。   茯苓嘚不嘚埋怨,“你干什么呀,说话就说话,又动手动脚。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咱俩不是说好?在人前要当正人君子。以后不准这样。九月啊?”   恩?   陆畔:“哦,九月十日。”   可见,茯苓说的那些不乐意的话,被陆畔自动过滤成废话。   他最烦君不君子,和自己媳妇君子?那是有病。   他做二十三年君子了。   茯苓一边在心里疑惑,不对啊,出门前,爹娘不是那么说的,说是最早十一月中旬,最理想的日子是明年五月,提前了。   一边继续嗔怪:“我今儿这么好的表现就要被你毁于一旦,我白抹唇彩了。”   还是急匆匆的,亲吻、拥抱,甚至斥哒陆畔,都要快。   心有点提着,就怕在陆家,有人随时进来。   而且茯苓这个反应也传染陆畔。搞的陆畔明明没过瘾,也不好再来一遍。   要不说呢,要尽早成亲才是上策。   陆畔从腰间佩戴的香囊里,忽然掏出一根画眉笔,递给茯苓。   已经不是唇色的事儿了。   陆畔转动手上的扳指缓解想笑出声,怕未婚妻更恼羞成怒,“那什么,你眉毛也少半边儿。”   ——   陆家知风亭。   名称虽取为亭,其实是个三层楼,以前府里年节,可以坐在二楼三楼观看下面众艺伶演出。   此刻,没有演出,却比看节目还人声鼎沸。   陆宋两家在这里聚餐,一道道用食材雕刻出造型的佳肴端上桌。   百位着统一服装的丫鬟,穿梭其中上菜。   宋茯苓由陆家姐姐们相陪,跟在和她们距离六尺远的陆畔身后走来。   陆夫人和钱佩英一起满面笑容望着茯苓,“来,到伯母这里坐,还能和你娘亲说说话。” 第八百九十七章 你还挑来挑去   陆老夫人所在这桌,比男人那面瞧上去热闹,早就已经喝了起来。   本来家里几位老太太谦虚说:就不喝了吧?   担心喝多失态,本来体态就不是很正规,再二两酒下肚完了。   浅酌几杯嘛。   老夫人示意秦嬷嬷,吩咐丫鬟们倒酒。   今儿是个喜日子,可以说,是她数十年最开心的一件事。   都是做长辈的,日子定下,也是宋家老人们的开心事。   茯苓祖母还曾说过,宋家女人都能喝点儿,上次来府,又不是没喝过,怎么可能会不让饮酒就走。   实在盛情难却,马老太坐在老夫人身侧,趁老夫人和陆畔外祖母不注意,对老姐妹们微一点头,那就意思一下吧。   王婆子她们,这才敢端起酒杯,稍稍的抿一口半口的。   本以为每次少抿点儿不会上头,却不想抿的次数多,加在一起,后反劲儿,心口热乎。比照之前小心翼翼要自然得多。   老夫人也喝的脸有点儿微红,招手叫过米寿到近前,笑呵呵听米寿说话。   米寿来到国公府,自从成了“舅舅”,他就被陆畔二姐、三姐、四姐家的小子们拐跑了。   明明五岁那年来过,可这回,米寿才算正儿八经将老国公府溜达个遍。   米寿和宋金宝他们,领略到国公府真大啊。   原来在小将军哥哥住的院落后面还有一大片林子,在林子中坐落着许多小木屋。   只看守这片林子的管事就有许多。   他们刚才和陆家“外甥们”有比划射箭、还有打马球来着。   老夫人扭头对马老太道,“不看他,真就感知不到日子过的快。他上回来,那么小。一晃眼,长这么高了。”   马老太急忙用帕子沾沾嘴,借机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回答道:   “可不是。   老寿星,我瞅他,有时候也恍惚。   这叫日日在我眼前晃啊,我都飘忽。   以前,他跟在我三儿腿边,就那么点儿,赖着让抱让背,赶上来病了,还要哄着举高高,亲两口。”   米寿俊俏的小脸一红。   马老太继续道:   “不怕您笑话,我三儿对他、对我小孙女一向是细致着养。   就少见我三儿这种捧着哄着养孩子的。   以前,带米寿出门,奶罐子换洗衣裳都要给背着。   就前一阵,这爷俩打远处回来,变成米寿背着大包小裹,我三儿倒轻手利脚,啥也没拿。   边走还边训米寿,米寿哄我三儿,您别生气。   他俩不当回事进院了,我站在院里,呵呵,还愣了好一会儿。”   主要是她三儿子不咋见老,倒有点儿老来少的意思,越来越又白又嫩的感觉,然后孩子嗖嗖嗖涨了起来。   恩,连着小孙女都要出门子了。   老夫人听完笑呵呵的,手都伸出去了,想让在翰林院的二孙女婿临时考校考校米寿学问,看看什么程度。   扭头一瞅这孩子,个头尚可,不像米寿本人认为的个头矮,老夫人认为小男孩通常长得慢,就是比照她那几个同龄曾孙还是有些瘦弱,还没吃完饭呢。   去吧,先去那桌吃饭。   说话时,老夫人瞅眼秦嬷嬷,秦嬷嬷一点头,暗示老夫人给宋家几位小公子的礼物都已准备妥当。   老夫人还特意叫过大郎和二丫问过两句。   对大郎,自然是关心两句亲事。   对二丫,陆畔的外祖母客套了一句说,细看,这小姐妹俩长的有点儿像。   老夫人面上笑着,微一挑眉,心里是不承认的。还寻思:亲家母,你那是什么眼神?   撸下手腕上的一个玉镯子,随手赏给了二丫。   陆畔的外祖母也赏给二丫一个姑娘家戴的玉坠子。   老太太们这桌,有说有笑,吃的挺好。   葛二妞、王婆子她们有不懂的,人老心眼子多,还知道先观察再动筷。   中年妇女、夫人小姐们这桌,也就是钱佩英她们所在的这桌,就不行了。   出了一些让大家默契地装作没瞧见的状况。   一个是,有一道菜藕片。   最下面铺着生菜,然后才是藕片一层层摞起,每层还有用花瓣穿插的装饰物。   大伯母何氏吃了口花瓣。   陆畔的两位姨母坐在她身边,装作没看见。   一个是,还有一道菜,用茯苓二伯母朱氏的话是,就肘子呗。   吃肘子就吃,咋这么多事。   白瓷盘,一半摆几片可怜的肘子片,一点儿不实惠,另一半空盘用大酱淋出一个弧度,在酱上撒有几颗零零散散的绿豆、红豆点缀。   朱氏真是冤枉啊,从来了国公府只笑没敢说话,谨记景嬷嬷叮嘱,没想到还是出了错。   她寻思那肘子不得蘸点儿酱嘛,早上又没吃饱,让动筷,她看到别人也动筷了,她先吃肉。   家里穷过,做下的病。宋家人第一筷子爱叨肉。   这一蘸酱,陆畔的小舅母假装规整下头饰,偷偷扭头和大嫂对视一眼,她大嫂倒是没什么表情。   以上两个小插曲,说白了也不算什么。   可是当二丫被老夫人赏个镯子,又行礼收下陆畔外祖母赏的用金包住的玉坠子时,朱氏吃急了且激动,一不小心一下子就呛住了。   她都不敢咳嗽。   呛过的人知道,当咳嗽时,越想压抑越是难。   是没出什么声音。   但是朱氏用帕子堵着嘴,眼泪鼻涕憋出来也就算了,嘴里没咽下的吃食也喷在了帕子上。   佩英同志一边面上带笑回答陆畔大姨的话,一边心里对二嫂:“……”   整件事,前后在转瞬间发生。   宋茯苓看见二伯娘那样了。   她放下筷子,扭头正要唤过自己家的丫鬟,手忽然被人攥住。   对方的手很暖和。   陆夫人安抚般看一眼未来儿媳,握着未来儿媳的小手,然后才抬眼,陆家的丫鬟已然在给朱氏舀暖汤,示意客人喝汤,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暗示朱氏将帕子递过来,同时用木夹从托盘里取出两块帕子,一块是热乎乎的是帕子放在朱氏面前,一块是新绢帕。   整个过程,宋茯苓比任何人瞧的真亮,因为别人为避免尴尬,都在假装没发现这个状况。   大家能看出来,朱氏也不想让人发现,已经很努力地压抑咳声。朱氏那女儿脸色急的通红。   宋茯苓看到二伯母收拾妥当了,对朱氏和二丫姐安慰般的笑了笑,小表情似写着:没事儿。   对于这次来陆府,宋福生最初并不想带太多人,咱说心里话,宋福生一定是有考虑,怕家里个别人给他闺女丢磕碜,他站在父亲的角度总是盼着女儿处处顺当的。   但宋茯苓本人却是支持家人共同参与,甚至希望家人们不要装相。   毕竟,这要是装,要装到什么时候,早晚会露馅儿。双方都挺累。   当然了,也不是说,宋茯苓会倔强的认为:我家人就这样,你陆家就要接受这些不好。倒要看看你陆家敢不敢挑剔。那是耍无赖,那是放挺。   宋茯苓认为,是她家不提将来,只说眼前,是在目前的状况下,家人们本就这个模样。家人们做的很好也就只能到达这个程度,这是不可回避的事实。再需要更进一步,那需要多见识、需要年头去浸染。   这就是宋家原本的样子。   不能因为他们或许会表现不好就不让他们露面,那是家人吗?没的别人还没有嫌弃,自己就嫌弃。   这些家人,可没在她爹要给陆畔送粮时退缩。   像姐夫铁头哥,他可从没拿丢耳朵很丑说事儿,今日又怎么能因为铁头哥耳朵丢一半形象吓人,坐那不好看就不让来呢。   这就是宋茯苓的立场。   所以此时也就更感激陆家人的处处体贴,在频频发生状况时,陆家人没有表现出有什么大不了的。没露出过一丝嫌弃。   尤其是她前世今生才有的陌生婆婆。   婆婆这个词,之前对于茯苓来讲,一听就有点恐慌。   没办法,四处宣扬的就是这种气氛,古代现代都挺邪乎。   婆婆不是妈,婆婆不咋好,婆婆处不好很难办,等等。   搞得宋茯苓悄悄的有伤过脑筋,思考怎么办呢,成年人嘛,思想比较成熟,就琢磨出一个办法。   要不要列个表,采访一百位,做什么事婆婆会喜欢,做什么婆母会反感、会极度反感,弄一个轻度、中度、中度,她打算根据表格得出的结论,然后去和陆夫人相处。   科学避免往后给婆婆惹毛了都不知晓错在哪里的事。   却不想,陆夫人今日这一个小小的体贴举动,换来宋茯苓不想再那么客气、抗拒、打算往后相敬如宾了。   正好陆夫人抛出橄榄枝:   “和伯母说说,你平日里喜好吃什么。”   宋茯苓对陆夫人莞尔一笑:“回伯母,多数喜欢吃肉,属于无肉不欢。”   陆夫人问的细,喜欢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零嘴,这都有问。   后来,钱佩英也参与此话题。   而陆夫人听话听音,算是听懂了,自从宋知府发迹以来,宋家吃的挺好啊。   难怪她一问儿子的小厮,顺子一句有用的话没有,就会绘声绘色学吃的。   饭后,各找各的伙伴。   小孩子都要去睡觉。   陆夫人就带着女儿们,携亲家母和未来儿媳逛陆园、逛她儿子那个不让别人乱进的院子。   在画室。   宋茯苓望着自己的画,这感受太奇特了,有苦说不出,还有点儿甜:“……”   钱佩英也认出来她闺女的画,当着陆夫人面前不能多说,心里却憋不住笑。   她女婿那人,越接触越会发现接地气。一天天啥毛病都有,别人没有的,像这偷偷摸摸藏画,珉瑞也有。还怪可爱的。   不过,像打铁房那种地方,陆夫人没领着进。   寻思第一次见面,可别让亲家母心里犯嘀咕,本来成亲年纪就大,院里连个女的也没有,别再以为她儿子有病。   却不知,看画那阵,佩英就已经认为畔畔有病,且欣然接受。   而另一边,陆丞相也终于心满意足和宋知府接上头了,能聊一聊公事。   就是:“珉瑞,你跟着做什么,去忙你的。”   陆畔心里:不,我要跟着,我怕你俩万一谈的有点不高兴。   这是有可能的,他祖父做丞相很认真,他岳父在政见上有时候也很较真,担心被坑的是他。   他去添茶,守着。   媳妇都不管了,岳父事儿比较多。   但事实上,还真没有陆畔担心的那些。   谈过黄龙的一些往后部署后,陆丞相听完汇报对宋福生点点头。   心里是:放心将宋福生调走了。   宋福生走一步部署三步的特点非常明显。调去一个守成的官员接任,哪怕没有任何新的建树,只按前任宋知府部署的走就可以。   陆丞相身后跟着宋福生,宋福生身后跟着陆畔,三人爬了一段假山,慢悠悠向半山亭子里走去。   准备到那里去喝茶。   这一路上,虽没太多话,但是宋福生也猜到陆丞相对他很满意。   也是,他早就说过,主要是他怀才和别人怀孕似的,特别明显。   像他这么优秀的人,藏都藏不住。   还别说,陆丞相心里对宋福生最满意的一点就是,此人既能喊口号,难得的是又能将那些喊出的口号落实。   只喊口号,说些皇上爱听的被重用,那是宦官,那是奸猾之辈,那是官员们和读书人内心最反感的一类人。   而只会任劳任怨做事,到他这个位置、以及皇上的眼中看来,你埋头苦干多年并没有人知晓,这说明哪里出了问题。   或不会差遣解决谋事中的矛盾,或是欠缺上下级协调的能力。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压着你,让你不露头。   而且这种埋头苦干的官员,还存在他只是自我感动,可能做的压根不对。去抱怨瞧不上那些做点儿实事就告诉皇上的。   这类人不知,能让皇上和众官员看到你在干什么,这恰恰是为官者最大的能力。   那么多官员散在外面,遍布四海,能脱颖而出,以皇上的性情就会认为这才叫有德有才,会破格录用:“要是调任,你有何想法?”   宋福生心口一跳,稳了稳情绪,似在斟酌才看似谦虚,去哪都可,听从调遣。换句话的意思就是,他去哪都能干明白,宋大明白。   不过……   宋福生为难了一下下,主动请教相爷问道,听说户部要成立一个巡查各府账目的钦差队伍,他不会去那里吧?   陆丞相握茶杯的动作一顿,皇上有这个意思,透露过想让宋福生带头,这个打头官员是正三品,又是破格提级,所以有询问他的意见。   宋福生看眼陆畔,翁婿俩对视,这是猜着了?   宋福生为难道,“就是这个调任,相爷,不,世伯,晚辈不想领命。因为,说句私心话,为俩孩子。”有点儿求陆丞相的意思,让帮忙给推拒。   怎么会和珉瑞茯苓有关?   和珉瑞没关,他一个小伙子,谁会舍不得他啊。   宋福生心里这么想的,嘴上却说,确实舍不得他俩。   到时,他们才成亲,他做父亲的出去一巡就是最少三年两载,宁可不再跳级升这正三品,只要在京城就行。   恩,宋福生表达了他想去京城。   宋福生说:也不想错过他们两个独立的小孩刚成亲,小夫妻会有感情磨合期,咱说实话,一定会有拌嘴的时候,都年轻过。他在,他能开解开解。更是不想让女儿女婿才成亲,过年回娘家,娘家亲爹娘都不在。   不想错过,成亲就面临三两年内或许会有喜,会错过一些事情。   再多的话,宋福生就不用说了,不想错过外孙女在女儿的肚子里、和出生之类的。   一副他还要带孩子呢的模样。   陆丞相万万没想到,宋知府是这样的父亲,相比做出的政绩,父亲当的更是让他吃惊:“你可知,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你可知,三品为何叫大员?”   “晚辈知道,但晚辈还是觉得,哪怕平调,还是四品,也不想错过那些。我想陪在他们身边。”   陆畔,你感动不?   宋福生“慈爱”地看向女婿。   他女婿却在较真说:“岳父,我不会和茯苓吵架,你刚才举的那个例子不对。”   宋福生:“……”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八章 哪里都有我   陆丞相看一眼孙儿,品茶。   看来孙儿的相处之道学的还是不好。   抽空要教导孙儿,凡事不要将话说满。   现在年轻,承诺不会拌嘴,这只能代表眼下有这个决心。   将来,数十年却是没法保证的。   任何事情都是。   一旦做的不好,又承诺过,起点太高,反弹就会很大。   等于在给自己设置障碍。   而什么也不说或少说,当哪个方面超乎对方意料,才会让对方满意。   否则不会出现某人平日表现平平或是很差,忽然哪次做的很好就会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甚至会因此改观。   这就是人性。   以上,陆丞相以为陆畔是在向丈人下保证,还惦记着过后教孙儿不能这么实在,却不想,最了解陆畔是宋福生。   这话,别人听来是承诺,宋福生却听懂了,借着尿遁就只有他和陆畔时,反问道:“你说不会吵架是什么意思,不会和茯苓吵架,就是会不说话呗?”   猜的真准。   陆畔诚恳答道:“对的,岳父,请您放心,如若发生这种情况,她吵,我会不吭声的。”   所以,您举的例子不对。   他不会给茯苓吵起来的机会。   岳父真的无需为不放心他们而耽误前程。   有许多人,拼尽一生,迈不进三品行列。   虽然他相信岳父的能力,定不会止步于此,但是如此年轻就能登极三品,将来的高度必将会让旁人无法企及。   宋福生:他能放心就怪了。   “就俩人,你不吱声,你这是想晾着谁呐?”   陆畔看出岳来父对他回答不满意,不敢乱说话。   但心里却疑惑,那吱声,不就是会吵?   “你不能不吱声,两口子之间有啥可不能说开的,要是一天说不清,就多谈几遍。”   宋福生上下嫌弃地看一眼女婿,“珉瑞,打仗也有谈和吧,这个道理你总会懂,不谈怎么和?”   “不是,岳父,我可能没讲清楚,我是说让她先吵,我听着,然后我等她冷静再去谈,不是说不理她。”   “你别说了,你还是听我说吧……我实在是没想到,你这堂堂大将军,能摆弄那么多人,这点儿事儿整不明白。搞了半天还真想着我闺女生气你不吱声。我告诉你,你要……”   宋福生教导,不好好教,非要先埋汰两句陆畔情商低。   小左子和小右子跟在一边伺候着。   这俩人旁听很想吐槽:   一,主子们呦,今儿是定亲的好日子,何来的吵架,是自己设定的场景吗?未来的少奶奶知道这事不?你们就给女主子定下会吵架的形象。   二,宋老爷,您能不能行行好,教习就态度好一些嘛。   而且您说的真不占理。   您可以说我们家少爷年轻没经验,却不能拿少爷是王爷、将军,就要事事都能处理妥妥当当说事。   依照您这说法,那些老将军家里一定美满和谐,最厉害的皇上更是能将后宫安排明明白白。   咱在心里说句越矩的话,真那样吗?那就不会有这事那事儿了。   所以说,和成就功绩有什么关系,那是年复一年去悟去学去拼杀,天天就干这个的,有的今日。   而成亲后的事,一日经验都没有,书上又不教,又不是干这个的,我们少爷还没成呢……得,求主子爷们快别讨论那没影的事儿,前方女宾出现。别被听了去。   没错,前方钱佩英和宋茯苓她们出现。   宋茯苓耳朵通红,谁在背后说她。   看见老爸和陆畔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有答案了。   宋福生和陆畔也立马停止讨论。   钱佩英是来暗示:天色已晚,咱们是不是应该打道回府了?   “老太太们呢。”   不知道啊。   ……   老夫人的书房。   马老太正在挥毫笔墨:笑看风云。   她最擅长的其实不是这四个字,是黄金万两,但她觉得写笑看风云更能提高档次,不能将心里惦记的金子告诉别人,那样太显得自己俗不可耐。   用左手抚右手衣袖,放下笔道:“不中了,又有十多日没摸这笔,手有些生。献丑。”   老夫人和陆畔的祖母到近前眯眼一看。   如若说陆畔的祖母是意外,没想到马老太还会这一手。   那么老夫人就是吃惊。   她见过茯苓祖母的笔墨。   之前写信,每个字就是团,一个团一个团的饿。这才几年过去,已经有模有样,有笔锋了。   “看来你这几年,勤于练习。”   马老太谦虚:“勤,真谈不上,您谬赞了。就是岁数大了,觉少。早上等儿女们起身一起吃饭,干等也不来就写几个字。再就是去厂房等点心出炉,有时在我那小间闲着也是闲着,描几个字。”   一看陆畔的外祖母就了解老夫人,笑着示意:“您请。”   老夫人果然上前,伸手接过秦嬷嬷递过的印章,在这笑看风云上,卡了一戳。   看来,凡是她欣赏的墨宝,她都会印戳。用自己的贵重身份以证对方的才华。   马老太心想:她哪有什么才华,但这绝对是宝了,这回真成了墨宝。就这字,她要是想卖,搞好了能心想事成:黄金万两。   书房里这叫一个热闹。   喝的酒,微醺状态起了效果。   之前,在马老太没有挥毫笔墨前,人家老夫人和陆畔的外祖母先向宋家老太太们展示了一番才艺,下棋。   “你们下过棋吗?”   “没有,也很少见。”   “那我们给你们下一个。”   边下边说话,当玩似的,偶尔还指点身边宋家老太太们两句。   这才有了马老太说,她写字的事。   这不嘛,现在又轮到葛二妞她们。   不成,不能躲,会什么就玩点儿什么,今日定亲,都是自家人,早就想说,何必放不开。   郭老太太喝的脸发红,一咬牙,打算表演一个。   马老太心一哆嗦,她怕郭婆子搬出从前糊弄青楼女那套苦难故事。那不是污了人耳朵?   还成,郭婆子不傻,她说要唱歌,“献丑了,给您二位唱个我们家乡,上山下河的小调吧。”   一听起头,真是小调,马老太彻底松口气。   还好,歌也不是一男一女钻苞米地里那些流氓歌曲。   老夫人没听够,郭婆子唱完,她问:“黄龙那里就没学个吗?”   黄龙啊,葛二妞和郭婆子她们面面相觑,那都是打渔时百姓间传唱的,词有露肩膀等不雅的词汇,不能唱。   马老太忽然道,那这么的吧,唱家里小子们爱唱的那个,小孙女还教咱们和声那个。   啊?那您得指挥。   马老太站起身,整理整理衣裳,是啊,每当唱这歌,她都是C位。   老夫人一听更来了兴趣,开始吧。   却不想,一开嗓,就给她和陆畔的外祖母吓一跳。   当宋福生这些晚辈们,找到这里时,听到的就是:   “……一呀么一呀么一呀么一,一杆锄头交给我。二呀么二呀么二呀么二,二话没说就下河。三呀么三,宋家三代苦为乐,四海为家,嘿嘿,嘿嘿,哪里都有我,哪里都有我。哪里都有……”   马老太正在指挥,王婆子:“一!”   葛二妞:“二!”   阿爷的大儿媳:“三。”   郭婆子:“四。”   马老太双手挥起,齐声:“一、二、三、四,宋家的歌!”   外面宋福生和钱佩英两口子,汗都下来了,他们闺女笑病要犯,咱快回家吧。 第八百九十九章 花好月圆夜(二更)   干啥来啦?   郭老大和王忠玉回家的路上,都对老娘瞪了眼睛。玩的那叫一个投入。   车里几位老太太也不敢吱个声。   那是老寿星盛情邀请让放松的。   人家让你们放松,你们就真放松?   多亏你们八个老太没到齐,这到齐了,吼的街坊邻居都能听见。   马老太也有点儿惴惴不安,偷摸撩起帘子,看眼外面骑马的三儿。   后悔了,和小孙女一台车好了。   后车里,宋茯苓正被老娘问正经话题,比方说:对未来婆婆的印象。   宋茯苓先反问:“我说她好,你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说话呢,你能和她处好,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啊,哈哈,娘,那我觉得她人挺好的。”   钱佩英说:“我也觉得陆夫人还成,看起来挺和善。本来我还担心你,不会和像她这样的人相处。你打小就不会看人眼色,就会溜边儿。”   宋茯苓打算闭目养神,反正她娘会先吐槽她一盏茶时间。   可是听到后面,慢慢睁眼。   钱佩英正说着:   “你之前那样想就不对。   每家情况不一样,你不能听这个随口说几句婆婆坏话,那个说几句,身边说的人多了,以前看到的多了,就因噎废食,就认为所有婆婆都那样。那可不是。   虽然一部分……就不说那些了。   娘希望你,起头抱着和对陆畔母亲多用心的心思。   人心都是肉长,就像陆家接受咱家有些方面不行,他母亲即使差点意思,你也想着先往前迈一步,对她多用用心。   不为别的,为陆畔,听见没。   更何况,陆畔他娘挺好。   而且人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候会从好变坏,有时候会从坏变好。   你就想着往后哪怕有变坏,陆夫人真就哪方面为难你了,可是她还有可能变回来呢,抱着这个心思往前看。   远了不提,像你奶,她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你看她之前给我做婆婆,我绝望不,你再看现在。都是相互的。”   钱佩英苦口婆心,很希望女儿稍稍放下戒备心。   她生的闺女,她了解。   她家茯苓不是对谁都会用心的。   有时候对一个人有点儿小看法,压根就不会给人家机会去改变看法。为少麻烦,倒是会先离麻烦人远一些。   但没人是傻子,是用心在孝顺婆婆,还是形式主义,只做媳妇维持表面的那一套,时间一久,别说有一定阅历的陆夫人,就是陆畔也能感觉出来。   钱佩英怕女儿存了这样的心思,总是开头就防备着将来影响夫妻感情。   “知道了,娘,你好操心啊。”   回头到家,钱佩英又操心茯苓没吃饱,让闺女在热炕上躺着,她带着俩丫鬟正给闺女下鸡汤面条时,隔着几间屋里,朱氏被宋老二给揍了。   这大喜的日子因为点儿啥呀?   在宋福喜眼中,朱氏不干人事。二闺女得的那点儿首饰,她要给收走。   收走那话说出口,二闺女还真没有不舍得,给娘戴呗,没啥。   可是,朱氏喜滋滋藏首饰时,加一句,留给金宝媳妇,二丫就生气了,金宝媳妇在哪。   多亏现在弟弟被三叔和奶管教的挺好,要是像以前那么讨厌,二丫心想,她一定会和大姐连手恨死弟弟。   造成这种恨的,就是她们亲娘。   而宋福喜在这时,也没想打媳妇。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又是才回老家,弟弟在做大官,咱哪里能猜到谁会忽然进院,亲戚里道这么多。   早已想好,回老家,能忍,他就忍。别让人看笑话。   宋福喜随口劝,从陆家欢欢喜喜回来,又吵吵啥。我发现啥高兴事到你那里,总会出点儿添堵岔头。   错就错在,他想了想又多说了几句:   “你看看大嫂回来就换衣裳,也不摆弄啥,多贵重的摆件不也要照常过日子?又去忙大郎那一摊。一个字一个字写礼单。   弟妹那更是。   哪有像你,只顾四处讨要孩子们的物件,弟妹带丫鬟给娘烧水洗头洗脚,听说胖丫饿了,又给胖丫和娘她们折腾擀面条。   你可倒好,也是个当娘的,同样是闺女,一句热乎话没有,进屋就没收孩子东西,给二闺女气的,走路恨不得给地跺出坑,我看你倒像后娘。”   “谁好你找谁去,你大嫂你弟妹好,你找……”   啪一声,宋福喜挥巴掌打断更混账的话。   这屋,脑子蒙着被子在干仗。   咋整,算是没好了。   朱氏拿准了宋福喜天天蹲厂房就知制作包装盒,对她没二心。两口子一起干活,她看得住。拿准了宋家不会出乱遭事,宋福喜是为闺女儿子,二闺女和儿子可没成亲呢。宋福生以及全家是为胖丫和宋福生仕途。   她还是金宝的亲娘。她就不长大。心里想要啥就要,想占便宜就占。   恩,二丫的首饰,挨一顿胖揍,身上青紫一片给了回去。   二丫气的:“娘,你这图啥,而且你也不用不花。就喜欢给金宝攒家当的感觉是吗?”   钱佩英借给朱氏的那套首饰,她却没还。不提不念。   挨揍完,也不敢告诉谁,反正打的也是身上,她还戴着钱佩英给的这些去唠嗑,边吃两大碗金丝面条边邀功说:“弟妹,我今儿还成,是不是?那我以后就照这个来,你放心。我这二伯娘当的,那阵呛住,只寻思给自己憋死也不能给我侄女丢脸。”   ……   陆家这面送客后,就要和谐多了。   陆夫人在自己亲娘房里,正坐在榻边和娘家姐姐嫂子以及老娘聊天,“宋家人还行,是吧?”   陆畔的外祖母笑着点头,“已经很好,不要去和旁府比较,旁府可不是像宋家才起来没两年。想想别家也才起来两年,能做到今日宋家人这样吗?”言外话,可能照宋家差出许多。   陆畔的大姨比陆畔的舅母们敢说话,亲姐妹之间也是更亲近,“三妹,你儿媳真是没得挑。不用去和那才发迹的人家比较,就算将旁府算上也是出类拔萃。当然了,这咱们早就知晓,就冲这人不是?”   “是啊,大姐,我发现我那儿媳,性情还娇憨。”   压根没人提一些小瑕疵,说的全是好话。   主院落。   陆老夫人一边和陆丞相聊宋福生的工作问题。   既然提出帮忙不想做钦差,你就要给办,但不能不升迁,凭什么平调。   宋福生认,老夫人不认。   一边对着琉璃镜,在背着斜跨的小珍珠包左照右照。   “你看看这包啊?”   陆丞相歪在榻上,手里是本书,头不抬道:“挺好。”   “你看了嘛。”   “看了,”陆丞相这才抬头,再次补充:“挺好。”   “之前,珉瑞岳父那事,我与你讲的,你过心没有?”   “过心了。我说,咱俩也一把年纪了,折腾一天,早些安置?这小包就不要拿上来吧。”   陆畔三姐,陆之婉家,此时却没睡。   安娜回来有点儿闹情绪。   齐东铭纳闷:“她在要什么。”   “要珠子,相中她舅母那鞋上的珠子,非要一双一样的。你说她才多大点儿,怎那么臭美。还好,谢天谢地没要那一身衣裳,只鞋,明儿就让丫鬟照样子做双小号的。”   ……   陆畔“闺房。”   为何说是闺房呢,因为他正像个大姑娘家,脑中过着关于茯苓的场景。   三过两过就别扭起来。   后反劲儿,有点伤心茯苓连块糖都不舍得给他吃。   脑中回放,连根糖丝也要扯出来。   不是伤心吗?   为何第二日天蒙蒙亮时,顺子在背着人偷摸给少爷洗床单被罩。 第九百章 让爱天天住我家(两章合一)   陆家美好的一天,是从老夫人坐在梳妆台前,想起一二三四歌憋不住笑开始。   陆丞相无奈地挥手,遣散伺候的丫鬟们,望着老妻,脸上也露出了笑。   而宋家美好的一天,是从村里人奔走相告,几里外,见到来坊车辆开始。   至此,家里连续几天就没断过客。   钱佩英接待了一些夫人。   夫人们按照各自夫君的官位,坐下说话。这里有以前就认识的,更多的是头回见面。   钱佩英和李知府的夫人并肩坐在沙发上,两个人显得也更亲近。   大郎的工作问题,宋家人回来就有听说,用宋福生两口子聊的私房话,大郎相当于去奉天法院工作了。这个人情要记在李知府的头上。   任子笙的妻子,谢侯爷的庶女谢文慧也回来了。   公爹生病,她不回老家,管任公信死活呢,她最膈应公爹,很瞧不起任家。   小叔子们那阵闹闹吵吵被征兵,她不管不问。   这回一听宋家人回老家了,她和夫君特意从京启程,带着厚重的礼物,美其名曰:回来看公爹。其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按任子笙的五品官位,谢文慧就坐在钱佩英的下手边。   这个时候,谢文慧认亲了,不嫌弃她夫君和公爹是住在村里的人家,也不再嫌弃提村里这俩字难听。   主动和钱佩英找话题聊的就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宋大人科举那年,本就应该在京时串串门。   话里话外暗示,以咱们两家的关系,要常走动。   给人造成一种错觉,宋任两家很好。   却不想钱佩英不接话,四两拨千斤遮掩过去。她直接借着这话对众位女客发出邀请,在座的各位都应该常走动。   胡知县的夫人坐在最远的位置。   今日来的夫人都是在奉天府城任职的诸位官夫人,那几位夫人的夫君,全是她夫君的上峰,她表现的谦虚谨慎。   有时候,感觉也插不上话,只能腰板挺直、看起来很郑重认真坐在那里,望着钱佩英和李夫人笑。   宋茯苓给老妈面子了。   那些夫人们不是想见她吗?   打扮一番,身后只带一位曾嬷嬷,和二丫姐并肩出现在客厅。   夫人们立即站起身。   这时候连同李夫人也满面笑容站了起来。   唯有钱佩英坐在沙发上,摆手示意,坐,大家坐下说话就行。   宋茯苓从胡县令的夫人身旁走过时,胡夫人微低头对宋茯苓礼貌的一点头,算作打招呼。   谢文慧也一脸真诚笑容,眼神始终追随着宋茯苓的身影。   直到宋茯苓坐下。   茯苓温婉一笑,抬手:“坐。”   诸位夫人,才像感谢似的点头坐下。   有些事情,无论别人如何在心里感叹,它就是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以上这话,是任子笙和胡知县的心里话。   任子笙从京里来,知晓宋福生很得圣心,他已经不感慨宋福生一步两跳的越级仕途。   只是站在宋家院落,很恍惚的想起第一次来这里,那一片破烂的房屋。   那时,为讹诈一些稍贵的暖棚纸张,为多要几斤粮食,宋福生那阵脸都不要了,一笔笔算账,一斤也不放过。   穷的啊,就怕和贵气人无处说理,答应给那些物什都不行,可见心里战战兢兢,非逼着让签字画押。   再看如今。   任子笙抬眼看向坐在宋家厅堂主位的宋福生。   而胡知县比起任子笙的心里还要复杂。   想起他以前因嫉妒不想上报宋福生治水患有功,不想让任家村再出头。   想起那阵的宋兄之女,配他的嫡子都会被夫人、被世人挑剔。   想起他和夫人猜到宋福生之女已被陆将军看上,至多被纳为贵妾就已天大福分。   想起他和夫人知晓陆将军成为异性王爷后,又打算看热闹,或许,可能还会是贵妾,结果皇上指婚,满朝皆知。   结果煜亲王途径奉天,想必途径路上的官员无人不知,煜亲王要去黄龙见岳父。可见,对此亲事的看重。   一切的一切,胡知县觉得已然高攀不上曾经的子帧兄。   今日他一到,见到宋福生就拱手叫子帧兄时,子帧兄表现和从前一样热情,看起来并没有忘记,曾经他这个童谣镇知县也帮过宋家、   倒是奉天几位官员看他一眼。   从任家村里走出去的任子笙也看他一眼。   胡知县不是错觉。   任子笙确实有看胡知县一眼。   心想:你可够自来熟的。即使熟悉,今非昔比,这么多你的上峰在场,都要对宋知府恭敬说话。你当着上峰面前上来就一句子帧兄,也够没分寸的。难怪你守着地处位置那么好的大县童谣镇升不上去。   这么看来,胡知县还不如他爹有水平。   因为有他爹,宋任两家看起来挺好。连着他进宋家院落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   任子笙私下有问过爹,就是他爹的回答不能信。   他爹的回答,妙方是用心啊,方方面面的给张罗。再者说,你爹我为人多实在呢,咱家和宋家属于识于微末。   任公信觉得大儿子最大的缺点就是脸皮不够厚,而且总在不该要面子时瞎矫情。   你看他三儿子就随他,在王爷手下干的有模有样。听说在驻地又升职了,再升就要和老大一个品级,就是没有媳妇回不来愁人。   老任家门槛子,从前因为大儿荣耀无比,现在因为有老三,一文一武俩儿子,更被人高看一眼。   ——   二月初六,宋家大郎成亲日。   大郎成亲,给他三叔富得流油。各方面的朋友,在不在奉天的都给送来祝福。   黄龙那面手下官员特意算着时间,各府派大管事带礼物来了。   奉天这面就更不用说了,国公府一出手,挡不住的贺礼流水一般送到眼前。   陆家的所有姻亲、所有沾边亲属,几个姐姐的婆家全部随礼。   奉天从上至下的官员,全部随礼。   搞得宋福生又硬塞给大哥五百两,俩人都急了:“大哥,你听我说,我不能去和大嫂撕吧,就千里挑一,就是你给的。什么三叔给的,没那事儿。不要提。”   大郎成亲这日,也将非要主动给宋家当大管事的任公信忙坏了,组织任家村人都换上体面的衣裳进城。   咱老宋家没有那么多家丁,乡亲们给围处一条迎亲欢送队伍。   从城里大郎的新房出发,绕城吹吹打打到魏家。   大郎一身红彤彤的喜服高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太爷爷、祖母、爹娘、二叔、三叔。   马老太一脸喜滋滋摆手:“去吧。”给媳妇接回来,咱家就会又多一口人,没多久,想必曾孙就出来了。   谁娶媳妇,谁家高兴。   除吹拉弹唱骑马迎亲的,接新娘子共三台轿子,头抬轿子自然是新娘子坐。   后两个轿子是压车童男们乘坐。   钱米寿抱着富贵的小儿子小年年,坐在轿子里眼馋他姐,嘻嘻笑。   宋金宝抱着忠玉家的小败家,坐在第三台轿子里,也眼馋胖丫姐,“完了吧?去不了吧?”   最可气的是,连二丫姐都眼馋胖丫。   因为宋茯苓这个身份吧,太高了,她一出现,魏家人轻不得重不得,这小姑子太尊贵了,实打实的姑奶奶,她不适合去迎亲。   连陆畔也被宋福生警告过,“你不去,并没有人挑理。你去了,咱说实话,倒抢风头。”   听话。   要不然众人是看新郎新娘啊,还是看王爷露出百年难见瞧热闹的表情。   宋福生也存在这个问题,特意和钱佩英穿的低调,怕抢了大哥大嫂的风头。   陆畔和宋茯苓这对儿,被家人无情的嫌弃了。   但宋茯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能在正经迎亲队伍中,她有自己的马车。   宋茯苓的车辆一动,停在道边陆畔的车辆也动了。   今日,有几位奉天才子不认识宋家大郎,特意围观瞧热闹,真就不是为看新娘子,而是看那个曾经出现在天一书肆的王妃。   “是她,真的是她。”当年书肆里小胖公子,望着用大白马拉着的车辆。   “是她,她就是王妃。”另一位公子眼神随茯苓的车辆移动。   陆畔坐在后车里拧眉。   有心人也发现了他。   好嘛,这是宋家小姐前面走,王爷在护送的意思吗?   当这两台车一前一后到达魏家时,陆畔一边留心观察不远处的茯苓,一边惊讶地看向迎亲队伍。   还能这么迎?   只看,宋家人到了,大郎在喇叭唢呐的吹吹打打中潇洒的下马,一众兄弟也齐刷刷下马。   风俗,娘家人要堵门的。魏家大门紧闭。   “来者为何?”   喜娘媒人在这面喜笑颜开大声回答:“来接新娘子。”   宋家小子们在那面上猫爪,几十个小子蹿上墙。   平日里,二郎比起金宝他们要不出头,但此刻你再瞧瞧,人家亲哥哥结婚,那叫一个卖力。跟在哥哥后面骑马来迎亲,眼下又属他爬墙最快。   魏家人还在大门这里嬉嬉笑笑为难人呢,二郎已经跳进院。随着跳进的宋家小子越来越多,大郎的老丈人一家慌了,“嗳嗳?你们是从哪里冒出的?”哪有没被为难到进来的。   宋家小子们笑着挤开魏家拦门的亲属,从里面将门打开。   大门一开,大郎的同僚们、家人们,吼着“接新娘子喽”,就像下饺子似的,呼啦啦涌进去一片人。   宋家的喜娘拍着大腿,“快着,新娘子出嫁喽。”   魏家的喜娘急着提醒:“新娘哭,婆家富,快哭。”   风俗,哭的越响,婆家越发财。   大郎的媳妇被这堵门环节弄的一愣一愣,哪有眼泪,真是硬哭,扯开脖子,只有动静没有眼泪的哭。被哥哥们背出来还在哭。   陆畔在大门口都听见了。   心想要记下,回头提醒岳母,茯苓那天不要如此,不用惦记让陆家更富。   “嗳?你怎么来啦。”茯苓回眸惊喜地仰头看陆畔。   这一天,让魏家人感觉倍有面子,能讲一辈子的事是,大郎将新娘子接走的那两挂鞭炮,是由陆畔和宋茯苓亲手给点响的。   两个人暗戳戳的来观礼,被魏家以及围观百姓们发现后,同步对大家点点头示意,似在承认:是的,是我们。我们来看看。   又很低调的在起轿时,陆畔看着茯苓上马车了,他也掀帘坐进自己的马车,和茯苓一前一后,跟在迎亲车队后面离开。   当新娘子接回来,宋家这面全是笑声。   任家村村民们站成两排,挥舞手中的红布,迎接骑马带媳妇回来的大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孙媳跪在面前,马老太开箱了。   她有个首饰匣,不算她的珉瑞给的,里面有四十多件金首饰。多数是儿女们买的,还有家里富贵他们出门,回头给家里老人们带礼物一人一件买的。   大郎媳妇一声“祖母”叫出口,马老太伸出戴有茯苓送她金戒指的那只手,扯过长孙媳妇的小手,当场给套了两个实心的大金镯子。   另外还给了两条金项链、六只簪子,六只金戒指,连同这些配了一个首饰盒:“戴着玩去。”   她真就这么想的。   等长孙媳给生下曾孙,她再赏。小孩的金铃铛什么的,她就包了。   桃花生小子那阵,她就送了一套。   ……   成亲当日的场景还在眼前浮现,村里家家户户,还没忘记大郎带媳妇回村时吃的虾仁饺子的味道,宋家再次向各家各户送去一盘肉、一盘骨头或是血肠酸菜。   因为宋家再次有贵客驾到,以至于要杀猪宰羊,全村狂欢。   谁呢。   背着小珍珠包,跟着孙儿来的老夫人。   不是早就说了吗?要来这里看看。趁着马老太没走。   老夫人不管别人的眼光,陆丞相觉得这样做不好。   她说:那些人都是谁,怎么管的那么宽,她想去村里就去村里。别说村,她就是去庙里又碍到谁了。她的身份,不是让自己受限,是让那些人受限。   所以,她来到宋家,晌午还歇了一觉,和茯苓一铺炕。   “你不躺下?”老夫人想让茯苓和她躺在一起歇歇。   茯苓说:“好。”笑眯眯平躺在老夫人的身边。   出于恭敬,俩人中间先是隔着一个人的位置,可躺着躺着,老夫人假装翻身,侧身对着茯苓。   茯苓也侧过身,面朝老夫人。   嘻嘻,嘻嘻嘻。   ……   五日后,陆家人返京。   七日后,宋家人返回黄龙。   三月间,二丫的夫君,关家来人,去往黄龙提亲,定亲日子为明年秋,在茯苓之后成亲。   二丫的准夫君关家昌被陆畔运作,调往京城,进入皇上的近卫军队伍任职。关家从黄龙离开就直奔京城买房。能买多大买多大。这娶的是一个宝啊。   三月间还有一件大事。又一年的科举开始,宋福生携黄龙官员们在十里亭外,亲自鼓励黄龙学子,纠正秦主簿写的发言稿,不是向他看齐,而是要更上一层楼。   四月初,马老太在京城的点心店开始装修。富贵正在京郊洽谈马老太的奶产品加工基地。谈完后,赶到秦城,抱了抱独眼宋福寿新出生的儿子。为兄弟高兴。孩儿叫啥名?福寿说:叫四季。因为二孬兄弟那个没的娃就叫四季。   同月底,郭老大和王忠玉这两个镖局元老亲自带队,从黄龙亲自押镖茯苓待嫁的家具、摆件。   浩装有陪嫁物件的车队,浩浩荡荡进入京城。   五月中旬,宋福生收到两个消息,一个是大郎的,三叔,我媳妇有喜了。算算日子,成亲没几日就有了。   另一个消息,吏部下来人,即将抵达黄龙考核官员。 第九百零一章 二踢脚上天(两章合一)   有官必有课,有课必有赏罚。   身、言、书、判、德行、才用,观天下之材。   吏部考察七人组伪装成商人,带着六名乔装打扮成随从的护卫,正在黄龙来福客栈办理入住。   “呦,客官,不好意思啊,没有上间了,只有中下等间,就这,也只剩三间房。”   “噢?看来生意不错。”   “托您老的福,咱们这啊,又到一年一季的展销会。有那外地的为订现货,不想等,也是为将自己的物什谈个好价,怕谈不拢,他们早早就来。这就住满了,您几位爷也是吗?”   这几位身上有墨汁味儿的爷,含糊的微点头。   又找了两家客栈,勉强找到能凑齐十间看起来还算体面的房间。   七名吏部官员,每人一间。   此考核组,最大的带队官员是吏部左侍郎。   可见皇上对这条线,包括已考察完的奉天等城池有多重视。   六名护卫,两人一间。   这一行人,明明可以到达黄龙就享福,只要他们通知宋知府。   但他们谨记自身的职责,抵达黄龙打算暗访。   先通过自己的眼,去观察黄龙官员的声望、廉恪、明敏,当地百姓治安,像仓禀税收和人口增加等等,他们并不急,这都可以在亮官身后,看记录说话。   可以感觉出来,至少这一组下到地方,又由左侍郎亲自带队,不会出现考课不实、虚报政事绩效之事。不会只写劳绩,不记拖欠和不妥。   反之,这一行人要是看到不好的,他也真会给你往上写。   第二日,这一行人,身穿布衣,坐在面汤铺子吃面,近距离听老百姓唠嗑。   通过老百姓们说话才知,为啥昨儿找客栈费劲,客栈看起来还鱼龙混杂,人特别多,连大通铺都住满了。要只是外地商人不至于。   原来今儿是黄龙府城的大集日。   还有个新鲜词,老百姓说是促销日。   府城里大多数的商户,会在今日拿出几样,降价处理大甩卖。   附近各县的百姓纷涌而至,就为抢这些。   各县的小商小贩和货郎们也早早就来了。   听起来挺有钱。   没钱,咋甩卖也没人买不是。   “老人家,咱们这里从入秋后就变冷,一年也就种地的收成吧,冬日里还有活干吗?”   老人家寻思:把那个吗去掉,俺们能一直忙到腊月。上面一个政令,下面就能干疯。这几年就没歇过。   “您外地的吧?”   “是啊,老人家,我们……”   侍郎大人还没说完,老人家就不乐意了,喝令考察组其中一名官员,“你扔什么呐,扔垃圾桶里。”   指了指道边的垃圾桶。   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老人家这一嗓子,好些人都抬头。   被斥责的官员望着他们家大人,打小没被如此打脸,人人露出谴责他的目光。又冲他家大人,指了指道边那看起来挺漂亮的木桶,上面都带着盖呢,那是装垃圾的?   之前,这一行人还纳闷,那是干什么用的,沿路几百米一个,几百米一个。   没一会儿,面汤铺子前,出现手推车,车上放着大扫帚还有好些桶。   来人进铺子后院,装泔水拉走。   推车的时候,看到路上刮树叶,他还停下车,用大扫帚划拉划拉树叶子搓走。也时不常的检查路边垃圾桶,看装没装满。   除黄龙特色垃圾桶,京城的主要街道也这样收拾,但引起考核组注意的是百姓们聊的话。   说那扫垃圾叫王绝户。   绝户,骂人的话,其实人家里有个女儿。   说那王绝户现在算是行了,还混上吃皇粮啦。   考核组官员这才明白,黄龙街道分为片而,每片儿都有一位负责街道清扫工作的人员。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上这“皇粮”,必须是这几条街上,出了名的家庭最困难之人。他们这一天从早到晚的工作就是巡视街道,扫大街,冬日清雪,收泔水垃圾等等。   “走吧,咱们到百姓说的那个,环卫管理站看看。”   据说,清扫各片区垃圾的人,在发“官饷”的环卫管理站当职。   不止这些片区清扫工,环卫管理站也雇佣好些专门处理畜禽粪污的人,将粪污拉走统一肥地。   另外,还有一只特殊的兽医队伍,也属于官府雇佣性质。   专门下乡巡逻、防控动物疫病。   “老爷,您看,那石头房应是他们说的公共厕所。”   侍郎大人微点头。   这都是在别的府城没见过的。   黄龙公共茅厕多,茅厕里特别干净,几个城门那里都设有这个。许多百姓进城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   这个时候,考核组官员还能感慨两句,这个是特色,那个是别的城池没有的。   可这一天暗访下来,他们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记录了。   因为,特色太多。   黄龙最主要的城门那里,有当职屋。   宵禁关城门,为防止下面各县有紧急突发情况出现,像火灾,像杀人啦等等,第二天开城门再汇报,再到现场怕黄花菜都凉了。   据传,每晚这个当职屋里,都会有一名“大官”值夜。   连知府那么大的官,以身作则,一两个月里都会被轮到一天,在这里对付一宿。   当职屋身上,用白灰写着标语:官员要坚持一线值守,常态化防控不放松。   侍郎大人特意用两手挡住阳光,向里面扒眼看看,这里白天锁着,夜里才会打开。里面就一铺炕,一个办公桌,一个小炉子上面坐着水壶。   黄龙有专门的车站,官府出钱用大棚子搭的。   夏天等车能防暑躲雨,冬日等车能防风躲雪。   车站里做小买卖的不少。   去往哪个县的,前面有大牌子,也有专人吆喝,不会乱停车。   另外和车站对着的还有存车处。   可以将私家车停放到这里,有专人给看管。这专人绝对不会偷您车,他们是吃“皇粮的”。   放心上交看管铜板和喂牲口的钱,即可领取车辆牌子。回头凭牌子上的字领车。   黄龙城里,还有一大特色。   那就是,公园。   不是有钱人家才能逛园子,官府出资给老百姓也建了一个大园子。   看花看草,荡秋千、放风筝,不再是老百姓想象里的神往。   公园里有吃“皇粮”的园丁,他们手很巧,用五颜六色的鲜花修剪出“黄龙欢迎你”的字样。   草木正绿,花开迎客。   小桥,划船,假山流水,荷花池,天上飞翔的风筝,随处可见园区工作人员巡逻,以防调皮小孩祸害东西或掉进水里。   练杂耍的,养鸽子的,逗猴子的,抽尜的,这种买卖的艺人也全在这里。   公园里有许多借着赶集来见识的百姓。   侍郎大人坐在秋千上,一不小心将自己悠了起来。   “明日,下去走走。”   三日后。   考核组一行人,穿过挂有展销会洽谈画面、开江打渔图画的长廊,出现在黄龙府衙会议室。   宋福生作为接待代表,正表情认真向考核组做报告。   修大坝、围山防止污泥石头掉落、村村通工程修路,这早就已经汇报完了。   宋福生正向考核组汇报,这几年农业生产指导服务,种出来的东西,府衙也会切实有效为百姓的农作物进行推广服务。   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总有官员带队下到各县各村,所以也推进了政令能及时进村入户。让百姓都能知晓。各地有问题已能做到及时反馈解决。   然后,像是政绩渔业增值等,民声方面的贫困学子助学束脩费,宋福生就不说了。   他直接示意手下官员向考核组汇报工作。   他点名,主抓哪个的,哪个汇报。   意思很明显,黄龙有今天,方方面面看起来尚算不错,离不开专门负责每一摊的官员,每位官员都担起了那摊职责。   考察组始终埋头记录,只有这时,听闻这话,才抬头看一眼宋福生,又看了一眼大家。表示同意,可以由每个官员都讲讲。   吏部考核组里有两位官员,在记录时还开了下小差。   难怪黄龙官员,上下一心,感觉不出有分帮分派,互相下绊子之嫌。   说实话,竟有点儿羡慕。觉得他们的“老大”,要是能这么护着他们该多好。   给表现机会,不揽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人性贪婪。   一路考核过来,历经两个考核地,有的官员“满身贴金”,所有的好处恨不得都划拉到自己身上,不好的一推了之,盼着他们去向皇上汇报。   这场会议,开了足足四日。第一天汇报,连着两日查账,开仓核对,接着审核抽查官员们的公事薄。   官员评级分为上中下三等九级,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依次。   考核组可以先给一个考核意见,每位官员被评为什么级别,最终由吏部尚书上报,到皇上那里定夺。   不过,一般情况下,除重要的地方官员,皇上心里惦记着的那种会翻阅查看,其他人基本上就是按照考核组的意见了。尚书大人也不会去改。   这不嘛,考核组成员碰头开小会,在订黄龙官员各方面评级。   宋府上这人就无需多说了,那指定全是上上。   还有这么像样的吗?   周同知这里,考核组不知是借光啊,也全是上上。这就代表要升了。   其实周同知在宋福生眼里真不是什么有能力的人。最出众的地方,就是作为二把手,老老实实地听他这个一把手。   能干的罗判官这里,有两处被评为一个中下,一个中中。   主抓的工作,冤假错案多了点儿,至少比奉天判官多。   虽然考核组心里清楚,有的官员为政绩考核,无所不用其极,不一定判的都是正确的,但没人上报、上告,他们能查到的,至少看起来面上比罗判官体面。别的也不归他们管。   吏部侍郎大人在离开前一日,收到宋知府的举荐信。   每个地方一把手都可以举荐一个人,这个有时候比考核组的初审结果还重要,因为皇上会亲自看。   换别的知府,下面的官员为这个名额,可能会溜须一把手不少钱财。早早就为这个做准备。   黄龙官员们不敢。心里清楚,给他们“头儿”送礼没有用。   宋福生举荐的人,正是罗判官。   他用的是他们每半年一次内部的考核结果说话。   也在给侍郎大人举荐信时,单独和考核组谈了谈,阐述黄龙冤假错案这一块,翻案比较多的原因。   看起来没有其他政绩亮眼,但他心里踏实,罗判官也是那任干能干的。全是历史遗留问题,黄龙近一年在清理、证据不足的再重新探查、重审。   并且是自己命令的。理应由他承担这方面的责任。   罗府。   刘大人离开,罗判官从刘大人那里得知宋知府为他去找考核组,如若猜测不错,被举荐者也是他,都眼泪吧差的了。   罗夫人更是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日,罗夫人在钱佩英面前泣不成声。   说自己想错了那么多,夫君受连累被宋大人当面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说实话,已做好被穿小鞋的准备。   那些从没骂过下属的上峰都会不顺心思给下属穿小鞋,就不用说这都撕破脸的。   他们夫妻二人惴惴,却也咬牙认下被埋没几年就埋没的心思。却没想到,大人骂了就过啦,把那口气撒了就真没事了,还举荐,还为她夫君奔走。   罗夫人噗通跪地,扇了自己一嘴巴。   她说,自己说的那些恶心话,不是求钱佩英大人大量原谅,这一巴掌,是她真心觉得以后无论对谁,都不会再那么去想人想事了。   ……   考察组离开当日。   宋福生正打算照常下衙回家,路过大办公室时,众官员站起身行礼。   宋福生像往常一样,拎着公事包点点头,众官员忽然笑道:“大人,趁着眼下还没忙的顾不上吃饭,能赏脸,让属下们请您吃饭吗?”   恩?   为啥要聚餐。   怕他高升离开啊?   你们能不能低调点儿。不能考察组前脚走,后脚就庆功。   宋福生都出去了,就在大家有点儿失望时,他又退了回来,迟疑道:“那个,除了我女婿来,我请你们吃了一回饭。共事这几年,还请过你们没?”   没有,再连碗面条都没请过。   “那我请你们吧。”   大办公室里当即像要有欢庆活动一样。   宋福生请客还要先回家一趟,他得去后衙向媳妇要钱。   这天,除周同知没有眼圈发红,他是哈哈笑。   他觉得自己能升为知府了,太好了,摊上这么一位升迁快的上峰,能给他挪位置啊。要是换做别的无能上峰,会占着坑不动。下面的就上不来。   有多位官员喝点儿酒,眼圈儿发红,就像宋福生明天就要走似的。   有一位不太爱言语的沈大人,坐在宋福生身边激动道:“给您做下属,挺过瘾的。”   六月中旬,京城来旨意。   宋茯苓双手捧出皇上早就给父亲准备好的官服。   这身官服,放在家里几年。   宋家人都哭了,因为宋茯苓哭了,在女儿面前像座山的福生也鼻涕眼泪下来了。   茯苓说:“太好了,爹娘还在我身边。”   宋福生从三品官服加身,任职户部右侍郎。   之前翰林院行走的丁坚是他手下,林守阳是他手下,混进户部做几年小办事员的谢文宇,是他手下。   陆畔的公子哥朋友们,都是陆畔岳父的手下。   另外,还有被考核全为上上的杨明远。 第九百零二章 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黄龙府城以及下面几十个县,在宋福生心里,就像是一个家。   白手起家。   家里没钱,要先想招去挣钱,让老少爷们吃饱饭。   多出余项,留有存粮应急,再收拾这个破破烂烂的家。   今儿收拾卧室,明日装修厨房,后儿去铺路,就这么一点一滴,有了全新的黄龙。   这片黑土地反馈给他的是,他靠自己亮眼的政绩,不用陆家过礼赠送房子,皇上就直接赐给他一个三品宅子。   他在站好最后一班岗。   以前出名的穷困村,眼下成亲好些对儿,嫁进了许多女娃娃。速度快的,也有抱出下一代。   宋福生在蜂蜜村里望着大山说,“好哇,好,将来更会人丁兴旺。”   他站在山边,指着那未修完的山路,嘱咐接任知府的周同知,“一定要修下去。”   “您放心。”   他站在试验田里,这回周同知主动道:“大人,您放心。”   他出现在松花石加工基地,打石的汉子们纷纷停下手里活,叮叮当当的山石厂一片肃穆:您要走了是吗?没了以前他出现在这里的欢迎掌声,那时总是鼓掌,希望宋知府能讲几句,此时只有静默。   他出现在会宁。   一众官员站在他身后,他却站在县衙门口似看到第一天上任的场景。   那时,他只有家人和百姓,身边连个帮他的官员都没有。   他在广交会上,伸出手和许多商家相握,让商户们受宠若惊。   他说,“希望你们明年、后年,以后,还会来这里。黄龙需要商业发展,需要继续走出去,需要你们。”   府衙后院,大门开。   一辆辆车,在黄龙官员携亲眷们的注目礼中驶出。   这一刻,除周同知,其他官员纷纷面露挽留和不舍。   他们担心,再不会有一位上峰,只要他们能干任干,哪怕平日和上峰不说客套话、不送礼,也不会被埋没。   而对百姓们来讲,是担心再不会有像宋知府这样的官员,对他们说:“只要你是黄龙人,走出去,再异地他乡,本官给你做主。”   是宋知府让他们为自己是黄龙人骄傲。   是宋知府让他们相信,穷山僻壤也能是希望的田野。   是宋知府,让他们真心诚意的爱护自己的家乡。   万民伞撑开。   百个万民伞沿途撑开。   就像曾经的宋知府撑开臂膀,护住黄龙这片黑土地。   马老太坐在车里,一下子就泪流满面。   她三儿没有儿子,却也有许多“儿子”。   她三儿是让黄龙成千上万有儿子的家庭过上了好日子。   车队数次被拦截,百姓们随着车辆一大片一大片的跪下,车走,他们再起来跟着。   宋福生不得不下车。   他双手合十向拥挤的人群致谢,望着那一双双眼睛,只拜了两下还没有开口,也哽咽了。   他深吸一口气才说:   “黄龙,之于我,永远是不一样的。无论我在哪,本官仍会心系这里。   而且以后,我虽不再是这里的父母官,但是我有些家人也留在了这里。我将会以省亲的方式再回到黄龙。云轩阁 诸位,回去吧。   好好干活,好好过日子。   要相信,下一任知府,黄龙的众位官员,会继续带领大家吃的更好,穿的更暖!”   宋福生招手叫来周同知他们,让黄龙官员们给老百姓点点头,挥挥手,以示承诺。   这一瞬,搞得周同知也真心舍不得宋福生了。   一幕幕,在开会时扔文件训他们的场景;逼着他们脱鞋跟着下田的场景;说掉脸子就掉脸子让他们战战兢兢的情景;连吃工作餐都要算计四菜变俩菜、咸菜也算菜的场景。   共事多年,哪位官员没挨过宋大人的训斥?那官威摆的,没谁了。   那些本该是不愉快的记忆,可这人最难能可贵的是,不愉快都让你说不清是苦是乐。   就像此时,宋知府这人,连离开也在给他们铺路。   周同知心想:或许同为男人,他是佩服宋知府的。   将来不说宋知府会不会再来黄龙省亲,他过年过节去京城看望父亲时,定会去宋府看望宋福生。   像周同知这样想的官员可不少。   宋知府以后再不训他们了,离任了,他们纷纷想和曾经的上峰做朋友,还要是交心的那种。   老百姓们看到冒出那么多官员,这才让出一条路,让车队能正常通行。   但是他们举着一架架万民伞跟在后面,还有殷殷嘱托呢。   车队走出好远,宋家人都听见,后面百姓们喊:   “知府大人,您说话算数,一定要回来看看。”   钱佩英实在,感动的脱口而出,坐在车里自言自语:“一定。”   宋知府不实在,更实际:够呛,就随口说的。   钱佩英在赶路时还哄他:“就咱俩人,你要是想哭就哭吧,这回没人能听见。”   宋福生疑惑:“我哭啥,我都高升了,我又不是被撸。恩,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   可见,只有像钱佩英这样的实在人仍心绪激荡,宋知府本人早就过了那个感动劲儿。   也或许,没过,他在用不在意掩饰自己。   毕竟就像他说的,黄龙之于他,是他的起点,永远不一样。是掏出所有心血的地方。可多舍不得又能如何,还能不升迁是咋。人往高处走嘛。   “等等,先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户部右侍郎,你居然不满意?”   “啊,我寻思能去吏部呢。哪怕不是侍郎,去司封部、考功部这都行,管人多好啊。像科举完,我给他们安排官职。管钱,琐碎。”   宋福生一想就头疼,那地方最忙,也最容易吃力不讨好。   户部在宋福生眼里,就相当于妇女们埋怨家里丈夫孩子常挂嘴边的一句话:这家里家外,全指着我一个人啊。   再次回到奉天,又不一样了。   李知府要对宋福生礼让。这回,李知府没升。   宋福生会做人,他俩又不在一个起跑线上了,好听话谁不会说,谁都没见的情况下,没空,只单独请李知府吃饭。   哥俩好的聊:他能升,成在黄龙。   非常低调的表态,黄龙一穷二白,咋干都会好。像奉天已经发展不错,这相当于老皇都啊,再拔高可不就有难度。   给李知府熨帖的不行,说到他心坎上了。   如若宋福生不承认这点,他真就是这么想的,掺点不服,有点嫉妒。可这话,宋福生亲口说出来,李知府反过来却摇头道:“真是那样吗?兄弟,一定不是。有机会,我要去黄龙看看。不能再坐井观天了。你还是做的好,为兄佩服。”   另外,李知府给宋福生一个消息,你知道吗?你那考核政绩一到京,皇上大怒降职好几位。因为有的作假,比照你那里还亮眼,皇上说,这样的连复查都无需复查,不可能。   皇上:不可能有比宋福生那里财政等各方面还好的,毕竟他都给代言了嘛。朕心里最有数了。   七月上旬,宋福生携家人进京。 第九百零三章 相逢是首歌(二更)   宋家人进京,引各府关注。   不止是因为宋家出了位异姓王妃。   不知从何时起,可能是干什么都能闹出大响动?卖个破物件,皇上微服出宫去亲眼瞧瞧。皇上打个猎,给当时的宋知府送块肉。连升迁,都能影响到多位官员被撸掉。   不在京是无法感知当时的人心惶惶,好些人要恨死宋福生了。   也可能是宋福生,这一步升迁得到真正的实权。   从此,不是没人会小看他了,已经谈不上那个,是许多人以后或许还会求到他,不给拨款,干什么也不成不是?户部三把手。   王妃的爹,只这个人,就能引起各府高度重视。   这种心态,真是随事情不知不觉间转变。   那些不熟悉的人先不提,只说陆畔的亲大姨、丁坚的母亲,也和五个月前会亲家时,心态不同。   还不到半年。   她儿子以后就是宋福生的下属。   县官不如现管。   她娘家爹官位再大,妹妹的公爹官再大,和陆家和陆畔甭管交情有多深厚,也不如宋福生这位现管的说的算。   而她儿子现在全被评为上上的情况下,才只是一个正六品。   以后数年,在宋福生、陆畔媳妇爹的手下,干好干坏、能不能升得快,全要看宋福生的心思,仰仗宋福生提携。   这不嘛,陆畔的大姨这回可不是看妹妹陆夫人的面子才出面帮着张罗。   倒借着亲属关系,说出去好听,主动打发身边好些得力的管事婆子去往宋家新宅,帮着忙活忙活。   又在这些婆子出发前,特意叫到面前训话嘱咐。   “宋家人和旁府不同。切记,你们只是去帮忙安置,即便看到有不妥的地方,那是他们家人的习惯,不代表人家不明白,你们不要自作聪明,指手画脚乱出主意。”   当然了,京城国公府这面,更会派人前往迎接宋家人。   宋家人还没有进城,城门外就有好些人等待。   差些干到黄龙去接。   这可是亲家到京,热烈欢迎。   陆畔两个月前被皇上派了任务不在京,顺子带人一路护卫,一路和富贵磨叽,“为什么不住在过礼的那套宅子里。那套,离王府近,离国公府更近。”   富贵能解释的早就解释完,什么皇上赐的,不住不好。什么还没过礼呢,就住进去不好。再者说,有能耐,你去和福生磨叽啊。   后头被磨叽的实在烦了,也知道顺子是自己人,不会对人瞎说,就用一句话秒杀了顺子:“那个小,这套大。”   顺子被噎住。   恩,真是这样。   老夫人当时求近,只给宋家买了一套四品的宅子,皇上赐的却是三品的院落,这套确实大。   而秦嬷嬷正对坐在厅堂里用蒲扇扇风的马老太,不好意思道:“回老太太,王府那面眼下什么也不缺,就等您到京了。只是,奴婢这次来之前,老夫人有问……”   问什么了?   怎么看你那样,像是不好说出口的模样。   唉,一家人,痛快滴。   “有问,那个磁马桶的图纸,能否借用。”   马老太明白了,老寿星这是相中了。她很高兴,老寿星向她开口讨要物件。   咋回事呢。   宋福生给他闺女按照现代马桶的样子,托朋友在瓷窑烧制了几个。   就这几个,费老劲儿了,烧坏许多、浪费许多钱、从指婚开始就定制,历经一年多时间不说,只运到王府和国公府,一路当大宝贝舍不得磕碰的就操了许多心。   目前,王府和国公府都在叮咣凿,重新修整浴室,重新挖排水道。168   可见,宋福生、陆畔,这对翁婿臭味相同。总是惦记上厕所的问题。   老夫人和陆夫人自然会关注一番。   一看这抽水马桶,能坐着,还配有一套大水箱,用手一按,抽劲儿还挺猛,水哗哗就下来。   老夫人:哎呦,这个好,她想要。   是个识货的。   这才有了秦嬷嬷和马老太这一出。   马老太说:“其实那面一直让继续多做些,我家也没有。我想着,应该隔这么久又能做出几个了。”   马老太当着秦嬷嬷面前叫来富贵,让富贵痛快安排起来,打听打听去那面的镖局小子,看能否给运过来。   如果时间来得及,能赶到小孙女出嫁,这带劲的马桶随十里红妆一起送到陆家。   要不然只给图纸,老夫人也要找人麻烦,再说她也没有,在她三儿那里呢,三儿眼下进宫了。   总之,两家这关系摆在这里,就由她家送陆家马桶,三儿花钱。   ……   这漂亮的大四进院落,宋阿爷站在院子里又开始迷茫。   且要习惯一阵呢。   直嚷嚷:“富贵啊,那路牌拿出来,当初我说带走就对了吧,你看看,要不然我又会走丢。”   这次进京,宋家人扔在黄龙不少人。   像高屠户的大儿子在那有养猪场,不能跟着来。高屠户随铁头桃花了,这不是舍不得小孙儿。   像宝珠的哥哥大德子,这就留在会宁那面负责账目的事。   像宋二婆子一家留在会宁。   马老太那些点心姑娘,黄龙府城和各县也留下不少。倒是这次路过奉天,提了一位能干的丫头接任李秀。这就是下一个小李秀。   这趟李秀带着孩子随马老太到京。李秀将成为京城点心店的女掌柜。   像宋福生的亲大哥和二哥,暂时也不能到京生活。可见黄龙那里扔下不少亲人。宋九族不全了。   没办法,在那里都有厂子呢。   尤其是大哥宋福财和何氏,比起二弟宋福喜一家还不如。宋福喜过了这一阵广交会,忙差不多包装盒就可以来京生活。他到哪里都能开厂子,黄龙那里也可以做分厂。   但大哥宋福财有种植的辣椒基地,不能完全放心将种植那一摊交给别人时,他们不能轻易来。   宋福财已经去信儿,想让他舅兄们去黄龙。舅兄们哪怕不争气些,他想着老丈人和丈母娘却是不错的。到时再留个心腹管事,双管齐下,他才能进京和老娘和三弟在一起生活。   不过,以上提到的,包括大郎他们,下个月定会进京准备妹妹出嫁事宜。   宋阿爷欢欢喜喜示意丫鬟们,恭敬地送走秦嬷嬷,送走陆畔大姨派来的管事婆子,宋家大门,这才关上。   大门掩上里面的热闹。   杨明远的嫂子埋怨婆母:“你看,我就说吧,赶紧进去,你非要等会儿等会儿。这回关上了,等吧。”   杨明远的母亲之前像做贼似的,带着大儿媳在门前这条巷子里躲躲藏藏,想进门说话,又不知在踌躇什么,总说再看看,你看门前停那么多车,感觉宋家客人多,怕不方便。   “还是过两日吧,人家才到,忙。”   真不愧是杨母生的,先一步进户部任职的杨明远,也远远望着要入宫的宋福生。   他宋叔感觉到有人看了,扭头眯眼看向户部官衙方向,杨明远贴墙站,躲开了。   你说你藏个什么劲儿呢,宋福生早晚会作为你上峰出现。   太极殿。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你抬起头来。” 第九百零四章 无悔付出青春,他就会对你真   宋福生慢慢抬起头来。   艾玛,皇上,你咋造的这么老。   干吧瘦,能看出来坐在那里个头不高,长的还黑嚓的,皇上天天在皇宫里这么捂,还能黑,可见是天生的。和他想象中的皇上完全不同。   想象里,皇上身材要是保持的好,就该腰板挺阔,正值壮年,龙行虎步的模样。   身材保持不好,那也应该是微发福。   因为见过曾被游行的鲁王。说实话,只论相貌,那位看起来更像位皇上。难怪眼前这位,打小就不受重视。还被哥哥们不当回事。   与此同时,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看到宋福生时,露出微微意外的表情。   文佑帝更是眼里浮现出几丝笑意。   “爱卿,果然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皇上,微臣不年轻了,微臣的小女都要出门子了,微臣却才见到您。”   宋福生随着说话,脸上浮现出几丝终于见到皇上的笑容,眼圈却一红。   这表情拿捏的死死的。   宋福生怕自己刚才由于很意外而失态,所以说,往后伴君如伴虎,再不能像以前做一把手散漫惯了。   为以防万一,这时候哭不出来也要整景,宋福生愣是给眼睛整红了说:   小女被指婚,就该来叩谢皇上,却直到今日才面圣。   作为黄龙知府,该在皇上为黄龙特产微服出宫时就来叩谢,却直到今日才见到皇上。   微臣能有今日,从科举到如今又被皇上认命户部右侍郎,每一步,每一步都应该来叩谢皇上,也直到今日才见到您。   说到这里时,宋福生确实动了点儿真情实感。   要是没有最大的保护伞罩着他,他科举那一关就迈不过去,可能现在还做着七八品的芝麻官。   要不是皇上步步护着,步步注意着他,这才几年啊,他不会有今天。   就他干的那些事,他自己清楚,天时地利人和稍稍差一点儿,他都冒不出头。   不是任干就能脱颖而出的。中间稍稍被下绊子。就会被为难死。   窗外的阳光照进大殿,照在宋福生从三品的官服上。   宋福生正对皇上说的就是他以上想的那些。   源于皇上褒奖宋福生,爱卿管辖的黄龙,朕看到的是上下一心。   宋福生说,和您学的。   他认真脸。   因为皇上,您就从没有让微臣受过丝毫委屈。   微臣想着,也要对属下如此。   他们只要用心踏实做事,不用去考虑其他,剩下的都有他。他看得到,在他这里不会被埋没,他能给争取的一定会去争取。   就像,皇上赐给他的宅子。   好好做事,心无旁骛,别旁门左道,一心系皇上和黎民,有一天要是真缺什么,皇上能看得到,皇上真的能给赏赐,皇上心里装着百官。   大太监李德才望着皇上和宋侍郎一前一后的背影,心想:服了,还整句真的能给,头回见这么戴高帽的。   而且第一次面圣就交心的少之又少,关键这是真交心啊。   一下子就说到皇上的心坎里。   皇上要求百官的无非就是你能不能好好做事,听起来简单,自作聪明的人特别多,人心掌控特别难。好网 成了,李德才觉得,从此,御前红人换人了,来了一位这样敢掏心窝子和皇上说实话,又能做实事的官员。   往后,皇上再指哪,宋大人打哪,用的极为顺手,宋大人前途无量。   但愿,宋大人不会辜负圣心。   ……   宋福生没白进宫。   皇上赏赐给他几样从三品能用的摆件,摆在家里。   宋爱卿说的多明白,就差明说,别去贪污,真有难处,皇上能给。   文佑帝觉得,以宋爱卿的单薄家世,应是缺这些充门面的摆件,这种情况属于真缺,那么,给。   宋福生出皇宫过百官桥,这才用戴菩提的手,掏出怀里帕子擦擦汗。   人在江湖飘,到处都是刀。   作为全家人的顶梁柱,他为了坦途光明,为了让全家人享福,从此就要常来这一套唱念做打,要保护好自己可不容易了。   才回几句话就要累死。   一抬头,嗳?大秘老秦呢。   没一会儿,秦主簿被皇宫侍卫带了过来,侍卫们参见新户部右侍郎大人,宋福生当着人前,一派冷峻自持,出示官牌,认领老秦。   侍卫们一走,他就数落人道:“乱走啥,这是皇宫。走丢了怎么整。你还是头一回来京。”   秦主簿捂着肚子,之前肚子疼,人有三急找公共茅厕。   这皇宫没有黄龙好,茅厕少。   秦主簿以后就和宋福生干了,他的命运与宋家捆绑在一起。   来之前,宋福生有单独关心过他,“京城房产贵,安家有没有困难?”   秦主簿说,没有。   秦家上下给他凑钱,媳妇那面的四舅姥爷都掏出棺材本,让他跟随大人好好干,光宗耀祖就指望他了。   宋福生也就没给老秦私攒的松花石,本来想着,秦主簿真有难处,他给几块,让老秦私下倒手挣一笔。   他的身边人,不可以有经济问题。真缺钱,和他说,他不会亏待。   宋福生回去这一路,给秦主簿指指这,指指那,正经让小地方来的秦主簿开开眼,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   只是秦主簿总是偷着和他家大人说:“属下看,有些方面不如黄龙。”   “别总黄龙黄龙的。”   “可就是不如嘛,至少没有属下想象中好。”   俩人溜达到会宁特产店,去马老太装修的店里看了看。另外,还去了几个学堂外面站了站。   而宋家那头已接到皇上赏赐摆件,钱佩英心里一松,看来面圣挺顺利。   当宋福生晃晃悠悠终于到家,钱佩英急忙问,你看皇上又赏赐给你物件了,有没有着急说,让你什么时候上班。   “上班?我闺女都要结婚了,我不得有婚假?茯苓成亲后再说。其实这已经对我不公,别人家一生生一窝,哪个都有婚假,我就生这一个,皇上应该至少按仨孩子算,将假期补给我。”   “嗳?你说咱闺女成亲那日,皇上会不会微服出宫。”   “出宫也是为陆家,我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老爷,老爷,王爷来啦。”拉菲爹满脸喜笑,进来汇报。   陆畔婚前出差,终于归来。   归来第一站就来老丈人家。 第九百零五章 倒计时(二更)   拉菲爹做梦也不敢想,王爷有一天会亲口对他讲话。   陆畔很不满意宋家这位老奴。   没有规矩。   “以后本王来,不要通传王爷来了,是姑爷回来了。”   拉菲爹看一眼老爷和夫人,又对着陆畔手脚无措低头道:“是,王爷。不是,姑爷。”   宋福生和钱佩英在一边听着,“……”   陆畔进屋后,对宋福生郑重行礼,“岳父,恭喜您了。”   “恩,还行吧,这个,尚算意料之中的事。我也是才从皇宫回来,坐。”宋福生回眸看向身后的陆畔:“坐啊?”   宋福生真是从心往外的觉得,自己对女婿真的挺好的。   “你怎么样啊?听皇上说,你去了趟葛津。”   “是,才归来。本想去迎您,却不想没成行,岳父见谅。”   “自家人,接啥接。你晒的有些黑,回去拾掇拾掇吧,歇一歇。我说,今儿就算了,从明儿起,你不能再往这里跑了。成亲的规矩摆在那里,你不要以为我不在意那些规矩。”   这时候,他又讲规矩了。   非不让成亲前见面,像座大山似的横在小两口之前。   “是,岳父。”   陆畔笑了,“今日来,一是想来看望您和岳母,再留家吃顿饭,合该和长辈们打声招呼,宽他们心,新郎官回来了。”   宋福生觉得这小子怎么一段日子不见,话量见多。   “二是,岳父,小婿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   远离城里喧嚷的位置,稍稍靠南城门这里,伫立一幢十分显眼的四层楼。   归这四层楼所有,前后还有两个面积很大的院落。   在宋福生看来,前面像现代的小体育场,一看这齐整的草地就是重新铺整的。   后院像小花园,长廊小亭子,石桌下棋,啥都有。   “你这是啥意思?”   陆畔看了一眼岳父,双手推开二楼某个大间的房门。   里面的景象,让宋福生愣住。   黑板,讲台,下面是一排排书桌。   白粉笔,连彩色的粉笔都有。   陆畔有特意去京城颜府,和颜老夫子聊茯苓著书那段日子的事。又求颜老夫子帮了些忙。寻找天下一些真正不输于男子的才女。   然后他就布置了这一番,买下这座院子。   陆畔看着宋福生笑:“岳父,我想让茯苓开一间女子书院。女先生们不日后,会陆续抵达京城。”   他实在是没有能力让茯苓像个男子一样,参与到一些事情中。   这是他忘不掉茯苓在黄龙哭,能想到的最好方式。   前朝有女子书院。   本朝,他愿意且支持,第一家属于女子的学堂,由他的妻子承办。   其实,作为男人,陆畔有过自私的想法。   要是依照本心,他希望回府就看到妻子,妻子最好时时在等他,时时伴着他,只围着他一个人。   但比起本心,他更不想看到打蔫的茯苓。   不想看到,每日除了给长辈们请安,然后就会查账、教导婆子丫鬟的茯苓。315中文网 不想看到奶奶忙,母亲忙,茯苓从娘家回来略显失落,以及从各府串门子过后,只剩夜宴过后的疲惫和麻木的茯苓。   如若那样,陆畔觉得,他选择和茯苓每日一起去给长辈们请安,一起吃饭,一起出门。   他去上朝,茯苓来这里教习。有感兴趣的,也可以和其他女先生切磋互相学习。   他忙完,来接她。   如果她还在忙,他作为夫君可以等她一起回家。   宋福生差点失态,差些当着陆畔的面前眼泪吧擦。   只要涉及他闺女,他就脆弱。   宋福生特意扭过身看窗外,给陆畔一个背影,用鼻音发出一个:“恩。”   用大掌抹了下眼睛,稳了稳心绪,再回头时,宋福生带着陆畔边上下楼探看,边啰里啰嗦教导道:   “你看,我就知晓你想的不细致。   你啊,还是世家公子的思维,只要开心就可以一掷千金。   那可不中,有钱咱也不能那么干,那纯是不会过日子。   而且你要是随她开心就大把大把撒银,啥时候是头啊?”   宋福生指着这间、指着那间,挨屋乱串给出主意。   啥事就怕第一次,第一个干事的人,可能会受到质疑,可能会头三脚踢不开。总是很艰难的,需要一定时间的名声积累。   所以,他建议陆畔,往后也会亲自去和闺女说,最好开头招不上来那些官家小姑娘们,先给那些官太太们吸引来。   官太太们泡在这里一瞧,哎呀,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她才能放心将女儿送到这里。   而拿什么吸引官太太们呢,两步走。   一是除茯苓,别人不会的绝活。当然了,茯苓可以不用亲自教,她可以教给娇兰她们,要不然养那么多丫鬟干啥使。用科学小实验先整来一帮孩子。   让这些没到启蒙年纪的孩子在这里边玩边学。另外这么大操场,踢球,跳绳,扔口袋,玩呗。大幼儿园。就是收费贵,必须贵。要不然他女婿买这院落还要养那么多女先生、打扫卫生的,处处是钱。   陆畔接话:“那我三姐就能第一个报名。”   “你看看,你三姐四姐一来,别人也会来。”   第二步走就是,孩子们玩,官太太们拿这里当做女子会馆。去哪里聚会不是聚。而且茯苓作为王妃,需要太太团。   让这些官夫人们听听女先生们讲六艺,练练形体,又没有男人在对不对?有啥不方便的。最好连美容都有了,话题女子能顶半拉天。吃点自助餐,聊聊文学,讨论讨论时政,这都是可以的。   更何况随父随夫奴的思想,正好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细水长流的。   他宋福生经女婿启发,也想在以后执政的岁月里,希望有一天能看到朝廷有需要时,这座女子书院能走出来一队铿锵玫瑰,比男子完成的还快还漂亮。   想必到那时,皇上会正视,那些自认了不起的男人们也看看,而不是只靠他女儿一个人的才华,只淡淡让人感叹怎么就是个女儿身而已。   话说回来,挣钱,最起码前期不盈利也不能倒搭太久。   绝对不能让女婿养成为博女儿一笑而大把撒钱的陋习。   “珉瑞,名利双收,才是最终目的。才会更快乐。”赔着钱搞浪漫,那是败家子。   回头,翁婿俩谁也没对茯苓说这件事。   陆畔想说来着,宋福生暗地里说他:“惊喜,你懂不懂?”   八月。   分散在各地的宋家人,纷纷启程进京。   新马桶也从千里外拉回来了。   宋茯苓第一次试穿嫁衣。   凤冠霞帔上身,她托着长长的裙尾,回眸看向母亲。   一直盼着你可快嫁人吧,要愁死了,就怕女儿不谈对象、不长那根筋的佩英,用手捂着嘴哭了。 第九百零六章 倾尽全力(为副圈主浮冰1004加更)   茯苓舒展胳膊甩衣袖,穿着大红喜服,搂住钱佩英,逗老妈道:   “娘,您怎么哭了,那我不嫁啦?”   钱佩英一边抹泪,一边拍茯苓一下,哽咽道:“竟胡说,陆畔那样的可不好遇见。”   她已经听老宋说了,陆畔连闺女往后的工作都给安排了,嫁人就当校长,就怕茯苓游手好闲,寻衅滋事。   后面那句游手好闲、寻衅滋事,她自动过滤掉,那一定是老宋自己添的。   所以说,那样的女婿,她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一百个满意。   只是舍不得,三口人一起过日子,过了这么多年,这就要分开了。   “我哭是高兴,再也没有人烦我了。”   门口传出响动声。   马老太手中的小册子噗通掉地,脸上露出傻了一般的表情。   婚服,金色金鳞的。   那么长,那么美,如若不是亲眼见,她连想象也想象不出来。   就这,小孙女还没有戴上头饰和佩饰,已然让她看傻。   宋茯苓心想:完啦,又来了一位激动到嘴哆嗦要哭的。   她赶紧拽着裙摆上前两步,弯腰捡起小册子打岔:“奶,这是什么呀?账本?”   “嗳?别,我……”   马老太急忙从愣神中清醒,想抢过册子却来不及了。   只看宋茯苓一页页翻,画上是一男一女俩小人各种叠罗汉的姿势。   开始了,实在是控制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钱佩英这回不是捂脸哭,而是捂脸无奈。   笑的马老太都毛楞了。   小孙女知不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话本子,不是让你笑话画技,哎呦,不管了。   “你给我,那是压箱底儿的。”   马老太从小孙女手里,一把抢过市面上目前最贵的册子,带小跑蹿进里屋。   然后掀开帘子,又看着钱佩英,冲藏册子的地方努努嘴。   意思是:你当娘的,别忘了教那事儿。她做奶奶的,能偷偷摸摸买回来就不孬了,其他的可不管。张不开嘴。   宋茯苓被奶神神秘秘挤咕眼睛那一出,惹得更是笑弯了腰。   “奶,那俩小人儿,那是在干什么呀,是打架吗?你快和我说说。我不想听我娘讲,我就想听你说,你讲的一定更绘声绘色。”   “你给我去一边儿。”   之前感动到想哭的场景,立即伴随祖孙闹到一起和钱佩英笑着翻白眼瞪闺女,没正行,消失不见。   ……   备嫁的日子,对于宋茯苓本人来讲,挺痛苦。   因为她要给陆畔绣荷包,给陆夫人、老夫人和陆丞相绣新娘子送长辈的长寿袜子。   倩碧悄声对曾嬷嬷:“嘘。”   嘘什么,早上饭才吃完就睡。就是在躲懒。   曾嬷嬷望着宋茯苓抱着绣一半的袜子睡着了,睡的那叫一个香甜,她硬起心肠,上前扒拉醒小姐。   宋茯苓起来就一脸欲哭无泪,抱着两只手求饶:   “嬷嬷,就让别人代替我绣吧。反正我的好些物什都是代绣的,非差这一样两样吗?我昨儿绣完荷包,手都抽筋了。”   可怜巴巴的,比了一个无影白骨抓的手势。   曾嬷嬷再次摇头拒绝。   必须绣。   当陆家人不知晓小姐不擅女红吗?不知晓被面、枕面等大件绣品,全是老爷花重金雇人代劳的吗?   知道。   正因为人家知道,更要以诚待人。   绣的不好没关系,全看心意,这几样最重要的,一定要由小姐亲力亲为。   “听话,小姐。”   小姐就听话了一个时辰,勉勉强强将袜子绣完。   “小姐,再绣这个,您看,奴婢已经给您事先绣出轮廓了,您按照这轮廓,奴婢再从旁提醒您哪处绣多少针,今儿天黑前准能完活。咱们一鼓作气,好不好?”   宋茯苓拎起一块白帕子,“这是什么鬼?”   看了几眼,啊,反应了过来。   不就是落红帕吗?   她就不明白了,这种帕子绣什么花。   不咯屁股吗?   “不行,我渴了,嬷嬷,我先出去一趟。”   曾嬷嬷看眼茶桌上摆的四个盘,瓜果梨桃,旁边茶壶,招呼一声就有用梅子牛奶淋汁的冰沙。   这冰都是姑爷派人给送来的。   姑爷大婚前不能见小姐,却什么吃喝都往这里送,再这么送来送去,全城百姓就快知道王爷惯着小姐了。   应有尽有。   小姐非要出去喝水,就是借喝水之名又要遁走。   这么点儿做活,曾嬷嬷想哭,最近磨破了嘴。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宋阿爷说话声,“胖丫啊,能听见不?你看,太爷爷给你买回来门钉肉饼啦。”   宋茯苓一跃,坐上窗台,“太爷爷,我在这呢。”   只要不让绣东西,她就活泼,一边打开油纸包闻闻,一边打听:“太爷爷,如果我没记错,您老是上午出门,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宋阿爷晒的满脸是汗,推开茯苓递过来的肉饼,告状:   “别提了,你大爷爷带我走丢了。都找不着车了。我说趁着没丢太远,赶紧打听打听,他非说直觉会给他指引,靠自己能找回来。”   “后来呢?您又是怎么回来的。真是直觉指回来的?”   “直觉那东西最不靠谱,越指越远,彻底迷路。   问旁人咱家在哪,人家不认识这么大官,以为我俩有毛病,还嘲笑我们。认为我俩老糊涂是在吹牛。   我和你大爷爷就只能先打听会宁特产店,一路摸过去。   进去问,有没有人知晓户部右侍郎家在哪。你隋伯伯正好在店里与客商谈事,给我们送回来的。”   曾嬷嬷眼睁睁看着她家小姐,坐在窗沿上悠着腿,又吃又笑的和老爷子聊天。   笑病又犯了,急忙端水让小姐慢些吃。   隔天,宋家迎来从四面八方赶回的亲眷。   第一拨就是独眼宋福寿抱着儿子小四季,带着媳妇出现在宋家。   给葛二妞和宋大伯喜的呀,头回见小孙儿,一直说要去秦城,一起也没去成。   儿媳从生到做月子,全是宋福寿的丈母娘打理。   宋福寿给媳妇买两个丫鬟,家里也有浆洗婆子,脏活累活用不着丈母娘干。但丈母娘伺候,他不让白伺候。   以老爹老娘名义,给丈母娘买礼物,就说自己爹娘非让买的,感谢岳母一家受累,还掏银钱给老丈人家修了个气派的门房。   他从不直接给银钱。   宋福寿和福生、富贵他们嗑瓜子说:“我给银钱,谁能看见?盖那么大间房,都知道是大姑爷给盖的。”   所以,福寿的媳妇从见到葛二妞和宋大伯这个公爹就很亲。   真以为夫君送她娘家的那些礼物是公婆嘱咐买的。   即便这次见面,公婆喜的直奔她儿子,好半晌没看她,只雇逗孩子,还是叔婆提醒才看向她,那也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福寿的媳妇给大户人家在外面的铺子站过柜台,在秦城尚算能说会道,但当见到宋福生和钱佩英,她一句也没说出来。满身透着拘谨。   宋福寿笑骂,这婆娘,一到关键时刻就瘪炮。   宋茯苓出现时,福寿的媳妇更是直接看傻。   原来,这位就是王妃,真像王妃。   这对于宋茯苓来讲是最好的夸奖,听见没?她终于装的像了。   继福寿一家归来,黄龙和奉天也都回来人了。   葛二妞这一房可以是说喜事连连,小孙和外孙都有了,翠兰生了个大胖小子,才生,这次没来。   翠兰夫君来啦。   宋福寿不是好眼神看他:“我妹坐月子,你不在家伺候着,你来干啥?”   翠兰夫君态度特别好,先解释翠兰有一堆人照顾,整个怀孕期间都顺心顺意,坐月子就更是了。   又解释翠兰做姑的因为生娃没来参加侄女成亲,就已足够遗憾。他家要是再不来人,说不过去。他这才作为代表……   宋福寿想起老娘说的,妹妹确实说过的很好,周家不敢惹。娘说,路过奉天,发现他妹妹脾气倒越来越大。   还能耐了,他妹妹发现公爹和庄子里好些小媳妇有苟且之事,给那些小媳妇五花大绑要沉塘,差些见官,给她公爹吓的直嚷嚷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后就晕厥过去。周家老婆子也彻底没有精神头管账,将账本交给了翠兰。   你就说那是什么破家吧。   不过看在妹妹还在好好过日子,宋福寿这才没有继续训妹夫。   大郎、水田、虎子他们也回来了。   大郎没带媳妇,他媳妇身子沉了,经不起折腾。   大德子也来京了,看着妹妹宝珠顶着七八个月的大肚子。   大丫宋苏子也是七八个月的大肚子。   另外,除了宋家人,任公信正领着二儿两口子、大白胖婆媳俩、连看马老太一眼都不敢看的任三叔、任七叔,以及二鹏子、九嫂子等村里几位代表正和宋阿爷说话。   任公信说:“我家老三子浩,我给去信儿啦,他说正日子那天会从驻地回来。我特意嘱咐他,要是敢去王爷那头,成为那面的人,我拧掉他耳朵。”   宋阿爷笑哈哈抽着烟袋:“都是一家人嘛。”那话怎么说来着?天下一盘棋。去谁那里都一样。   任公信又说:“老爷子,不用安排村里人吃住,更不用惦记。我们这帮人能鲤鱼老打挺,在有生之年能转转这三品大院,就不白活。一会儿我们转转,完我就领他们去老大那里住。已经和老大说好来接,正日子再来。”   宋阿爷客气:“不再这里住吗?住吧,为俺家事来的。那也要吃饭。”来看书吧 任三叔说,“不的,这不老任家还有个任子笙嘛。从他出息,俺们就没借过光。这回必须借借光,五品也是品,住住他那院子。”   任子笙特意早来一会儿,在厅堂里说了会儿话。听说岳父侯府那面都去陆家,他表示那日会携夫人早些来宋家帮忙。   然后才领着爹,抱着最小的妹妹,就老爹娶那位小的生的,任公信像导游似的比划小旗,带着任家村人跟着大儿离开。   至此,一直到成亲前,家里都没有断过人。   宋福财瞪着二郎和金宝,指着米寿问道:“米寿那是在作甚呢。”   “练力气。”就差胸口碎大石了。   米寿挥汗如雨,在后院闷头练习臂力和腿部力量,想背姐姐出嫁。   宋福财一听,这不扯呢嘛。   米寿十岁,那小胳膊小腿背十八的茯苓可不中,再给小侄女在人多时摔喽。   他撸胳膊挽袖子,叫来二弟,俩人合伙干起木匠活做出一个滑车。   新娘子上轿前,脚不沾地才吉利,如若三弟真就让米寿上,不用大郎他们,就让茯苓站在滑车上,拿裙摆一盖,俩手搂住米寿的脖子,米寿拽着走能轻松不少。至少不摔。   ……   三日后。   宋家连主子带丫鬟全忙了起来,一车车鲜花运来。   目前,别说京城,京郊鲜花都没有了,被陆宋两家承包。   定这么多鲜花打算挂花篮。   布置院子,也要用大量的鲜花,最主要的是布置出嫁房间。   钱佩英嗓子有点儿哑,正在指挥怎么挂红幔,挂整个棚顶一层层的红飘带,挂红线帘子,挂床上从棚顶一直落地的红纱。到时女儿坐在红纱里。   宋福生站在院落,双手叉腰训斥工匠,“怎么就不可能做到,好好想想,我就要那种效果。”   离不远,宋富贵耳朵夹着笔,拿着一张纸,纸上是各种路线图,他正背对福生一边看图,一边脑中演练,侄女从哪里出来,怎么走:   “嗳?嗳?福寿,你等等,再去订花。京郊没有,再向远跑跑。这池塘边的石头都要用鲜花簇拥着,迎亲宾客能看见。这乌黑的石头多难看。到时要让侄女像是从花海里走过来,明白不。”   “明白,山、水,花,美。这就安排。”   马老太正给绸缎庄等各铺子管事结账,忽然发出惊呼声,眼睁睁看见窗外落下一人。哎呀,这个笨蛋,老大爬房子挂花篮从梯子上掉了下来。   “没事儿吧?我就说你不中用了。大郎啊?孙子们上!”   大郎扶起他爹,快起来吧爹,他来。   马老太盯着绸缎庄女掌柜,“六车不够,再来四车红绸子。没有就缎子。”   打发走这些人,马老太锁好装银钱银票的大箱子,她又去叮嘱二儿子,“哎呦,这个笨呐,让你黏土做个造型都整不明白。”   宋福喜快腰肌劳损了。   咋回事呢?打比方陪嫁的铺子什么的,都要像黏出小房子似的。   老娘让他按沙盘造型整,哪里有铺子,哪里插个小旗,小旗旁观整个房子。哪里有地,那片地不仅要标明在哪里,有多少亩,还要让他“种上。”要秋收的效果。   宋家大门外。   四壮这体格竟累的直喘,巷子口早就堵住,全是商家运来的订制大箱子,用箱子装嫁妆啊。   十里红妆,哪是那么容易的。   他已经一气儿连续扛进院二十多个。   与此同时。   如果说钱佩英是嗓子略显沙哑,陆夫人就是真哑了。   秦嬷嬷又来见陆夫人了:“老夫人说,那院落应该……”   听听,一会儿一个主意,还不一口气想创意。   她儿子那面也是。抽冷子就来一句:“母亲,试过烟花,不够绚烂,再订。”   想,谁都会想象,谁去实施?陆夫人。   惹的陆畔的外祖母心疼道:“歇一歇吧,我看这已然很好了。”从进院,她就咂舌。   陆夫人摇头,哑着嗓子说:“我就这一个儿子。”话外音,就这一次,要极尽所能,决不有遗憾。   ……   八月十五,月圆之日正是过礼日。   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官媒来了。   陆家让宋家不但一个都不少,而且还比别人多一道指婚圣旨。   这日,全城百姓围观。   沿途酒庄、饭庄、客栈房间也爆满,窗前站满了人。   国公府头车已到宋家,最后一抬车还在国公府里。   不提各类奇珍异宝的大物件,不提园林田地,只代表房屋的土,就有二十四个。   二十四个房子,遍布京城、奉天、苏杭、鲁州、西安等各地。   百姓们竖起大拇指顺口溜:“房子一亮相,丞相就是丞相。”陆家顶级豪门这时候才算看出来。平日里太低调了。   宋家人也没有背着媒人,急忙告诉,订箱子,这回订大一些的。最大号,八人抬的那种。不是凑不够一百二十八抬了,是硬塞才能塞下。   八月二十六日,送妆日,全城百姓再次涌动。   京城府尹有了上回的经验,早早派出衙役沿路维持秩序。   前几日过礼,全是王爷的私兵和陆家家将在维持秩序,怕百姓互相推搡,衙役们赶到时,已经没有下脚地儿了。过后,总感觉相爷有不是好眼神看他。   有几位一品大员家的闺秀,就是那种曾经有可能会摸到陆畔、有可能会嫁给陆畔的几位闺秀,正在包下的房间里拧帕子,一边看楼下的车队,一边拧。   那帕子让她们拧成了麻花儿。   而百姓们围观,再次咂舌,我的个妈呀,陆家给的,宋家让女儿全部带走,再加上皇上赏赐给王妃的在最前面,宋家自己又添了许多。实实惠惠的给嫁妆。   “那是甚?”连有些看热闹的官员也探头瞅。   大沙盘抬出来,它太扎眼。   上面遍布各地各县的点心铺子,一大半一大半的都摆在那上面。   这说明,马老太点心店的一大半收入全归茯苓。   别以为这只是抬出来瞧瞧就算了,全部上文书,包括陆家过礼的那些,比如二十四套院落,全部转为宋茯苓名下。   宋茯苓意见:不想要。   一,不要点心店了,全归奶。奶百年后,爱给谁给谁。她不差钱。   二,陆家过礼的那些,她想留些房子田地园子什么的。何为过礼?那就是给她宋家的。她想爹娘嫁她一回,发达一把。   但她的意见不重要,被作废了。   代表马匹马车的沙盘、牲畜沙盘,两抬首饰,锅碗瓢盆意思一下,只塞几个,被褥、鞋子衣袜……那家具海了去,正打衙役们围成一条路中间路过。   跟在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后面的是,长长的家具队伍。   宋福生连给女儿女婿画室里的家具都设计了,画室阳光充足,那就不能红木那种庄重的了,必须简欧。   小夫妻一起用的桌台,他都有。   可想而知,好些老百姓都没见过,看的眼花缭乱。连着之前将帕子拧成麻花儿的几位,也经丫鬟提醒再看。   “那是什么啊?”   马桶亮相了。   白瓷的那叫一个干净漂亮。   “大水杯。”   “什么大水杯,一看就重,你看四个人抬,怎么喝呀?那是,大水缸。”   ……   过礼,送妆,老百姓们还在津津乐道,感觉像是发生在昨日。   九月五日,钱佩英劝退了大肚子的宝珠和大丫,带着二丫、大嫂、富贵媳妇、忠玉媳妇,颜老夫人和大伯娘葛二妞,来了陆家。   马老太是最该出现的人,可是这日她没来。   马老太说,她不全了,早早没了夫君,不是啥有福之人,就不铺床了。   而钱佩英到达王府时,陆家早就将宋家送来的家具,按照宋家意思布置好。   钱佩英被亲家母陪同,站在新房里,她都被吓着了。   看来陆家还是低调了,要不然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颗红珠宝串成的帘子,要是送到宋家,估计一路上会震撼死个人。   女儿和女婿的新床上面,是用红珠帘制成的窗幔。   “这也太?”   陆夫人攥了一下钱佩英的手,憋不住笑,眼神里似在说:“是啊,也掏空了,尽力了。”   “你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两位做母亲的互相拍手安慰。   钱佩英将大红床单被褥铺好,跪在床上,一点点给顺平。   九月八日,别的新嫁娘老老实实,茯苓还带着米寿金宝他们偷跑去玩了一天。   回来被逮个现行,不提金宝,只米寿就差些挨揍。   米寿可怜兮兮说:“姑父,揍可以,别揍脸,我姐成亲,我该不好看了。”宋福生就没下去手。   想想,十号成亲,八号还出去玩,茯苓要有多没心没肺。   杨明远和颜系涵都看见她了,他俩人结伴逛书肆,是无意中抬头看见茯苓的。   杨明远当时半张着嘴,眼睁睁见茯苓一身男装,领着俩弟弟蹿进酒楼。   可是八号一过,九号这日,只差临门一脚。   宋茯苓一把抱住钱佩英:“呜呜呜,娘,我以后还能和你总住在一起吗?就咱俩,一被窝,你搂着我睡觉。”   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马老太捂着嘴站在门口又哭又笑,竟说傻话,你都多大了,还要让你娘搂着睡。   倒是宋福生笑着呵斥:“你哭什么,陆畔哪里不好?你不是还埋怨吗?前两天看见二丫见到那姓关的小子,你还说,都多久没见陆畔了。再者说,你又不是不回来。你非得给大伙惹哭,还不如之前没心没肺。”   宋茯苓擤着鼻涕:“行,啊?你行,爹,心肠真硬。该哭的时候你又不哭了。”   她吓唬威胁宋福生:“您可考虑清楚了,您就我这一件小棉袄。就一件。”   “我有貂皮儿。”   我貂呢,宋福生回头,一看他的小貂米寿,敷一脸蜂蜜面膜,哭的比棉袄还邪乎。 第九百零七章 迎亲(三章和,为筱瑾云云打赏+)   天一亮。   喜车会路过的沿途各商家,以及住在街边的民居,纷纷收到陆家给发的喜糖花篮和红喜灯笼。   一早就喜气洋洋的,离全城百姓观赏烟花开始倒计时。   百姓们已经预料到,今儿这婚礼,应该能媲美上元节夜晚的热闹。   本朝讲究,女方家中午安排宴席,男方宴请是黄昏。   黄昏才是成亲吉时。   所以此时,按王爷享有的规制,。即便皇宫都张灯结彩了。   门神对联焕然一新,午门、各宫门红灯高挂,比照正儿八经的皇子只少太和、太极、文景大殿会挂双喜字彩绸,其他一个不少。   即便是成亲当日,陆丞相和新郎官陆畔仍旧一身官服,出现在早朝。   有几个享福的宋大人?   宋大人明明该来上朝亮相,可是他在放婚假。从来了京,压根儿就没去户部报到。而且第一次见到皇上就请假,将写在官员手册上的假期,特意强调了一番,女儿三日回门后再去户部,可否?   这是官员应得的假期。   宋大人好意思将白纸黑字写的福利说出来,只要他脸皮厚不尴尬,皇上标榜自己是仁君,就会应允。   陆丞相之所以出现在早朝,按理孙儿成亲也有假期,可他就属于那种怕尴尬的,正好和宋侍郎相反,不会去和皇上细掰扯。   而陆畔作为新郎官就更有假期了。   陆畔出现在早朝,纯属是算学好。   他在心里细算过那几日可怜的假期。猜准皇上今儿不会拖延上朝时间,大臣们也都是会做人的,只要不是出了十万火急的事,不会这个说完那个上奏,都会积极配合的早些散朝。   那么,他就不能从今儿开始放假。就半天,不划算。从明儿开始正式休,这样可以多一天新婚假期。   果然像陆畔猜测的那样。   文佑帝高坐龙椅,听完两件事后就询问:   “诸位爱卿,还有别的要紧事吗?   有事起奏,无事,那就退朝吧。   今,喜帖都收到了吧?   诸位已知,陆宋两家,行成婚礼,告于四方宾朋。   如若无事,四方宾朋们,可下朝去吃喜酒。”   陆丞相和陆畔立即出列,感恩皇上将这事儿摆在面上说,大大方方给这些官员们全放假了。   虽然皇上不说,官员们也会去,但是这种明面上的恩准是圣恩,是荣宠,是皇上从登基以来,只此一家。   皇上面带微笑先下朝了,他也要去换身衣裳。   而陆家祖孙俩走哪,哪里一片恭喜声。   一向内敛的相爷,坐进轿子里,难得的满脸笑容,对外面挥手:“好,好,稍后见。”   随着陆丞相被轿子抬着回府,各部、各衙门口官员更是动了起来。   不说年纪大的官员,只提公子哥们纷纷回府。   “给爷更衣,挑那新鲜的。什么红,爷如此俊美,那不抢了新郎官风采?就那黄绿色。”谢文宇向奴仆怀里一扔马鞭,就着急忙慌的跨过门槛直奔自己院落。   丁坚一边系衣扣,一边拽过满地跑的小孩,“我的儿啊,今儿,你得给爹涨脸。奶娘呢,给他鼻涕先擦擦。”   杨家。   杨明远很少穿颜色极为新鲜的衣裳,今儿他穿了一身淡蓝,更显得无比清隽。   打扮一新的颜系涵扶着妻子,已经来到颜府主院,正等着爹娘妹妹一起出发。   她妻子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   据丫鬟说,今日夫君在铜镜前愣神有一炷香之久。   以上这些男人都能如此,就可想而知,我们的新郎官会什么样了。   陆畔脚步轻快的进了院。   沐发,洗澡,打开新送来的香膏罐挨个闻了闻,选定交给顺子。   顺子跪地,没有全身抹,他了解少爷,抹多显得太刻意。   只挑几个重点部位,脖子、胳膊、大腿里子,脚丫,给抹了香。   陆畔舒展胳膊换里衣。   他坐在琉璃镜前,摆手示意小厮,自己来。   拧开擦脸的香罐,认认真真的对着琉璃镜擦脸。   从旁的顺子看着少爷慢悠悠的动作:“……”   当陆畔伸脚换上新靴,新郎官的一身喜服穿上身时,外面报:陆夫人来了。   母子俩在院落相遇。   陆夫人望着儿子,当即被儿子帅的顿住脚。   这是谁生的呀?   她。   “母亲。”   陆夫人一脸骄傲,喜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拽过儿子近看两眼,又向后倒退两步远看,边看边点头。   “各府公子们都来了,正在你祖母院子里等你。”   陆畔身穿大红喜服向众位公子走来。   几位皇子,带领百十多位武将之家的公子们,文臣家的公子们,也向陆畔走来。   与此同时,女方这面晌午先安排酒席啊。   快到开席时辰了。   宋福生一身上黑下枣红老丈人服装,和钱佩英枣红衣裙配黑色绣红线云肩,两口子穿情侣装,正在有点儿焦虑的对话。   “三十六桌酒席真的够吗?”   “够了。不是休沐日,上午有早朝,这时候也就刚下朝。我又没去报到,在京城和那些官员还没有建立交情。没有交情的事,即便下朝,下午要当职也不一定会特意折腾来。吃喜酒,可能都会选择晚上直接去那头。”   而他之前有交情的那些官员,比如黄龙的,比如他那五十多位进士朋友们,正主全不能来。   这么说吧,他侄子外甥结婚恨不得都能去,唯独到了京城,他闺女嫁的越好越不能亲自到位。   你看柳夫人早早来帮佩英忙活,柳将军却没来就知。   因为那不等于撞枪口上了吗?担心被参加婚礼的上峰们瞧见,甚至被皇上知道,敢擅自离守?   钱佩英宽慰老宋:“行,三十六桌也挺好。娘刚才还说呢,就这三十六桌也多亏陆家配合。京城出名饭庄的大师傅都被咱家请了来,一看就知是陆家特意让给咱们的。”   不,并不是特意让的。   陆家是从各地出名饭庄请来的大师傅,川菜就是从川那面来的,鲁菜就必须是从鲁地来,还有各府厨子的拿手好菜。这就是陆夫人为何说她尽力了,就这一个儿子,从菜上就能看出,她真的是能想到的全做到了。   两口子话还热乎着,官员们不一定会来,忽然一声接一声的通传,秦主簿在前面脸都激动的红了,第一个捧场到的是先皇后的娘家。   “哎呀,”佩英同志从心往外的发出一声感慨,和宋福生急忙加快脚步出去迎接。   马老太穿着一身低奢棕色绣金线的衣裳,头上戴玉,手腕戴玉,唯独无名指上戴有小孙女送的金戒指,听到外面传报的人家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宋阿爷今日抽的是陆畔送他的玉烟袋,也不抽了,收起来。   先皇后娘家人一到,贵妃娘家梁府二房三房也来人了,不过像大房梁将军这种是去陆家。承恩侯府刘淑妃娘家来人了,刘淑妃特意送话回娘家,来的还是承恩侯府的当家人。   “户部尚书,费大人到!”   宋福生很少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这回真是不好意思了,这是他顶头上司,他来京忙的都没去拜访,上峰却先来捧场了。   “回门后,你必须去我府里坐坐。”   “是,大人,请。”   “户部左侍郎……吏部尚书唐大人到。”   为啥喊一半呢,侍郎车先到的,但他官小,回头一看吏部尚书的车架拐了进来,急忙摆手让先通传唐尚书。   “刑部尚书林大人到!”林守阳他爹来了。   接着就是谢侯爷,“武安侯到!”和几位有爵位的爷来了。有陆畔大姐的公爹等等,以及“安宁侯到!”   任公信给谢侯爷做了这么多年的亲家,在宋家才见到侯爷的正脸。   他没上前,心酸的看着他大儿子像个孝子贤孙似的,立马鞠躬行礼迎接侯爷。   让任公信更心酸是,侯爷好似是知道他任家和宋家有交情,看到他大儿早早就来宋家帮忙,才对他大儿子态度不错。   而对于宋福生来讲,今日最意外的客人不是那些一品大员的到来,是安宁侯爷身后的一位男子,据说是安宁侯的一位女婿。   匆忙间,宋福生说:“我看你面熟,你是?”   这位女婿对宋大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今天是宋府大喜的日子,就不要提过去种种。   没错,他就是曾在宋家逃荒路上,和宋家人住同一客栈,白送给宋家许多馒头的贵人。   安宁侯疑惑地看眼四女婿,怎像是与这位新上任的宋侍郎熟识。   这位没提,宋福生却单独和佩英简单嘱咐几句。他说,应该就是那人。   钱佩英立马在接待女眷时,对安宁侯府来的女眷格外客气。   不过,说回来,她今日脸都要笑僵,就没有不让她客气的人。   柳夫人一直在给钱佩英做左膀,右臂是颜老夫人和京城周府的老太太,也就是黄龙周同知的母亲带着周同知的媳妇,可见,黄龙官员们没来,妻子们早早就来了。   柳夫人疑惑钱佩英为何对安宁侯府的女眷很客气,毕竟今日有太多的贵宾需要特意相陪说两句话,怎么单单对他府上女眷如此。小声告知,安宁侯府已经不如从前。   钱佩英心想:和那没关。不管安宁侯府门第落不落魄,女儿嫁人忙完这一段,她是指定会和婆母去安宁侯府做做客的。   “……孟大人到!”   孟景遇琢磨皇上都说那话了,同僚们也去宋府了,三琢磨两琢磨虽慢却到位了。   “孟老,请。”   “恭喜啦,宋侍郎。”   “同喜同喜。”   宋福生真激动了,为所有他没想到会来捧场的贵宾们而激动到满脸通红。   他穿梭在宾客中,不停地行礼。   和妻子一起,不停的在贵宾中间致谢。   家有小女,只这一个亲生的,谢谢大家。   而三十六桌宴席根本不够,打扮一新的杨明远,已经自动转换成宋家管事的身份,赶紧加桌。   “谁?听见没,京兆府尹没地方坐了。”京兆府尹来晚了,他在安排接下来,一直到晚间,全城的交通秩序等问题。   过一会儿,杨明远又带人手去大门外安置各位官员的车辆,这都是有讲究的,不能随便停。他谁都不放心,必须亲力亲为去办。   杨明远的母亲和大哥大嫂,更是成了宋家婆子和跑腿小厮。任家村来的村民们,还有宋福生那些进士朋友的媳妇和亲兄弟们,也成了宋家的管事。一口饭没吃。啥景也顾不上看。   倒是这些正儿八经的贵宾们,看着这布置温馨喜庆的院落,有的脸上露出了意外。   还有的在好奇的研究,啊,两边是池子,池水碧蓝清透,池子中间是小拱桥。   他们坐在池子这面吃酒,很靠近新娘子的待嫁闺房。   池子另一边摆着桌子和一些物什,能看出来那面是堵门的主场。   也就是说,新娘子出闺房的场景,以及新郎官稍后入园被难为的场景,他们边吃酒就能边瞧热闹。   ……   华夏有姻,今代天定,与子同堂,相约白首,上凤冠霞帔。   在宋家喜宴开席、宋福生向宾客们致谢讲话之时,宋茯苓正正好好掐着时间,换上大婚喜服,已保持姿势坐好。   陆畔那面更是正正好好,宋茯苓这面盖上盖头,他由百位公子哥相陪,上马。带仪仗队出发。   来啦,郎来啦。   宾客们还没有见到新郎官入门,就已经时不时发出期待的笑声。   说实话,有许多人很好奇宋家会怎么难为煜亲王。   以前,老皇上健在那时,初期,民风迎亲有的用大棒子打,这是一代代延续下来的规矩。   是近些年,世家嫌弃太难看,有失风范,不够儒雅,这才先于百姓变成出对子或是射箭。   可是,这些难为事儿在煜亲王那里不成立啊。   文,对子,就算是让一气儿作出几十首诗又如何?   文臣们看看自己身边少了许多孙儿,翰林院一把手更是用眼神扫一圈,好嘛,除以前在翰林院的杨明远,剩下的全不在。应该都在陆家那面。   能难为住谁啊。   武、武斗,射箭,骑马,比赛?这能难为到别人,却难为不到煜亲王。煜亲王什么出身。   而且,就今儿,几大将军来宋家的都少,一看就知应是在陆家。虎父无犬子,单挑出来一位武将之家的公子,煜亲王压根儿就不用伸手。   正琢磨着呐,鞭炮唢呐迎亲方队到了,外头那叫一个热闹,这是来了多少人。   “我是四皇子,开门!”   宾客们立即露出:你瞧瞧,这谁敢难为。上来就出杀手锏,四皇子有哮喘。   宋富贵仗着胆子比手势,谁也不行,咱必须要问两句。   即便全家上下已经达成一致,珉瑞毕竟是王爷,这是咱家亲女婿,要留些脸面轻点难为,大喜事意思意思就行,要不然哪里出了笑点,以后让人笑死了。   “来者何人。”   陆畔扒拉开四皇子,宾客们从来也没有听过煜亲王这么大声喊话:“岳父大人,是小婿珉瑞,求您开门。”   “岳父?”岳父不好使,陆畔换。   墙头忽然出现一帮人,陆畔在左面前头,头戴新郎官帽子,踩在梯子上:“岳母,小婿来啦。”   一众宾客们当即笑出了声。   女眷们边指着墙头一帮小伙子,一边羡慕的时不时看向钱佩英,听听那喊话,今日没有本王,口口声声,撕心裂肺的小婿。   爬梯子上来的贵公子们都傻了,新郎官说的对,宋府果然暗道重重,上面扎着木签子,多亏早早就在前街唐府存了好些梯子。   “太爷爷。”   宋阿爷坐在堵门这一关的椅子上,大声应道:“嗳。”   “祖母。”   马老太:“嗳。”   别只应啊,开门,这回不再是陆畔一人叫了,“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当整齐划一喊到叔伯们时,池子这面的宾客们也跟着宋家男人们一起应道:“嗳。”   有的都占煜亲王便宜了,让煜亲王私下里叫世伯的人少之又少。   林守阳开始喊父亲了,喊林尚书“父亲快帮着求求情开门。”   陆续求吃席的小子们越来越多。   全场哄笑,宾客们真的开始求情,开门吧。尤其是女客这面,家里孙儿挂在墙头呢。   宋家的大门刚打开一条缝,这就收不住闸,没想到墙头那些人不算啥,新郎官还没有及时撤回时,外面呼啦啦涌进一帮人。   陆畔被簇拥着进来时,对对子都已经完事啦,满堂喝彩。   在翰林院当职的众位公子,微微一笑。啪的一声,纷纷展开扇子扇风。   只看各位的扇子上,极近祝福之词。   谢文宇扇子上写着佳偶天成,林守阳写着琴瑟和鸣。   兰菊庭芳、郎才女貌、同德同心、于飞其乐、五世其昌、天生一对,等等。   连贵妃所出的皇子,才九岁啊,岁数不大,谱大,他的扇子厉害了,上书:早生贵子。   射箭,比武。   宋家的靶子出来了,不止要正中靶心,还要射中远处的苹果,必须一箭射落。   陆畔只说了俩字:“列队。”   正在念规则的宋金宝就被吓的倒退几步,只看武将世家的公子们带着家伙什来的。   什么射苹果,唰唰唰,这个几箭、那个几箭,射出一个“百年好合”的窟窿眼。   宋金宝吞咽了两下吐沫。   四皇子拍拍金宝肩膀,两手拿红包像拿扇子似的,“来,给你。”   珉瑞哥说了,他今儿就负责叫门和赏钱。必要的时候可以用银钱铺路。可他觉得必不必要的时候都要用银钱开路,待会儿送不完,他就两手一扬,漫天扔红包,才不背着回去。   所以说,在四皇子以及一众公子哥们心中,这迎亲没难度。   还好,宋家还有一关杀手锏。   八岁多的丫丫,眼下的宋温暖打扮的漂漂亮亮,和李秀家的宝子打扮俊俏极了,俩人吹着笛子从拱桥上走了出来。   宋家,其实从宋温暖、李秀家的宝子之后才是有福的孩子。迷迷瞪瞪跟着逃荒也没记住啥。   到富贵家的小年年、忠玉家的小败家,更是生在福气窝里。   俩人下了桥,开始绕着打扮一新梳着冲天辫的年年和小败家吹笛子,年年和小败家立即开始跳舞。   多么温馨的一幕,可是宾客们却笑的更厉害。   因为煜亲王要学那俩小孩子跳舞。   没人吃饭了,或站或坐着,还有嫌弃太远,站在池子边隔着池水观看的。   年年已经不满足听乐声,遗传了他父亲的音乐细胞和表现欲,边比划着两只小手,扭哒着小身子,边用奶音小嗓子唱出声:   “送给你小心心,送你花一朵……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再看煜亲王脸通红,陆畔硬着头皮头一次跳舞。   已经带领身后众兄弟们群魔乱舞了。   不能晾着新郎官一人跳吧,都跟着跳。   孟景遇为人严肃吧,爱讲这不规矩那不得体,“呵呵呵呵,”没憋住笑出声了,这冷不丁的,给旁边的官员吓一跳。   官员们、男人们看的是“胡闹。”那些胡闹的小子,有好些是他们家的。   女眷们看的却是:煜亲王、国公之孙跳的虽丑态百出,但是认认真真。他生疏比划各种姿势的样子,就是心甘情愿的模样。   “我过了吗?”   宋温暖行一礼:“姐夫,过了。”   陆畔本来要匆匆离开去见茯苓,听见这声姐夫立马站住脚,回眸冲四皇子比划手势,上前来,翻四皇子背的兜子,取过一个装金片的小袋子,亲自递给宋温暖。   那小金片是连在一起的四个字,陆家特意定制的:天长地久。   陆畔刚一上拱桥,刚要对桥那面的世伯们挥手致谢,他就被吓了一跳。   只听乐声响。   这回可不是那小笛子声,很明显,宋家找了乐队就是不知在哪里奏乐。声很大。   乐响并不唬人,唬人的是拱桥两边的池子,忽然出现一男一女在跳舞。   池子左面男,右面女,男子女子站在船上,甩动水袖,跳的极为缠绵、唯美。   能不缠绵吗?   宋福生当时的要求就是,务必要做到在他女婿要去见女儿时就出来跳。要跳出“嬛嬛,是你吗?”就那种感觉。为这种感觉和舞者费了不少嘴皮子。   而随着两个勉强可以称作是船的东西,慢慢向拱桥靠近时,宾客们集体发出惊讶声。   一个没注意,什么时候在池子、水面上方出现了画啊。   两面同时出现,两幅对应舞者衣裳颜色的水墨画。   画上有字,陆畔认出来了,那是岳父的字,一面写着:始于初见,另一面写着,止于终老。   恰好乐声也到了最打动人心的时刻。   陆畔随着奏乐声,一步步稳重地向待嫁闺房走去。   他感觉到,自己心跳都有些快了,被那水墨画和乐声感染的有些激动,却没想到,在众人的注目礼下推门没推开。   只听,里面有男孩哭道:“早知晓,我五岁那年,就不该给你送蘑菇。我拿你当小将军哥哥,你却要娶走我姐。”   送蘑菇?丁坚、林守阳、谢文宇对视一眼,瞬间也想起当年那一幕,有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跪在珉瑞面前。   完了,关键时刻,米寿崩溃了。   脑中是姐姐抢他汤圆的场景,教他念书识字的场景,领他上山下河、漫山遍野笑在一起的场景,还有他和姐姐冻得哆哆嗦嗦,和奶奶赶车,他们仨用一条棉被,捆在一起的场景。   门撞开了。   新郎官陆畔进来就看米寿:你个臭小子。   宋福生瞪陆畔:你个臭小子。给我修门。 第九百零八章 大婚   没有人再难为新郎官了。   能看出来,新郎官有点儿毛楞了。   在没怎么难为的情况下,就已经有些发懵。   陆畔第一眼看到坐在婚床上的新娘子时,像是听不到身后嘈杂的议论声,也像是听不到后面以及窗外,如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的起哄声,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茯苓穿的很美、很美。   他来之前,在迎亲路上,骑在马上心里预想的是:   茯苓美轮美奂。   虽盖着盖头看不到脸,但是他必定会矜持地、郑重的在来宾面前露出非常满意的表情。   然后一步步向坐在床上的女子走去,用最磁性的声音说:“我来迎你了。”   却不想,他此时脸上哪有什么郑重和矜持,说的也不是我来迎你,而是:“是你吗?先出个声。”   瞧瞧,先确定,很怕接错人,很担心还有下一步坎儿。   宋茯苓满眼红,什么也看不到,她今儿要全靠听:“……是我。”   陆畔笑了,情不自禁舒出一口气。   舒的太明显,惹的笑声和起哄声更大。门口还有打听问的:“怎么了?都在笑什么。”   “王爷担心接错人,问是不是宋小姐。”   小舅子米寿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眼泪没干,却要依照习俗,为娶走姐姐的男人双手端出剥壳鸡蛋煮糖水。   陆畔端起碗三两口干掉,空碗放在曾嬷嬷跪地高举的托盘里,漱口、擦嘴。   新郎官和新娘子一站一坐,经官媒提醒,对宋福生和钱佩英一起改口叫道:“父亲,母亲。”   陆畔叫完就用身体遮挡,怕被眼尖的人看见再起哄,悄悄握了下茯苓的手。   茯苓肩膀在颤动,刚才叫爹娘的声音也能听出有哽咽。   媳妇,别哭。   要不说呢,成亲、婚礼,给谁看呢,全是为做给别人看的。   真正的当事人,像新娘子茯苓根本啥也见不到。   新郎官对比新娘倒好一些,但也没精力注意到太多。只顾欢喜和激动中透着傻乎乎和发懵。被难为的时候,还透着尴尬和用厚脸皮在硬撑。   想娶人家养了十几年如珠如宝的姑娘,就得脸皮厚些。   而娘家人,从婚前准备直到女儿真的走出门子,是忙碌到经常性前脚要去拿什么后脚就忘。整个过程从没有过彻头彻尾的欢喜。这种欢喜里,总夹杂着心焦、酸涩。   就像此刻,外面来宾正在看宋家的场景布置。   外面已经不跳舞了,幕布出来了。   用影子在演绎一个小孩出生了,父母抱在怀里,从那影子就能看出,两口子欢喜至极。   接着像极了宋侍郎身姿的男艺伶,不知道的真以为幕布后面的是宋侍郎本人,正在教导女儿习字,看书。女儿念诗、弹琴。   女孩大了,长成了妙龄女子,搂着母亲的胳膊指着远处说笑。   来宾们两面看幕布,动作都很一致,看完这面赶紧接着去瞧那面。   最后一幕,两面演绎的却是一样的场景。   母亲给梳头,母亲亲手给女儿盖上盖头。   与此同时,场景才演绎完,闺房的门开了,真人宋茯苓头上蒙着盖头被大哥四壮背了出来。   从来不哭的四壮,背妹子过门槛眼泪掉落。   在河边指挥这些场景的富贵,对着河面用大掌抹了把眼泪。   他后悔了,不整这景好了。   而茯苓已经被四壮背着,路过大郎、虎子、水田他们站成两排的哥哥弟弟方队。   谁说三叔没男孩。   宋家的小子们手拎花篮,抓一把一把的花瓣迎接妹妹、欢送妹妹。   来宾们,尤其是陆畔带来的那些人,都不好意思闹了,因为宋小姐那些哥哥弟弟们各个眼圈儿通红。   大郎用袖子抹眼睛,三叔唯一的孩子要出嫁了,妹妹是三叔三婶的命根子。   倒是梳着冲天辫的年年和小败家没有感动哭,却被哥哥们一巴掌给拍哭了。   马老太用戴金戒指的手,双手捂住要落下的泪。   因为茯苓又从四壮背上下来了,此时正在米寿的背上。   犹如接力一般。   钱米寿拉拽着姐姐脚底下的小车,猫着腰的使劲拽动姐姐从宾客酒席旁边经过。   茯苓盖着盖头说:“弟,不着急,慢慢来。”   米寿额头冒汗,小脸都在使劲:“姐,你放心趴在我肩上。”   陆畔在一边护着,看向米寿的眼神满是鼓励,不再是臭小子,而是好小子。   曾是五岁的小孩,穿的破破烂烂瘦弱无比的小孩,终是在不知不觉间长大。   一直到上桥,桥中间,米寿说:“姐,你听。”   宋福生给婚礼的最后一个场景布置是,谁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他的女儿不是泼。   他就不泼。   桥两面的池子里,喷泉忽然炸开,池子里有好些装扮像鱼一样的工匠,正在水里射出七彩喷泉。   来宾们惊呼。   这是完全没想到的。   而就在这时,米寿也终于完成了他的任务,松开绳子,手心肋的通红。   宋福生接过了女儿,在漫天彩色的喷泉里,作为父亲,他打算背女儿走这最后一段出门子的路。   他要告诉女儿,爹还年轻。   甭管到什么时候,爹背你,都会像你小时候一样,轻而易举的举得动、抱得动、背得动。   父亲,永远是你最大的靠山。   宋福生出息了一回,之前这么找茬那么挑剔,人家才求亲,他就哭。   可是在这关键时刻,在感觉到女儿紧紧搂住他脖子哽咽叫爹时,他没哭。   在宋福财和宋福喜都掉泪的情况下,你想大伯二伯都舍不得的站在大门口哭了,他连眼圈儿也没红。   在宾客面前,那真是硬气。   宋福生还笑着往上掂了下女儿,要掉下去了,笑道:“闺女,妆该花了,你可轻点儿哭。一掀盖头,再给人吓着,回头说你不好看,你爹我还得和人撸袖子吵架。你完全随我,哪里有不好看。爹这辈子就给你生明白了。”   送进轿,宋福生累的微喘,还对女婿笑谈呢:   “回头告诉你祖母和你母亲一声,这哭嫁,我闺女做的可到位。这是要给你陆家带去多少钱啊,瞧瞧,就没收住声。”   指了指曾嬷嬷,示意别忘了在路上提醒他闺女补妆。   钱佩英也在嘱咐,必须补。   因为本朝王妃出嫁,孩子不是在洞房里被掀盖头,是跨完皇家火盆,就要当场掀开。   入场时,是王爷王妃并肩走进院落。   陆畔扯着红绸,另一端在茯苓手里,他正要上马,想了想回眸,“岳父,您今儿还没有嘱咐我。”   留意这个小插曲的丁坚、杨明远、颜系涵,全都有听见宋侍郎对煜亲王小声说的话:   “我之前总说,我女儿是宝儿,求你陆家善待于她。那今儿就不讲那些了,你也是陆家的独苗,你是男子也是我的孩儿。”   我宋家也会对你好,咱都将心比心。   陆畔扯着红绸一把抱住宋福生。   宾客们一边笑看这场景,虽然不明白这俩人说啥了,但是摇着头,今儿真是见到了太多没想到的一幕,不白来。估计相爷听说后都会遗憾没瞧见。一边纷纷坐进车里。   这些人,大多数不会随着车队绕城,而是直接去王府观礼。   锣响,官媒们高升喊道,“同两姓之婚,行结发之礼,良辰吉时已到,起礼。”   宋茯苓被带走了,不听话在轿子里偷偷掀开盖头,满脸是泪回眸看向家门口。   她结回婚,来了这么多宾客随礼。她坐在出嫁床上粗略算了一下,她爹娘借着四壮哥、大郎哥、桃花姐成亲回回都有挣到。唯独到了她这里,有这么多人随礼的情况下,他爹娘还是倒搭。可见,给她花了多少钱。   从来养她就是赔本的事,一想到这个就想哭。   她给父母啥了?   爹背她那阵,又一句句夸她好看,我闺女最漂亮,她就更是收不住闸的哭。永远不嫌弃她容颜的男人,就是老爸。   眼下轿子被抬起,一直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轻些哭,根本不起效果了。   因为未来,她不知道婆家会不会为她的到来而变得热闹,娘家却肯定会为她的离开而变得冷清。   迎亲队伍离开,宋家一时间萧索极了。   桌上只动几口的菜肴乱七八糟的摆在上面,许多杯中酒没喝完。   小桥上喷的全是水,好好的碧蓝小池子一片狼藉。美吧,之前有多能整景,现在就有多难收拾。   门还坏了,陆畔干的。   宋家人除福生和佩英还特意悄声移动。   他们在抓紧时间打理自己,洗洗脸,收拾收拾,好乘车去王府观礼。   娘家爹、娘家妈不能去,嘿嘿,他们没关系。   马老太用帕子擦脸,问擦头油的王婆子:“你说福生在哪呢。”   “后园子里蹲着,没事儿,他媳妇陪着呐。”   “看来没换芯子,还是我那个三儿子。”   后反劲儿,爱矫情。   后花园。   钱佩英安慰蹲地上的宋福生,“之前没哭,我以为你厉害了,现在闺女不在眼前,又没人刺激你,你哭成这样干啥。高兴的事儿,还是高高兴兴的好。”   宋福生怀里搂着从空间掏出的小棉袄,是茯苓在现代百天穿的小花棉袄,一拧身子:“你别管我。”   钱佩英四处看看:“你说你,这又是从哪掏出来的,又给空间柜里翻乱七八糟吧?真是,丢人不丢人,要哭去屋里哭,别蹲在这里不好看。”   宋福生张嘴满是哭音:“我就一件,我就这一件啊,我还管好不好看?”   “你不是有貂皮吗?一会儿小貂观完礼就回来。再者说,你这小棉袄也没丢,回头三天回门,还能给你领回来一件皮夹克,让你更暖和。”   终于给宋福生惹烦了,一手抱着棉袄一手推钱佩英,你给我走,你心是铁打的是不是,他想静静。   他就在媳妇面前可厉害了,真有夫威啊。   所以当皇上来时,特意没让通传。   也没法通传,感觉没什么人在。   皇上看到的就是,他的宋爱卿正蹲在花园里,抱着一件小花棉袄。   “皇、皇上?”一抬眼,宋福生眼皮肿了,被蚊子叮的。   可见哭的多么专心。   “爱卿,你这是?唉,快起来吧,”起来哭。   不过,朕也不能和你多谈心,那面要开始了。   ……   让无数百姓感叹的盛世婚礼,终于进入最高潮的部分。   车队到达王府。   据传,火盆已经跨完了,掀开盖头,王妃美貌惹人惊呼。王爷王妃也已换正装,要放烟火了。   百姓们说:一定要做官做大官才能一路走来成为一家人。   百姓们说:天下有多少姑娘家也想这样,可惜只能列入遗愿清单。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陆宋茯苓。   陆畔换下迎亲服,一身俊美的王爷礼服,携茯苓入场。   茯苓亲王妃的凤冠霞帔,礼服为大红,霞帔中间为宝蓝,上绣金翟。   外披拖尾长达六米,铺翠涂金。   头冠为五龙四凤,与陆畔身上的服装相应,头戴大花小花十二树,冠上有翠盖,冠沿垂珠结,珠链为大小翠云珠花相接。   茯苓正一手扯住红绸的一端,一手执扇,遮挡脸的前方。   她红唇微笑,端庄得体。   身后由十二位一身红的陪嫁丫鬟托举外披拖尾,十二位丫鬟打着喜灯笼,里面红烛燃烧。   陆畔和茯苓微笑对视一眼,一齐迈右脚,一步步踩在铺满红色花瓣的路上。   他们将一直走到对面,向最前方的皇上和家人们行礼。   陆畔和茯苓的右手边空地上,忽然大亮,假山上,池水旁,小楼上,数不清的仆从拎着泛有温暖烛光的喜灯笼,照亮了一排排弹筝的姑娘。   陆畔的大姐和二姐就站在这百位弹筝的队伍里。   这些弹琴的人不是艺伶,是百位京城的大家闺秀共同奏响。   随着音乐响,陆畔和茯苓的左手边空地也瞬间亮了起来。   百位来自各府的男童女童,齐刷刷喊道:“天地齐佑,百年好合。”   孩子们的祝愿声落下,他们的头顶上出现了许多萤火虫。   蜂蝶云起,皓月当空。   远处亭台楼阁相应,近处丝竹筝声相合。   当陆畔和茯苓向皇上、向家人们行礼时,上座的家人们含笑点头,天空适时炸燃绚烂无比的烟花。   外面百姓将小儿架在脖子上,小孩子鼓着掌。   无数的小孩子都知道今夜煜亲王和王妃大婚,知道这烟花是为成亲用的。   “成亲啦,成亲啦,入洞房,放烟花。” 第九百零九章 有一件美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现代放在茶几上的盒子是装纸巾。   宋茯苓用惯了,随手抽。   在这里,钱佩英给女儿准备的“纸巾盒子”,装着一条条绣着各式小花的帕子,小花有芍药、有荷花、有木兰,装饰盒子的红缎外套上,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   而此时,婚房里。   床头边,茶几上,都摆着这样的小盒子,让小两口用帕子像在现代用纸巾一样方便。   梳妆台、墙角边、屏风前,都摆放红釉花瓶,瓶里插有并蒂莲。一枝双开的花朵,寓意同心相连。   倒是窗台上没有摆放花瓶,是九尺长的定制花盆,里面栽有被修剪过的红豆植物。这是陆夫人设计的,也是亲手修剪的。她觉得婚房鲜花过于重复,就用了盆栽。   一颗颗海红豆,被小小的绿叶和树枝衬托,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临窗的两张贵妃椅,呈八字型摆放,上面放有双喜的靠枕。   两张椅子旁边各摆一圆桌。   桌上摆有几个圆形小扇屏。   扇屏出自老夫人之手,她亲手制作,眼神不好使,经常性的将这小小的扇屏拿远看看,再拿近低头接着沾。   沾的是什么呢。   婚床上的红枣、花生、桂圆、瓜子,总是要收起来。   老夫人就用一颗颗红枣在扇屏上沾出一个“早”字。再用一颗颗花生沾出“生”字。依次类推,四个扇屏做装饰品摆在贵妃椅两边,合在一起就是“早生贵子。”   而连接主卧有衣帽间和浴室。   衣帽间的门是推拉门,从外面看,这对拉门是一副画,画作出自新郎官陆畔之手。   打开门,呈现宽敞的衣帽间,里面所有的家具都由宋福生亲自设计。   此刻可见,中间的岛台放有陆畔许多配饰,宋福生给女婿准备的岛台比较大。   陆畔的每块玉佩都放在岛台里单独为挂玉打造的木架上,里面还放有陆畔常戴的多个香囊荷包、各式腰带、箭缀子、扇子、各式扳指等等。   茯苓的衣柜比较多,陆畔只占七个柜门,剩下的转圈柜子全是她的。   宋福生和钱佩英给茯苓准备不少新衣,老夫人和陆夫人给茯苓准备了一些大场面穿的。陆畔在成婚前,全靠想象,让府里绣娘给茯苓做出了很多套。只各式皮草,陆畔就给茯苓准备了三十四件外披。   浴室和木质汗蒸房为一体。   地毯、衣挂上挂有一男一女枣红色浴衣。   圆形的双人藤椅秋千,茶几、果盘,按摩床。   圆形池子边是绿色藤蔓墙壁,池里正散发着热气,水面上漂浮红色和玫粉色花瓣。   泡完澡出来,旁边还并排摆放两人擦头发的躺椅。   离躺椅不远处有壁炉。这是陆畔学习宋家的。   浴室里有一柜,柜里有酒、酒具,有棋,有书。   陆畔当时设计时就想过,到了冬日,他和茯苓洗完澡过后,他可以一边躺在椅子上喝点儿葡萄酒,和茯苓下棋,和茯苓吃点茶点,和茯苓一起晾着头发看书,一边被壁炉的光暖融融的照着。   为此,他想,冬天这样很温暖,那其他季节呢。   所以,这个浴室面对躺椅的墙是假的,有个门。   点缀墙面的落地窗帘拉开,门推开。   其他季节里,陆畔和茯苓躺在椅子上,就能看到外面星空、院里的小花园、假山瀑布,远处的藏书楼。   回到主卧室。   婚床外有一大框。   宋福生的审美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就喜欢这古香古色床外面带框的。   做的婚床家具像镂空屏风似的,框下挂着飘飘渺渺的红纱,现在已经放了下来。   这话是宋茯苓说的,她第一眼看到时说:挂红纱?废料那么多,给我做衣裳多好,挂它白瞎。再者说,秋天的小风一吹,配着红烛闪耀,更是像里面住着位妖精,妖精像来了似的。   谁是妖精啊?   陆畔。   家里人没听她的,照挂不误。   不过,床外面带框,这回设计和宋茯苓的闺房床又有所不同。   这回掀开纱帘需要向上迈一个台阶,台阶上走两步才能爬上床,床两边配有床头柜,配有双烛台。   只看,红纱掀开,踩台阶上来了,可是,想上床还有一帘,陆夫人给准备的,用九千九百九十九颗珠子串成的红宝石帘子。   叮叮当当,光彩夺目,被烛光照耀真好看。   里面的场景更好看。   床头背景墙软包,最外面长方形黑框,黑框里有一圆形框架,圆形白底、里挂红双喜。   从床头到床上。   大红色锦缎床品上,正坐着一位穿红肚兜的十八岁姑娘,红色更显得她白皙透亮。   姑娘有一头乌黑长发,头发上面半拢,下面披散及腰。   她一笑,唇红齿白。   她的对面坐着身穿红色锦缎睡衣的男子。   男子侧脸英锐无比。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   陆畔鸡心领的睡衣设计,露出颈部锁骨,抿襟的长袍,他修长的手指正放在带子,一拽,缎子睡袍滑落,露出坚实的后背、挺阔的脊梁。   “嗳?”宋茯苓嗖的一下从身后抽出一册子,用书挡住微红的脸:“咱俩还没有看这个。”   陆畔从茯苓手里将册子抽了出来,他连看都没看,连问是什么也没问,甩手就给扔了出去。   茯苓想下床去捡,被陆畔一把按住扑倒,到嘴边的话被淹没,只能在心里说:   陆珉瑞,不是,夫君,你听我说,那是那样的书,你确定你不用先学习学习研究研究再来吗?   还有,你别给我扔外面啊,那是我奶给我压箱底的。   只听,伴随着宋茯苓像小猫一般的“哎呀”声,陆畔的睡裤又扔到了床外。   里面先消音了好一会儿,只能听见两个人微喘的声音。   随后,从里面扔出来一条裤子,女子的裤子,以及肚兜。   可想而知,茯苓本人,成了陆畔最棒的游乐园。   他四处去探险。   打小,长这么大,也没去过游乐园,太新鲜。   茯苓能怎么办?   只能窘迫的舒展自己,尽量由承受变享受,任由陆畔,在她的世界里上上下下,进进出出,被迫得到陆畔存了二十三的另一“财产。”他还回回下雨不打伞,他就是一个狐狸“精”。   而陆畔的那张嘴,今日之后,从此也不再只是说话和吃饭。   开发了不少项目。 第九百一十章 时过又境迁,漫漫漫长夜(二更)   姑娘十三岁那年,只是一位逃荒女子。   脏兮兮看不清五官的小脸,稻草一般发黄的头发,瘦弱到手腕上骨节凸出来。   有一天,弟弟收到一位贵公子白给的鸡蛋,跪求得来的。   公子据称是将军,能看出牛气极了。   那目视前方坐在马上的气势,那淡定无比的眼神,离很远开路过来就能让人感知,他不是一般人。   之前,训她们这伙人、训任何人、包括训姑娘的父亲也像训三孙子。   可姑娘有第六感,甭管他们干了什么,直觉那公子不会和她们这种小人物计较。   当时,也就只注意到公子白给的鸡蛋,弟弟好不容易求来的鸡蛋,吃起来比什么都欢喜至极。连看那公子都没看。   公子的脸,不如姑娘眼中的鸡蛋。   男子十八岁那年,去剿山贼更是为查看情况,在路上遇见一位姑娘。   他站,她跪。   他拧眉看她,眼里似在说:说话,难道还等我问你?   她抬头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他,就是不回答。   他打算训斥,那双眼睛竟敢和他对视,正要开口:放肆。   她就像碰瓷似的,忽然趴在他的脚面上。   他无语地望着那晕倒只有一小团儿的瘦弱身体,半黄的头发,头发里好像有小虫子在乱爬,污糟的后脑勺,抽开了脚。   任由姑娘的脸,直接接触沙地。   如今,曾经的贵公子用五年时间征战沙场,曾经的逃荒女孩用五年时间成长盛开。   变成姑娘的吃穿用度,引得出声含金汤匙的公子,命人不能随意乱碰。   变成姑娘此时累的睡着了,睡梦中嫌弃地一脚踢开公子,踢的远远的,一伸腿,可能是之前弯曲的太猛,她还赖赖唧唧哼哼两声,含糊句:“疼。”   当年抽开脚的公子,被踢开后,正屏住呼吸,听到姑娘呼吸均匀又熟睡过去,他才小心翼翼凑过去,放轻动作重新给姑娘拥入怀里。   他抱着姑娘的脑袋瓜,当年有嫌弃,眼下就有稀罕,正在用唇一口口的亲着姑娘的脸、额头,眉毛、眼皮。   给姑娘盖被。   连锦被带人抱在怀里,用手一下下的顺着姑娘的后背。   陆畔心疼了。   这一晚上,从床上折腾到浴室,从池子到岸边。   除第一次,之后每次时间都很长,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一宿快要过去,给茯苓要累坏了。   陆畔正在忏悔。   今日,茯苓离开爹娘,白天哭成那样,晚上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该给她的、包括之前设想的,都应是多多爱护。   实际操作却是粗鲁。   他又长这么高大,她长那么弱小。   陆畔凌晨不睡觉,陷入懊恼和有点儿怕给茯苓使坏了的情绪里。   不过,忏悔不代表后悔。   所以脑海中又开始重复播放新婚夜的一幕幕,控制不住的循环播放,想的他,又开始了。   陆畔将屁股小心翼翼向外挪了挪,上半身紧紧搂住茯苓,让茯苓睡在他臂膀里,下面他用棉被隔开,和媳妇保持距离。   ……   这天晚上,还有许多人没睡好。   颜系涵像一位鲁莽的小子对他妻子,妻在新婚当天都没有说过腿疼,这是她不想面对和提醒夫君最难堪的事。   可这天晚上,梁府小姐被颜系涵掰的讨了饶,她的伤腿做不到。   颜系涵瞬间推开妻子。   梁府小姐坐起来哭,觉得对不起夫君。   颜系涵用双手搓搓脸,忽然道:“刚才,是我对不起。”说完穿好衣服,孤零零坐在庭院里。   杨家。   杨明远是睡了一半起来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全是茯苓今日穿喜服美若天仙的模样,梦里向他明媚皓齿说着话一步步走来。   在漫天烟花中,他怎么也听不清茯苓在说什么。   当终于走近,他伸出双手要去接茯苓时,茯苓突然越过他,去抓他身后的人。   他的手落了空,回头一看,煜亲王。   煜亲王用厌恶的眼神将他上下扫了一遍,身边无数宾客对他指指点点,似在笑话着骂他:你伸手作甚,不要脸。   杨明远就醒了,被吐沫星子淹醒的,再没睡着。   披着衣裳,坐在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自嘲:瞧他,连梦里都没有越那一步,不敢放肆,梦里都和现实相连。   娘今日回来说,想准备新房,你看人家那新房换着花样的准备,用这话暗示他。   杨明远此时一笑:他缺的从来就不是新房,是新娘。是让他心甘情愿费尽心思去准备新房的新娘。   倒是宋家,宋福生睡的呼噜震天响。   闺女出门子后,他大哭一场,皇上也走了不搭理他,他给自己做碗长寿面。   要长寿,要看着闺女。   然后打开一坛子喜酒自言自语:“这是我闺女的喜酒,我得尝尝啊。”   一口面,一杯酒,随着富贵、忠玉、牛掌柜、大哥、二哥回来又陪他喝,就喝多了。   钱佩英起身,进空间看看,放在卫生间里暗号的红线没动,说明女儿没有进来。   她坐在沙发上,一边翻茯苓小时候的照片,直翻到女儿戴学士帽的照片,一边瞎琢磨:   虽十八了,可是十八虚岁,陆畔体格那叫一个壮实。这真不行,年轻夫妻没有自制力。三日回门,真要留茯苓在家住,让女婿自己回府。   难怪这里讲究三日回门,要她说,纯是姑娘们成亲年纪太小,所谓回门就是回家歇歇。   钱佩英从空间出来,推开房门透透气。   院里直到眼下还没有收拾完,且够再拾掇两日的,池子水就需要全部抽没。   才走两步:“您这是醒了还是没睡。”   “我这……没睡。”马老太坐在摇椅上,“啥时候到三日回门?过的真慢。”   “娘,才过一晚上。”   “规矩里,有让奶奶不能登门吗?我发现这一天天,臭规矩真是多,谁订的?是没娘家的人定的这条吧,膈应人。”   ——   天边的第一道曙光出来了。   宋茯苓正闭眼歪在陆畔怀里,也就睡一个时辰,头一点一点的要起身去宫里。   陆畔正坐在餐桌边喂她早点。   吃饱才能换装。   “就怨你。”宋茯苓困的脑瓜子嗡嗡的,终于睁眼。   睁眼就愣住:“咱俩在吃一根面条?”   陆畔将茯苓嘴边耷拉的面条扯回来塞自己嘴里,塞完亲茯苓一口。   “没错。” 第九百一十一章 爱有双魔力(为宗师包二丫打赏+)   “给王爷王妃请安。”   宋茯苓出门就被吓了一跳。   从门口一直到好远,看不到尽头。王府的婆子、丫鬟、小厮排成两队给她和陆畔行礼。   “平身。”   陆畔说完,原地站下,回眸等茯苓。   茯苓比陆畔慢走几步,正扭头对曾嬷嬷和拉菲她们,悄悄挥挥手。   提醒别忘了给她带东西,她从宫里出来后就要直接去国公府。   曾嬷嬷带领拉菲她们,面上一片恭敬,仿佛没看到小姐挥手,比在宋府要恭敬十倍。心里却当即一松。   小姐还有精力搞小动作,说明一切都好。   小姐和姑爷昨日大婚,礼毕后就不准别人去新房打扰,一直到今日开门前。   换衣洗漱不用旁人,今早吃饭也不用人伺候,和其他府里的规矩完全不一样。   主子正屋旁边没有设丫鬟婆子所在的饵房,什么动静也听不见,甚至从昨晚到今早连水都不用她们送。   水池里的水,是咱家老爷给设计的,拿掉地漏,水就会排出。   想换新水,王爷和王妃在里面拧水龙头就可以。包括地热设计也出自老爷之手。   所以说,外人见到的是老爷和夫人给女儿陪送的那些外物。   事实上,摆在外面的不算,衣食住行每一处都有操心到。没空打理宋府,却将女儿这里安排的妥妥当当。   曾嬷嬷活这么大岁数,就连听说这样的父母都很少听说。   当然,王爷也是那好样的,岳父岳母安排,他就听。并没有嫌手伸长了等其他想法。   这不嘛,王爷一声平身过后,曾嬷嬷站起就和景嬷嬷对视一眼。   两个人带领两个队伍,急忙进入内室。   一个指挥宋府带来的贴身丫鬟和王府的大丫鬟,收拾浴室随处扔掉的帕子,更衣室里扔在地上的衣服、换新鲜的花等等,这就够她们拾掇一天的了。   地毯要一点点清洗、替换。所有的家具要全部擦洗一遍,浴室池子要将已烂掉的花瓣收拾起来,池子刷洗,藤蔓修剪喷水,地板跪地擦拭,开窗通风。   王府的丫鬟们知道,景嬷嬷好似还带来了一种什么消毒水。   曾嬷嬷是进入内室,直扑床铺寻找元怕,要递给陆夫人特意派到这里的管事婆婆。这是一种规矩,这种帕子必须要上交。   却不想,被窝里没有。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很是精致的盒子,陆畔早就将元怕当作宝物一般叠的方方正正,放在盒子里。   曾嬷嬷知晓,小姐不会干这事,一定是王爷心细收起来的。   她有点儿感动,却没时间多感慨王爷对小姐的这份善待,再次忙中又处处带着稳重检查小箱子。   钱佩英有嘱咐过她,这叫旅行箱,只要茯苓出门小住就拎着它放在车里,箱里放衣服放女儿的用品。   这小箱第一次用,所以曾嬷嬷打开检查一遍发现不用添物什,示意拉菲和娇兰,还有以前待在王爷身边多年的墨兰和书墨等二人拎着,随她走。随小姐身边伺候。   关于王爷身边以前的几位大丫鬟,以前有专门打理书籍晒书的,有制作茶点的,有在画室负责打理的等等,曾嬷嬷和景嬷嬷在小姐没出嫁前,就有被小姐单独叫到面前嘱咐过。   小姐当时是这样说的:   “她们几人能在王爷身边多年,可见是个好的。   但你二人到那面也要多多观察,王爷毕竟是男子,和女子看事情角度不同。   如若真是做事踏实、性情稳重,依旧要重用。有竞争才有进步。   不要有宋家和陆家之分。   我不希望某一天听说我们宋家的丫鬟仗着是我带去的,明里暗里排斥陆家的丫鬟。不希望看到陆家的丫鬟被欺负狠了,只敢和王爷私下诉委屈。   要让人知道,我才是能给她们做主的人,我是所有人的主子。   况且,我带去咱家这些丫鬟最初是为给别人看的,不得不带去。   慢慢内室打扫事宜也不要再用这些没有成亲的姑娘家,两位嬷嬷还是多多提拔一些可靠的婆子和嘴严的小娘子为好。   咱们家的日子,咱们家的丫鬟不一定非要和别家一样,姑娘家能做的事多了。有些就是适合姑娘家做,有些就该是已成亲的去做。”   当初,小姐这番话,惹的曾嬷嬷和景嬷嬷听着那话外音直叹气。   一天天的,小姐什么都懂。就差明说没成亲的丫鬟不懂那方面的事,丫鬟们看见什么容易一惊一乍,做主子的很反感。   能看见什么啊小姐?您可没成亲呢。   不过,曾嬷嬷和景嬷嬷同时也欣慰。   听话听音,平日里只觉得小姐没长大,但那次谈话是第一次感受到小姐有持家的本事,就看小姐想不想管了。不是没长那颗玲珑心,是人家之前在娘家用不着。   有了这些嘱咐,今日,曾嬷嬷特意让娇兰和王爷身边的墨兰打头站在一起,一个人拎箱、一个人拎将要给国公府老夫人她们礼物的包。   陆家的大丫鬟们被这个行为感动的心暖,之前她们有些惶惶,王妃来了还有好日子过吗?会不会讨厌她们,会不会将来只重用自己人。眼下,感觉天都亮了,又有了在王府的好好做下去的希望。   此时坐在后车里,曾嬷嬷带人跟随前车王爷王妃的车架。   “你看看,我眼皮是不是还肿着?”宋茯苓仰头问陆畔。   这可真是合二为一。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关系不一样了。   陆畔搂过茯苓,仔细的瞅瞅眼皮,用大拇指蹭了蹭,“我瞧挺好。”   “你别蹭,我这好不容易画的。”   陆畔用唇抵住茯苓额头,悄声用气息问道:“眼皮肿不肿无事,不过,你昨夜确实哭的狠。很疼吗?现在下面还疼不疼。”   没有听到茯苓第一时间回答,陆畔又:“恩?说话。”   “哎呀!”宋茯苓推了把陆畔,大早上就说这些,她才不承认,“对了,你给我抹了什么。”   陆畔低头,搂着茯苓后背,和茯苓对视,眼里满是笑容,“宫廷秘药,我给你抹之前试了一下,冰冰凉的,是否有所缓解?”   “你昨夜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这东西也试:“哪来的?”   “秦嬷嬷给的。”陆畔含糊,应是祖母让秦嬷嬷给的。   宋茯苓半张着嘴,祖母连这种东西也给。   这一会儿见到,祖母会不会用那种眼神特意观察她?   茯苓不想纠缠那事过后的感受问题,指着车外:“你看外面铺子才卷起来,我还王妃呢,这么早起来。”   “就这一天,咱忍忍。明日虽去外祖家,但中午开席前到就行。”   “陆珉瑞?”   “叫夫君。”   “哥哥,嘿嘿,你有妹妹吗?是不是没人叫你哥哥?”   陆畔:“……”让叫夫君又乱叫上哥哥,情哥哥吗?   成吧。   不,还怪新鲜。   “还真没有,外祖那面最小的也是弟弟,明日你就能见到。”   “那陆哥哥,我就你妹了,你比我大五岁啊五岁。请问,你是不是每日早上都要这么早起身去上朝?”   陆畔很想让妻子多了解自己,明显从新婚第一天故意让自己变得话多了起来:“应是比这还早,要练武,到驻地更早,也习惯了。以后,你可以多睡,不用和我一个时辰起身。我们晚饭能一起吃就好。”   宋茯苓跃跃欲试要盘腿坐,想和陆畔正脸相对。   陆畔急忙低头帮她整理裙子,却被茯苓的小手拽住衣袖。   宋茯苓用两只小手捧住陆畔的脸,仔细看陆畔的眼睛:   “夫君,你养家好辛苦,我不会晚饭和你一起吃,我中饭也会和你一起吃。我吃什么,就让顺子去衙门口给你送什么。咱俩必须保持一致。”   就在陆畔憋不住笑,还别说,这小模样真有点儿贤惠,宋茯苓忽然变脸,嫌弃道:“不过,你一宿没睡是自找的,还坑了我。”   陆畔搂过茯苓的脖子,咬牙在茯苓的耳边说:“我今晚还坑你。”   大早上就撩人,就坑你。   顺子和侍卫首领在旁边骑马,他们只能听见车里一直叽叽咕咕说话,听不清说什么,但是时不时冒出两个人掺和在一起的笑声。   顺子将头更昂扬了一些,也情不自禁嘴角翘的更大了些。和侍卫首领隔着车架对视一眼。   真好,两个人。   真好,少爷以后的日子,从此再也不会和以前一样了。   宋茯苓因为在路上吃了几块糕点,所以下车前,陆畔正拧开小盒子,用棉棒认认真真帮茯苓唇上抹香膏。   他以为是香膏,其实是茯苓在现代空间的口红。   陆畔先下了车,随后一只小手递给他,被扶着下车。   两个人边走边眼里带笑对视一眼,要松开手了,咱俩要郑重。   很郑重的,男在前,女在后,走进皇宫。   宋茯苓跪在皇上面前,她很意外除了皇上没别人。   本朝没有皇后,以为皇上那也会带着贵妃,让她和陆畔跪完他,再给贵妃行半礼。就那一蹲,她可是练了好久。   可是,没有。   贵妃没在皇上身边。   让宋茯苓更意外的是,皇上见到她和陆畔开场白竟然是,“你父亲可是很舍不得你。”   得,茯苓懂了,老爸指定在她出门子后哭了,又被皇上知道了。   唉,爹啊,真的,您至不至于?早早晚晚有这一天不是?我要是真不嫁,你才应该哭。   皇上笑呵呵训教新婚夫妇,要互敬互爱,互谅互让,互信互勉。   就这话,也很出乎宋茯苓意料。   她听曾嬷嬷和景嬷嬷说过,书上也有讲过,这里多半训教话都是以夫为尊,通常是说给女子听的,说白了就是让贤惠。   没想到皇上这番话是互、让互相。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老爸的面子。   当陆畔和宋茯苓拜见完皇上,李德才带着引路大宫女出现。   宋茯苓才明白,原来皇上是故意没在身边带女人,想让她去拜见先皇后。   这就要和陆畔分开了。   陆畔被留在皇上身边说话。   茯苓需要单独去。   在茯苓郑重给先皇后上香,跪在画像前念着:臣妾感恩皇后娘娘,臣妾虽没见过您,但是臣妾身边最得力的两位嬷嬷是您栽培的。   嘚不嘚,嘚不嘚,那张小嘴细声慢语说出的话,没有套词,让旁听者怎么听来都是虔诚的,是发自肺腑的。   尤其煜亲王妃还在佛香燃起来时,像模像样脱稿念了一段佛经。   是很拗口,一般人很少去注意去背的其中一段。   其实是宋茯苓糊弄人学的,她听奶说,陆畔的祖母念佛,就有留心做些功课。所以要是有人说她轻松做上了王妃,空手套到陆畔那个大白狼,她绝对是不承认的。   瞧瞧,这抖机灵翻书当玩似的学来的本事,此时就用上了,给先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感动到。   李德才站在一边,眼神也闪了闪。   回头要将这一幕说给皇上听。   老嬷嬷一感动,在这宫里常年见不到“真人”,就私下给曾嬷嬷两瓶秘药。   咱都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秘方。   要是依茯苓说,如若那秘药能减缓疼痛能更顺滑,这她需要。但要是万一里面有紧缩之类的功效,那算了吧,陆畔大,太大,真没必要。   梁贵妃听说皇上让煜亲王妃去拜见先皇后,气的直拧帕子。   气呗,有能耐怨皇上。   宋茯苓一点儿没负担没多事的拜见完先皇后就走,没有在后宫多停留。   压根儿没有考虑过要不要主动递牌子去看贵妃娘娘,去见见那些娘娘。   没命令她做的事,她就不做。   类似于这种或左或右,处事要处处周到的烦恼,宋茯苓也很少有。   一,她不想做事事求完美的人。她认为这世间就没有能讨好所有人的人。还给自己累够呛。   二,皇子们还小,就算不小又如何,想顺利登基被扶持,将来谁讨好谁还不一定呢。   曾嬷嬷从旁就又发现了她家小姐的另一面,正在心里感慨又马上摇头,唉,她一定是错觉,还没长大。   因为你听听,“陆珉瑞,你不要总是勾引我说话,请注意宫中礼仪。”   陆畔在前面走,好心小小声给茯苓介绍这是宫里哪,那是哪处,茯苓在后面不乐意了。   她不说话是很难的,为保持仪态嘴角只翘到标准程度很难的。不要勾引她。   国公府。   老夫人望着跪在面前的孙媳,此时心里最满意的是茯苓的脸色,可见这身板真好,一点儿没有打蔫。   宋茯苓给祖父祖母磕头,羞赧的眼睫毛闪了一下拿出两双鞋垫,垂在两侧的手指也羞涩的动了动。   老夫人看她那小模样就不忍心多说,垫不了就垫不了,留着做纪念,反正别人也见不到。她有小包,那个好,能拿出去。   老夫人此时不知道,宋茯苓手里藏一项带,茯苓打算这次有鞋垫,项带留着过年送。   而陆丞相也不觉得女红差有什么。   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别的姑娘家在学习女红时,他孙媳不是要看书。   这有文化的家庭,认为多看书比什么都好。   “母亲,这是儿媳做的。”   陆夫人是注意力压根不在女红差的事上。   如若宋家瞒着女儿像女红差这些事情,或许陆夫人此时会皱眉,会挑剔找机会说茯苓。   可这事,钱佩英多次在陆夫人面前埋怨自己,说没动荡前,怨她,没有狠下心教习女儿女红。只让女儿识字识乐谱。   动荡后,家里那个情况,没有手艺好的人,她的手心还有一道大疤,自己至此都不能做出不错的绣品。所以别看她的女儿能送给亲家母一盒子花香薰,送出小包什么的,好似很厉害,真让绣起来,不成。   反正一句话总结,不成也是怨她这个做母亲的,请求亲家母多包容,勿怪。   陆夫人的注意力是放在儿子和儿媳本身上,在说话间细品这俩孩子新婚夜好不好,感情是不是更好了。   要不说呢,就不能住王府,还是住回来好。   ……   宋茯苓来国公府的第一个上午,府中所有人少了许多迎新婚夫妇的喜庆。   老夫人待茯苓都没有上次议亲时那么话多。   因为,要拜见陆畔的父亲。   依照习俗礼仪,新婚夫妇要走几步一拜,全套下来拜父亲要磕九个头。   这回宋茯苓一点儿没抖机灵,认认真真几步一拜,实心实意的磕头。   “跪。”   “再跪。”   “三跪……”   今日,陆畔自成亲前准备到现在,这一刻是最想念父亲的,他成亲了,最该在场的父亲没见到,他有许多话想在上香时念叨。告诉父亲成亲盛况,告诉父亲他是怎么迎亲的,是怎么将妻子带回陆家。   可是,宋茯苓那真是实实惠惠不含糊的跪拜,有时候没控制好力度,他在旁边都听见了磕头的响动声。   使得陆畔分心了,少了些儿已成家却没尽孝的伤感,多了份对身边人的心疼和感动。   昨夜就睡一个时辰,今早娇娇气气,眼下不是身体又生龙活虎了,是心底住个实诚人。   陆畔看了眼茯苓,茯苓却没注意到,一心一意在心里对陆父说:   父亲,我是您儿媳,初次见,希望您会对我满意。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能培养出陆畔这么优秀的男子。   这话,我就和您说,我能嫁给陆畔这样的男人,很幸运,有点儿天上掉馅饼被砸中的感觉。   而儿媳不会只享福,会努力学习多多照顾他,永远站在他的身边支持他,请您放心。   儿媳一般不喜欢将话讲满,这次我就对您说,我会对他好,我还能保证让我爹娘也对他好,让他笑容比以前多很多,忘记那些战争和您忽然离去等不好的事情。   我想,这也是您期盼的,用好的事情覆盖那些记忆,不信,您可以往后看。   陆畔看着这样的茯苓,心里只有一句话:以后谁再敢说他媳妇不懂事,他和谁急。   ……   直到中午,国公府才恢复喜庆和热闹。   尤其是吃饭时。   陆丞相坐在餐桌边假装看别的,用顺便的方式看一眼孙媳。   家里多一口人吃饭就是不一样。   老夫人笑呵呵望着茯苓,再次心里感叹:底子是真好,身板结实。   年纪大的人,知道的就多一些。   老夫人见识过太多小媳妇新婚第二天打蔫,有的那真不是害臊不多吃,多数是被折腾的没胃口。   再瞧瞧她家这个,所谓底子好就是累是累,困是困,但并不耽误吃,还是照样饿。   你看那生病的人为何吃不进东西,病一好为什么就能多吃。   同一个道理,看茯苓添第二碗饭就说明身体结实。   倒是陆夫人不好意思说儿媳,她小小声说儿子,她怕茯苓是拒绝不了才吃,再吃撑:“珉瑞,你别再给你媳妇夹菜,有布菜丫鬟,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忙叨,吃你的。”   陆畔疑惑地看眼母亲,才回来半天就管这管那,那我们可回王府了。   连吃饭夹不夹菜都管。   再说,不成,他真不能听任何人的。岳父曾哭着说过,担心的二三件事里就有茯苓到别家吃不饱饭。另一条是:哀默大过于心死被关在后院,那条就不要提了。   还是茯苓在桌下准确无误轻踢陆畔一脚,陆畔才停止夹菜。   你夹的我都不喜欢,故意的吧你。   与此同时,宋家也要开饭了。   宋家算上昨晚夜宵,已经连吃三顿剩饭剩菜。   就婚宴剩的那些,都没动几口白瞎了。   好的自家人吃,孬的被宋福生的大伯和拉菲爹用水桶拉到几里地外送人。气的阿爷说他:城里没有要饭的吗?你送这点吃食,不够喂拉脚牲口的草料。   宋大伯说不行,他是以己度人。   京城真正穷死的人太少,真到穷的家里就一条裤子压根在京过不下去。真那样的,早搬走了,将寸土寸金的城里房子一卖。   而咱家人还穷过,懂得给那不咋困难的人或许还被说嘴,他以前就是这种性情,咋给都不乐意,宋大伯:要懂得面对自己的过去嘛。   “啊,侍郎大人家就给这个?那么大个官,给折箩。”   不够生闲气,遇到那样的恨不得全喂猪都不想给人。   他就起早拉偏远地区了,送给真正的困难户改善生活。   解释没用,宋阿爷依旧斥责:“你咋不一咬牙一跺脚拉到秦城溜达一圈儿呢。”   就在这时,饭菜上桌,马老太和米寿才鬼鬼祟祟回来。   宋阿爷叹气,又两个不省心的。   “福生他娘,人家规矩在那摆着,不让回门前见面,怕对俩孩子不好,你到底和米寿跑出门。店里一堆事不干,那宝子娘早早就去点心店,找你找不着。”   马老太挨说顶嘴:“我没见着。”   宋福生和钱佩英提起的期盼,期盼老娘能带回几句,闻言有点暗戳戳的失望。   米寿主动和姑父姑母汇报,知道姑父姑母比谁都心急,纯属硬挺着不偷摸去瞧:   “我和奶藏在王府前街,看着姐姐姐夫的车架去皇宫。又尾随跟着去皇宫外,啥也没见着,我们不能靠前,有好些侍卫,他们的车还有专门的停车地方。然后去国公府那条街上倒是见着了。”   马老太接话,抄起个大饽饽咬一口道:“没见着,就是隔街看到车辆路过。我俩不敢到近前,怕顺子他们见到,到时候停车是不停车?那不就坏了规矩。不过,没心没肺的小胖丫,咱惦记的不行,我看窗帘被吹开,恍惚看到她坐在里面比比划划正笑呢。”   活蹦乱跳的。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二章 爱之初体验(为宗师蝙蝠打赏+)   宋福生吃完饭,回屋说:   “老太太都说了,瞧咱闺女那没心没肺的样。今天起早去皇宫,又是第一次去国公府,要拜见陆畔他爹,想必没空进空间。   那我拾掇拾掇,带富贵他们先去办点儿别的事儿,去镖局一趟,去特产店一趟。   等下衙时辰,再去费大人(户部尚书)府上转转。晚上不在家吃饭。”   钱佩英给他找外出衣裳。   宋福生走到门口忽然顿住,扭头道:“你不和我去?”   挺想让媳妇陪他出门的。   算是尝到了那滋味儿。   在现代他都没尝到,在这里品出来了,孩子长大就飞,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就是媳妇,要不说老伴儿呢。   钱佩英迟疑了一下。   按理去尚书家做客,拜帖应该写夫妻二人显得更正式,一个在前院,一个去后院,她确实应该陪同。   可是……   宋福生明白了,媳妇本心还是想在空间里等,万一闺女进去扑个空,媳妇怕孩子失望,以为爹娘真拿女儿当做泼出去的水。   “那算了,我自己去。   我瞧你今早起来就拿东忘西,昨晚没睡好觉吧?是不是这段日子累着了?眼瞧着瘦。   你哪里不得劲儿吱声,不行让郎中看看,没病也开方子整点儿大补药。空间里那人参鹿茸堆在那,闲着干啥,占地方。这要是放外面,鹿心就得放臭。”   钱佩英摆摆手,让宋福生少操心,没什么精神头道:   “累倒是没事儿。就是昨晚让你呼噜声吵的我压根儿没睡。你以后少喝酒吧,酒量不咋地,每次喝完每次打呼噜都像是要上不来气儿似的,我都跟着你使劲。”   宋福生边嘀咕着:那往后我再那样,你扒拉我,我等你睡着再呼噜,边出了房门。   终于离开家,不再傻等女儿。   ……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娘!”   宋茯苓进空间,连问有人在吗也没问,张嘴就连唱带喊娘。   可见,她知道,老妈会在。   钱佩英这半天被空间弹出去好几次,始终迷迷糊糊的没睡觉,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闻言,立马精神了,腾的一下坐起身,趿拉着拖鞋就下地向卫生间迎,“你咋能有空进来呢?”   宋茯苓直接拐进自己的卧室,噗通大字型一躺:“我婆婆心疼陆畔,让他睡午觉,我就借光了呗。”   “那陆畔在哪呢,你就这么进来能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提醒过他,甭打算叫醒我,他就当抱个死尸呗。”   “胡说,又嘴没把门的。”   随着说话,钱佩英已经端着一个打托盘进来,将托盘摆在闺女床上。   托盘里有装曲奇饼干盒子,有白色恋人,闺女最爱吃这两种饼干。有薯片、巧克力,有洗的干干净净的葡萄和大樱桃,通红的苹果上还带着水珠。就是没给拿冰淇淋,昨儿刚洞房,少吃凉的。   “在他家吃饱饭没?你吃点儿零嘴不?”   宋茯苓没嫁人前,甭管现代古代,钱佩英都膈应孩子在床上吃东西。尤其饼干和巧克力派,掉渣,她还得收拾。   再看今儿这托盘上摆的,可见早就准备好了,也让在床上吃了。   宋茯苓吃的那叫一个肚饱,看到娘这个热情劲儿,随手撕开饼干袋,躺在床上咬了一口。   “我饱是饱,可他家今天饭菜不咋好,那么多菜却各个可清淡了,吃的我没滋没味的。”   钱佩英盘腿坐在床上,看女儿笑:   “人家那叫会养生,他爷奶岁数大了,一起吃饭要照顾口味。像你奶都应该向人家学习也多吃青菜。   你再看咱家,水煮肉片,溜肉段,做个螃蟹都不清蒸要辣炒。   再者,备不住是寻思怕你没胃口,才清淡一些。上回议亲,我瞧陆家那菜还行,荤素都有,晚上备不住就好了。你别第一天上门就挑食。我告诉你,不准露出挑三拣四的表情。”   宋茯苓嘻嘻笑,拍拍自己身边枕头,让钱佩英陪她躺着。   娘俩脸对脸。   宋茯苓嫩葱一样的小手抚摸钱佩英的脸,“娘,你想没想我啊?你是不是老想我啦。”   钱佩英笑容里带着嫌弃:“不想,可下给你对付出去了。差点儿没给我和你爹整破产喽,养你太费钱。没看你爹都没在,他出去玩啦。我没睡好,要不我也和他出去串门子。”   “哼,刚才我就想说,老宋同志很不够意思,我来,他居然不夹道欢迎,还敢不在。真出去串门啦?”   “恩,去户部尚书家了。”   宋茯苓不乐意了,本来还想让娘出空间让爹也进来,告诉老宋:小宋我回来啦,你这辈子算是甩不掉了。   “那我奶呢,也没想我?米寿,也不想?”   钱佩英告诉闺女:“别提了,你奶昨晚上不睡觉,差点儿逼着我给她吹葫芦丝听。她困的走路直绊脚,起早和米寿一个眼神,俩人就没影了,去堵你。”   “啊?我没有看到她们呀。”   “特意没让你看见的。这不是有讲究嘛,你太爷爷跟在后屁股念叨,没回门前,见到娘家人不好。”   宋茯苓无语。   咱是现代人,受的是什么教育,信那个?   就算奶和米寿他们不是现代人,但咱宋家人坟圈子里趟过来的,不是只信年节烧纸怕那面的人没钱花嘛,其他的早就不信。   钱佩英说茯苓:   “你别总这么想事情。成家了,往后想事全面一些,不能只可自己方便。   像这不能见面,咱家人不信,那是因为咱家的经历,陆家人和外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是信的。   你就想吧,来了天灾皇上带头祭天祈祷,这是个多封建个地方。   所以说,咱们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没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也就算了,将来要是有个不好,你婆婆他们就会想起没到回门日见面这茬,心里会犯膈应。再栽赃到咱家头上。   咱别差那点儿规矩,明面上随大溜,别做那出头鸟多余让人讲究。”   宋茯苓撇嘴:   “可是陆畔也不信啊。陆畔是一个非常不信邪的人。   他要是知道我奶和米寿偷偷摸摸到国公府前街偷看我,一定会下车邀请去府里吃饭。   这小老太太也是,不好好开点心店。我出嫁前特意嘱咐过她,第一天干什么,第二天干什么,看来她没给我好好挣钱。”   钱佩英笑:“要不说呢,你真是撞了大运,在这种地方逮住陆畔这么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他要是很迷信,还真做不了咱家女婿,要不他能看上你嘛。”   “娘,是我看上他,我。他没有选择权,全在我。看我要不要他。”   “好好好,你最能耐。对了,你俩就这么睡午觉啦?那你姑姐们呢。”   宋茯苓无所谓道:不知道啊。那、那可能已经到国公府了吧,反正吃饭的时候没见到。   “你不用去见她们吗?我和你说,闺女,和姑姐们处不好关系有你遭罪的。   她们到你婆婆面前这个说两句,那个讲两句,你姑姐那么多,人家那是亲的娘几个。亲生女儿说的话会往心里去。   不行,你快出去吧?看看别备不住来人喊你去见她们。让行个礼什么的。”   宋茯苓一扭身子,“我才不。陆畔才是他家老大。他都睡着了,谁敢叫他起来?我婆婆就会头一个舍不得。我是借光的那个,也不会被打扰的。哎呦,娘,不要瞎操心。”   她好容易进来的,这说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呀。   好好好,那问点儿有用的。   瞧你这点儿出息,一个借光的,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钱佩英侧躺着,一手枕在脑边,一手给闺女顺顺刘海儿,音量明显变小,又带着小心翼翼:“昨晚,咋样啊?”   “哎、呀!娘,这您也问?”怪不好意思的。   宋茯苓咕哝完,想了想,挠着眉毛笑了一下:“就那么回事儿呗。”   人之常情,都是凡夫俗子,他俩又没修仙,本性食色男女那一套呗。   不过,在宋茯苓看来,嫁人有一点比在娘家好。   那就是:彻底啥也不用干了。甭管住在哪里都像是住宾馆,随便扔、随便造。   想捡毛巾搭在架子上,陆畔很不理解,也不让她伸手:捡它作甚,你这是什么毛病。   力所能及,成了有毛病。   挑出的衣裳试了试,不喜欢,要收拾好,重新挂回去换下一套,陆畔:扔在那里就行,直接挑你的。   她这么懒的人,这么懒啊!   以为这辈子没机会说勤快话呢,没想到陆畔给了她机会:“还是挂吧,顺手的事儿,咱俩是手残吗?陆珉瑞,你怎那么懒。”   这话以前都是妈骂她的。   哈哈,就可想而知,她居然在陆畔眼中是个勤快、质朴、良心大大好的银儿。   这要是在娘家敢这样,挑来挑去扔地上,即便有丫鬟在又如何,娘肯定会拎着衣服挂在后面撵她要抽她。   钱佩英看着闺女美滋滋不知道在寻思什么呢,就再没多打听。   明白了,小两口挺好。   那笑的,真是女大不中留。   唉,人家有自己的小家啦。   当钱佩英终于磨不过女儿,举着冰淇淋再来到卧室时,她眼圈儿忽然一红。   因为做娘的,看到女儿手里拿着个大樱桃,要吃不吃的动作,已经歪头睡着了。心疼了呗。   茯苓实在是挺不住了,她知道娘想和她聊天,多聊才能更放心。她进空间也是想这么做的,就是眼皮发黏,没坚持住。   钱佩英用手心抹了把眼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自言自语道:   “你们说,我这是哭啥呢,孩子这不是挺好的。高兴的事,我还能哭。要是老宋在,他那个嘴可絮叨了,指定又会说我净整没用的。”   空调被盖上,大樱桃从女儿手里小心取出来放在一边,钱佩英躺在闺女旁边,看女儿睡觉。没两分钟,她被空间弹出去了又紧忙进来,接着守着闺女。   只是没守上多一会儿,宋茯苓也被弹了出去。   给陆畔吓一跳。   之前媳妇睡的那么熟,怎么折腾也不动,怎么突然睁眼。   “你干什么呢,陆珉瑞!”   宋茯苓小脸通红通红:大白天的,陆珉瑞他、他……她都不好意思说。   “不睡觉,你就出去。”捅捅咕咕的烦人。   陆畔瞟眼茯苓脸色,看出来再敢乱动真会生气:“我这就睡。”   “那你闭眼。”   陆畔尴尬的听话的闭上眼睛。   宋茯苓对着陆畔的俊脸,只动嘴没出声音挥挥小拳头道:“再敢乱来,给你手绑上。”   闭着眼睛的陆畔,心里:“……”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小丫头在比比划划。   ……   陆畔陷入沉睡时,宋茯苓在空间里睡了一会儿都已经醒了。   她还是睡不饱,却以饱满的状态,非要给老妈唱首歌。   “娘,作为结尾曲,我就出去再不进来啦。   钢琴在空间里弹不了,就给你清唱一个。   唱个?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情非得已,我的柔情你永远不懂,爱我别走。”   钱佩英使劲拍茯苓肩膀一下。   一天天,可皮了。   最终,宋茯苓眉飞色舞地唱道:“老爸,老爸,我们去哪里呀?”在空间消失。   刚见到尚书大人的宋福生,正要打招呼:“啊,啊,啊啊欠!”   费大人:“……”真是一个别开生面的开场白。   “失礼了,大人,属下失礼。”宋福生鼻涕眼泪都啊欠出来了。   宋茯苓出空间前,被钱佩英拽住:“我看要阴天,一场秋雨一场寒,带没带厚衣裳?”   “带了,陆畔那个傻子没带。我命人要回王府取,我婆婆说,国公府什么都有,不用取,只是没有我的。”   ——   茯苓换了套桃红的衣裙,陆畔一身宝蓝便服在前面走,走着走着,对后面勾勾手指。   茯苓立即跑上前,用小手指和陆畔勾在一起。   陆畔嘴角微翘。   茯苓仰头笑嘻嘻。   俩人游园一样,去见姐姐们。   晚上饭,陆之婉问:“弟妹,你能喝点儿吗?”北方女子,天冷的原因,多少都会喝点儿驱寒。   “我应该是……我能。”   “能喝就能喝,不能就不能,怎么还犹豫一下?”   “我对外不能,对姐姐们就要说实话了,我能。”   宋茯苓几位姑姐立即笑开了。   哪有什么度数,就是果子酒。   陆家姐妹们今日说的最多的是婚礼当天的盛况。可要把她们累死了。   “母亲很是辛苦。”   谁知道是不是说给宋茯苓听的,让以后多多孝顺。   陆畔在男桌,坐在姐夫们中间心想:正是知晓很辛苦,他们才回来住,要不然,还真不会成亲第二天就回来。茯苓不停地换地方,更放不开了。   接着陆家姐姐们就热闹的讨论开,告诉茯苓,那百位大家闺秀最开始很难凑齐。   什么事儿就开头难。   恩,这话不能告诉弟妹。尤其是有好些闺秀,她们陆家姐几个都知道对她弟有意思。还祝福呢,人家恨不得拧碎帕子。要嫉妒死了。   但后来弄着弄着,真张罗了起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陆之婉:“没让弹筝的不高兴,凭什么谁谁被邀请,没有邀请我,我弹的不好吗?尤其是和咱们府走的近的,还有点才女名声的。”   陆二姐放下酒杯接过话:   “三妹,那你是没瞧见让谁在前排,让谁在后排那阵。不信你问大姐,咱还不好意思多说,毕竟是邀请来帮忙。这回这一把事,我算是知晓哪个府里的姑娘喜好咬尖儿了。”   陆二姐说到这,憋不住笑。   说句不好听的,她和大姐组织这一场,往后选秀都能胜任。百十多位姑娘在她们面前一个样,私下里还有蔫坏儿的。   你说,坏这事儿干什么呢,就是真在第一排又能怎样,昨儿都在看新娘子。   可能是参与一回,就想要做那最好的?常年也没有凑一起比拼出头的机会?   陆大姐喝的脸微红,说,还是见识少的原因。   也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   闺秀嘛,搏个好名声,对比一下哪个更出挑。这样的机会毕竟比较少。   等嫁了人,会觉得做姑娘时的那点儿小心思算什么,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不止看到那点儿天地了。真正对比才叫刚刚开始。   嫁不好,你哪怕曾经在姑娘中是最出挑的那个。嫁得好,你哪怕在闺秀中名声平平,三五年之后双方再见面,差别立马出来,不认命都不行。   总是不能酸溜溜的挂在嘴边,做姑娘时,谁谁谁算个什么,自己当初多有盛名吧?甭管人家算什么,嫁好了,你就得服。这就是现实。   陆之润说完,看了眼弟妹。   包括她这小弟妹就是。她虽是陆畔的亲姐,那作为大姑姐也要服,往后宫里有盛事,她就要站在弟妹的身后。   陆之婉立马点头,还想要举例。   哪个府里的小姐来着?和大姐你差不多岁数,当年美貌出众,扒拉着挑夫婿,没一年,她夫君淹死了。命妇身份,夫都没有,还比什么比。所以说,这长寿都要比一比的。   陆夫人不得不出来组织纪律。   嗳?你们几个,唠的那是什么话,这可真是不拿你们弟媳当外人,平日里想到哪聊到哪也就算了,成亲第二日不说些喜庆磕。   陆之婉陪着笑脸,“不是,娘,我是要和弟妹说,珉瑞不是要给弟妹?”   “咳。”陆畔咳嗽一声,坐在男人这一桌看向三姐。   陆之婉疑惑,四层楼那事儿不能说啊?   她是想借着百名闺秀谈筝这事,向弟妹传教,最开头弄个噱头,给各府夫人留下错觉,凡是能到弟妹书院里念书的女子,评出的第一名那才是真正的京城第一才女。别人说的不算,就书院承认的才算,那准保会去。   从那些姑娘们弹筝的好胜心就能瞧出来。最好,最好,弟妹的父亲作为第一届科举混的最好的官员,能作为曾经的科举官员对选拔出的才女再品评几句,那不就天下闻名了嘛。   姑娘们为得到天下美名,都能在书院学出个你死我活。   老夫人抿嘴乐。   人家小两口是要有惊喜的,你给捅破那层窗户纸做什么。   “三姐?”   “啊,胖丫,没什么,不是。”陆之婉急忙紧张的看看母亲,祖母,还扭头看男桌的祖父和弟弟一眼。   一不溜神,胖丫叫了出来。   唉,她不容易,嫁出去成了外人,不如人家儿媳孙媳。眼下叫胖丫,弟妹还没有不乐意,家里这些人就会先不高兴。   ……   “陆珉瑞,你三姐当时要说什么啊,我怎么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又叫我名,”陆畔围着浴巾擦着头发道。   “陆哥哥。”   “没什么,姐姐们多,说话就杂,我早就习惯她们东一句西一句。以后她们说话,你也不用当真。”   陆畔遮掩过去,抱着媳妇洗澡去喽。   宋茯苓蹬腿,“不要,你都洗完了,你给我放下,我自己去。一会儿我将浴室反锁。”   陆畔有私心,想将开书院的日期延后,惊喜延后。先不告诉。这样,休假的日子,才能让茯苓一心一意和他在一起,而不是琢磨那些事情。   大池子里,宋茯苓被曾嬷嬷伺候着擦背,其实也不好意思,她身上有红痕。   嬷嬷将小姐捂住胸口的手放下,让茯苓放松。   除了夫人和姑爷,她是陪小姐在陌生环境最亲近的人,没什么不好意思。   曾嬷嬷一脸慈爱的给茯苓擦完后背,捏捏肩,在茯苓耳边告诉一些诀窍,怎么能快些结束。   茯苓听的面红耳赤。   卧房里,陆畔一会儿将两个枕头摆的很近,一会儿将两个枕头叠放在一起,他全枕着,让宋茯苓无处可枕,就只能枕他的胳膊。   心里想着,他和媳妇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至少目前茯苓出恭是不喜欢让他进去取东西的,有事喊丫鬟都不会喊他。也很抗拒和他一起洗澡。   当宋茯苓换了一身水粉色的缎子睡衣出来时,陆畔拿起书,假装看了起来。   床幔落下……   第二日,两个人关系又近了些。   因为宋茯苓在陆畔换完衣服出现时,眼里露出了惊喜,她夫君可真帅。主动的翘脚捧着陆畔的脸,亲了一口,“嘻嘻。”   小两口和老夫人、陆夫人以及陆家姐姐们,去陆畔的外祖家做客。   宋茯苓从外祖家的厕所出来,打理完自己,坐在园里的秋千上。   丫鬟们就在此时纷纷低头、回避。   因为陆畔今日明明很忙,可是他时刻注意自己的小媳妇,他来了。   他在茯苓的身后,搂住媳妇的脖子,在耳边问:“累了?”   “恩?你怎么来啦?”   没一会儿,园子里就有笑声传出,陆畔和茯苓十指相扣,陆畔用大长腿悠起了秋千。   要不是安娜吵着说,我要找舅母玩,这俩人就能一直躲在园子里谈情说爱。   羞红了许多丫鬟的脸。   结婚第二天,小两口依旧是回到国公府。   浴室里,突破防线,陆畔穿着睡衣,示意正给茯苓后背打皂角的嬷嬷出去。   “嬷嬷,你可别再啰嗦我叫他名这事儿了,我呵他名字都不好使,他像个粘豆包似的。”   “你说谁是粘豆包。”   “啊!”给茯苓吓一跳。别提她俩第一天共同洗澡的事,那是被逼的。眼下,她可清醒着呢。   “你出去。”   “让你说我是粘豆包。”陆畔开始解水袍。   ……   当茯苓头发散着,躺在茶室里昏昏欲睡时,陆畔躺在另一边正看书。   发现茯苓像个小猪似的睡了过去,他放下书,探过身子要媳妇脸蛋一口,没掌握好力度,噗通从躺椅上掉了下来。   外面守着的曾嬷嬷和陆家丫鬟们:“……少爷,里面没事吧?”   陆畔揉着腰,看向哈哈大笑的茯苓。   三天回门。   宋福生和女儿女婿打招呼:“回来啦?”   陆畔说:“恩,爹,回来修门。”说完,自己还笑了下。   陆畔这一笑,宋茯苓在家门口就犯笑病。   这是她在车上逼着陆畔说的。   这一日,不同于在国公府、在陆畔外祖家应酬认人很是累心,在宋家温馨更多。   宋家特意在今儿买秋白菜,白菜、摆财嘛。   陆畔竟然出现在后院,亲手修完门后,要帮忙卸白菜。   吓的阿爷说:“你爹,我都不用呢,家里有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会用你。”   在这面说话时,宋福财、宋福喜望着新刨出来的门闩,面面相觑:哎呀,珉瑞他会木工活啊?   不止会木工活。   这天,宋茯苓和陆畔双双出现在厨房里,撵走所有人,就为露一手。   为这一刻,他俩昨儿晚上在国公府玩俩时辰面团,想亲自给家里长辈还有爹娘擀面条。   宋福生万万也没有想到,不就做个饭嘛,小两口擀个面条还能擀出花儿。   他撩起门帘进灶房又立马退了出去。   因为里面那俩人,那陆畔站在后面,搂着他闺女肩膀,两双手合在一起擀面。   马老太问:“三儿,你脸咋通红?”   “没,没有。”   当马老太掀开帘子往里面一瞧,哎呦,立即捂脸,她个老太太都被臊到喽。   真会玩啊,真会玩。   “太爷爷,您尝尝。”   “指定好吃。”   “奶,大伯,二伯,爹,娘……”   那有的都没煮熟,全家人睁眼说瞎话,愣说好吃。不过,就是刀工好啊,非常匀称。   陆畔的刀工一绝,你猜是用什么练的?   当晚,陆畔左手边是岳父大人,右手边小舅子。媳妇和丈母娘睡在零一屋。   他大半夜坐起身,睡不着。   才成亲三日,就不习惯身边不是茯苓。   三日回门过后。   宋福生终于上早朝了,在朝堂上正式亮相。   陆畔带着茯苓却走了,去了京郊的温泉庄子。   只他们俩,连丫鬟都没带。   俩人骑马拉着手,走在落了一地秋叶的树林里。 第九百一十三章 世界美好与你环环相扣(为盟主笑晓打赏+2)   阳光温馨恬静,微风和煦轻柔。   金秋的天空,白云像棉花团儿似的,一团儿团儿漂浮在蓝天之中。   小红和陆畔的新坐骑二骏,头凑头并排站在路上唠嗑,唠英雄史,讲讲这些年足下遍布哪里。   时不常的再结伴溜达,吃口草,喝口水。   共同仰头感叹一下大骏:你在天堂还好吗?   他们的主子正在路边的大地里,一副农夫、农妇的打扮。   宋茯苓头上系个三角巾,“我说,挑嫩的掰,我爱吃嫩苞米。”   陆畔用苞米叶子连接做绳,将六穗苞米串了起来,向肩膀上一搭。   看看旁边地里,认出来了,又走过去,抱了一个大西瓜。   而茯苓已经钻出苞米地,正挖不知道是谁家的倭瓜呢。   挑倭瓜像挑西瓜似的,挨个敲了敲,这个好。   茯苓刚抱着倭瓜站起身,用胳膊蹭下额上的汗:   “……不好!”   她嗖嗖地跑了起来,在陆畔隔着苞米杆还没看清怎么一回事,茯苓将怀里的倭瓜一扔:“接住,快跑。”   陆畔反应迅速,左肩膀搭着苞米,右肩单手扛着大西瓜,一个飞跃,左手又准确无误接住扔过来的倭瓜。   怎么了?   “哎呀,快点儿啊,”茯苓跟陆畔着不起急,跑两步又调头回来扯住站在原地摆谱的大少爷,“放狗啦,五六条大狗呢。”   金黄的大地里,丰收的大地里。   只看宋茯苓边带头跑,边时不时回身,对追赶的老农们和六条大狗跳脚喊话:   “我告诉你们,过分了啊,可给你们钱了,就扔在那地头。”   “我告诉你们,再让狗撵我们,我可使出杀手锏啦。”   杀手锏是小弩吗?   不是,是陆畔。   带陆畔出门还带什么弩啊。   那弩,茯苓早在出嫁前一日就作为礼物又赠与米寿,祝愿词:作为一个男孩子,在外面行走要保护好自己。   “那姐姐你呢?”   “我不用了。弟,那什么,咱俩分一下财产,给你弩,我要小红。”   当时米寿:“……”   其实这两样都是他的,被姐姐霸占多年,他去哪能讲理呢。   此时,陆畔始终跑不快,始终跟在茯苓的身后保持半米的距离。   看着茯苓真急了跳脚喊话。   看样是怕狗随岳父,不怕狼,怕狗。   看着茯苓头上围的三角巾上还支棱根苞米叶。   他扛着西瓜抱着倭瓜,眼里满是笑意。   对面追逐的老农们终于发现低头的银子,急忙摆手让拽住狗,别撵了。   “银子?”   捡起银元宝的老农,狠狠心破坏元宝造型一咬,“恩。”   再看陆畔和茯苓那俩个败家子儿,已经驮着战利品找到一个风景更秀丽的地方,烤了起来。   茯苓吃口倭瓜:“真甜,真面。”偷来的就是香。   带辣萝卜条出门好了,就着萝卜条更好吃。   陆畔有刀不用,用手劈开大西瓜,劈开不规则的形状才更有胃口:“给。”   俩人吃个西瓜就能亲在一起,吃着吃着就抱在了一起。美其名曰脸上有西瓜水。   “甜。”   “是吧?我就说大地里的比城里卖的好吃。你看这秧子都是新鲜的。”   “我是说,你甜。”   茯苓立马满脸喜意,连捶带打,抱着陆畔的胳膊,将小脸藏在陆畔的背后。   陆畔胸腔里也发出阵阵笑声。   两个人席地而坐,互相依靠着啃玉米,渴了就咬口西瓜,也不着急赶路。   在他们眼中,不一定非要去庄子才是风景,处处是景。   陆畔正望着天上一团团白云,被茯苓问到大骏。   战马就是伙伴。   但他这一刻想起多年的伙伴并没有悲伤。   因为茯苓拍拍手站起来说:“我让你骑啊?”   “什么?”   “来,我背你。”   “都是女子弱小,可被男子背。我怎可让你背。”   “别废话,来,我真背得动,不信你试试。”   茯苓强制性让陆畔搂住她的脖子,费劲得背起高大的陆畔,“我肩膀厚实吧?我可靠吧?”   陆畔腿蜷曲着,两脚划着地,鞋上全是灰,侧头看向吭吭哧哧累冒汗的小脸,呼哧带喘还要自夸的小嘴。   他用脸使劲蹭了蹭茯苓的侧脸。   或许以后,再征战想起默契无比的大骏时,不再只是亲手埋葬大骏,后面的场景会连上茯苓背他这一幕。   除了父亲曾背抱过他,就只有媳妇背过他。   ……   小两口在庄子的日子,只留下将屋子烧热的婆子,不必要的全部给放假。   这是他们俩共同决定的,烦透了身边跟着一堆人,么么哒的时候总被吓一跳。   他俩也不想想,给别人也吓够呛好吗?说亲就亲,你俩嘴沾一起得了,也不分个场合。   所以,共同决定就要共同承受。   陆畔和茯苓一起摘菜,一起用半生不熟的手艺做黑暗料理:   “呸,真难吃,我好像炒的是草。”   “我觉得还好,媳妇,你挺有天赋。”   “有天赋什么啊,我发现你,嘴可甜了。嗳?你是不是有阴谋啊?你再忽悠我,我也就这几天和你玩过家家,以后是不会你饿了亲手给你下面汤的。带我爹来好了。”   “茯苓,和你商量个事儿,你不能总惦记带爹娘。今儿一天,提了六次。”   “有那么多吗?”   “有,”他数过,脱口而出,不是岳父就是岳母,要么就奶和米寿。   陆畔一边夹菜,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提要求,他是夫,什么时候媳妇开口闭口只提他。   俩人做的菜不咋地,酒非常不错。庄子存了不少好酒。   一起坐在院子里,喝得微醺聊天,望着皓月当空什么都聊。   以茯苓的感受,她和陆畔忽然进入现代谈恋爱煲电话粥阶段。   只是这里没有电话,需要面对面。   只是他们在婚后。   “忽然被拔高了,做王妃习不习惯呀?”   茯苓想了想,扭头看向陆畔:   “我嫁你,拔的比较多。一次性好几个头衔。咱俩没成亲前,我以为只做国公府的少夫人就会不习惯。真到了这一天,好像也没什么。”   宋茯苓继续道:   “有点像女人喜欢的一件非常贵重的首饰,市面上最贵的那种。没买前,或许会想许多。   我买它,我配吗?我豁得出去买那么贵重的首饰吗?要知道一旦买下,连衣服和鞋都要为它配套的,要不然也不搭是不是?然后我戴上能表现从容吗?会不会戴上像借来偷来的?   反正,种种吧。   会,曾不安过,嘿嘿,虽然我从不在爹娘和你面前表现出来,但私下,心里有过担心。”   陆畔微笑着问茯苓:“现在呢。”   宋茯苓未语先笑:“现在发现买回来就那么回事儿吧。真做了王妃也就那么回事。”   她还强调,是真的。   见识过,拥有了,真当上知县之女、知府之女、从三品侍郎大人家千金,到王妃、国公府少夫人,没什么了不起的。   毕竟都是人嘛,过的都是人的日子。   甭管什么身份,什么头衔,盼的想的、最终作为人,心态里想得到的,就那么几样。   宋茯苓从举例的首饰上,又拐到她老妈和祖母那里。   就这,她还不承认一天提好几次家人。   “我记得在奉天,曾经有一个像龙须酥样式的金耳钉。做工繁杂,金丝缠绕的耳钉,我娘格外喜欢。”   陆畔抿口酒,憋不住笑:这形容,他媳妇用吃的打比方。   茯苓道:   “那时候我爹其实也买得起,但是家里并没到想买就买的程度。   我娘就回回去奉天,带着我假装路过那个店铺进去看。她怕我发现,还假装看别的款式。   后来,我爹交家不少银钱,她终于下手给自己买了。   我以为,那个心心念念的耳钉会是她最喜欢的。但是她就刚买时连着戴了那么一段日子。   这么多年过去,我娘有许多首饰,我问娘,最喜欢哪个。答案很出乎我意料。   她说一个是我爹送她的第一条项链,一个是我大郎哥、铁头哥几位哥哥凑钱给她买的银簪子。   你看,这就和我头上赋予的那些头衔似的,真得到手了,戴上了,咂咂嘴细品品不过就那么回事儿。   倒是没买到手的过程,我娘说那时候很喜欢,现在不喜欢了,戴几天习惯了,包括像我没嫁你之前私下小焦虑的过程,好似比拥有更有意义。”   茯苓又说她奶也是。   当时可喜欢一个擦脸的,心心念念。收到第一瓶雪花膏,据说都哭了,从来也没擦过。真擦上也就那么回事。现在你再问那小老太太,她一定会说那个根本不去皱,她会给你介绍其他的擦脸膏。   轮到宋茯苓问陆畔:“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从第一脚吗?”   “咳,”陆畔瞬间被酒水呛到,一边咳嗽一边脸微红倒也实话实说道:“怎么可能,你那时候头上有小虫子。”   完了,提起小虫子,宋茯苓马上跑题,一把辛酸泪:   “你是不知道,陆珉瑞,我那阵特别痛苦。当初我被那虱子困扰的,连洗一个多月,和人说话不看脸,盯着人家头发。经常性的搓胳膊,感觉恨不得给自己扒掉一层皮。”   她又提她奶:   “我小时候没在奶跟前儿长大,我俩这么好,真的是一件件事情积累起来的。   那阵,我知道家里好些人认为我不懂事,背后可能也议论我不好,我要不是有个好爹,就我这样的,会被许多人骂。   我奶明明应该是和那些说我不懂事的是一拨人,她的性情攒钱过日子按理也会那样,那是她的人设。”   陆哥哥,人设懂不懂。   “结果奶那个人设,为我崩了。我要花掉对于当时来讲许多的银钱买去虱子药,她可能是心里在一遍遍骂我,个败家子,估计进药铺子前都在骂我,实际行动却没含糊,决然的给我买了回来。”   宋茯苓说着说着,坐在躺椅上沉默下来,抱着膝盖,想奶了。   想奶在逃荒路上对她说:“胖丫啊,你就在车里坐着吧,奶要是走死了,你带着我那四两银钱好好活下去。”   想奶,在她做出第一个蛋糕时,哆嗦着嘴吃下去说:“胖丫,奶知道你累,可是这个真能挣到钱。”   想奶,挣到钱后,买给她铺了一炕的新衣裳,指着那些衣裳笑的一脸满足说:“你瞅瞅,相中没,这颜色都可新鲜了。”那些颜色,都是奶幻想自己年轻做梦惦记穿的。   想奶,逗奶跃跃欲试掰火树银花的金叶子,吓的奶进屋嘴都瓢了,一路:“呀呀呀,你别给我掰它。听奶话,赶明儿掰陆家的去,别别别别碰我的心肝。”   想奶,在有人说她不好时,奶掐腰骂街:“我看谁敢烂我,我撕烂那些扯老婆舌的。”   没人拦您,去吧。   奶还有一个最大的毛病,爱吹牛显摆。头几年爱吹她爹,现在她成了王妃,估计只她那场婚礼,就能吹一辈子。她都看到奶看着漫天烟花露出梦幻的表情。想必以后每次说起,那头定会扬的高高的。   陆畔始终观察宋茯苓的表情。   使得陆畔,不得不伸手扒拉下媳妇。   快拐回来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你。   真怕媳妇一个心血来潮,他还管不住她,骑马要回家。   宋茯苓叹口气,好吧,正度蜜月呢,就别想念个老太太啦,等回去亲那小老太两口。小老太还要给她在家挣钱呢,很是能干。   扭头看陆畔:“什么时候,是教你念书吗?”   “你什么时候教我念过书。”   “嗳?你这人,才发现你还挺忘恩负义,教一点儿也是先生啊,你快叫我先生。”   陆畔不想接受自己算学比妻子差的事实。   回忆茯苓穿的五颜六色第一次去别院那次,“不是那次。”   “那是你偷我东西的时候喜欢上我的。随着偷随着加深感情。你看哈,你偷拿过我图纸、偷过我画,偷用我口罩,都不带打声招呼的,也不好借好还。这回成亲,我在你放配饰的柜子里才看到,你还偷过我发带啊陆珉瑞。”   陆畔露出微微羞赧的表情,为什么要用偷这个字。   他还没有埋怨过茯苓是盗呢。   世间最厉害的江洋大盗,盗心贼。   “你别躲,说啊,哪次。”   陆畔呵呵笑,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用审视的神态,似乎也在纳闷,上下扫一眼茯苓细品品:“真说不清。”   可能是弟弟要鸡蛋,当姐姐的没有姐姐样,给了就吃。   可能是第一次去宋家,这小丫头捅捅炉子,上了杯茶,不跪礼、不行礼、不点头微笑、不倒退着走,转头给个后背就出去。   可能是他看图纸时,在宋家那逼仄的环境中,她带着香味和他凑到一起说话。   可能还真是那次去别院,她脸上挂着假笑,手上使劲掐断粉笔,他第一次被女子厌烦。什么事都是第一次忘不了不是。   还有可能是蒸笼打开,漂亮的蛋糕。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头一回吃那样的点心。出自媳妇的手。   更有可能是小模样长的漂漂亮亮,真相掀开,字却像虾爬子。   “我知道了。”   宋茯苓指着陆畔像发现了秘密,一片了然:   “你给我做打蛋器之前就暗戳戳相中我了,是与不是?我说对了吧?   哈哈哈,你不知道,你那次用箭挑开给我带来多大乐趣。   过后,我都在心里想,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给陆畔气的,中止聊天。   将茯苓扛在肩上,茯苓还在惹火:“还有那次在河边,你跑什么啊,陆珉瑞,你给我分析分析你当时跑的心理。跑几步回头等等,跑几步等等,挺大个人,像小孩子一样。”   茯苓大笑,当初她和陆畔真像乡村版爱情。   陆畔对着茯苓屁股就是一巴掌。   往事不要再提。   能不能将他窘迫那几幕全忘掉。   ……   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我后天都爱你。   陆畔在被窝里搂着茯苓,眼里满是幸福。   他俩刚结束自成亲后最和谐的一次。   宋茯苓瞅瞅他,仰脖累了,用两手紧紧搂住陆畔的劲腰,用小脸蹭蹭陆畔的胸部,夫君的身材可真好。   “冷不冷?”   “不冷。可是,我饿了。”   “那吃什么。”   “烧烤?”   “像你家那么烤肉?”   “恩。”   “走。”   至此后,陆畔和茯苓之间的默契已达到,甭管半夜几时:“烧烤?”   “走。”   甚至茯苓半夜只要看一眼陆畔,啥也没说呢。   陆畔:“走。”   “不是,去错地方了,陆珉瑞,不是吃,我要去厕所。”   没错,在庄子里,连上厕所的默契也培养了起来。   终于达到陆畔想要的效果。   没有伺候的丫鬟,这里又没有电灯,一个人拎着蜡烛灯,即便有照亮也黑啊。害怕。   可见,陆畔的阴谋诡计得逞,心满意足成了那个陪伴的丫鬟。   不过,陆畔又有了新的要求,“媳妇,你这样就不对了,我能陪着你,你为什么不能陪我。”   宋茯苓堵住鼻子,在外面拎着油灯,“我能在外面陪你唠嗑就不错了。你说你个大男人还要人陪。”   正如茯苓所说,那些头衔真戴上王冠没什么,她爱上的是陆畔这个人,爱上的是他们俩人的点点滴滴。   他们在枫叶如舟、万山红遍的景色下,紧紧相拥。   他们在温泉里过泼水节,也能如老夫老妻互相搓泥。   陆畔那样的人,能好意思抱着茯苓说出:“我以后再想起波涛汹涌这个词,只会想起你这部位。我算是完了。”   曾经冷峻少言的人,在妻子面前随便说话,说出来也不怕不好意思了。不和媳妇唠黄磕和谁聊。   茯苓那样的人,也终于争气,能像钱佩英所盼望的那样,心细的对陆畔说出热乎话。   那热乎话,终是不用人跟在后面提醒,就会发自本心想到:   “夫君,你身上这些伤,现在年轻不算什么,以后到老了可能会遭罪。像我爹逃荒走的腿疼,他平日看起来像没什么事吧?事实上,我娘每年冬日都会用各种偏方给他敷腿。你也要注意。我怕你这些伤口往后老了全找回来。”   他们能笑闹在一起。   茯苓有时候小子的性情不会闹急眼。   用浇园子的水管子互相呲水,互相打闹。   在床上,她胡说八道,也被陆畔用棉被捂住过,大笑着:“陆珉瑞,我看你是想换媳妇,你要捂死我。”   当然了,毕竟是女子,女孩子明显的矫情特点也有。   给庄子里送肉的管事来了,茯苓用秤猪的秤自己,猪才下去,她就上去。   还没看清胖多少斤时,陆畔会将她一把抄起。   “你别闹,我要看看。”   “看吧。”陆畔横抱茯苓,一起上秤。   “你以前多少斤。你以前是多少,现在还是多少,剩下的全是我的。”   气的茯苓直蹬腿,哎呀,你讨不讨厌啊。   跪一地的管事和庄子里婆子。   各个被臊的脸通红,不敢抬头:这俩祖宗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回去也是换一拨接着膈应人。   从庄子回来,尤其是当知道四层楼的惊喜。   茯苓当时骑在陆畔的身上,让陆畔背着,她高兴的挥舞拳头,耀武扬威、漫天喊话,用最大的音量:“我夫君最好,我夫君最棒!”   陆畔为这句话,背着茯苓在后园里跑了起来。   茯苓被一颠一颠的紧紧搂住陆畔的脖子不撒手,激动大劲哭出了声。   “怎么了。”   不用注意哭的美不美,无所谓陆畔会不会笑话她没出息,再也没了被看到没眉毛时的顾虑和懊恼,哭出声道:“呜呜呜,我不告诉你。”   不告诉你为什么哭,你管我呢。   而宋茯苓在接下来最大的变化就是:   “爹,听陆珉瑞说,上朝,你站在大后面。”   宋福生:“……”   是,你夫君厉害,他站在最前面,你爹我站在中间靠后,行了吧。   “哈哈哈。”   气的宋福生:“就这样的,以后少回娘家。”   “不回就不回,走,陆珉瑞,爹烦咱俩了,咱俩回家。”   家,出其不意的,顺其自然的,宋茯苓就认为她和陆畔在一起才是家了。   “娘,陆珉瑞说……”   “奶,陆珉瑞那天还说呢……”   宋茯苓和老夫人从别府做客回来,坐进车里,“祖母,咱俩去接我夫君下早朝啊?然后咱们仨中午下馆子,昨日夫君还说,四季春有几道菜不错。”   老夫人笑呵呵说:“再带你祖父一个。”别差他一个,都是下早朝的,眼巴巴瞧着怪可怜。当然了,给你父亲带上也好。   宋茯苓对陆夫人道:“母亲,我能不管账吗?夫君说,您管的好。”   陆畔:我什么时候说过那话。   被陆夫人用眼神询问,立即点头:恩,他说过。   陆夫人特意问了问:“可是,你不能总不管,我能陪你们一辈子吗?”   “母亲年轻,母亲,您要陪我们一辈子。儿媳想让您一直管账,这样就等于是一直管我们,被您护着,我们就不用长大了。”   真能说甜话,再配着儿子也看过来的眼神,陆夫人觉得那就是儿子的意思,在小两口离开后还喜哭了。   全家人都发现了,宋茯苓会情不自禁的一口一句陆畔说。   宋福生和钱佩英望着女儿被下衙的姑爷欢欢喜喜接走,女婿也是一见面就摸摸女儿头,似是在问:你今天有没有乖啊?   然后说一句:“爹娘,我们走了。”像来幼儿园接孩子似的。   他俩共同心想:我们的闺女,后反劲儿的正式进入恋爱阶段。   可是,陆畔的身份摆在那里,终是会有委派的任务,终是要去驻地巡视,终是生活中要有短暂离别的场景。   外面天漆黑一片,陆畔小心掀开被子,正要下地,拿起放在床头岳母给媳妇做的大熊,将大熊塞到媳妇怀里。   没站起身,低头一看,一只小手紧紧拽着他衣襟。   陆畔回身就搂住茯苓,好顿安慰地亲媳妇,“要不,你和我一起去?穿的漂漂亮亮,正好让我手下那些将领看看煜亲王妃的风采。”   “才不要,我书院正是筹备的关键时候,一去一回至少半个多月,到时又要延期开业。”   说的陆畔差些翻白眼,有书院就能舍得他,这没良心的,就不该给她开。   然后宋茯苓不夫唱妇随也就算了,她还磨人假哭:“陆珉瑞,你没良心,我来着月事,在最需要人温暖时,你走。你走,谁给我暖脚丫。”将小脚丫拿出来给陆畔看,挺热乎的非要晾亮。   陆畔好话说尽:什么你听话,什么,苓苓。什么“对,我这前程确实没什么干头,已升无可升,你最大,因为你想啊,你管我。”   咱家,你老大,他承认。   但是没过几天,当宋茯苓忽然出现在嘀嘀咕咕的顺子和小全子面前时,听说陆畔感冒了,“备车。”书院开业不算事。   “少夫人,少爷不让告诉您。”   “我说了,备车。”   说话不好使啊?   再敢多一句嘴,给你们配两个丑媳妇。   茯苓到驻地那日,陆畔正在将领们面前时而攥拳咳嗽,时而拧眉训话,罚这些人不打仗了,就懈怠不严抓训练的将领。   那天,天空飘下初雪。   雪一片一片一片,洋洋洒洒飘落。   有人拍拍陆畔的左肩膀。   陆畔紧锁两眉,回头怒视,谁敢如此放肆,“……”   几十位将领们眼睁睁的看到,煜亲王一把抱住穿的像假小子似的王妃。   他们:“……”   就当众啊?当众这样好嘛,王爷。   大帐里。   陆畔已经着急的抢下顺子手里的炉钩子,亲自将火捅旺些。   顺子急忙就撤了,还让营帐外的护卫四散开,王妃一到,只可远观,不能近听。   陆畔一会儿捅炉子,一会儿倒热茶,一会儿问饿不饿,掀开帘子喊,备膳。   一会儿又嘴不停指着茯苓道:“你就穿这点儿来?今儿最冷,你来干什么。”   宋茯苓主动凑上前,一把抱住陆畔的腰,仰头嘻嘻笑:“陆珉瑞,你今儿咋不亲我呢?”   以前,可是一见到面就亲。   陆畔心里一下子什么着急都没有了。   他很想茯苓,从还没有离开家门,从给茯苓后背离开内室就开始想,留她一人,有没有淘气?没有他仗腰,在府里在外做客有没有受慢待,晚上会不会像他一样辗转难眠。   望着怀里的小脸,“我这两日有些风寒,不能亲,别过了病气。”   宋茯苓小靴子踩着陆畔的脚就爬了上去,主动亲,还边亲边说:“我这身板跟小牛犊似的,从不流鼻涕得风寒,我就不信了,亲亲就能过病气?”   这给陆畔勾的,就柳下惠也受不了这个。再没出过营帐。   于是,第二日,宋茯苓围着被子,“啊啊,啊欠!”鼻涕眼泪往下流。   只看,陆畔一手药汤、一手姜汤进来,一脸愁容,姑奶奶,你说你凑什么热闹。我病了还要伺候你。   可这一趟探班,也不能说只收获了风寒。   一个半月后,老夫人过寿,和马老太正说笑着,宋福生和钱佩英也正坐在男桌女桌喝酒与人说话时。   宋茯苓才起了个头,“祝祖母……呕!”   完了,宴席彻底乱套了。   陆畔闻讯赶来,脸都变色了。   就昨儿,他还做一梦,梦见茯苓消失不见了。   类似的梦,茯苓也做过。   不过,区别在于俩人惊醒后的反应。   陆畔是紧紧抱着媳妇缓了好一会儿。   茯苓是醒了就推醒睡的好好的陆畔,张嘴就埋怨:“你怎那么笨,你怎么能找不着我呢。”   搞得陆畔当时都懵了,他怎么睡个觉还犯了错。   这不嘛,陆畔站在内室外,焦虑的直转手上的扳指。   太医一出来,他就问:“王妃怎么了,本王命你说实话。”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有喜了,是喜脉。”   外面宾客立马开始道喜,双喜临门,老夫人过寿,孙媳有孕。   陆畔:“……”   但煜亲王依旧非常焦虑,因为算算日子是什么时候有的,媳妇那阵喝过风寒药。   宋福生不得不出面,单独和女婿谈话:“你瞅瞅,你那牙都肿起来了,珉瑞,你这样下去不行,已然的事儿,心眼怎那么窄呢。而且太医不是说过,你那风寒药的药方,没那么霸道。”   心肠挺硬的老丈人,开始心疼姑爷了,就可见茯苓怀孕被伺候的好好的,可是女婿却没轻了折磨自己。   这还没生呢,生那天可咋整。 第九百一十四章 四个二带俩王(两章合一)   煜亲王妃,活成了女人们心底最想成为的模样。   提起她,现在已经不再是让待嫁的闺秀们嫉妒,而是甭管嫁没嫁人的都很羡慕。   也不再是只艳羡嫁给煜亲王那个人,而是各方面都很钦羡。   煜亲王妃在满十八的年华嫁了人。   豪华婚礼,至今被百姓传成为佳话。   哪个百姓提起当日,都能眉飞色舞的在茶馆里讲上几句。   京城盛传,婚后,煜亲王和王妃,夫妻二人常常形影不离,有许多人见过他们在一起的身影,伉俪情深的佳话已传到乡下。   接着,煜亲王妃在大长公主、国公府老夫人过寿当日,传出有孕,双喜临门。   那日,连皇上都听说,陆丞相欢喜到大醉。   相爷醉后表现,非要赠送各方宾客字画,送出许多文学大家的珍品。可见对曾孙的到来,欢喜至极。   不留那些死物的宝贝了。   相爷开始倒计时,每日翻挂历划对勾,陆家即将迎来真正的宝贝。   本以为煜亲王妃会非常小心翼翼,会像所有孕妇一般,安安心心在府中养胎。   可是转头,煜亲王妃先后开张好些间店铺,连着书院一起剪彩。   煜亲王妃名下,娘家陪送、婆家过礼,据传还有煜亲王本人的私产,遍布各城池,拥有数十也有传闻是上百间店铺。   哪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那位王妃出过书,想必从小到大,长时间以书为伴,文人不喜俗物,年纪又轻,会不会庶务不太成?   就在某些人不看好时,王妃名下,京城各总店,宾客络绎不绝。   就可想而知,下面各城池要是听说煜亲王妃不仅是东家,而且还是各铺子的总设计师,许多样式出自煜亲王妃之手的效果了。   宋茯苓的“包罗万箱”与马老太糕糕兴兴店相邻。   这面卖茶点,伴着香甜味道,那面出了点心店,向右拐旁边的小三楼,卖手工缝制的各式男包女包书包书箱、考学考篮,拉杆包,适合古代装铜板和银裸子的钱包,以及婴儿车等等。   这里面,你要布料的有布料,要皮质的有皮质,要编织的有极其醒目的编织手拎筐。   小富之家的妇人出来买个物件,就可以买这种漂亮的编织筐。   装个点心,买个果脯,筐上面戴漂亮的小盖,以免像往常要扇块布。   接地气的有,在楼下展台中间挂着,昂贵的更有。   满是珍珠、满是宝石的包。   还有个别几款包,用猫眼或是红蓝宝石、祖母绿、黄晶、石榴、琥珀、白玉、玛瑙等等只制成一个标志,居然是店铺中卖的最贵的。   也不知是谁吹起的风。   京城贵妇们,不知不觉就掀起以拎最贵的包为荣。   即便自己不亲自拎,也要让身边人拎一个,外出里面装着自己需要的东西。或是买来给家中女儿,去别府作客在里面装个帕子、香粉。   以上,真不算啥。   邪乎的是,传言煜亲王妃会点石成金。   这就要说到煜亲王妃,除各城池有包店外,还有连锁首饰店。京城的首饰店为总店。   店里只姑娘家及笄的饰品就设有两列专柜。   及笄戴的簪子,发卡,普通姑娘家用的发绳,发罩、发束,连配套发梳、装姑娘家肚兜、袜子上面缠绕金银的装饰盒都有。   更不用说新生儿出生戴的“金汤匙”专柜,以及成亲当日婚礼上的首饰了。   样式鸟兽花枝,多种多样,晶莹辉耀。   各式婚戒、步摇、发簪、项链,耳钉、耳坠、手镯、手链,脚链,胸针、肩饰品,腰带、腰链、扇坠、裙摆装饰、包包的挂饰品,以及鞋饰品等等。   而为何说点石成金呢。   只有煜亲王妃的店里,有闪耀的锆石、钻石、紫水晶。贵妇们说“金刚石”。   就这几样,做出一样首饰就卖的极贵。   王妃还给贵妃、给宫里几位妃嫔送去,再加上她自己戴,国公府几位姑奶奶戴,那几位出嫁的陆家小姐,有这么位弟媳,哪是戴头上啊,有时会缝在裙摆上,熠熠生辉,摆出来就没。   不接受私人预定的那种。   据说,只有皇上知晓哪里出产这些东西。   因为煜亲王在第一时间上报,皇上奖赏,准了皇家采矿,煜亲王府可以极其低廉的价格采购、售卖。   这代表什么?   成了只此一家的买卖。   有这么一个金手指,煜亲王妃还总能设计出独版样式,可想而知,只各地首饰铺子,就会让她日进斗金。   你说她有没有钱?   她嫁了人,竟然变的越来越有钱。   连她亲祖母都感叹:看来以前家里的条件还是埋没了胖丫,搞了半天,孩子之前那么瞎折腾,那都叫没施展开。   施展开就是这样的效果。   有陆畔支撑,越来越有,要挡不住了。   而让闺秀们从嫉妒宋茯苓到钦羡,并不是煜亲王妃的赚钱能力。   毕竟闺秀们还不识人间烟火,不知柴米油盐贵,也没有像她们母亲一般已掌家理财。   是闺秀们发现,煜亲王妃嫁人后,忽然一跃成了她们的“长辈。”   压根儿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她们见到煜亲王妃要行礼,要尊称一句:“院长。”   女子书院每月都有月考,成绩公开,各府皆知。   成绩不好,丢不起脸,知道现在聚会聊什么吗?聊成绩。姑娘们凑堆尤其十一二岁的,聊作业还没有写完。   去别府作客,当家夫人开口问的也是:“可在女子书院读书?上月成绩如何。”   可想而知,谁敢得罪书院里最大的官。   女子书院现场。   宋茯苓挺着稍稍显怀的肚子下车,闺秀们齐刷刷行礼:“院长。”   宋茯苓微一点头,被曾嬷嬷扶着走进四层楼里。   抽空,宋院长还会巡视一圈。   声乐、女红、形体舞蹈室、女子赛马、射箭,防身术、调香,修剪插花、礼仪班、识辫药材的班级等等,她尚算不太注意。   但“文科班”、“理科班”,一个是女子诗词歌赋,一个是女子学习掌家理财,这很重要。也是主要的考试项目。其他都可以选修。   以及她这里才有的“红毛番话”班级,也就是学外语的,她经常性站在后门,掀开小帘子观察几眼。   她怕这些闺秀们,欺负好不容易寻来的女僧人。   另外,让宋茯苓自从开起书院,抽出很大精力关注,甚至亲自教导的还有“小儿班。”   女子书院里,有许多没到启蒙年纪的小孩子,他们专门上试验班。   科学实验班,手工实验班,亲手给父母做点儿什么。还可以从木头的小枪做出模拟的大炮,画画班等等。   宋茯苓希望,不止要他们一家的到来,能引领这个朝代对许多方面的关注,最好这些小娃娃长大后,他们自己的思维、想象,就能对各行各业有突破性的认知。   宋院长不仅要出教案,要亲自教习从陆家抽调的墨兰等大丫鬟们,回头来到书院能教好小孩子们,能讲解好。不能只给演示,一问三不知。   而且宋院长还要关心小孩子们在这里的吃,在这里休息。   女子书院,凡是学生,中午管饭,还管睡。   姑娘们是睡上下铺,四人一间。   小朋友们睡大通铺。   食堂吃饭,买饭票,茶点水果,什么都有,用托盘去打饭。   宋茯苓设想也已着手准备。   后年,她的娃稍稍大一些,她能有更多的精力,会在几个重要城池开设分院。   而从以上也能看出,从书院剪彩那一天开始,四层楼满员。   没有之前宋福生和陆畔畅想的“女子会馆。”   宋茯苓是单独出资,在离这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块地,目前是装修阶段。   可见,她女子会馆依旧会开。   茯苓觉得不开浪费了,书院有调香制香班,只制香的女先生就有四位。   她打算弄一个。   女子泡个花瓣澡、用精油来个泰式按摩,足底按摩,修指甲,护理头发。   挖一些老字号制作化妆品的师父,做个面膜,丰个胸,顺便卖个化妆品、给画个新娘妆,卖个腮红眼影刷子,定制个礼服婚服,卖个产后或者年纪大了聚拢的、塑身型的内衣。   样式稍稍有一些变化的睡衣。   全靠私人美容师一对一推销,一对一服务。   慢慢的,口碑就会变成她这里才是卖最贵的化妆品,卖最好的香粉香水,卖外面没有的高光、眉粉等等。   然后看看,不行进军一下化妆行业,也方便自己使用。   免得陆畔疑惑的拧开她化妆品盒子。   她很担心,陆畔会去胭脂楼找到“原装”,然后拧开一闻,不对劲儿。   就这些事儿,煜亲王妃的杀手锏“再次出书”还没有使出来呢,就给嫁没嫁过人的女人们羡慕够呛。   最羡慕的还是,煜亲王妃自从怀孕,娘家爹妈搬到陆家过礼最近的宅子里居住。   煜亲王妃当溜达了,走路就能到娘家。   据传,宋侍郎,一个当爹的啊,大男人,就没听说过哪个官员下厨的,换着法的给女儿做吃的。   宋夫人是成了女儿的“管事大掌柜。”   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   就煜亲王妃那些买卖,百十多间铺子,要是没有她娘在管账,她根本不可能做的那么好。   这自家的爹娘,亲生的,外面人眼热还差一些。   最为羡慕的是,煜亲王妃有位好婆婆。   娘家妈管理外面的账本,陆夫人管理王府以及国公府大小账本。   外面人就从没听说过,陆夫人对儿媳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您儿媳都不管家,您怎就不挑理呢。   陆夫人:谁说我们茯苓没管家,我那些表格全是我儿媳弄的。正经在无形之中教了不少。   陆夫人比谁都了解,她儿媳不是没有掌家能力,你只看那小茯苓无意中笑着说几句,能让她立马茅塞顿开就知。   外面人又开始观察,那姑姐多,等于婆母多。   姑姐们在外行走,却也从不说弟媳一句不是。   从煜亲王妃那些姑姐们的婆家府里,都打听不出来。   陆之润、陆之婧、陆之婉、陆之瑶:我们就一个弟媳,好不好,凭什么告诉你们?再者说,茯苓真的不错。   她们四位过生日,孩子过生日,弟媳用心的礼物从来就没缺。比她们弟弟以前抢夺了。   回到国公府看到的也是,祖母有茯苓陪着一天笑呵呵,祖父那么不擅言谈的人,在饭桌上说得了什么书,那都是特意看着茯苓说。   搞得一家子人忽然意识到,难道在祖父心里,就孙媳最有文采,我们全是睁眼瞎吗?不配和他老人家聊书?   还有母亲。   四位姑姐说一千道一万,最看重的就是弟媳对母亲好不好。   结果她们几人都脸红。   母亲明明有四个女儿,但是穿的用的,到季节要换新衣外面最流行的款式,弟妹总是在她们前面就给了母亲。她们再看自己带回娘家的礼物,有时真不好意思拿出手。   宋茯苓:恩,我有钱,不差事儿。上哪找我这样的好弟妹?不信,你们各家两口子再打个架试试,更会发现我的好,我护短。   以上,女人们羡慕煜亲王妃的是这些。   娘家婆家当作宝,没一个人说不好。   夫妻感情好,连个搅家的通房也没有,怀孩子不费劲儿,煜亲王下朝亲自去给买零嘴,怀孕没耽误挣钱,挣钱像玩。社会地位还有个书院,提起一个女子,竟然和高等学识、不输于男子的学识挂钩。   人生赢家啊。   男人们却不同。   尤其是官员们。   他们看到的是,煜亲王妃好似是为挣钱在各地开铺子,事实上雇佣许多陆家军的残兵。   连那个包店成立手工作坊,雇佣的也是陆家军兵卒们的亲眷在做工。   那里头有好些婆子媳妇,是陆家军兵卒的妻子或是老娘。   据说,能寻找到金刚石等稀有矿物产物,正是因为煜亲王妃自己有一支队伍,他们什么也不干,专门为踏遍九州寻找一些罕见的东西。   而那支队伍,全是曾上过战场的精兵强将,受了重伤,缺胳膊少眼睛,再不可能被留在军中,又被重新寻找回来。   这回是拜在煜亲王妃麾下。   在男人们眼中,这才叫真正的夫唱妇随。   一,煜亲王在皇上那里立功。   二,不打仗了,但是曾经的定海将军,陆家军的天王,威望更胜。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兵卒想成为陆家军的一份子,又有多少兵卒以自己是陆家军为荣。   陆家军形散魂不散,当这里没有煜亲王妃的手笔?   更让官员们、男人们羡慕的是,宋福生有个煜亲王妃那样的女儿。   因为,在宋茯苓怀孕六个多月时,宋福生这个户部侍郎,沉寂大半年之久,似乎毫无作为在理清户部事宜,似乎每日在忙碌的查账,忽然玻璃亮相了,即将要给皇上给朝廷狠狠的挣上一笔。   充盈国库倒是次要的。   宋侍郎还弄出了水泥。已奏报给皇上,准备拨款建造皇家水泥厂盖城楼,看往后打仗谁打谁。   皇上坐在龙椅上,大喜。   连负责这皇家水泥厂、负责掌管督促兵部盖城楼的官员,也全权交与宋侍郎定夺。   宋侍郎当场举荐,曾经的户部侍郎,毛大人,毛俊易。   这个行为,致使户部内,正直如安大人等官员,至此坚定的站在宋福生身后。   而有心人循着蛛丝马迹查到,玻璃也好,水泥也罢,这里面有一些原料就是煜亲王妃掌管的那支陆家军队伍找出来的。   转头,这功劳就给了娘家爹。   n. 第九百一十五章 喜欢看发明创造的过个瘾   “恭喜宋侍郎了。”同一个部门,户部左侍郎率先开口道。   “不,此话差矣。应是恭喜皇上,恭喜朝廷,也是你我、不止是户部,我们六部以及天下百姓同喜。”   宋福生身穿从三品绯色官服,官服上绣孔雀。   随着说话,随着对皇上所在的宫殿拱手抱拳,惹得所有官员也要急忙跟着抱拳向宫殿行个礼。   说完,宋福生就对众位同僚,尤其是户部左侍郎微笑着点下头,从容离开。   心想:   左侍郎有被害妄想症是怎的?   从他来户部,就拿他当假想敌。搞得像是他俩在争抢户部尚书的接班人似的。   费大人能活着呢呐,三五年靠不死,左侍郎你是不是着急太早?   而且,你以为咱俩是竞争关系吗?   错,你算老几。   下一步,才不和你竞争,一定要离开这累死累活的户部。   在宋福生心中,自从到户部上班,就没有一天顺心日子。   因为要看书。   乱七八糟要学的太多,已经不能靠吃老本。   他下一步要是离不开户部,彻底就要活到老学到老,那就完了。   为了早日脱离苦海,你瞅瞅,这都开始献宝了。   宋福生在前面走,户部安大人等几位官员跟在后面。   留在原地的一众官员,望着宋福生的背影,总觉得宋侍郎表面谦虚,实际是暗地里狂喜。   总觉得宋侍郎那几步路,走出了志在必得的狂妄。   有的人,心里都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儿了。酸溜溜的。   可以想到,那水泥一出,眼瞧着哪里是各港口建设驻防墙的事儿。   是对隧道、海防,桥梁、建筑等多方面,都将有质的飞跃。   皇上刚在朝上特意问过,那水泥怕不怕水,宋大人答:防水砂浆堵漏王,可以试验的。   皇上能问这个,定会在之后,让宋侍郎再主持和负责水库、江河等拦水大堤事宜。   九州各地盖防汛大坝,也会归这人管。   一旦这样,全是响当当的政绩。   别的官员到时间考核,你这几年干了些什么?即便干的再多也不是大事啊。   谁不想像宋侍郎似的,出手就负责港口修建和防汛建坝?可他们也得有机会不是。   看着吧,宋侍郎一个户部拨款官员,掌握话语权,至此工部兵部都会配合他。   ……   宋福生的办公室里。   杨明远站在办公桌前,“大人,属下想不通,为何名单上没有我。”   自从宋福生来到户部,杨明远真可算是一位干将,指哪打哪,嘱咐做什么总会第一时间完成,业绩亮眼。   作为上峰,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手下。   同样在宋福生手下的丁坚,在宋上峰看来,丁坚有些小聪明,有时就是被那点儿小心思耽误的不如杨明远。   按理,这次作为户部拨款专员,跟随毛俊易出行的应该有杨明远。   但是宋福生派出的名单里却没写他。   此时,被那双眼睛看着,宋福生先示意秦主簿出去,然后才道:“明远啊,从我来京,许多人都去拜访我,你却从没去我那里坐坐。”   “大人……”杨明远挺怕和宋福生私下见面。   宋福生指指喝茶的椅子,示意杨明远坐。   “这是办公场地,理应不该说这些。可我今儿还是想问你,你怎么还不成家?”   茯苓那都要生了。   他外甥虎子被调到京城,又是调来又是后找的媳妇,这也有喜了,时间过的多快。   就这位,一点儿动静没有。   杨明远的母亲到家里做客,据说闲聊天中有哭过,那是真着急了。有点儿想拜托让宋家人、最好是让宋福生介绍对象的意思。宋福生说,杨明远能听。   “你和我那姑爷不一样,他是打仗被耽误的二十多岁才成亲。   你二十多岁不寻思不见姑娘家,那么多人给你介绍,你这是要干啥。   你啊,不小了,新状元都在翰林院干挺久,我再给你派出去,一走就是两三年,回来二十五,搞不好二十六七。你娘就更会和你哭瞎眼。”   “宋叔,我没想到,您还能对我说这些话。”   杨明远眼圈儿一红,“我以为,您……”   办公室里,想起往事,好一阵沉默。   宋福生拍了杨明远一下肩膀:   “行了,你就记得,不成家可不成。你再升迁,没有家庭都不愿意用你,你这叫大后方不稳定。你以为考核官员不看重这点吗?而且,我留你有用。”   他这里还缺人呢,使唤杨明远顺手。   名单里有谢文宇。   谢文宇非常高兴。   他不是靠科举上来的,是找关系进户部打杂,再想向上走会比别人艰难一些。   但这次是个机会。   他跟在毛大人带领的钦差队伍里,三两年后回来,这就能算提拔政绩。   再不会被父亲被外人说,将来就是个袭爵降爵闲散混子的命。这可是靠自己得来的,不是家族庇护。   毛俊易来了。   曾经的毛侍郎和现在的宋侍郎,隔着办公桌对视。   宋福生到京后,安家,毛大人送过贺礼。   女儿成亲,毛大人的重礼也没缺席。只是他人从没出现。   宋福生耳闻过,毛俊易失意后坐冷板凳。以前在户部得罪不少人,出事后就被不少人踩。   甚至,踩毛俊易的官员中,有给他当年判卷的官员。   当年的毛大人听说他成绩不公,拿着卷子就去见皇上。惹的皇上对那届考官很是不满。   “毛老,吃包子吗?”   曾经毛大人在办公室,就请过只是农民的宋福生吃过包子。   毛俊易用手捂了下眼睛,笑着抹掉眼泪:“吃,正好边吃边说说。”   宋福生笑了,没变,看来还是当年的那位毛钱粮官。   不摆谱,不瞎讲究。   压缩所有的时间,连糊弄吃口饭也能谈工作。   ……   此次被抽调的官员,还有一人很感谢宋福生。   那就是陆畔的二姐夫家。   陆畔的二姐夫离开翰林院,这位也不是科举上来的,被调到工部做无人问津的闲职。   陆畔的二姐夫没借到妻子祖父的光,他爹的光也借不上,却不想借到了宋福生的光。   虽然宋侍郎不在吏部,没有直接安排职位的权利,但是此次各部配合外调钦差,他有绝对话语权。   和工部尚书聊了聊对人选的看法,陆畔的二姐夫就进了名单。   当然了,这些是陆畔二姐婆家人猜的,认为是宋大人出手了。   陆之靖的婆婆见到陆之靖就说,“你弟媳她父亲,宋大人……”   陆之靖也很高兴。   虽然会和夫君离别几年,或是会颠簸的随夫君到边境驻地督防几年,但是再回到京就不一样了,至少夫君在下一次官员考核中会升迁。搞好了都能越级。   毕竟现在是正六品,占的工部钦差名额是正五品。   这水泥、玻璃包括之后的,外人看到的是,宋福生好似是借光女儿。   其实不完全是这样。   传言,宋茯苓那支神秘的陆家军退伍兵队伍,事实上哪有多么神秘,倒是经常和“千里马”队伍混在一起。   他们一起押镖,顺道踏遍九州,四处寻找这个世间还没有开采挖掘的地质。   许多地方有什么,没有人知晓。   就算当地人哪怕正在使用,也说不清那是什么。   许多地方荒无人烟,许多小岛被遗弃,远处的连绵群山,近处的地下河流,处处是宝。   这些人就在当地人的指点下,标记地点,取样,送回王府。   这些人还一起走访各城池,专门寻找那些已著过书的“科学家”,只要那些科学家有一些奇怪的发现和理论,他们就去见一见,如有需要,会邀请去京城。也常为寻找祖传手艺的工匠奇才,踏遍千山万水。   民间才能创造传奇。   民间的奇闻异事才是人间财富。   所以,宋家和陆家待“千里马”和陆家退伍兵们极好。   感谢这些人,替他们去探寻这个时代大自然的奥秘。   做他们的眼睛,去发现去证明现代有的,古代也有。甚至现代没有的,古代还有。   像是宋富贵他们要是押镖出门,宋福生现在尽量都让他们媳妇跟着。反正有拉脚的,并不怕浪费单独开一间房间的钱,两口子不能总分开。   孩子谁管?   宋阿爷、马老太,以及像看管米寿一样的宋福生。   抓教育,他给兄弟们在京城管孩子。   只是千里马“元老级别”如宋富贵,眼下倒是很少押镖,宋福生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宋九族放心的人去忙碌。   水泥制出就是一个。   最初捣鼓这个,一是宋茯苓心心念念研究好几年也没制出来,做了王妃,她有钱又有人,她就开始了,没干完的事闹心。   二是宋福生支持研究出来,是他要挣钱。   水泥、陶粒、炉渣、火山灰、煤矸石、粉煤灰,生产多孔砖。   那怎的?告诉皇上水泥的大用处,皇上捞干的,他还不得弄个独家买卖喝点儿肉汤?有那么多人要养呢。   至于玻璃制造,最初纯粹是宋茯苓为夫君,宋福生为女婿才四处去寻找最优质的石英砂。   因为陆畔制作望远镜太费钱,镜片用水晶。经常性为发明创造败家。   宋福生和宋茯苓爷俩扶额,私下商量说:爹啊,要受不了啦,整玻璃吧。我家屋里也黑。   就是这样开始的,四处找稀土辅料,找石英砂,寻找打造水晶最好的工匠。   即使在现代,国内外最高精度的镜片也不是机器制造,而是手工粗磨、精磨、抛光。这个手艺就是一代代流传下来的。   后来,慢慢的就变了味儿。   陆家退伍兵们跋山涉水,分散各地,他们向回传话:   主子,主子,我们是一支队,目前在巴蜀临邛,发现一伙盐贩子在这里煮盐。怕被这伙亡命徒干掉,不敢靠前。   那里有什么,他们用什么煮盐,怎么出盐量那么大。   宋福生三口从现代来的,一听描述就明白了,确认那为天然气。   不止巴蜀,江州一代也有天然气。   当地百姓觉得这玩意祸害庄稼,都给熏蔫了,拿那冒臭气的井当作天降惩罚,为此还在上面盖一宝塔。然后认为宝塔很好使,再不冒出来熏庄稼。   宋福生标记下来,赶明开船,在大船上用天然气做饭。他让王忠玉在那里带人还开了烟叶厂、陶瓷厂。以免这天然气燃料不用白瞎。   主子,主子,我们是陆家军第二支队,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发现煤矿。大量的煤。   后来,还在多地发现这种情况。   其实要照宋福生说,要是能干到目前不归朝廷管辖的黑龙江,那里更有许多煤矿。   煤啊,宋福生和女儿女婿对视一眼,用煤冶铁,那兵器将会有重大进步。   主子,主子,我们是陆家军第七支队,在一座不知道叫什么的黑山上,发现山上有异物,粘稠有臭味,火星碰触直接起火。   宋福生、宋茯苓:这是油吧?   主子,主子,我们是……高奴有侑水,浮上如漆,身似膏状,燃灯极明。   陆畔翻阅许多偏门的书籍,在先人的记载中也发现先人曾发现过这个。   这是什么。   宋福生、宋茯苓:一不小心,好似找到了石油。   只是这些东西需要大型蒸馏、提炼,才能是现代的柴油和汽油,才能加在坦克里开走吧,放在巨轮上,用燃料油为动力。   吓的宋茯苓急忙说:“算了吧,爹,这个可别告诉陆畔,他再研究爆炸喽。咱家巨轮赶明还是烧煤吧,而且要制作蒸汽机。”   “富贵,硫呢,硫磺。”有一日,宋福生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如此说道。   陆家军被皇上给打散了,已经不形成规模。   各路将领的兵卒也是陆家军的结局。   宋富贵一甩头发,出门了。   后发现咸丰黄金洞内,有火药渣,有人在此练过仙丹。并且这里有大量硫磺,并未被朝廷掌握。   “富贵,有没有那种小岛,能盖地下大墓似的,多藏一些宝贝不被人发现。”有一天,宋福生又微不可闻的发出这样一句感叹。   宋富贵一甩头发,出门了。   回头沟通:“福生,赶明儿你能不能建议皇上通航啊,和各个小国联系一下,咱九族有生之年也去外国瞧瞧,那一路开着船,外面的荒岛藏点啥,谁能知晓。”   在这里,有许多地方是不被朝廷掌控的,它荒着,它没有那么多人烟。而且宋福生他们非常小心,发现许多稀有矿产只标记,或是偷偷摸摸少量弄回些做研究。   就这样,陆畔成亲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也舒缓了,他担心他孩儿被风寒药耽误智力的焦灼心情。   陆家的钱,在外人看来,是日进斗金。事实上是流水般花出去。   最初是为兴趣爱好?为好奇?为方便做一些发明创造四处寻稀有物?还是最后为不可言说,想给茯苓肚子里孩子留下些什么的目的,已然说不清,就是不奏报。   再后来,宋茯苓开包店加工厂倒是没费什么事,开首饰店用出去大量的资金,从采购金银到工厂,给钱佩英愁的,在外面散养那么多替他们探寻大千世界的人,这可怎么办啊。   陆夫人掺和了进来。   “亲家母,这是国公府和王府的账本,你看看这账上,拿出来可以用一用嘛。”   反正全是为孙儿。   甭管儿子儿媳最后研究出什么,哪怕研究不成功,只给孙儿留下一些记载,那些研究中的记载就是无价之宝,那也是好的。   虽然无论给子女留下什么,也不能保证一代代就能过的平安富足,这个是谁也无法保障的。   但是这恐怕就是长辈们的心,还是希望恨不得为子孙铺多铺出一些后路。   老夫人是发现孙儿和孙媳的战车,才知晓连着茯苓爹娘这一家子在忙啥。   那大坦克,导向、承重、龙骨链、履带板,就是开不起来,没有发动机和油。   老夫人说:“天家无父子。”父子都没有,就不用说亲属了。   这样的大武器,现在又没有仗打,奏报它干嘛啊。   她奉献出专属自己的小金库,孙儿,研究去,最好能制出你说的那种连珠枪快速射击。   心里话:给曾孙多存上一些机枪。   唯有陆丞相被瞒在鼓里。   这不嘛,就今儿,陆丞相发现了。   他指着开不起来的大坦克,看着那能望出去好远的望远镜,为何没有向皇上奏报?   难怪小全子带着陆畔的心腹们,死守这里。   王府闲杂人等……   王府没有闲杂人,姑娘家丫鬟们目前天天出去上班,不是老师就是美容师,要不就是包店店长,还有工厂质检员。   别人家丫鬟真是干丫鬟活。   而王府的丫鬟是员工。   顺子是跑外,大管事不在府里,跑的是什么外?不言而喻。   别人家关上门是在过日子,当然了,咱们家也是在过日子,就是过的和别府太不一样了吧?   就在这时,宋茯苓捧着肚子进来,一看祖父怎么出现在这里,正在训她爹和夫君:“哎呦,完了,我肚子疼。” 第九百一十六章 就这样一步两步三步走向你   “老夫人,王妃有动静了,王妃要生了。”   两年来,没见过马老太露出紧张的模样。   没什么让她紧张的事,这日子过的不要太顺遂。   这一听:“怎怎怎的提前啦?”   “娘!”宋银凤一把拽住要向外跑的老太太。   只今儿回来的早,她正给老娘洗头发呢,那一头一脸的沫子就要出门?先擦擦吧。   马老太一把扯下帕子,脖子上捂块帕子,湿头发顺脸向下流水,张着一只胳膊就向王府跑。   到门口遇见从国子监散学回来的米寿。   “奶,怎么了。”   “你姐要生了。”   米寿立即猛一夹马腹:“驾!”   瞬间没了影踪。   “嗳?”马老太脱下一只鞋砸米寿,想让米寿停下给她也驮去。就脱鞋这么一会儿,这就没砸中,眼睁睁看到那鞋刮着马尾巴掉落。   马老太本想扭头扯嗓门吼,“拉菲爹,你又没眼力见儿,早晚给你休了,车呢?”   还没等喊出口,散学是差不多的时间点,不是只有国子监才是这个时间放学。   米寿跑没了,又过来几匹马。   宋金宝、王子帅(蒜苗子),以及宋晨冉(小蔫吧)他们来了。   金宝一把抄起阿奶,“奶,搂紧我。”   马老太一只脚上有鞋,一只脚上没鞋,骑在马上抱紧孙儿的腰,直催促:“快点儿。”   她那点儿小癖好就暴露了,不喜欢白的,喜爱穿水粉色的袜子。   也只敢将喜欢的颜色打扮在袜子上,免得一把年纪被人说老不羞。   多亏小蔫吧宋晨冉将阿奶的鞋捡起塞怀里,才能让马老太进王府前有鞋可穿,要不然陆家人也能看见老太太大粉色的袜子。   “怎么样了?”   继马老太抵达后,前后没差多久,宋家那头呼啦啦来一帮人。   来的是“闲人。”   有用的倒在家呢。   宋阿爷燃香。   几位老太太装扮上,又在家搞起封建迷信。   半个时辰后,陆之润她们到了。   “弟妹啊,咬牙坚持坚持,哪个女人都要过这一遭,啊?”又扯过稳婆问:“情况怎么样。”   陆之婉是喝的微醺,她正在外面聚会说话间,丫鬟来报弟妹有动静了。   陆之婉那脸色暴露喝过酒,被陆夫人瞪了一眼,就这样的来干什么,纯属添乱。   陆之婉被嫌弃一声也没敢坑。   不止是陆之婉,爱咋呼如马老太等宋家人也不敢出声,或是说,是不好意思用过大的声音说话。   因为陆畔正眼圈通红、脸色发白,扒着产房的门向里面望。   谁见过这位哭。   好些人进产房看茯苓时,路过陆畔身边瞧见那可真是落泪了。   陆父没那阵,陆畔将房门紧紧关严,只自己一人时才落泪。   陆畔要将自己饿死时没掉过泪。   战场千变万化,曾几何,要和对方同归于尽也不眨眼。   甭管受多重的伤,疼起来更是从不哼哼。   可今儿,茯苓在里面只要疼的喊出声,陆畔就跟着身体一动。   媳妇在里面阵痛,陆畔和阵痛的频率完全一样,攥着拳挡住眼睛擦一遍眼泪。   就这样的,谁敢刺激他?   而且整个孕期阶段,陆畔的状态,大家看在眼里。   尤其前期,比个孕妇还能折腾。   陆畔那是个喜好钻营的性子,每日找各种医官谈话。   做医官这一行的,最不喜将话说满,毕竟什么事情都有个意外不是。   最后逼的个别几位医官,愣是豁出去前程不要下保证,王爷,那风寒药,微臣确定无事。可见就要给人家折磨疯了。   关键是,再不给个定心丸,陆畔也要疯了。   他以前出门很少留意市井中的人群,从知晓茯苓有喜后,有一阵专门让靠边停车,专门寻找那些看似不太健康的孩子。   医官这事告一段落,就在顺子松口气时,陆畔又偷摸找接生婆们谈话。   陆畔是什么身份,和接生婆特别有话聊,在外宅背着茯苓见过不少老太太,老太太也是女人不是?他们一聊就是半个时辰。   聊到最后,差些摸透各府夫人生产时遇到的苦难。   他比那些夫人的夫君了解的还清楚。   因为他那性子会追问啊,“你接生时,遇到最危险的情况有哪些。要说实话。”   稳婆们就有名有姓详细告知,不敢隐瞒煜亲王。   顺子就眼睁睁发现,少爷和接生婆们聊完,后遗症变得严重。   陆畔当时站在别院“云谁之思”牌匾下,两眼无神,心里不停重复:   最严重的是死,一尸两命。   那他就没媳妇了。   他回到家,再也没有媳妇出来迎他。   顺子将这一幕偷偷告诉宋福生,给宋福生无语的,那时女儿才怀两个多月,“珉瑞啊,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这小本子给你。你这人不爱说话,那就写日记吧。”多写一写,抒发出来能减压。   后来,宋茯苓和爹娘吐槽:“陆畔写的压根不是日记,再这么写下去,他就能出一套话本子了。”   陆畔那一页页日记上记录着:   茯苓第一次莫名其妙的哭了。   茯苓馋哭时说,就想吃口雪糕,就这么难吗?   茯苓有天问他,“我是不是变得不好看了?”   他发现茯苓,偶尔会对着一些宽大的衣服发脾气。   茯苓翻身困难了。   有一天,他去书院接茯苓,看到茯苓在努力的爬楼梯,他知道,她是为能顺利生下他们的孩子。   他看着那爬一会儿歇一会儿的身影,等等……   那上面写的好些事,宋茯苓偷看过那日记后,根本没印象那些是她干的。   像她这样懂事的人,怎么可能会那么作。   宋茯苓记忆中的片段是记得对陆畔说,想吃地边西瓜,最好现摘的,必须坐在地头吃。还要你用手砍,我用手掏一大块。   她说这话时,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没有西瓜。空间也忘准备这个。   然后陆畔没隔两日就给她带走了,这就坐在地头用拳头砸开西瓜,笑着递给她。   茯苓嘴急,吃完抹抹嘴后才知道,那里种的全是给皇上吃的。   茯苓还记得,她半夜尿多,憋醒时一看,陆畔不睡觉正抱着她,像是怕她离开一般。   茯苓记得,几次看到那个高大身影,经常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沉默。   记得,她孕期尿频,他回回陪着。她说:“你又没有尿,你总跟着干什么?”他说:“我有尿。”然后她就为了不想为去厕所总是半夜折腾陆畔,特意双手环胸不信邪看着他:“来吧,尿吧。”他就真的努力的挤出点儿,来证明没撒谎,只为陪她。   茯苓记得自己说:“这被子有点儿短了。”陆畔脱口而出:“别怕,下辈子我还和你在一起。”   她:“……夫君,我是真的在说棉被短,感觉盖不到脚。”   陆珉瑞啊,不就是生个孩子嘛,你别怕好不好。   所以,有一段时间,她和爹娘、祖母们很是希望,陆畔,你快些去研究你的凹凸镜,快些喜欢干什么就去忙些什么。   所以,今日,茯苓真的不想喊出声,一遍遍告诉自己,外面还有个傻子恐怕正在自己吓自己,那么她就别再喊了。   只是腰胀很痛,喊不喊压根不是自己能忍住的。   “娘!”   “没事儿,闺女,你身子不沉,咱又一直保持运动,别怕。”   生过儿子的桃花、大丫、宝珠,在茯苓的面前,用舒缓的笑容柔声说,“对,别怕,胖丫,你听我们说,你这样……”   陆畔在外面贴门仔细听,好似有听到茯苓对丈母娘说,她使不上劲儿,又好像是在嚷嚷,要拉粑粑。   然后丈母娘说:“拉,就在床上。”稳婆们也直附和在床上。   媳妇疼的直缓气儿:“在床上真的好吗,有这么多人在。”   陆畔脑子发懵,这时候拉粑粑添什么乱,他汗都下来了。   宋福生抓了抓头发,满屋乱转。   一会儿转动手腕上女儿送他手链,一会儿又弯腰坐在椅子上,用双手搓脸。   与此同时,陆老夫人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别的屋里净手后,虔诚上香跪拜:“南无音拿摩观世音菩萨,弟子愿以此功德,让我实现让孙媳和肚里的曾孙或曾孙女平安……”   一把年纪,一个又一个头磕下。   陆丞相不敢吱声,他就喝问宋侍郎和孙儿两声,给孙媳惹的提前几日生产。   陆畔外祖来人了,进院看见的就是一院子的人。   这些人里,陆丞相尤为醒目。   陆丞相正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不停的踱步。   “珉瑞,你这样可不行。”陆畔的外祖道。   丁坚也急忙点头。   表弟一脸的汗,不至于吧?   他那时候感觉也没这样啊。   而且这几个月,他被陆畔追问过当时生产时,男人应该干什么,据说,林守阳他们也被问过这话题。   他们几人很默契,特意宽陆畔心,说女人家生产能帮什么,没事儿,要是快,没一会儿孩子就抱出来。孩子出来,隔窗说几句热乎话呗。   可是,再瞧表弟哪是隔窗,表弟眼看就要进去。   宋福生拽住陆畔,抱着姑爷道:“听话,珉瑞,不能进去。你冲进去给稳婆吓着,万一哪下子拽坏呢,也容易让茯苓更使不上劲儿。”   产房外的墙根下,没人注意到,这里正蹲坐一个半大小子。   宋茯苓在里面:“啊!”   钱米寿在外面跟着一攥拳,一使劲。   宋茯苓在里面接着喊疼,米寿继续随着姐姐的叫声一使劲。   当又过去半个多时辰,随着婴儿一声啼哭到来,米寿松开手,两掌心被抠的全是血印,脸上挂满泪,蹲麻的脚在站起身时踉跄一下,开始向屋里跑。   “姐姐,姐姐,你先出个声。”   这时,满院落那叫一个热闹。   去宫里报喜的,向各路人马报喜的,互相祝贺的。   两伙人表情非常分明。   除陆畔,陆家所有人全高兴的哈哈笑,笑出声的那种,宋茯苓生的是男孩。   陆家真正的宝贝降临。   而之前在产房里柔声细语,笑呵呵对宋茯苓说别怕的宋家人,此时以马老太为首,马老太腿软的靠坐在椅子上掉泪,桃花、宝珠、大丫她们全哭了。   宋茯苓看一眼孩子后,在这一刻没想找陆畔,只想找钱佩英。   孩儿的生日,娘的苦日。   这话,谁都听过,谁都会说。   可是茯苓觉得今日才彻底领悟。   “娘。”茯苓一头一脸的汗:“当年,你也是这样将我生下的。”   钱佩英笑着任由眼泪流下,一边给女儿顺顺头发,一边点头,“都是这样的,快别哭,对眼睛不好。”   恰巧孩子不安的哇哇大哭。   神奇的事情出现,当将孩子放在茯苓身边,孩子忽然不哭了,凑到他娘面前好像认识般。   终于收拾妥当。   外面陆夫人亲自给稳婆们赏钱。   赏钱超乎稳婆们想象。   陆夫人和老夫人笑呵呵对视一眼,心想:给的不仅是喜钱,也算是封口费,以免陆畔哭成京城名人。   宋福生也终于能得见女儿。   他进来看到的是,女婿明显和女儿一起哭唧唧过,俩人眼圈通红,此时脑袋是一个方向,正在看孩子。   “我是你父亲。”   出生第一天,新生儿很给爹面子,在陆畔小心翼翼将手伸过去时,小小的手指勾住了陆畔。   宋福生眼一下就热了,笑着含泪掐腰道,“外孙,这就对了,配合配合你爹,免得给你爹惹哭不好哄。”   ……   陆畔、宋茯苓的宝宝叫陆昀泽。   昀泽,皇上给起的。   小名,只一个字“飞”,飞翔,陆飞,宋福生给起的。   陆飞三个月时,第一次从小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被自己帅到了,不好意思的躲在母亲怀里。   六个月,第一次被母亲带进空间,给他姥爷姥姥稀罕的,双双穿拖鞋带小跑,夹道欢迎:“真能给他带进来?”   “恩,我功能不是往里面送东西的吗?那天无意中发现,能给他也送进来。”   宋福生笑的不行,看钱佩英抱着哄着,急忙伸手:“快给我抱抱。”   抱进怀里就不撒手:“哎呦,你是谁啊?飞呀,你看这是在哪。那个啊,那是冰箱,姥爷和你说,这是大彩电。那是电脑,拍吧,哎呀这小手真有劲儿,随你爹。拍没事儿,你要真能拍坏,备不住能有人给咱变新款。” 第九百一十七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盟主qiuning打赏+)   陆飞的出生,让宋茯苓的家庭地位直线下降。   谁见到宋茯苓打招呼都是问她儿子。   瞧瞧,这回陆飞能进空间了,爹娘就更不管她了。   还记得她成亲那阵是什么待遇吗?守着等她,再看看现在。   她进来躺在屋里,爹娘连看她都不看,始终在客厅围着她儿子转。   客厅里,可给陆飞忙乎坏了,被姥爷抱着搂着,脚踢老妈钢琴,手啪啪拍大电视。   没一会儿就忙冒汗儿。   姥姥急忙过来给脱衣裳,露出里面小白胖的身材,换上一身小短打。   宋福生带孩子东屋蹿西屋蹿不过瘾,还给外孙变魔术,“飞,你看,这是你娘的手机,你看哈。”   他给从充电器上拽掉,那手机嗖嗖嗖又跑回去自己冲上。   “嗳?它是怎么跑过来的,”宋福生看外孙笑道。   陆飞有点儿慌张,小表情似在问:咿呀,是啊,姥爷,咋回事儿呢。   钱佩英坐在小板凳上,守着在沙发上的外孙,满眼笑意:“没被吓哭还真行,长大应该和他爹一样,是个胆大的。”   宋茯苓在屋里听的无语。   现在全家就是硬夸,甭管她儿子干什么,这些人都能看出优点。   客厅里的爹娘终于想起她,“茯苓,你出来,别懒了。”   这怎么给他整出去,试没试验?   送不出去可坏菜了,陆家就得疯。   钱佩英好奇问道:“你别告诉我们,要你爹给他带出去。咱们进来的地方可不一样。我们给他带到宋家啊?那你太爷爷就会问,他是啥时候来的。”   陆飞驾到,不可能鸟悄。   忽然从房里抱出飞呀,就会给全家人吓一跳。   宋茯苓从卧室出来告诉爹娘:   “你们猜,怎么着?他自己能弹出来。   而且上回陆畔不在家,我半夜好奇能不能给他送进来。   发现我说让我和陆昀泽进去不好使,这胖墩一动没动。   我说让我陆飞进去,我俩就进来了。”   宋福生一脸理所当然,“陆飞是我起的名,可不是只提陆飞好使。”   宋茯苓继续告知道:“当时我就是试验试验,没想到真进来了,给我吓的,那又半夜。我寻思完了,赶紧给他哄睡着,我得大半夜出府去敲咱家门找你们,好给他抱出来啊,结果干哄不睡,就到了弹出去的时间,我俩就,又回去了。”   钱佩英立马心肝宝的叫外孙:“自己能回去?我外孙咋这么厉害呢。”   陆飞停下吃小脚丫,对外婆回之微笑。   这小孩儿情绪可多了,七情六欲媲美他舅。   非常懂礼貌,对外婆笑完,再接着美滋滋玩脚丫子。   宋福生看着手又痒了,又想给抱起来骚扰外孙。   嘴上说道:“你的意思是,他和咱仨一样?”   要是普通的物体,比如吃的喝的死物,闺女送进来,就必须他拿出去,他要是不拿,那些死物就放在这里出不去。   宋茯苓笑,理论上应该是这样,她儿子和他们一家三口一样,能自己弹出去。不信的话,改天她向里面扔两只活鸡,你看活鸡能不能自己出去?只要老娘不介意,她不介意让空间变成动物园。   “那他能不能像咱们仨似的,赶明自己进来呢。”   不知道,太小。   而且是不是也需要见血啊?比如哪里受伤。   宋福生和钱佩英立即反对,可不要让孩子身上见血。他俩头一个舍不得。   姥姥姥爷一起看向陆小飞。   俺们长这么白胖容易吗,是不是?   这一身小肉镖,哪里是肉,那是全家人的爱。   不提他们女儿,就说女婿。   从这孩子出生,凡是哭闹,只要女婿在家就半宿半宿悠着哄着。   那时候刚出生斤数不重,陆畔连伺候孩子再照顾茯苓,茯苓出月子胖了,孩子也结实了,女婿瘦十斤。   给娃哪里磕碰出血,别看陆畔现在就开始对孩子板脸扮起严父,那头一个就会不干。   更不用提那陆丞相,从这孩子出生,忙完公事哪里也不去,先去看曾孙。要是哪里伺候不周,连着老夫人一急眼,就会打杀近前伺候的人。   茯苓那四个大姑姐更是,拿弟弟家唯一的孩子当眼珠子。   再者说,就是姥爷宋福生和姥姥,也不能想象外孙见血的画面啊。   你看,刚提一句,俩人赶紧让打住。   我们不试验那个。   倒是宋茯苓:“我是说,顺其自然。他能和咱们仨一样能被弹出去,就说明是主人呗。他要是将来有机会自己进来,就知道他是啥功能了。”   宋福生到底又给陆飞举起来,不想让孩子自己玩,控制不住就想稀罕,闻言笑道:   “飞呀,最好集成所有本事。这样的话,姥爷给你多存东西,还没人能知道。   姥爷给你在这客厅堆个金山。棚顶有多高,咱家金子就摞多好。   床上也摆,地上,窗框挂上,再给你多存吃的,多存兵器,你可就厉害了,随手掏。抬腿说走就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钱佩英跟在一边接话:“别说金山银山,要是道远,媳妇都能给备上,给她送进来,不想让她出去,她就出不去。”   宋茯苓扶额,听起来真像一个纨绔子弟。   钱佩英忽然道:“俺们现在能吃辅食了,先看看能不能给变回来呗。”   没一会儿,钱佩英特意出去又重新进来补货,高兴的不行,“你们俩看看,给他刮下去做糊糊的,全变回来了。人家备不住真有本事赶明自己进来。”   宋福生再次一把托起外孙,满客厅都是小肉球的笑声。   “等再大一大,姥爷的大宝给你擦脸。姥爷那些衣裳衬衫大皮鞋运动鞋都给你穿。手机拿出去用,拍,拍噢飞。”   宋老爷又闹心了,悔,当年咋就不住平房,要知道有如今,把汽车都开进屋带到这里。赶明让俺陆飞开大吉普出门。反正飞有油,使完了还能有,   隔两日,为好奇试验,宋茯苓特意回娘家,到底向空间里扔了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鹅。   逮捕的过程,给她儿子笑的嘎嘎的。   钱佩英忍,特意忍了两个多小时才和宋福生进空间。   俩人一看,艾玛,把这屋祸害的。   快给鸡鸭鹅送出去。   果然,即便是活物给扔进来,宋福生要是不出手,它们也出不去。   就陆飞有本事能给自个弹走。   不过,三口人还是商议了一下,陆飞小带他进来玩玩没啥,但是在他还不能保守秘密前,小孩子不知道轻重,就不再随便给他送进来。   可是万万也没想到,这小白胖记忆力那么好,陆陆续续也就进空间五六次,那就能记住。   ……   小儿冒话儿了,第一句叫出的人是,用大眼睛望着陆畔:“爹。”   陆畔:“……”   “怎么了?”宋茯苓进来就发现陆畔着急朝外走。   正要再追问,陆飞又冲那高大背影大喊:“爹!”   宋茯苓明白了,这是给陆畔整激动了。   看来那小胖墩还挺有良心。   虽然陆畔眼下照以前没那么宠爱陆飞了,是刻意的会少抱会训两句孩子,但是宝宝还是知晓爹对他很好。其实比谁都惯着他。   慢慢的,陆小飞会说的话越来越多,还爱和人唠嗑。   哄过太奶奶,老夫人和马老太都被他哄的乐好几天。   马老太穿个小粉色的袜子脱鞋上炕,要哄他睡午觉,他矮蹲胖坐在旁边品评:“美。”   又从冒话开始就爱提要求。   这不嘛,小胖墩此时正将手里摆弄的卡片扔一边,这个不好玩,爹不在家时,娘可是给他放片,一拧身子冲陆畔要:“脑脑。”   “什么。”   “脑脑。”   陆畔放下书,拧眉,这孩子怎么还带退步的,大舌头了:“和姥姥不是才分开?”   “脑脑。”陆飞急了,怎么就掰扯不明白,和爹说话太费劲。   脾气不小,也随他爹:“脑脑,电,”一使劲:“电脑。”   当宋茯苓端着果汁进来的时候,汗都要下来。   她儿子在大声对陆畔嚷嚷:“电视,电脑……”急忙上前拦住,真怕儿子一会儿再吼出手机大空调。   随便瞎解释几句,孩子在胡说八道。   陆畔前脚离开,后脚茯苓就对孩子警告,“你给我忘了那些。”   小胖墩可怜兮兮观察茯苓脸色:“娘。”忘不掉。   陆畔站在窗外,疑惑的向里面看了一眼。   ……   时间不等人,孩子是最能验证这一点的,他会在你不知不觉间就长大。   茯苓生的小胖墩,开始学会淘气。   挺高的栅栏小床,愣是没拦住他。   小短腿蹭着蹭着就爬上去,越狱成功,从床上翻到外面差点给自己摔懵,而且第一次“越狱”,他娘和丫鬟婆子都没有发现。   因为外面传话,纷纷和陆畔打招呼,熟悉的声音:王爷回来了。   陆飞心想:哎呦,不好,王爷是他爹,他知道。   被陆畔吓的,小胖墩儿回到栅栏床的路比爬出来顺畅得多,顾不上刚被摔的有点儿懵,用小手匆忙摸摸头。顾不上翻出来是要捡啥,超长发挥、如履平地翻回去。   陆畔掀帘进来,向里面一望,他儿子正坐在床上玩。   心想:还挺老实的。   这就是没有监控的坏处,愣是没发现。   也好似是从这一天开始,留下心理阴影了,孩子害怕被父亲抓包的心理太根深蒂固,至此后,甭管前脚有多么能耍驴哭闹,后脚只要说王爷驾到,陆飞立马耳朵一动,停止哭唧唧的声音,立正站好,迎接他爹掀开帘子扫他的那一眼。   说起立正站好,就要提陆飞,第一次向一大家子人正式表演走道。   迈开他人生的第一步。   场面老正式了,为看陆宝贝的表演,陆家宋家人都站在园子里望着他。   米寿提醒,从旁看着:“别紧张。”   陆宝贝:我才不紧张。   然后就笑眯眯向他爹娘,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去。   宋茯苓站在家人们前面,蹲下身也笑眯眯伸出双手迎接她儿子。   陆畔站在一边,看着他媳妇儿子抱在一起亲昵贴脸。   那表情,这一幕,惹的陆家几位姐姐们真心觉得,今儿阳光是不是太充足了?要不然怎么恍惚还是透着那么股不真实。   她们弟弟有孩子了,身边妻子儿子。弟弟现在的眼神、气质、表情全是以前没有的。   陆飞会走路了,那得出去玩呀。   第一次来到热闹的大街上,市井中热闹的叫卖声,周围各种小吃铺子前坐满人,小胖墩儿都懵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和姥姥家的亲人,外面还有这么多人存在呢。   陆畔发现他儿子不动了。   胖墩抬眼看看他爹,扯着陆畔的一根手指头似是在说:爹,我有点儿不敢动,这人也太多了。 第一回 见。   陆畔鼓励:“走。”   小小的人,不得不栽着膀子晃晃悠悠迈起小短腿。   果然,走几步道就好了。   这天,陆飞眼神差些不够用,不枉费他爹特意休沐只为陪他。   他瞧到了好些热闹,在外面直溜达到很晚才回姥姥家吃饭。   宋福生见到面就问:“他哭过没,闹没闹。”   陆畔说,“没闹,哭了。胆子小,被阳光照的影子吓到。”   但还好,陆飞当时虽然被吓的不轻,但还是很勇敢,影子在的时候并没哭,倒是用小脚紧着踩,似是很生气非要给踩没。   陆畔给他一把抱起来往旁边走走,没有影子了,他才开始哭,要吓死宝宝了,爹,那咋一路尾随呢,它跟着我。   这个冬天,陆飞能帮姥爷扫雪了。   这小家伙高兴的。   拿着爹给亲手做的小撬,玩雪,就是干不长。   陆飞搓两下就将戴着小帽的脑袋,一脑门扎雪地里,给小身板弯成倒三角,太累了。   他爹陆畔为训练小儿做事有始有终,在旁边啥活不干,还让丫鬟小厮别扫这一块,专门负责在陆飞弯成倒三角时,伸手拽着孩子脖领子给薅起来,“站直了,接着搓雪。”   ……   陆飞两岁的时候,忽然开发新技能,可能是总在姥爷身边混?受了这方面遗传。   他爱上了包饺子。   小小的人,踩在凳子上和姥姥、太奶奶他们一起包饺子。   茯苓夸奖:儿啊,你真比你爹优秀。你看你才两岁,就已着手学习,准备为将来的媳妇做饭了。   陆飞包的破饺子是最抢手的。   陆丞相吃,陆畔不坑不响夹一个吃。   宋阿爷抢着吃,宋福生忙啊,要是晚到家都捞不着。   饺子没有馅,大家却吃出来珍羞美味。   陆飞坐在饭桌边,自信的悠着小腿:你看看,大家吃的多香,这一天天的,他咋就能啥都会。   ……   要说,在陆宝贝的成长史上,他最喜欢来姥爷家。   姥爷家有高一诺(高铁头和桃花的儿子),还有好几位小哥哥。   大姨家的,大舅母家的,宋家也怪,这几年包括奉天的翠兰生的也是儿子。他们经常揪打到一起。   小啊,又抢不过东西,告状爹娘不管,有时候被欺负的不行,小少爷经常发誓说:“再不来了。”   没过两天就打脸,先抱着太奶奶的拐杖,让你不得不跟着他:“走。”   “去哪。”   “去姥爷家找高一诺。”   老夫人和陆夫人就带着陆飞来宋家。   玩伴很多,但陆宝贝最稀罕的玩伴还是舅舅钱米寿。   舅舅只要下学回来就陪他玩,经常住在他家。   钱米寿,钱季浛,从去了国子监就被同窗们如此称呼。   季是米寿生母的姓,浛是宋福生借皇上光,找大师给算卦说命里缺水才起的。   可见,宋老爷对米寿的名字比对自己当年科举还重视。连这个都信。也可能是那大师专门为皇上服务的,他觉得很牛逼,认为求人家帮忙看一回不容易才相信。   总之,在陆宝贝脑容量过小,记不住太多事情的年华里,却能记住小舅舅待他的那些好。   陆飞学步,陆畔忙,是米寿从旁搀着扶着外甥,只要散学回来就搀着扶着。   陆飞的七彩冰滑梯,米寿给搭的。   抱着小外甥护住头脸从滑梯上下来。甥舅二人哈哈大笑。   陆飞坐跷跷板,他的跷跷板上有个小车斗,这样他就不会掉下去。只有舅舅和他玩才尽兴。   和王爷爹玩,爹一屁股坐下,他就悬在半空,只能尴尬的等着爹让他降下来。   小舅舅拉过他坐的爬犁。   小舅舅给他堆过雪人。   给他做呲水枪。   小舅舅背着他飞,他想飞多久就飞多久。   有一回,小舅舅要离家很久回老家上坟,小舅舅抱着他眼圈通红,用变声的动静说:“你太小,回头是不是就会忘了我?”   他一个没控制住,撇嘴哭了起来。   是,有这事儿,宋茯苓作证,当时给陆畔酸坏了,又不是不回来。   ……   陆飞小朋友三虚岁那年,陆丞相光荣隐退。   皇上抱着陆家的接班人陆昀泽一请再请,陆丞相笑着一退再退,就不干了吧,他累了。   皇家这才办了一个盛大的辅国功业荣喜宴。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当日在宴席上有许多老臣落了泪,感叹一代新人换旧人,他们都老了。   陆丞相退下来,陆畔怕祖父上火,提出陆家全体都有,包括茯苓的四位姑姐带着各自的孩子,都跟着去一趟陆丞相的家乡。   从收复河山还没有去过。   这一走就是半年,刚开头在路上,陆宝贝很想姥姥姥爷,还有太奶奶马老太和小舅舅,反正是家里这些人他都想,谁不在他就念叨谁。   宋茯苓狠下心,愣是半年里,从没带他进过空间见姥姥姥爷。就是睡着也不带进去。   大了,她儿子像小人精似的,万一睡着睡着醒了呢。一看到姥姥姥爷再出去胡说。   当从南方回来时,宋茯苓:哎呦我天,爹娘嘴上全长大火炮,想孩子想的,娘见到她就捶,连挤咕眼再咬牙的骂她:“你现在可真是干大事的人,心咋就那么狠。你给他送进那哪里也行啊,让我瞅他两眼咋就不成。”   听说,奶奶马老太是想她,还是奶靠谱,半年来还生过一次病。   彼时,宋福生已荣升吏部尚书。   可用宋福生的原话是:“啥尚书也不敌我外孙。”这里没个电话,听不着孩子动静。   有一回坐轿路过,听一个小孩子叫声很像飞呀,离老远“姥爷,”急忙掀帘一看,哪是他家的,那滋味儿别提了。   ……   转年开春,钱米寿下场科举。   米寿当年进国子监不是宋福生办的,是陆畔给办的。   第一天入学也不是宋福生送的。   是他姐夫陆畔担心米寿会被欺负,给亲自送进学堂。   可以说,在“势”方面,米寿从来了京城就没被看低,已然不是姑父身价的事儿,是他姐夫。   在外面和别人骑马游玩,别人背后这么称呼:“看,那面过来的就是煜亲王的小舅子。”   为了这句话,米寿不敢懈怠,骑射、武功、棋艺、习字全面发展。   就怕缀了姐夫的威名。   刚才说的是“势”。   米寿更不敢耽误学问。   因为从进国子监那天,他本来以为先生们总是考他,是为了探探姑父学问的深浅,为看他能不能成为下一个姑父。   可是有一天无意中听见,先生们在提他姐。   米寿懂了:好吧。他姐在生下外甥第二年,曾参与过户部“税官”考核选拔。当时他姐是唯一的女子,还是特聘的,没有穿王妃服装,而是穿一身女先生装扮,坐在颜大儒身旁的位置,对有些男官员摇头,想必是曾发过言,这个不行,那个不中的。   所以,米寿学习上要更加努力,已经不是姑父脸面的事了,姑父说,他考好考不好都没事儿,家里能让他借光。可他有事,这里有姐。   终于等到这一天。   十五岁的米寿,进考院前,扭头看向姐姐、姐夫,志在必得一笑。   这一瞬,陆畔望着米寿拉着考篮的背影,比茯苓还感慨。   十年前,有个小孩在他面前跳蹦着唱道:“我心里一直有个梦,想和小将军哥哥学武功……小将军哥哥,你为何可以行如流水,枪扎一线,棍扫一片。”   “小将军哥哥,你快说啊,赶紧练功去。”   那时他配合:“赶紧练功去。”   赶紧进去好好考。   日子过的真快。   米寿一场一场又一场考下来,别人出考场有的身子都晃悠了,他却还有精神头和被扔进军营的宋金宝打闹在一起,给从另一个考场出来小蔫吧宋晨冉对题。   宋福生问他考的咋样。   米寿当即开始背考题题目,“姑父,要是您,怎么答啊?”   给他姑父烦的,转身就出了屋。好几年不做科举的噩梦了,看着吧,今晚搞不好又会做那种梦。   米寿望着姑父的背影,笑弯了眼睛。   发榜了。   钱米寿、钱季浛同学,已经场场榜首收入囊中。   宋福生表面看起来没咋激动,都尚书了要深沉。但他媳妇将他心里话说了出来:“今儿殿试,我心跳咋有点儿快呢。”   可不是,宋福生担心皇上看米寿帅,给一不小心整成探花。   殿试,小蔫吧宋晨冉被赐予同进士出身。   就这,给宋富贵也激动的差些晕过去。现在明明是很有身份的人,蹲在院子里两口子抱头哭,直念叨祖坟冒了青烟。   钱米寿三元及第、状元加身,用多年的努力向所有人证明:他会为养育他的姑父姑母争光。   可是在米寿状元游街,却将最高光的时刻给了马老太。   状元下马,在全城围观注视下,身穿状元服、已长成能顶天立地大男孩的米寿,一把抱住马老太,“奶。”   马老太在米寿的怀里哭的像个三岁孩子,值了,“我的好孙儿。” 第九百一十八章 你不要担心(大结局)   钱米寿入翰林院这年。   从没办过寿宴的马老太,全家人为她六十六岁的生辰举办盛宴。   吏部尚书宋福生搬家了,搬到更大的宅子里,为母亲高调贺寿。   这一天,各方宾客才知道。   马老太已经在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觉间,先后送一百六十九位无父无母的男孩入学堂。   这一百六十九人中,和米寿同届参加科举的就出息了四位。   一位中举,三位有了秀才功名。   这些人被一位没有血缘,曾经很是抠门的老太太供了出来。   这些人常在祭奠自己生身父母时告知:“爹娘请放心,我们有了祖母。”   宾客们看着那些画,画上都有记录。   于哪年哪年,马老太送点心店哪些糕点师的弟弟入学堂。一供就是多少年。   这一天,宋银凤、田喜发、宋福财、何氏,宋福喜、朱氏,宋福生、钱佩英,率先跪地,“祝母亲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跪完,孙子辈们登场。   茯苓、米寿跟在大哥身后,共同贺礼:“祝祖母事事顺心,松鹤长春。”   看起来孙子辈,比照那些高门大院的子孙少了些。   不。   茯苓他们起来后,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糕点师们,由李秀率领进入大家视线。   第一批二十四节气姑娘们,此时都有好些已成家有了孩子。   她们齐刷刷跪下:“孙女们祝祖母寿比天高、福比海深。”   这一刻,马老太才知道,原来这些孩子来了。   她望着那一张张脸,摆着戴金戒指的手激动道:“好,好哇,我的姑娘们,奶奶要说,你们各个都是好样的!”   她手下的女子,全是凭自己的双手搏出前程,自己的日子眼下过的很不错,还将弟弟养大。   谁又敢说马老太的孙儿少。   弟弟们出场。   上百名男孩子跪在马老太面前:“孙儿们祝祖母,天伦永享、后福无疆!”   马老太的晚年生活,并没有像别家的老人溜溜弯、养养花,教导子孙,帮儿媳掌管府中大小支出。   她由大字不识,到能挥毫书墨能写出座右铭。   由兜里只有四两银钱到有保险柜,里面装有一柜子的账本和银票。   她用自己的方式,活出专属于她个人的风采。   ——   马老太寿宴后,谁也没想到有个很意外的插曲发生,震动了宋九族所有人的心。   如果说茯苓是点心店的创始人,马老太是掌舵者,那么点心店当之无愧的经理人就是李秀。   马老太最得力的干将,李秀病重。   从发现到离世,只短短两个月时间。   问李秀的儿子宝子,宝子说他也不清楚,娘总是很忙,和他聊天都没有时间。只有两三次无意中瞧见娘捂着肚子,好似是肚子疼。一问,娘就装作什么事也没有,还训他,让他好好念书。   李秀病重前,宋福生带着钱佩英正陪皇上在外打猎。   李秀提出想见钱氏一面。   佩英被单独叫回,匆匆忙忙赶回来,路上很揪心:这是得了癌吧。胃癌。   李秀躺在病榻上,虚弱的对钱佩英道:   “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其实哪个女子出生都是好脾气,都是个好姑娘,都想成为文文静静像胖丫一样的体面人。   只是,什么都是相对的。   娘家没有好好疼她。   过了门,没过一天好日子。   婆母又不是我大娘(马老太)。”   临闭眼前,李秀笑着念叨说:“如果有来生,嫂子,我想成为你,有好夫君,有借过力的娘家……”没说完。   钱佩英双手打开门,阳光照在她身上。   她对外面的人说:“李秀,走了。”   宋福生归来,李秀已经被下葬。   马老太给宝子在京城买了一套房子。宝子往后没有爹娘,就和她们过。   钱佩英对宋福生说:“李秀可能是喜欢过你。”   唉,要惜福,你看看,原来她这么被人羡慕。   不是有那么句话?或许,你眼下不是很珍惜善待的人,可能正是别人心心念念想拥有的那个人。   宋福生:“……”这一生,正经迷倒不少人。   但这个事,主要是太意外了,给了全家人很大的刺激。   尤其是宋阿爷变成真正的老小孩儿,开始慢慢糊涂了。   “阿爷,想吃点儿什么。”   “我想吃路上的蘑菇。”   宋福生疑惑,老爷子这么多年陪他走过太多路,和他去会宁、走黄龙,过西口到京城,哪条路上吃过的?   先不管那个:“传下去,市面上所有能寻到的蘑菇,都给老爷子做一份送来。”   仔细又观察了两天,宋福生发现老爷子最近总念叨逃荒路上的事。比他记得都清楚。   问起在奉天、在黄龙以及京城发生的事情倒想不起来。   而且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老爷子快要离开他们了。   没过多久,皇上收到宋福生至真至诚的请假信。   彼时,宋福生正在关键期,搞好了可能还会再升一步。   可是宋福生决定在这节骨眼上,休大假。   人生不是只有向上爬、不是只干能见到利益的事情才有意义。   别为了那向上攀登,不看左不顾右,而错过更有意义的人和事。   宋福生决定,宋九族全体都有,重走逃荒路。   ……   吏部尚书,王爷孙女婿,翰林院新科状元郎,商界大咖,学院院长。   还有那富贵、忠玉、高屠户等等,眼下是遍布九州镖局大掌柜、屠宰场、烟厂、陶瓷厂等各行各业一霸。   这些人什么都不干了,重新聚首。   只是当年的队伍,眼下孙子孙女们又生了孩子,有了家庭,这次人数上快要扩一小倍了。   “老爷子,你看,当初咱们受伤就住在他家。今晚咱还在这里住住?住不住?”   宋阿爷笑了,想起来了,脱口而出:“花不少银钱,给我心疼坏了。当初面上你们看不出,其实我心里在滴血。”   幽州城门,当年发牌子的徐主事早就不是主事,人家高升了。   却为了这一行人,早早得到消息就搬出桌子,发牌子的家伙什找出来,硬着头皮对尚书大人以下犯上道:   “你近上前来。顺子爷路过时,有叮嘱……”   顺子爷已蓄胡须,站在队伍后面憋不住笑。   宋阿爷闻言,眼泪噼里啪啦的掉,搂着宋福生抢话:“官爷,俺们要大红牌,给我们分一个地方吧,求求你了。”   可见,老爷子这时候又糊涂了。   也正因为这一幕,大家开始自动进入角色。   你们逃荒前,在搞九族聚会啊?   有的人脸上满是笑容,有的是笑中带泪纷纷抢话。   高屠户说:“我是三姨夫,他三姨走得早。”   推推宋大伯:“你先说,你是亲大伯么的。”   “对,我是他亲大伯。他们都可以不分到一起,我必须要跟着。”   宋富贵挤上前:“我那时候脑子晕,是你吧,徐主事?你坐好,我得一脑子扎你怀里。”   徐主事捂着胸口,让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贵爷扎一下。   这戏演的,“分到一起啦,老爷子,快别哭。你看,大红牌。”   老爷子两手攥着一堆红牌子,笑的像个孩子。   到达熟悉的客栈。   “掌柜的,在下只是童生身份,不知能否住在这里?”   小武的孩子都挺大了。   白掌柜是听说消息,特意回到这里扮起当年的身份。   白掌柜激动的心想,您哪是童生,您已成为尚书大人。您当年身后跟着的那些怯生生孩子,眼下有状元有武官。   “荣幸至极,谢谢您。”   又对宋阿爷的方向眼中含泪喊道:“谢谢老爷子啦,让我梦想成真,又能伺候您。”   小武端出当年做小二的架势,“来吧,客官,里面请。”   宋九族呼啦啦进来一帮,包场住店。   “哎呀,就是这个屋子。”马老太望着炕上、望着地上,当时住满人。   钱佩英扶着婆婆:“前几年,我们路过也特意推门看看。倒是您,从那次逃荒后,这是第一次见吧?”   马老太:“是啊,没变,我记得当初那窗台上晒的全是蘑菇。”   说起这个,宋福生也正在外头笑,对白掌柜说行程:“我们得去一趟那林子,整点松子,整点儿蘑菇。”   看小武端菜出来:“告诉你啊,小武,半夜回来不准给我们脸子看。”   惹的客栈里充满笑声。   松树林里,给松鼠们愁的呀,感觉认识这伙人。   给陆畔愁的,孩儿他娘和米寿满哪爬树就不提了,只说他儿子一眼看不住就造的小脸小手全是泥。   陆畔和儿子大眼瞪小眼:   “挂这的玉佩呢。”   “哎呀,对啊,我玉佩呢?”   陆畔:你在问谁。   这一行人离开,到达客栈吃起了小鸡炖蘑菇,林子里有只小松鼠正抱着陆飞的玉佩研究。   宋阿爷心心念念的蘑菇吃到嘴了,就是这个味儿。就是大伙吃的这个氛围,连鸡屁股都当作好肉吃喷香的氛围。   钱米寿和宋茯苓真拎着松子去对面客栈溜达。   很凑巧的是,钱米寿忽然站在一桌前问道:“伯伯,买点儿松子吗?”   当年的好心大叔只头发变白,还别说,模样真没见老,迟疑道:“这位公子,我?不买啊。”   “那您还记得,当年卖您松子的小男孩吗?”   大叔:“……是,是你?”   钱米寿笑了。松子延年益寿,松子笑口常开,大叔,这回不卖,当年的小男孩,送您一袋。   宋茯苓站在一边微笑,只觉缘分确实妙不可言。   宋茯苓挑眉:看见没有?朋友们,这就是自己年纪变大的征兆,开始信命了。   宋九族一行人,之后又路过“死人村。”   王婆子指着那道口:“我家牛就死到这。”   当初心痛到无以复加。   后来,别说死一只牛了,就是死一片牛,或许也找不到心口痛的感觉了。   而且这哪里像曾经的死人村。   眼下,经当地州府几年间帮扶,百姓勤恳务农,水源充足,田地丰收。   你瞧,他们这一行人就坐在这死人村的山坡上唱歌呢。   蓝天白云,满地跑的孩童,烤着肉,连果汁都有。   宋九族就这样一边回顾一边向前走,直走到当年落脚第一站山脚下。   大家一致决定上山。   上山住两三天,正好能让已懂事的宝子,看看他爹的坟墓。   王婆子说孙儿:“蒜苗子,你快看,你小牛就是被这山上的小蛇差些咬掉,多亏你姑父。”   “哎呀,奶!”   大伙一顿笑。   这次上山可不怕蛇啊、狼啊,因为当地官员差些陪同上去住,宋福生没让,衙役官差们更是早早就围山站岗,收拾山洞。   富贵指挥着,不喜被打扰:“你们撤出去吧,我们要盖屋子了。”   宋茯苓有幸住上老爸、老妈、老公、老弟、以及她儿子给一起搭建的树屋。   她就坐在山洞口和奶吃吃喝喝等着。   三日后,搭建的屋子并没有拆卸,大家下山。   不知将来这座山能不能成为一景,以供各地游客观赏介绍:“就是这,住过尚书大人、王爷、状元郎。”   ……   当地知府很会办事。   大井村到了,知府并没有让差役们在前头敲锣喊话,而是让大井村的孩童们站在路边共同喊道:   “大井村的里正爷回来啦。”   大井村曾经的里正回来了。   宋九族好些人当即落泪,阔别多年的老家,我们当年慌慌张张跑走,如今终于齐刷刷回来了。   村里真有几位熟悉的面孔。   但大多数都是后搬来的,或是别的村挪到这里的。   早在出发前,在老家负责千里马分镖的掌柜就带人提前到村,将这房屋收拾一番。   当地知府又先后派出两拨人修葺房屋,要依照当地官员们的意思,像宋阿爷家、马老太家都应该扒了重建。这里就应该是祖宅。   但听说是特意的,宁可修补也不让扒了重盖,就为这一天。   以免回来的人,认不出自家的模样。   “儿子,你看,这是太奶奶家。”   陆飞看眼破院子:“我不信。”   “是真的,你别不信啊。夫君你也看,这是奶家。”   陆畔点评:“比在任家村最初那房屋要好很多。”   要说这趟回来,宋阿爷才是最激动的人。   他听着家乡话,终于一口东北话又变成了家乡话,住在曾经的房子里。   被宋福生他们轮番背着满村里溜达,长满老年斑的手摸摸村口的老井,去看了看那些葬着宋家先辈们的坟地。   回老家的第四天正午,宋阿爷完成最后一个心愿,毫无遗憾笑着与世长辞,享年八十岁。   院落里跪满了人。   数十年间,每到过年过节,有一位老人总会站在任家村、会宁县、黄龙府城、京城的路口喊道:   “嗳?二孬、四喜、五常……回来收钱啊。”   一遍遍喊出,当年他没带走的那些村民名字。   这一次,连同现大井村村民们共同为他送行。   这一次,轮到宋九族的所有子孙后代们,一起呼唤他:   “嗳?老爷子,回来收钱啦!”   宋福生一身孝服在最前面哭着哭着笑了,他望着远方心想:   请您老别担心,那日子啊,只会越过越好。   请您老相信宋家的子孙后代,一定会一代更比一代强。   (正文完) 第九百一十九章 番外一   我是钱米寿,也叫钱季浛。   钱为父姓,季取自于我母亲的姓氏。   姑母说,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我,很是不易,要铭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要不忘外祖家,不忘生我的母亲。   而“浛”字,是姑父结识皇上的御用大师求来的。   姑父为此,月余吃斋念佛,只因大师看出来姑父不信佛,特意设置门槛考验。   至于姑父从一个不信佛不信命的人,一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为何又忽然很是相信这位大师。   当时,姑父、姑母和姐姐很是神神叨叨,说大师道中某种机缘,让他们不得不信。   我认为,甭管是什么理由,其实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姑父属于无肉不欢的人,家里顿顿菜里必须要有肉,能只为我一个名字吃斋月余,就可想而知,姑父很爱我。   是的,爱。   我是在很小的时候,从姐姐那里学会了这个字。   从学会,就没缺。   姑父姑母、姐姐姐夫,祖母,家里的兄弟伙伴们,让我生活在有爱的环境中。才有了我的今天。   小爱,我从来不缺。   大爱,我一直都有。   ——   宋阿爷离开后第三年,钱米寿从御前行走来到工部交通部门。   这是他的个人选择。   全家人都知道米寿喜欢画桥梁,研究路,对他的选择表示支持和尊重。   而在这一年中,彼时只是吏部尚书的宋福生,在皇上大力支持下,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次细化六部。   推动细化军衔制服,推动细化制服管理制度。   比如,骑兵就是骑兵,后勤兵就要身穿后勤兵的服装。让老百姓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干什么的。   比如,米寿所在的工部。   交通、水利、工匠、山泽、屯田等等,全部细化行政管理部门。连官服也是有区别的。   交通的就要穿上交通的服装? 隶属于朝廷的工匠也有制服。   这不嘛。   这一年才入冬不久? 天上忽然降落近十年难遇的大雪。   从上午开始下雪,到傍晚时? 雪的厚度已能覆盖到成年人的膝盖。   而这天? 又恰巧是各寺庙香火最旺的一天。   京城下面各县各村百姓络绎不绝,谁也没有想到会有突如其来的大雪。   不止普通百姓被堵在路上? 连各世家夫人小姐的车也堵在城门口。   安娜就是被堵的那个。   耳边听着身边闺秀们在这种天气,居然显得异常兴奋? 一个个也不着急回家。   她心里明镜的。   别看这些姑娘们嘴上虽然聊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但事实上,能让她们显得这么兴奋,心里是惦记着前方车辆里的“京城四少。”   那“四少”的车辆离她们很近。   以贵妃所出的皇子为其中一少。   莫老将军的大孙儿为……   算了,其他人就不提了吧? 安娜不感兴趣? 她只对四少里的其中一位兴致勃勃,那就是她理应叫一声“舅舅”的钱季浛。   但安娜从十二岁开始就没叫过,刻意不叫舅。   “嗳?前面车怎么突然停啦?”车厢里的姑娘们纷纷小声道。   安娜不喜这些姑娘们想看“四少”不敢看,想说心里话不敢说的模样,她一把掀开车帘就望了出去。   这一看? 安娜的漂亮小脸难得一见的羞红了。   前方车辆边上,米寿一身矜贵的富家公子打扮? 正一边和车里面的马老太、钱佩英说话:   “祖母,姑母? 想必城门那里人手不够,百姓全在外面冻着? 已经一个多时辰有余了? 这样下去恐是不行。咱们车里有炭盆? 他们没有,我得过去帮忙维持秩序,让他们尽快进城。”   一边利落的从车里取出工部、交通部门的官衣向身上套。   马老太一张嘴,外面雪花直向她嘴里飘:“这事儿也不归你管呀,城里管事的应该快赶来了,你个操心命,看挨冻。”   米寿向官服胳膊肘处套好臂章,官帽戴好,又指了指臂章上的交通二字,对马老太一笑:“奶,交通,通,怎么不归我管?一会儿我就回来,您快缩回头,看冻到。”   安娜望着已换好官服、在雪中艰难行走渐行渐远的钱季浛,她半个身体探出车窗。   在钱季浛那里,没有下不下衙,没有正处于休沐日不管事,只要看见了,就会时刻不忘记职责。   只觉此时的钱季浛比任何时候都帅,帅的简直没边没沿。   当夜,安娜才赶回到家里,被冻的不轻。   陆之婉进来,本想问问闺女遭了这一场罪,身子有没有不舒服。进屋看到的却是安娜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窗幔,谁也不知道女儿正寻思啥呢,满脸挂着形容不出来的笑意。   微皱眉:“你在笑什么,是被冻傻了吗?”   “啊?娘,我有笑吗。”安娜被吓一跳,急忙起身。   惹的陆之婉离开女儿房间还在琢磨,闺女刚在想什么会笑成那样。   ……   决定好就要去做,否则会错过,这是舅母宋茯苓曾教导过安娜之言。   从这一天开始,安娜不再是只口头上不叫米寿舅舅。她会出现在钱季浛出现的各种场所。   酒楼。   安娜:“好巧,你也在。”   米寿说:“是挺巧。对了,你怎么不叫我舅舅?”   书肆。   “好巧,你也在。”   米寿温润如玉道:“确实很巧,你居然看这种书?”   古玩店。   很会过日子的米寿,难得相中东西,很是心头好,却被掌柜告知:“不好意思,钱公子,这个已被人预定,正要包上送上去。”   “谁。”   安娜带着丫鬟从二楼下来。   ……   安娜还会弹一手好琴,以前,她很不屑在外面露一手。在米寿参加的聚会中,技惊四座,引得长廊处的公子们纷纷望过来。   安娜的追求者可是一直众多,可她却隔着一池水,只遥遥和钱季浛微笑着一挑眉。   又半年后,在秋收的季节。   宋福生有点儿着急了,开始嫌弃米寿:   “你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摆这么大个琉璃镜,一天天可能臭美。再俊又能咋滴,你倒是美出一个媳妇啊?一天自己那点儿事也不知道开个窍。外面想嫁你的姑娘恨不得能排到会宁,到底相中哪个啦。”   搞得佩英直嘟囔,让他来教儿子。   这事儿,还要教嘛?一点儿不随他,也不像他姐。   茯苓那阵,自己就知晓要爬墙和珉瑞相会。   就在这第二天,马老太由于拉肚子,无意间听了墙角。   听到她宝贝小孙女带回家做客的安娜和孙儿米寿,对话如下:   “我喜欢你。”   “我猜到你喜欢我了。”   过一会儿,马老太听到米寿叹气问安娜:“你哭什么。”   安娜哽咽难言断断续续回答:“我哭,我事先准备不是这样说的,没有如此直白。怎么一开口就直来直往。”   “傻丫头。”米寿上前,笑着用手指,迟疑的掐了下安娜的苹果脸蛋。可能是手感很好,又用手指戳了戳。   嗳?你俩干么呐,马老太捂着心口。   没过两天,哆嗦嘴的就不止马老太了,还有瞪圆眼睛的宋茯苓、皱眉的陆畔,半张着嘴的陆之婉,和拿女儿如珠如宝的陆之婉夫君齐鸣。齐鸣是一手捂心口,一手指着跪在面前的米寿和安娜。   陆飞很疑惑。   看眼陆畔,看眼宋茯苓。   敢问父亲母亲,舅舅和姐姐安娜要是成了,他该叫舅舅舅母还是该叫姐姐姐夫?   这对于陆飞来讲,真是一个好大的难题。   是啊,这难题也困扰着许多人。咱两家可是亲戚关系呀,这算什么事儿。   第二年春。   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的,大家早就过了那个震惊劲。   只要俩孩子自个乐意,人家是自己看对眼的,他们胳膊能拧过大腿吗?   欢欢喜喜给钱米寿和安娜举办婚礼。   到了见真章,真就认可时,宋福生和钱佩英比任何人都高兴,收拾收拾行李,带着马老太就和儿子米寿过日子去了。   马老太从宋阿爷没了,就被宋福生强制要求一起过日子,不准和他大哥二哥,只准在他家。   加上安娜,人家五口人,一天天玩的可好了。   引得宋茯苓有些嫉妒,好大不乐意。   钱佩英笑着反问茯苓,刺激闺女:“我们就偏心怎么了,你有什么可不服气的?你给你爹洗过脚吗?人家米寿天天干,和你爹凑一起就搂脖抱腰的。你得心愿又是啥?而俺们米寿的心愿一直没变。就等你爹老了要背出去遛弯儿。”   也是在婚礼举办前期,属于宋丞相宋福生的时代终于到来。   用陆畔的原话:“我是看着我岳父从朝廷中后的位置,一步步向前挪。走向前端,走到和我并排的位置,走到我的前列、专属于丞相独一份的位置。” 第九百二十章 番外二   钱米寿和安娜成亲后不久,就一举得俩男孩。   这是齐家的基因。   陆之婉公公那一代出现过双胞胎,到陆之婉她们给齐家做儿媳并没有延续下来,却不想隔代安娜生出了双胞胎。   早就做了爷爷奶奶的宋福生和钱佩英,(四壮和宝珠生的)又被米寿的俩小娃给感动哭。激动啊,两口子眼圈都红了。   前有四壮,后有米寿。   四壮在宝珠生下第二个儿子时,用笔写下:“让他随爷爷的姓氏,姓宋。”   这次,米寿又不容人质疑宣布,“两个男娃,一个姓钱,一个姓宋。”   四壮和米寿决定姓氏的事情,从不会和宋福生商量,谁劝也不好使,就这么定了。   另外,米寿还有一件事情未和宋福生商量就干了。   那就是,曾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对各城池酒楼茶馆讲他姑父的话本子很不满意。   虽然每个说书人,并不敢指名道姓就是当今丞相的发展史,但是一听故事中的主人公,三岁熟读古诗,逃荒会十八般武艺,落户后,心有丘壑眉目山河,做官又能文能武就差说能掐会算了,带着逃荒二字,别人就知道这是在讲述当今丞相。   米寿对那些夸他姑父的话倒无所谓。   只是他很不满意那些人提到姑父一生只得一女,怎么听怎么像是姑父和姑母之间的关系是责任,而不是伉俪情深。好像姑父只得一女有什么遗憾似的。   岂不知皇上多次想给赠女人,姑父都不稀得要。他就操刀了。   学他姐,弄了个笔名,写他眼中的姑父。   从姑父用筐背着小小的他,开始动笔。   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经常性的给自己写哭,写出了一本关于宋丞相的畅销书,意外之喜,大赚了一笔。   至于真实性嘛。   宋丞相陪皇上微服私访下江南,无意中听见都听懵了,和皇上一起听的津津有味? 这是在说他吗?他有这么厉害?   可见? 宋福生在米寿的心中,一直是灯塔。   说完米寿? 聊聊大伙。   宋九族在宋阿爷离世后就分家了。   这是早就说好的? 也是宋阿爷活着时早已通知过大伙的。   但住的都不远,有的隔三两条街? 有的干脆将房子买到一起做邻居。   举个例子,谁家娃子要是忽然想吃哪位奶奶做的吃食? 比如王婆子做的鸡蛋羹? 现做端来还冒着热气。   分家不分心。   或许是家里出了一位出息到不能再出息的相爷,或许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惯性依赖于家里的核心人物宋福生。   更或许是,他们的经历? 他们曾多年住在一起的情意。   不同于别家亲属? 宋九族用实际行动做到了两姓兄弟胜似亲兄弟。   连宋福生自己也没敢想,宋九族的忠诚竟然能延续到陆飞那一代。铁头、四壮、金宝、米寿等等,他们的孩子长大,也一直紧紧追随陆飞。   不过,即使再不分心? 大家也很忙,都有自己的一摊子事。每次聚会? 兄弟们总会缺一两个在外地。   所以宋富贵是兄弟们中,陪伴宋福生日子最久的那一个。   江湖人传? 贵爷笑面虎,实际最心狠手辣。在富贵发船? 千里马九州镖局船通四面八方也是千里马发展最好时? 他卸任镖局大掌柜? 由王忠玉接任。   就是这样一位走南闯北的贵爷,至此后,主动且甘心给宋福生做了半生的跟班人。   门人接待等等杂事,宋富贵没让宋福生操过一点儿心。他能当保镖,能当游刃有余的大管家,能豁出一切和任何人翻脸挡在宋福生前面,和秦主簿一起追随宋福生身边,将一切打理的妥妥帖帖。   富贵有次重感冒,福生笑言:“你赶紧吃药,你要是没了,我可受不了。”   惹的钱佩英和富贵媳妇双双翻白眼,莫名其妙嫉妒俩大老爷们,关系是不是太好啦。   富贵也很满足,打心眼里认为跟在宋丞相身边,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修来的福分,见识太多,这一生属于大赚特赚。   最让富贵欣喜若狂的是,四十五岁那年忽得女儿。   都四十五了,媳妇好些年没有喜,辣椒地里真无意间种出一朵小花。   而且那朵小花刚出生就能看出容貌极佳,不仅取自父母五官优点,随她娘的白皮肤,而且还隔代遗传祖母的大眼睛。   搞得富贵第一反应看看闺女,看看媳妇,不敢上前。   富贵媳妇当时生完孩子虚脱无力,那都下炕先揍一顿当家的,“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是你的?”   恩,要不是不跑镖了,天天在家,再加上媳妇从生就守着,岁数大生娃怕有闪失,真有可能差一点点就怀疑,要么不是亲生的,要么被人掉了包。   就这个老闺女啊,老来得女,后来富贵选婿差些折腾出花儿。   宋丞相也给撑腰,挑,富贵兄弟就这一个闺女,折腾点儿咋啦?那不得可着劲儿的挑。   再者说,老宋家女孩子实在太少。   没错,那都不是一般少,少的可怜,搞得家里这些老太太见到小蛋子们都不稀奇,听到哪房又生小子更是不稀奇。   这些年,就像宝珠她们,宝珠生俩小子,桃花生一个小子,大丫生俩小子,二丫生俩小子,安娜这又俩,那么年轻,过门一年多就生,谁知道之后几十年又能生多少个。金宝,大儿子四岁,小儿子也一岁了。   连翠兰都是生俩小子。   提起翠兰,这里不得不提几句。   眼下家里人劝翠兰最多的话,不再是你能不能提气些,而是成了:   “你做人厚道点儿。你给那继子养废了干啥。咱拿人心比自心,不为别的,你哪怕是想想,啊,那继子将来招猫逗狗没出息,你自己亲生的这俩,即便再有出息,有那么位哥哥就好看?”   翠兰刚开始和葛二妞顶嘴:“不管,他亲爹亲祖母都不管呢,家里人现在眼里只有我生的儿子,我凭啥管他。”   后来被葛二妞和王婆子他们联合给骂了,“咱家现在都啥身份了,你眼界能不能高点儿?别眼界就盯着一个继子不容,你就正常待他,正常待不会嘛。”   可见,全反了。   翠兰成了反过来去欺负婆家人的人,她夫君还一声都不敢吭,后半生窝窝囊囊啥啥都听翠兰的。   翠兰的情况是这样,大丫二丫她们就过的很是不错了。   二丫嫁人后,没和公婆住在一起。   她和夫君住在京,公婆是在老家和大伯他们生活。   她虽然没有宋茯苓那么邪乎,经常拖家带口回娘家,但也差不太多,常常拐着夫君回娘家,娘家待够了,朱氏敢给她脸色看,她转头就去三叔三婶家。去大姐大姐夫家,去富贵叔家,去表姐桃花家。总之,有好些个“娘家”让她蹭饭。   挡不住咱家人太多了。   而且二丫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她婆母来京伺候,竟然还表现出一副有些对不住二丫的表情。   因为在二丫婆婆的心中,儿媳要不是为生老二,现在正干点心大事儿呢。二丫的婆婆从二丫进门就一直认为:这儿媳可不是位普通只会生孩子的儿媳。咱可不能慢待。   说起大丫二丫,就能想起他们那位娘朱氏。   朱氏在宋阿爷离世前夕和离世后前几年,成能膈应人了,宋九族内部公认的,看她就有点闹心。   她滚刀肉啊,教,教不会,说,说不听。   家家媳妇都在进步,咱不说各个成为女强人吧,那咱爷们随着身份地位升高了,最起码的,家里的媳妇们差不多各个都有意识,都能做到和男人共同去见识一些没见过的,和自家男人没事儿多探讨探讨“艾玛,外面还有那种规矩礼仪呢,那咱俩一起学学。”   就这位朱氏。还是出名女强人马老太的亲儿媳。   一点儿进步也没有,马老太拿她也恁是没办法。   大家也就明白,这人算是没救了,朱氏有自己一套独门思维,咱和朱氏不是一路人,那劝的话能在点子上吗?   啥也别说了,金宝、大丫二丫的亲娘,你还能整死她不要她是咋的。   可能是朱氏作大劲儿了,竟干那种不咬人膈应人的事,你说事大还不大,说小听着还生气,比如明明不差钱,她总占便宜给宋福喜丢人现眼,宋福喜就犯了错,在外面无意中结识一位卖花样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能说会道的,夫君早亡,和宋福喜勾勾搭搭在一起半年之久,宋九族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因为宋福喜只中午借着去厂房的时候才去。   要不说呢,大多数的人和朱氏的思维不在一条线上,朱氏可不是在家闲呆的女人,和宋福喜一直能干着呢,为挣钱啥苦都能吃。她后期发现了宋福喜每日晌午不对劲儿。   外面偷腥,别的女人能气疯的事,先想的是恶心,朱氏先考虑到的是钱呢,搭给那女人多少,她必须要回来。   似乎是只要钱拿回来,她就没有那么生气。   只看她都不找马老太和宋福财、宋福生给做主就知。   是这个女人怀孕了,朱氏才炸了,且疯起来比任何人都疯,因为这关乎到她金宝的地位。   朱氏没和认识人说,俩亲闺女都没告诉,从宋茯苓曾经笑谈的话里偷听到被查不出的迷药配方,然后给宋福喜外面的女人下药迷婚绑了,神不知鬼不觉带出城。   就这时候她还省钱。   绝对是为省钱,而不是怕雇人绑人会露馅,费九牛二虎之力给人扒光了扔城外。给人蹬下车时骂了句:“让你臭不要脸,去死吧你,看你怎么有脸生。”   转头,宋福喜在外面的女人,光溜溜的被好些人瞧见,受不了这份羞辱上吊,宋福喜当场昏迷不醒、大病一场,宋福生和马老太他们才知道来龙去脉。才晓得宋福喜这半年里外面有女人。   之后那乱套的一幕就不赘述了。   只说马老太挑了一个只有宋福生在眼前的时候,小声说:“三儿,就你二嫂那脑子和正常人不在一条线上的,我都怕她哪日为金宝,把你二哥下药毒死。别说她干不出来,我现在有些相信,她或许能干出来。也得亏胖丫在家瞎说八道的是迷昏的配方。”   快让小孙女往后回娘家别说了,她小孙女有能力制出毒药。   宋福喜至此和朱氏名存实亡,朱氏也不以为然。   朱氏是从金宝娶妻后,忽然发生了变化。   金宝的妻子是莫老将军家二房的千金小姐。   在深宅大院生长的姑娘,莫家那么多孙女,这位姑娘还是二房生的,还能很受重视,那能是简单得吗?   反正用马老太的话就是:咱不知道金宝那媳妇给朱氏灌了什么迷魂药,朱氏一个当婆母的,在儿媳妇面前却很是听话。   从金宝娶妻后,朱氏和儿媳妇学了不少为人处世之道,学了礼仪,学了穿衣搭配等等。   不熟悉朱氏曾经的人,看见朱氏,只觉得这是位大方开朗的主母,宋福喜才和朱氏有了点儿缓和。 第九百二十一章 番外三   金宝的媳妇也做到了护朱氏半生。   她知道她婆母有许许多多的毛病。   但谁都可以瞧不上朱氏,她认为,唯独她和金宝没有资格瞧不起朱氏。   朱氏抬眼讨好般瞅儿媳、双手捧出攒的那点儿家当,有许多是多年来从大丫二丫、还有钱佩英、茯苓那里,恨不得脸不要“化缘”硬讨来的。像是有些衣裳料子,金宝媳妇早就有,金宝媳妇心里是不愿意要朱氏给的那点儿东西的。   可朱氏每每给予,她会郑重收下,转头用自己的陪嫁物件去补偿大丫大丫、三婶三姐她们,专挑好的回礼。接着再想方设法和金宝一起劝朱氏,朱氏就听,就爱和她儿子和儿媳妇说话。   搞得朱氏有一阵,还对宋福喜彻底凉了心呐。   只觉得要夫君干啥。宋福喜,你最好搬出这个家,看看外面还有没有画花样子的狐狸精收你了?你快去。   现在有儿子儿媳有孙子,日子不要太好,还有钱。一把岁数,啥啥也不缺,看不到拉着脸挑剔她的宋福喜,心里还更痛快呢。   就是这么一位人物。   金宝的媳妇从一个小姑娘变成小娘子,从嫁给金宝那天开始就拉拽着婆母,不仅将婆母带在身边慢慢有了些变化,而且还能将在外面拽得二五八万的金宝也拿捏死死的,她心底最钦佩的人却是宋茯苓。   宋茯苓宅斗分数,恩,也不能说没有,万一有这方面才华,是没有机会才耽误她施展呢。   总是,金宝媳妇很是佩服宋茯苓。   谁也不知道,金宝两口子洞房当日,那事儿结束后亲亲密密十指相扣时,聊的就是宋茯苓。   金宝媳妇告诉金宝,“许多闺秀都很崇拜你三姐,我也是。她出的书,我全看过。我叔伯家的几位妹妹在你三姐的书院里读书。”   金宝问:“那你在家做闺秀时,从不外出吗。去别府做客也没和我三姐说过话?”   金宝媳妇摇头。   是莫家女儿又如何,在一众闺秀中会被淹没,只远远的给宋茯苓行过礼,没有资格上前。   “遇是遇见过,只是三姐姐难得出现,也是坐在各府老夫人和当家夫人中间。”   金宝说:“她忙,我三姐有时比我三叔还忙。没事儿? 你嫁我了? 赶明儿就能常见了。毕竟我三姐那人爱缠磨娘家,爱缠磨我奶? 以后你或许常看她就不稀奇了。”   后来? 金宝聊到兴起,还比比划划告诉他媳妇:   “你看到的煜亲王妃都是假象。不过? 我这几位姐姐,也确实属她最厉害。她乐呵时? 怎么陪我们疯闹都成。她要是不顺心眼子了? 我告诉你,打小,她就敢对我们哥几个瞪眼睛。而且还不用废话,就斜眼睛瞟我们几个一眼? 我们就得离她远远的。”   金宝媳妇笑。   后来成亲多年? 确实如金宝所说,她能常见到宋茯苓,可那份崇拜却依旧没有减少。金宝媳妇倒是越接触宋茯苓越羡慕钦佩。   宋茯苓婚后这些年,女子学院开遍大江南北。   她在京还开了一家“幼儿园。”   这幼儿园,吸引孩子们的是? 院子里随一年四季变化像个游乐场。看着就想去里面玩。   吸引家长们的是,不仅有早教课? 而且还有许多在别的私塾那里没有的课外辅导课,包含多种方面。   连“下乡课”都有。   煜亲王陆畔? 亲自给他妻子站台。   曾言,这个下乡课非常有必要? “做官? 不知晓一亩地出产多少粮食? 让百姓笑掉大牙。”   这话让宋福生听见了,也差些笑掉大牙,心想:像是他女婿小时候知晓一亩地产量有多少似的。草和苗都不认识,别以为他不知道。   而幼儿园能比女子学院还顺利,也是宋茯苓有一个金字招牌:陆飞。   各府夫人让七八岁以下的小公子小小姐们:快去吧,陆飞在那里。陆飞他爹是陆畔、他外祖是宋福生,对吧?这里面的意思都明白,打小玩在一起的情意,总比别人强。   另外,宋茯苓还开了“讼师学院。”   皇上在御书房里,当着许多大臣面前,曾无奈表示道:“朕看,这这讼师学院办的好,能督促我朝律例完善。”   主管这方面的几位大臣被臊的呀,皇上就差骂他们是白吃干饭的,各地的案子被讼师学院培养出的讼师不停的钻空子。   那时只是吏部尚书的宋福生,当着皇上和各大臣面前,心里骄傲至极,表面撇清关系,无动于衷。就好像被讨论那“气人”的闺女不是他生的似的。   宋茯苓多年来,培养出太多优秀的讼师,还有讼师转行的,被各地知县聘为师爷。   这些人,大多是科举失意之才。   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老百姓不再凭白蒙受冤屈,同时也正如皇上所言,她用实际行动,暗示督促皇朝律例完善。   并且,在开办讼师学院的过程中,宋茯苓也促进了文化交流。   文坛,由她这个煜亲王妃的特殊身份来牵头,让天下大儒相聚,凑到一起不止找律例漏洞、不止是文化交流,而且拿出书院每年一大部分的利润,和大儒们共同寻找珍品藏书,建造了皇朝第一大民间藏书楼:天一阁。   天一,它归天下百姓,那些藏书记录这个朝代历史的天空。   可以说,文坛地位,宋茯苓举重若轻。   这地位,无关她的夫君是谁,无关她的父亲。   在这个过程中,宋茯苓也让有许多男子心里不为人道的秘密成了:假如,假如我正施展才华的时候,她能来看一看,坐在下面听一听,将是我最幸福的事。   ……   宋茯苓三十岁生日这天,恰好是外藩各国来京朝拜之时。   京城热闹非凡。   百姓们一早就出门围观,毕竟咱航运开通这些年,头一回皇朝迎来好几拨外国人,还都一起来,这可真是稀罕事。   这不嘛,马老太早早就梳妆打扮,扮成最普通的富贵老太太挤在人群中,一圈的孙儿们负责给她开道。   她正眼巴巴的望着朝臣们会走出来的那道皇宫门。   “哎呀,终于来啦,三儿媳你快看。”   钱佩英紧忙望过去。   门开。   只看本朝历史上第一位走进朝堂的女性,第一位身穿特制女官三品服装的女性,就这身衣裳是皇上特意下旨给做的啊,那位女子带头走了出来。   那女子是她闺女。   她钱佩英的女儿,这些年学会太多外藩话,每一种语言都像是刚来到这里不识字一般一点点学起,才有今天被皇上钦点大使官,出城带队迎接外藩国官员。   钱佩英偷偷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骄傲、心酸,闺女为女子地位奋斗,历经十年啊才有了今天,各种滋味袭上心头。   马老太站在钱佩英前方,也在吸鼻子用手掌心抹泪。   她没像三儿媳想那么多,她就是被小孙女帅的一塌糊涂帅哭的。   那也太飒爽了。   你瞅瞅,小孙女一身官服先出来,身后跟着十二名男的大官,连杨明远都只能跟在孙女身后,孙女上车后,那些男官员才能上车,还有两队高大的官兵护送。   今日,孙女也不再是坐王妃车架,无关性别,而是坐三品官员的车架。   小孙女是官,是大大官。   马老太不管离这么远,茯苓能不能看见她,先挥手。   “胖丫、胖丫、胖丫。”马老太一手挥舞着胳膊,一手拽出事先准备好的小旗,小旗上有她亲手绣的胖丫二字。就这么喃喃的兴奋着,望着远处的宋茯苓一遍遍叫着。   要说马老太已经够第一迷妹的了,但她却不是宋茯苓的第一粉丝。   宋茯苓的第一粉丝是,陆畔。   陆畔看着她的妻、不,今日他的妻还是他的同僚,眼底里满是光芒。   从没想过,会遇到一位比自己还优秀的人。   这个女子在家是她的妻,在外也是他所钦佩的人。   他就是没告诉过茯苓而已。   这场各藩国官员朝拜皇上的盛事圆满闭幕。   御用翻译官宋茯苓,此次比她父亲、她夫君站的位置离皇上还近。   可是,这场完美盛事对于宋茯苓本人来讲,稍稍出了一点儿小瑕疵。   “呕!”出皇宫就吐了。   宋茯苓躺在娘家床上,听完御医说又有喜了,皱眉问陆畔:“你没喝避孕汤吗?”   陆畔比任何人都懵:“我喝了,咋没好使。”   陆畔以为他今生事不过三,最傻的两次出现,一次是他差些在前线饿死被岳父念叨一辈子死心眼,另一次出丑就是这次。还反问茯苓咋没好使,这很大跌他的高富帅形象,人生中绝对绝对不会出现第三次犯二的情况。   却不想,茯苓真给他生了件小棉袄,陆家漂亮至极的小闺女出生,刚会冒话就干了一件大事、勾着她父王的小手指笑呵呵滴答出哈喇子说:“变。”   陆畔和闺女就莫名其妙出现在空间中。   陆畔进来那一瞬,空间水电全通,电视忽然出现响动,电视里出现茯苓穿越前正投屏看的惊悚片。   陆畔身手了得,一手护住女儿,一手射箭,同时掀起茶几砸碎电视。   可下一秒,空间调皮的又将电视给恢复好了。   这半天可给陆畔累坏了,砸碎、变好,砸碎、变好,给他掌上明珠笑的嘎嘎得。   与此同时,外面的茯苓找到宋福生:“爹啊,不好啦,我就洗个澡的功夫,我夫君和我闺女失踪了。问谁,谁都不知道去了哪。”   当宋福生、钱佩英、宋茯苓、陆飞进入空间时,陆畔早已在空间沐发完毕,脸上也抹完茯苓屋里那些瓶瓶罐罐,恩,不错,就是这些个味道。   他正一边靠在沙发上,有一撘没一撘的拍闺女睡觉,一手翻阅由社科院主办的中国历史地图册。   听到动静,抬眼:“你们,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陆畔的眼神最终落在陆飞身上,心想:尤其是你小子。那几个我不敢收拾,你,我要是收拾不了可完了。 第九百二十二章 番外四 难舍难分   钱佩英麻爪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女婿,她干脆干活。   对,干活。   解释这事,不归她管。   餐桌上,奶粉、饭碗乱七八糟摆放。一看就知,外孙女饿了,女婿翻出来给泡过奶。   这怎么水电都通了呢,钱佩英懵懵的飘进厨房,本能地打开煤气,妈呀,煤气也有了。   可是,只看厨房地上乱七八糟就知,女婿不会用煤气、不会用电饭煲电磁炉,给外孙女煮的鸡蛋和菜叶子是用存放在空间里的土灶。   钱佩英又鸟悄来到卫生间,躲避姑爷的眼神,弯腰捡起卷纸、闺女的擦脸巾纸,以及闺女在现代穿的小背心和毛巾。   看来这是外孙女尿了拉了,女婿拿这些东西给替换给擦来着。   钱佩英急忙挑出卫生纸扔进马桶里,按钮,哗的一声就冲了下去。   又放轻动作,一边侧耳听女婿问话,一边弯腰擦瓷砖上的水渍,收拾浴缸,这是洗过澡吗?   那热水器,来回调节水温,也不知珉瑞会不会用。   不止钱佩英只顾傻呆呆的干活,连同宋福生、宋茯苓、陆飞也很是发懵。   陆飞已经顾不上看他爹脸色,一惊一乍的指着电视。   一会儿扭头看宋福生,一会儿看电视一眼:难道这就是姥爷你说过的,来电就能看的电视吗?   大家从进来开始,明明一句话也没说。   陆畔一看岳父岳母媳妇儿子的表情就知:“怎么,以前你们进来,这些物什不响吗?”   宋茯苓假借看闺女,趁机坐在陆畔身边。   怕陆畔生气,就他一人被蒙在鼓里,轻拍了下陆畔拿着地图册的手道:“不响? 没水? 什么也没有。而且你和闺女进来就进来呗,外面怎么没有你们的身体呢。”   陆畔眉毛动了一下? 看向茯苓。   听懂了? 过去种种,全反应了过来:“怎么? 以前你进来,外面还有另一个你? 在一动不动的躺着?”   宋茯苓:“……是。”   宋福生两手掐腰? 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女婿轻叹一声:   “珉瑞,其实这秘密,一直没说是怕你接受不了。   毕竟我们几个,都有功能? 告诉你也没用。   你啥啥也不会? 进都进不来还说它干啥。   你没法亲眼见到的事,我们怎么形容也没用,别再以为我们几个集体得癔症了。   所以说,既然如今你能进来了,告诉你这都属于小事儿。有它没它? 咱有今天也不是靠指望它成的事,并不影响咱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宋福生说到这? 忽然有点儿火,外面找人都要翻天了:“问题是? 你带着孩子失踪两天一夜,咋不出去呐!”   没想到他姑爷叹气声比他还大。   陆畔放下手里书? 回望岳父? 又指了指睡的香喷喷的女儿:   “爹? 我得能出去啊?您外孙女从进来,我甭管怎么哄怎么教,她也不再冒话儿了。”   “哈哈哈……”完了,宋茯苓笑病忽然犯了。   茯苓实在是没想到,空间关的第一人居然是陆畔。   想象到陆畔以后要是不听话,她就给他关在这里,就很过瘾。   当宋福生问陆畔:“这小食品都是你吃的?”   “啊,我尝尝。”   宋茯苓笑的更邪乎了。   被宋茯苓传染,慢慢的,空间里充满笑声,其中夹杂着陆飞的讨饶声,“爹,你不能挑软世子捏呀。”   ——   佛经上说,无缘不聚,无债不来,前世今生,命运轮回。   咱老百姓也爱念叨那句话:多积德行善,修来生的福吧。   所以,这本书的番外结局可以是开放的。   古代寿终正寝后,任凭大家想想。   它或许可以是这样的。   宋茯苓大扫除爬起来,“哎呦,我的腰,摔的我好疼。”   钱佩英悠悠转醒,“刚刚是不是有电流子漏啦?”   宋福生在楼下超市买完豆油开门进屋,“你娘俩干啥呢,过来接东西呀。”   并没有穿越,就是被电了一下被吓的不轻,也就谈不上有古代记忆。   像往常最平常的日子准备过年,将那漏电的热水器找电工拾掇拾掇。   过年,亲属们相聚,钱佩英娘家那面表哥弟弟们问宋福生:“姐夫,咱家茯苓有没有对象呢。”   宋福生咂口酒说:“没有,这事儿着啥急,这不是刚念完研究生刚参加工作嘛。”   男人们至多也就问一嘴,大多时候聊的是买卖,是今年挣了多少钱。   主力在宋茯苓这些表姨们。   妇女同志们永远是催婚的主力军。   “这研究生念的,现在想想,佩英,其实茯苓那阵不念也行。她打小脑瓜就好使,本科毕业那阵就去考个清闲的公务员呗。”   另一位表姨接话道:“就是。以前和茯苓常在一起玩的刘家小丫头,叫啥来着?听说考到政协去了,我看也挺清闲,还非得当老师嘛。那不就是本科考的。”   “说的就是。人家姑娘二十三四结婚,茯苓那里研究生还没毕业。人家姑娘孩子都生出来了,茯苓才参加工作,对象还没半个。女的过了二十五,日子嗖嗖的,拖到三十岁可就不好挑了。”   表姨们喊:“茯苓啊,别嫌弃我们催你,别看你才二十五岁,那也着点儿急。咱和小伙子相处还要处几年呢。再说,万一这个不行,换下一个,你还得给下一个小伙子留出些相处时间呢,再张罗结婚,你算算,日子是不是过的快。”   宋茯苓笑眯眯转移话题:“大姨,我表姐呢,今儿怎没见到。”   “你表姐有二胎啦,她就去三亚养胎了,咱这太冷。”   钱佩英羡慕:“倩倩都有二胎啦?”   “恩那,这不是过了三个月才敢和你们说嘛,我那姑爷过年休息,也紧忙的跑去陪她,给我可省了事,要不然非得让我去。”茯苓的表姨说这话时很骄傲。   年纪相仿的姑娘,喜好放在一起对比。   虽然她闺女倩倩打小不如茯苓学习出类拔萃,工作也不咋好,从嫁了人干脆就不干了,但现在咱过的可不差。   女婿家的大婚房,公婆在南面房子也给买了,女婿是牙科医生。   钱家亲属这里还好。   大过年的,宋福生必须要回老家一趟,需要给爹娘烧纸。   一家三口开车赶到县里宋茯苓的亲大伯家。   去烧纸的路上,都是走着去的,没开车。   茯苓的伯娘以为在前面的宋福生听不着,将宋福生回来又提要分祖产拆迁费的火气发在茯苓身上:   “你还没有对象呢,啧啧。   要我说,你念那么多书有啥用,瞅瞅你爸为供你花多少钱。   你就这么耽误,岁数大了,将来再找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对象,对付着一结婚,搞不好你爹娘还得给你掏婚房钱。   现在这房价多高呢,你爸那点儿钱啊,我看全都得搭你身上。”   伯娘这话刚落,一台黑色超跑忽然出现在小县城,打横一个甩尾堵住了这一行人。   宋福生正皱眉想骂人,都啥年月啦,整这一出,也不怕上抖音?   这是谁开的车,有俩臭钱不知咋嘚瑟。   带着古代记忆的陆畔,白衬衣、西裤,英俊挺拔的身姿从车上下来,“茯苓。”   外地车牌小号彰显他的家世。   驾驶座上还搭着他的领带和外套。   那外套上的肩章,证明他是开战斗机的。   至此,现代的宋茯苓,从天而降一个男朋友。   现代的宋福生和古代一样矫情,第一次见面就斥责姑爷:   “你说你这车,再贵又有啥用。我们东北这大雪天,就我这牧马人好使,我还得给你拖车。”   ……   番外大结局,或许也可以是那样。   古代寿终正寝后,集体没有穿回现代,而是穿越到了六十年代最困难的时期。   还是只有陆畔有古代记忆,宋家几口有现代记忆。   四岁的米寿,饿的小嘴剥皮,披着破被哆哆嗦嗦的伸出小手要宋福生抱:“姑父,我饿。”   马老太在隔壁屋的炕上更是饿的奄奄一息,听说宋福财和宋福喜出门讨食去了。   宋福生和钱佩英抱着瘦到皮包骨的米寿走出破旧的家。   他俩心慌慌,穿越就穿越呗,咋给闺女穿丢了呢。   要去找闺女。   宋福生一出门就被吓一跳,富贵饿昏在宋家门口,远处传来一位老爷子的喊声:“是生娃子不,快着些,我这凑了碗小米,快给你娘和米寿煮了吃。”   宋阿爷偷偷给了宋福生就走,因为村里又有人饿死了,他作为村长爷要去看看,给张罗一个炕席包上啊,唉。   与此同时,嫁到外村的宋茯苓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蓝花棉袄棉裤,震惊的望着面前的陆畔。   陆畔那棉鞋都穷的露脚趾头了,也用一种茯苓形容不出来的眼神在紧盯着茯苓。   黑乎乎的小屋,茯苓饿的肚子咕噜噜一响,打破了这份寂静。   茯苓舔了舔唇,深吸一口气:“你是谁。”   陆畔:“……”   当宋福生和钱佩英抱着小小的米寿,终于推开陆畔家门时,钱佩英第一反应是揪着闺女躲在柴火垛后面,接连三问:   “你已经嫁人啦?   我是说,生米煮成熟饭的那种?   和那么穷的人?”   屋里,宋福生瞪着姑爷,姑爷叫陆畔对吧?   “你先别爹、爹的了,先给俺们整口吃的呀。”   合着在六十年代宋福生见到姑爷第一面就要打秋风。   至于陆畔怎么在这个年代养家,他从一位矜贵从没缺过钱得大少爷变成这么穷该怎么办呀,全凭大家想想。   我觉得,你们中,一定会有人只靠想象就会逗乐自己,这也是本书的初衷,曾让书友们笑过就好。   番外就到这里。   关于新书发布时间,可以进群,可以关注我微博“YTT桃桃”,我发新书会通知。   致谢大家,新书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